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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oMoJesse (★情僧★), 信区: Fantasy
标 题: 《星座传奇》系列五《封神时光英豪》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hu Oct 7 21:36:29 2004)
【第零章 落雨潇潇的神话时空】
《楔子一 少了个头的判神刑天》
莽莽江山迎风草。
英雄沾襟雨潇潇。
公元前三千年,古代中国,神话大地。
细雨纷飞。
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十六年零十七天,丝毫没有止息的迹象。漫著大
水的平野之上,彷佛没有什么东西是乾的,黄澄澄的河水、江水划过大地
,天空无止无尽地飘著雨丝。
平野东侧一处,散落著几座草草搭建的茅舍。茅舍中,几名神色枯槁
的人们静静地望著灰暗的天空,不发一言。
人世间的苦难,总会将人的言语止住,除了沈静守候之外,彷佛已经
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天帝啊!”那几名死寂的人之中,有个老著这样悲沈地低语著:“
你到底还有多少的雨水可下哪!拟就下塌我们吧!”
远远天空彷佛是回应他的低鸣似地,“嘟碌碌”传来一阵模糊的闷雷
。而这样一声彷佛平淡无奇的雷声传来,原先木然而立的人们纷纷一震,
露出恐惧的神情,不约而同地,将眼神转向遥远的西面平野。
“刑天!刑天!”老人这样恐惧地低语著,一边举起老耄的双手捂住
耳朵:“快快捂住你们的耳朵!”
众人忙不迭地照著老著的话,纷纷伸手死命捂住耳朵,有的人还撕下
身上的部片塞住耳孔。但是有一名年纪较轻的少年不知道厉害,只是嘻嘻
地笑道:“看你们吓的,却不知道……”
言犹在耳,此时却从及远处传来一阵凄厉如风的长声惨呼,那惨呼虽
然听得出来是人的声音,声量却巨大凶猛异常,像是排山倒海的巨潮,还
带著尖利的金铁之声。
众人虽然捂住了耳朵,却仍然纷纷地战缩起身子,那声音像是有形的
尖锐武器一般,刺进人的耳膜,彷佛要将整个身子震松,骨骼砰然碎开,
不像是巨响,却像是置身在深谷的最底端,从空中却汹涌地冲下万丈的深
壑之水。
那不知厉害的少年目直口呆,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歪歪斜斜,双
眼翻白,口中吐出白沫,软软地便倒在地上。
那老者也故不得晕倒的少年,只是在如排山倒海的巨声惨呼中,瑟缩
地望著远方的平野。
在大雨中,整个世界被雨水和惨呼声响灌满,彷佛除了这两样之外,
再也没有别的。远远的模糊天际,突地出现一道巨大无比,走起路来却踉
踉跄跄的黑色身影。
发出具声惨呼的,便是这个形貌模糊的黑色巨人,此刻他在平野中一
边前行,一边发出像是带著旷古深怨的巨响。
那老者颤抖著双唇,捂著耳朵,虽然四周围的空间已经全都被惨呼声
占满,却还是喃喃地自语著。他的声音当然在巨人的惨呼声浪中淹没,但
是嘴型却在迷蒙的水气中清晰地看出,他始终重覆著同样的两个字。
“刑天!刑天!”
那几名中年汉子目瞪口呆,看著那巨人可怖的巨大身形。他们都在传
说中听过这个巨人的事,但是却没有亲眼看过他的身影。
那巨人的身形又近了一些,这才看出他的形貌可怖非常,他的身上覆
著一种极为丑怪的苍白色泽,两只手各握著一把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巨
大武器,像是癫狂一般地,朝著天际虚无处猛力挥舞,有时挥舞的力气太
大,还“砰”的一声跌倒在地,激起高高的水花。
最可怕的是,这个狂乱的巨人居然是没有头的,他的头颅部位空荡荡
的,齐颈而断,却不晓得他原来的容貌如何。
巨人刑天的胸腹之处,却像是泼乱的油彩一般线条纷乱,有伤痕,也
有血污。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双乳部位却张著一双混浊无神的大眼,肚脐
部位却长著一张丑怪的大口,而发出惨烈呼声的,便是这张位于肚腹中央
的狰狞血盆大口。
无头巨人刑天,从他肚腹间的那一张脸上,发出惨烈的叫声,挥舞著
无名的巨大武器,在古代中国的大雨旷野中不住地击刺,彷佛想要找出什
么敌人,将他置之死地。
刑天的身影也非常的诡异,彷佛是模糊失败的图案,身体的轮廓有时
不清不楚,彷佛要蒸发在旷野的水气之中,可是一阵磷光之后,却又清席
起来,不停地奋力击刺,大声惨呼。而在他的惨呼声中,隐隐然可以听见
几个没有意义的字眼,可能是人的名字,也可能是漫无目的的呓语。
多年之后,曾经在旷野上见过刑天的某个中年汉子,试著在叙说著这
个无投巨人的传说十,努力回忆那些无意义的音节。
“……当然,那时候只顾著自己的耳朵不要被震聋,是不会太注意他
在叫著什么的……”那中年人困惑地说道:“但是,我好像听到他在哭喊
著什么名字……”
那到底是什么人的名字?聆听叙说的人,这时总会很好奇地问著。
“好像是说,说著什么……”几十年来,中年人仍然将名字的音节记
得十分清楚,当然,他终其一生,也绝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的真正涵义。
纵使这个名字在其他许多伟大的时代中,时时让那些最著名的冒险英
雄们动容不已。
“他说的是,”中年人会这样一字一字地说道:“葛…雷…新…”
当然,这些上古中国的平民永远不会知道巨人刑天的真正身份,也无
从知晓无头的刑天便是数十年前,主宰位居昆仑山上“天庭”的俊雅天神
“南斗”。
在上古神话世界中的“天庭”,丰神俊雅的南斗是天庭众大神之首,
但是他的真实身份却是来自半人马星座的异星人,经由“星座时空”的空
间扭曲作用,来到了地球。
来自半人马星座的“南斗”以超越时代的科技构建了“天庭”的神话
世界,并且将来自公元二十四世纪的生化人战警体质改造,成为古中国神
话中的诸位大神:共工、祝融、女娲、禺强、后羿、鲧……
而在这些大神之中,也发生过众多传颂千载的伟大事迹。
水火大战。
共工撞倒不周之山。
女娲补天。
夸父逐日。
后羿射日。
鲧盗息壤。
依“南斗”原先的意愿,本来是要将地球上的人类和恐龙族的体质混
合,组成一支站立极强的战斗部队,先攻占地球,再回图半人马星系。因
此,他阴谋发动了上古神战中最惨烈的一场战役:“涿鹿之战”。
但是南斗这样的雄图霸业却在南方的一个小岛破灭。在那儿,他遇上
了著名的时光英雄葛雷新,在一招之内,便被葛蕾新的锈剑砍下头颅。
经由这个神话时空奇特的磁场作用,南斗无头的尸身并未全部死去,
而是变异成形貌巨大的无头巨人,镇日在旷野上对著虚无之处挥舞手中的
武器,彷佛不将葛雷新碎尸万段誓不甘休。
无头巨人刑天的奇诡身影,在古代中国大地子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
的影像,随著口耳间的相传渊远流长地传颂下去,直到古中国晋代的诗人
口中,还曾经为刑天的身影写下两句千古名句。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当年,老人在绵密的雨中木然地凝望巨人刑天的身影,听著刑天那亘
古不息的惨呼声号,陡地回忆起自己少年时代见过的神话天空、惨烈神战
,仍然不自禁地打起寒颤。
那名不知厉害的少年仍然昏晕在地,几名中年人等到刑天远去,惊心
动魄的惨呼不再肆虐,这才瑟缩地转头看著老人。
虽然从年少时代就时时听到刑天的传说,众人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
惊慑心魄的场面。
良久,刑天的惨号终于在旷野上消失,淹没在雨声之中,老人的眼神
更空洞了。他老耄的视野中,彷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大地上那场极度惨
烈残忍的著名神战。
公元前四千年前的“涿鹿神战”。
老人的雨声在大雨滂沱中显得空洞,但是那叙述的内容却仍然令人惊
心动魄。聆听老人叙说的中年人们泰半没能亲眼见著这场著名的神战,却
在成长的岁月中不时听见年长者传颂的只字片语。
在这场下了三十六年的大雨中,静静的语声像是带有魔力的手指,在
聆听的人们耳中划过,在脑中缓缓流过,化成一幅一幅带著血气的腥恶图
画,那众神在平野上拼死酣斗的惨烈呼声,彷佛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楔子二 传说的那一场涿鹿神战》
方才被刑天惨呼巨声震晕的少年,此刻彷佛正在一个温暖晦暗的梦境
之中。一时之间,少年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
只模模糊糊地想起,童稚时代睡在母亲怀里的一个大雷雨午后。
母亲似乎在昏暗的天色雨丝间轻柔地哼著什么歌曲,但又听不真切。
少年觉得自己很努力地想听清楚母亲哼的是什么歌,却在歌声中,隐
隐见到一幅一幅杂沓的惨烈战争画面。
在更遥远的记忆之河彼端,好像还可以听得见震天的杀戮声浪。
少年又听见雨声了,这时候雨水拍击大地的声音由远而近,视觉也随
著听觉逐渐清晰,他的意识已然逐渐清明,又再次回到这个古代中国的苦
难大地。
而他定了定神,却发现在晦暗的茅草屋里,有著水气的味道。还有一
室的寂静。而那种绝对的静寂之感,却是从老人枯乾的语声中透现出来的
。
老人说话,众人屏住气息倾听。
少年定了定神,悄然地爬起身来,众人也没留意他,只是将注意力集
中在老人讲的故事传说里边。
这时候,老人正说到一群来自南方天庭的牛头人杀声震天,攻向昆仑
天庭“涿鹿之野”的片段。少年听了几句,便被那景象吸引得入了神,那
一刹那间,雨声不见了,静寂的感觉也消失了。
整个世界,彷佛又回到那个黄沙遍地,战况惨烈的古代平原……
“……说到那南方的蚩尤神族啊……”老人的声音像是微弱的呻吟:
“没有人比他们还要强壮,铜头铁额,牛头人身,而带著他们攻向涿鹿的
,却是一头撞翻了天庭不周之山的‘水神’共工……”
沈静的黄土大地。
然而那种如露如电的短暂沈静却被一阵猛恶的足音彻底打碎。来自南
方的蚩尤族徒步划过大海,像是狂风一样猛烈,在涿鹿之野上和昆仑天庭
的众神浴血恶战。
“水神”共工化为一片巨大的水幕,冲在蚩尤族的最前锋,和昆仑天
庭的“火神”祝融正面交手,一霎时之间,整个天地几乎要被那水花和火
光占满。
祝融的形貌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依稀彷佛,是个一身火焰的美貌女子
,她和共工似乎有著累世的情仇爱怨纠缠。水和火的大战,那光芒照亮了
整个世界,时而互相撞击,时而纠缠不清。
多年前的传说中,共工曾经为了祝融的负心而撞倒不周之山,几乎使
得整个天地为之万劫不复。
在水火光芒的照耀之下,大地的彼端又惊天动地出现了来自史前的龙
族,那一只只本来只活在地层化石间的传奇巨兽,再一次出现在蓝天之下
,迎向铜头铁鹅、牛头人身的蚩尤神族。
而在猛恶恐龙群的上空,这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长形身影,带著排天
的风雨呼啸而来。
彷佛天地之间无所惧怕的蚩尤神族,这时终究也在瞳孔间露出了恐惧
的神情,有几个蚩尤族人忍不住便在旷野中长声大呼……
“应龙!应龙!”
那应龙的身量极长,体积庞大,身上无鳞无甲,背上也无翅无鳍,却
像是最灵活的灵物一般在空中盘桓,所到之处带来猛烈的风雨,将蚩尤神
族打得阵脚大乱。
在南方众神的队伍中,状若猛禽的天神风伯、雨师这时发散出强大的
神力,起风起雾,将战场迷蒙成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世界,间或在平野上卷
起尖锐的寒风,将所有人的视野蒙住,原先占得优势的昆仑天庭众神遭到
这个变故,一时间不知如何对付,有许多大神便在这样的迷离空间中遭到
南方天庭偷袭,命丧平野。
在狂风中,在云雾里,什么都看不见,在呼吼的的风声中,也什么都
听不明,只偶尔看见水火大神交战时发出的炽热光芒。然而,在狂风大雾
中,却陡地拔地扬起一阵尖利粗糙的可怕巨吼,吼声过处,狂风、水雾应
声而退,还发出灼热的水气。
那难听的巨吼声来处是一团炽热的风,在焚风中,呼喊声更加的清晰
,那喊声似男似女,嘶哑难听。细听之下,才听出来它一直只重复著两个
字……
“旱魃!旱魃!”
在那团巨大的焚风中,发出巨大热力的昆仑天神影逐渐出现,那丑怪
的模样却令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那自称“旱魃”的大神身量与常人大小无二,身材像是女子一
般的纤长细致,容貌却丑怪非常,脸上的肌肤似败革似树皮,头顶上稀稀
疏疏没有几根头发,只在后脑际垂著乌黑的几条辫子,一只眼睛彷佛瞎了
,另一只却翻著白眼,混浊地望像天空。
虽然有著这样丑怪的形貌,但是这个“旱魃”女神却有著无比的热力
,所到之处发出热流,将风伯、雨师们苦心发散的风、雾烧炙得无影无踪
。
昆仑神族也在这样的一场战事中扭转了战局,将蚩尤族消灭大半,让
这群来自南方的铁头猛汉尸横遍野,雄伟的身躯横陈在北方的黄沙大地之
上,随著雨水冲刷,虫蚁的咬噬化为黄土春泥……
然而,在这场神战中出过大力,赢得胜利的应龙、旱魃似乎也没有好
下场。涿鹿神战之前,神人间的通道“建木”早已被天帝截断,而神战之
后,应龙和旱魃不晓得为什么也没能回去天界,应龙随著龙族不知所踪,
而旱魃却去了南方,所到之处仍然旱地千里,成了人们眼中最痛恨的恶神
。
而老人的叙述,也在蚩尤族的败亡中,慢慢地结束……
满布雨声的空间,这时又更阴暗了,时间在老人叙述涿鹿神战的过程
中,悄没声息地流泻过去。几个中年人又恢复了原先的死寂神情。
但是那少年却仍然意犹未尽,因为年少的关系,他的心中仍然有著无
比的好奇。
“那……后来呢?”他年轻的眼神中有著小小的火焰:“那些大神们
后来呢?共工和祝融呢?谁输谁赢?输的人有没有死?”
老人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还有,”少年兴匆匆地继续问道:“刑天呢?刑天是哪一边的大神
?他的头又是被谁砍下来的?”
显然,老人一点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索性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少年扯
著老人的衣袖,恳求似地说道:“还有,为什么应龙和旱魃不能回到天界
上去?蚩尤族呢?他们全部都灭亡了吗?现在还有蚩尤在这个世上吗?”
少年的好奇心彷佛并不能引起老人的一丝丝兴趣,老人沈思了许久,
还是决定不回答。
少年还想说些什么,阴暗的小茅屋里,这时却发生了令人惊呆了的大
变故。
像是揭开的壶盖一般,小茅屋的茅草屋顶突地被“哗”的一声掀了开
来,屋外虽然已近黄昏,透泻而入的光线还是让众人眼睛陡地一刺,不自
觉便眯了起来。
失去了屋顶,户外绵绵不尽的霪雨便一头一脸地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少年惊惶之余,环顾四周,才发现茅屋的周遭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一
大群人。那群仁脸色沈郁,身上的衣物也不太光鲜,虽然说比起茅屋内的
众人要好上一点,却也是一副凄凉的灾劫样儿。
旷野之下,已经下了数十年的雨,洪水、灾难、猛兽在这片大地上已
是家常便饭,要说有什么人过的是平稳舒适的好日子,那也是个遥不可及
的梦想。
人群之中,这时缓缓推出一辆牛车,车上坐著一个身量不高,容貌却
颇有威严的中年人。
车子的后方,撑著一幅巨大的兽皮旗帜,上头画著一条似蛇非蛇、似
蛟非蛟的的奇怪动物。少年楞楞地看著那幅旗帜上的文彩,心中模糊地想
起方才老人提起的神话大神:应龙。
中年人的头上带著一顶很奇特的帽子,从头颅的两侧垂下长且宽的帽
耳,在帽耳上又绘著狰狞的脸谱。细看之下,连后脑也有这样的装饰;乍
看之下,这中年人彷佛有著四张脸似的。
“几个泥狗腿子还不跪下敬拜?”中年人旁一个声音尖利的老者大叫
道:“看见我们轩辕氏族长,还不下拜?”
原来,这群人便是黄沙平野上的一个部族,名叫轩辕,原先是天神“
南斗”所辖的子民,自从涿鹿神战之后,南斗不再出现,便推举了族中的
公孙氏做族长。这个中年人,应该便是轩辕族的族长,公孙轩辕。
公孙轩辕冷冷地望了这群衣衫褴褛的人一眼,眼神中有几分不屑,却
又露出几分残狠的神情。
几名中年人腿一软,便忍不住跪了下来。老人战巍巍地屈了屈脚,也
跪在泥水之中。那少年的脸色苍白,楞楞地看著公孙轩辕,不晓得是紧张
还是失措,却仍然直挺挺地站著。一旁有个轩辕族的大汉走过来,伸出脚
在他的后腿弯一拐,才把少年踢跪在地上。
公孙轩辕又横了他们一眼,这才大声说道:“我是轩辕族的族长,我
不是凡人,是众神之王。”他的声音清朗,在雨声中的旷野远远传了出去
:“南方有炎帝,昆仑有天帝,但是在人界之中,唯我是最伟大的君主,
从此之后,你们便要叫我‘黄帝’!”
“你!”公孙轩辕斜斜地瞪了少年一眼:“你方才问过那些大神和涿
鹿的事,对不对?”
少年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偷眼瞧了四周为的轩辕族人,勉强地点点
头。
“刑天的头,是我砍下的。”公孙轩辕傲然说道:“我与他在常羊之
山课斗七天,最后才将他的头颅砍下,但是他仍然不肯服输,这才以双乳
作眼,肚脐作口,他的样子,你们也见过的,是不是?
应龙是我命他前来涿鹿之野参战的,他的风、雨、神力都是我给他的
。而旱魃是我的小女儿,我将她召来对抗蚩尤,而我更命手下在狂风云雾
之中,做出指南车,这才将战事打胜过来。
我命我的妻子嫘祖取丝纺织,做成衣物,我还命我的史官仓颉造字。
仓颉造字当夜,天落粟,鬼夜哭,你们说,是不是啊?”
听见公孙轩辕这样的叫喊,他的随从们也不敢怠慢,纷纷举臂在雨中
大叫大喊:“天落粟!天落粟!鬼夜哭!鬼夜哭!”
在叫喊声中,公孙轩辕彷佛极为满意,抚著须,微笑四下看著,好一
会才举手,示意他的族众噤声。
“因此,我便是人中之王,万王之王,我是黄地,比炎帝、天帝还强
,我的神力遍及四海,我便是你们的主宰!”
少年和众人跪在雨中,听著他慷慨激昂的说法,但是不晓得为什么,
却引引燃无法感受到什么敬畏崇拜之感。
公孙轩辕又在那儿大声说了好一会自己的丰功伟业,最后说到词穷了
,这才停止下来。
他身旁那个声音尖利的老者往几个大汉的方向使了使眼色,那几名大
汉便从少年等人的身后悄悄绕过去,突然间便以皮索将几个人的手臂、颈
项紧紧捆住。
少年面对这突来的变故有点吓得呆住,而那几个中年人更是死命挣扎
,老著则是固执地跪坐在地下,不肯就范,拉他的大汉出手重了些,又将
他拖倒在地上,激起一地的水花。
“你们……”少年大叫:“你们做什么?”
“做什么?”轩辕族的老者冷然道:“听了我们族长这样的伟大英雄
,你们不想加入我族吗?”
“不想!”少年倔强说道:“而且我知道你们不是要我们去做轩辕
族人,是要我们做轩辕族奴仆的!”
这时候,被缚住的中年人有一个力气大了些,缚他的人一个抓不住,
便给他挣脱开来,但是没跑上几步,却又被抓了回来。
少年的身旁,这时有两个大汉将他紧紧抓住,虽然他死命地挣扎,却
始终被牢牢扣住。
而那老者更是倔强,伏在地上蒙住头,整个脸埋在怀中不肯动弹,一
方的轩辕族人踢了他几脚,却一动也不动。
公孙轩辕脸上闪过一丝阴沈:“你们,是不肯随我们走的了?”
少年怒声叫道:“死也不肯!”
公孙轩辕不再开口,只是缓缓地做了个手势。这时候,老人偷个空抬
起头来,正好看见他的手势,老人在这片旷野上生活了一辈子,对轩辕族
的残忍善战相当的了解,一看见公孙轩辕的动作,他便知道要遭。
公孙轩辕是不是众神之王,老人并不晓得,但是这个部族的残忍,却
是远近皆知的。
“……小…小心……”
言犹在耳,便听见了一声惨呼,中年人之中的一人登时满脸鲜血,缓
缓软倒,脑浆迸裂而死。
在他的身后,一名轩辕族人举著一柄玉剑,脸上露出狞笑。
《楔子三 鲧的儿子是禹、禹的儿子是启》
公孙轩辕再不理会他们,身旁的随从推著牛车转身就走,只留下几个
手持武器的族人。
少年张著大口,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却又听见“啪”的一记骨头碎裂
声,另一名中年人闷哼出声,便倒卧在遍地泥泞之中。
而那老人却神情出乎意料地镇静,只是睁著老耄的眼神望著少年,也
像是望著少年身后的远方天边,一边低吟著一首族中的挽歌。
“人生在世,比如薤露……”
然后,只听见“啪”的一声,老人也被轩辕族人敲破头部,倒地而死
。
正当少年想要出口求饶之际,远方突地出现了一股长长的清啸声音。
清啸声中,几名原先凶神恶煞的轩辕族人像是见著了什么可怕的鬼怪
,也来不及将少年和剩下的三名中年人杀死,便放下缚住他们的皮索,落
荒而逃。
而已经在远处的公孙轩辕及一众族人,也像是见著了什么鬼怪似的,
队伍突地杂乱起来,气急败坏地在雨中离去。
少年毕竟年纪还轻,遇见这样死里逃生的场面,心下一放松,整个人
便像是虚脱似地倒了下来。这样一倒,却看见老人圆睁著双眼的尸身,彷
佛仍然活著似的,木然仰看著天空。但是,在他的身体下方,混著雨水,
却是腥红的一地血渍。
那长啸声越来越近。少年迷蒙的眼神中,看著几个人从雨丝中缓缓出
现。为首的那个人身材矮胖,肤色却极为粗糙黝黑,彷佛久历了不知多少
年的风霜。
“没有事了……”黑胖男人低声说道。他的声音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在雨声中让人产生一种温暖的感觉。“你们不会有事了。”
少年有点失神地看著那男人,喃喃地,心中的疑问便不自觉地脱口而
出:“你……你是谁?”
那男人笑了笑,他的白牙在黝黑的面容下显得灿烂,出乎意料有著童
稚的神采。
“我的名字叫做禹,”他揩了揩脸上的水珠,温和地笑著:“我的族
人都叫我大禹。”
此后数十年的岁月中,少年便和大禹行遍了古代中国的灾难大地。那
长年不止息的霪雨一直下到了第四十三年方停,旷野之上,几乎处处可见
杀人无数。毁坏万亩良田于一瞬的巨大洪水。
少年在岁月的流逝过程中,当然也不再是少年,他跟大禹走过了千山
万水,浚治所经过的泛滥河川,在无数平野上拯救黎民。因为感怀大雨的
恩德,平野上的黎民也开始以“禹王”的称谓称呼大禹。
漫长的岁月中,禹王走遍了九州百川,将生命和岁月奉献给所有的子
民。
少年这时也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白发老叟,而禹王的形貌也越来越衰
竭苍老。少年从来不知道禹王的年纪,只知道禹王也曾经亲身经历过古代
的那场涿鹿神战。当时的少年已经是年龄近百的老人,而禹王却可能比他
更苍老上许多。
春日的午后,禹王悄悄地离开了拥戴他的子民,只带著已白发苍苍的
当年那少年再一次步上漫长的旅程。
不过,这一趟旅程的终点和从前完全不同。在以往,禹王和他前往的
终点,总是一条条凶猛的巨川大河,这一次,漫长旅程的终点却是一座不
知名的小山。
一座已经很接近古代神界昆仑山的小小丘陵,据禹王说,这座小山的
名字便叫做涂山。
少年和禹王来到涂山的时候正值黄昏。禹王老而枯槁的身影巍然地立
在红艳似火的夕阳下,拉出长长一道影子。
数十年来的相处,少年知道禹王又在回忆往事了,在禹王的记忆深处
,有一群似乎不存在人间的旧友,不,即使是禹王自己,也从来没有提过
他的来历,因此,从来没有人知道禹王和寻常人完全不同的智慧、神力来
自何处。
而少年和其他禹王族人一样,对禹王敬若天神,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是没有人敢去打扰他的。
但是,这一次和往常又有些不同,因为禹王并没有一直沈浸在回忆之
海里,他若有所思地回望少年,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少年静静地走了过去,和禹王并肩凝望著远方地平线上,泛著宝蓝深
紫色光芒的彩霞。
良久,禹王才温和地开口。
“你……”一开始,禹王苍老的语声彷佛有点迟疑:“……你跟了我
许多年了,对不对?”
“是。”少年恭谨地颔首。
“这么多年了,我做的事却还是太少,”禹王长叹道:“人生苦短,
譬如朝露……”
“但禹王您却在平野上就了千千万万的黎民,”少年由衷地说道:“
从来就没有人能够如此,日后只怕也很难有人能够如此。”
“连轩辕也不能?”禹王笑道:“当年你这条小命可是从他们手上捡
回来的哪!”
“虽然公孙轩辕能够以豪强蛮力主宰人民,但是天下黎民的真心,却
是什么样的武力也管不住的。”
“日后的历史,人们只会记得轩辕,只会记得轩辕是万民之主,你跟
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却没有轩辕族人的名声,你老实说,后不后悔?”
看著禹王柔和温润的眼神,少年老耄的眼中突地湿润起来,胸中顿时
充满了豪气。
“不后悔!”他大声叫道:“我将我此生追随禹王,一刻也不曾后悔
!”
禹王宽容地笑著,眼神却陡地一震,神情变得肃然起来。
少年顺著他的眼神看过去,那是北边的方向,却看不到什么东西。
禹王的神情更加地忧郁了,但是却勉强地笑笑,喃喃自语,好像是自
言自语,却也像是和什么人在交谈。
“昆仑……”他重复地低声说道:“昆仑……”
“什么昆仑?”
“没什么,”禹王苦笑道:“这事已经不是我所能插手,也和你毫无
关联……”
“是。”
“但是我却有重要事要向你相托。”
“禹王请说,”少年再次颔首:“我拼了老命也要帮禹王办到。”
禹王望著少年苍老的面容,想起数十年前,第一次在旷野的大雨中见
到他的情景,落寞地笑笑。
“我的时日日已到,要离开这个世间,”禹王不理会少年惊诧的神情
,迳自说下去:“我的来处、去处,都不是你所能知道明了的,因此,你
也不必去探究,只要将我的话牢牢记住,一件一件做好,如此便可以,知
道吗?”
“知道。”少年点点头:“禹王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住。”
禹王笑了笑,此时夕阳已然西下,霞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彷佛是万般
的灿烂光华,令少年几乎不敢直视。
“我本涂山之子,生自涂山之巅,我是禹,却也是鲧,曾经走过九州
百江,却也掌理过神话国度。而我却也是另一世界的子民,我从时光彼端
前来,从过客变成古人,却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再次回到故都……”
禹王的话,少年果然泰半不懂,还好他的记性尚佳,在口中覆颂几次
之后,也记得清清楚楚。
“我离开人世之日,已经迫在眉睫,但是我却将再回来,再现人世之
日,我仍是禹,我仍是鲧,但我也是‘启’。”
“启……”少年疑惑地问道。
“当年,我出生于尘土之间,出生于我父身骸,我离世之后,我的子
也会出生在尘土之间……”禹王沈静地看著少年,突地招招手:“你往东
方看看。”
少年狐疑地顺著禹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在那儿俯瞰下去,是一
座长型的高耸土丘,细看了一会之后,不禁睁大眼睛。因为,那方土丘居
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横躺土制人像,至少有数十人高,双臂交合,安详地
躺在涂山的山腰之上。
“那……那是……”少年的喉咙彷佛乾涩无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
“那是我父,却也是我。我父名叫‘大神鲧’,当年在天界偷盗息壤
来到人间帮助黎民,却被天帝殛之于羽山。但是我父大神鲧的尸身却不知
道为什么,出现在涂山之巅,长眠于此,而我却是从我父的泥身中出生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我父,还是根本便是我自己……”
少年听到这儿更是一头雾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离开人世的时日已到,我将与我父一般,化为尘土,但是我子又
将在尘土间出生,到那时,我又是涂山枝子,你要好好照料。”说到这儿
,禹王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这点,你可能做到?”
“可以。”少年坚定地说道。
“生死幻灭,如星如电,”禹王悠悠地说道:“生即是灭,死即为生
……”
少年仍然完全不懂禹王的说话,却仍然点头答应。
“几天内,我会化为尘土,却在尘土中重生,到时候,你可以将我取
名为‘启’,知道不知道?”
“知道。”
夜,在禹王的喃喃语生中逐渐到来,禹王彷佛用尽了力气,入夜后也
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枯坐在月色之下。
少年恭谨地守在禹王身边,到了中夜,再也忍不住疲累,也沈沈地陷
入睡乡。
第二天清晨,少年在睡梦中被阳光惊醒,一睁开眼睛,却吓得整个人
目瞪口呆。
禹王的身子映照在早晨金黄色的阳光之下,却发出毫无生气的土色光
泽。
少年有点僵直地走了过去,探了探禹王的鼻息,却发现他早已没有了
呼吸。而且更惊人的是,少年碰了碰禹王的脸颊,却在指尖沾了几颗尘土
。
穷其一生,为天下黎民治水的大禹王,果然在离开人间后化为了尘土
!
少年在涂山之巅不自觉地跪下,放声大哭,伏下身子对禹王的泥身不
住下拜。因为有禹王先前的交代,纵使少年对禹王生前所说的话几乎完全
不解,却仍然不敢乱动他的身体,只是在禹王的泥身上搭了个茅棚,不让
风吹雨打,自己则在一旁餐风露宿,只凭山泉和野果充饥。
到了第九日,涂山之上开始下起绵绵细雨,像是多年前那场四十三年
的霪雨。雨水从茅棚的顶端渗下,滴在禹王遗体的脸上,混著泥的水珠从
他的脸上流下,彷佛他在生前为了治水,在火毒的炎阳下流出的晶莹汗珠
。
少年急忙拿过一方粗布,小心翼翼地在禹王的泥脸上揩拭。
雨声中,涂山山巅没有风,一片寂静。
然而,少年擦拭禹王脸庞的动作却突地停止。
哭声!
传入少年苍老耳中的,是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声。
少年像是泥塑木雕似的楞在那儿好一会,却听见那婴儿的哭声越来越
洪亮。而且倾耳一听,哭声居然是从禹王的泥像中传来的。
突然之间,禹王的身子侧了侧,彷佛有生命似地动了一下。然后,一
阵轻微的“毕剥”声从泥像处传来,那婴儿的洪亮哭声更是清晰不已。
少年像是作梦一般,向禹王的泥像拜了拜,伸手在肚腹处掏了掏,便
从泥像中抱出来一个脸色红润可爱的婴儿。
这时候,禹王生前说过的话,却像是最清澈澄明的溪水,流过他的脑
海……
“几天内,我会化为尘土,却在尘土中重生,到时候,你可以将我取
名为‘启’……”
“我本是涂山之子,生自涂山之巅,我是禹,却也是鲧……”
这个婴儿,想来就是禹王的后代,而且从泥像中神奇出生,“启”这
个名字果然贴切不已。
在绵绵的春雨之中,少年抱著婴儿在禹王的遗蜕前伫立良久,这才举
著一顶荷叶,遮著婴儿“启”的小脸,冒雨夏山。
此后,这婴儿在禹王族人的部落中长大,同样走遍九州,同样也成为
拯救万民的治水人王,后来因为感怀禹王的恩泽,拥戴“启”的人民越来
越多,在古代中国的旷野之上,便出现了国号称为“夏”的伟大王朝。
而在这王朝的传说中,鲧盗息壤、大禹治水的神话便这样流传千年,
直到数千年后仍然让人传颂低回。
《楔子四 大神后羿射下了十个太阳》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英雄的足迹,也一次一次地再次出现在黄沙平
野、烟雨江南。
夏王朝中期,旷野之上曾经出现过一位不世出的英雄,带著一柄长弓
,在最凶险的森林江海间猎杀害人的猛兽,让人民免于恐惧和惊惶。
而这名气宇不凡的伟大英雄,如果你问他的名字与来历,他会这样慷
慨豪情地大声笑道:“我的名字,是一个射日的永久回忆,曾经在神界中
,我是一个神力无比的伟大天神,时光流转,荒沙漫漫,却连我自己也不
记得那时的事了,”
那英雄这样朗声笑著:“但是,我的名字叫做羿,你们也可以叫我‘
后羿’!”
然而,后羿的英雄事迹最终却仍然只是旷野上的一个悲剧。在万千黎
民拥戴之下,后羿逐了夏朝之王,做了夏朝的国王,但是再怎么样伟大的
英雄,都抵不过醇酒和美人的芬芳。在夏朝的土地之上,后羿最终还是被
宠臣寒浞设计害死,这位一代的天神英雄,临死的时候脑部被巨棒击碎,
伴随他的,却只剩下一根沾血的桃木巨棒,以及一分属于亘古及未来的模
糊记忆。
据说,后羿临死之前,曾经喃喃哭喊著重复的字眼。
他说的是两个和当年禹王离世前同样也说过的两个字:
“昆仑!昆仑!”
《楔子五 黄沙遍野,不复再现龙族》
滚滚黄沙何所逝,
长使豪强泪沾襟。
当后羿的传说逐渐湮没在平野上的时候,人间还曾经流传过许许多多
龙族的传奇。
“黄帝令应龙攻蚩尤,蚩尤请风伯雨师已从,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
旱魃以止雨,雨止,遂杀蚩尤。”
“龙者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
分而潜渊。”
“豢龙子豢龙为业,死则盐而食之……”
夏朝末年,人间已然出现战乱,遍地已然出现哀惨的哭声。
曾经,在一个凄凉的月夜之中,古代中国的黄沙平野上出现了千百之
巨兽的踪影。曾经,这些巨兽只不过是出现在地层岩块间的亿万年古化石
,却因为时空的命运安排,再次出现这个六千五百万年后的人类世界。
放眼望过去,这些生长在数千万年前的巨大恐龙,显得相当的温驯,
虽然他们体积庞大,脚步声隆隆震动,步伐间却乖顺的很。为首的是一群
如同牛只大小的原角龙,它们身上的花纹斑斓华丽,如鹦鹉般的嘴喙不停
地四下嗅闻。
在原角龙的身后,是一群头颅形状酷似欧洲中世纪僧侣的厚头龙,有
几只厚头龙的背上甚至骑乘著骑士。
恐龙群之中,有时会发出悠长凄凉的笛声,那声音发自行伍中的几只
副龙栉龙,它们头顶上中空的饰角,与鼻腔中的空气震动,便能发出凄美
悠长的笛声。
跟在后头的,则是体积更大的三犄龙、背上有直立甲盾的角龙类“太
白华阳龙”、长相狞恶的肉食“永川龙”、以及身量体积最大,脖子长长
伸出的伸出的雷龙属“马门溪龙”。
还有,天空轻轻地盘桓著几只长蛟一般的奇形恐龙,他们没有翅膀,
没有鳞甲,却仍然能够自在地在天空飞翔。
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应龙?
这样一支声势浩大的恐龙群,却像是无家可归的浪子一般,在黄沙平
野上踟蹰而行,赶牧它们的,便是一群带著黄色怪状冠冕的人。
戴著黄冠的人们面上露出风尘之色,每个人的神情也极为沈重,彷佛
不知道前方有著什么样的命运著他们,他们因为战乱,已经失去了自己千
百年来赖以生存的家园,此刻却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
那群牧龙人之中,有个满面皱纹的老者此刻却在口中喃喃自语。
“昆仑!昆仑!”
在月色下,龙族便这样落寞地赶著路,只盼这群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
的巨兽,能在这个乱世中,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星空中,那凄凉的副龙栉龙笛声已经逐渐远去。
龙踪已渺。
夜已深……
【第一章 六百年后的商朝暴君】
夏朝末年,桀帝无道,商汤取而代之。
殷商末年,统领天下凡六百四十年,起自成汤,至太假,至武丁,至
帝乙,传至帝乙知识,生三子,长子曰微子启,次子曰微子衍,三子曰寿
王。
寿王多力善射,天资聪颖,相貌英武俊伟,帝乙将其立为太子,帝乙
在位三十年而死,寿王继任商朝天子,建都朝歌。
那便是闻名于世的纣王。
夏日,炎阳,蝉声遍野。时值商纣王初年。
在首都朝歌城郊,一条森林间的羊肠小径上,这时走著一个身材壮硕
的汉子。
那汉子白净的脸上长著粗硬的络腮胡子,他复姓桑羊,单名一个荻字
,是朝歌城人,平常以打猎砍柴为生,但是因年少时曾经得过山中的异人
传授,也学了一身的出色功夫,此刻他手上倒提著一柄古铜阔剑,背上背
著柴枝编成的大件行囊,看起来像是要远行的模样。
桑羊荻在炽热的阳光下脚步极快,虽然一身的热气,脸上却没有疲累
的神情。他的脚步陈稳,在山路上丝毫不见颠簸,偶尔凝神注视四周是不
是有猛兽、毒虫窥伺,那眼神冷冽如电,也颇有几分威严之感。
炎阳下,桑羊荻揩了揩额上的汗,身后背的行囊突地一阵抖动,从衣
物间钻出一张小脸。
那是一个年约三四岁的小小男孩,头顶上三绺乌溜溜的小髻,眼神灵
动顽皮。
桑羊荻眼神突地转为温柔,转头看看小童,从怀中掏出一个杏脯。
“羊儿,累了吧?”他温和地笑笑:“快到了,再等爹一会儿。”
那小童嘻嘻一笑,接过杏脯便再次钻进行囊,也不多说一句话。
桑羊荻看著儿子小小的身影,心中不知道是怜息还是酸苦,他的妻子
在不久以前染病去世,留下他和独生子羊儿,还好这小童虽然沈默不多话
,却相当善解人意,平时也不常哭闹,让桑羊荻放心不少。
近来,桑羊荻在朝歌城中听见司方的商吕提及,因为天子纣王逐渐荒
于政事,在朝歌城内已有几分不安的气氛。有个从冀州来的丝商说道,冀
州侯苏护因为和朝廷中的宠臣意见不合,正打算出兵反商,已经和京城派
去的军队打了几场仗。
而几个从纣王皇宫出来的内侍也曾经提起,四方的几位诸侯也并不十
分服从纣王,心中时时有著不满之意。因此,在京城中已经沸沸扬扬地传
著不同的讯息,有人说天子将要出兵,捉拿不服朝廷的诸侯;也有人说纣
王会把四位诸侯引至朝歌城,然后将他们处死。
因此,虽然朝歌城内繁华依旧,笙歌处处可闻,但是在城中的阴暗角
落,却隐隐可以嗅出那股山雨欲来的不定之感。
羊儿的母亲在过世前曾经含著眼泪,要桑羊荻将独子好好抚养长大,
但是既然朝歌城中有这样的动荡不安情势,桑羊荻便毅然决定离开京城,
前往孩子的外公居住之地“西岐”,打算在那儿筑个小小的草卢,带著羊
儿在那儿渡此一生。
虽然只是在城郊走了半天,桑羊荻却隐隐可以感觉到这一片江山已经
蒙上淡淡的妖异气息,天地草木间已不复他年少时的青翠可喜,森林江河
之间彷佛时时可见妖异的精亮眼神,而在大地之上也时时听得到盗匪、叛
兵的传闻。
但是,只要想起儿子那天真的笑容,桑羊荻便觉得手脚一阵轻快,彷
佛只要为了这孩子,什么样的苦、什么样的艰难也甘之如饴。
走过一片山头,便是一座青绿的小树林,在树林的旁边有店家在那搭
了几个小小的茶棚。桑羊荻快步走了过去,要了两碗茶,将小羊儿从行囊
中抱了出来,父子两喝著凉茶,就著几块乾粮,嘻嘻哈哈地吃得好不开心
。
吃喝间,桑羊荻向店家问了赶路方向,原来这座树林过后便是恩周地
界,在地界附近有座女娲庙,供京城内官家歇息的京城馆驿也在那一带,
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可供歇脚之处。
“却不知到,那馆驿可以供我们父子歇息吗?”桑羊荻随口问道。
出乎意料年老的店家却面露凝重的忧虑神色。
“如果是要歇脚的话,老朽奉劝壮士还是宁可露宿在外,不要前往那
京城馆驿。”
“宁可露宿在外?”桑羊荻笑道:“那又是什么道理?”
老店家战战兢兢地环视四周,尽管四光普照,风光明媚,他的神情却
像彷佛随时会有吓人的怪物出现,择人而噬。
果然,老店家说出的答案,便和妖异之事有关。
“馆驿之中,”老人有点颤抖地低声说道:“有妖精害人。”
“妖精害人?”桑羊荻哈哈大笑:“倒要知道是什么样的妖精害人?
”
店家看他不在乎的神情,惊惶地将手指凑在嘴上。
“壮士壮士,千万不要这样说,那妖精千变万化,焉知它不在我们四
周,还是请壮士小心才是。”
桑羊荻一拍桌子,更是豪气地大声笑道:“朗朗乾坤,真正的英雄好
汉,那能相种怪力乱神?我桑羊荻行的正、坐的稳,不论是什么样的妖异
邪妄,通通是不在我眼底的!”
那店家见他这样的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叹声长气,自顾自到
茶棚后忙著去了。
那小童羊儿看见父亲突地这样意兴揣飞也觉得有趣,露出小牙齿嘻嘻
地笑著。桑羊荻轻轻地抚著他的嫩发,正想说句什么,却冷不防听见身后
传来呵呵的笑声。
发出笑声的是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看身上的装束应该也是山上的猎
户,这老者的容貌普通,手上捧著一碗凉茶不住发颤,倒将胡髭沾上不少
茶水。
桑羊荻看见是这样一名平凡老者,也不以为意,只是对著老者笑笑。
“壮士,可愿听老夫说一句话?”
桑羊荻连忙说:“不敢,老人家请说。”
“老夫听壮士说话,壮士是不是对鬼神之说不甚相信?”
“不敢。”桑羊荻笑道:“只不过世上之事,。我们这样的凡人本就
是知道的少,不知道的多,我只知道,为人只要行的正、坐的稳,无论什
么样的妖魔鬼怪,都是近不了我们身的。”
“当今之世,邪妖当道,壮士心胸坦荡,本性纯良,那是没有话说的
,但那是太平盛世的做法。”
“那么,”桑羊荻好奇的问:“当今之世,又该如何做法呢?”
那老人的眼神突地闪过睿智的光芒,轻轻拈了拈长须。
“我有一句话赠给壮士,不知壮士可否愿意接受?”
“老人家请说。”
“一句话。记之曰:‘莫管闲事’,”老人家一字一字清楚说道:“
人家事,你莫管,壮士和你家小儿此行便能安然无事。”
听见老人提及了儿子,桑羊荻忍不住看了看小童羊儿,一转眼还想向
老人家问些什么,却发现那老人早已不见踪影。
茶棚所在之处颇为空旷,四下也没有藏身之处,那老人竟然凭空消失
,再仔细推敲他说过的话,桑羊荻不禁有些疑惑起来,顺手提起茶碗,将
余下的茶液一饮而尽。
突然间,小童羊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桑羊荻一边背起行囊,抱起羊儿,一边随口问道:“笑什么?什么事
这么好笑?”
“刚肮跟爹爹说话的那个大娘,长的胖胖的,好有趣呀!”
桑羊荻楞了楞,一时之间不晓得羊儿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娘?什么大娘?”
“说‘莫管闲事’的大娘啊!”羊儿嘻嘻地笑道,童稚的眼神纯净如
蓝天:“她长的胖胖的,好漂亮,也好可爱。”
桑羊荻还想问些什么,羊儿却不再理会他,一声欢呼,便钻进行囊之
中。
那老店家远远地在烧茶的灶旁没走过来,桑羊荻疑惑地看看他,再看
看四周,确定找不到那白发老翁的身引,这才带著一肚子的疑惑离开。
“奇怪……”他摇摇头,提起防身的铜剑,摸摸头走了。
那老店家还是一副谨慎防备的神情目送著桑羊荻的背影,而桑羊荻虽
然已经走远了,却还是回过头来看著茶棚几次,彷佛心中有著什么难解的
问题。
在附近不远处的森林之中,有个人轻巧地一个纵身,便跳上十人来高
的树枝上坐好。那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她目送著林外桑羊荻的背影,
低声地说些什么,但是那语声却是苍老男人的声音。
“莫管闲事……”“她”低哑地说道:“……天意……天意……”
【第二章 千万不要得罪女人,更不要得罪女神】
过午时分,桑羊荻便已经走过山头,远远望见了一座相当宏伟的大庙
。如果老店家没说错的话,这座庙应该便是他口中所说的“女娲庙”。
虽然桑羊荻自己没有读过太多书,但是天神女娲的传说却还是听过几
次的。故老相传,当年水神共工大战火神祝融失败,愤而撞倒天柱不周之
山,“殒星倒,山河绝”,整个天空因而倾斜,天地间出现无尽的苦难。
当时,心地慈善的大神女娲为了拯救苍生,便杀了一只大乌龟,以龟
壳炼五色石补天。更有的传说认为,所有的凡人都是由女娲造出来的,原
先女娲以其黄土捏出人形,赋予生命,后来因为这样的过程较慢,便引绳
沾泥,泥浆所到之处也成了一个一个的小人。
因此,除了曾经拯救过天地之外,这位人首蛇身的女性大神还是个造
物之神。
朝歌城中也有不少祭祀女娲的神庙,桑羊荻虽然不谈鬼神,但是对这
样的庙宇却还是不敢有任何敬的。他缓缓地朝女娲庙走过去,将背上的行
囊放下,抱出小羊儿,柔声地说道:“羊儿,羊儿。”
小羊儿正在做一个草原奔跑的美梦,被父亲叫起后,皱了皱皮子,睁
大眼睛往著天空,好一会儿才半醒了过来。
“到女娲娘娘庙去拜一拜,”桑羊荻揉揉羊儿肥嘟嘟的小手:“请她
保佑小羊儿多福多寿,一辈子平平安安。”
羊儿揉揉眼,嘻嘻哈哈便往庙的方向跑,其时大约是正午时分,女娲
庙炎阳高照,也没有几个人在庙前行走,桑羊荻跟在羊儿的身后,一边叫
喝著。
“别忙!小心摔著。”
小童羊儿一蹦一跳地跑向庙门,咯咯的笑声向银铃一般的悦耳,可是
,突然之间,从庙门后突地闪过来一道人影,眼见得就要和小羊儿撞个满
怀……
“砰”的一声,小羊儿便撞上了那人的脚湾,一个收势不住就要跌倒
,一旁的桑羊荻吃了一惊,正打算过来扶著,那白衣人却俐落地一个俯身
,一个反手,便将羊儿抱在怀中。
羊儿被这样的意外一吓,扁扁嘴正要哭出来,一抬眼却和那人打了个
照面,张大了眼,反倒忘了哭出来。
那人原来是个极为美貌的女子,凤目含愁,脸上却隐隐显出一股睿智
之气。她将小羊儿抱住,看见他的容貌却楞了楞,然后才将羊儿放下。
这时桑羊荻也已经到了,他急忙将羊儿接过,口中忙不迭地问道:“
有没有跌著?有没有跌著?”
小羊儿这时却睁著灵动的大眼,望向那白衣美貌女子。桑羊荻顺著他
的目光,父子二人目不转睛地看著她,女子将羊儿还给桑羊荻之后,居然
一句话也没说,一转身,白色的衣袂迎风飘舞,便迳自走进女娲庙中。
桑羊荻一个谢字还卡在喉间没能说的出来,女子的身影便已隐没在庙
门口。他拍了拍羊儿背上的灰尘,还没站起来,远方却传来了一阵悠长的
铜钟声响。
那钟声传入耳中,桑羊荻的脸色就转为凝重,略一迟疑,就抱著羊儿
站起身来,侧耳倾听。
那钟声此起彼落,相当的悦耳动听,却隐隐有著一股肃煞之气,悠长
的“铮铮”声响由远而近,似乎是向著女娲庙的方向前来。。
桑羊荻久住京城,对这种钟声是一点也不陌生的,因为这便是商朝天
子纣王出巡时的开路信号,目的是要沿路的行人自行回避,否则便会被抓
入大狱,严重的可能还要送掉一条宝贵性命。
桑羊荻知道这位当今天子是个好酒爱玩的风流子弟,他在皇宫中的荒
唐事迹,早已是朝歌人耳熟能详的的故事。现在纣王出巡的大队已经接近
,桑羊荻环顾四周,发现女娲庙周遭是一片平野,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躲
藏的地方,他的念头转的极快,一眨演便想到了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于是他便拎著行囊,抱著羊儿。一个纵身也掠进了女娲庙中。
进了庙里,只见偌大的空间中打扫得极为整洁雅致。供桌上陈列著丰
盛的祭祀鱼肉,供桌后方的神坛却围上细软的帘幕,也看不清女娲神像是
什么模样。
桑羊荻四下张望看看,看见屋顶上有几根极粗的大梁,心里便有了个
底。他垂下头来,低声说道:“羊儿,羊儿。”
小童羊儿睁著大眼,目不转睛地看著父亲。
“有很凶的人要来了,我们要躲起来,”他低声的说道:“躲起来的
时候,可千万不能发出声音喔!否则爹爹就要被他们抓回去,这样羊儿就
再也见不到爹爹了,知道不知道?”
羊儿点点头。
“很好,”桑羊荻欣慰的笑笑。“回头爹爹给你买糖吃。”
此时,纣王行伍的钟声、丝竹乐声已经越来越近,桑羊荻长长吸了口
气,左手抱著儿子,右手一搭,腿上一踮,便纵身攀上了大梁。
那大梁极为粗大,父子二人躲在上面仍绰绰有余。羊儿大约是被桑羊
荻抱得不太舒服,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桑羊荻“嘘”了一声,小童也就
乖乖静了下来。
这时候庙门口外已经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桑羊荻静悄悄地张望庙内的情景,却突地想到一件事。
那个白衣女子不是也走进庙里来了吗?怎么没有见到她的人影?
这样的念头还来不及细想,纣王的前行内侍已经走进了女娲神庙。几
个内侍将庙内的地上仔细打扫了一番,这才拉开声嗓,大声叫道:
“恭迎天子,进庙奉祀。”
只见得庙门口人影闪动,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
桑羊荻好奇地俯身张望,看见一个形貌粗豪壮硕的王者走进庙来,身
边随行著一位穿著黄金盔甲的英伟将军。
这个英伟将军。桑羊荻曾经在朝歌城远远见过一次,知道是商朝中的
第一名将黄飞虎。而这位传说中的当今天子,桑羊荻却是第一次见到,映
著庙内昏黄的火光,只见得纣王是个身材比旁人要高尚两个头的壮硕男子
,肌强肉重,脸上长满胡须,他的双眼有点浮肿失神,却掩不住那分自信
聪明神采。
此刻纣王看来心情甚佳,他走进庙中便在四下好奇的张望,内侍准备
好了香案,他也只是心不在焉的草草行礼,却一直盯著神案后的帘幕看。
“这是什么东西?”纣王皱了皱眉,指著帘幕大声说道。
一名年老的官员连忙走向前来,躬身说道:“老臣商容回禀天子,这
便是女娲娘娘圣像。”
纣王不耐烦的摇摇手,大声叫道:“那为什么我看不到女娲娘娘是什
么模样?”
“回禀天子,”老宰相商容说道:“女娲娘娘是上古天神,有大恩大
德于百姓,我朝祭祀女神已有数百年,拜之全国风调雨顺、四方康泰,为
了不让女神时时蒙尘,也不欲让俗人等闲见著圣像,所以才用帘幕遮住。
”
“那我可不是俗人吧?”纣王笑道:“以我天子之尊,见见她的尊容
也不算屈辱了她,是吧?”
老宰相商容沈吟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天子说的甚是。”
一旁的司礼官员这时连忙亲自走过来,恭恭敬敬地站在神案之后,将
帘幕缓缓拉开。
一时之间,在庙内的人陡地呼吸急促起来,因为是祭祀的关系,众人
除纣王之外,本就没有人敢喘一口大气,更遑论是开口说话。但是帘幕拉
开之后,看见帘幕后方的景象,所有人还是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气。
就是躲在梁柱上的桑羊荻,也圆睁双眼,倒吸一口长气,他怀中的小
童羊儿探头张望了一下,却轻轻递“咦”了一声。
桑羊荻听见儿子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行踪将要败露,所幸庙内的人
都被帘幕后的景象吸引,没有人留意梁柱上的小小声响。
在帘幕后方的女娲神像,一映入众人的眼中,便让人惊艳不已,因为
那神像的雕工极为精美,像是活的一般,透现出玉石般的光彩,虽然明知
道那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塑像,却如同天界般的朝阳,艳丽不可方物,让
人不敢直视。
而桑羊荻和羊儿惊讶的是,那神像的眉目之间,却和方才在庙门口见
到的那名白衣女子相当的酷似!
但这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方才那名白衣女子分明是个有血有肉的活
人,怎能霎时之间变成了一具雕像?
而且,桑羊地也微妙地觉得那女子和女娲神像虽然有点酷肖,但是神
态之间却是截然不同的,白衣女子虽然美貌,却在眉目之间透现出冷漠和
睿智的神采;但是眼前出现的女娲神像却多了极度的艳丽之感,眼波流转
,像是一个最多情的女子,时时挑逗著心神不定的人──比方说,商朝的
风流天子纣王。
在众人此起彼落的呼吸声中纣王像是失了魂一般,张著手,蹒跚地走
向神案,口中却喃喃念著:
“好美人,好美人,我宫中美女万千,却又有谁比得上你的容光……
”他的声音像是梦幻一般,不像是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倒像是个思春情切
的少年。“……我……我后宫粉带与你相比,珠玉已不是朱玉,粪土啊…
…粪土……”
在梁上的桑羊荻看见了这个出人意料的情况,也不禁哑然失笑。他是
个胸怀坦荡的光明磊落男子,再加上离神像远了些,所以并没有像纣王等
人那样的失魂落魄,除了好笑之外,他更注意到神像的眉目间,彷佛也出
现了一丝怒意。
一时之间,桑羊荻只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正想揉揉眼睛,却看见纣王
已经走到神案跟前,打算爬上去,伸手触摸神像的面颊……
突然之间,庙堂内响起一声低哑苍老的暴喝。
“天子,万万不可!”
【第三章 大好河山天下就是这样断送的】
出声的是老宰相商容,他虽然也为女娲神像的绝世容光震慑,但毕竟
是个年老之人,也多了几分澄明的智慧,因此在最紧要关头喝出声来,阻
止纣王做出对神像不敬的动作。
果然,纣王在迷迷糊糊中已经轻舒猿臂,几乎已经碰著了女娲神像的
脸,听见老宰相的一声暴喝,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嘿嘿地赧然而笑,
继而发现自己爬在神案上的不堪动作,虽然他是个轻浮好动之人的,遇见
这样的场面,脸上也不禁微微一红。
不过,纵然如此,纣王仍舍不得将眼光从神像的脸上移开。他双手一
撑,俐落地跳下地来,一旁的大臣近侍佯作未觉,假装从来没有看见他们
君主失态的急色模样。
纣王站在神案之前,恋恋不舍地盯著女娲神像,搓著双手,口中却发
出“啧啧”的惋惜声响。
“多可惜啊!”他叹息地说道:“我若是不在凡间,一定要和你共享天
上的繁华;你若不是神仙,我定要和你共享人间的富贵……”
众人听见纣王这几句不伦不类的话,都变了颜色。虽然他是个君王,
但是胆敢在庙堂中对著女神示爱,也算是个惊世骇俗的行为。
果然,老宰相商容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拉著纣王的衣袖。
“天子!天子!”老人惶急的说道:“在庙堂之中,切切不可对神明
口出如此不敬之语,老臣大胆,请天子收回您的妄语,向女娲娘娘赔罪…
…”
纣王回头看见老人惶急的模样,衣袖又被他拉住,突然间眼睛圆睁,
一声暴喝,顺势便将衣袖拉了回来。
“笑话!如果今天女娲娘娘能够复生,不用说要我赔罪,只要陪我一
宿,就是要我把命给她,我也甘心!”他情绪激动,话越说越大声:“我
贵为天子,难道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难道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做的?纵
使她是天神,我却是凡间的人王,如果她能复生,想来以我的身份也不会
配不上她!”
这样狂傲的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百官都知道
这个君王任性妄为,不肯听纳别人的忠言,近年来更是变本加厉,对劝阻
他的人处罚也越来越重,又有什么人敢在这时候开口劝他?
就连老宰相也楞在那儿,双手发抖,久久说不出话来。
纣王看见众人语塞的模样更是得意,自觉口才之佳,天下无人能比,
再回头瞄一眼女娲神像的绝代风华,心中突然间出现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拿笔来!”
内侍战战兢兢地拿过来一柄刀笔,纣王微一凝思,便在大壁上挥舞起
来,一边题字,还一边放声而歌,歌声浑厚,众人中有懂音律的也不禁暗
暗点头。
这位风流君王虽然荒诞轻浮,但是他的聪明才智却是极为惊人的,举
凡音韵、诗书、骑射等事无一不精,此刻他应声而歌,旋律却也十分优美
动听。
而随著他的歌声,那流畅的词句也一字一字地刻在大壁之上。
我来到你的宝帐前哪!
珠玉雕梁,怎比得上你的娇美红妆?
凤銮泥金,也妆点不出你的绝代容光。
远方的山色青翠欲滴,如果有你舞著轻盈的宽袖,
那映照而出的艳光,便是夕阳也比不上你的霞裳。
雨丝飘摇,打在娇美的梨花之上,
轻笼外的芍药,也像是你美丽的点妆,
我若能一亲你的芳泽,
便是死了也心甘。
你若能复活人间,
我一定将你带回我的宫墙,
生生世世,长乐不休……
一曲吟罢,纣王大声欢笑,顺手便将刀笔“铿”的一声丢在地上,还
意犹未尽地大叫。
“过瘾!过瘾!”
然后迳自穿过众人,笑声不绝地走出庙门,扬长而去。
仍在庙里的人这时更是目瞪口呆,为这个顽劣天子的放荡行为哭笑不
得。看著大壁上金钩铁划似的题字,老宰相愣楞地瞧了良久,才愤愤地一
跺脚,也缓缓走出庙门离去。
不一会儿,女娲庙内的人马走得乾乾净净,又恢复了原先的沉静肃穆
。不过,那片大壁上,此刻却已经留下了纣王的狂言浪语。
桑羊荻在梁上又等待了良久,确定纣王的人马已经远去,这才松了一
口气,往怀里一看,羊儿却已经沉沉睡去,在睡梦中彷佛还梦见了什么好
玩的事情,鼻头一皱,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不自觉地环视一下庙内的动静,这时候已近黄昏,夕阳的橙色光芒
映入庙内,也映在女娲神像的脸上。
桑羊荻不经心地看了神像的面容一眼,这一看之下,却忍不住张大了
口。
在霞光的映照之下,神像的色泽居然逐渐变浅,由原先的韶色光华逐
渐转为常人的脸色,原先桑羊荻还以为自己眼花,凝神一看,却发现连神
像的装束都已经变得不同。
那也就是说,神像在这一刹那间“活”了过来,又恢复了原先白衣女
子的模样。那美貌的白衣女子,果然便在方才幻化成了女娲神像。而就在
此刻,在夕阳的霞光映照下,她又“变”了回来。
那女子静静地在夕阳下幻化,等到重回人形的时候,她饶有深意地往
桑羊荻藏身之处望了一眼,桑羊荻正想纵身跃下,却看见女子脸上露出忧
虑神色,并且对他做了个“暂且别动”的手势。
虽然不晓得她的用意,但是桑羊荻却直觉地停了下来,重新又躲回梁
柱后面。
女娲庙中,这时一片死寂,只有越来越重的夜色逐渐扑盖而下,随著
夕照光芒的移动,天,逐渐黑了……
然后,从庙门口外,这时隐隐透入几道色彩诡异的光花,几阵森冷的
风,而风中却隐隐传来野兽的腥擅味道。
但是,值此夏日之际,怎会有这样阴冷的风?
那女子彷佛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反应,
只是悄然地立在神案之上,身上的衣袂偶尔随著吹拂进来的冷风飘动。
庙门口外这时的光芒更为灵动,吹进来的冷风也更频繁,桑羊荻是个
经验相当丰富的猎户,从空气中他可以闻出来庙外此时应该聚集著不少野
兽,只是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这么多野兽,却是令他百思不解的事。
然后,一阵轻盈的足音响起,由远而近,走进庙门之后,便在神案前
不远处停住。
桑羊荻悄然探头一看,发现那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子,因为庙内的光线
不甚充足,面容看不太清楚。
只听见那女于“咦”地低呼一声,声音彷佛已不太年轻。
“是你?”那女子低呼道:“你是不是叫做姚笙?”
那名被称作“姚笙”的白衣女子并不否认,只是微微领首,也反问了
一个问题。
“你是岸本绿?”她沉静地间道:“当年的大神女娲?”
那名娇小女子有点颤抖地点点头,一时之间彷佛说不出话来。
女娲神庙之中,这时仍然静寂一片,然而,那来自久远记忆的震动,
却隐然出现在这两名神秘女子的脑海之中。
这两名女子,确然便是当初来自公元二十四世纪的时光旅人“姚笙”
和“岸本绿”。
当年,因为一场发生在公元二十四世纪的磁场爆炸,将当世最精锐的
数十名生化人战警、科学家送到不同的时代空间,也改变了许多世界的历
史和宿命。
而姚笙和岸本绿抵达的,便是古代中国传说中最神秘迷人的“山海经
神话时空”。在那个时空中,多名来自二十四世纪的生化人,因为体质的
变异,纷纷成为古代中国神话中的著名大神,而现今在女娲神庙中出现的
岸本绿,在神话时空中便是牺牲自己生命,以五色石补天的天神“女娲”
。
只是,当时女娲已经在不周之山用尽了体内的生命汁液,力竭而死,
为什么又曾在商纣时代再一次以人形出现呢?
还有,姚笙也已经在南方小岛被外星来的天神“南斗”一剑刺死,又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难道,这一群来自时空彼端的奇人,果真有著什么令人难以索解的神
秘现象?
夜已深。
【第四章 女娲神庙前的魔妖乱舞】
桑羊荻望著两名女子,听著她们的对话,自然地无从知晓两人之间跨
越时空的牵扯,只觉得这两个女子的身上都透现出与常人不同的神采气息
。
良久,女娲岸本绿才轻经地说道:“我听说过你的事,你一直在等著
一个人。”
姚笙笑了笑,她在二十四世纪的时候,也约略听过“花”岸本绿的事
,当时,岸本绿和生化人警队之首“冷血”队长过从甚密的传闻相当引人
注目。
因为,严格上来说,岸本绿是二十四世纪生化人实验的一个失败作品
,警队中的转化态生化人大多可以在人型组态和风、雷、水、火的组态间
转换,只有岸本绿是个植物态的生化人,只能在人型和花朵间转换。
但是,听说因为她和冷血队长的关系特殊,却使地也成为警队中一个
地位颇为重要的人物。当年,冷血队长在追捕时光英雄葛雷新的时候受了
重伤,因此没能随著特战队大厅的那场灾变来到神话时空。所以。也许在
女娲岸本绿的心中,也在等待著一个人……
“而你不也是吗?难道你的心中没在等一个人?”姚笙淡淡笑道:“
只不过我们等待的方式并不一样。”
“其实啊!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岸本绿说道:“生命之苦,关键
本就在一连串的等待 如果你有爱、有憎、有悲、有喜,就一定会有等待
,这本就是我们的宿命。只不过你等待的那人也许有一天,会和你同时从
永恒中醒来,我等的那人,却还要等上千年,如此而已……”
两个人这时的对话桑羊荻又听不懂了。他怀里的儿子小羊儿这时挣了
挣,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桑羊荻连忙捂著他的耳朵,轻轻“嘘”了一声,
示意他不要出声。
这时候,大梁下突地出现了几道诡异幽暗的光芒,几道轻飘飘的影子
从庙门口外“荡”了进来,桑羊荻和小羊儿向梁下张了张。父子两人不禁
目瞪口呆。
进来的几道影子之中,有人有野兽,但是那几个人之中,有一两人要
说是“人”,却也有点牵强。
桑羊荻在山野间捕猎日久,对于山上的野兽自然有一定的了解,但是
这时候“飘”进庙中的野兽有一只状似狐狸,但是身子后方却又张出九条
毛茸茸的大尾巴,有一只是五彩斑拦的大雉鸡,却像是个女人般地人立起
来,脸上隐隐已经出现一张娇美的脸。
而那几个形貌可怖的人之中,有一个身形、打扮和常人都没有什么分
别,原先应该是头部的地方,却非常丑怪地嵌了一具像是玉石琵琶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琵琶的面上还有五官,一双无神的眼睛发散出石质的光泽
,苍白地眨著眨著。
其余几个则仍然是兽类长相,却在身上隐隐出现妖异的霓光。
日间在茶棚那儿,桑羊荻虽然曾经夸下海口,说妖异之谈不足为怪,
但是现在亲眼见著了这些怪异的生物,却也心中“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而他怀中的小羊儿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被这些妖精也似的人物吓著,只
是很有兴致地睁著大眼,目不转睛地注视著。
走进庙门之后,那长著玉石琵琶脸的怪人率先开口说话,声音却娇嫩
好听。
“娘娘,这个是什么人?要我们将她处死吗?”
那人立的巨大雉鸡也急忙开口,讨好地说道:“是啊是啊!要不要我
们杀了她?”
“女娲”岸本绿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不用。”她摇头笑道:“不可无礼,这位是我的旧友,今日来此。
只是小聚。”
姚笙冷眼看了看这群形貌怪异的妖精,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
“这些……是你一手培育出来的?”
女娲呵呵一笑,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天生万物,本来就有它的道理。山有灵,水有精,天地之大,处处
可以成就生命,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我听人说过,你在还是大神女娲的时候,曾经有过无比的神力,能
在不毛之野凭空生出野草花朵,也能够在黄土间溅洒出活物,这些……都
是你当时做出来的吗?”
女娲有点不快地说道:“我说过,天生万物自有它的不变至理,是不
是我做的,难道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你的这些手下害了人,那便是很重要的事了。”
那几个奇形怪状的妖精听了姚笙这样的说法,纷纷鼓噪起来,说著嘶
哑难懂的字眼,有的甚至对姚笙恶狠狠地注视,彷佛如果不是“女娲”岸
本绿的阻止,便要将她当场生吞活剥。
岸本缘看见它们的不安动作,脸上不禁一热,这些精怪的躁动,彷佛
便在印证姚笙的说法,还好庙中的光线不佳,她这一脸红倒也没人看见。
她连声喝骂,众妖精的嘶骂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而姚笙一个轻巧的纵跃,便从神案上跃了下来。
“我不相信你不清楚,”她沉声说道:“你的这些手下品行粗野难驯
,在你的眼前也许有些克制,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它们不在你跟前的时候
,会不曾做出什么危害他人的事吗?”
岸本绿怔了怔。随即露出倔强的神采。
“是我的手下,出了事我自有惩处之道,不用你来烦心,你不信,我
来问问它们给你看……”一转头,她微舒手掌,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彷
佛是一道力场,众妖精们彷佛对这力场相当的忌惮,纷纷惶惧地退了几步
。
“你们说,你们有没有做过害人的事?”岸本绿高声问道。
众妖精纷纷笑出声来,齐声叫道:“绝无此事!”
岸本绿满意地笑笑,回过头来说道:“我没骗你吧?它们说‘没有’
。”
姚笙暗暗摇头。她知道这些来自二十四世纪的生化女警察向来便是以
护短闻名于世,但是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只盼你有一天发现它们做过的
坏事之后,能够好好他约束它们,不要让那些无辜的人平白受害。”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就是了?”岸本绿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我相信野兽们的话又有什么不对?它们虽然样子怪了些,原来却也都是
山林间的野兽啊!和人比起来,你能说野兽会比人来得奸诈邪恶吗?”
姚笙想要反唇相讥,话到口中还是忍了回去。
岸本绿见她不答话。更是得意,环视了庙内四周,这一看,却瞥见了
纣王留下的那阙词,看了几句之后,不禁怒气冲冲。
“这是什么人留下的?”
姚笙皱皱眉。
“是那个商王朝的天子留下的。”
“他轻薄的对象是你,对不对?”岸本绿怒道:“他来过这里,你一
个没地方躲,便躲在神案后方,他就把你当成了我,对不对?”
姚笙勉强地点点头。
“这便是我宁可和我的儿女们相处,也不愿和人类有任何牵扯的缘故
。纵使你硬要说我的儿女们是野兽,是妖精,但是它们却要比人类好上千
倍万倍!”岸本绿忿忿不平地说道:“他虽然不敬的对象是你,但是在我
的庙堂之中做这样子的事,也就是对我不敬,我绝对不与他干休!”
姚笙心中隐隐觉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值得挂齿的地方,本也不想做任
何反应,但是那纣王的确是个令人不齿的无行浪子,因此她此刻便由得岸
本绿大发脾气,却也不出言劝阻。
岸本绿自顾自在那儿发了一会脾气,咆哮了几句,看见姚笙并不搭腔
,更是怒气冲冲。
“这样子的事,难道你也不生气吗?他当面污辱了你,你就这样让他
平安无事地离去?”
“我被野狗咬了一口,”姚笙淡淡地说道:“难道我还要咬它一口回
去?这种无耻之人,本就没有什么好计较之处。”
“但是我却不能放他干休!”岸本绿的脸色泛起一阵潮红,这时候,
姚笙却隐隐觉得她有什么不太对劲之处。
二十四世纪的生化人是人工合成基因的人种,本性应该是冷静而且理
智的,但是经历了时空的变故之后,姚笙曾经和几个产生基因变异的生化
警察相处过,发现他们的个性都有某种程度上的变化。
换一个角度来说,他们变得“比较像真正的人”。
像是那种大喜、大悲、大哭、大笑的至情之人。
但是这只是姚笙自己微妙的感觉,并没有明显的证据可以证实。她好
奇地看著岸本绿气得大叫大嚷的模样,心里却觉得和她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也亲切了些。
“我没有什么事的,”姚笙淡淡地说道:“不是说过了吗?只当是让
野狗咬了一口。”
“不行!”岸本绿固执地说道:“折辱了你,便是折辱了我。”一转
头,她叫出了几个妖精的名字:“九尾狐狸!九头雏鸡!玉石琵琶!”
那头九尾的狐狸,人立的五彩堆鸡,还有玉石琵琶面容的怪人这时欢
声相应。
“我要你们用尽所有的能力。”岸本绿大声说道:“去断送那商朝纣
王的天下,为我的朋友出口气,知不知道?”
几名精怪发出奇奇怪怪的笑声吼声,围在岸本绿的身前乱成一团。
“我这几名儿女近年来的功力已经非同小可,”岸本绿得意地说道:
“九尾狐狸变化万千,可以化成所有人的模样长相,九头雅鸡吸收了多年
的日月能源精华,已经快要成为人形,玉石琵琶虽然原先不是生物,却在
山坟间吸收了千百年的灵气,也快要成为人形了,我这三个最得意的女儿
为你出这口气,你说,好不好?”
姚笙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们的这股子狂热是没有人能够阻止,于是便
衣袂飘飘地绕过众妖精,往庙门口外走去。
而“女娲”岸本绿却也没拦阻她,只是微微一笑,自顾自坐在神案旁
,看著一众精怪兴高采烈地边舞边唱,唱的是一首曲调极怪的妖异歌谣。
人问世,本无怨仇,荒坟漫漫成烟,城邦人气成云
千百年后,生死之间,又有何惧,又有何欢?
死尸骨、财银宝库,
美红妆、骷髅腐骨
又有何怨,又有何欢?
荒城昔日人烟密,白日青山夜坟岗
是人是妖,是神是怪
又有何妨,又有何欢……
在诡异的妖精歌舞声中,姚笙缓缓地走出庙门,看著她的背影,那玉
石琵琶精突地散发出明亮的怪异光芒,一个箭步,尾随著她冲出庙门。岸
本绿微微一怔,知道这本性桀傲不驯的精怪又犯了意气的毛病,想要出手
整一整姚笙。
“别去惹她……”
但是这一声惊呼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玉石琵琶精的动作好快,一溜烟
已经不见踪影。
──只盼姚笙出手不要太重,别送了它一条小命……
一念及此,她无奈地摇摇头,彷佛已经知道玉石琵琶精的下场为何…
…
果然,只听见庙门外“啊”的一声惨呼,有股炽亮的光芒一吐即收,
紧接著“碎”的一声,那玉石琵琶精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卜克”的一
声从庙门外摔进来,跌倒在地上,发出非金非石的怪异声响。
众妖精被这样的变故吓得呆住,话也说不出来,歌舞声戛然停止。
而那玉石琵琶精也不知道挨了怎样的一记重手,它那琵琶面上现出一
道绿光殷然的裂痕,倒在地上哼哼唧唧,久久爬不起身来。
女蜗看著它狼狈的身影,摇摇头。
“连我都不敢惹她,小小玉石琵琶,简直是自不量力。”
于是竟不去理会它,便自顾自走出庙门,而余下来的几个精怪也飘然
离去,玉石琵琶精动作迟滞地爬起身,也让两个同伴扶著走出庙门。
过了一会之后,女娲神庙又恢复了原先的静寂。
此时已是中夜时分,一轮明月高挂在天上,映进庙门里来,在神案前
投射出诡异的光影。
躲在大梁上的桑羊荻这时总算松了一口气,一探自己的脸上,这才发
现已经淌满了冷汗。
若不是他还算胆大,不是个寻常之人,今晚见了这幕诡异吓人的场面
,也许连尿都会洒了出来。回想起那些妖精的古怪模样,桑羊荻虽然嘴里
说不怕,但是想起方才的处境,还是觉得心有余悸。更何况他怀中还有一
个三岁小儿。
也许是在梁上待了太久,腿有点酸麻,桑羊荻舒活了一下筋骨,这才
抱著小羊儿纵跃下来。这个女娲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久留之地,虽有屋顶
可以遮蔽风雨,但是桑羊荻只要一想起方才那些妖精的模样,便觉得此地
充满了危机。
而且,日间那神秘老人的言语又幽幽地在心中响起:
“一句话,记之曰:‘莫管闲事’……”
于是他一咬牙,便抱著儿子,头也不回地走进庙外的无尽黑暗。
【第五章 在馆驿的夜晚,闲事切莫多管】
月色溶溶,凄静的树林里枝叶随风摇曳,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响。
在月色下,桑羊荻赶了一会路,心下正在发愁,也不晓得这一个晚上
该在什么地方落脚休息,这时候,却冷不防在林子的一端看见了淡淡的灯
光。
在黑暗中看见这样一片灯光,虽然光芒相当的微弱,毕竟也让人精神
一振,桑羊荻抚了抚儿子沈睡中的脸颊,脚下步伐加快,不一会已经穿过
树林,来到一栋大宅的前方。
在夜色中,大宅像是头沈睡的巨兽一般,只在门口亮了两盏灯笼,门
口处站著一个大著科睡的老守门人。
原来,这座大宅便是白天茶棚老店家提到的官家馆驿。
出乎意料之外,老守门人对桑羊荻十分客气,虽然这馆驿是让官家行
旅时休憩的所在,但是此刻并没有任何人居住,老人家见他还带著一个幼
子,便给他行个方便,让他在馆内的地上歇息一宿。
那馆驿内的空间相当之大,走起路来回响出空洞的足音。老人将桑羊
荻父子二人安顿好,看著小羊儿甜睡的模样,老耄的嘴角彷佛要说些什么
,却又有点迟疑。
桑羊荻看他神情有点迟疑,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些钱来,老人几经推辞
,还是收下了。
“壮士,你在此停宿一宿,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式的,但是请不要怪
老朽多事,还是有一言相劝。”
桑羊荻一檩,随即想起老店家所说的“馆驿多妖”说法。
如果是在从前,桑羊荻会对这种说法一笑置之,但方才在女娲神庙的
所闻所见,却又让他留心起来。
“这个地方,难道有诡异之事?”
老人有点紧张地摇摇手。
“只要不去犯它,是不会有事的,像老朽在这儿已经看守三十年,不
也是从未有事吗?”老人强笑道:“只是,幽冥有别,人鬼相异,壮士如
果在半夜里听见什么,就当他过耳春风便可,反正你也只是在此暂住一宿
,明日启程,不就什么事也没了吗?”
桑羊荻感激地一拱手。
“老人家所言极是,我一定将你的话牢记在心。”
“如此甚好,”老人点点头,便缓步走出门去:“只盼壮士好好休息
,不论有什么异动声响,当它是野狗夜啼便是。”
夜来的风声有点凄冷,但是因为白天的行程也实在累人,桑羊荻和衣
躺在地上,抱著儿子,不一会也就陷入沈沈的黑甜睡乡。
直到那一声声凄厉的女子叫声传入耳中。
夜露深重,明月当空。
官家馆驿四周不是平野,便是森林,并没有任何民家市集,放眼过去
一片冷清,因此,那一声声的女子叫声更是突兀吓人。而且让人从心头深
处升起一股如针砭般的寒意。
桑羊荻测耳倾听的一会,觉得那声音彷佛来自不远处,而且不只一个
人,凄楚万分,让人不禁想要过去一探究竟。但是,想起这一日来,几位
老者们的警告,他又觉得还是置之不理的好。
果了一会,外头又传来一阵凄惨哭泣声,这次是个相当稚嫩的女声,
听声音却像是个女童。
桑羊荻仔细倾听,隐约可以听见那女童哭声的内容。
“爹啊……爹……”
那哭声实在太过凄切,桑羊荻忍不住胸口逐渐热血上涌,悄悄地探出
手,将防身的铜剑握在手上。
如果那真是个受害的女童,如此袖手岂不枉生于天地之间?
在这一瞬间,桑羊荻已经下定了决心。
即使是妖异的诱惑,也要前去探个究竟。
冰凉的铜剑入手,那寒光之感让桑羊荻陡地精神一振,更坚定了要出
门一探究竟的念头。他正要悄然起身,胸前的衣服突地被一只小手拉住。
原来,羊儿也已经被那些惨呼声惊醒,正脸色苍白,睁著一双大眼盯
著他看。
桑羊荻为无效,满腔的义愤热血登时平静下来,转成温和的笑语。
“别怕,爹爹在这儿。”
“那……”羊儿发著抖,小声地说道:“那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狗儿野狼的叫声罢了,”桑羊荻温言道:“密上眼睛乖乖
睡觉,爹爹一会就回来。”
“不要,羊儿害怕,”羊儿一反手,紧紧抱著他的脖子:“羊儿要和
爹爹一块出去。”
桑羊荻无奈的笑笑,只好解下衣带,将他缚在背后,便悄然从窗口跃
了出去。
走出馆驿,那哭声听得更加真切了。桑羊荻戒慎地握著铜剑,看见林
子的一端有著飘摇不定的青绿火光,便悄然走了过去。
随著火光来处越来越近,鼻端却隐隐传来一阵兽类的腥膻味,以桑羊
荻久在山林的打猎直觉,他知道眼前应该有著狐狸、野鸡一类的兽禽类在
附近。
绕过一个小土丘,那火光便直接出现在眼前,那是一处烧得极旺的火
堆,但是火光的颜色却和寻常的火苗大是不同,不仅没有温暖之感,颜色
也惨绿似鬼火。
而在飘摇的火光中,隐隐见得到几个摇摆的身影。
桑羊荻找了个隐密的树干藏身,从近一些的距离看著那堆火光,凝神
细看。但是,等他看清眼前的情景,不禁看得目眶俱裂,张大了口,眼睛
几乎要突了出来。
【第六章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原来在那堆巨大的火光之前,群聚了许多形貌不一的妖异精怪。有的
半人半兽,却穿著一身风雅的衣物;有的仍然一身野兽形貌,却像人一般
端著酒杯,彷佛在品著什么佳酿;有的人模人样,头上却顶了个鼠类的脑
袋。
这些精怪或坐或站,在火光前围成一个大圈,在中心处立了个大木柱
,而白天在女娲神庙见过的九尾狐狸、雉鸡精,还有玉石琵琶精便站在众
精怪面前,那玉石琵琶精脸上的一记裂痕犹在,映著青绿色的火光,更添
了好几分妖异的气息。
但是,这些精怪并不是让桑羊荻惊惧万分的原因,真正令人惊愕的,
是那大木柱上的可怕景象。
在大木柱上,这时绑了个衣不蔽体的小女童,女童的双眼翻白,眼见
得就要送了性命。她的脸上、身上呈现一种死气极重的惨白,身上布满了
伤痕,血肉模糊,远远望过去,却像是一道一道的刀伤痕迹。
在她的身边,这时已经倒了几个女人的尸身,每个人也都是衣服破碎
,身上的皮肉泛出白中带青的可怕色泽。
桑羊荻本来还在思索她们奇特的死状,然而九尾狐狸等精怪接下来的
动作却让答案呼之欲出。
因为,那玉石琵琶精一声桀桀怪笑,挥起手上一柄玉刀,便在女童的
腕上划出一道伤口。从伤口处,这时汩汩淌出鲜血,玉石琵琶伸手过去,
将鲜血全都接在手上,低头便饮。
那垂死的女童一声惨叫,叫声远远传了出去,但是因为失血过多,声
音早已如油尽的明灯般枯竭。在一旁的精怪们则雀跃万分,有几个急性子
的便跳了出来,连忙去舔玉石琵琶手上的鲜血。
桑羊荻在一旁早已看得怒气冲天,也不及细想,握著铜剑,一个箭步
便冲了出去,他的脚步极快稳重,昔日在山林间奔跃的腿力,以及多年来
练功的成效这时候发挥无遗,一下子便纵入精怪群中,他撤出铜剑,不住
挥舞,脚上见头就踢、见兽便踩。
霎时之间,精怪群被他这突如其来得出现弄得场面大乱,惨叫声、狂
吠声不绝于耳。
桑羊荻杀的性起,还不住地大叫:“放她走!你们放她走!”
众精怪中为首的九尾狐狸、雉鸡精、玉石琵琶精彷佛也被这个突然杀
出怪客吓得呆住,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桑羊荻冲到那女童跟前,一挥铜剑便将缚住她双手的皮索斩断,眼见
她鼻息微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置,便将她一把抱住,回身用铜剑护住
身子,猛力挥舞,以免众妖精乘隙偷袭。
九尾狐狸一声怪叫,那声音却像是尖利的猫叫声。
“大胆小子是什么人,敢来你祖宗这儿破坏我们的好事?”
一边咆哮,它却一边在身上犯出淡淡的迷雾,手上也长出尖锐如刀的
爪子。
桑羊荻一边护著那女童,一边顾忌著背在身后的儿子,只能用右手挥
舞著铜剑,背上抵著木柱,提防有精怪由后方偷袭。
这时候,九头雉鸡精、玉石琵琶精也取出自己的武器,雉鸡精使的是
一支鸡毛重戟,玉石琵琶精则使著一柄破败的玉刀,两人和九尾狐狸从三
个方位,采取合围之势向桑羊荻缓缓逼近……
桑羊荻并不害怕,他停止了挥舞的动作,却将铜剑高高举起,映著火
光,那铜剑居然逐渐闪烁出灼亮的光芒,而那光芒之中,还隐隐有宝光灵
动的字迹在其中闪烁不定。
众精怪看见那道铜剑发出来的光芒,纷纷惊惶走避,彷佛一经照射,
便会出现什么惨重伤害似的,就连三妖也缓缓向后而退,似乎对那光芒极
为害怕。
【第七章 不幸划上的悲凉结局】
桑羊荻见这柄铜剑果然让精怪们畏惧万分,除了心下窃喜之外,也不
禁叹服当年那位传授他功夫异人的睿智。
当年,那位异人将这柄铜剑传授给桑羊荻的时候,便曾经告诉他,这
柄铜剑虽然剑锋鲁钝,却是一柄曾在上古斩杀过无数妖邪的名剑,剑上有
著上古天神写下的谶语,是妖邪们最害怕的上古神兵利器。
“而且啊!”异人还曾经这样说道:“为什么它要这样的鲁钝不利呢
?那是要你在与人对敌的时候,多点好生之德,不要太过赶尽杀绝。为人
必须记得,水太清则无鱼,人太刚则易折,凡事如有选择,必先留人三分
余地啊……”
原先,桑羊荻并没有将异人的言语放在心上,只是将铜剑当成一柄极
为称手的武器,此刻却知道异人当年所言非虚,这柄剑果然是个驱魔除妖
的上古神兵利器。
只可惜,异人那番要他留人三分余地的言语,他毕竟还是没有听得进
去。
桑羊荻看见妖精们对这柄铜剑的畏惧,心下忍不住几分得意,他在夜
空下的火光前挥舞出一记“晴空惊雷”,那灼亮的剑芒吞吐不定,雉鸡精
和玉石琵琶精在剑芒的进逼之下又退了几步,玉石琵琶精因为退得狼狈了
些,还不小心跌个一跤,只能在地上爬行。
一旁的九尾狐狸精怒声叫道:“那你想要怎样?我们和你平日无怨无
仇,为什么要这样苦苦相逼?”
桑羊荻舞剑舞得性起,大声笑道:“我们也许无怨无仇,但是就凭你
们杀害无辜,人人便可以将你们这些妖精得而诛之!”
九头雉鸡精也嘶声叫道:“如此说来,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是不是
?”
“我肯放的话,”桑羊荻怒道,手上又将那女童抱的紧了些:“这些
被你们害死的冤死之人也不肯放!”
九尾狐狸、雉鸡精、玉石琵琶精这时也就不再多话,纷纷吸一口长气
,那吸气声此起彼落,随著气息的流转,三名精怪身上也发出炽亮的惨绿
光芒,那妖异的光团像是雾,也像是火光,一时之间,整个树林弥漫著一
片水气,而三名妖精的火光也射入天际,远远照了出去。
这时候,在树林西方不远处有一弯小溪,小溪旁这时有一个白衣女子
,正俯身汲水而饮,静静地,那远远传来的冲天妖光透入天际,也映入了
她的眼帘。
那女子便是日间被纣王误人为天神女娲的姚笙,此刻她望著远方的妖
光若有所失,但是心中却仍然时时想念著一个在时光中沈睡的男人脸庞。
有那么一个短短的片刻,姚笙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过去看看,那冲天的妖光
是不是又有人为那些精怪所害,但是转念一想,却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人间不平之事有那么多,我又能管得了多少?”她喃喃自语著:“
我自己的情丝都断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天下不平之事?”
静静的,那潺潺的溪水依旧在山林间鸣唱出悦耳的歌曲,带著女人的
思念,流向远方。只是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深重的山林之间。
小溪的溪水顺著山势流啊流的,却在不远处流过两个人的脚下。
那两个人的身法好快,他们移动的方向,却正是那冲天妖光的所在。
桑羊荻此刻,却已经陷身在一场酣斗之中。
三妖的光芒陡盛之后,桑羊荻猛然觉得自己铜剑上的光芒便黯淡了些
,彷佛被妖精们的魔力抵销了下去。于是他一振精神,使开了异人传授的
剑术,一个虚招似乎刺往九尾狐狸,但是攻向的目标却是玉石琵琶精,“
匡”的一声巨响,登时在琵琶精脸上原本的裂口又划出一道口子,成了诡
异的十字。
三个妖精本就打不过桑羊荻,虽然藉著一开始的妖光大盛,让他生了
几分戒惧之感,但是并没有实质上的用处,这时桑羊荻几招一占上风,气
势更是大盛,哈哈大笑声中,一剑挥过,又斩下了九尾狐狸的一根尾巴,
九尾狐狸尾上血流如注,不住惨声叫唤。
“你奶奶的,还玩什么玄虚,再不出来,我们都要死啦!”
司佯敌微微一笑,以为它是在出言混乱自己的心神,得意地叫道:“
这招对我是没有用的,妖精就是妖精,也只会使出这几……”
一言未尽,突然间胸口一凉,桑羊荻脸上神情古怪,像是见著了什么
最不可思议的怪事。他有点僵硬地俯下头来,手上的铜剑也停止了动作,
嘴里“咯咯咯”地发出古怪的声响,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在他怀里,这时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笑声。
发出笑声的,竟是那个惨遭精怪们放血生饮的女童,此刻她的脸上仍
是一副白中带青的可怕色泽,表情却已经变成极度阴狠的样子。而她的一
双小手,却像是插进冻猪油的炽热铁枝似的,已经活生生插入了桑羊荻的
胸膛。
而且,她一声桀桀奸笑,“噗”的一声,拔出双手,抓出一团带血带
骨的肉来。
桑羊荻身上陡地受了如此的重伤,居然没有登时毙命,只是缓缓软倒
。从他的视野中看出去,只看得见清朗的星空,还有树林的顶端……
然而,那视野却逐渐模糊起来……
“不行!”
桑羊荻在生命逐渐离去的一刹那间,依稀彷佛,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
仍然挂心的事……
“羊儿!我的小羊儿!”
就是这样的一个念头,使得桑羊荻的神志又清明起来,忍住胸口的剧
痛,长吸一口气,却忍不住呛咳起来,口中吐出先雪,喷得自己满身。
他颤抖著把手探向身后,却只摸到一个软软没有动静的小身体。这时
候,那女童依然无止尽地桀桀怪笑,却从她的身上冒出一条条蠕动的青蛇
来。那青蛇数量极多,光看就会让人整个脚底发凉,她“卜”的一声跳离
了桑羊荻的怀抱,一蹦一跳地在他四周绕来绕去。
桑羊荻用尽身上最后一分力气,将羊儿抱在怀里,却发现他的小脸已
经发青,双眼紧闭,鼻息极度的微弱。这时候,桑羊荻心中悲痛,知道儿
子也已遭到群妖的毒手,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仆倒在地,耳中却听见那
女童笑道:
“就有你这样不知前后的冒失鬼,我自和我的姊妹玩,又与你何干?
我爱让她们喝我的血,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搅局,败我们的兴?”
桑羊荻这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怜爱地看著儿子紧闭双眼的小脸
。那一刹那间,生命中许多往事在眼前流过,妻子、家人、田野、蓝天,
都在眼前清晰不已,但是色彩却已经逐渐变淡……
只有那女童仍然喋喋不休道:“我便是这山中的青蛇仙子,与我姊妹
自在此地寻作乐,要你来惊扰什么?你那儿子是我毒死的,你父子二人死
后正可以帮忙我们练练修为,也算是你们的功德一件。”
那玉石琵琶精的性子最急,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咆哮叫道:“还跟他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一剑结果他算了!”
众妖精闻言纷纷拍手叫好,玉石琵琶精的动作也是极快,从地上一把
捞起自己的玉石刀,高举过头,便往桑羊荻的头上斩落……
桑羊荻虽然垂危,眼睛却仍然看得清楚,他一见玉石琵琶精走过来,
便知道自己绝无幸理,但是他的本性极为坚毅,虽然到了这种地步,仍然
怒目圆睁,丝毫没有惧怕的表情。
玉石琵琶精一声怪吼,一剑斩落,却突地听见低低的“铮”一声清响
,它这一剑去势非常的猛,直插入地,但是插入的却是数丈之外的青石地
。不晓得什么地方来的一块石头,后发先至,将玉石琵琶的右臂打断,带
著玉刀的手臂远远飞了出去,余势未衰,还斜斜插入青石地上。
众精怪又惊又怒,纷纷四下张望。这时候妖精们升起的邪火已经渐渐
黯淡下来,夜凉如水,重雾深锁,从不甚明亮的光线中,树林子的西端这
时出现了两道淡淡的人影。
玉石琵琶失了右臂,正在惊疑之间,却看见来了这样两个不速之客,
一声狂吼便要冲过去,将来人碎尸万段。但是等到它奔近了些,看见来人
的相貌,整个身体却像是狂风中的落叶一般簌簌地抖了起来,再也不敢向
前,只能求饶似地回头看看同伴。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邪火堆前的所有妖精居然已经走了个乾
乾净净,连个鬼影子也没有留下。
【第八章 神秘出现的时空奇人】
桑羊荻虚弱地躺在那儿,重创的身子已将他的思维带走,但对这突来
的变故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突地出现的两人逐渐走近,绕过楞在那儿的玉石琵琶精,居然对它
来个视而不见,而玉石琵琶精却仍然木立那儿,彷佛连动也不敢动弹。
等到那两人走近了些,桑羊荻才看出来那是两个形貌特别的男人,一
高壮一瘦小,一老一少,身上却透现出许多不搭调的诡异气氛。那老人身
材细瘦矮小,却搀扶著那名高大的年轻男子。细看之下,那老人神色凝重
,那年轻男子虽然面上有著枯槁的病容,却一脸轻松,不时带著温和的笑
容。
桑羊荻再细看一下,忍不住在心中“咦”了一声,因为那年轻男子的
身后,居然有一对缓缓挥动的翅膀!
老人和年轻人走到桑羊荻的面前,那年轻人轻咳一声。
“我没事,去看看他们怎么样?”
老人蹲下身来,先探了探桑羊荻的手腕,脸上的凝重表情更加严肃,
连眉头都皱了起来。然后,他一伸手抚了抚羊儿的胸膛,突地“呼”地暴
喝一声,便将羊儿小小的身子拎了起来,把他当成个麻袋似地上下抛掷。
桑羊荻一惊,无奈身体太过虚弱,只能艰难地举起手来,想要呼喝出
声,喉头却只能咯咯作响。
那年轻男子见状,战巍巍地走过来,将手掌印在桑羊荻的掌心,温和
地笑道:“不碍事,他只是在帮那个小孩散散妖毒,待会才好治,懂吗?
不要紧张。”
他的掌心彷佛淡淡地传来了温暖的热流,像是生命的泉源,虽然桑羊
荻的衰弱依旧,却已经可以微弱地说话。
“请……请你……”他艰难地说道:“请你叫你的朋友……不要折辱
我儿的尸身,他……他命已经很苦了……”
那年轻男人却不再答话,只是看著那老者抛动佯儿的动作,脸上却彷
佛在思考著什么难解的问题。
抛掷一会之后,老人又是“叱”一声大喝,这才将羊儿抱在怀中,脸
上却已经是大汗淋漓,彷佛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能治吗?”那年轻男子笑笑,沈静地问道。
“他……”老人指著桑羊荻,摇了摇头:“心脉已断,心肌重残,我
没办法治。”
桑羊荻早知道自己已然无就,听见老人这么说也不觉得有什么惊讶之
处,但是年轻男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燃起无穷的希望。
“我知道,”年轻男人笑道:“我是说这小孩儿。”
“这小童的话……”老人沈吟道:“不过,狄师您老人家……”
那个被老人称之为“狄师”的年轻男人,看来要做他的孙儿只怕还太
年轻,如今老人却以“老人家”称呼,这两人之间,果然透现出耐人寻味
的气息。
但是这样的细节桑羊荻是不会注意到的,他只听见那“狄师”口气中
彷佛仍能救活羊儿,这时候身体里不知到从何而来的一股力气,他重重地
吸了一口气,居然缓缓坐起。
那年轻男人“狄师”连忙过来搀扶,但是他自己也虚弱得很,一扶之
下,两个人几乎同时跌倒,那老人冷著脸,动作却是极快,一手一个,便
将他们拉了回来。
桑羊荻眼露恳求之色,希望这位“狄师”能将他的羊儿救活。
“狄师”会意,连忙温和的笑道:“我会救他的,我会救他的,”他
的语气虽然温和,却透现出坚定的风采。“不说你对他如此疼惜爱重,就
算你们只是个路人,我也会好好救你们。”
一旁的老人闻言不禁大惊,连声说道:“不行!您的身子已经这样了
,怎还能救那小孩?要知道,如果您救了他,您您您……”
“狄师”大笑。
“无亏无亏,你和我相处了这么久,怎么还这样看不开?当年我不也
是这样救你的?”
“可是……”那老人“无亏”陡地语塞,却仍然嗫嚅道:“……可是
当年您并不是……”
“人生在世,总有一天要化为尘土,我虽然比较奇特一些,但是也不
免要走这一遭。”狄师爽朗地说道:“不论贵贱、不管贫富,年轻的永远
比年老的重要,活著的人也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这点我要你一直记住,
知道吗?”
那老人无亏不再出言阻止,只是微微垂下头来,随侍在一旁。
桑羊荻眼露感激神色,目不转睛地看著狄师缓缓地走近羊儿的身旁。
然后,狄师伸出左手,他的左手也和常人大不相同,比右手要大上一半,
色泽灰暗,而且在表面上有著如鳞似角的纹路。
只看见狄师微一凝神,便用左手的尖锐指甲在右手腕上划过,登时出
现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伤口虽是极深,却没有鲜血流迸出来,桑羊
荻知道手上有著大血脉,如果有伤口的话,鲜血会像是喷泉一样迸射出来
。但是,此刻狄师却像是个玩偶一般,在身体内居然见不到一颗血珠。
桑羊荻目瞪口呆地注视著那伤口极深的手腕,良久,才轻轻地泌出一
颗透明的液体,滴在羊儿的唇上。
那老人无亏彷佛是失掉了最心爱的宝物一般,这时愤愤地跺了跺脚,
像是看见了什么最不可能挽回的事物。
透明液体泌出之后,狄师再也支撑不住,一个翻倒,几乎就要坐倒在
地,老人无亏急忙过来搀扶,他微弱地笑笑,示意他并没有什么要紧。
“你……”狄师转过头来,对桑羊荻笑笑:“……你儿子没事了……
”
桑羊荻觉得那种意识要离开身躯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但是他仍然
有未了之事,因此只能哀求地看著狄师和老人无亏。而他也惊讶地发觉,
狄师在这一弹指之间,居然像是平白老了数十岁一般,脸上更现枯槁神色
。
看来,难道老人无亏不肯让狄师医治羊儿,原来这样的医治过程会让
狄师受到重大损害。
狄师看著他的眼神,知道他挂心之事,于是缓缓点头。
“你要我好好照顾你的儿子,是吗?我不能治好你的伤,但是这一点
,却还是做得到的,好,我和无亏答应你。”
“狄师……狄师这番大恩,桑羊荻……这辈子是报不了了,只盼我儿
能侍奉您,生生世世……”
“哪儿的话?”狄师虚弱地笑笑:“你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桑羊荻只觉得眼前一切已经逐渐淡去,连思绪也无法系在身躯之上,
脑海中一片混乱,却脱口问了个突兀的问题。“却不知道……狄师是哪里
来的仙……仙人……”
狄师听了他这句话,微微一怔,又转头望了老人无亏一眼,才悠悠叹
道:
“久远之事,我也不太记得了……”他的思绪彷佛又回到了那一个一
个时空之前的遥远世界。“有时候我几乎忘了自己的名字,不过,现在倒
是有点记得的……”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著什么淡忘已久的往事。“我
啊!我的名字就叫做狄孟魂。”
但是这个名字对桑羊荻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即使是他仍然活在世上
,“狄孟魂”这三字对他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更何况桑羊荻这时已经闭上
了双眼,嘴角带著淡淡的微笑,早已经没了气息。
那狄师静静地叹了口气。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
一朝为光,一朝化尘,
潮生潮起,缘起缘尽……
在狄孟魂的歌声中,老人在附近找了个所在,将桑羊荻的尸身葬好,
还在上面立了个简单的墓碑。
吟唱了一会之后,小童羊儿这时哼了一声,又缓缓地呼吸起来。而且
,他脸上的黑气也已经褪尽,又逐渐恢复原来的红润。
“这孩子,面容不凡,但是一生多劫难……”狄孟魂叹息道:“我既
已答应了他父亲,就得好好照料他,无亏,就将他带回我们那儿吧!”
老人无亏躬身道:“是。”
看著老人将小童背了起来,狄孟魂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咦”了一声
。“这个小童,不知到姓什么名什么?他的父亲已然过世,也不晓得他们
叫什么名字。”
“我方才埋葬那人的时候,曾经看见那人的衣带绣有‘桑羊荻’三字
。”
“所以他叫做桑羊荻便是了……”狄孟魂沈吟道:“那么这个小童也
姓桑羊罗……”
“只是不晓得他的名字,我翻过那桑羊荻的身上,也没看见任何字迹
。”
“既然是跟著我们,我们就给他一个名字好了,”狄孟魂笑道:“无
亏,你就给他取个名字好了。”
“我看过这个孩子的面相,无土无金,还有,他的手相也正如狄师所
说,一生孤苦患难,难得真情,虽然资质不凡,却有孤苦寂寞之相,因此
,如果要谈相冲相克,一个不祥的名字会比较适合他。”
“好吧!你就据此给他一个名字吧!”
老人无亏闭上眼睛思索片刻,便睁开双眼。
“此子年幼丧母,现在又丧了父亲,与我们一起的话,此生或许便要
长居地底,注定不会再有欢乐笑语,”他冷冷地说道:“我就帮他取名‘
无欢’吧!”
“无欢无欢……”狄孟魂喃喃念了几次,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桑
羊无欢,桑羊无欢,好名字,真是个好名字!”
“这个名字,按照狄师的教法,天地人三格未必最佳,但却能导出他
的良善本性,”老人无亏说道:“我虽不晓得这个孩子的本命,但却知道
他命中主克亲人,而他本领若是极强,亲人中若有死于非命者,恨心若重
,常常易与他人争强斗胜,不仅害人,也害了自己。”
“因此,你便为他取了这个名字,让他命中主本性宽宏,不善记仇…
…”狄孟魂笑道:“很好,我教了你这么多年,眼见我自己的日子也不多
了,你能有这样不怨不憎,不忮不求的念头,也不枉我教了你这么多年。
”
老人走过来,一边背著小童“桑羊无欢”,一边扶著狄孟魂,三个人
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月色之中。
而狄孟魂清朗的声音,也悠悠地传送在风中。
“这个孩子,就是我们剩下来的希望了……”他彷佛梦呓似地说道:
“否则……昆仑哪……昆仑……”
最后,他的声音更是低微不可闻,但是那声音却随著晚风逐渐飘散出
去。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呼唤一个人的名字,无亏与他相处数十年,虽
然从来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却早已对这个名字熟悉万分。
狄孟魂时时在口中念的名字,便是:“姚笙……姚笙……”
夜色低回,夜风如醉。
夜风吹过森林,夜风吹过平野。
夜风也吹过女人的衣袂。
一阵轻盈的晚风吹来,将姚笙的白衣裳吹动,在黑夜里飘逸如梦幻仙
子。有那么一刹那间,她彷佛听见夜风传来熟悉的声音,而那声音却静静
地呼唤著她的名。
她有点期待地转过头去,当然也只见得著那一片夜来的凄清。那个会
呼唤她名字的人,此刻很可能长眠在地底,因此要说听见了他的声音,岂
不是个无聊至极的想法念头?
可是,为什么那柔软夜风中的声音,听起来又那么像是她朝思暮想,
魂系梦牵的狄孟魂?
夜已深。
第九章 无欢在地底的深邃阴暗童年
对于无欢来说,整个世界,只是一个深邃万分的地底城堡。而所谓“世界的尽头”
也许
就是地洞最深层的那个巨大钟乳石洞。而这个世界里,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整日可以不
说一
句话,从来没有见他笑过的无亏公公。
不过,说这个地洞里只有他和无亏公公两个人也不太对,因为在无欢住的房间不远
处,
还住着一个人,那就是和无亏公公一起建造这个巨大地下石窟的“狄师”。
不过,狄师不会说话,也不会动,长年只是坐在那儿,而且无欢很怀疑狄师是不是
一个
真人,虽然无亏公公严格地禁止他去碰狄师,但是无欢却曾经偷偷跑去狄师那儿,好奇
地碰
碰他。
结果,无欢发现狄师根本就是泥土塑成的,一点也不像是真的人。
但是要说狄师不是真人又说不过去,无欢来到石洞的时候大概只有三岁,对那时候
的事
是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候曾经和自己的爹爹一起走在青青翠翠的森林小道上,一起
在茶
棚吃干粮。后来,无亏公公说爹爹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要很久才会回来看无
欢。
因为那个地方太远了,爹爹就托狄师和无亏公公照顾他。
而无欢记得小时候狄师的确是会说话的,虽然他总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里,从来
没有
走出来,但是有时无亏公公会带他去看狄师。
在无欢的记忆中,狄师是个很温和的人,和无亏公公完全不一样,每一次到了他房
里,
狄师总会给他一块甜糕饼吃,一边吃,一边说话唱歌给无欢听。因此,无欢依稀记得小
时候
最期待的事,就是到狄师的房里,因为有糕饼吃,而且狄师唱的歌儿也很好听。
不过这样的记忆其实是相当模糊的,因为狄师彷佛在无欢不到五岁的时候,就不再
叫他
到房里玩了,而且,无欢也迷迷蒙蒙地记得,曾经在一个睡眼惺忪的夜里被无亏公公叫
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无亏公公流着眼泪,却还是冷冷地对他说道:“狄师要归天了
,他
要看看你。”
可是那天夜里实在太困了,无欢一点也不记得看到什么东西,只记得有着摇曳的烛
光,
狄师可能和无亏公公喃喃说着什么,可是,真的好困好困,到后来,只记得无亏公公只
好抱
着他,但是却一直听到无亏公公干干的哭声。
从此之后,狄师就变成了不会说话的人,一直到无欢大了些,才发现狄师不过只是
一座
泥像。
无欢和狄师相处的日子不长,次数也不算多,在洞窟中,真正将无欢抚养长大的,
其实
是那位不苟言笑,整天冷着一张脸的无亏公公。
打从无欢很小很小的时候,无亏公公就开始教无欢一些很奇怪的话和很奇怪的事。
为什
么说奇怪呢?因为无欢小的时候,无亏公公偶尔会带他到附近的市集买些日常用品,这
是无
欢最高兴的时刻,虽然无亏公公从来不会买什么小玩艺、糖人儿给他,但是只要看到外
面热
热闹闹的人,无欢便会好高兴好高兴。
出去几次之后,无欢发现外面的人说的话和他在洞中学的话完全不同,无亏公公在
洞中
教他的话,有许多在外面说从来没有人听得懂。这样几次之后,无欢发现外面世界说的
话其
实非常简单,只有一种,但是无亏公公教过他的,却至少有六种。
无欢不乖的时候,或是不认真学东西的时候,无亏公公常常说,他其实是很不喜欢
无欢
的,要不是因为答应了狄师啊!早就把无欢丢在荒郊野外喂狗。无欢小的时候听见这样
的话
总是会哭个不停,总会扯着无亏公公的袖子,求无亏公公不要丢掉他,而后无欢还会害
怕上
好几天,连无亏公公上市集买东西都不敢跟去。
虽然无亏公公常说这种话,但是却从来不曾真的做过,只是每一次他这样说的时候
,无
欢总会一阵恐惧,生怕有一天真会被无亏公公带去山里丢掉,因此他曾经有好些年连市
集都
不太敢去。
漫长的洞中岁月中,其实并不无聊。无欢六岁那年,无亏公公带他到狄师的面前拜
了几
拜,就带他到更深一层的石洞中去。更下一层的石洞中,有好几个大到要走上好一阵的
大石
室,无亏公公在石室中点了火把,逐一地让无欢看过,无欢这才知道,原来这些石室的
洞壁
上刻满了奇奇怪怪的图形和文字。
无亏公公说,这些图画和文字都是狄师和他留下来的,他们两人因为某些原因,曾
经在
这个石洞中住了许多年,而狄师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便将他曾经学过的事、知道的事刻
在洞
壁之中。
“今后,我在这些石室教给你的东西,都是狄师留下来的东西。”无亏公公要无欢
跪在
地上,向狄师房间的方向先恭恭敬敬磕几个头,再起身来听他说话。
“我本来不想教你这些东西的,因为无亏公公又不喜欢你。但是狄师却交代过要将
这些
东西视你的悟性传给你,因此,我要你知道,这些东西是狄师传给你的,和我毫无关系
。”
“是。”无欢垂下头,却偷偷做了个鬼脸。
“光说是可不行,”无亏公公不耐烦道:“我要你说出来!”
“说什么?”无欢佯做不懂,他与无亏公公相处日久,知道这位老先生嘴上虽然说
得极
硬,却往往没有那么薄情。
“我要你说,”无亏公公咬牙说道:“我,桑羊无欢!”
“我,桑羊无欢!”
“学会这洞窟中任何学问,完全是狄师的意思,和无亏公公无关!”
无欢照念了一次,却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今后,我和无亏公公没有任何瓜葛,我学会了什么东西也和他无关,无亏公公是
我的
仇人,我学会狄师所学之后,一定要打死他!”
无欢瞪大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啊?我……”
无亏一时心血来潮,随口说了这些话,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脸上表情却丝毫
没有
放松,仍然冷着一张脸。
“算了,念到这儿就好,总之,这些东西是狄师所有知识的精华,连我也只学了十
之一
二,狄师说我的悟性就到此为止,而你要学得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第十章 洞窟中有着超越时代的绝世之学
就这样,无欢从此常和无亏公公镇日待在石洞之中,听无亏公公讲授狄师留下的学
问。
无欢本是个极度聪慧的小孩,也对世间的许多奇特现象有着很强的好奇心,讲述狄
师学
问的第一天,他就被狄师的来历和见闻深深迷住,从此便深深陷入一个浩瀚无尽的广大
奇幻
世界。
但是他和无亏却不知道,狄师留下的知识不仅仅是奇妙无比的玄异知识,更是超越
商朝
时代几达三、四千年的旷世奇学,两人在暗无天日的洞窟中钻研出来的,居然已经是凌
驾数
千年后的超时代知识。
“狄师的本名,叫做‘狄孟魂’,”在第一天的传授中,无亏公公便这样严肃地说
道:
“狄师来自未来,一个称为‘二十四世纪’的仙界之处,神力所及,曾经遍游古三皇五
帝时
代,与女娲、后羿众大神交游,而狄师也是不死之身,虽然暂时化为尘土,但是终有一
日,
狄师将重现人世!”
这个“狄师”,自然便是来自公元二十四世纪的特战队员狄孟魂了,只因为无亏局
限于
他的识见与常识,对于狄孟魂的来历无法完全解释清楚,因此便在无欢眼前营造出一个
大罗
金仙的错误形象。
在公元二十四世纪,地球曾经经历过潘朵拉核酸战争、三十年超人战争等众大灾难
,因
此二十四世纪的人只能在遮蔽幕内生活。当时,狄孟魂是一名特战队小兵,却在一场时
光异
变中,抵达殷商末年的龙族山谷,后来又因意外再次穿越时光,回到数千年前的神话时
代。
经过了多次的奇特冒险经历,狄孟魂曾经在神话时空死于非命,却因为奇特的基因
再造
现象活转了过来,在时光的兴替转换间走遍了大地上的许多个朝代,无数个角落,却在
商朝
末年的馆驿精怪手中救了桑羊荻父子,虽然桑羊荻最后还是伤重而死,却在偶然中收留
了小
童“羊儿”——桑羊无欢。
无欢在晦暗的洞中听无亏公公约略讲述了一下狄师的来历,虽然大部分的名词都听
不懂
,但是却已经深深陷入那些传奇的时空世界。
而这些年无亏教他的各种语言、文字此时果然发挥了功用,狄孟魂在石壁上刻的文
字有
许多种,无亏将他自己懂的文字全数教给无欢,但是就如同狄孟魂所说,无亏的悟性并
不佳
,所以也只将其中的部分传授下来,其余的就只能靠无欢自行揣摩。
如此一来,却反倒让无欢对狄孟魂的文字了解得更加透彻,因为无亏毕竟是商朝人
,与
狄孟魂相识时已是成人,在既定的观念下,就比较没有办法接受截然不同的知识。
但无欢就不同了,狄孟魂和无亏收留他时他不过三岁,连最基本的话都还讲不太清
楚,
住进石窟之后,他只和狄孟魂、无亏相处,像是一张白纸,接受的却是超越时代的事,
经由
狄孟魂的记载、无亏的转述,这个生在商朝末年的小童居然在无心插柳的情形下,成了
一个
具有超越时代数千年知识的智者!
就如同无亏公公所说的,狄师果然是一个奇特无比的人物,他留下来的知识之中,
有的
根本就无法以商朝的言语文字来解释。最初几年,无欢和无亏公公只停留在第一个石室
的一
隅,这个部分狄师留下的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历史,因为那个世界的许多事物是在无亏的
知识
范畴之外的,所以无欢也只能用猜测的方式来研读狄师的过去。
狄师所用的文字里,有一种和无欢所知的文字完全不同,这种文字是由二十六种符
号组
成的,这些符号称之为“字母”,每一个文字则由这些字母排列而成。无亏公公似乎对
这种
文字头痛得很,每当出现这种文字的时候,十次总是有五、六次搞不清楚它的含意。
但是无欢却在一篇短短的记载中发现这种文字另有念音搭配,狄师还在念音符号旁
以简
单的图形画出唇、齿、舌的相对位置,无欢练习了几次之后,便试着用念音来记这种奇
异文
字,如此一来便豁然开朗,有时居然比无亏公公来得更了解狄师的记载。
在狄师所在的奇妙世界“二十四世纪”中,似乎有一种法力极强的宝贝,在记载中
,狄
师以“潘朵拉核酸”来称呼它,说它是一种能让人在短期间内增强能力、智力的奇特宝
贝。
这种“潘朵拉核酸”的记载,在石壁上便占了好大的篇幅,但是无亏公公对这一部
份却
完全不懂,据他说,当年连狄师也不完全了解这种学问,只能凭记忆留下记载,让后世
的人
去钻研。
为了不让无欢太早沉迷于其中,无亏公公只草草教了他几天,便直接跳过去,改教
他狄
师在“二十四世纪”时发生的往事。
而就在这段往事中,无欢曾不只一次看见记载中出现“姚笙”两个字,但是这两个
字出
现时,却往往和前后文没有关联,彷佛是狄师临时起意,随手刻下来的。
可是,这两个字出现的次数相当之多,看了几次之后,无欢忍不住就问了个题。
“这个‘姚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无亏公公也是一副茫然的神情,只说是狄师在世时,偶尔会在口中喃喃念出的名
字,
但却从来不曾提及其中的含意。
“听起来像是女人的名字,”无欢调皮地说道:“是不是狄师的爱人啊?”
这时候,无亏公公正在解说一种叫做“吉引”人体构造,听见无欢的话,他冷冷地
停下
来,瞪了他一眼。
“近日以来,你饭吃得多不多?”
小无欢愣了愣,不晓得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还可以,最近容易饿,所以饭吃的香,可能就吃得多些。”
“饭吃得多,你闲事管得也不少嘛!”无亏公公怒道:“什么时候让你说这么多废
话的
?”
无欢吐了吐舌头,看看无亏公公彷佛发了火,也就不敢再说下去,专心听他解说“
吉引
”的事。
在狄师的记载中,这个“吉引”用的是那种二十六字母的符号字,以四个字母组成
,说
是组成人身的最基本小粒子,传宗接代,父子长相酷似都是靠这种“吉引”传下来的。
狄师记载中说,这种“吉引”在每一种虫鱼鸟兽的身上都有,但是种类大不相同,
天生
万物,要生为人,生为禽兽、草木,决定的关键,就在于这种“吉引”。
无亏公公说着说着,想要用符号字写出“吉引”的代号,一时间又忘了该怎么写,
正在
搔着脑袋时,无欢微微一笑,取了一块石头,便在石壁上写下那四个符号。
“GENE”。
从“吉引”处,狄师开始将重点转向一种在“二十四世纪”的常见的仙人,这种仙
人因
为“吉引”特别不同,因此能力比狄师更强,能在人形和风、雷、水、火间变换,而且
还能
在不同的仙界中转换身份。
这种仙人,狄师将他们称之为“转化态生化人”,在“二十四世纪”中,常常担任
的是
官兵抓坏人的工作。
狄师介绍“转化态生化人”的篇幅也相当长,这一部份无亏又不懂了,只能说一段
跳一
段,无欢对这种奇异的仙人特别有兴趣,常常盯着狄师的记载出神,每次都要无亏回来
催他
跟上进度,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而这种“转化态生化人”果然是不同凡响的仙人,因为根据狄师的记载,上古神话
中的
羿、女娲、夸父、禺强等大神都是这种仙人变成的,在上古神话的那段记载中狄师更详
细地
记载了大神们的秘密,以及一个自称为“南斗”的恶人的阴谋。
这一个石室之中,所有的记载都是狄师经历过的冒险传说,从这些传说之中,狄师
又引
申出许多个自成一家的学问,而这些学问,则记载在第二间大石室之中。
第二间大石室里,狄师列出当年“生化人”仙人们为什么会成为上古大神的原因和
理论
,进而解释为什么他自己和许多经历过那个时空的人会出现“永生”的现象。
而狄师也详细解释在古代天界“昆仑”,他曾经眼见过一种称之为“天帝”的法宝
,这
种法宝曾经造出当时的天地万物,虽然这个法宝后来遭到破坏,却有许多碎片和力量流
散开
来,因此千百年后,仍有许多精怪、宝贝之事发生。
对于天地间的许多精怪、宝贝,狄师也列出它们的来历和成因,连当年害死无欢父
亲的
桑羊荻的三妖来历,也详细列在其中。
至于第三个石室,则连无亏公公也没有去过,但是狄师曾在第二石室的记载中说道
,第
三石室是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的各类玄学、易数、占卜、咒术等学问,是他遍游四海时收
集而
来的。
总而言之,这个地下洞窟城堡就像是个浩瀚无尽的宝库,当年收留无欢时,无亏老
人曾
经说过:“这孩子与我们一起的话,此生或许便要长居地底……”
当时之语听来或许令人惊心动魄,但是现在一看无欢的沉迷,这句随口说出的话彷
佛就
要一语成谶。
第十一章 花开花落的时移事往
一老一少就这样成天躲在洞中研读狄孟魂留下来的资料,除了下山采购食物之外,
鲜有
机会出门呼吸洞外的空气。无欢在年幼的时候很喜欢出去洞外吹风纳凉,但是一开始接
触深
洞中的学问后,却常常忘了吃饭、忘了梳洗,有时更是大半个月没有出洞去走走。
洞外的天空里,太阳升起,月亮落下,天空蓝了又雨,雨后又蓝,原野上的草木随
着四
季不同地变换颜色,枯了又荣,荣了又枯,春天下着翠绿的春雨,夏日泛出唧唧的蝉声
,秋
天漫着山丘上的野火,冬天却在烧焦的林间飘上粉妆玉琢的白雪。
转眼间,这已经是无欢来到洞中的第八个年头,他也已经从一个三岁的幼童,变成
了个
十一岁的少年。
十一岁的无欢,此刻正缓步走在附近的山路之上,打算到朝歌城去买米、肉、青菜
。
下山采购物品的工作本来都是无亏公公的事,但是这几日无亏公公受了风寒,年老
的身
子终于也抵不过病魔的肆虐,几天来他只能够躺在床上,连起身说话都有些困难。
这些年中,无亏公公彷佛是无欢的唯一的亲人,他三岁来到洞中,对父亲的身影形
貌已
经没有太深的记忆,而和狄师相处的时日也不多,因此无欢生命中最亲的人,便事这个
冷脸
冷心的无亏公公。
说无亏公公冷脸冷心倒还真没冤枉了他,虽然病事沉重,看见无欢打算下山买食物
用品
,他还是嘶哑地说道:“我看,你还是出去闯闯吧!让我死在这儿就得了,我不准你买
药买
菜回来给我吃,让我死在这儿就得了!”
想到无亏公公那冷言冷语的样儿,无欢也不禁觉得好笑。
他虽然年幼,却也看得出无亏公公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在八年的相处岁月中,年幼
的无
欢难免也有病有痛,有一次发烧发得太狠了些,无亏公公还连夜背他下山找大夫治病,
等到
无欢病况好了些,他又冷冷地不承认曾经背他下山治病,只说是山里的妖魔鬼怪治好的
。
走出山区,无欢一个绕道,便走到馆驿附近父亲的坟前,撮土为香,对着父亲的墓
碑拜
了几拜。
虽然无亏公公曾约略说过父亲的事,却不曾很清楚地说个明白,只说父亲去了很远
很远
的地方,直到无欢十岁那年,无亏公公才第一次带他到父亲的坟前祭拜,并且简单地告
诉他
当年父亲在馆驿这儿遇害的经过。
无亏公公还说,要记得父亲的大仇,日后遇上了妖魔,千万不要心软,因为斩妖除
魔才
是英雄豪杰的本色。
但是从狄师的记载中,无欢却隐隐觉得无亏公公的说法有些不对,因为狄师认为天
地万
物总有它的生存之道,就连那些精怪也未必全都是十恶不赦,其中也有良善之辈,并不
像无
亏公公所说的那样,遇见了就要赶尽杀绝。
这些年来,无欢在狄孟魂记载中所得的领悟,其实已经超越了无亏,有许多无亏无
法了
解的东西,对于无欢来说,却早已是想当然尔的简单道理。比方说,当年无亏认为深不
可测
的第三个石室,无欢便已经进去过几次,而且在石壁上的知识中得到不少领悟。
近年来,无亏已不再指点无欢,而是任他在几个大石室间自行来去,只是偶尔有一
两个
不懂的字,无欢才会前去和无亏讨论。对于洞壁上的知识,无亏的狂热原本就远远比不
上无
欢,这时候既然无欢可以自行研看,不在一旁督促也不算违背狄师的遗言,无亏自然也
乐得
轻松。
无欢在父亲的坟前伫立良久,想要在记忆中找出父亲的形像,却只出现一个模模糊
糊的
影子。倒是他在坟前看了一会,又俯身拈起一把土嗅一嗅,不自禁“咦”了一声。
那是他最近在狄师的第三个石室中看到的记载,在记载中,狄师列举了在平野上一
些人
领悟出来的山川地理之学,也加入了狄师自己的观点。
“人生在世,有两种最重要的元素,一曰风,一曰水,”狄师的记载上说:“吐纳
之间
成风,上下之流为水,这两种元素的分布,几乎可以解释宇宙、天地间的万物,因此,
这一
门学问或可称之为风水之学。”
无欢虽然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但是这些年在洞中的研修之下,识见已经远远超过
寻常
大人,狄师留下的资料又是非同小可的超时代知识,因此此刻在他的眼中望出去,山川
、天
地、百兽都有着和寻常人看见不相同的面貌,个中隐含的讯息也常常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时候,他发觉父亲坟上的土质和墓碑上的色泽有点不太寻常,按照生克和季节的
推算
,墓中藏的是父亲的尸骨,也因为当年无亏公公葬他的时候因陋就简,并没有用棺木埋
葬,
但是从坟上的草和土质来看,这儿又像是埋有金铁之物。
无欢算了算方位,便取了根树枝,往墓旁一块地上便挖。因为他本就是在山野间长
大的
小孩,而且商朝时代也不甚计较破坏祖坟一类的习俗,也就不去拘泥这类事情。
他只挖了片刻,便听见“铮”的一声轻响,无欢赶紧拂去尘土,探手一抓,便提出
了一
柄沉甸甸的铜剑。
经过了这些年的埋藏,铜剑上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长出斑驳的铜绿,无欢就着衣
袖擦
了擦,那古拙且刻着不少铭文的剑身便透现出沉郁的光采。
对于这柄铜剑,无欢倒是有一点点记忆的,他彷佛想起,曾经在一个黑闇的夜中见
到这
柄铜剑挥动的光芒,以及父亲神采奕奕的呼喝声响。
当年,无欢的父亲桑羊荻就是在这个地方因为义愤,舞着狂野的剑法大战三个妖精
……
也就是握着这把铜剑,桑羊荻不禁丧身在青蛇妖的手里……
对于这段往事,无欢却是无从知悉的,他只是觉得父亲的这把剑相当有趣。这把剑
虽然
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来说有点重,算不上称手,但是却是父亲的遗物。无欢想了一下,
便在
附近找了条树藤,将它牢牢绑在背上,打算带回去给无亏公公看看。
就这样,他背着铜剑来了商朝的首都:朝歌。
第十二章 纣王的儿子
这些年来,朝歌城的局势颇为混乱,天子纣王荒乱的事迹在市井间常常可以听得见
。无
欢因为很少来这儿,对整个国家的政治情势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近几年来,纣王坑杀
了不
少忠直的大臣,四方臣服的诸侯也被他引入京城杀了几个,因此,诸侯们叛变的传闻一
直甚
嚣尘上。
而这一次,朝歌城内更是人心惶惶,街道上处处可见衣甲鲜明,神色森然的京城卫
兵,
眼神阴沉地巡行而过。无欢也算是反应极快,刚进城的时候,便找了个地方将父亲的铜
剑藏
好,抓了把泥在脸上抹抹,看起来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顽童,走在路上,没有人会多看
他一
眼。
在市井街道上,人们低声地讨论这一阵子以来,朝歌城中发生的几件大事。有人说
宫中
出了谋害纣王的阴谋,主使者居然是纣王的妻子姜皇后,这时候宫中已经乱成一团,有
人还
说,几名殿下已经前往宫中,要与纣王理论……
又有人说纣王找了个奇人要建华美的高台,那奇人却在宫中骂了纣王一顿,便跃下
高台
失去踪影……
还有人煞有其事地说,那个奇人原先便是在城门附近卜卦的一个老头,名字叫做子
牙,
因为在城门附近卜了几个极准的卦,才被纣王请入宫中,这时候因为他犯了这样的大罪
,连
累了城门附近的算卦人,因此现在城下的卜者早已全都被逮入宫中了云云……
无欢在人群中听着这些低声流传的传闻,心中觉得有点害怕,便草草在市集上买了
些日
常用品,又在药店抓了些伤风的草药,便急急忙忙离开闹哄哄的朝歌城。
回到山上时,已经是近黄昏时分,无欢曾经听无亏说过,馆驿一带有不少精怪作祟
,也
知道自己父亲便是在此地丧命,因此便刻意绕道,避开了大路。走了一会,才想起来离
开朝
歌城时走得太过匆忙,却忘了将父亲的铜剑带回来,不过好在藏匿的地方相当隐密,一
时之
间也不会有人找到,只好等下一次再寻回来。
无欢就着霞光,走过山林间的小路,用叶子编了顶小帽,一边轻松地唱着歌儿,一
边拎
着条树根击打前方的草丛。
“前面的蛇大哥啊!你莫恼我是小小孩儿啊!
赶山走遇见我来啊!你先躲别让我的大脚丫啊!
踩你头相安无事的我们俩啊!
改日喝酒……”
走了一会,无欢突然觉得身后有些窸窸索索的声响,这一来,他便有些警觉起来,
手上
的树枝便握得紧了些。
放慢了脚步,他的歌声逐渐停了下来。然后他猛地转头。
身后除了漫漫的树林长草,羊肠小径之外,什么都没有。
无欢有点诧异地摇摇头,又高高兴兴地唱起自己编的赶蛇歌来。但是走了几步之后
,那
窸窸索索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离无欢更近,无欢佯作未觉,歌声不停,手上却握紧
了树
枝,猛地一转身就要直劈下去……
但是,那势子只挥了一半就停在半空中,粗大的树枝在头上挥着挥着,却怎么也落
不下
去。原来,在无欢身后跟着他的,是一只小小的山犬,看来不过出生几天,灰黑相间毛
茸茸
地,正张着大眼,吐着舌头,天真无邪地盯着无欢看。
无欢毕竟是个小孩,看见这样一只肥嘟嘟的小山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山犬大
约是
在附近山上出生的,很可能是母山犬遭了意外,才让它自己一个在山间流浪。无欢知道
,如
果任他在山间行走,不到半天就会成为其他野兽一顿肥美的晚餐。
“小狗儿,你也和无欢一样没有爹爹,没有娘吧?”无欢笑道,一边伸出手,让小
山犬
湿漉漉的舌头舔着,“我叫无欢,你又叫什么名字啊?”
无欢和那小山犬玩了一会,又从背囊上拿出一点干粮让它啃着,小山犬牙还没长齐
,只
能叼着干粮张合着嘴,却一点也啃不下去。无欢觉得有趣,便咬了干粮,嚼了几下,放
在手
上喂那小山犬,就这样嚼着喂着,不一会儿居然已经把整个干粮吃光了。
看看天色有点暗了,无欢急着要在天黑前赶回石洞,便起身快步离开。但是,走了
一阵
子,回头,却看见那小山犬仍然跟在身后。
“你要跟我做朋友是吗?”无欢笑道,转过身便将那只小山犬抱在自己身前。
“可以,不过得先问过无亏公公哟!”
那小山犬彷佛听得懂他的话,兴高采烈地领着头,小小的腿嘀嘀嘟嘟地往前跑,无
欢也
觉得好玩,便迈开步子跟着它跑过树林中的小径。
跑没几步,却从一旁的草丛中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一只大手,一把便将小山犬抄在
手上
,随即消失在草丛中。
看见这样的突发状况,无欢不及细想,便情急地大叫:“喂!你做什么!”叫着叫
着,
也拨开草丛,追着那人的背影而去。
那夺走小狗的人是个身材非常魁伟的壮汉,此刻他对无欢的叫喊声充耳不闻,只是
往林
荫的深处大步而去。
那壮汉并没有狂奔而行,只是在林木间大步行走,无欢情急地在后追赶,一快一慢
,没
多久便已追上那壮汉。
“喂!大哥,你别走,还我的朋友来!”
那壮汉将小山犬揣在怀里,看见追上来的是个小童,不禁怔了一怔,随即露出凶狠
的神
色。
“别管大爷闲事!”
无欢却不肯放松,只是不住地大叫。
“我不管你是不是大爷,我只要你还我小狗!”
那壮汉更是不耐烦,顺手一挥,打算将无欢挥开,但是无欢却不是个寻常小孩,他
这几
年来在无亏的教导之下,已经学了不少防身的功夫,而狄孟魂的第三石室中,也记载许
多武
术之学。这时候,无欢看清他的来势,右手食中二指微屈,迎着他的手臂,两指关节向
前一
送一推,便重重地敲中壮汉手肘下的麻筋。
那壮汉只觉得手上一嘛,整个人便失去平衡,踉跄了几步,怀中的小山犬却跌了出
来。
那小山犬陡然得到自由,在草地上滚了滚,便汪汪汪地跑到无欢跟前。无欢抱起它
,转
身就要逃,那大汉哪里肯罢休?一回头,怒声大叫,猿臂一挥,转身便要去追无欢。
无欢正要拔腿狂奔,一转身却彷佛碰上了一堵其大无比的墙,“堵”的一声便被那
软软
的墙弹开,倒在地上,依时间天旋地转,不晓得自己身在何方。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
那堵
大墙是另一名大汉,胡髭满面,英伟非常,和先前那名大汉的长相颇为接近,个子却要
来的
更大。
那阻住无欢的大汉皱着眉,又看见另一名大汉怒气冲冲,便大声问道:“小童,你
是什
么人,怎么来这儿和我们兄弟争抢食物?”
无欢怀中抱着小山犬,却也毫不惧怕。
“这只小狗是我的朋友,不是你们的食物,要吃,山上有的是虫鸟野兽!”
那大汉听了无欢之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童,说得好!”他转头对另一名大汉说道:“这小友说得好,山上多的是虫鸟
野兽
,我们又何必一定要吃他的朋友?”
无欢楞楞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大汉的真正用意,只是抱着小山犬,戒慎
地望
着两名大汉。
“小童,我们兄弟不是坏人,只是一时流落在这山林之间,我名叫方弼,”那大汉
爽朗
地笑道:“这个是我的弟弟方相。”
另一名大汉方相余忿未息,忍不住“哼”了一声。
方弼瞪了他一眼,彷佛在怪他气量狭小,口中却说道:“我们落脚之处在附近,还
有两
名年纪和你一样大小的朋友,如果小童不嫌弃的话,与我们一起闲聊片刻可好?”
无欢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听见还有两名年纪相当的小孩,也就欣然答应。两人落脚
处距
离石洞并不远,是一个山涧旁的小树林,方弼方相二人在那儿生了堆火,无欢随他们到
了那
儿,果然看见了两名少年。
两年名少年的神色疲累,衣饰虽然脏破,却可以看得出原来的华美尊贵,看来,应
该是
大户人家子弟,却不知为什么会和这两名大汉来到着这样的荒郊野外。
而方弼和方相到了两名少年面前,却先恭敬地跪地行礼,而少年们也很自然地挥挥
手,
示意他们免礼。
无欢诧异地看着两名少年,只见那大一点的少年也不过大自己一两岁,小的那个则
和自
己年龄相当。
“你们……”无欢疑惑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名大汉对望一眼,那个叫做方弼的大汉勉强笑道:“我们是路过的客人,要到东
伯姜
桓楚的属国去。”
“要去东伯那儿,你们就走错路了,”无欢笑道:“这里一直走下去,只会走到深
山,
什么地方也到不了。”
方弼听了他这样说,长声叹了口气。
“我们这些人,长年在京城中养尊处优,到了山林,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一言
及此
,便向无欢拱手道:“还希望小童能告知我们路程。”
这片山林对无欢来说,简直像是自己的手掌心一样熟悉不已,这样的要求,自然毫
无问
题。
“你们其实也没有离大路太远,只要走上小半夜,就可以回到官道上了。”他笑道
:“
还有一条隐秘的小路,虽近了些,但是却不太好走,在夜里反而要走更久,我就不告诉
你们
了。”
方弼沉吟半晌,才迟疑说道:“可是我们想走那条隐秘的小道,还请小童指点我们
。”
“可是有大路不走,”无欢奇道:“为什么要走小道呢?”
方弼方相又对望一眼,才彷佛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因为,我们是官兵要追捕之而
后快
的人,这两位便是当今天子的殿下,”方弼沉痛地说道:“大殿下殷洪,二殿下殷郊,
因为
姜皇后无辜卷入谋害天子的案件,两位殿下护母心切,便和天子起了冲突,如今皇后已
经含
冤而死,天子却要杀害两名殿下,我们兄弟二人一时义愤,才背了两位殿下逃出朝歌城
,打
算前去投靠二位殿下的外公‘东伯’姜桓楚。”
无欢望了望两名少年华贵却残破的衣饰,再想起日间在朝歌城听见的传闻,这才恍
然大
悟。
“好好好,我一定带你走那条小路,你们一定可以安然到达东伯那儿的。”
在赶往小路的途中,无欢指点方氏兄弟抓了几只野鸡,又采到一大把的野蕈,便找
了个
空旷之地生火烤炙,几个人终于好好地饱餐了一顿。
无欢与殷郊、殷洪年纪相仿,不一会儿便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小友,两兄弟聊起宫
中母
亲枉死之事,仍然咬牙切齿不已,无欢也和他们聊了许多山林间精怪的异事,三个少年
相谈
甚欢,若不是方氏兄弟催促,简直彻夜也聊不完。
无欢将方氏兄弟、殷郊、殷洪领至小路之上,仔细告诉他们方向、路程,几个人便
在月
色下依依不舍地道别,临别时,殷郊还忍不住呜呜地哭泣。三人并且约定,若日后还有
相见
之日,一定要畅谈三夜三日。
看着他们的身影在月色下逐渐隐没,那个爱哭的殷郊还不住地回头,无欢的心中也
忍不
住有点不舍。这是他从小至今第一次交到年龄相近的小友,感觉十分的温暖,那种温暖
之感
和狄师的温和、无亏公公的严厉相较之下,又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感受。
少年的身影在月色下伫立良久,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了许久,才又静静地循原路回
去。
不平凡的一天,带着离情的一天。
怀中的小山犬,这时彷佛睡着了,温暖的毛茸茸身躯在无欢的心窝间圈出暖暖的一
片, 就着山间的晚风,无欢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才想起生病的无亏公公,连忙快步走回
石
洞。
《封神时光
英豪》;;第二部〈风火哪吒〉
【第一章;陈塘关外的女孩和面汤】;;;;Key-in∶tkbook
;;漫漫长路,不知何处是乡关。
;;商朝末年,朝歌城往陈塘关的大道上,这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正
在缓缓独行。
;;虽然此时商王朝的国事日坏,商朝天子纣王仍然荒淫无道,但是王朝
内勉强还有不少名臣大将,将一个行将崩毁的国度撑住,苟延残喘。
;;大道上,这时还算平静,近村落之处,长长还可以看见摆摊子卖各式
水果、乾粮的小摊,偶尔还会出现一小队一小队的京城士兵来往巡逻,但
是只要避在道旁,低下头来,士兵们倒也不会为难乡民。
;;走著走著,这时候大道上远远又出现了漫天的尘埃,听马蹄声知道是
个不小的队伍。那少年回头看看,便快步走到道旁,让官军的马队过去。
;;而道上的乡民也纷纷避开,有的人还摘下草帽,低著头,恭谨地迎著
官军过去。
;;随著漫天的尘土、蹄声逐渐接近,众人看见那队伍的最前头是一个甲
饰鲜明的将军,这将军身材并不高,却一脸的精悍之色,带著一队精神奕
奕的士兵,正不疾不徐地接近而来。
;;乡民们见了这将军,纷纷露出纯朴的笑容,彷佛全松了一口气,有的
人还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那少年昂然站在人群之中,不经心地听见乡民的对话,知道这个气度
不凡的将军便是陈塘关的守将李靖。不过,那守将是什麽人对他来说也没
有什麽意义,不久之前,他只不过是个悠游山林的散人,虽然现在来到了
城市乡关,但是仍然对世俗之事没有太多的概念。
;;那陈塘关的守将李靖策马走过官道,看著道旁三三两两纯朴老实的乡
民,脸上并没有露出什麽表情。但是走了几步,却「咦」的一声,忍不住
回头。
;;因为他看见了那个高壮的少年,昂然地站在人群之中,鹤立鸡群,看
起来显得有点突兀,也和一般的乡民不甚相似。而且,少年的背上还背了
把古拙的铜剑。
;;「且住!」李靖低喝一声,身边的甲士们纷纷勒马停步,诧异地看著
他们的主帅。
;;李靖不去理会他们疑惑的眼神,只是迳自策马走向那名高大的少年。
;;「少年。」
;;那少年张著大眼,一脸的诧异之色。
;;「将军。」
;;李靖挥著马鞭,不住打量少年,看见他的衣饰并不华美,却也和一般
乡民大不相同,腰间围著皮革,脚上却踩著老藤编成的鞋。
;;「少年,你不是我陈塘关人士?」
;;「不是,」那少年笑道∶「我是山野间的闲人,行脚到此,因此冒犯
到将军,请将军恕罪。」
;;李靖见他对答斯文有礼,心里也有几分高兴,便含笑点头∶「少年,
我看你气宇不凡,有心提拔你为国家效力,你可愿意入我军中,做我一名
亲兵?」
;;那少年楞了楞,随即正色说道∶「我本是山野之人,不知道人间的礼
数,也不懂事俗的章法,实在不愿为将军增添麻烦。」
;;李靖本是个随和之人,看见少年无意从军,也不来勉强,只是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求,不过当今国家多难,自然也需要像你这
样的人才,日後你如果改变心意,便到陈塘关找我,知道吗?」
;;少年点点头,向李靖低头拱手∶「小儿知道。」
;;「甚好。」
;;李靖也不再多说,马鞭一挥便要转身离去,却彷佛想起什麽似的,又
回过头来。
;;「少年,」他温和地问道∶「你姓啥名谁?」
;;那少年微微一笑。「小儿复姓桑羊,名无欢。」
;;「无欢无欢┅┅」李靖在口中念了几句少年的名字∶「果然与常人不
同。」顿了顿,又正色说道∶「无欢少年,可要记住我的话,有事可以入
关见我。你也应该是有本领之人,可别在我陈塘关任意生事,懂不懂?」
;;少年再一次拱手点头∶「无欢知道。」
;;目送著这一队兵马离去,少年也不禁松了一口气。道旁的行人这时又
恢复原先的热闹,小摊的贩子们也开始吆喝起来。
;;这个少年,当然就是桑羊无欢了,自从离开无名山上的石洞之後,他
并没有前往朝歌城,而是往四方诸侯的方向而去。他一生泰半住在石洞之
中,在这一次的白蛇蛇妖之役中,抚养他长大的老人无亏将石洞炸毁,与
蛇妖同归於尽。因此,无欢便再一次成了孤独无依之人。
;;他对商朝首都朝歌本来就没有什麽依恋之情,而老人无亏在玉石俱焚
前也一再告诫他不能回去石洞,因此无欢便开始在天地间流浪。天下之大
,一时间晓得该去什麽地方。
;;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天,便走到了陈塘关。
;;走了大半天,肚子也有些饿了,无欢环顾四周,看见了一摊卖面汤的
小贩,便过去叫了一碗。
;;热呼呼的面汤递到手上,无欢正要大快朵颐一番,却看见一双乌黑灵
动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
;;那是一个个头瘦瘦小小的女丐,看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脸肮脏乌
黑,五官看不清楚,只看得清两颗清灵闪烁的大眼睛。
;;无欢对她笑了笑,不去理她,自顾自地打算吃完那碗面。突然之间,
有阵怪异的声音轻轻地传入他的耳中。
;;「咕┅┅」
;;听见这样的声音,无欢不自觉笑了出来,回头看了看那女丐,只见她
的腰肢纤瘦,却不晓得如何发出这样清晰的肠辘辘声音。
;;他笑著摇摇头,便将手上的面汤递过去,那女丐也毫不客气,也不见
她怕烫,三口两口便唏哩呼噜将那碗面汤吃完。
;;她脸上的乌黑脏垢因为吃面,洗去了嘴上一圈,看起来煞是可爱好笑
,她神色自若地擦了擦嘴,动作却颇为细致,彷佛她用来擦嘴的,不是油
亮亮的衣袖,而是条精致的罗帕。
;;更有趣的是,接下来她双手端著空碗递回给无欢,却神色自若地说了
句让无欢哭笑不得的话。
;;「没吃饱,」她正色说道∶「还要。」
;;无欢觉得有趣,便又叫了两碗面汤,一碗给她,一碗给自己。不料他
第一口汤还没吹凉,女丐居然又三两下呼噜呼噜吃完了第二碗面汤。
;;「还要。」她简短地说道。
;;结果她一共饱餐了六碗面汤,那小贩到得後来,还好奇地不住打量她
纤细的身材,嘴里嘟哝著「不知道都把面汤变到哪儿去了」的话。
;;无欢吃完面汤,付了帐,提起铜剑和行囊便信步而行,走了没几步,
却隐隐觉得有人跟在他的身後。
;;他微微一笑,想要回头喝斥,却陡地想到一件不相干的往事。
;;几年前,他仍年幼的时候,曾经在山中遇见落难的当今两位殿下殷郊
、殷洪,对於那件往事,无欢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但是至今偶尔仍会想
起,是因为那天也是他收留山犬戴礼的日子。
;;依稀彷佛,无欢仍可以看见当年刚出生不久的戴礼,在山林中迈著小
爪子而行,跟在他背後的有趣情景。
;;当日发生蛇妖之变,无欢就再也没过戴礼,他曾经到山林一带找过,
却始终见不著它踪影,也不晓得它现在是不是已经再度回到山林,还是死
於石洞的那场爆炸。
;;而现在女丐跟在他的深厚当然是件截然不同的是,但却让他不禁再一
次想起老友山犬戴礼。想著想著,人便出了神,脚步也停了下来。
;;那女丐嘻嘻一笑,走到他的前面∶「干什麽?发呆吗?」
;;出乎意料之外,女丐与他擦肩而过时,并没有脏臭的味道,反而有股
淡淡的清香。无欢瞪著她,也不晓得该说什麽。
;;「你是好人,我知道的。」
;;无欢淡淡地笑著,也不再理她,只是自顾自地向前绫步而行。
;;「好人也应该有个名字吧?」女丐追著他走,调皮地倒退而行∶「我
也是好人,我也有名字喔┅┅」
;;无欢点点头,脚下却没有停。
;;「好人,你叫什麽名字?你告诉我你叫什麽,我就告诉你我叫什麽。」
;;「我叫无欢。」
;;「无欢无欢┅┅」女丐开心地鼓掌而笑,声音清脆似长串银铃∶「怎
麽会有这种怪名字的?」
;;「那奶呢?奶不是说也要告诉我奶的名字麽?」
;;女丐调皮地将他前行的势子阻住,一边吱吱喳喳地说著话∶「我叫狐
儿,今年十六岁,和你一样,也是个好人┅┅咦?」
;;无欢听著她的说话,见她突地住了口也觉得诧异,原来是那个女丐狐
儿正好奇地看著一个小摊。无欢顺著她的眼光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卖女
孩饰品的香包摊。
;;那女丐狐儿一声欢呼,反手扯著无欢的手,便往那个摊子走过去。
;;无欢一下子没奈何,也就跟著她过去。
;;那香包摊上的香囊倒也是五花八门,样式极多,摊位後方是个肥嘟嘟
的少女,此刻却迎著春风在打盹。
;;女丐狐儿手上东翻西检地挑著香囊,口中却念念有词∶「这绣功差,
这样子不好,这颜色太死,这针线不牢┅┅」
;;被她这一挑剔,居然没有一个香囊是她看得上眼的。
;;无欢皱皱眉头∶「奶这样翻人家的东西好吗?奶有钱买吗?」
;;狐儿娇声一笑∶「没有呀!」她笑著说道∶「可是有人会买给我呀!」
;;「我也没这种钱了,」无欢直截了当地说道∶「这种小女孩的东西,
我可没有那种闲钱买。」
;;狐儿咯咯一笑,不在乎地把手上的香囊丢回摊位上。
;;「原来你没钱哪!我还以为你是什麽样神通广大的人呢!」狐儿笑道
∶「本来人家还想挑两个一样的香囊,和你一人一个呢┅┅」
;;无欢摇摇头∶「咱们是没有这种闲钱,也没这麽好命的,」他悠悠地
戴上草帽,背上行囊∶「要有这种闲情逸致,等哪天我们发达了再说吧┅
┅」
;;少女狐儿眼睛滴溜溜一转,也不晓得她用了什麽手法,无欢的背囊上
居然已经系上了两个小人儿的香囊。
;;那看店的少女这时突地从睡梦中醒来,看见狐儿凭空拈走了两个香囊
,正要大声叫出来,却看见狐儿嫣然一笑,从口袋中取出一小片金子,「
呼」的一声便丢在看摊少女的头上。
;;那一小片金子虽然不重,打在头上还是有点生疼,那胖胖的少女也顾
不得痛,便俯身将金子捡起来,一抬头,才发现那女丐已经追上少年,两
人的背影早已在几丈之外┅┅
;;无欢在大道上走了一会,又听见狐儿在身後叫唤。
;;「喂!那个什麽『无慌』的小哥!」
;;无欢停下脚步,佯作发怒地回头瞪他,却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我叫无欢,听不懂吗?不是『无慌』!」
;;「无欢无花,无花无瓜,都差不多嘛!」狐儿笑道∶「来,你是个好
人,你请我吃面汤,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麽地方?」无欢奇道∶「为什麽要带我去?」
;;「因为你是好人,我要报答你呀!」
;;「我不用奶来报答。」
;;「我才不管你怎麽想呢!」狐儿笑道∶「从小啊!只要是我想做的事
,就没有人会跟我说『不行』的。」
;;无欢还想反唇讥刺她一下,狐儿却不再和他罗唆,拉著他的手回身就
走。
;;无欢皱著眉,想要说些什麽,手掌却和她温暖柔滑的掌心握在一起,
他的身材高大,而狐儿不过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但是此刻却不知道为什
麽,一点也没有办法将她的手挣开,只能任她带著,在路上奔跑。
;;在大道上跑了一会,便绕进了一条小道,小道上长草漫漫,彷佛是荒
圪已久的废弃道路。无欢楞楞地看著四周的景物逐渐荒凉,知道已经离开
大道有一段距离了。
;;「喂!」他有点疑惑地说道∶「我们要去哪里?」
;;「你别管,跟我走就是了!」
【第二章;富襌豪华的纣王行宫】;;;;Key-in∶tkbook
;;两人一前一後在荒道上奔跑,其时正是过午时分,炎阳正炽,一路上
因为炎热也看不见什麽行人。狐儿彷佛对这一带非常熟悉,走起小路来绝
无犹疑,左边绕过一块大石,右边跃过一道小沟,熟门熟路,像是已经走
了千百次。
;;走了一会,眼前突地豁然开朗,出现一片整理的相当雅洁的空地,空
地远端,居然是一座富襌豪华的巨大宫殿!
;;无欢在朝歌城曾经远远见过纣王的皇宫,知道那是平日百官上朝的地
方,而纣王平日饮酒作乐的宫殿在更里面,寻常小民是看不到的。但是无
欢曾经在街坊间听见皇宫内侍说过那座号称「不夜城」宫殿的豪华富襌之
处。而眼前这座宫殿,看起来正像是那些皇宫中人口中所描述的「不夜之
城」。
;;无欢愕然地看著那座宫殿,发现门口也站著几个卫兵,但是却没有朝
歌城皇宫那麽的戒备森严。但即使是这样,这种地方也不是他们这种小民
应该来的地方!
;;「这┅┅」无欢惊疑地问道∶「这是什麽地方?」
;;「不就是大王的行宫罗!」狐儿不在乎地笑道∶「干什麽?你怕啊?」
;;无欢迟疑了一会,知道她说的没错,这座豪华宫殿,果然便是商朝天
子纣王在陈塘关的行宫!
;;当今的天子纣王是个非常喜欢寻欢作乐的轻浮之人,他除了在朝歌城
大建宫阙之外,也在附近的属地建了行宫,以便游玩时可以随时过著像在
朝歌城一样的糜烂生活。
;;只是这样子的地方,可以任人随便进出的吗?
;;照狐儿的举动看来,她进出此地显然毫无问题,因为她领著无欢,在
四周的花园跑跑跳跳,没多久便已经绕到了行宫的後门,在那儿的卫兵更
少,有的人还懒洋洋地打著呵欠。
;;「我们就在这儿等著,」狐儿低声说道∶「黄昏的时候,他们会交班
去喝酒,到那时候就没有守卫了。」
;;两人躲躲藏藏地隐在一座甲山的洞中,那山洞并不大,只能够两个人
挤在一起,狐儿缩在无欢的身旁,发际却传来一股淡淡幽香。
;;无欢从小到大,从来不曾和女孩子这样挨近过,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
年,虽然个性沉稳,但是闻见狐儿身上的清香,却也不知道为什麽,脸上
陡地燥热起来。
;;偏偏狐儿也察觉了他的异状,仍然调皮地挨著他的身子。
;;「喂!」那故意装作不解地问道∶「你热啊?」
;;「没有。」
;;「你渴?」
;;「没有。」
;;「那麽┅┅」她沉吟著说道∶「你一定是跑累了,有点喘不过气来?」
;;「可能是吧!」无欢勉强地道∶「我是有点气喘不过来。」
;;「要小心哪!」狐儿笑道∶「看你身子这麽弱,得有人照顾你才成,
你有爹爹妈妈吗?」
;;无欢摇摇头∶「没有,我爹爹和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那你不就是孤儿了吗?是谁把你养大的?」
;;「是无亏公公。」
;;「无亏公公?他是你爷爷吗?你爹爹妈妈死得早,他就把你抚养长大
?」
;;无欢不愿多谈自己的少年往事,所以只得含糊地点点头。
;;「算是吧!算了,别聊我的事,聊聊奶吧!为什麽奶要叫『胡儿』?
是胡搞瞎整儿,还是胡说八道儿?」
;;狐儿摇摇头笑道∶「我这个『狐』字啊!不是胡说的胡,是狐狸的狐
。」
;;「为什麽要取这个名字呢?」
;;「因为那是我妈妈的姓啊!我妈妈姓令狐,我又生气我爹爹,所以就
不叫爹爹取的名字,叫妈妈的名字了。」
;;「奶气奶爹爹?为什麽?」
;;狐儿赌气道∶「因为我爹爹要我嫁给一个我没见过的人,我就不愿意
呀!结果就被爹爹臭骂了一顿,我就逃出来啦!」
;;「奶为什麽不愿意嫁给那个人?」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那个人嘛!虽然爹爹说他是个尊贵的人,可是我
根本没见过他,怎麽能嫁给他呢?」
;;「哦┅┅」无欢点点头,却也不知道该怎麽接下去。
;;「我看哪┅┅」狐儿眼珠子一转,调皮地说道∶「我就嫁给你好了,
咱们就在这儿洞房花烛,这样我爹爹就不会再逼我嫁人了。」
;;无欢瞪了她一眼∶「还在这儿胡说!奶肯,我可不肯哪!」
;;狐儿佯怒,低声说道∶「难道我就配不上你吗?配不上你,你也没有
用处了,我就呵死你!」
;;说著说著,便来搔无欢的痒,无欢本是个极为怕痒之人,而狐儿的手
又灵动非常,在他的胳肢窝处不停搔痒,无欢一方面又怕出声惊动守卫,
又要格开狐儿,弄了个手忙脚乱。最後,只好一翻身,握住狐儿的手,用
身子将她压住。
;;狐儿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眼波流动,却一点也没有恐惧的神情。
;;她的脸上虽然污秽,近看之下,没有污垢的部位白里透红,无欢在近
距离与她四目相对,狐儿不在乎地嘻嘻而笑,嘴唇小巧红润,一口贝齿更
是整齐洁白。
;;「不要玩了,」无欢低声道∶「若是被守卫听见,我们就完了。」
;;狐儿点点头。
;;「我现在要把奶放开,不可以再呵我痒了,知道吗?」
;;狐儿眼睛一转,彷佛要点点头,却一个迅雷不及掩耳,抬起头便在无
欢的唇上亲了一口。
;;虽然只是短短的接触,那暖暖的触感却让无欢彷佛雷殛一般,整个人
陡地一震,直觉地推了一把,却将狐儿的头往後一推,重重「砰」的一声
,结结实实撞在地上。
;;无欢一怔,连忙将她扶起来。
;;狐儿痛得咧著小嘴,抚著後脑袋直叫疼∶「痛死啦!你这冒失鬼。」
;;「对不住,对不住,」无欢陪笑道∶「要不是奶┅┅我也不会┅┅」
;;「要不是我怎样?难道你一不高兴就可以随便把人摔得这样痛吗?」
;;无欢又好言赔罪了几句,所幸狐儿也是个爽朗之人,这个小小插曲不
一会儿也就淡忘过去。两人在洞中聊聊说说,没多久,太阳便已然西斜,
黄昏的霞光映照之下,那些守卫果然渐渐离去。
;;狐儿悄声说道∶「他们现在会去喝酒吃饭,所以我们待会就可以进去
了。」
;;过了一会,夜色逐渐笼罩大地,行宫前的守卫大多已经散去,狐儿携
著无欢的手,左绕右绕,便从後门转进了行宫里。
;;走进行宫,无欢便被里面豪华壮阔的排场震慑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然没有人居住,但是行宫偌大的空间内仍然打扫得十分乾净,大墙
壁上每隔三步便点燃一盏长明灯,将行宫内照耀得如同白昼。
;;狐儿「呀呼」一声,便往大殿上奔跑过去,那大殿中央铺著红毯,尽
头处是一个高台,高台的正中央,则是纣王的宝座。
;;狐儿在红毯上跑个几步,回头看见无欢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儿,便
跑过来拉著他的手,两人奔向纣王的宝座。
;;狐儿半推半拉地将无欢拉上高台,将他按在纣王的宝座上坐好。无欢
隐隐觉得不妥,想要站起身来,却让狐儿再一次按下身去。
;;「别动,我叫你别动嘛!」狐儿调皮地笑道∶「我想看看你做起天子
来,像不像个人样?」
;;无欢傲然地摇头∶「给我做,我还不想做哪!做天子有什麽好?」
;;「做天子当然好啦!」狐儿悠然说道∶「出门有高车大马,无论走到
什麽地方,每个人都对你毕恭毕敬,你要一个人往右,他就不敢往左,你
只要说一句话,天下人就得听你的。」
;;「听奶这样说,好像奶见过天子似的,」无欢扁了扁嘴∶「吹牛也不
先想一想。」
;;「当然,我┅┅」狐儿张著口,旋即像是说错什麽似的,不著痕迹移
开话题∶「男人活在世上,不就是要立功立业吗?如果没有成就,那活在
世上干麽?」
;;无欢淡淡一笑,看著这个乞丐少女在大殿上大言不惭,想要说几句话
取笑她,话到唇边却又忍住。
;;狐儿自顾自在那儿说了一会,侧头看看无欢,彷佛见著了什麽有趣的
事儿。
;;「看什麽?」无欢奇道∶「我脸上沾了什麽东西吗?」
;;「没有,」狐儿轻轻地说道∶「狐儿只是在想,如果你是天子,那该
有多好。」
;;无欢哈哈一笑∶「有什麽好?」
;;「如果你是天子的话,」她的声音更轻了,彷佛是梦呓一般∶「我就
可以做你的皇娘娘了,那不是最好了吗?」
;;「很好很好,」无欢失笑道∶「只是天下大概不会有穷得连明天有没
有饭吃也不晓得的天子了吧!还有奶这小鬼头,没几岁就想做皇娘娘,
很爱作梦嘛!」
;;狐儿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
;;「可别看不起人喔!有一天,说不定你还得向我磕头呢!」
;;「如果是这样,我会加倍用力磕的,」无欢大笑∶「谁叫奶是我朋友
呢?」
【第三章;绝世暴君的酒池肉林、炮烙蛇池】;;;;Key-in∶tkbook
;;狐儿咯咯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到附近地几根大铜柱旁,凝神看了一会
,却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那几根大铜柱都有两人围抱那麽粗,铜柱上缠著铁炼,在柱底不知道
为什麽还有一个个的炭架。
;;无欢远远地看见这些铜柱,也觉得好奇,於是也走过去,摸摸光滑的
柱身,却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麽东西。
;;「好大的铜柱,却不知道是用来做什麽用处。」
;;狐儿笑了笑∶「这东西,我听我爹爹谈过几次,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
著它,我想,朝歌城的人都叫它『炮烙』。」
;;「炮烙,那这下面的炭火真是用来烧的?」无欢奇道∶「怎麽会在行
宫中放这种东西?」
;;「我爹爹说,这是用来制那些不听话的臣子的,只要有人不听话,被
天子判了『炮烙』,就带到这儿来受刑。」
;;「受刑?」无欢惊道∶「这些是刑具?」
;;「受『炮烙』之刑的人,赤身裸体在这些柱上绑好,再在柱底加上炭
火,」狐儿神色自若地说道,彷佛只是在说一个笑话∶「铜柱还没烧红,
人就焦啦!这样子他也就不能和天子捣蛋啦!」
;;这样残忍的刑罚,无欢还是第一次听见,不禁张口结舌,睁大眼睛。
;;「有什麽好惊讶的?」狐儿奇道∶「天子不就是这样吗?如果不听话
,就是被五马分尸也是应该的啊┅┅」
;;不知道为什麽,无欢突然间萌生一股烦 的不快之感,他缓缓倒退,
彷佛还可以从「炮烙」上听见那无数冤魂的惨烈哭声。
;;「你怕了吗?」狐儿笑道∶「不用担心,行宫里的炮烙我想还不曾用
过,没有人在这里死过,所以你不用害怕。」
;;无欢想说自己不是因为害怕才躲开的,但是又觉得这样说没有什麽意
义,便点点头,绫步离开「炮烙」。
;;走到大殿旁边,在那儿有一个大池,池中水波如镜,却漾出不寻常的
色泽。在水池旁边,更有高手匠人做出雅致的山林景象,但是树木上却挂
著许多不太寻常的东西。
;;无欢好奇地凝神一看,却发现树上挂著的,居然都是一块块鲜红的生
肉片。他向那水池走近了些,还没到池边,便已经闻到一股浓洌的酒香。
;;狐儿远远地走过来,看著那奇特的水池、假山树林,声音却悠然地传
入无欢的耳中。
;;「那树上挂的是生肉,池子里装的全是美酒,」她如数家珍地说道∶
「当今天子宴会时喜欢热闹,这便是他最爱陈料的『酒池』、『肉林』。」
;;酒池、肉林!
;;无欢曾经在众多的朝歌城荒淫传说中听见过这两样匪夷所思的东西,
知道这是纣王在宴会的时候,嫌送酒、上肉的寺人手脚太慢,因而创造出
来的荒唐事物。
;;而且,听说这酒池肉林是在朝歌城附近山谷的行宫中,纣王彻夜欢舞
时常用的,而那座号称「不夜城」的行宫,却在一场风暴中离奇地被漫天
的黄沙埋没,永世不得再见天日。
;;因此,当时早就有朝歌城中的人沸沸扬扬地传说,说这是天子失德的
恶兆,如果不痛加悔过,还会有更惨烈的灾难。
;;然而,这样的警兆对纣王来说是完全不关痛痒的,他依然日日夜夜大
开筵席,日日夜夜笙歌曼舞,而且变本加厉,在每一个行宫中都广设酒池
、肉林!
;;这样的天子,这样的国家。
;;更奇怪的是,还有一大群臣子仍然忠於纣王,手上沾的,却是无辜百
姓的鲜血。还有那些百姓,仍然无奈的地活在这些随时可能丧命的地方,
却也不肯离开,到别的国度去。
;;就这样,无欢站在酒池前空泛想著这些,不过要说有什麽惆怅难过之
感倒也未必,他从小在山林间长大,接触的又是超时代的知识,因此对这
种国家兴亡之事也没有什麽特别强烈的感受,只觉得凡人做事真的有些匪
夷所思。
;;在山上的时候,无欢有时也会和一些精怪有过接触,他的父亲和无亏
老人老人虽然都是丧生在精怪的手中,但是和人间的一些怪事相比,那些
精怪虽然诡异,本性处事却还都能理解,不像人间事这样的复杂难懂。
;;看著他沉思的模样,狐儿调皮地蹑手蹑脚走过来,站在无欢的身後。
;;无欢虽然想得入了神,却仍然看见了她的身影。
;;「干什麽?」他皱眉道。
;;狐儿呵呵大笑∶「干这个。」
;;然後一把便将无欢推入酒池,「噗通」一声,溅得满地都是酒液,一
时间空气中弥漫出醉人的酒香。
;;这个变故虽然来的突然,无欢却并不失措,他在山林的溪流间也曾下
水嬉游,水性算是不错的。只不过在一大片酒海中游泳,却是一个前所未
有的经验。
;;无欢本不太嗜酒,但既然置身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中,却也忍不住喝
了几口。
;;狐儿在岸上拍手大笑,随即也「通」的一声跳进酒池中来,两人在酒
液中相互泼洒,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没有狂饮似牛,但是两人在泼洒间,也多少有些许美酒入了喉咙
,玩了一会之後,便微有醺然之意。
;;在浓洌的酒香中,无欢觉得脸上微微发热,也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二少女狐儿在酒液中玩耍了一会,脸上的污渍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洗个
乾乾净净,此刻她也已经微有醉意,却仍然嘻嘻哈哈不住朝无欢的脸上泼
洒。
;;映著酒液的光芒,无欢看著她,整个人不觉呆住了。
;;狐儿的全身已经被酒液湿透,脸上微微透出醺红,她的肌肤细嫩白晰
,脸上的污垢洗去之後,更显出她那双眼睛大而灵动,如星光般流转。她
的鼻头小巧高挺,脸蛋却是细致的瓜子脸,此刻她樱唇微张,露出编贝般
的美襌牙齿。
;;这个当初一身污秽的小女丐,竟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
;;狐儿有点娇嗔地横了无欢一眼,那眼波像是奶油一般,柔美腻人,却
又滑畅如春风。
;;「看什麽?你!」
;;无欢仍然楞在那儿,良久,才喃喃地说道∶「奶┅┅奶好美┅┅」
;;狐儿瞪了他一眼,潜入酒液,滑到他的身边。
;;「我说过我不美吗?只不过脏了些、穷了些,我可没说我不美哟!」
;;这番话说出来彷佛有些强词夺理,但是无欢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
望著她看。
;;俗话有,男子好色而知慕少艾。无欢虽然胸中有著不凡的见识和学
问,却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孺慕异性的大好时光。这
一刹那间,他的眼中只看见狐儿那艳襌不可方物的绝世容颜。
;;良久良久,整个行宫听不到一点声音,偶尔只有两人发际的酒液滴入
酒池的悦耳声响。
;;无欢盯著狐儿注视了好一会儿,这才有点回神过来,想起自己失态的
模样,不禁在醺红的脸上又多了分羞赧的脸红。
;;狐儿走过来,伸出双手,圈著他的颈项,柔声说道∶「我美吗?」
;;无欢如痴如醉,点点头。
;;狐儿露出宛若桃花的笑容,不放松地又问道∶「有多美?」
;;「好美┅┅好美┅┅」无欢有点迟疑地也伸出手来,揽著她纤细的腰
身∶「是我用尽天下所有的话,也形容不出来、说不出来的美。」
;;「你喜欢我吗?」
;;无欢点点头∶「喜欢。」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会记得我吗?」
;;「奶┅┅奶会不在我的身边?」
;;狐儿的身上彷佛起了一阵不易察觉的震颤,勉强笑道∶「我是说,如果。」
;;「我不要有如果,我也不会让奶离开我的身边。」
;;「我们在一起的这个晚上,你会永远记得吗?」
;;「会。」
;;「这一个晚上的我,足够让你想我一辈子吗?」
;;「不够,我要和奶在一起一辈子,这样才会足够。」
;;少女狐儿凄美地笑著,她的脸上有著淡淡的酒珠,也有浅浅的笑。她
闭上眼睛,脸上酒还是泪┅┅
;;有一刻,无欢觉得理智仍在脑海之中,也觉得彷佛有什麽事是不应该
做的。但是这些话,狐儿是不会知道的,她柔柔地揽著无欢,嘴里轻轻地
哼一首歌。
;;哼著哼著,两人的嘴唇越凑越近┅┅
;;美人如醇酒,醇酒似佳人。
;;天地之间,自人类有文明以来,最大的两个诱惑都在无欢的眼前,不
说他是个寻常的十七岁少年,即使是个谨节守礼的成年君子,也不见得能
够把持得住。
;;狐儿的舌头轻软温暖,齿颊间彷佛流溢著淡淡的花香,无欢任她柔柔
地吻著,心跳却越来越快,脸上却越来越潮红。
;;更令他惊诧的是,身体的深处此刻已经涌出了令人瘫软的热流┅┅
【第四章;少男少女的最大诱惑】;;;;Key-in∶tkbook
;;在长明灯的照耀下,两个人的身体像是最黏腻的胶漆,一刻也不肯放
开,无欢强壮的臂膀抱著狐儿柔滑的身躯,涉过酒池的醇酒,两人的唇却
始终没有分开。
;;狐儿温热的呼吸洒在无欢的脸上,混著酒的气息,让人的肌肤出现降
低热度的清凉。
;;两人转转地瘫倒在地上,狐儿扭动著身躯,发出模糊的声音,像是哭
泣,也像是呻吟┅┅
;;只是,怎麽会有那种像是无限幸福的哭泣?
;;怎麽可能会有那种让人筋骨趐麻的呻吟?
;;「给我┅┅」狐儿低低地喃喃说道,却将无欢抱得更紧∶「┅┅我要
你┅┅给我┅┅」
;;然後,几乎完全没有抗拒地,两个年轻的少男少女便在商纣王荒淫的
酒池旁,接受了人间最大的诱惑。
;;殷红的处女之血,灼热的年轻胴体。
;;两人像是最热情的野兽一般,紧紧地抱住对方,交合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中夜,两人才忍不住那困倦的疲累,陷入沉沉的睡乡。
;;无欢从那绮幻的美梦中醒过来,一睁眼,却看见狐儿已经坐了起来,
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看。
;;她不晓得从什麽地方找来一件纯白的丝袍,披在身上,再配上长长披
下肩头的黑亮秀发就著行宫内的长明灯光,肌肤莹然如玉,妙目生波。
;;只是无欢却空泛地想著,世间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你看什麽?」
;;无欢微笑,也没有答话,起身,就想过去抱她。
;;狐儿笑笑,也不动,任由他搂著。
;;「有句话你还没回答我。」
;;无欢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耳垂,抱著她,随口问道∶「哪句话?」
;;「我问你,昨晚我们这样过了一晚,够不够让你想我一辈子?」
;;无欢诧异地望著她∶「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要只看奶一个晚上,我
也不要只想奶一辈子,我要一直和奶在一起。」
;;狐儿点点头,强笑著∶「哦!」她的眼神刻意避开无欢∶「我知道了
,啊呀┅┅」
;;无欢被她这一叫吓了一跳。
;;「什麽事?」
;;狐儿彷佛放开了什麽难解的念头似地站了起来,又恢复了原来的调皮
笑容。
;;「天也快亮了,我们不走,那些卫兵兄弟们就要不高兴了。」她一边
说,一边脱下白色丝袍,顺手丢在地上∶「听,他们又回来了。」
;;无欢侧耳一听,果然听见行宫前门隐隐已经出现人声。
;;「走了!」狐儿急道∶「你先出去,我把这儿收一收。」
;;无欢点点头∶「我在外边等奶。」便快步地走向後门。
;;狐儿看著他高壮的背影,彷佛看得痴了。
;;在她的身後,这时拥进了几个守卫,看见狐儿的背影,其中几人便要
呼喝出声。狐儿缓缓转头,守卫首领见了她的容貌,双手一挥,示意手下
不要出声。
;;狐儿嫣然一笑,便轻巧巧地纵下高台,从後门出去了。
;;那守卫首领看看四周,酒池边醇香扑鼻,高台上丝袍委地,摇了摇头
,便领著几名守卫退了出去。
;;狐儿蹦蹦跳跳地走出後门,在地上探了把泥,仔细地在脸上抹好,再
加上一身的乞儿打扮,又恢复了昨天的落拓外表。
;;无欢看著她的身影,有些哭笑不得,想起她昨夜温柔明艳的模样,心
头不禁一热。
;;两人手牵著手,走出行宫一带,穿过一座小丘。小丘之後,传来清爽
的水声,两人高高兴兴地绕过去,拨开山间的长草,一条大河便出现在眼
前。
;;长草萋萋,清风徐徐。
;;那大河水流潺潺,波涛壮阔,远远望出去,令人陡生豪气之感。
;;无欢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人生真是极度的美好,想回头搂一下狐儿
,狐儿却皱著眉,避了一避。
;;「不要,天气好热,我也好渴。」
;;无欢微微一笑,抬头看看天空,今日的天气果然颇为炎热,太阳晒在
身上相当的炽热。
;;狐儿脸上有点汗珠,不住地扇著,一边吐著舌头∶「热啊热啊!如果
有冰镇甜汤就好了。」
;;「啊?」无欢奇道∶「什麽冰?」
;;「跟你说,你也不会知道吧!」狐儿瞪了他一眼,随即喃喃自语地说
道∶「┅┅早知道就带他们一起出来了┅┅」
;;看著她咕咕哝哝的念著,一身的烦躁模样,无欢连忙采了个大树叶,
到河边汲了些水回来。他自己不先喝,反倒先递给狐儿。
;;狐儿皱著眉看了那些水一眼,又看看无欢。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接过大树叶,就著水喝了几口。然後,也不管无欢还没有喝,便顺手将叶
子一倾,把剩下的水倒在地上。
;;她看看附近水边有几株柳树,树下看来相当阴凉,便伸了个懒腰。
;;「呵┅┅昨晚没有睡好,要去休息一下了,」她咯咯地笑道∶「不要
来吵我,知不知道?」
;;无欢一怔,对她不顾别人是否热了渴了,隐隐觉得她有点自私。但是
他生性爽朗,也不去在意这件小事。
;;「奶休息一下,我去喝点水。」
;;无欢纵跃几步,走到大河旁边,正打算俯身下去喝水时,却隐隐听见
上游处传来风雷之声。然後,河水就像是撼动的水晶一般,整个河面变成
晶亮的浅红,还隐隐觉得地面有点震动。
;;无欢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麽大变故,整个人後退了几步,惊疑不
定地看著河水。
;;但是那红光霎眼即逝,出现的时间非常短过後,河水仍然顺畅地奔流
,一点也没有什麽异状。
;;过了一会,又是同样的风雷之声,无欢这一次大著胆子将手探入水中
。果然,那红光再次出现,将整个河面映成一片耀眼的浅红,而探在水中
的手却也感觉到淡淡的趐麻。
;;那种感觉┅┅彷佛在什麽地方遇见过┅┅
;;突然之间,无欢一怔,旋即想起在什麽地方有过类似的趐麻之感。
;;幼年时代,有一回他曾经和无亏公公在大雷雨中赶路,因为雨势太大
,两人只好躲在林间避雨。可是,不晓得为什麽,无亏公公并没有挑一棵
大点的树木避雨,只是带著无欢躲在一棵小枣树下。
;;雷雨声中,一记极响的闷雷打中了林中的一棵大树,这时候无欢才知
道无亏公公的选择果然没错,闪电打下时,挑的居然都是高耸的巨木。
;;但是那棵大树距离无欢两人也是极近。无欢记得,巨雷过後,曾经看
见附近湿润的草木上泛著青光,无欢年幼调皮,便探手摸了一下,却忍不
住痛叫出声。
;;他的手上居然出现了像是烧伤似的疤痕。
;;事後,无亏公公说那种东西叫做电,是天地间一种极为巨大的能量,
在狄师的记载中也曾经出现过。
;;此刻,在大河出现红光时,无欢探在水中的手也出现了「电」的感觉。
【第五章;陈塘关的风火少年】;;;;Key-in∶tkbook
;;无欢好奇地举目四望,却在左方不远的岸旁看见一个赤身露体的少年
。那少年看来年纪不大,大约十二三岁左右,长相清秀可爱,正赤著上身
在水边戏水,不远处的树荫下站著两名家将似的人,正饶有兴味地看著少
年戏水。
;;那少年像是小童一般,顽皮地在水边不住狂踢,激起一地的水花,玩
得累了,便将身上披的一条红丝巾解下,擦擦身子头脸,然後放入水中搓
抹清洗。
;;奇怪的是,每当那条红巾一接触到水面时,风雷之声便会再度响起,
而整条河面也同时出现闪亮的红光。
;;那少年自顾自玩了一会,一抬头却看见无欢楞楞地站在一旁,瞪著眼
睛,爽朗地大叫∶「这位大哥也要下来玩吗?如果不嫌弃,就过来聊聊吧
!」
;;不知道为什麽无欢一见到这少年,便油然从心中生出几分好感,觉得
好像是个久别重逢的旧友,加上天气果真颇为炎热,於是也不客气,脱下
鞋子就往水中奔跃过去,然後「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而那种「电」一般的趐麻之感仍然存在,只有少年将那条红丝巾拿离
水面,趐麻感才会消失。
;;那少年见他怔怔地瞪著红丝巾也觉得诧异,笑著问道∶「我这宝贝有
什麽不对吗?大哥为什麽像是看见了什麽妖魔鬼怪?」
;;无欢楞了一下,随即轻松地笑笑∶「也没有什麽,我只是觉得它泡入
水中时,那红光红的奇怪。」
;;那少年大眼一睁,像是听见了什麽最有趣的是,一脸的欢喜之情。
;;「你看得到?你看得到河水里的红光?」
;;「看到?」无欢奇道∶「那麽大片的红光,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
到。」
;;那少年高兴地哈哈大笑,彷佛听见了什麽令人雀跃的话语。
;;「你看得到?原来你真的也看得到?这样子,他们就不能说我神智不
清了,哈哈哈!」一边说著,一边又将红丝巾按入水中,「隆隆隆」的声
音响自水里,整个河上又泛出淡淡的红光。
;;「这种红光,向来只有我看得到,我家中的人┅┅」他指指岸上的两
名随从∶「┅┅看不到,就连我的爹爹也看不到,他们都以为我的脑子有
毛病,还说我是不是在娘胎中待得太久,才会做事、想法都和人家不一样
。」
;;「娘胎中待太久?」无欢在水中载沉载浮,诧异地笑道∶「那是什麽
意思?」
;;「我娘说,当年她怀我时怀了三年又六个月,出生时像个肉球,还得
我爹爹用宝剑切开,我才迸出来的。」
;;无欢听了这样玄奇的说法,乍听之下觉得有点荒谬,但是随著那红丝
巾在水中清洗,「电」的感觉却让他的思考陡地清明起来。因此,他突地
想到了狄师在洞窟中的一段记载。
;;自从石窟中出现巨大变故,无欢流落江湖以来,他整日有点魂不守舍
,只是茫然地行走在天地之间。
;;然後,又在陈塘关这儿遇见了狐儿,初尝情爱滋味,那是天地间最奇
妙的一帖迷魂灵药,因此便几乎忘了当年在石窟中钻研的狄师奇学。
;;但是十馀年的用功毕竟不同凡响,此刻他听著那少年的叙述,狄师曾
经记载过的内容便又出现在脑海之中。
;;「┅┅神话世界残留下来的力量能源,虽然经过分散,仍然残存许多
在天地之间,这些力量能源,有的以浑沌状态存在,有的依附在鸟兽虫鱼
之上,成为精怪,有的存在人身,让人成为地仙、奇人。而当年的『天帝
』,其实是一具能力无法估算的器械,分散开来,有心人持之,就成了所
谓的『法宝』┅┅
;;┅┅当年经『天帝』重造过的生物,视本身能量强弱,仍在天地间不
停幻化,有的自然生成,有的则是经过有心人的帮助或催化┅┅
;;┅┅有『催化』能力者在天地间为数不少,我推论这些人和当年来自
『二十四世纪』的生化人『吉引』有关(後来无欢在狄师的记载中发现,
『吉引』的另一个名称叫『基因』,从此之後,他便比较习惯用这个名称
来称呼符号字GENE。),但是因为接触机会不多,无法得到证明。
;;┅┅这类有生化人『基因』的奇人能力虽强,本性却良莠不齐,後人
或有遇见,必须特别小心┅┅」
;;说到此处,狄孟魂还在後面列出了几个他当年亲见的例子。
;;「┅┅握曾於渭水之滨助人接生,该孕妇怀胎六年七个月,生下小儿
宛若精怪,见风即长,出生时全身裹覆肉膜,满布血管,似一青色大肉球
。该胎儿出身後本性凶残,却聪慧过人,父母惊吓之馀,弃之於山林┅┅」
;;在这条记载後,又加上几个注解。
;;「┅┅这个龙首小儿後经山野奇人收留,不知所终┅┅」
;;「┅┅数百年後,曾於泰山之巅听旅人提及,西方黎民有祖神称为『
神农』,人面龙颜,出生三日会言语,五日能行走,七日牙齿俱备,三年
後尽知稼穑耕种之事,为人聪慧,尝百草利天下之万民┅┅」
;;「┅┅此神农或为当年龙首小儿┅┅」
;;想著想著,无欢便在河水中有点出神,那少年见他这样,笑著大声说
道∶「那位大哥,你可是在发呆发楞吗?」
;;无欢从冥想中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笑好笑,」那少年爽朗地说道∶「我说我怀胎三年零六个月之事
,大哥相信吗?」
;;无欢点点头,由衷地说道∶「相信。」
;;那少年更是高兴,跃下水来,握住无欢的手∶「你是第一个仔细听我
说话而不把我当成怪物的人,我喜欢你这样的兄长!」他笑道∶「不知大
哥姓啥名谁?」
;;这样的口音,无欢彷佛在什麽地方听过,不过此刻也不去细想,只是
笑了一笑。
;;「无欢,」他说道∶「我叫桑羊无欢。」
;;那少年点点头,欢喜地跳上跳下。他的形貌清秀,眼神却极为锐利明
亮,不过和清雅的相貌不符的是,他那两道浓眉笔直如剑,斜飞入鬓。
;;「我叫哪吒,是陈塘关守将李靖的第三个儿子。」
;;无欢有点惊讶地看著他,因为他前一日才见过陈塘守将李靖,想不到
却在这条河中见著他的儿子。
;;「你便是将军的儿子?」无欢奇道∶「我前一日才见过将军,他还要
我到陈塘关来当兵呢!」
;;哪吒笑道∶「你别理他,我父亲本来就是这样硬梆梆的军人,总以为
天下人都喜欢打仗,都喜欢当兵。」
;;「三公子不喜欢当兵吗?」无欢笑道∶「我总以为将门子弟应该也喜
欢行军部阵之事呢!」
;;「我喜不喜欢打仗是一回事,」哪吒脸一沉,像是想到了什麽恨事∶
「但是我死也不会到我父亲的军中去打仗的。」
;;无欢看见他这样的神情,隐隐觉得这个将门之子虽然年幼,却彷佛有
什麽忿恨难消之事,但是也不好去问他,只好笑笑将话题带过。
;;「你这红丝巾是什麽宝贝,为什麽你说别人看不见?」
;;哪吒将红丝巾拿在手中,不住地把玩。
;;「这件宝贝叫做浑天绫,和我手上这乾坤圈是一对的,」哪吒说著说
著,将手上的一个金镯一翻,也不晓得他使了什麽手法,一个小小的手镯
一离手,就成了一个两尺大小的钢圈∶「是我师傅送我的宝贝。」
;;「你师父?你有师父?」
;;哪吒点点头,将乾坤圈俐落地物个几回,一翻手,又变成了小小的腕
镯。
;;「可不是吗?我师父的名字叫做『太乙』,是乾元山上的修道人。我
妈妈说,我出生後不久,师父就来了,说他和我有缘,还说我命中犯有一
千七百个杀戒,所以要我拜他为师。」
;;「你就这样拜了?」
;;「我那时候不过才出生哪!」哪吒彷佛怪无欢插嘴插得不是时候,笑
骂似地拍了他一记肩头∶「那时候,就是要我拜你做师父,我也得拜啊!」
;;「你师父本领一定很高强的了?」
;;「高不高强,我可不知道,因为他收了我做徒弟之後,他就回去山上
,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哪吒笑道∶「他除了留下浑天绫、乾坤圈两样宝
贝,让人家天天取笑我之外,我是什麽功夫也没学过。八年来,就是这样
,我也不曾见过他。」
;;无欢点点头,随即眼睛一瞪,不可思议地盯著他看。
;;「八年?」他惊讶地说道∶「你是说八年?」
;;「你耳朵没毛病吧?干麽一脸不信的样儿?」
;;无欢惊疑地打量著哪吒,发现他身量极高,虽然比无欢要矮上一些,
却仍然和成人差不多高矮,身子骨有点瘦,却非常精壮。最重要的是,从
外表看来,哪吒分明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是,他现在却说八年前,刚
出生的时候拜的师父。
;;「你是说,你才八岁?」
;;哪吒不耐烦的道∶「你们这些人烦不烦哪?不就是八岁小孩长得高一
些嘛!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他说著说著,眼睛骨碌一转∶「再说,我
又在娘胎里多待了三年,长得老成一些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无欢想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点点头,也就释然了。
;;「我不是说这两样宝贝什麽用处也没有吗?浑天绫,除了会让河水一
片红光之外,什麽用也没有,反正也没有人看到。」
;;「我看得到。」无欢更正道。
;;「好好好,就算你也看得到,这样又有啥用处?」他手腕一翻,又将
乾坤圈翻在手上∶「除了变戏法好玩之外,也没有什麽搞头。我这师父啊
!跟我父亲一样,对我来说都是没有什麽用处的。」
;;无欢奇道∶「你父亲,你父亲对你没有什麽用处?」
;;「这麽说,好像也不太对,」哪吒苦笑道∶「只能说我和他八字不合
,他一直当我是妖怪出世,成天担心我害死他全家,这样两父子当然就合
不来啦!要不,我干麽成天跑出来玩,不回家里?」
;;无欢默然,他从小失去父亲,也从来不曾经历过这种父子不合的处境
,想说些什麽,却又不知道该怎麽说。
;;哪吒见他沈默不语,笑骂道∶「怎麽变小姑娘啦?我又┅┅」
;;一言未尽,突然间,河水中央出现大浪,天地突地阴云密布起来。
;;两人所在之处是陈塘关外的九湾河,是直通东海口的河海交界,两人
在大浪中愕然地往浪头来处看,却看见一幅罕见的奇景。
【第六章;排天而来的龙王夜叉】;;;;Key-in∶tkbook
;;那带动河水翻腾的大浪只有一道,从海口处向两人所在的位置席卷而
来。无欢看见这样的大场面有点失色,转头看看哪吒,却发现他只是一脸
不在乎的神情,嘻嘻而笑。
;;这个八岁的小孩,果然和平常人有些不同,光是他的这分胆识,无欢
便有所不及。
;;从大浪处,这时隐隐出现一个人影,哪吒却毫不理会,仍然自顾自地
将混天绫浸在水中搓洗。
;;这样一来,却产生了巨变,混天绫一入水,河面又是一片红光,连浪
头都映得通红,隐隐还在水面映照出万千光华。
;;而那水面上的人影却彷佛喝醉酒一般,本来是凌波排浪而来,红光过
处却像是被震得软倒一般,「噗通」一声便掉进水里。
;;哪吒见状,忍不住拍掌大笑,更是顽皮地将混天绫在水中不住翻搅,
将那人弄得狼狈不堪,在水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岸上两名家将虽然看不见那满河的红光,但是那大浪却是看得见的,
连忙跑过来,口中还不时呼唤著。
;;「三公子,三公子!」
;;从浪头出现的那人这时已经离岸近了些,众人定睛一看,却看得有些
楞住。
;;原来,那人的长相非常怪异,一脸的蓝靛之色,眼睛血红,牙齿像是
刀剑一般地突出唇外,脸上胡乱长著坚硬如戟的胡子,头顶却是光溜溜的
,像是桃子一般,竟然是个尖头怪人。
;;那怪人一涉水走近,两名家将吓得浑身发抖,但是其中一人较为胆大
,仍然颤抖著叫道∶「大┅┅大胆怪物,你是何方妖魔,胆┅┅胆敢到我
陈塘关来犯┅┅犯┅┅」
;;因为他害怕得太过厉害,连最後的那一个「事」字怎麽样也发不出来。
;;那蓝脸怪人大声吼叫,声音雄浑吓人∶「我乃龙宫巡海夜叉黄艮,什
麽人在这儿胡闹?」
;;哪吒好整以暇地走到岸上,一边沥乾身上的裤子,一边把混天绫搭在
肩上∶「这真是好笑了,你是海底的畜牲,这是岸上,谁让你在这儿胡扯
乱叫的?」
;;那夜叉黄艮大怒,唰的一声,从身後亮出一柄大斧头,那大斧头重量
惊人,「砰」的 一声重重拄在地上,彷佛大地都要为之震动。
;;「我是东海龙族的将士,谁敢叫我畜牲?」
;;「我是陈塘关李靖的三公子哪吒,」哪吒调皮地学著他的语调说道∶
「哪里来的蛇虫畜牲敢在我面前大叫大嚷?便是我叫你这急吼吼的水中蛇
虫,畜牲!」
;;夜叉黄艮闻言更是大怒,要知道东海上的龙族之长便是龙王,古来便
有「龙者鳞虫之长」的说法,因此将龙族比喻为蛇虫,是最犯龙族忌讳的
说法。
;;但是这哪吒向来便是个胆大妄为的少年,今日只求一时嘴快,却不知
道已经严重得罪了东海龙族。
;;「大胆小儿!你难道不知你父亲李王与我家龙王也有交往吗?」黄艮
怒声大喝∶「你陈塘关的水域难道不是我们龙族管辖的吗?」
;;哪吒夸张地点点头,啧啧有声。
;;「我叫你蛇虫畜牲,你就自己发话承认,佩服佩服,」他笑著说道∶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蛇虫到这儿撒什麽野来著?」
;;「方才我们龙族水晶宫数度摇晃,海中红光遍野,龙王命我出来一探
究竟,」黄艮怒道∶「原来却是你这小鬼在捣蛋。」
;;「捣什麽蛋?」哪吒奇道∶「我什麽事都没做,只不过和这位大哥┅
┅」说著说著,还向身旁的无欢一指。原来,无欢也已经在他们出言互讥
之际爬上岸来。「只不过和这位大哥在河内洗了个澡而已,又犯了你们什
麽事?」
;;「你那混天绫浸在水中一次,我龙宫就要摇晃许久,如此多来几次,
我王的宫殿不就要被震垮了吗?」
;;哪吒听了之後,忍不住张大了口,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无欢方才见
到混天绫在水中产生的红光,已经隐隐猜到它的能量可能非同凡响,却怎
麽样也想不到只在水中浸泡一 下,便会让远方海底的水晶宫摇晃不已。
;;这个「法宝」的威力之强,果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想像。
;;但是哪吒纵使心中讶异,嘴里仍是不肯认输。
;;「那是你们那蛇宫盖得不牢靠,又关我什麽事呢?」
;;黄艮更是生气,一个怒火冲天,抄起那柄巨斧,哇哇大叫,涉过河水
,往哪吒的方向便劈了过去。
;;无欢见他声势如此惊人,直觉一反手,就要抄背後的那柄钢剑,但是
却捞了个空,这才想起方才下水之际,已经将行囊和铜剑放在岸边。
;;眼见得那一斧就要劈了下来,无欢的手法极快,往哪吒的身上一堆,
但是哪吒的动作比他更快,一个翻滚,便避开黄艮这惊天动地的一斧。
;;龙宫夜叉黄艮在急怒之下,这一斧力量实在太大,一个收势不住,竟
然整个人往前纵跃倒,斧头劈中地上的乱石,「铿锵」声不绝於耳,那
碎石打在斧面上,发出一闪一闪的晶亮火花。
;;无欢还没反应过来,却发现哪吒一脸森冷,手上一个挥动,不知怎地
便将乾坤圈腕触翻转,变成一个大钢圈,追上前去往黄艮的头上便打。
;;那乾坤圈也是个能量极强的法宝,此时它泛出淡淡的黄光,光芒陡地
一吐,继之一缩,「噗」的一声,立刻将黄艮的头打了个大洞,迸出鲜红
色的血迹,白色的脑浆。
;;哪吒像是中了邪一般,打了个兴起,便往黄艮的头上猛砸,脸上露出
狞恶神情,手上更是毫不留情,「碎碎」声中,没几下便将黄艮的头打个
稀烂。
;;无欢见状,连忙过去将哪吒拉开,少年却在无欢的臂膀中不住怒吼,
力大无比,无欢一个拉他不住,又让他挣脱开来,向著夜叉的尸身猛踢了
几脚,这才呼呼喘息地罢休。
;;而无欢却只能楞楞地看著。
;;哪吒喘了一会气,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黄艮的尸身,又看了看无欢
,脸上露出倔强的神情。
;;「是他┅┅」他举著乾坤圈,擦了擦汗∶「是他先打我的,」低头看
了看手上的乾坤圈,那明亮的圈身上,仍然血污斑斑。「┅┅倒弄脏了我
的宝贝。」
;;哪吒提著乾坤圈,步履沉重地转身走到九湾河边,涉进水中,开始擦
洗泄上血污的乾坤圈。
;;只是,洗了几下,他和无欢却又同时发楞,愕然地看著整个河面。
;;随著乾坤圈入水的动作,河面上这时又隐隐传来风雷声响,地面微微
震动。而整个河面又开始充满淡淡的黄色光芒。
;;「别洗┅┅」无欢低声说道。
;;但是哪吒彷佛充耳不闻,楞在那儿一会,又赌气似地开始搓洗乾坤圈。
;;那两名家将吓得浑身发抖,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看不见两件宝贝发出
的能量光芒,但打死那名夜叉却是亲眼看见的,最後还是那名较胆大的走
过来,怯怯地呼唤哪吒。
;;「三┅┅三公子,您看┅┅这事,要不要去告诉将军?」
;;「告诉他干什麽?」哪吒不快道∶「让他再来骂我打我吗?你们不用
担心,一切事我来担,人是我打死的,即使我说你们有这本领,我父亲也
不会相信!」
;;他赤著上身在河水中洗了乾坤圈一会,这才提著它走回岸上。
;;无欢皱了皱眉,看看黄艮的尸身。
;;「这夜叉┅┅该怎麽办?」
;;哪吒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怎麽办,反正打死也打死了,等找上门来
再说,我┅┅」
;;这句话,仍然没能说完,因为这时候,天边又出现了令人震慑的异象。
;;从海面上,这时有著巨浪奔腾,天际更是出现了几道像是活物的龙卷
风。
;;那两名家将仍然像是落叶般地簌簌发抖,终於腿一软,跪倒在地。
;;「龙吐水┅┅龙吐水┅┅」其中一人语带哭音地叫道∶「龙王亲自来
了┅┅」
【第七章来了更难缠的龙王三太子】Key-in∶tkbook
无欢和哪吒惊诧地看著这巨浪排空,风卷狂云的异象,哪吒将手上的
乾坤圈拿实了,低声对无欢说道∶「这一次来的,绝对不是什麽简单的角
色,大哥你与这件事无关,你先走吧!犯不著淌我这趟麻烦。」
无欢想了一下,摇摇头。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他静静地道∶「就是因为情势不妙,我
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哪吒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眼睛内却彷佛燃烧著火焰。
「今天如果我们没事,一定要一起结拜做兄弟,」他咬著牙说道,脸
上却没有丝毫惧怕的神情∶「我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敢欺负我的,我就是
死了也要找他一起上路。」
巨浪中,这时出现了一群龙族兵士,为首之人骑著一头怪异的野兽,
那野兽颜色有点透明,外貌似鱼似牛,眼睛像是发著黄光似的炯然有神,
所到之处像是真空一般,水波应声而开,而它便在半空中虚浮而来。
「避水金睛兽,还当我没见过吗?」哪吒冷笑道∶「那东海龙王曾经
和我父亲见过面,我也见过,不是这个人,这个家伙要年轻上许多。」
那名骑著水兽的「人」走得近了些,他的形貌仍然让无欢觉得有点怪
异,无欢知道商朝时代的人大多知道水中住有龙族,也有少数人和龙族有
往来,在商朝时代,龙族人和天气彷佛有著密不可分的关系,特别是和雨
水有关的气候,更是时时要仰赖龙族的帮助。
无欢曾经在朝歌城听人说过,当世的龙族有四个龙王,以东海、南海
、西海、北海区分。而狄师的记载中,却对这种龙族特别有兴趣,因为在
狄师所属的时代中,这种龙族根本是不存在的,甚至被当成是一种迷信般
的梦呓。
但是狄师却肯定这些龙族也和神话时代有关,而且狄师认为他们和风
雨的气候有著神秘的关联。
从眼前这个龙族人和之前的夜叉出现的方式看来,他们的确有控制风
雨的能力。
正当无欢在想著这些的时候,那「人」已经接近岸上了,他有著淡青
色的肌肤,和夜叉黄艮比较起来,这人的形貌和真人较为接近,但是手上
、颈上的肌肤都有鳞片,赤足上也像是鱼类一样长著鱼鳍。
但是,这奇异的龙族人却穿著凡间的服饰,只是那服饰异常华襌,却
一点也没有高贵之感,与其说是高贵,倒不如说像是朝歌城中唱戏的戏子。
见到这人,那家将之一的哭音更厉害了,只听见他喃喃地说道∶「三
┅┅三太子 ,是龙王三太子┅┅」
那龙族人果然就是东海龙王的第三子,无欢听说,四海龙王都同姓敖
,东海龙王应该叫做敖光,但是他的儿子叫什麽名字却没有人知道。
「我是龙王三太子敖丙,」那三太子声音尖利,傲然说道∶「是哪个
无知小儿胆敢破坏我龙宫宁静?」
哪吒笑道∶「是我这个无知小儿。」
敖丙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见黄艮死在岸上的狼籍尸身,不禁怒气勃发
,怒声大叫∶「我这个巡海的夜叉是谁杀死的?」
哪吒吐吐舌头,彷佛他方才只不过是捏死了一只虫子,而不是杀了个
龙宫中人。
「也是我。」
敖丙阴沉怒道∶「你可知他是我龙宫中人?」
「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敢行凶杀人?」
哪吒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叫道∶「你既然什麽都知道了,还来和我罗
嗦什麽?你们是东海龙族,我父亲可也是一关之主,我好好在这里洗我的
澡,他无缘无故跑来骂我,又要拿斧头砍我,我当然不能任你们宰割啦!
争吵交手,总有失手伤人的嘛!我一个不小心,就将他打死了,你要来找
我麻烦,我也没法子,是不是?」
「小儿,」敖丙叫道∶「我不管你是何人,光看你对我如此不敬,我
便可以将你毙命於此,若不是┅┅」
哪吒怒道∶「哪来这麽多废话?」
他方才以乾坤圈击死了黄艮,这时有武器在手,胆子也大了些,忍不
住言语又激烈了起来∶「我不过打死了你们一两个蛇虫┅┅」
无欢见他又口没遮拦起来,正要拦阻,只听见龙三太子一声怒吼,便
抢下身旁一名龙兵的长刀,跃下分水兽,便往哪吒的方向刺来。
那三太子在水中也许动作灵便,但是毕竟不是长年在陆上生活,这时
他的步履有点不稳,但是那长刀刺过来的声势却仍然相当的猛恶。
「当」的一声,哪吒顺手用乾坤圈一架,却不知道为什麽,这一次乾
坤圈像是个普通的铁圈,并没有发出淡黄色的力场光芒,哪吒没料到会有
这样的变故,手上一个拿不住,便被敖丙的长刀震落在地。
然後,敖丙长刀的势子一枚,便回刀後砍,直直往哪吒的脸上砍下。
「我的妈呀!」哪吒慌张地大呼一声,向後急退,手上乱抓,想抓个
什麽东西来抵挡,忙乱中抓到了肩上的混天绫,不及细想便将它丢了出去。
但是敖丙的长刀来势好快,还是在哪吒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这个变故说时迟那时快,敖丙一刀划出,哪吒一避,胡乱抓出混天绫
,三个动作都只发生在一线之间,那混天绫却像是活物一般,在天空展开
,发出红色的光芒,兜头兜脸便往敖丙的脸上罩下。
那混天绫像是闪电一般,裹住敖丙头脸时,居然发出了灼亮的电光,
将他电得七窍生烟,几乎要失去知觉。
而且,从眼前望出去除了一片刺眼的红光,什麽都看不见。
正在慌乱间,敖丙手忙脚乱地将裹住头脸的混天绫拉开,浑身像是火
烧般地灼痛酸麻┅┅
突然之间,身边有人低喝一声∶「不可!」
就在这刹那,敖丙终於将混天绫拉开,接著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耀
眼的黄光。然後,「噗」的一声,整个世界便化为最深沉的黑暗┅┅
原来敖丙被哪吒突如其来掷出的混天绫缠住後,整个人失措地笼罩在
红光之中。
哪吒在千钧一发中逃过大难,一抹脸上,发现脸上那道口子已经流出
鲜血,血腥气一现,他又露出了狞恶的杀气,於是顺手抄起了落在地上的
乾坤圈,飞身扑过去。
无欢见他如此凶恶,连忙伸手要阻止他,大喝一声∶「不可┅┅」
可是,两个动作都已太迟,哪吒手上的乾坤圈已化作一道圆弧的黄光
,重重地击在三太子敖丙的脸上。
这一记也不知道有多可怕的力量,同样「噗」的一声,龙王三太子敖
丙便被当场击死在岸上。
目睹龙王三太子的死状,无欢楞住,龙宫随从、两名家将也全都呆住
了。只有哪吒依然吼叫不休,将敖丙犹在摇摇晃晃的尸身踢翻,倒在地
,伸手一探,便将他的衣服撕开。
龙族之人身体构造和常人大为不同,在下身背後有一条突起,在和人
类脊椎骨同样的部位,更有一条似筋似骨的软骨,而此刻哪吒杀得兴起,
索性抛掉乾坤圈,握住敖丙尸身的背後突起,顿时血光迸现,整条软骨已
被他硬生生地抽了出来。
这一刹那间,他宛若天神一般,身上溅满了敖丙的血污,手上提著一
条龙王三太子的长筋,脸上像是恶鬼般地张口狂声大吼。
大吼声中,两名家将再也忍受不住,一个跪倒,就此晕了过去。
而那些水族哪见过这等残酷的场面,不仅没人敢上岸来带回敖丙的尸
身,就连河岸都不敢接近。只见他们纷纷转身,「噗通噗通」几声,便从
水波上落荒而逃。
转眼之间,整个河岸上,便只剩下无欢和哪吒昂然而立。
良久,无欢才吐吐舌头,咋舌不已。
哪吒满手血迹,握著敖丙的龙筋,仍然望著远方天际不住狂喘。
无欢走过,拍拍他的肩。一时间也不晓得该说些什麽。
此番惹下的大祸大概是很难善了的了,无论什麽样的藉口,哪吒在九
湾河岸连杀东海龙族两名重要人物总是事实。
更何况杀掉的两人之中,有一个居然还是龙王的三太子。
哪吒满脸血污地转过头来,横眼看著无欢。
看了一会,居然还笑了出来。
「你还没走?真的要留下来做我兄弟?」他笑道∶「只怕,现在做我
兄弟的人,也要和我全家一起死光了。」
无欢也笑了,年少的狂气陡地从胸中涌出∶「怕是不怕,」他狂傲地
笑道∶「就怕你嫌我人穷,出不得你家的厅堂。」
哪吒笑得更是大声,一直点头。
「好兄弟,我哪吒就在这儿和大哥结为兄弟,」他大声说道∶「河水
为证,天地为誓,今後我哪吒不论如何,绝不辜负你这位大哥┅┅」他搔
搔头,看来看去,浑身只有手上一条龙筋∶「来来来,别无为敬,这条龙
筋,就算是弟弟给你的见面礼,晒乾了做个束腰,也不见得会输给天子的
锦袍玉带。」
无欢被他这样子的慷慨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摇手拒绝。
「我不要这种东西,又腥臭又不称腰身,不要不要。」
哪吒有点好笑地将那条龙筋作势束在身上,比了比,彷佛想起了什麽
,又贼兮兮地笑了出来。
「这玩意儿,难搞又麻烦,等我晒乾了硝好了,拿去送我的父亲,两
个凑在一起倒是一对。」
无欢见他又在胡言乱语,也不去埋曾他,心里一放松,却又浮现出一
道纤细美襌的身影。
狐儿!
他在这河岸上出了这麽大的几场变故,接二连三,纷乱之际却忘了仍
在柳树林中休息的狐儿!
哪吒见他张皇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大哥有什麽事这样惊慌?」
「我有一个朋友在那儿的柳树下歇息,」无欢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
∶「我在这儿闹了好一阵子,不晓得她会不会有什麽事情。」
哪吒兴匆匆地握著龙筋跟在他的身後∶「既是如此,我也跟你过去看
看,大哥的兄弟,当然也是哪吒的兄弟。」
无欢听他这样说,脸上微微一红∶「那┅┅那个不是个兄弟。」
哪吒也是个相当聪慧的少年,一听就知道了端倪。
「我知道了,」他呵呵地笑道∶「那一定就是我的嫂嫂。」
无欢不再埋他,只是快步地走上狐儿休息的柳树树林。
【第八章狐儿已不是狐儿】Key-in∶tkbook
柳树林中凉风息息,水气芬芳。
只是,林中却是一片寂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无欢诧异地四下寻找,却仍然不见狐儿的踪影。
「奇怪┅┅」无欢喃喃自语,却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曾不会出现了┅┅
哪吒彷佛猜到了他的念头,笑著摇摇头。
「这儿还是咱们陈塘关的军区,巡行的兵士很多,除了猫狗之外,不
会有其它的猛兽。」
可是,不论如何还是平白不见了个人,无欢在心中交织著无数的可能
,越想却越是心惊,想到後来,念头也开始有点毫无章法起来┅┅
只因他关心则乱,加上又和狐儿初尝情爱滋味,变得更是患得患失起
来。
「哪吒┅┅」他慌乱地说道∶「你看,会不会是龙宫的人┅┅」
哪吒哑然失笑道∶「龙宫的人可能会抓我父亲,我母亲,也可能抓我
那正在修法的两个哥哥,甚至可能抓我家的狗,但是他们可没这麽神通广
大,预先知道你朋友认识你,你又认识我吧?」
无欢也知道哪吒这麽说只是要让他宽心,但是找了一会之後,他忍不
住长声叫唤了起来。
「狐儿┅┅」
「狐儿┅┅」
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突然之间,哪吒「咦」了一声。
无欢诧异地望著他,哪吒对著柳树外的一座小丘呶了呶嘴,示意他往
那边看。
小丘离柳树林极近,在上头这时静静地伫立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白
衣长发,雅洁宛若仙子。
无欢满心欢喜,又看仔细了那女子的容貌,忍不住高兴地张口呼唤。
「狐┅┅儿┅┅」
哪吒也静静地远望著狐儿,却不之为什麽,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那┅┅就是你的狐儿?」
无欢只觉得一颗心彷佛要被欢喜之情占满,方才的遍寻不著让他的思
慕之情更加巨大,此刻他恨不得立刻跑到狐儿的身边,抱住她,亲密地吻
她。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哪吒却伸出手来,拉住无欢的肩膀。
「不要过去┅┅」他低声的说道∶「没有用的。」
狐儿此刻仍俏生生地站在山丘之上,她也看到了无欢,脸上却露出了
复杂的神情。
无欢在情绪激动万状之下,却没有发现,狐儿虽然也见著了他,却连
一点走过来相会的意思也没有。
无欢想要挣开哪吒的手,跑过去狐儿那儿,却没料到哪吒的手拉的非
常紧,一下子居然没能挣开。
「放开我!」无欢怒道∶「我要过去她那儿!」
哪吒只是沈静地摇头,然後看著狐儿所在的山丘。
无欢顺著他的眼光看过去,脖子僵直宛若枯木,却仍然看见了那幅令
人心寒的景象。
在狐儿的身後,像是雨後冒出的新笋似的,无声无息出现了满山遍野
的黑衣军队。
而在军队的前方,这时缓缓撑起了几支大旗,每个旗面都端端正正写
上一个「」字。
大旗猎猎,军魂似铁。
那军队彷佛受过极严格的训练,人数虽然这样众多,却毫无声息,只
是静静地出现在狐儿的身後。
白衣分明,军容似铁。
狐儿远远望著无欢,脸上神情有些凄楚,却又有点冷漠,一阵轻风吹
来,吹动了她的白衫,也吹动了她的长发。
这时候,哪吒低声地缓缓说话,那话语声调并不高,却像是一记一记
的炸雷炸进无欢的耳膜。
「我不晓得你为什麽会认识她,也不晓得为什麽你会叫她『狐儿』,
」哪吒一字一字地说道∶「她是冀州侯护的女儿,名字叫做妲己,不
叫狐儿。她早已被当今天子选中,要做天子的嫔妃,这次经过陈塘关,还
是我父亲接待的。」
无欢目瞪口呆地听著哪吒说话,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彷佛是在听著一场最荒谬的梦境,但是梦境却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
天子嫔妃?
妲己?
无欢的心中,此时不停闪过这两个名词, 一刹时,和狐儿相处的景象
像是走马灯一般,不停地流过脑海之间。
一脸污黑,肚子发出咕噜声响的狐儿。
囤囵吞咽面汤的狐儿。
挑捡著香囊的狐儿。
行宫旁,假山中的狐儿。
在酒液中艳襌如花的狐儿。
还有,激情似海,一脸痛楚欢愉神情的狐儿┅┅
无欢怔怔地远远看著狐儿┅┅不,现在应该叫她妲己,那清雅似神仙
的贵族之女「妲己」此刻缓缓转身,回头,向无欢轻轻地招手告别┅┅
然後她的白衣终於没入黑衣军队之中,再也不曾出现。
那冀州侯的黑衣精锐军队也缓缓退下了山岗,不一会儿便走得乾乾净
净。
清风徐来,断肠短岗。
无欢仍然痴痴地望著狐儿身影消失的山岗,眼睛乾涩,原先以为自己
会流下眼泪,此刻他的眼泪却彷佛已经流乾。
哪吒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欢她,总会有法子的
。」说著说著,他肆无忌惮的本性又 出现了。
「现在天下这麽乱,说不定哪一天,那天子的位置就是你坐了哪!到
那时候,不是又把她抢回来了?」
无欢不语,只是失魂落魄地和哪吒回到河岸边,那两名家将这时已经
醒转过来,惊疑不定地看著他们。
哪吒看著他们猥琐的模样,哈哈大笑∶「不是告诉你们没有事吗?一
切有我来扛,管教你们一点事也没有!」
无欢默默地将放在岸上的行囊、铜剑取在手上,眼中却映入两串黄澄
澄的小饰物。
那是两个织工粗糙的黄色小小香囊,成双成对,用红丝绳缠绕在背囊
上。无欢想起昨天和狐儿一起逛香囊小摊的事,再想想狐儿的一衅一笑,
不禁又痴了。
哪吒在那儿叽叽呱呱地催著两名家将上路,一回头看见无欢楞住了,
便过来拉他∶「到我家去坐坐吧!说不定可以帮你打听一下她的事情。」
【第九章陈塘关,定天弓,穿云箭】OCR∶tkbook
这最後一句话比什麽都要有用,无欢点点头,也就随著哪吒和两名家
将向陈塘关走去。两名家将见哪吒的腰间束了龙王三太子的筋,更是腿软
脚酸,寸步难行,走起路来慢吞吞地。
哪吒一边笑骂,一边大声唱歌,四个人之中,就只有他精神最好。
回到了陈塘关的将军府,哪吒开始露出戒慎的神情,拉著无欢,蹑手
蹑脚地走进後门。
一走进後门,却看见一个中年贵妇坐在花园,身後还站了几个侍女。
那中年贵妇面目和哪吒有些酷似,看见哪吒偷偷摸摸地进来,忍不住叹了
口气∶「哪吒,你这半天不见人影,又到什麽地方去了?」
哪吒笑道∶「妈妈,孩儿没到什麽地方去,只是因为气闷,就在附近
走走。」
那贵妇自然就是李靖夫人了,只见她忧虑地看著哪吒,忍不住又叹了
口气∶「最近以来,各地诸侯多有造反,你爹爹为了军务已经很伤神了,
你万万不可在外面惹事生非,知道吗?」
哪吒做个鬼脸,心道∶「这样说倒也有道埋,只不过有点迟了而已。
」口中却说道∶「孩儿知道,孩儿必定小心,不要和人吵架,惹出什麽麻
烦来。」
那李夫人彷佛是个相当悲观之人,听他这样说,点点头,却又长长叹
了一口气。
「那┅┅」哪吒顺手拉著无欢便往後院里跑∶「孩儿便和朋友先进府
去了。」
那陈塘关李府也算是一个极广阔的所在,哪吒带著无欢这边绕绕,那
儿看看,指天说地,两个人倒也玩得高兴,只是无欢心里一直惦著「狐儿
」妲己,言谈间不免露出落寞的神情。
哪吒看在眼里,忍不住大声说道∶「我是没有谈过情爱,也许不知道
你的感觉,」他说道∶「但是我觉得人应该主动去追求自己所要的东西,
而不是坐在这儿怨东怨西,想要和她在一起,就去追啊!别人不说,弟弟
我绝对支持你!」
无欢转头看著这个狂傲大胆,却又一身精力的少年,心 突然萌生一
股如见亲人的温暖感觉。
「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当然要听我的,」哪吒爽朗地笑道∶「我的命运向来都是掌握在自
己手里,我父亲想要帮我决定,那可是门儿都没有的事,他可以指使我两
个哥哥做事,我却不来听他,就因为我只走我自己的路。」
说到这里,他用力拍拍无欢的肩膀∶「那冀州侯部队的驻扎之处我知
道,要想见那个妲己,看我的!」说著说著,拉住无欢的手便走。
「光说不做有什麽用,来!我带你去看!」
两人在後花园中放开脚步奔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城楼。
那城楼彷佛废置已久,上面爬满了绿藤,看来非常的荒凉。哪吒领著
无欢走进里面的石梯,跨过掉落在地的石块,便来到了小城楼的顶端。
那小城楼虽然不大,却相当的高,像是一座石塔,两人爬到顶端,无
欢才发现这是一座了望塔,可以远观陈塘关附近的地势与动静,连远方约
九湾河和东海也可以望见。
哪吒在塔楼上四下张望,不一会儿便欢叫出声。
「在这儿了!」
他拉著无欢,指著陈塘关北方的一处平地,在那儿,如今已经满满地
布上行军的营帐。
「那便是冀州侯护的军营,你的狐儿姐姐就在那里面。」
来自高空的风,猎猎地吹著无欢的头发,也吹动了护军中的大旗┅┅
只是,那风也会吹到狐儿的容颜上吗?
护营中的黑衣军人衣甲鲜明,精神抖擞地在营区中巡行,到底哪一
个营帐里,才有著无欢朝思暮想的狐儿呢?
「其实,我想她也是很无奈的吧?」哪吒悠悠地说道∶「我听我父亲
说,那天子纣王偶尔看见了妲己的画像,坚持说她长得很像一个他非常迷
恋的女神,就要护将女儿献给他。那护原先是不肯的,因为他就这样
一个宝贝的小女儿,怎麽肯嫁给这样一个名声不好的荒唐天子?」
「然後呢?」无欢问道∶「原先说不肯,怎麽现在又肯了呢?」
「咱们那天子啊!别的不行,单是为了女人打仗这件事,倒是热心得
很,护既然不肯,纣王便派了那北侯崇侯虎去打他妈的,」哪吒说得兴
起,连粗口都骂了出来∶「但是崇侯虎是个大草包,打了几次都被护打
个唏哩哗拉,但是这崇侯虎的亲弟弟崇黑虎倒是挺厉害的,他一来助兵,
没两下就把护的儿子抓了去。後来的事我父亲就没说了,只知道最後西
伯姬昌出面劝他们,讲著讲著护才点头答应的。」
「那┅┅为什麽我还会在道上遇见狐儿呢?她如果是个千金小姐,又
为什麽要假扮乞丐呢?」
「父亲答应了,女儿却也不一定肯嫁呀!」哪吒笑道∶「像我,如果
今天我父亲要我随随便便娶个我不认识的女子,我也会和他大吵一架,绝
不屈服的嘛!难怪┅┅」
「难怪什麽?」
「难怪护的军队曾在陈塘关停留这麽多日,按理说,要给天子送嫔
妃是越快越好的,哪里来的闲情在我们这儿待那麽久,难道还会是贪图我
们九湾河上的风景好吗?」
无欢默然,只是远远遥望著护的军营,彷佛期盼天可怜见,狐儿会
走出来让他见上一面。
哪吒也不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在城楼上东翻翻西翻翻。
过了一会,却听见他「咦」了一声。
无欢诧异地回头,看见哪吒正翻出一堆满布尘埃的东西。
哪吒左呛右咳地将那东西的尘土拍去,却发现那是一张大弓和三根长
箭。弓和箭好像都是石头刻成的,而弓弦的部位空空如也,在大弓的弓身
上,以古文刻上三个小字。
「定天弓」。
而三支长箭上地分别刻上三个字。
「穿云箭」。
「好玩好玩,」哪吒笑道∶「只可惜却只能看,不能射来玩。」
无欢却没有他的玩心来得重,只看了一会儿这副奇特的弓箭,便将注
意力又转回护的军营。
只听得哪吒在身後咕咕哝哝地说著什麽,无欢也没去理会他,过了一
会,又听见哪吒「咦」了一声。
「又怎麽了?」无欢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一边回过头来。
但是当他看见身後的景象,也忍不住瞠目结舌。
只见哪吒张著双臂,握住那柄石弓,而那石质的表面这时却发出柔和
的光芒。那光芒的样子和混天绫、乾坤圈发出的光是同样性质的柔和之光
,但却像是最霸气的英豪一般布满了整个空间。
「哗┅┅」哪吒赞叹地说道∶「好棒的东西,这难道也是一件法宝?」
无欢楞楞地将手伸过去,摸摸那张大弓,发现它的表面微微震动,而
且像人体一般发出微温。
然後,自两头的弓尖处各自缓缓发出了一道直细的光芒,在大弓的中
央交会,像是出 现了一道细细的黄色光弦。
哪吒睁大了双眼,彷佛看见什麽最有趣的事,顺手便抄起一支「穿云
箭」。
哪吒就像初拿到弹弓的小童一般,总要找个什麽东西来练习一下。
这支长箭极长,近距离的东西射起来不过瘾,远望出去,又见不到什
麽明显的目标。而且,拿这样稀奇的箭去射鸟,岂不也是大材小用?
哪吒望了望护军营,眼睛亮了亮,但是转念一想,只好叹了口气。
因为他虽然胆大妄为,都还没有离谱到干出攻击冀州大营的勾当。
从冀川大营再远眺出去便是九湾河口,而河口更远处便是东海。
东海┅┅
想到那几个讨人厌的龙族,哪吒的嘴角突然露出了促狭的笑容。於是
他弯弓搭箭,而那道光弦居然也被拉了开来,一个转身,便瞄准了东海的
方向。
此刻在那儿的海平面上,正有几道龙卷云在那儿盘桓。
无欢看著他的动作,知道了他的念头,心里不禁觉得这个顽童真是无
药可救。
「射不到的,」他说道∶「你又不是什麽大罗金仙,那麽远的┅┅」
哪吒咯咯一笑,奋起神力,将「定天弓」拉满,一声暴喝,便将那支
「穿云箭」射了出去。
然後,那变故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发生了┅┅
穿云箭甫离弓弦,便发出如巨雷般的轰然巨响,那箭却像是流星一般
,发出灼亮的火光穿入天际。但是那箭的去势虽快,方向却是歪歪扭扭的
,在天空中声势惊人地「飕」一声划空而过,这才笔直地朝东海飞去。
而射出箭的哪吒更像是遭逢什麽巨变一般,整个人被那射出去的巨力
弹向後方,「砰」的一声重重撞上砖墙,还将那砖墙撞出一个大洞。
不过他还是不改顽皮的本性,忍著痛大声叫道∶「好威猛,好威猛!」
一边还想要起身,把其馀的两箭也射出去,但是经过这样的巨震之後
,「定天弓」的光芒已经黯淡了下来,那黄金色的光弦自然也已消失不见。
无欢骇然地看著远方的东海,刚刚那支穿云箭射出之後,并没有往地
上坠落,而是笔直朝东海而去,直到消失在无欢视野之际,那箭仍然在空
中急速飞翔。
那是什麽样的力量,能让一支长箭飞出那麽远的距离?
无欢楞楞地看著散落在地上的大弓长箭,想著这两天见著的「法宝」
,忍不住满腔的好奇。
而每当好奇心一起,当然又会想起狄师和他那些超越时代的记载。
如果这些「法宝」都和当年的器械「天帝」有关,当年那个「天帝」
又是什麽模样?
最近几年,无欢的心中逐渐萌生一个奇特的想法,他很後悔自己为什
麽要这麽晚出生,还来不及和狄师讨论这些东西的时候,狄师便已经进入
了尘土中的永生。
如果现在狄师就在身旁那该有多好,许多事情也许就能够豁然而解,
自己也不用再花上这麽多功夫空想。
但是,狄师在石壁上刻的几句话,此刻不晓得为什麽,又幽幽出现在
脑海。
「情深不寿,爱重则夭。」
「人生岂能尽求如意,但求无怨於心。」
最後,狄师还说∶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十常八九┅┅」无欢喃喃地念著,而身旁的哪吒却丝毫无法理解他
这种想法,只是自顾自地把玩那把「定天弓」,想要让它再一次发出光芒。
「可惜,可惜!」他一边拨弄著那副石弓石箭,一边喃喃地说道∶「
真不好玩┅┅」
两人又在塔楼上待了一会,才带著个自的惋惜心情走下来。
【第十章暴怒如雷的东海龙王】OCR∶tkbook
哪吒带著无欢到自己房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过午之後,天空却陡
地下起阴暗的大雨。这大雨来得好怪,前一刻还是晴朗的好天气,却一下
子阴云密布,跟著便下起了大 雨。
哪吒无所谓地嘻嘻哈哈,也不以为意,但是无欢总是多他几岁,心底
有点不安。因为不久前,哪吒连杀两名龙宫中人的事,无欢仍然印象深刻
,也知道这件事龙宫的人绝不会善罢干休。
大雨┅┅
云从龙,龙化为雨┅┅
无欢一皱眉,便从身上取出一枚铜钱,递给哪吒。
「你掷这看看,掷六次。」
哪吒觉得好玩,便接过铜钱,果然依言在地上掷了六次。
反正反正反反。
上为坎,下为艮。
水在山上,因此哪吒掷出来的是个「蹇」卦。
水土克,蹇者,难也,险在前。
无欢的脸色更沉重了,他推了几下这一卦的格局,摇摇头,长叹一声
∶「哪吒。」
哪吒笑道∶「什麽事?」
「龙王已经来了。」
「龙王?」哪吒摇头笑道∶「你还会算卦哪!那到咱们陈塘关口摆个
卦摊,也饿不死你 ,我不信。」
无欢正色道∶「我不骗你,龙王真的已经来了,而且已经向你爹爹兴
师问罪了。」
哪吒这时才有点失色,却依然强言辩解∶「不可能,这不可能!」他
亢声说道∶「如果他来了,我还能好好在这儿吗?我┅┅」
说著说著,只见一个家人全身湿透,一脸惶恐地走了过来。
「三公子。」
哪吒怒道∶「什麽事?」
「老┅┅老爷请您去一趟。」
「知不知道什麽事?」
「小的┅┅小的不知,不过夫人也在前厅,两人已经争吵过一回,而
且┅┅」
「而且什麽?」
「座上还有来客,看样予是东海龙族之人。」
哪吒深吸一口气,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去就去,我怕他们做什麽?」
无欢也要跟去,却被哪吒阻止。
「我父亲不认识你,而且如果你和我一起,龙王说不定要将你一起拖
下水去,」哪吒笑道∶「我虽然不成材,却还不至於拖你这无辜之人下水
。」
「我不和你进前厅,」无欢坚持道∶「但是我可以留在窗外,如果你
真有什麽事,多一个人也好应付。」
「随你,」哪吒不在乎地说道,眼睛却有点湿润∶「反正我就是这样
一条命,随他怎样。」
无欢跟在哪吒身後,走到将军府的前厅,哪吒和那家人跨步走进去,
无欢则躲在窗外向里面窥视。还没有看见里面的情景,就听见一声极响的
暴喝。
「大胆小儿!我看你如何赔我儿命来!」
无欢吓了一跳,连忙往厅内看去,却看见那前厅极为宽敞,李靖夫人
坐在椅子上啼哭拭泪,陈塘关将军李靖一身素色布袍,正脸色铁青地站在
大厅中央,在他的面前,站著一个形貌非常威武的龙族中人,锦袍玉带,
服饰非常的华美,他的形貌也是一身的浅青,脸上微有鳞片,眼睛大如铜
铃,这时候正怒气冲天地高声叫骂。
而在他的身後,立著几个水族中人,但是其中一人却是躺著的。无欢
再凝神一看,不禁暗暗叫苦。
因为那个躺著的水族和领头的龙族人一样是锦袍玉带,一动也不动,
而且肤色现出一片死亡的淡黑,额角上却插著午间哪吒顽皮射出去的穿云
箭。
哪吒让家人领了进来,听见那龙族中人暴喝吼叫,不但没有丝毫惧怕
之情,反而轻松地笑笑。
「你又是什麽人?进得我家家门倒还骂起我来了。」
李靖怒道∶「你这孽子?不知在外面又给你爹惹了什麽麻烦回来,这
位乃是你的伯父东海龙王敖光,还不过来拜见!」
哪吒看了看龙王敖光,这才勉强对他行行礼。
敖光「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回礼。
「你东海伯父的儿子今天在外遭了意外,伯父对我们有些误会,你快
快向伯父解释清楚,说你和此事并没有任何关系,以免伤了我们两家和气
!」
敖光怒道∶「李靖李靖,你今天当我敖光是三岁小儿吗?我那些将士
们分明回报,说我三太子是被李靖的儿子所杀,难道我会来冤枉你吗?你
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个袒护亲儿的小人!」
这几声骂下去,哪吒不禁大怒∶「你骂谁小人?」
敖光骂得兴起,哪里还会跟他这小小孩童客气?
「我便是骂你父亲小人!」
哪吒更是怒气勃发,一伸手就要上前扭打。李靖本来便是军人,动作
十分俐落,一个箭步登时便将哪吒推开。
「孽子!不无礼,敖光伯伯再怎麽样也是你的长辈,不得造次!」
哪吒怒道∶「我帮你出气,倒成了你家的孽子,这蛇虫泥鳅来我家捣
乱生事,你也不来管,你是什麽父亲?你是什麽将军?」
李靖强忍怒气,也不理会他,只是一直向敖光好言相劝。
那敖光也不是个蛮不讲理之人,俗话说「劈手不打笑脸人」,看见李
靖这样一味容让,自然也不便再发作下去,只是瞪著哪吒,兀自气冲冲地
喘气。
「敖龙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也让我知道一些,我才知如何处置我
这孽子啊!」
敖光又狠狠瞪了哪吒一眼,这才恨恨地说道∶「今天早晨,我东海水
晶宫被一阵一阵的强震撼动,海中还现出古怪的红光,我便派手下黄艮前
去探查,哪知他出宫半晌还没有回来,没多久,却有巡查虾兵来报,巡将
黄艮在九湾河口被一个小儿打死┅┅」
说到此处,敖光气冲冲地向哪吒一指∶「便是你家这个小儿!」
哪吒还想反唇相讥,却看见李靖的脸上一阵苍白,一阵铁青,他从未
见过父亲脸色如此可怕,便住了口不说话。
李夫人这时也脸上一阵青白,却大声地哭了出来。
「别哭!」李靖大声喝道,较著牙,一字一字地说话∶「让敖兄说下
去。」
「我听了虾兵前来回报,心下觉得古怪,本想自己前去看看,却偏偏
我那三儿自告奋勇,说让他去打探一下便知,岂知┅┅岂知┅┅」他一时
之间又气又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我三儿又是好久不回来,後来家将前来回报,我才知我儿已命丧在
这小儿手中,而且死无全尸,还被他抽了龙筋┅┅」
「咚」的一声,李靖再也站不住,大惊之下,一个腿软便坐倒在地,
只是不住地喘气。
那哪吒却是火爆的性子,一个跳脚便大声怒道∶「你怎不说你那夜叉
一见到我,二话不说便要用斧头砍我?你怎不说你那三太子一出河口,不
由分说便在我脸上画了这样一道大口子?」
敖光怒笑道∶「这样来说,反倒是我错了?是我要来你陈塘关陪罪认
错了?」
哪吒笑道∶「你肯这样,当然是最好。」
敖光不再和他多费唇舌,转头向李靖大声道∶「李王,今天敖光来此
就是要你一个交代,你纵子行凶,又让我儿死无全尸,我倒要看你如何向
我交代!」
他怒气未息,又指著那中箭的锦衣龙族说道∶「还有这笔账也要和你
算算,我们刚出龙宫要来你陈塘关时,我二子敖胜便无辜中了一箭,这穿
云箭自成汤以来,便是你陈塘关之宝,我看你如何推搪!」
李靖坐倒在地,此时被敖光一指责,却彷佛在黑暗中见著了一盏明灯
,精神不禁一振。
「此事┅┅此事便必然和小儿无关。我陈塘关自寒浞作乱以来,穿云
箭便已经失落不见,这法宝已经遗失数百年,断然和小儿无关。」
这时候哪吒再也忍耐不住,大声说道∶「你要一个交代,小爷我就给
你一个交代!你不用找我父亲了,一切都是小爷做的,连那穿云箭也是我
射出去的!」
说著说著,从身上抽出一条束身的黑带,一取出来,无欢便知道要糟
。因为,那条束带便是从龙王三太子身上抽出来的龙筋。
哪吒将龙筋取出,丢在地上。
「你要的话,就还你好了,我还以为是什麽好东西,却没想到又不经
束,又不牢靠,束起来又别别扭扭的。」
只因哪吒向来不将水族当成人看待,总认为他们乃是蛇虫精怪一类,
再加上黄艮、龙王三太子也都是脾气暴烈的人物,他和东海龙宫之间的仇
怨,也就这样越结越深。
东海龙王敖光乍见亲儿的龙筋,悲怒交加,一个站立不住便跪了下去
,将那条龙筋捧在手上。
然後,他便像是癫狂一般,对著天空大声悲吼,吼声过後,天际的雷
声大作,雨势更加滂沱。
这样的声势,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哪吒也有些变色。至於一旁的李靖和
夫人,更是已几近软瘫。
这样吼了一会,龙王的声音逐渐止歇下来,他的脸色更是青得可怕,
黄澄澄的大眼瞪得几乎要突了出来。
「好!好!好!好你个李家小儿,别说我是东海水族之长,就是寻常
人家,你连害我二子,光就此事,我就要杀你全家!」
他这时也不再发怒,只是静静地环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整个空间陡
地静寂下来,只剩下屋外的雨声,和零星的风雷。
这样子的静寂,比起方才龙王的暴怒还要可怕万分。
「李王,你好自为之,」敖光捧著龙筋,缓缓走出门外∶「你陈塘关
口临九湾河,河外又接东海,待我向天界禀明你子之恶,我便要你陈塘关
整个化为鱼虾!」
那口气怨毒之深,令人不寒而栗。东海龙王不再多说,一拂袖,便领
著手下走向屋外的大雨。
那雨势随著他们的远去,逐渐减小,而後放晴,彷佛什麽事都没有发
生过。
李靖缓缓地站了起来,彷佛在片刻间已经老了十多岁。
李夫人见状,连忙止住哭泣,向哪吒叫道∶「哪吒,向你父亲跪下谢
罪!」
【第十一章金木水火土的五行遁法】OCR∶tkbook
哪吒虽然依言跪下,身子却直挺挺地,一脸倔强的神采。
李靖看著他,出乎意料,他并没有暴怒大喝,只是一脸忧色,同夫人
凄然说道∶「你生的好儿子,那龙王是此地的水族之长,整个水域只要他
一弹指,我们就要水患连天,你看看他今天给我惹出多大的祸来?你我命
在旦夕,既知如此,当时为何又要生下这个孩儿?」
夫人也指著哪吒,哭泣道∶「哪吒我儿,你妈妈当年怀胎三年零六个
月,你爹爹和我吃了多少辛苦,好不容易生下你这宝贝儿子,你怎麽没有
为李家光耀家门,反而要给这家闹来灭门祸根哪!」
哪吒昂然道∶「这个祸事是儿子闯出来的,就应该让儿子去当,父亲
母亲不用担心,一切有哪吒来担当就是。」
听到这样的回答,李靖终於按捺不住,大声怒骂了起来。
「这样子的大事,你一个小小孩儿有什麽办法可以担待下来?现在不
是你一个人的命就可以解决的事了,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一边骂著,一边却也流下了眼泪∶「再说,你怎麽不堪,怎麽不好,
毕竟也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任你去让那些龙族中人处置,横尸大海?」
哪吒看见父母二人哭泣,心里也开始不好受了起来。他是个极度倔强
之人,但是心肠却也良善温软。一见到父母亲的眼泪便没有了主意,他面
对最强狠的敌人时面不改色,但是遇上了这样的场面,却也不知道该怎麽
办。
而且,不争气的眼泪居然也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想了一会,他才低声地说道∶「父亲母亲,你们不要哭了,孩儿这就
去找我那师父,请他下山来调解,这样不知道好不好?」
李靖闻言,眼睛也忍不住一亮。他方才方寸大乱,一个统率千军万马
的大将,遇上了不听话的儿子,居然也心乱如麻,心里慌得没了主意,这
时候听见哪吒提起师父太乙,彷佛是汪洋中的落难人看见了一叶扁舟。
李夫人也恍然大悟,点头道∶「没错没错,你师父在你出生之时,便
曾经说过你有一千七百个杀业,命中主煞极重,并且要你长大後到他修道
的山上找他,我看,事不宜迟,你便即刻动身。」
哪吒点点头,拭了拭眼泪,站起身来∶「那麽,孩儿便去准备。」
他走出了大厅,看见无欢仍在窗前窥视,走过来,拉著无欢便走。
「什麽事?」无欢奇道∶「不是你爹娘说要打点你去找你师父吗?」
「找师父是一定要找的,」哪吒的眼角依然有泪,但是那种倔强的神
情重又出现∶「但是有件事我一定要去做。」
两人跑到将军府门前,哪吒向守门军士嘟哝了几句,便走到门旁的空
地。
走到空地,他在地上抓了一撮土,握在手中,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无欢看著他的动作,忍不住张大了口,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种动作,无欢也曾经做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哪吒此刻就是要施
法「土遁」!
五行生克,万法皆可成遁!
这是狄师洞窟中记载过的一句话,而各种遁法也是无欢和狄师最喜欢
研究的奇术之一。
在天地间的各种奇术之间,这种能将肉身遁入金、木、水、火、土之
中,并且以快速前进的奇法是最玄妙的。无欢在石窟的岁月中,曾经和无
亏老人钻研过一阵子,但是没人指点,功力自然不佳。
但是狄师却说,世间确实有人擅长这类奇术,能者日行千里,夜行五
百里,比所有的飞鸟、骏马还要快上许多。
「你┅┅会土遁?」无欢奇道。
「这叫土遁?」哪吒笑道∶「我可从来不晓得这叫什麽名字。」
「那你怎麽会的?」
「我也不晓得,有很多东西,我都是不知不觉就会了的。」
「出娘胎就会了的?」无欢笑道∶「有这麽神?」
「就有这麽神。」哪吒撮完手上的士,转头说道∶「你也会?」
无欢摇摇头∶「不是很熟,只能走个一里上下。」
「那是真的不会,」哪吒仰头笑道∶「抓著我的衣服我来带你,再不
赶上的话,就要来不及了。」
「来不及?」无欢奇道∶「什麽来不及?」
哪吒不再答话,再撮了一把土,闭上眼睛喃喃念了些什麽,然後,无
欢只觉得四周围开始起了阵阵的怪风,周遭景物便在模糊中消失。
这种情形无欢并不陌生,他知道在这一转瞬之间,两人便已经化入土
壤之中,但是哪吒的速度当然要比无欢自行施术的时候快上许多,只是一
眨眼工夫,那呼呼的风声已经停止。
而四周围的景物也再次出现,不过已经不再是将军府的门口。
江河涛涛,波浪连天。
此刻,他们已经到了九湾河口。
那个所有纠纷、怨仇的滋生之地的九湾河口。
哪吒神色森然地挺立在河岸之上,彷佛在等待著什麽。
无欢正要问他,却从远方的小路上出现了一群人。
锦袍玉带,神色森然,面上隐隐透现出鳞甲的光芒。
这胆大妄为的哪吒,等待著的,居然是那放言要淹没整个陈塘关的东
海龙王!
无欢张大了口,正要说话,却被哪吒阻挡。
「无欢大哥,你我这番相聚也是有缘,但是今日我已决意要做这事,
你就不用再劝我了。我这次,要将那敖光抓回陈塘关,逼他立下重誓,只
要我一人抵命,他便绝不可与我父母亲为难,我这一身是他们所赐,如果
为他们而死,我也没什麽好後悔的。」
哪吒爽朗地笑道∶「而且我还有师父当靠山,事情未必不能解决。」
「我和你一起去!」无欢慨然道。
「从前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但是现在可不行。」哪吒说道∶「你那狐
儿姐姐的冀州军队已经在中午时分出发前往朝歌,你若还有什麽要和她说
,就只能趁这一路上找机会和她说了,如果她一进朝歌皇宫,我想,这辈
子你大概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你现在就得走,」
哪吒指著岸旁一条小径说道∶「从这条小径前去,或者可以赶上他们
,快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无欢和哪吒虽然相处不到一日,却经历了许多奇异怪事,两人虽然相
识不久,却彷佛是多年的兄弟,因此一旦耍分手离开,也有些依依不舍。
「你去吧!」哪吒爽朗地笑道∶「你我都不是凡人,日後一定会有相
见的时候,到时再来痛饮几杯!」
无欢一拱手,也有点硬咽起来∶「弟弟保重。」
「大哥你也保重。」
这时候,龙王一行人已经走近河口,哪吒手腕一翻,翻出尺许的乾坤
圈。然後他巨喝一声,便往龙王一行处飞奔而去。
无欢也不再迟疑,回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而行。绕入小道时,还回头远
远一看,却看见了满天的黄光,哪吒已经和龙族中人交起手来。
然後,没有几下,那龙王敖光便被他以乾坤圈打倒,踩在脚下。而那
英武豪强的模样,在日後许多年,仍然深深地印在无欢的脑海之中。
【第十二章穿越时空的英雄之歌】
明月当空。
夜来的树梢在眼前不断地往後方倒退,树映回影,在远方彷佛还可以
听到猫头鹰的叫声。
无亏公公在无欢年幼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小孩子哭闹,猫头鹰会
在远远的树梢头数小孩子的眉毛,等它数透了,就会把小孩抓去吃掉。
但是无亏公公总算还是有心情好的时候,有一个夜里,无欢在树林的
深处看见鬼火,看得心惊胆跳,有好几夜睡不著觉。後来无亏公公却告诉
他,那天他看错了,因为无亏公公在旁边也看到,说那其实是树林子里的
萤火虫,为怕无欢不相信,还抓了一满袋子的萤火虫,放在无欢的房里陪
他睡觉。
凄美的夜,淡淡的哀愁回忆。
有几个年幼时的夜里,无欢也曾在狄师的房里听他说故事,那时候,
狄师已经很接近尘土化的阶段了,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但是说的故事却非
常的好听。
无欢最喜欢听的,是狄师所说,一个时光英雄的故事。
而那个英雄,名字就叫做葛雷新。
狄师说,葛雷新的故事,其实是一首歌,狄师唱这首歌的时候声音非
常好听,所以即使是在十数年之後,无欢仍然能够哼上几句。
比方说,此刻他在夜里的山中急急地赶路,口中却不自觉地哼著这首
歌┅┅
时光英雄葛雷新,为了他的所爱,
穿梭三千年的时空,只为见到她的浅浅一笑┅┅
为了一分失落的记忆,
穿梭三千年的时空,只为见到她的浅浅一笑┅┅
无欢年少的时候常常在想,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就要爱上一辈子,怎
麽能够只是为了「见到她的浅浅一笑」呢?
也因为如此,当狐儿问他∶「这一晚上的回忆,能够让你用一辈子吗
?」的时候,无欢却告诉她,他要的是一辈子,不只是一晚上的回忆。
但是,如今狐儿已经穿上了华美的衣饰,名字也不在是狐儿,而是准
备要到朝歌,将自己献给君王的诸侯之女「妲己」。
原来人世间真的有这样的无奈。
而无欢这时才能了解到那种「只为见她浅浅一笑」的感觉。
如今,只要让他再见到狐儿的浅浅一笑,就是要他做世上的任何事,
他也愿意。如果是为了无奈的狐儿,要他的性命,他也愿意。
在夜风中,无欢仍然不停地在山野间奔跑,而在他的身影过处,也总
会留下那首「葛雷新」之歌的宿命旋律┅┅
这已经是无欢离开陈塘关的第二夜了。
在这两天里,无欢不停地赶路,有时还得抄著山路,以求能够赶上冀
州的部队,当日冀州部队只比他早走了片刻,但是整个部队都是骑兵,走
的又是大道,因此在速度上就要比无欢快上许多,要不是无欢对附近的山
林颇为熟悉,知道有些小路可走,说不定早已失去了队伍的踪迹。
而在白天里更从一些路边的店家处得知,冀州部队已经收到朝歌政府
的催促令,要求在妲己承受得了的限度下,以最快速度赶路,因此部队在
恩州地界时加快了速度。
不过,今天晚上,整个护送妲己的部队会在恩州和朝歌地界的官家馆
驿投宿。而这个馆驿却是无欢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的父亲也葬在馆驿附
近。
因此,只要在中夜之前赶回馆驿,说不定就可以见到「狐儿」妲己了
。想到狐儿娇美的模样,无欢不禁心头一热,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走过下一个山头,就到了馆驿的地界。从树林中穿出来,一座大庙的
身影便静静地横陈在月光之下。
无欢对这座大庙也相当的熟悉,因为这便是祭祀大神女娲的女娲神庙
。对於幼小时刻的记忆,无欢记得并不多,但是不晓得为什麽,每次来到
女娲庙,总会有一种从高空俯瞰群妖乱舞的喧闹印象。
当然他不会知道,当年他的父亲便曾带他到此,却不幸遇上了纣王巡
视女娲神庙,才有後来的变故发生。
这变故,当然也影响了无欢的一生。
无欢走出树林,信步走到女娲神庙附近,远远望著那宏伟的建筑,举
起双手,恭敬地合什鞠躬。
突然之间,寂静的夜空里突然响出一声清亮的娇喝。
「奶要知道狄孟魂那小子的事,我们就偏不告诉奶!」
在这样的静夜中,陡地听到这样的高喝声已经够惊人了,而那喝叫声
中居然还提到了狄师!
什麽样的情景之下,会有这样的一声喝叫?
一时之间,无欢的心中萌生了莫大的好奇心,於是反手握紧背上的铜
剑,就像十数年前,他父亲一样的矫捷而行,朝著声音来处打算探个究竟。
无欢知道,在女娲庙的後方,有个巨大古坟,乡人都叫它「轩辕坟」
,平素妖精的传说极多,因此连大白天也很少人敢去这个地方。
而那声娇喝便是从轩辕坟方向传来的。
其实,这一带有几个地方都算得上是妖精群聚之处,像是不远处的馆
驿、眼前的女娲神庙,还有无欢现在正要过去的轩辕坟,都是乡人传说多
妖的地方,入夜以後,几乎完全见不到人迹。
但是无欢浸淫狄师的学问日久,自然有另外一种不同的解释。在无欢
的想法中,这三个地点或许和前代大神都有相当深的渊源,也可能因为地
势关系,特别容易孕生精怪,因此才会成为乡人心目中的多妖之地。
无亏公公早年时曾经和狄师携手对抗过一些附近的妖精,但是自从狄
师尘土化之後,无亏公公担心自己的能力不够,因此已经很少插手附近精
怪之事,但是无名山一带的精怪也极为识趣,从没有哪一个精怪胆敢接近
无亏公公和无欢居住的石窟。
就连当年害死无欢父亲的九尾狐狸、九头雉鸡精、玉石琵琶精和青蛇
蛇妖也不敢。
夜色下,无欢的脚步好快,一转眼便已经来到轩辕坟旁,就著晚上的
月光看过去,大坟旁几道恍恍惚惚的身影将一个白衣人团团围住,颇有一
股剑拔弩张的气势。
无欢悄无声息地摸到一旁,想要先了解一下实际的状况,却听见那些
人影之中,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又在夜空中拔尖响起。
「我们当然知道狄孟魂的下落!」那声音得意洋洋道∶「只是我们为
什麽要告诉奶?」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形貌诡异的女子,她的样子不时在变幻,手上提
著一柄玉刀,脸上的神情有时是娇艳美襌的少女,有时却是一把极度丑怪
的玉石琵琶。
这个妖精无欢当然是认识的,那便是常在大坟一带出现的玉石琵琶精!
如果见著了玉石琵琶精,其它几个当然也就八九不离十。果不其然,
无欢略为环视一下,便发现另外两个缥缈的身影,便是九尾狐狸精和九头
雉鸡精。
只是不晓得为什麽,却没有看见当年将父亲害死的青蛇蛇妖。
太乙微微点头,便摘了三朵大荷叶铺在地上,折了两百一十六节莲梗
,按人体的结构排在荷叶上。
「三张荷叶,代表人体的天、地、人三个能源力场,」太乙对无欢低
声说道∶「我现在做的,是一种类似『复制机因』的工作,这种东西不用
说你了,就连我那时代的人看见了也会吓得半死,绝对会说这是不可能的
事,不会有人相信,」顿了顿,他又笑道∶「我们那时代的人哪┅┅是不
太高明的,他们只迷信一种叫『科学』的东西,对於真正出现在眼前的事
,反而坚持不信。」
说老实话,无欢并不太听得懂什麽叫「科学」,但是他不想打断这场
罕见的奇观,便顺从地点点头。
「我的力场依照哪吒的血肉结构,以荷叶为根基,现在要开始造哪吒
的新身体了┅┅」
果然,在三大片荷叶上,此刻已经逐渐出现一个人体的形状,而那个
人体却彷佛是「编织」出来的,先从内编起,而後是骨殖,再来才是外
皮。
等那人体「编织」好了之後,太乙便温言向一旁的哪吒魂魄说道∶「
好了,现在你可以进去了。」
哪吒的魂魄像是茫然一般,很乖顺地进入那新造的人体之中,不一会
儿,那新的身体便坐了起来。
至此,哪吒的复活程序便算完成。
而太乙更将这个过程称之为「莲花化身」。
「他的神智还会恍惚一阵,就让我来照料他好了,」太乙将哪吒扶起
,无欢注意到他的长相和原来并没有太大分别,只是年岁好像又大了些,
「日後有缘,你们会再见的。」
「太乙真人,」无欢叫道∶「我有一事想要问您。」
「你说吧!」
「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法术,你不就是个造物之主了吗?」无欢疑惑
道∶「那你岂不是可以任意造出哪吒这样的人?」
太乙赞许地笑笑∶「小儿,你果然有些见地,但是我告诉你,我这术
法只能造身体,却无法造出灵魂或元神。知道了吗?如果我今天突发异心
,却也无法造出人来,只能造出一堆玩偶,这样说你知道了没?」
无欢点点头,恍然大悟。
「但是天下之大,能造出灵魂者另有其人,至於那是什麽样的造物主
,就不是我们能力所能窥及的了,懂吗?」
「懂。」
「很好!」太乙大笑道∶「今日与你一谈,我也觉得痛快非常,我们
改日会再有缘相会的,到时我们再痛饮一杯!」
「痛饮一杯!」无欢向太乙拱手笑道,突然间发现他这句道别语和当
初哪吒说的话一模一样。
不过,比起李王来,也许太乙要更来得了解哪吒吧!
山林之间,这时已近黄昏,枝叶透射出如雾的阳光,一旁的山涧隐隐
传来淙淙流水声,令人心旷神怡。
而太乙和哪吒两人的身影这时也已经远去,无欢远远地望著他们,想
起这一天的奇妙际遇,忍不住摇头微笑。然後他便顺著来时之路,缓缓走
下山去。
【第十七章周文王的第一百个儿子】Key-in∶tkbook
来时近,去时远。
无欢在山路间走了一会,才知道刚刚因为只顾著跟踪太乙,并不觉路
途有多遥远,但是现在要走回程了,才发现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而且
,走著走著,还下起了雨来。
无欢大雨中走了一阵,发现林中起了一阵轻轻的雾。一开始,他并不
以为意。但是在雾中走了好一会,心中开始出现不太对劲的感觉。因为,
突然之间树林中的鸟叫声、林叶的摩擦声陡地静寂下来,什麽都听不见。
无欢久居山林,很多时候在山林中不至迷路,靠的便是山林中的声音
。大自然之中,声音其实是很丰富的,有时候从某些鸟叫声,就可以推断
出现在是什麽时辰;有时从树林的叶子摩擦声,就可以知道不久之後是要
下雨还是要天晴。
但是此刻,身旁什麽声音都没有。
无欢在雾中走了一会,因为那雾看来并不浓,所以也不太放在心上,
只是竖耳倾听,想确定是不是什麽声音都已经完全消失。
静静的,而且是一种绝对的死寂。
听了一会之後,无欢可以肯定自己并不是产生错觉,就在这时候,有
件事悄悄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当年,无亏公公重病时曾经提过,说他和狄师曾在昆仑遇上了一种极
难对付的妖怪∶雾妖。
後来,无欢也曾经好奇地到狄孟魂的记载中寻找,但是却不曾找出任
何和雾妖相关的记载。
他纳闷地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推论不太正确。
因为,後来证明当年在昆仑重创狄师和无亏公公的,应该是那只掩埋
在石窟中的白蛇蛇妖。
如此说来,也诈「雾妖」一辞是无亏公公在病中胡乱说的名词吧?
想著想著,无欢突然一警觉,停下了脚步,缓缓地环视四周。
熟悉的树,熟悉的软土┅┅
无欢这才发现,走了好一阵子的路,又走到了刚才走过的地方。
这是久居山林的无欢从未发生过的事,因为他记得追寻太乙的路途,
而且确定自己走的路线绝对正确。
在淡淡的雾中,无欢皱起眉头,一直觉便反手去摸铜剑,却摸了个空。
因为出门的时候不晓得会到这样的深山来,所以无欢并没有带出铜剑。
他机警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睛四下环视。
突然之间,从身後传来一阵幽远缥缈的声音。
而那声音居然是这样叫的。
「羊儿┅┅羊儿┅┅」
这个称呼,大概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听过了。无欢听了,脸上露出恍恍
惚惚的神情,彷佛在想著什麽深藏的记忆,脚下又开始缓缓地走路。
「羊儿」是无欢小时候的乳名,只有爹爹和妈妈这样叫他,自从来到
石窟之後,无亏公公和狄师都没再用过这个称呼。
是什麽样的人,曾往这样的密林中,用这个深藏在久远记忆中的小名
来叫他?
「羊儿啊羊儿┅┅」那声音叫得更为凄切,如怨如诉∶「为什麽不回
头来看看我┅┅」
无欢停下脚步,有点失神地缓缓回头┅┅
那声音叫得更凄切了,彷佛只要无欢回头,他就心愿已足,死而无憾
┅┅
这时在无欢的背後,正有一道小小的白色影子,迎著他缓缓接近。
然後,无欢转过头来,一声清亮的大喝,手上突地扬出灼亮的火花。
「夺」的一声,那火花带著一道长长的光芒,继而出现「啊┅┅」的
长声惨呼,接著像是有什麽东西被重重地「钉」在一株古木之上。
然後,那迷蒙的烟雾居然就这样,一下子烟消云散。
迷雾散去之後,那「钉」在大树上的,居然是一个个头极小,大约只
有一尺多高,身上像是长满白色鸟羽似的小小老头。
无欢扬手抛出的,是一支粗劣的小刀,但是刀身上绕著一张燃烧的纸
,那小刀看来也没什麽出奇之处,此刻却能将鸟形小老头牢牢地钉在大树
上,丝毫动弹不得。
而树林中此刻又恢复了原先的阴雨天光度,雨声、鸟声、虫声、枝叶
声又回来了。
那小老头嘶声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能识破我的迷雾之法
?」
无欢仔细端详著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我知道你是谁了,」他神色庄重地说道∶「你是林中的『白枭』。」
根据狄孟魂的妖怪解说中,这种「白枭」是猫头鹰接触到灵气,转而
形成有智慧的人形,也是林中的精怪之一。
无亏公公小时候吓无欢的「猫头鹰」,其实便是这种「白枭」,当年
无亏公公倒也不是胡乱吓唬小孩子,因为这种白枭的确会在树林中呼唤人
的名字,而一旦为它所惑,有些不幸者便会因为迷路而命丧山林。
在树林的雨声中,无欢瞪著那白鸟形状的小老头,脸上神情严肃。
那「白枭」不住讨饶,一会说自己从来不曾害人,一会又说自己修行
不易,请壮士饶它一命。
无欢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我也不杀你,却也不曾放你,如此一来
,你就但凭天命吧!」
那「白枭」仍是不住求情,无欢也不再去理会,便大踏步离去。
这样一耽搁,雨势却没有减弱的趋势。无欢走了一会,认了认方向,
才发现方才被白枭所惑,已经走到山的另一边来了。
无欢盘算了一会,知道从此处下山会走到通往西歧的官道,虽然远了
些,却比在山路上再回去大绕一圈要好得多,山雨之间,在这样的树林间
夜行总不是件好事。主意已定,他便不再犹豫,大步往山下走去。
走出树林,却是一处山路颇为陡峭的谷地,小路蜿蜒地绕著一道深谷
而行,走到这儿,无欢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的道路虽然险峻,却比
在树林之中少了不少危机。
但是,他走了一会,却觉得身後出现了呼呼的风声。
他直觉地一回头,却看见了一个生平见过最怪的人。
那人的身後居然长著一对翅膀,一头鲜艳似血的红发,脸上呈现出猛
恶的青靛色泽,眼睛瞪得极大,因为肤色怪异,更衬托出亮晶晶的眼白。
而他的身上肌肉纠结,肤色倒还算正常,穿著一件豹皮袍,手上却提
了柄小斧头。
这种模样,倒颇像神话传说中的雷公。
更奇特的是,这人居然是会飞翔的,此刻他正飞在无欢身後的深谷之
上。
在山路上平白见了这样一个猛恶之人,无欢虽然见闻不算浅薄,却还
是吓了一跳。他脑子里动念极快,想起自己独身走在这样的山路上,四周
围又没有什麽凭障,如果这飞行人一个凶性大发,前来攻击,倒是一个棘
手的问题。
所幸这人虽然外貌如此狞恶,但是无欢却看不出有什麽精怪的感觉,
如果遇上的是个奇人,话说得通,毕竟比遇上精怪要好些。
他想著想著,便在山路上蹲了下来。
这样的蹲法有两个功用,第一,重心降低,即使是被攻击,也比较有
逃命的馀地。
第二,蹲姿虽然不雅,但是却毫无攻击性,也是一个表明没有敌意的
好方法。
果然,那飞行人呵呵地大笑了几声,「唰」的一声飞过了无欢,但是
没多远又绕了回来,挡在无欢的前面。
他的声音粗哑刺耳,但是用辞却颇为有礼。
「这位大哥,」那人嘶声说道∶「请教了。」
无欢有点狼狈地站了起来,也客气地说道∶「不敢。」
「请问大哥,可曾见到我父西伯姬昌?」
无欢愕然,不知道他这麽问是什麽意思。
「西伯?」无欢奇道∶「西伯不是被囚禁在 里吗?」
那飞行人笑道∶「已经被救出了,我正在找寻我父亲的踪影。」
「父亲?」无欢睁大眼睛,有点惊疑地看著他。
传闻中,西伯姬昌是个形貌端正肃雅的长者,长子伯邑考更是个俊美
的英伟男子,但是眼前这人的形貌┅┅
「我是西伯姬昌的第一百子雷震子,」那人笑道∶「当年我父王在雷
间捡到我,使将我取名雷震子。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无欢忙道∶「我姓桑羊,名叫无欢。」
雷震子朗声大笑。
「无欢无欢,真是个好名字,」他笑道∶「因此,大哥这一路上不曾
见著我父王了是吗?」
无欢摇摇头∶「不曾。」
两人一经结识,都觉得彼此颇为投缘,便在山路上一前一後走著。无
欢和雷震子聊了几句,发现他也有相当惊人的奇遇。
据雷震子说,他背後这双肉翅并不是天生得来的。
「我这双翅膀哪!得来的也是莫名其妙,」雷震子爽朗地说道∶「我
父王捡到我後不久,便将我送往师父云中子的地方学艺,这样一待就是七
年,後来我师父就说啊┅┅」
无欢插口道∶「七年?」
雷震子瞪著一双怪眼,大声说道∶「七年!有什麽不对?」
无欢惊讶地看著,猛然想起当初他和哪吒也有过相似的对话。看似十
四五岁的哪吒,其实不过八九岁。而这个外表狞恶的雷震子,则更是只有
七岁。
这两个奇特的少年,出生时都有著古怪经历,有比实际年龄更大的相
貌身材,而且都有一个能力超凡的师父。
哪吒的师父太乙,无欢已经和他有过深谈,发现他其实是个二十四世
纪的生化人。那麽,雷震子的师父「云中子」又是何方神圣呢?
难道他和太乙、狄师也是同一类的人?
雷震子见他想到出了神,大声说道∶「喂!我在同你说话啊!」
他问道∶「我这个样子,看起来不像七岁麽?」
无欢又打量了他一眼,摇摇头∶「不像。」
雷震子无奈地搔搔红发∶「我想也是这样,我没变身前样子说不定有
点像,现在果然不行了。」
「变身?」无欢奇道∶「那是什麽意思?」
「没几天前,我师父突然把我叫去,说我父有难,又说要我下山帮他
,」雷震子说道∶「我当然说可以啦!那我师父就问我有没有什麽本领帮
我父王,我说我只是个七岁小儿,不知道有什麽办法,我师父便要我吃了
两颗杏子,吃了之後,就『噗』一声,长高了,也变丑了,就变成了现在
这个模样。」
无欢楞楞地听他拉拉杂杂说了这样一堆,仍然觉得又惊奇又有趣。
「你看看,」雷震子拉下背上的肉翅,指给无欢看∶「原先我这翅是
不曾动的,但是我师父在这边写了『风』字,在另一边写了『雷』字,我
就像鸟儿一样能飞啦!」
无欢点点头,这一点倒并不出人意外,因为在玄术上确有这样的一门
学问,说人体各部位,各关节都有一个相属之字,如果遇见突发状况,以
相应部位对之,以相应字为咒,的确可以发挥不小的效用。
无亏公公还在世的时候,就常在山林中用上「虎」咒、「熊」咒,将
这些字诀捏在手中,遇见猛兽时气出丹田,张手相对,这些猛兽都会望风
而逃。
雷震子看他听得入神,不禁笑道∶
「你这人也好玩,我这些事如果是旁人听了,一定当我是说梦话,发
癫发傻,你倒全信了。」
无欢也笑道∶「你说的话,我不知道为什麽,也就信了。」
雷震子更是高兴,声音更是宏亮。
「我雷震子和你真是一见如故,如果不是我要找父王,一定和你结拜
做兄弟!」
无欢有点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和这类的奇人果然有缘,而且特别合得
来,上回哪吒说要结拜,这次雷震子也是见面不久就要结拜。
「下次一定会有机会再见的吧!我就在朝歌城,你有空不是也可以来
看我?」
「一定,」雷震子高兴地说道∶「我後头西歧的散宜生大夫那些人还
在等我哪!我真的得去找我父王了!来日再见!」
「咻」的一声,雷震子的身形应声拔入天际,飞入雨中,不一会儿,
就在山谷间消失了踪影。
无欢在这样一座荒山中,陡然遇见这样的奇人朋友也觉得有趣,他望
了望天空的雨势,心里突然间一动,便掏出一枚钱币,一边走路,一边立
刻起了个卦。
出乎意料之外,得到的居然是六十四卦之始∶「乾卦」。
正正正正正正。
乾为天,二天相连。
乾又属金,主为父。
卦∶「潜龙勿用。」又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说的是,沉潜之势,作用未可知,隐涵「不可用」的意思。
见龙在田,说的是神龙已现,却不出现在四海,而出现在浅田。
但是,将会有见到大人的机会。
大人者,是为父,是为天,是为王者。
在大雨中,无欢眯著眼睛看前方,再想想方才雷震子说过的话,已经
隐隐知道自己会在前方遇上什麽人。
大人,为父,为王者。
那也就是说,他在前方会见到原被囚禁在 里的周族领袖,「西伯」
姬昌。
不晓得出了什麽样的变故,姬昌居然已经获释,走在这条通往西歧的
路上。
无欢对朝政一事向来没有放过太大的心思,但是却知道周族是当今反
叛力量中的领袖,但是因为首领被囚,因此尚未正式展开反抗行动。
如果姬昌获释,那天地之间一分为二的大势恐怕在所难免。
一将功成万骨枯,王朝兴替之间,总要涂炭不知多少生灵。
远方的天空这时响起了重重的闷雷,彷佛也在那儿预告了天下未来的
命运。但是无欢仍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不论天地人间的气运如何兴替转
换,他仍然只是大浪中的一个小小泡沫。
不过,也可能是一个改变当世许多人命运的泡沫。
惊雷乍起,天地一片昏暗。
静静地,无欢在大雨中缩起脖子,脚下不停地,向著晦暗的天边无止
尽地走去┅┅
《封神时光英豪三∶绝代痴恋》
【第一章遇见周朝的文王姬昌】OCR∶tkbook
崎岖的山道,密密的雨。
在商王朝首都朝歌城的附近,无欢正朝著山下走去。
但是此行之前,他已经爻过了一个易经卦,知道在前头曾遇上什麽人。
乾卦,为父,为天,为王者。
而据他和奇人雷震子的交谈中得知,在前头最可能遇见的,便是周族
的首领「西伯」姬昌。
走了一会,雨势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方才无欢在下雨的时候曾经找大
叶子编了遮雨的帽子,但是雨珠越来越重,身上几乎也已经完全湿透。
所幸,前头的山势彷佛已经到了尽头,又出现了一片山上的树林,无
欢摸摸已经要被雨水打坏了的树叶大帽,便向那片树林快步走过去。
但是,在山壁的尽头处却有一个极大的凹入处,却是个遮雨的好地方
。而且,此刻在那阴暗的避雨处,果然已经黑压压地躲了一群人。
想起方才的卦象,无欢心中暗暗说了声∶「好准!」便向躲雨的那些
人点点头,也闪身走进凹洞之中。
那群人大约有七八个,一进入凹洞时眼睛还适应不过来,无欢眯著眼
,找了块乾燥处坐下,抹了抹脸上、发上的水珠。
那群人之中,有一两个大汉看见他进来,身形一动,彷佛想要说些什
麽,却被一个乾乾瘦瘦的老头阻住。
无欢凝神细看,偷偷将这些人的形貌打量了一阵,看见那名老者的时
候,却差点忍不住惊叫出声。
因为那老者的眉目、形貌之间,长得很像一个和无欢唇齿相依过十数
年的人!
他的长相,长得非常像将无欢抚养长大的无亏公公!
无欢有点失魂落魄地望著那老人,忍不住便出神起来。
老人眼睛神光湛然,彷佛在黑暗的凹洞也发著磷光。没多久,他便感
觉到了无欢的注视。
老人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在一名大汉的耳际说了几句话,那大汉点点
头,便走过来。
「小哥。」
无欢惊觉,这才讪讪地回了一句∶「是。」
那大汉回头,指著那一群人∶「我家主人请您过去一叙。」
那大汉形貌虽然粗豪,出言却颇有礼貌,用辞也相当客气。无欢点点
头,便走过去。
那群人之中,除了老人的气度不凡之外,坐在众人簇拥之间,是一个
眼睛细长,耳垂极大的肥胖老者,那老者的眉目之间颇为慈祥,看来便是
这群人的领袖。
无欢一时少年兴起,也想要展耀一下自己的能力,不待那些人开口,
便恭敬地一拱手。
「小儿见过西伯。」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变了颜色,有些人便直觉往身上摸去,彷佛要掏
出什麽来。那老人更是白眉一扬,眼睛直瞪著无欢。
无欢这样一出口,也觉得有点後悔,想起这西伯和商朝纣王的恩怨,
此刻又无缘无故出现在这深山,自己这样一多言,毕竟是给自己找了个平
白的麻烦。
果然,此刻那几个大汉个个神情阴森,彷佛只是在等待一声令下,便
要有所行动。
那老人冷哼一声,重又缓缓闭上眼睛,手已经准备要抬起来。
突然之间,那肥胖老者淡淡一笑,向无欢招招手。
「来,小哥,到我这儿来。」
一听见他这麽说,那老者微觉诧异,又睁开了眼睛,一边示意那些大
汉不要贸然行动。
而无欢也悄悄松了口气,隐隐知道自己可能刚刚已在鬼门关口走了一
圈。
那老者笑道∶「小哥啊!你可不是从朝歌城来害我的吧?」
无欢连忙摇头。
「不是,我只是个寻常人。」
「那就有趣啦!」肥胖老者笑道∶「那你怎会知道我便是西伯呢?我
们看起来不过是行旅客商呀!难道你在西歧城见过我吗?」
「我没去过西歧,」无欢说道∶「也没见过您。」
「那你只看一眼,怎会知道我是西伯的?」
「我是用算的。」
「算的?」肥胖老者眼睛一亮,原先他的态度气定神闲,此刻眼睛却
闪耀出少年般的热切光芒∶「我倒要听听你是怎麽算的?」
「刚刚我来的时候,有一个飞行人告诉我,他要找他的父亲西伯姬昌
,」无欢说道∶「他还说他的名字叫雷震子。」
「雷震子?」肥胖老者奇道∶「那不是我在荒郊打雷深夜中捡到的孩
子吗?怎麽会变成了飞行人?」
「他说,是因为┅┅」
但是肥胖老者没让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说话。
「雷震子的事,我们一会儿再说,先说你是怎麽算出来的,」肥胖老
者正色威严道∶「可要说出个道理来,若是你胡扯乱说,我可不轻易容情
的。」
「我遇见雷震子之後,心中一动,便自己卜了个易卦┅┅」
「卜到了什麽?」那老者急急问道∶「什麽卦?」
「我卜到的是一个『乾』。」
「乾卦┅┅」老者沉吟道∶「那┅┅你又如何断出我便是西伯?」
「卦有,乾者为父,为天,父天为王,这是第一点,」无欢侃侃地
说道∶「卦象又,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我想,西伯不久前还被禁在
里,一个西方的诸侯王者被禁在牢房之中,不就是龙困於田吗?利见大人
,当然就是我有机会见到居高位之人,综合这几样,我早就知道会在这路
上遇见西伯,也就是您了。」
那老者哈哈大笑,彷佛遇著了再世难得的知音。
「好好好,我这几年来幽禁於不见天日之处,今天我笑得最为开心,
」他点头赞许道∶「少年,你果然不同凡响,我也不来瞒你了,我果真便
是『西伯』姬昌,」说著说著,又指了那乾瘦老人∶「这位是我西歧的栋
梁,我军军师,子牙。」
那乾瘦老者子牙点点头,却没有接口说话。
无欢又望著他,楞楞地说道∶「军师可是姓姜?」
西伯姬昌奇道∶「这可又奇了,你难道也是算出来的吗?」
「不是不是,」无欢摇手道∶「小儿有过一位师长,似乎和军师有极
深渊源,这才贸然开口询问。」
那老者姜子牙缓缓摇头,开口说道∶「姜子牙从小便孤苦一人,从来
不曾有过父母兄弟。」
「我那长辈名叫姜无亏,说他有过一个双生的兄弟,」无欢说道∶「
自小相依为命,只是年少时在昆仑被妖精所害,因此不知所终┅┅」
「子牙,这少年的长辈也姓姜哪!」姬昌笑道∶「你不是少年时才入
元始天尊门下的吗?说不定这个人真的是你的兄长哪!」
「可能是吧!」姜子牙面无表情地说道∶「事隔太久,或许我已经忘
记了。」
无欢看他这样的神情,也不好再说什麽,但是多年前无亏公公病中交
代过的话,这时仍然清晰地浮现心头。
「军师,不管无亏公公是不是你的亲兄长,但是有句话我一定要带到
。」
姜子牙「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无亏公公说道,如果有一天,我遇著了他的兄弟子牙,」无欢朗声
道∶「一定要告诉他,说无亏公公当年并没有抛下他不管,心里在日後数
十年里,也一直惦记著他。」
姜子牙身子微微一震,彷佛想起了什麽久远前的记忆,发了一会子楞
,才低声说道∶「谢谢小哥。」
姬昌在一旁听了半晌,这才呵呵地笑道∶「这些陈年的旧事,日後要
说,机会还多著哪!小哥你来,我有事要请教。」
「什麽事?」
「这些易经卦象之事,是我平日极为钻研的学问,自命对此多有研究
,平素占卜吉凶,也少有不准之处,」姬昌说道∶「但是我乃是一族之长
,这学问却非常人可以接触得到,为什麽小哥年纪轻轻,却也颇有见地?」
无欢想了一下,才道∶「这些都是我在一个石窟中看到的,」无欢说
道∶「是我一个师长生前留下的学问。」
「喔?」姬昌扬了扬眉,大有兴趣∶「那是什麽样的记载?」
「一时之间我也说不明白,」无欢笑道∶「我那师长的来历也十分的奇怪
,我不知道怎样向您解释。」
「就说这易卦好了,」姬昌从怀中取出龟甲、爻签来∶「我平日要占
卜也要焚香祝祷,起火炙甲,而我看小哥却在仓促间便可算卦,不知道是
什麽样的道理?」
无欢笑道∶「我卜这卦的方式和您不一样,小儿身上没有别的长物,
只有几个钱币,就只好用钱币来卜卦了。」
「这样的方式,」姬昌沉吟道∶「不会对鬼神不敬吗?如此卜出来的
结果,会有用处吗?」
「根据我师所言,卜卦一事,和鬼神并没有什麽直接的关联,天地万
物之间,似乎有许多纠结相联的关系,在我师的记载中,也有过这样的说
法┅┅」无欢流畅地说道∶「『方寸间可为宇宙洪荒」、『一粒砂也可为
三千世界』。」
姬昌细细重覆他的话语,眼睛不禁逐渐发光。
「说得好!」他赞赏地道∶「他还说过什麽?愿闻其详,愿闻其详!
」顿了顿,彷佛又觉得这样的间法不够直接,急急地问道∶「他说过什麽
有关易卦的事没有?」
「却不知西伯对易卦的了解,是构筑於什麽样的道理?」
「八卦者,天地之数也,太极方圆,阴阳互生,两仪生四象,四象生
八卦,八卦也者,为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卦,八八六十四
,便得易数六十四卦,每一卦都有对应的名字,」姬昌流利地说道∶「熟
记卦辞,以龟甲、爻签爻之,再以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之理相搭
配,使可知道天下万物之吉凶。」
「我那师长对易数的道理,却没有家西伯这样的繁多精细,就像我,
只记得六十四卦的名称,各卦的对应之数,其它的卦辞却记得七零八落的
。」
「这便是我的疑问了,」姬昌笑道∶「想我姬昌钻研易卦已有数十年
,六十四卦卦辞不知道有多少,我从小天资聪颖,也得要到如今才勉强能
将所有卦辞记住,像你这等小儿,便是出娘胎便开始记,也记不了十之一
二,又怎能凭卦断事呢?」
无欢被他取笑了这一下,也不觉得窘迫,只是爽朗地笑笑。
「西伯说得没有错,无欢果然不曾将所有记住,我那师长却也没有将
所有爻辞记下,但是他却记下了一句话。」
「什麽话?」
「一句话,记之曰∶『归诸自然』。」
「归诸自然?」西伯姬昌疑惑地喃喃自语,他本是个极度聪明之人,
此刻一听便在心中隐隐出现了一幅前所未有的景象。
也因此,他的笑声陡地止歇,手有点颤抖地顺了顺胡子∶「愿闻其详
。」
「我师说道,万物之间,都有一个至理存在,也丝丝入扣,紧紧相连
,人身的病痛可以反映在自然之上,天上的星象,居然也可以反映人间的
祸福,卦辞是死的,将疑问放诸自然才是活的。」
「譬如说┅┅」
「譬如说,人体如果身生沉疴,久而久之必生奇病,身上吃进了过多
的食物,过多的水,身体必要将它排泄出去。而天上的风、云、雷、雨也
是如此,久旱後,天空水气无法宣泄,必然降下大雨,大雨过後,天空水
气放尽,也就陡然放晴,这便是千古不变的真理。」无欢笑道∶「因此,
观透天气便可观人疾病。」
「好好好,小儿,」姬昌开心地笑道∶「你这一番话,解了我不少疑
惑,但是我们不要空谈,我来卜一卦,你来告诉我你如何论它的吉凶。」
无欢想了一下,有点迟疑地点头∶「我试试。」
西伯姬昌微微一笑,开始卜卦。
无欢静静地看著这一封成形,却暗自点头。
巽上乾下,是一个「小畜」卦。
「我的解释是,」姬昌抢先说道∶「爻辞有,小畜,亨,自我西郊
,意思就是说,小畜卦是吉卦,有利亨通,而且有利於我西方。对不对?」
无欢看了看卦象,又看了看洞外的大雨。
「我不晓得是不是吉卦,」他静静地说道∶「但是如果像我那师长所
说的,回诸自然,请西伯看看,」无欢在地上找了块石头,在地上划出痕
迹∶「巽为风,属木,乾为天,属金,木金相克。风在天上,扫起千堆层
云,却没有下雨的迹象,因此,却是个密云不雨的场面。」
「密云不雨,那又如何?」
「那表示虽有小小的能量,但是却离成就之日尚远,必须再多一把劲
努力。你有强劲的顺风相助,但是雨滴却仍密藏在云层之中,因此要成就
仍有困难,但却隐涵成功的气势,只是一时还逼不出来,但是那『利於西
』的说法却是正确的,这个卦对西歧来说是个吉卦,只不过吉象还一时显
现不出来罢了,」无欢说道∶「我这样解释,西伯觉得如何?」
姬昌大笑。
「我今天果真茅塞顿开!子牙子牙,你看这小哥是不是个大好的人才
?」
姜子牙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确实是个不凡的孩子。」
「小哥,」姬昌欢畅地笑了一阵,笑声这才缓缓止歇,然後,他正色
说道∶「你可愿与我到西歧,携手为天下万民求取幸福?」
无欢楞了一楞∶「啊?」
「我想,你我既然以诚相待,我也不来瞒你了,当今天子纣王无道,
我这番回到西歧,便要兴举义师,为天下万民讨伐这荒淫无道的天子!」
姬昌慨然地说道∶「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昆仑上天给的封神旨意!」
「昆仑上天的封神旨意?」无欢毕竟年幼,听见这样的说法不禁觉得
好玩又好奇。「那是什麽东西?」
「我除了兴举义师之外,子牙更从昆仑上天处得到了天命,证明我们
如此兴师,是得到上天天命的,子牙,你把那东西给他看看。」
姜子牙有点迟疑地望了望无欢。
「这┅┅」他喃喃地说道∶「西伯,您┅┅」
姬昌呵呵大笑∶「这位小哥见识非凡,也许还在你我之上,你还担心
他来行那庸俗世人的奸诈优俩吗?不打紧的。」
【第二章神秘惊人的「封神榜」】OCR∶tkbook
姜子牙彷佛有点无奈地点点头,一招手,身旁一个随从便取出一个箱
子。他将那箱子打开,无欢仍然谨慎地望了望姬昌。
「无妨,」姬昌笑道∶「我让你看,你就看好了。」
无欢其实也按捺不下自己的好奇心,便凑著头看那箱子,只见那箱子
里却插著一支一支的小旗子,旗子是深黄色的三角旗,边缘镂上红色龙鳞
状的花边。
而且,这些旗子之中,有的已经展开,有的却仍然用红丝绳儿卷住。
展开的旗子之中,隐约可以看得见名字,无欢凝神一看,看见几个旗
子上写著「伯邑考」、「姜皇」等名字。
「子牙在天神处已经得到了天命,」姬昌悠然说道∶「我们这次伐纣
义举,早已在上天的定数之中,而这次战事必有惨烈伤亡,这些将在战事
中伤亡的将士们,上天已经备下神名位,等待我们义举一成,子牙便可
举行封神,届时这些不幸死伤阵亡的奇人异士,便可以得到神仙的名位。」
无欢愕然地听著姬昌煞有介事的说法,心下却隐约出现了许多疑惑之
感。他虽然是商朝时代之人,但是却因为亲炙狄孟魂的学说,反而对鬼神
之说没有任何概念,即使有,也是站在科学角度上的看法。
当然无欢自己绝对不会知道「科学」一物究竟是什麽,但是在狄孟魂
、无亏老人的教育下,他虽然是个古人,但是思考模式却不折不扣是个超
时代之人。
「天神┅┅」无欢奇道∶「这个天神是什麽人?」
姜子牙不悦地沉声道∶「小儿无知,不得无礼!」
他低沉的声音彷佛有些怒意∶「天神便是天神,那还有什麽好问的?」
「无欢小哥,子牙说得没错,你年纪还轻,说话切不可不知轻重。」
姬昌温和地说道∶「子牙,你就告诉他这个封神的经过吧!」
姜子牙瞪了无欢一眼,这才说道∶「此次伐纣义举,我军、朝歌军队
、四方诸侯军队必然将会全力作战,死伤自然惨烈。但是这些都是注定的
天数,因此上天早已订下封神名单,等到伐约完成,我便可将这些人的忠
魂封神,一起度上神界。」
「那┅┅这些在榜上的人,都是什麽人?」
姜子牙森然道∶「这个┅┅就是天机了,不只你不能知道,就连我也
不能知道。」
姬昌伸手轻抚其中一道旗子,感伤地说道∶「这个,便是日後子牙要
引魂的引魂幡,但是我却料想不到,第一个在这儿长眠的,却是我儿伯邑
考┅┅」
他这一感伤,身边的姜子牙、将士们更是神情肃穆,连气都不敢喘一
声。
无欢对於姬昌长子伯邑考的事也略有所闻,知道他是个温文俊朗的出
色青年,却在朝歌城中不慎得罪了纣王,惨遭杀害。更残忍的事,纣王居
然将他的肉做成肉饼,送给幽禁在 里的姬昌,硬逼他吃下亲生儿子的肉。
只听见姜子牙悠悠地说道∶「生死有命,我王不用太过烦忧,子牙算
过,大公子已经受选为封神榜中众星之首∶『紫微星』,将掌理人间所有
尊贵品格,神格贵重,请我王宽心。」
无欢又往箱子内的引魂幡上看了一眼,发现那片写著伯邑考名字的旗
上,果然有著「紫微」二字,更觉得有趣。
「却不知道,你们这封神榜上还有什麽样的星神名位?」
「封神榜上,主星有二十颗,副星不计其数,」姜子牙说道∶「至於
细节,日後有缘,你便会知晓。」
听到这样的回答,无欢也识了趣,不再去问他,耳边却听见姬昌悠悠
地说道∶「封神之事,便是如此了,小哥,我要问你的是,你可愿投我西
歧,为这件有利国家人民的事共同努力?」
无欢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小儿年幼识浅,也不晓得军中战斗之事
,怕会拖累了你们的大事,只盼日後本领强了些,再来投靠西伯。」
姬昌静静地凝望著他,彷佛想看出他真正的用意。
「你┅┅」他说道∶「真的不愿随我们到西歧去?」
无欢还没接口,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声暴雷也似的喝声。
「在这里了!」
然後,一道人影便「咻」的一声穿入洞中。
众人看清那不速之客的形貌,不禁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姜子牙冷然一
转身,便护在姬昌的身前,而姬昌毕竟年老,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吓,也
吓得几乎站立不住。
只有无欢看见这个一脸蓝靛之色,红发狰狞,又长著一对肉翅的怪人
,不禁一声欢呼。
「雷震子!」
这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果然便是西伯姬昌的第一百子∶雷震子。
姬昌虽然一开始被雷震子的样貌吓了一跳,但是看见这个睽违七年的
第一百子也是相当的欢喜。雷震子简单地告诉了姬昌自己的经历和散宜生
等人的行踪,姬昌便下令要所有人冒雨出发,准备和在附近的散宜生等人
会合。
临行前,姬昌仍然说道∶「小哥,若果有一日,你改变了主意,我西
歧大门永远为你而开。」顿了顿,这才恍然笑道∶「说了这麽久的话,却
不知道小哥姓什名谁?」
无欢还没开口,一旁的雷震子便抢著说道∶「他叫桑羊无欢,叫他无
欢便可。」
姬昌慈和地看看雷震子。
「你倒和无欢小哥甚是投缘,」他转过头来,对无欢说道∶「总而言
之,你若是有心,便到西歧来吧!我已经卜过不少先天数卦,天下气运终
将归我周族,我在西歧等你前来。」
无欢点点头,也和雷震子依依不舍地道别,这一群西歧的行旅便冒著
大雨继续赶路。
看著他们在雨中的背影逐渐远去,无欢不自觉地萌生一股亲切之感,
虽然那姜子牙的态度有些令人讨厌,但是雷震子和姬昌对他都算不错,也
留给无欢极好的印象,如果有朝一日真的不能住在朝歌城了,也许真的可
以到西歧去看看。
无欢静静地坐在凹洞之中避雨,良久,才发现四周围好像有什麽地方
不太对劲。然後,从他的身後,这时突地传来一声幽幽的长声叹息。
不过,要说那是声叹息也不尽然,只能是一声重了点的呼吸。
无欢有点惊疑地缓缓转头,一时间才想起来,虽然姬昌等人已经离去
,却并不表示这个凹洞内空无一人。
他有点戒慎恐惧地转过头去,身子绷得有些紧了,脖子骨却发出「咯
」的一声。
但是等他看清楚了身後的人,却忍不住惊呼出声。
「狐儿!」
【第三章终於见到了那传奇的女子姚笙】OCR∶tkbook
静静地坐在他身後的,是一个白衣的美貌女子,玉肤胜雪、长发飘然
,她绝美的容颜在凹洞内的晦暗光线下,彷佛会闪出莹然的白光。
而她的面目,依稀有些像是无欢魂萦梦系,无日忘之的「狐儿」妲
己。
但是无欢一开口便有些後悔,因为他随後又看得清楚了些,发现这女
子只是容貌有几分像是妲己,但是神态、年纪都不像。
妲己是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身材娇小,容貌艳襌中还带几分媚气
,这女子却大约有二十五六岁左右,神色冷漠,那股子艳襌却彷佛是从冰
层中透现出来的。一热一冷,只多看几眼就知道她并不是妲己。
而且,这个女子无欢也是看过的,当日在轩辕坟旁,她便曾与三妖发
生过冲突,无欢出手相助,她却漠然一走了之。
无欢记得,她的名字彷佛和狄师有著一段耐人寻味的牵扯,因为他曾
经不只一次在狄师的记载中看见「姚笙」这个名字。
而当日和三妖的冲突中,这个「姚笙」也问过狄师的事。
这个女子,果然便是曾和狄孟魂共闯许多时空的姚笙。当年她和狄孟
魂同在南方小岛被异星天神「南斗」刺死,却因为永恒转化作用,也在许
多年後再次重生,但却始终和狄孟魂失之交臂,阴错阳差,两人重生的时
代不尽相同,他睡她醒,她醒他睡,居然再也不曾见过面。
因此,这千百年来,她也只能孤独地在大地之间不停地行旅,希望有
一天天可怜见,能让她找到狄孟魂,再见他一面。
当然,有一件事却是她和无欢万万没有想到的,那便是妲己的入宫
,倒和姚笙有著莫大的关系。
原来,当日纣王便是在女娲神庙偶尔看见了姚笙的容颜,以为她是女
娲娘娘,自此便终日念念不忘。
後来,有纣王的佞臣偶尔看见了妲己的画像,知道她和姚笙的面目有
些酷肖,这才有後来纣王强纳妲己的事件发生。
这些念头在无欢的心中转得快极,因此想了这麽许多,其实也不过过
了片刻的时间。但是姚笙却彷佛没听见无欢的惊呼声似的,只是冷冷地看
著洞外的两。
良久,她才淡淡地说道∶「你叫我什麽『狐儿』,那是什麽意思?」
无欢抓抓头,赧然地笑道∶「那┅┅那只不过是我一时看错了人,以
为奶是我的一个朋友。」
姚笙睁著一双妙目,眼神依然冷淡。
「你┅┅是商朝代的人吧?」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样的对话必然是如坠五里雾中,丈二金刚摸不
著头脑,但是无欢却已经和姚笙这类人接触过几次,知道他们的来历不凡
,说的话自然也和常人不同。
而且,无欢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容貌酷似狐儿的美襌女子,
一定和狄师有著很深的渊源。
「我是。」无欢简短地说道。
「是商朝的人┅┅」姚笙悠然地说道∶「你的见识倒是不凡,那个『
一粒砂成三千个大千世界』,是什麽人教你的?你是哪个生化人的门下?」
无欢眼珠子一转,忍不住说道∶「奶┅┅奶的名字叫做姚笙,对不对
?」
姚笙楞了一下,却仍然淡淡地道∶「对。但是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此时,无欢正坐在洞口,是背光的角度,在洞外映入的光线中,姚笙
却彷佛从梦境中听到似地,一字一字地清楚听见无欢从口中说出让她几乎
晕倒的话语。
「因为,我那狄师的记载之中,曾经有好多次提起过奶。」
很难想像原先那麽冷漠,那麽矜持的姚笙会出现那麽大的转变,此刻
她像是极度激动地浑身发抖,一边戟指著无欢,战巍巍地说道∶「你┅┅
你说什麽?」
她的声音像是秋日的落叶一般,簌簌发抖∶「你┅┅说什麽狄师?」
无欢没想到一句简单的话,会让她有这麽激烈的反应,连忙说道∶「
我的狄师,叫做狄孟魂,是将我收留养大的恩人。」
姚笙激动得不能自己,闭上眼睛,彷佛极力想要拉回自己的情绪,却
仍然浑身发抖。
情之为物,伤人至此,连姚笙这等的奇特人物,经过了千百年的时光
淬练,却仍然无法淡然处之。
石洞之中,这时静籁无声,无欢不敢动,姚笙则是迳自企图抚平激动
的情绪。
良久,她才轻轻吐了口气。
「他┅┅」她的声音仍然微微颤抖∶「还在吗?」
无欢摇摇头∶「狄师在十数年前已经化为尘泥,我无亏公公说,也许
要再十数年,他才会再醒过来。」
说也奇怪,反而是这样的答案,倒让姚笙松了一口气,她又望著虚无
处想了好久,这才转过头来,勉强对无欢笑笑。
「对不起,刚才失态了。」
无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好讪讪地说道∶「没有关系。」
「你说的那无亏公公,真的便是那西歧姜子牙的哥哥吗?」姚笙问道
∶「那他又是狄┅┅狄孟魂的什麽人?」
无欢细细地将无亏公公、狄师的关系说了个明白,狄师如何在轩辕坟
三妖和蛇妖的手下救了他们父子,如何和无亏公公住在石窟之中,如何狄
师逐渐化为尘泥,又如何在他的记载中,无欢学得超时代的绝学,最後,
当然也将无亏公公与蛇妖玉石俱焚的情形说了出来。
姚笙仔细倾听,不时对情节有出入处间个清楚,等到无欢叙述完了,
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这些年来,他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她幽幽地说道,声音越
来越低,也不晓得是在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你那麽的寂寞,怎麽不
来找我呢?日子那麽的长┅┅」
「什麽?」无欢一时没听清楚她的话,以为姚笙又问了个问题。
「没什麽。」姚笙勉强笑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对了,你们
那石窟在什麽地方?」
「就在朝歌城外不远之处。」
「那好,你便带我去看看。」
无欢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下,却不晓得该怎麽说。
「什麽事?」姚笙奇道∶「有什麽问题吗?」
「我┅┅我无亏公公在与白蛇蛇妖玉石俱焚之前,曾经万千嘱咐,」
无欢说道∶「说虽然他已发动狄师留下的能量,但是却不能把握是否将蛇
妖置死在那儿,因此命令我切切不可再回到那儿。」
姚笙微微一笑。
「我道是什麽事情,你那无亏公公是一知半解,这才冤枉和那蛇妖同
时命丧黄泉,」她自信地笑道∶「你那狄师的反制之法,我大约也猜得出
来是什麽。不过你那无亏公公说的倒是没错,那蛇妖很可能没有完全消灭
,但是不要紧的,只要带我去那儿,我可以不惊动它,我只是想去那儿看
看狄孟魂。」
【第四章无欢终於又能够重回石窟】OCR∶tkbook
两人在洞中也已有好一段时间,这时外边的雨势已经转小,无欢和姚
笙走出凹洞,深深吸一口气,雨後山林的清新气息中,夹杂著芳香的水气
,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无欢看著四周围的山路,认了认方向,知道有条路可以通往石窟,正
要举步前行时,突然被姚笙叫住。
「你┅┅奶叫桑羊无欢是吧?」
「是,您叫我无欢就可以。」
「很好,无欢,你狄师可曾教过你五行遁法?」
「我在狄师的记载上看过。」
「果然不错,我早知道他一定也会有兴趣┅┅」姚笙喃喃地说道,旋
又看著无欢∶「只是你的遁法功力如何?」
「无欢的资质鲁钝,不曾将各类遁法学好,」无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道∶「只知道一点皮毛,却没有学得到家。」
「这不能怪你,」姚笙点头道∶「遁法是难学易精之术,真正的高手
部是有过高人指点的,如果狄孟魂不曾得过这类高人的当面指点,自然无
法学得,这样好了,」她从身上取出两个奇特纸甲,递给无欢∶「我曾经
从一个土遁高手惧留孙处学得土遁之法,但是一时三刻间也无法立刻让你
融会贯通,只好先教你甲马之法。」
无欢将那两个纸甲握在手上,好奇地端详。
「甲马之法?这是什麽东西?」
「遁法,其实便是结合金、木、水、火、土中能量,让你的身体在短
期间内在这些物质中转移的精神力,这种遁法在当今的时代仍然能量强大
,所以常常有人可以施行,」她像是个尽职的老师似的,细细地解说道∶
「只是不知道为什麽,到了千百年後,这种能量越来越不能为人所用,所
以就变成了传说中的妖法,甚至在我那个时代,还把它当成了迷信。」
这种类似的说法,其实哪托的师父太乙就已经说过,姚笙、狄孟魂和
太乙都是来自同一时代的人,说起话来自然语气也就相当的接近。
「要和这些基本物质相结合,其实『精神力』三字是很重要的,而精
神力却又和口诀密不可分。你一次土遁可以走多远?」
「无欢的悟性不佳,只能走一里上下。」
姚笙在手指上算了算,点点头。
「那再加上甲马大概就足够了,这是土遁能人惧留孙施过法的东西,
上面有他的精神力,可以助你在土中速度更快,而有我在旁帮忙,百里间
瞬间来回,一点也没有问题。」
无欢依著她的指点,将甲马缚在腿上,便凝神专注,施行自己的「土
遁」之术。
姚笙也不再多话,在口中念了几句口诀,一只手在无欢的身後推著,
不一会儿,整个空间便呼呼响起了怪风,身旁山林的景色逐渐褪了颜色。
无欢在心中想著石窟的方向,缓缓地举步前行,不一会儿,便在呼呼
的风声中听见姚笙的声音。
「到了没?」
无欢举目四望,发现四周虽然有著呼呼的怪风,却隐隐然看得见四周
的地下景物,而在自己上空,则是平地以上的山上景物。
而在不远的前方,已经塌成一片的石窟已经依稀可见。
「到了。」他说道。只听见姚笙在身後又念了几句口诀,两人身边的
风声逐渐止息,身边的景物再一次清晰。
然後,无欢果然又已经重回了石窟附近。
重回故地,虽然只是不久前的往事,面目全非的景物,却让无欢忍不
住掉下泪来。这儿是他住了十多年的旧地,但是昔日熟悉的石窟入口,这
时却已经是一堆无可救药的堆积乱石,当日爆炸之惨烈,可以想像而知。
无欢四下看了看,突然间在一处地上挖了几下,挖出来一堆已经烤成
焦炭,冷冰冰的野蕈。
当时变故发生之前,无欢曾经在这儿埋了一堆炭火和野蕈,打算煨熟
後和无亏公公大快朵颐,只是变故陡生,无欢仓皇地在地底出口离去,自
然也没能吃得成这顿野蕈。
还有,彷佛还有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想到这个身影,无欢便不自觉地大喊。
「戴礼!戴礼!」
当日,他和饲养的大山犬戴礼一同下山,可是上山後却再也没见到它
的踪影。无欢从来不知道戴礼已在女娲神庙处遭了玉石琵琶精的毒手,早
已被砍下头颅。
那呼唤的声音在山间远远传出去,无欢还在指望,会不曾在山林间,
陡然跳出戴礼巨大的身影┅┅
只是,空山寂寂,鸟声呦呦┅┅
山林间,还是没有出现戴礼的踪影。
这时候,姚笙也没有说话,她的脸上微有泪痕,只是望著那片倾圪的
乱石,痴痴地凝望。
过了良久,她才拭了拭眼中的泪,坚定地转头,对无欢说道∶「我要
进去看看他。」
「进去?」无欢奇道∶「奶要进去?怎麽进去?」
姚笙不再答话,从身上取出两只纸鹤。
她打起了火,将纸鹤点燃。
随著幽幽升起的火光,两只纸鹤像是有生命一般,开始缓缓挥动翅膀。
无欢看著这幅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
是张大著口,瞪著那两只纸鹤看。
耳中,却传来姚笙静静的声音∶「我擅长的术法,以这种将精神力寄
托在纸上的方式最多,藉由燃烧纸张激发出来的精神力,可以做出很多人
力难及的事情,」
她一边低声说道,一边将两只纸鹤放入空中,而那两只泛著火光的纸
鹤,居然便像有生命一般,在空中翩翩飞舞。「我现在用的这种术法,和
土遁法有点像,但是却没有办法快速移动,但是,却能在石头内部移动。」
无欢点点头,这种所谓的「精神力」之法,他自己也会一点,像前日
在树林中制住精怪「白枭」的那柄小刀,系上的燃烧纸张便是用上了这种
精神力法。
姚笙随著纸鹤,便要穿入石头之中,无欢见状,心里一阵激动,不自
禁叫道∶「我也要进去见无亏公公,请你带我进去!」
对於无欢来说,在这石窟废墟中的两个人是个此生最亲的两人,原先
以为永生再没有相见之日,但是此刻有了个机会,自然不肯放弃。
姚笙想了一下,点点头。
「这种穿石遁法有其凶险之处,」她说道∶「就如同我所说,所有遁
法最终关键都在一个『精神力』上,现在你同我进去,稍有不慎,就会死
得惨不堪言。」
「一旦出了问题,顶多就是困在其中,」无欢奇道∶「怎会死得惨不
堪言?」
「所有的遁法,都是一种将你的形态暂时转化的奇异法术,在土遁之
时,你的身体是土,土也是你的身体,」姚笙正色说道∶「但是,一旦你
失去了这种维系平衡状态的力量,土仍是你,你仍是土,你的身体、血液
、骨殖间都和土质深深结合,这样不是死得惨不堪言,又是什麽?」
无欢听得不住咋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姚笙看见他的反应,知道他已经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便淡淡一笑。
「你知道了严重性,那也就没事了,」她前番所烧约两只纸鹤在谈话
间已经烧完,於是又从怀中掏出四只。「须知道关键就在『精神力』一事
之上,所以收慑心神,切勿情绪激动,那才是重要的关键。」
无欢点点头∶「我知道了。」
姚笙不再多说,等那四只纸鹤开始摇尾摆翅的时候,她便对无欢做一
个手势,两人各领两只纸鹤,像是没入石块中似地,逐渐下陷,最後终於
在乱石堆中消失。
那「穿石遁法」果然神妙无比,无欢和姚笙跟在纸鹤後方,整个硬若
坚钢的石堆却成了一大块柔软的透明肉冻,在纸鹤微弱的火光照耀范围内
,两人缓步而行,脚步虚浮,有时还得靠手势拨一下,改变方向。
与其说是在石堆中「行走」,倒不如说像是在一大块肉冻中缓缓潜游。
无欢在乱石堆中仔细认路,虽然石窟已被碎石塞满,但是这地方他实
在住过太久的岁月,就算是闭著眼睛也可以走得清清楚楚。
刚进洞口之处,无欢看见青蛇蛇妖的尸身歪七扭八地漂浮在空中,但
这是「穿石遁法」产生的错觉,因为青蛇蛇妖实际上是「卡」在乱石中而
死的,只是因为无欢身在遁法之中,看出去所有乱石便是透明的。
走过一个摆设简单的小室,这间小室却不知道为什麽,并没有塞入太
多的乱石,勉强还保持著原来的景象。
「这里是无亏公公住的房间。」无欢低声说道。姚笙点点头,却彷佛
有点发抖。
【第五章姚笙和狄孟魂的隔世痴恋】OCR∶tkbook
在乱石堆中,整个空间在纸鹤的火光照耀下,也是透明的,许多旧时
的景物隐然可见。无欢领著姚笙走过自己的房间,从这儿再走下去,便是
狄师的房间,也是无亏公公和蛇妖同归於尽之处。
「从这儿下去,」无欢说道∶「便是狄师的埋骨之处,也是无亏公公
和蛇妖同归於尽之处。」说著说著,便要继续走下去。
姚笙低声说道∶「等一下。」
「啊?」无欢疑惑地看著她。
「以我的推测,狄孟魂和你那无亏公公应该是用力场配合石块的阻碍
将蛇妖困住,」她说道∶「所以待会无论你看到了什麽,一定不可以去动
它,甚至连他们设出的力场也不能动,知道吗?」
「知道。」
姚笙点点头,便举步缓缓「溜」向狄孟魂泥像所在之地。
沉静的空间┅┅
无欢领著姚笙在石堆空间中前进,到了狄师的房间附近,果然远远就
可以见到蒙蒙的黄光。
「我的推测没错,他们用的便是这种方法,」姚笙点头道∶「黄色光
芒属土,和土石结合,只要没有人惊动,这种力场可以持续千年百年,也
不会丝毫减弱。」
无欢张大眼睛,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奇幻的异想空间。
在迷蒙半透明的石块世界中,他看见空中漂浮著许多断垣残壁,但是
同样的,这些碎片当然不是悬空的,而是嵌藏在石块堆中,只因无欢现在
正处於「穿石遁法」的状态中,才会将那亿万斤的石块看作透明。
而在不远处的空中,这时更悬浮著一个极度丑怪的东西。
苍白色的巨大蛇身,一种绝望的扭曲角度「嵌」在石块之中,那巨大
的蛇头反仰著,下颔朝天,却仍细微地蜢动著。
但是在蛇尾之处,却连著一个女人的身体,那女人一脸血污,脸上神
情却依然狰狞可怖,时时面容扭曲,有时却发出无声的喋喋尖笑。
不过,这整个奇怪的形体都被那蒙蒙的黄光包裹,滴水不漏。
对於这个诡异的东西,无欢并不陌生,当日便是他不慎将这白蛇蛇妖
带回洞中,也曾经在洞口亲眼目睹它从一个娇美的女子变成眼前的丑怪模
样。
「这便是蛇妖了,」无欢低声对姚笙说道∶「不过我想它真的没死。」
那蛇妖彷佛听觉十分灵敏,一听见人声便躁动起来,但是因为压在身
上的土石实在太重太多,因此只能做很小范围的扭动。
「你那无亏公公使用的手法相当的高明,」姚笙点头说道∶「以蛇妖
的功力,本可以在这种石堆中来去自如,但是这种黄光却像是一道禁锢,
将它的能力全数封闭起来,所以只能卡在这个石堆之中。」顿了顿,她又
问道∶「你狄师呢?在什麽地方?」
无欢指著前方一道小门∶「在那儿。」
一见到狄孟魂的泥像,姚笙的眼泪便像是止不住的珍珠,滚滚地滑落
在脸上。可是狄孟魂仍然带著微笑,沉睡在他的永恒之中。
无欢心中关心的,却是无亏公公的尸身。他举目四望,却暂时没能看
见无亏公公的身影。
到底,他的尸身会到什麽地方去呢?
也是无欢心有旁骛,他一心只惦记著无亏公公的尸身,这边看看,那
边找找,竟逐渐离开了姚笙的身边。
突然之间,在幽幽的石遁空间中,传来一阵飘缈不定的悲哀呼声。
「无欢┅┅无欢┅┅」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无欢不禁心里一阵悸动。因为,那便是无亏公公
生前呼唤他的声音。於是,他便像是失魂落魄似的,拎著两只领路纸鹤,
向声音的来处走去。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那两只纸鹤已经快要烧完。
无亏公公的声音仍在幽阴空间中回荡。
「无欢┅┅我好冷呀┅┅快过来救救我呀┅┅」
听见这样的声音,无欢不禁热血上涌,便循声走过去。
在阴暗的石洞尽头,无亏公公便静静地站在那儿,身上却被蛇妖的长
尾缠得好紧。
此时无欢所在之处,正好在蛇妖悬浮之处的後方,蛇妖的尾巴长长地
伸过来,却将无亏公公缠著好紧,连他苍老的脸也被缠得紫胀起来。
「好难受啊┅┅无欢┅┅快来救我┅┅」
纸鹤的光芒暗淡,闪烁出来的火光照在人的脸上,惨淡飘摇。
心情激荡之下,无欢忘形地走了过去,就想将无亏公公救出白蛇蛇妖
的束缚。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无欢缓缓地走到无亏公公的面前,无亏公公的老脸虽然已经被蛇尾缠
得脸色紫胀可怕,却仍然对他笑笑。
「无欢┅┅」
然後,无亏公公的老脸一阵变形,发出桀桀的怪笑。
跟著他伸出手来,「噗」的一声,便将那无欢赖以在石堆中存身的纸
鹤捏熄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无欢只觉身边所有乱石、巨石像是绝望的大浪般
从身边四面八方涌过来,一时之间,整个身体像是被挤压成汁般地痛苦万
分。
「啊┅┅」的一声惊呼,无欢却地分不出自己是否发得出声音,因为
那千军万马似的痛苦,伴随著石头的挤压声,像是要辗碎他的血肉、骨殖
一般地排山倒海而来。
就在他的意识几乎要失去的那一瞬间,彷佛听见一声低低的怒叱。
然後,石声、浪声、惨叫声陡地退去,一切归於静寂。
【第六章千年之後的白蛇传说】OCR∶tkbook
一灯如豆。
无欢觉得自己彷佛又回到了年幼时代的洞窟里。
无欢刚进石窟的时候,有时候会和无亏公公闹脾气,无亏公公一气之
下,便会将无欢丢在黑暗的洞里。
但是这样的方法没几次就失去了用处,因为後来无欢只是静静地窝在
黑暗的角落,数著自己的指头,而且通常只要数个五十次,无亏公公便会
冷著脸,走过来带他出去。
幽幽的灯光,遥远的回忆。
但是此刻无欢从迷蒙中醒来,看见的却是一只新燃的纸鹤。
而姚笙便站在身旁,冷冷地看著他。
「我┅┅我怎麽了?」无欢讷讷地说道,想起方才的处境,仍然心有
馀悸。
「我早就告诉过你,催动『穿石遁法』的时候,不能够心神激荡,」
姚笙微微不快地说道∶「在这种幽闭的世界里,什麽事情都可能发生,更
何况那蛇妖仍然未死,仍然有力量蛊惑你。」
「刚才┅┅」无欢疑惑地间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我看见了无亏
公公,又┅┅」
「刚才那是蛇妖给你的幻觉,目的是要你也赔上一条命,」姚笙说道
∶「这蛇妖的能量非常之强,我刚刚约略看过一会狄孟魂的记载,他们当
年在昆仑的时候,就曾经遭过这蛇妖的暗算。不过现在没有问题了,我又
在力场上加了几道防线,如果没有意外,它大概有好几千年得一直困在这
儿了。」
无欢直觉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狄师的记载石洞一带,身
边的岩石依然透明,因此也能约略看到狄孟魂在石壁上的记载。
「奶┅┅都看过了?」他好奇地问道∶「狄师的东西奶都看得懂?」
姚笙淡淡一笑∶「别忘了我和他是同一时代的人,我们的知识范围是
很接近的,从前我们也常常在一起聊这些东西,」说到此处,她的神情有
些黯然∶「只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聊了┅┅」
她转头看看两人的纸鹤,又已经快要燃尽。
「好了,大约便是如此,我带你出去。」
无欢依依不舍地看著四周围狄师的记载,像是一个置身糕饼屋的小孩
,进来没有多久,却又不得不离去。
姚笙看见他的模样,知道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
「你不用担心,以你和他的渊源,我会将这『穿石遁法』教给你的,
这以後,你便可以时时进来观看他的记载,这样不就好了?」
无欢大喜,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姚笙不再多话,便领著他穿越石堆
,缓缓地冒出地面。
而那白蛇蛇妖,便这样被狄孟魂、姚笙共同禁锢在石窟的废墟之中,
一关就是上千年的岁月。
千载之间,白蛇蛇妖在禁锢中逐渐失去法力,终究也陷入永恒的睡乡。
直到千年之後,在一次偶然的地震灾变之中,白蛇青蛇的残骸才再度
重见天日,又经过数百年的日月精华粹练,才又逐渐成精。
这一成精,却谱出了人间最美的一段畸恋传奇。
一段叫做「白蛇之恋,时光英豪」的传奇。
此自然是後话不表。
阳光普照,鸟声揪揪。
走出幽暗的空间,陡地进入这样一个翠绿且带著树香草香的世界,就
连姚笙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无欢一走出石堆,更是整个人脚一松,便躺在草地上,长长地呼出一
口气。他轻松地仰望湛蓝的天空,在地上一转头,想要和姚笙说些什麽,
却发现她白衣飘飘的身影已经在十数步开外,竟然没说什麽话就打算翩然
远去。
无欢连忙跃起身来,朝姚笙的方向追过去。
「姚前辈!姚前辈!」
姚笙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微微诧异。
在奔跑的视野中,无欢有些看不真切,那回眸而来的容貌,却依稀像
是妲己美襌的容颜。
至於为什麽要这样气急败坏地追上姚笙,连无欢自己也说不上来。
青山鲜翠,白衣飘飘。
姚笙静静地站在那儿,看著这个少年莫名其妙地奔向自己。
无欢脚下不停,三两步便跑到她的身边。
「姚前辈!」他有点气急地说道∶「您要去什麽地方?」
「昆仑。」姚笙简短地说道。
「昆仑?」无欢奇道∶「为什麽要去昆仑?」
「因为那儿有我想知道的秘密。」
「秘密?什麽样的秘密?」
面对这样缠夹的问话,姚笙皱起眉头。
「你┅┅吃饭吃得多吗?」
一听到这样的问话,无欢楞了楞,因为这样的口气他再熟悉不过。
当年,每当他多嘴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无亏公公最喜欢用这种反讽式
的口气问他,而如果你回答「吃得多」,或是「吃得少」,他的对话永远
只有一种。
「那麽┅┅」无亏公公会这样森冷地说道∶「你管的闲事倒挺多哪!」
面对姚笙同样的问话,无欢只得搔搔头。
「我知道我管的闲事太多,但是如果您要去昆仑,可不可以也让我跟
著去?」
「你也要去昆仑?」姚笙淡淡道∶「你去昆仑做什麽?」
「狄师和无亏公公生前,常常会提到昆仑的事,都说那儿有一件很难
解决的大灾难,」无欢说道∶「狄师还交代过无亏公公,说要我日後能力
够了的时候,得去昆仑将这件事解决。」
其实,无欢此刻的说法并不尽然,当年狄孟魂交代无亏老人的是,如
果无欢有朝一日能悟出昆仑的关键,才他到昆仑去,看看能不能解决狄
师生前最悬念的事。但是无亏老人在蛇妖一役中阵亡去世,这个嘱咐也就
随之消失,因为无亏老人始终不曾告诉过无欢,在昆仑困扰狄师的是什麽
东西。
只因无欢很微妙地想和姚笙多相处一阵,此刻一听见她提起了昆仑,
便将这个嘱咐用了上去。
不过,这样的说法果然有用,只见姚笙略事沉吟,便好奇地问道∶「
那狄孟魂有没有说过,在昆仑到底有什麽东西?」
「这点他们也没有细说,只说是一个灾难。」无欢说道∶「姚前辈知
道是什麽事吗?」
「我只有一点点模糊的概念,」姚笙皱眉道∶「最先,是从许多多年
前的传说开始的┅┅」
在千年前的「神话时空」中,昆仑山是「天庭」的所在之地,後来因
为涿鹿神战的肆虐,南斗、鲧、羿、共工、祝融、女娲、防风氏等大神相
继战死,时移事往,昆仑便成了一个寻常的名山。
但是,在古代著名人王大禹过世之前,却曾经喃喃自语∶「昆仑!昆
仑!」
还有,夏王朝中叶的旷世英雄羿中伏临死之前,也曾痛苦他大喊∶
「昆仑!昆仑!」┅┅
「但是真正让我开始觉得奇怪的是,那个西歧的姜子牙说的『封神旨
意』,我觉得有些问题。」
「有些问题?」无欢想起大雨时,姜子牙那阴郁的神情,心中也隐隐
觉得不太对劲。
「什麽样的问题?」
「他所说的那种『天命』,其实是很站不住脚的,因为我在天下四方
走了那麽久,从来没有听过有什麽『天命』。」
「但是一般的黎民仍然相信哪!」无欢说道∶「因此姜子牙相信这种
事情也没有什麽不对,更何况他是西周的军师,总要有些寄托的神鬼事迹
,才容易发号施令的吧?」
姚笙摇摇头。
「你这种说法原则上并没有错,但是姜子牙的事并不是这种情形,」
她说道∶「狄孟魂的记载中,并没有将昆仑一事说得清楚,我想他当年也
没有机会深入去探讨,就没来由地遭到雾妖的攻击。」
「雾妖?」无欢奇道∶「当年无亏公公也这麽说,但是攻击他们的不
是那只埋在地底的白蛇蛇妖吗?」
「详细情形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以那蛇妖的能力,是不可能让狄孟魂
吃那麽大的亏的,因此,真正的关键,还是在┅┅」
「昆仑!」无欢笑道∶「所以您一定要带我去看看,不只是为了无亏
公公,也是为了狄师交代我的嘱咐!」
他说了这麽许多,还是最後一句最有效用。姚笙想了一下,想起狄孟
魂那英爽健朗的神情,半晌,才缓缓地点头。
「好吧!」她淡淡地一笑∶「况且我还答应过要教会你「穿石遁法」
,这样一走了之也对不住你的狄师。」
两人便这样,晓行夜宿,逐渐往昆仑的方向而去。沿路上,姚笙果然
没有食言,将「穿石遁法」以及各种特殊的遁法逐步教给无欢,但是这种
控制精神力,以求和各种元素相结合的术法学来并不容易,而且无欢生性
贪多好奇,虽然天资极佳,却少了几分钻研同一事物的精纯,遇上这种必
需专注的术法,进境反而颇慢。
而且无欢发现,这位姚笙彷佛是不太睡觉的,她每个夜晚总是伫立在
夜空下凝望,彷佛世间除了狄孟魂之外,已经没有什麽事可以让她的心湖
泛起涟漪。倒是偶尔和无欢聊起世间精怪、仙人、术法等现象之时,姚笙
却时时会出现比狄孟魂记载更精辟的见解。
「世间的所有精怪、仙人、术法,基本上几乎和神话时空都有著密不
可分的关系,」姚笙说道∶「当年的神话时空来自一场时空巨变,将许多
原先不可能存在人间的世界接合在一起,再加上有异星天神『南斗』的阴
谋设计,当时整个神话世界,其实只是一场精心策划出来的『游戏』,在
其中操控的是『南斗』,但是当他自己也死於非命之後,整个『游戏』系
统便崩毁下来,也让神话时空划上句点。
但是,这个『游戏系统』虽然已经崩毁,碎散开来的碎片却仍然具有
强大的力量,这些碎片分为两种,一种是器械,一种是生物。器械之类,
用商朝人的说法,便是天地间具有法力的『法宝』;生物方面,就是当年
『南斗』改造过的人、兽,像我,像狄孟魂,像那些生化人都是。」
「这样说来,」无欢好奇地问道∶「那些精怪也是那个『南斗』天神
造出来的东西罗?」
「精怪的事,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姚笙说道∶「当年神话时空留
下来的碎片,那些器械比较没有问题,因为不是生物,因此变化性不大,
但是那些人、兽就不同了,生物体最大的特性便是,生物是会繁衍的,因
此这些特异的人、兽即使是和凡间的物种交配,也会配出无穷尽的可能性
,生养出各种不同的排列组合,因此,才会形成世间这样多的精怪、奇人
。」
「我还听一位高人说过,」无欢说道∶「说天地之间有著许许多多游
离在世上的『日精月华』,一旦有普通的野兽遇上了,也有可能得到助益
,变成和人接近,能说话,能想事情的精怪。」
「你那位高人说的基本上没错,」姚笙点点头∶「但是『日精月华』
,用我们的词汇来说,便叫它做『能量』,这种能量又和神话时空的『天
帝』有莫大的关联。」
「这位高人,也说过他和你们是来自同一个世界,」无欢说道∶「还
说他自己本是潘朵拉核酸警队的成员,是转化态生化人。」
「哦!」姚笙扬了扬眉,有一丝丝惊讶的神情。「你遇见过转化态生
化人?叫什麽名字?」
「他说┅┅」无欢想了一下∶「说他原先叫司徒泰伊,但是这个时代
已经改名叫做太乙。」
姚笙点点头。
「司徒泰伊,这人我是认得的,想不到他也在这个世上。」
「这种生化人,有很多个吗?」
「在我的旅程中,曾经遇上过不少个,」姚笙说道∶「但是有件事,
我却得先告诉你。」
「姚前辈请说。」
「今後,整个天下会越变越乱,就如同那周族的『西伯』姬昌所说,
当今之世有许多奇才异能之士会倾巢而出,而这些人之中,有很多便是重
生过的生化人,有更多则是当年曾在神话时空活过一次的神族,如果有朝
一日,你遇上了这种人,一定要多加小心,因为这些人的个性善恶不一,
喜怒难定,加上能力又那麽的强,一个不慎,很容易送掉一条小命,」
姚笙悠然地说道∶「你的见识、能力在当世算是不错的了,但是毕竟
年纪太轻,也缺少人生的历练,我与你狄师的渊源甚深,当然也不希望你
在行走天下时有什麽灾难,只盼你事事小心。」
这是无欢结识姚笙以来,第一次听见她说出这样的关怀话语,一时之
间,感动得不知该如何开口,胸膛却暖洋洋的,此刻便是要他为姚笙而死
,也是心甘情愿。
「我知道了,」无欢用力点头。「无欢知道。」
姚笙不再说话,只是迳自走到外面,继续看著她的夜空,想著她魂萦
梦系的那人。
【第七章那神话传奇中的昆仑】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谈谈说说,这一天已来到了昆仑山下。
在神话时空中,这座名山位於「天界」的正中央,而且在山岭之处还
有一株极高极雄伟的神性大树∶建木。
在古籍的记载中,建木乃是天界与人界相连的阶梯,在当时,凡间小
民如有不平之事,也可以登上建木,直上天庭对天帝发出陈述。
姚笙自己在神话时空的时候,是被一股力场禁锢在南方小岛上的,因
此她从没有机会前往任何一个地方观看巡访,但是当时狄孟魂却常常遨游
四方,再将四方的见闻带回来与姚笙讨论。
所以,虽然她没能在神话时空中四处遨游,却也对整个神话世界有著
极深的了解,知道在当时,昆仑一带的地界像是个孤立的小岛,包围著小
岛的是一片汪洋,名叫「归墟」。
当时,昆仑一带的天界由四座天柱组成,後来天柱之一「不周之山」
断折,整个天界系统因而倾斜,也因此引发出共工和祝融的大战、女娲舍
命补天等神界大事,最後还导致了最严重的一场「涿鹿之战」。
而连接神界与人界的通道∶建木,後来也被天帝下令,由夸娥氏之子
「重」和「黎」两名天神砍断,自此神人永绝。
但是这些都是千年以前的往事了,此刻的昆仑山一带,青翠满目,山
下是一片平坦的旷野,放眼望去,天际一片辽阔,早就已经不复往日的神
性模样,看过去只是一片祥和,和一般的名山胜境并没有什麽不同。
姚笙站在山路的入口,看见那崇峻的山势,忍不住又想起多年前,狄
孟魂告诉她那一场场神界大事时的景象。
在这座名山的附近一带,发生过太多的惊人往事,便是要举,可能三
日三夜也无法举完。
当年便是在此,人神羿追逐肆虐人间的十个太阳,并且将它们全数
射下。
当年也是在此,人神女娲割取身上的生命汁液,炼五色石补天,最後
在不周之山前力尽而死。
当年便是在此,狂神夸父追赶逃窜的太阳,最後还和太阳神之母∶羲
和引爆了力场巨爆,同时死於非命。
当年也是在此,狄孟魂受力场巨爆的波及,进入了另一名外星天神「
土」构筑而出的「幽冥之都」。
当年更是在此,深爱黎民的大神「县」从天界盗下息壤,解救为洪水
所害的万民,後来却被殛之於羽山。
这些往事,无欢在狄师的记载中或多或少都曾经看过,此时在姚笙的
转述之中,听来更令人心神澎湃,彷佛可以想见当年神话世界的壮美与奇
幻。
不一日,两人已经走进了昆仑山的山境,此时山路已经变得崎岖,时
时出现险峻的山势深谷。此刻无欢与姚笙已经走到一座树林旁边,在那儿
有店家搭起几座草棚子,生著锅炉,卖著简单的面食,看来,这儿正是入
山的道路,来往的行旅客商并不算少,才会在这儿开了个面食棚子。
无欢走了大半日,肚子也有些饿了,便向姚笙询问了一下,两人便走
进面食棚子里稍作歇息,顺便吃点东西。
突然之间,从棚子外突地有人大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什麽问题
,当然这都是那姜子牙不好!」
那声音相当的清朗,在宁静的山区这样陡然大喝出声,声音远远传将
出去,还在山谷间传出回音,一时之间,像是开玩笑似地,只在山谷间回
荡著同样的一句话。
「┅┅是那姜子牙不好!是那姜子牙不好!是那姜子牙不好!┅┅」
无欢有点好笑地朝著声音来处望去,只看见附近有座小小的谷地,谷
地上只有一座石桥联接到对面山头,在石桥上,这时有一个宽衣大袖的道
人正叉著腰,彷佛在和人争辩什麽。
石桥的另一端却是个猎户模样的人,那猎户一脸气急败坏的无奈,背
著一大捆沉重的山柴,因在石桥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那道人却毫不留情,只是迳自阻住猎户的去路,不放他过去,任凭
那猎户如何大声叫骂,也不肯放人过去。
茶棚的小二们这时开始窃笑不已,有一人还说∶「申公豹这癫子又和
人卯上了,那猎户老头可算得上是倒楣。」
只见那名叫申公豹的道人依然指天说地,先是说他饱读诗书,又一身
的道术法力,若非姜子牙从中作梗,怎会沦落至此。一会又说这猎户不明
是非,明明只是山路上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只因他过桥过得慢了些便恶言
相向,未免太过伤人,说著说著,又指责那猎户莫非是姜子牙派来的手下
,要将申公豹逼上绝路?
无欢在一旁听著听著,越听却越哑然失笑。这道人看来是个缠夹不清
之人,那猎户不知厉害,无端端惹上了他,便不放松地喋喋不休起来。
更有趣的是,这道人不只口沫横飞,口舌便给,最有趣的是什麽事都
能赖在姜子牙的头上,什麽都是姜子牙的不好。
只是┅┅无欢在心里好奇地想著,这个姜子牙和那西歧的军师姜子牙
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只见得那可怜的猎户老头又在石桥上撑了一阵,後来实在吃力不住,
便退回另一端,卸下山柴呼呼喘气。那申公豹又指责了一会,这才心满意
足地一个盘手,大剌剌地叫道∶「那猎户老兄,我说的话可是有理?」
那猎户老头「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申公豹哈哈大笑。
「『哼』是什麽意思?来来来,那我再来问奶,你说这是不是都是姜
子牙的不好?」
那猎户忍住气,勉强回了句话∶「只怕是吧!」
「甚是甚是!」申公豹大声笑道,这才心满意足地让开通道,不知从
什麽地方掏出一柄羽扇,看起来倒也仙风道骨∶「你早这麽说不就得了?」
那猎户老头总算能够过桥了,他费力地背起山柴,艰难地走过石桥,
脸上却臭得什麽似的。
等到他一过石桥,脸上表情登时狞恶起来,只见他大怒发吼,卸下柴
火便抡著拳头,打算冲向申公豹,好好饱打他一顿。
眼见那道人申公豹就要饱尝猎户一阵好打,却看见他气定神闲,手上
又不知道从什麽地方掏出一把剑来,「嗤」的一声便把自己的头颅割了下
来,「咕咚」一声掉在地上。
那猎户睁大了眼,一腔怒火变成了两腿的酸软,整个人像是泥浆般地
软在地上。
而申公豹的头落在地上,还不住地嘻嘻而笑。
无欢看见这样的奇景,也忍不住瞠目结舌,身後几声此起彼落的重重
吸气声,然後几名小二和客人像是见了妖魔鬼怪一般,纷纷惨叫出声,屁
滚尿流地仓皇逃走。
只有姚笙冷冷地看了那掉落的人头一眼,不屑地说道∶「这个是蛮荒
人常用的术法,叫做『离头术』,但是只能唬唬人,只要你不被他吓到,
把头踢入深谷,一时三刻之後,只要头没接回去,出血即死。」
虽然如此,看见一个离开身躯的头颅仍能说话行动,毕竟是非常惊人
的事,只见那猎户老头惊吓之馀,再怎麽样也爬不起身来,那担辛苦采来
的山柴也顾不得了,只能连滚带爬地逃离开去。
申公豹的头颅在地上哈哈大笑,转眼看看空荡荡的四周,更是得意,
突然间,他的笑声陡地止歇,眼神却诧异地望向无欢和姚笙,对他们的悠
闲反应更是百思不解。
申公豹那无头的身子走过来,将掉在地上的头颅捡在怀中,一转身,
便向无欢和姚笙的方向走过来,却刻意不将头颅接上。
空荡荡的面食棚子四周,这时已经走得不见半个人影,只剩下他们三
人。
「有请了,」申公豹夹在怀中的头这样说道,接下来却说出令人哭笑
不得的话语∶「你们二位认得姜子牙那个混蛋否?」
姚笙冷然地转过头去,不愿理他。无欢虽说听了姚笙的解释,但是看
见一个无头之人捧著自己的头颅,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只是勉强地笑笑。
「见过一次。」
「那你一定看得出来,」「碎」的一声,申公豹居然将头放在无欢的
桌上。「那姜子牙是一个背信忘义的小子,是吧?」
「我┅┅」无欢勉强笑道∶「我看不出来。」
申公豹眼睛圆睁,正要发作,却听见姚笙冷冷地说道∶「你那头还不
接起来吗?一时三刻已经快要到了,我将你的头踢下山谷可好?」
这样的一句话,远比什麽金科玉旨还要有效,只见申公豹的头上脸色
大变,那无头的身体忙将头拿起,对在脖子上,「啵」的一声,居然又让
他接了回去。
接是接了,但是他却还要逞强说道∶「哼哼哼,我申公豹的离头之术
可不只是一时三刻而已,只不过怕你这小娘子难堪,这才接回去罢了。」
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会,他又回头问无欢道∶「我刚刚说到了哪儿?」
原先,申公豹的头颅还未接回之前,是七分可怖中又带著三分好笑,
可是头一接回来,无欢这才发现他面如冠玉,脸上三绺黑亮的胡须,看起
来仙风道骨,望之如三十岁之人,竟是个仪表非常出众的道人。
但是想起他的行止,又让人不禁摇头。
但是,无欢还是忍不住接口∶「说到姜子牙。」
「那人哪!是个背信忘义的人,」这一提醒,申公豹又怒道∶「我是
他修道多年的师弟哪!那日在昆仑山巅,我听说他辅了西歧姬昌,还在昆
仑上得了封神榜,正打算来和他叙叙,却想不到啊┅┅哼哼!」
他这一出口,姚笙和无欢都留上了心,姚笙一皱眉,问道∶「什麽『
封神榜』?」
申公豹怪眼一翻,说道∶「不就是师兄弟数十年吗?干嘛一得意就这
样见面不相识的,人哪!犯得著这样吗?」
姚笙耐住性子,再一次问道∶「我是问你,什麽『封神榜』?」
申公豹看著她,赞许地笑笑。
「奶这小女孩倒有一些学问,」他一时之间也没看出姚笙的来历,只
以为她是个寻常的女子∶「我和那姜子牙,乃是在元始天尊门下共同修练
的同门师兄弟,他这一不相认,这口气,试问奶忍不忍得下去?」
几句话叽叽呱呱下来,竟是对姚笙的问话听若未闻,他意犹未尽,还
转头过来问问无欢∶「我说小哥,这样子的话,如果是你,你能不能忍得
下去?」
姚笙脸上微微露出愠色,一时之间对这缠夹的道人却也没有什麽办法
。无欢却在市井间见过这类的人,於是他笑笑,给申公豹盛了杯茶。
「是是是,那姜子牙果然无情无义,数十年师兄弟哪能这样做呢?来
,您老请喝茶。」
申公豹大是一高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这小儿果然有名堂!」他不住地点头∶「那『封神榜』哪!便是
姜子牙不知从什麽地方得到,要到西歧封神,讨伐纣王的一份名单!」
「名单?」
姚笙闻言也露出了好奇的神情,和无欢对望一眼。当日无欢和姜子牙
对话时她也在,但是当时姜子牙却推说那「封神旨意」上有什麽,他也尚
未知道。
「我在昆仑山麒麟崖前追上了他,我就叫啦!『姜师兄,姜师兄』,
」申公豹学著当时的口气,大声叫道∶「然後你知道怎麽地?这杀胚居然
给我来个充耳不闻,任我叫破喉咙,却怎麽样也不回头,我这人就是要争
一口气,这一个气不过,我更要追上他。
一追上,我就将他拉住,我说∶『姜师兄,我是你师弟申公豹啊!同
门学艺数十年,难道你就不认得我的声音吗?』申公豹忿忿说道∶「你知
道他怎麽说?」
「怎麽说?」
「他居然说,『我不知道是你叫我,只因有人对我嘱咐,吩咐我在这
山上时,不论什麽人在後头叫我,切切不可回头,所以我就没有应你。』
我就说啦!『这点我也不来和你计较,但是你手上拿的那是什麽?』,我
明知那是封神榜,却故意来问他。
果然,那老贼翻个白眼,说那不过是张寻常的黄纸。我这人就是气不
过,便对他大叫说道∶『你做人师兄之人,也来蒙骗我,那明明是你要前
去帮助西歧的封神榜!』」
无欢听得有趣,忍不住问道∶「那他怎麽说?」
「他又是死命否认,说他根本不知什麽叫做封神榜,手上所持的,的
确是一张寻常黄纸。我就逼他发下重誓,要不就烧那纸给我看,哼哼哼,
那老贼见说不过我的义正辞严,便提议要和我来个赌赛。」
「你便和他赌了?」
「赌就赌,我申公豹怕过谁来了?」申公豹圆睁著眼,自豪地说道∶
「理站在我这边,谁怕谁来著了?那老贼便说∶『我是师兄,赌我的拿手
招式未免有所不公,不如赌你的拿手招式!』」
无欢听著听著,突然想到了一事。
「那你便和他赌了?」他失笑道∶「和他赌你这离头之术?」
「比就比,难道我会怕他吗?」申公豹慨然道∶「我师尊座下数十名
弟子,这离头之术就属我练得最好,姜子牙虽然年纪较我为大,修为却没
有我深,我们就比啦!」
「谁赢?」
听了无欢这决定性的一问,申公豹登时气沮了下来。
不过,随即又挺起胸膛。
「我没输!」他昂然说道∶「是姜子牙那老贼施了诡计,我才败下的
!」
「他使了什麽诡计?」无欢好奇道∶「能骗倒你这样的能人?」
听见无欢这凑兴的一记高帽,申公豹又高兴起来。
「我便和姜子牙赌赛这离头之术,赌什麽人能够离头较久,便可以得
到那封神榜。我告诉你,我可不稀罕那劳什子的东西哟!我只是气不过姜
子牙的气焰,只不过在西歧得了个军师,就神气成什麽样儿,若是我申公
豹愿意,不用说西歧了,就是当朝天子也要待我如上宾的┅┅我刚刚又说
到了哪里?」
「道长刚刚说到了和姜子牙赌赛离头之术。」
「是是是,那我便施法将头身分了开去,为了让姜子牙心服口服,我
还施了飞头之术,头一和身体分离,便像是飞鸟一般往天边飞去,要多好
看就多好看,等到一时三刻到了,再驱它回来,这样姜子牙总要心服口服
了吧?谁知道┅┅」说到这儿,他咬牙切齿道∶「谁知道那奸贼居然使了
个恶毒的奸计!」
「什麽样的奸计?」
「那贼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居然弄了只仙鹤在高空将我的头叼去
,让我的头回不去。」
无欢听得楞住,忍不住问道∶「那你怎麽办?」
「也还好我福大命大,此命不该绝,那天上突地出现一只猛恶的苍鹰
,那仙鹤一惊,口一松,这才让我的头掉了开去,总算在一时三刻前回到
身旁,那真是好险好险。」
无欢听了这番又惊人又好笑的景象,一时之间觉得有趣非常,便忍不
住笑了出来。
那申公豹却也不生气,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我回来了之後,这才知道姜子牙已经悄悄逃去,原来他始终没想和
我比,说要比离头之术,只不过是要支开我,甚至还要送掉我一条小命,
试想,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生气?」说到激越处,还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因此,我誓言一定要阻止姜子牙辅助西歧,一定要让他封神封不成,也
要去辅助成汤,你说,这样好不好?」
无欢只是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接口回答。
姚笙在一旁沉默地聆听,这时候,才开口问了句话,问的还是封神榜
的事,彷佛那是个极度重要的关键。
「那封神榜┅┅」她问道∶「是姜子牙从什麽地方得来的?」
「我也不知,」申公豹说道∶「姜子牙对人说是『上天』给他的,可
是昆仑除了修道人之外,可没有什麽『上天』哪!不过,我倒是知道他拿
到封神榜前去过通天崖,後来又去了麒麟崖。」想了一下,他又彷佛记起
了什麽似的,一拍桌子∶「还有,我还知道他去过『南斗天池』!」
此言一出,姚笙忍不住一震。
「『南斗天池』?」她失声道∶「那是什麽地方?」
「南斗天池是後山极深邃极阴暗之地,我们修道人通常都不去的,」
申公豹皱眉道∶「是啊!姜子牙那老贼去那种地方做什麽?」沉吟了一会
,却又说道∶「但是奶不用多心,在『南斗天池』是没有修道人的,他不
可能从那边拿到『封神榜』这种东西。」
说著说著,申公豹突然间又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好啦!你们这些怪人!」他自己已经怪到极点,却又称呼人家怪人
∶「要套我说出来的话,已经套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就此再会。」
这人虽然缠夹,但却不是头脑不清,此刻说出这样的话,倒让姚笙暗
暗点头。
他拍拍身上的袍袖,一边拍,一边斜眼瞧著无欢∶「小兄弟,我看你
也是个出色的人物,可否答应申公豹一事?」
无欢愕然,眼睛转了转,这才苦笑道∶「道长请先说是什麽事?」
申公豹哈哈一笑。
「我只是看你如此人才,有一天,那万恶的姜子牙一定会来要你前去
为他效力,」他郑而重之地说道∶「我只希望到那时,你绝对不要答应他
!」
没料到是这样的一件事,虽然无欢本就无意为任何阵营效命,但是陡
然一提,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别忘了,」申公豹也不再多言,一转身,便翩然走远。
「可不要去帮姜子牙那混蛋效力。」他头也不回,朗声笑道∶「至於
我,我可要下山去帮助成汤天下,专反姜子牙了!」
无欢哭笑不得地看著这个奇人的身影逐渐远去,转过山腰时,还可以
听见他的大叫声从风中隐约传来。
那大叫声居然是∶「姜子牙!你这混蛋!」
无欢笑著摇摇头,却看见姚笙兀自坐在座椅之上,彷佛在沉思什麽难
解的问题。
无欢也不去打扰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著山上无声吐出的山岚。
过了一会,姚笙才缓缓地说道∶「这个『封神榜』,依我看来,有著
非常大的问题。」
「什麽问题?」无欢奇道。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有这样的感觉,」姚笙说道∶「这种感觉,在
我们的十四世纪时代叫做第六感,我们在那个时代便早已知道,这种直觉
有时不是空穴来风,它很可能是你经验、智慧累积出来的东西。」
一谈到二十四世纪的事情,无欢总是会有些许的盲点,有些字、词汇
不太能够了解它们的涵义,像姚笙现在所说的「第六感」无欢就不太知道
那是什麽,只稍微知道,那是和「心血来潮」有点像的东西。
但是姚笙并没有太在意他的看法,许多时候,她只是喃喃地说话给自
己听。
比方说,现在。
「南斗┅┅为什麽这里会有地名和南斗有关系?」她喃喃地说道∶「
但是那时候,这儿又是他出入的地方,因此┅┅」
【第八章神话时空中最显赫的大神】
无欢和她相处了几天,知道她有这样喃喃自语的习惯,也就没有搭腔
。他不知道姚笙在神话时代曾经被「南斗」设计,禁锢在一个奇特空间,
有很长一段日子,姚笙便只能以和自己说话渡过光阴。
过了好一会,姚笙才彷佛从梦中惊醒似地看看无欢。
「我们去『南斗天池』看看,」她坚定地说道∶「我相信所有的答案
,应该都在那个地方。」
昆仑山的山势极为险峻,入得山区之後,山路更是崎岖难行,所幸两
人之中,无欢本就习於山林生活,姚笙则身负奇特能力,遇有难行的道路
时,可以施用术法,所以走起来倒是不太辛苦。
在商朝时代,昆仑山已经是各种奇人、奇兽经常出没的地点,据姚笙
的解释是说,因为当年「天帝」便是位在此处,因此残留下来的法宝、奇
异能量便特别的多。
狄孟魂在洞中的记载里,曾经提过有一本名为「山海经」的奇书,内
中便记载了众多的怪异人兽。无欢赶路之馀,也在山林中仔细观察,却发
现这儿山上的兽类也和寻常山上大不相同。
在一座小小的红色树林中,无欢便见过一群个头极小的蕈人,顶著五
颜六色的蕈伞,兴高采烈地在冒著水气的林间嬉闹。也看过一只奇形的动
物,外表像是一块生肉,却在上头长著乌溜溜的大眼。
而在一座山头之上,无欢却远远看见一只昂然而立的巨兽,颈边垂著
许多小小的人头,姚笙说,那便是当年看守天庭入口∶建木的「开明兽」。
珍奇的山景,珍奇的各类异兽。
然而,越到山里,人烟便更为稀少,但是所幸仍然偶尔遇得到几个修
道人,无欢向他们问了「南斗天池」的方向,修道人们听见了都脸色一变
,对於这个地方的事,泰半不肯多说。但是最後总算从一个小小道僮处,
得知前往「南斗天池」的方向。
而这一路上,更是另一番情景,原先昆仑山的山景颇为灵秀,山上时
时可见清雅的修练之气,令人隐隐生出平和的气息。
但是在前往「南斗天池」的路上,却是一路的险恶阴暗,时时出现重
雾深锁的密林,等到走出密林,却又是一片穷山恶水。
好不容易,无欢和姚笙穿出了一道深锁的森林,映入眼帘的,却又是
一座漆黑的恶水。
无欢巍巍地站在高处,俯看这一池险恶的水域。
但是姚笙却是另一个做法,她并没有站在水边,而是伸手在空中招一
招,而且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之後,脸上更露出了骇然的表情。
「好深的水,而且好像也不是寻常的水,」无欢赞叹道∶「可得小心
,不要跌了进去。」
转头一看,却看见姚笙的脸色阴睛不定。
「怎麽了?」无欢奇道。
姚笙的脸色凝重,却四下看了看周遭的环境。
「很久很久以前┅┅」她喃喃地说道∶「同样的空气,同要的湿度,
同样的古怪时空┅┅我到过这样的地方。」
无欢觉得,姚笙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但是这一次似乎是很重要的
是,正想开口问她的时候,身後突然响起巨大的水声。
无欢转头过去,看见在那池恶水的正中央,这时像是恶龙即将现身一
般,在黑暗的水面上不住冲刷,像是水面分成两半似的,突然涌起滔天的
巨浪。
四周围的山头上,这时更是陡然间乌云弥漫,云雾满天。一时之间,
整个天地间似乎暗了下来,空气中更是充满湿黏的不快感觉。而且,彷佛
是觉得整个气氛不够诡异,这时还在水面上台起了一阵阵的旋风。
「好怪!」无欢在旋风中眼睛有些睁不开来,只好用手遮著眼睛。
而姚笙更是脸色凝重,彷佛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麽古怪状况。
果然,这样的惨烈飞沙走石景象後不久,那黑色的恶水巨浪间,陡然
分开,像是分出了一条长长的黑水隧道。
那巨浪不住在水道旁猛烈冲刷,但是水道中彷佛有什麽巨大力量,旁
边的巨浪却一点也溅不进去。
隐隐约约,便在水道中央出现一条人影,那人影一开始还看不真切,
但是却有著慑人心魄的巨大声音在空间中不停地回荡。
「过往行旅,我乃在此埋没千年的游魂,未得投胎转魂,身陷此水,
我得天上真神法令,得知今日有大能之人经过,可以助我脱离此一苦海,
要我在此等候,希望前方高人慈悲心怀,助我脱此恶水,大德永不忘怀┅
┅」
无欢在惊讶之馀,张大了口,眼中却将那人的形影看得真切。原来那
是一道赤裸裸的男人身影,长发长须,正张开双臂在翻滚的水道间不住地
大喊。那声音回荡在四周凄风苦雨的天地之间,更增几分诡异愁苦之感,
也让人陡地萌生没来由的恐惧。
无欢被这样惨烈的情景震慑住,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但是姚
笙却彷佛气定神闲地,凑在无欢的耳旁说道∶「没关系的,只要回答他就
好。」
「回答什麽?」无欢有点惶急地间道。
「问他∶『你是什麽人,在此有什麽冤情?』」
那水中冤魂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凄切,无欢别无选择,只好高声
叫道∶「你是什麽人,在这里有什麽冤情?」
说也奇怪,他的声音虽然和悲叫声相较之下并不响亮,但是话甫出口
,那悲叫声便缓缓止息下来。并且,那水中人影还做出了礼敬的姿势。
「我是黄帝轩辕座下,掌理御前掌兵官柏鉴,因为当年涿鹿之战惨遭
蚩尤共工水火夹击,陷身於此,千年不得超生,万望高人指点,得以脱离
此一无间恶地恶水┅┅」
姚笙微微一笑,不待无欢开口,便大声叫道∶「柏鉴柏鉴,你要我等
如何帮你?」
那名叫柏鉴的幽魂大声说道∶「我乃柏鉴,奉天传旨。上天有命,命
你大行封神之事。我此地有封神榜一文。只要依此封神,助西歧灭成汤,
事成之日,於封神台上大行封神,我因为传令有功,也可因此而超生。不
知你等,是否同意此事┅┅」
姚笙转头看了无欢一眼,却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嘴里却仍然大声叫
道∶「我等同意,请领法旨!」
「哗」的一声,从水面上这时彷佛是听见姚笙的话一般,溅起老大的
水花,姚笙看得真切,往那水花尽处捞了一把,却捞了个空,只抓了满手
的水。
然後,那水花像是有生命一般,眨眼即收.水面上的巨浪这时也逐渐
止歇,巨浪中的水道渐渐淹没,柏鉴的身影在水中只漾了一会儿,便完全
消失。
四周围山头上的乌云也像是撤退一般,慢慢消失褪去,那些诡异的旋
风也不见了,整个空间在短短的片刻便又回到原来的情景,彷佛刚才柏鉴
现身的诡异场景从来不曾出现。
姚笙有点不屑地「嗤」了一声。
「哼!」她冷冷地说道∶「不过如此。」
回头一看,却看见无欢正楞楞地盯著平静的黑水,微张著口,彷佛被
吓著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这没有什麽,不要被它骗了,这是一种互动式的VR,虚拟实境。
」姚笙说道∶「在我们的时代,是一点也不稀奇的东西。」
「VR?虚拟实境?」无欢疑惑道,他知道那VR是狄师洞中的字母
符号中的两个,但是虚拟实境是什麽,他却完全没有概念。
「如果你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姚笙摇摇头∶「只要知道那是种人为
做出来的幻影就行了。」
「那个柏鉴┅┅」无欢好奇道∶「和这些东西都是幻影,都不是真的
东西?」
「连这个地方,说不定都是从别的时空搬来的,」姚笙说道∶「根本
就不属於这个人间。」
「那┅┅」无欢疑惑地问道∶「这是什麽人做出来的?做这种东西有
什麽用意?」
「喂!傻小子,」姚笙不耐烦道∶「你是真懂还是装不懂?姜子牙的
封神榜,就是这儿拿到的,设定这些幻象的人,就是要姜子牙拿到封神榜
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无欢这才惊觉出来整个事件的始末,恍然大悟起来
。难怪刚才姚笙会往那水花伸手一捞,没捞到东西还一脸的失望神情。
当初,姜子牙一定也是遭遇到这样的情形,只是个伸手一捞,抓在手
中的,一定就是那神秘的封神榜!
很多原先彷佛全无头绪的事,只要关键一解,便全都清晰鲜明了起来
。现在,接下来的问题便只剩下┅┅
无欢想著这个念头,却听见姚笙在身边悠悠地说道。
「接下来的问题便只剩下,是谁定下这个封神榜,还有,为什麽要定
下这个封神榜!」
而且,姚笙还微微一笑,指著前方的诡异道路。
「我想,答案就在前方不远处了,对不对?」
无欢也笑了,点点头。
「对。」
突然之间,却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朗朗清笑。
「我也来说一声,」那声音笑道∶「我却要说,不对。」
【第九章二郎神杨戬、黑虎赵公明】OCR∶tkbook
无欢和姚笙一回头,就看见前方悠闲地走过一名年轻的男子,这男子
身材高瘦,颇有几分书卷气,浓眉大眼,最特别的是,在眉心之上,居然
还有著一只直立的眼睛,那眼睛显然不是装饰之物,看起来神光湛然,炯
炯有神。
而且,那人的身边隐隐泛出一道黄光,那种黄光的色泽,便和哪吒大
闹九湾河口时,乾坤圈发出的力场光芒颇为相似。
那男子走在山道之上,施施然地向无欢两人的方向而来,走近一些,
才发现他的身後有一只精壮的大狗,这大狗看来并不凶狠,却从脚步上流
露出一股和寻常畜牲不太相同的神采。
「有礼了,」那男子先向两人行一个礼,态度温和。「我的名字叫做
杨戬。」说完之後,指指身後的那只大狗∶「这是我随身饲养的同伴,我
都叫它哮天犬。」
无欢看著杨戬,先入为主,便对他的温文产生了好感,也对他恭敬地
行了个礼。
「不敢,我名叫桑羊无欢。」
他说完了之後,看了看姚笙,却发现姚笙丝毫没有理会杨戬的意思。
杨戬也不以为忤,仍然温和地笑道∶「我家主人叫我前来问道,不知
两位前来我处,有什麽事情?」
无欢还没答话,却听见姚笙抢先问了一句。
「却不知道你家主人是何方神圣,来自何处?」姚笙冷冷地说∶「或
者说┅┅你这主人是不是一个,人?」
无欢正觉得这样问法未免有些无礼,却看见杨戬的脸色变了变,彷佛
她问了极难启齿的问题。
「这┅┅不知道这位姑娘来自何方?我家主人生性爱静,也不爱与人
说他的名字。」
「爱静是吗?不爱告诉人名字是吗?」姚笙冷笑道∶「那我来猜几件
事情,你说好不好?」
杨戬听见她这样说法,脸色更是阴睛不定,原先的温文神情这时也不
见了,他不安地瞪视著姚笙,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叫杨戬,是吗?我猜,你那第三只眼睛是後天生成之物,可以上
看天界千里,下看人间三千里,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还能够有三十六种
不同变化,而你这哮天犬根本也不是真正的牲畜,而是高人的法宝所化,
不是活物,而是法宝,对不对?」
杨戬听完姚笙这一串绝无停顿的言语,神情更是惊疑,不知道姚笙是
何方来的神圣,只看了几眼,居然便将他身上的几样特徵看得清清楚楚。
姚笙一点也不放松,只是悠闲地继续说下去。
「你的出身无非是个寻常子弟,但是却在少年时代被奇人收留,奇人
者,就是你的业师,虽说这人是你的业师,但是真正传你第三只眼、送你
哮天犬的,却是你家主人,是也不是?」
那杨戬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一个腿软便跪倒在地。
「是,仙姑说得极是,杨戬出身果然如仙姑所说,是出自农村贫户,
自小便由我师父玉鼎真人收留,并且教我各种术法。而杨戬的额上神眼、
脚下哮天犬,也的确是我主人所赐。」
「那你看┅┅」姚笙淡淡一笑∶「我有资格去见你的主人吗?」
「有,有,」杨戬忙道∶「主人命我和几位道兄在沿路上相候,便是
要知道来人是谁,还要我们以术法相试,以确定来人是主人期待的佳客。」
「那我算是你主人的佳客了吗?」姚笙笑问道。
杨戬更不多话,只是躬身让在一旁,让无欢和姚笙走过去。
无欢离去後,还有点好奇地回头看了杨戬和哮天犬一眼,心下却对姚
笙的本领越来越是佩服。
「姚前辈。」
姚笙回头,诧异地看他。
「奶是如何看出那杨戬来历的?他那哮天犬真的是法宝吗?怎会有法
宝和狗长得一模一样的?」
姚笙想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这人的本领是很高强的,如果他
执意要挡住我们,我可没有把握一定打得赢他。」
「他的本领很强?奶说他有三十六种变化,那又是什麽意思?」
「这人的身上,有著当年神族的基因和力场,有这种体质的人,学起
特定的术法来会非常快,而且是事半功倍。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有神族基
因的,不论基因的强弱,在我们的眼中却是一目了然的。」
「是啊!」无欢点头附和道∶「他那道黄光,远远就看得清清楚楚。」
此语一出,无欢并没有觉得什麽不对劲,一抬眼,却发现姚笙正惊讶
地瞪著他。
「什麽事?」无欢奇道。
「你说┅┅」姚笙问道∶「你说什麽黄光?」
「杨戳身边出现的黄光啊!」无欢说道,不知道为什麽姚笙会这麽诧
异。「那黄光不是很明显吗?」
「不,」姚笙坚定地摇摇头∶「这种光,你这样子的平凡人应该是看
不见的,因为只有神族体质的人才会看得见。」
无欢愕然,不过立刻想起了一件和这有关的往事。
当日,当哪吒在九湾河口清洗混天绫时,就说过这种红光平常人是看
不见的,因此,哪吒也曾经诧异为什麽无欢也看得到。
难道,无欢的身上也有著神族的体质?
「不会的,」姚笙摇头道∶「如果你有著神族的基因,我应该早就看
出来了,我和你相处了这麽多天,却一直没有任何迹象。」
「我也是这样想,」无欢笑道∶「如果我有什麽神族的基因,就不会
这麽不济事了吧?光是个遁法便学得歪七扭八,莫名其妙。」
姚笙很少见地谨慎打量著无欢,从头看到脚,看得他有点不自在起来。
「不是说没有神族基因了吗?」无欢告饶似地说道∶「就不用再看了
吧?」
姚笙想了一下,点点头。
「这个问题,我改日再来研究,现在先赶路再说,」她指著前方晦暗
的山径∶「看了那个杨戬之後,我更确定了,我们想知道的答案应该就在
前方。」
「奶的意思是说,杨戬那个『主人』,就是将封神榜给姜子牙的人?
」无欢问道∶「而且,奶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姚笙深深吸了一口气,彷佛脸上变得更苍白了。
「我只是在猜测,只盼我猜得不对。」她严肃地说道∶「如果是我猜
到的那人,那你我很可能使再也走不出这个地方了。」
无欢骇然地看著她,却隐隐知道她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但是,几天来
的相处之下,无欢知道姚笙在许多术法、能力上有著深不可测的修为,甚
至比狄师还要出色,然而,会让她这样恐惧的对手,到底是什麽样的角色?
姚笙看著他阴睛不定的神情,只是淡淡地一笑。
「不过你也不要这麽担忧,也许我只是多虑了,」她说道∶「因为我
退一步想想,如果真是那人的话,以他的能耐,我们早在入昆仑山时就已
经送掉小命了,又何必让我们撑到现在?反正,只要走下去,答案很快就
会出来了。」
无欢勉强笑笑,点点头。
不过,除了点头之外,也没别的事可做就是了。
走过恶水池旁的山路,两人这时进入一条弯弯曲由约悬空小路,说它
是小路,只是个好听的说法,以无欢看来,那不过是一长排险峻石梁的山
脊。
而在小路的尽头,这时安然坐著一个形貌粗豪的大汉,而那大汉的後
方,居然好整以暇地栖息著一头猛恶的黑老虎!
那大汉神态颇为悠闲,坐在那儿,手上却舞著一支黑黝黝的钢鞭。
姚笙走在无欢的前面,缓缓走到那大汉的面前。
那大汉懒洋洋地看著姚笙,不经心地问道∶「来的都是什麽人哪?」
姚笙笑道∶「是要收尽你身上所有宝贝的人。」
姚笙清朗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不论你有打神鞭、定海珠,还是什
麽金蛟剪,我通通照单全收。」
那大汉一听,侮慢的神情立刻消失,他戒慎地站起身来,瞪著姚笙,
不自觉地便退了一步。他身後的黑虎彷佛也感应到了他的情绪,背上刚毛
竖起,低低地吼个不停。
「奶┅┅奶到底是什麽人?」
姚笙森然道∶「你不先通名,难道还要我先告诉你我是谁吗?」
那大汉迟疑了一会,这才讷讷地说道∶「我叫做赵公明,奉主人之命
在此等待来客。」
「既然称我是客,难道你家主人连待客之礼也不曾教过你吗?」
那名叫赵公明的大汉连忙说道∶「不敢,不敢。」一边说著,他一边
拉著黑虎,同样也闪身让在一旁。
姚笙哈哈一笑,便领著无欢走过那石梁的尽头,无欢有点紧张地走过
赵公明的身旁,生怕他一个出手,两人便要掉落深渊。
不过,赵公明仍然一副恭谨的模样,站在一旁,彷佛对两人待之以礼
,但是无欢却惊讶地发现,此刻赵公明的眼神中却闪烁著不怀好意的光芒。
一直到离开石梁尽头,士了平地之後,无欢这才松了口气,不自禁地
又回头看看赵公明。
只见得他露出冷酷的笑容,从怀中掏出来什麽东西。
一团静悄悄的银白色光芒陡然从他的怀中迸现而出。
一看见这样子的光芒,无欢便知道要糟,因为那便是许多法宝特有的
力场光芒。
「小┅┅」无欢一个「心」字还来不及出声,那银白色光芒便冲上天
空,将所有的视野占满。
然後,隐隐约约,彷佛听见姚笙娇叱了一声,那光芒便陡然从天空消
失,「噗噗噗噗」数十几声响,地上便掉下了许多白亮亮的珠子。
赵公明见状大吃一惊,手上的钢鞭一挥,就要过来抢回珠子,但是姚
笙又是一声低喝,双手推出,便是一道淡黄色的力场,将赵公明偌大一个
人推了回去,倒退跌在地上,等到他急吼吼地站起来的时候,姚笙已经把
那些珠子抄在手上。
那些「定海珠」共有二十四颗,每一颗大约是鸽蛋大小,光采晶莹,
颜色似金似玉,放在姚笙纤白的手上,非常的悦目好看。
赵公明翻倒在地,扎手扎脚地爬了起来,「锵」的一声又从身後拔出
一柄金光湛然的剪子,那剪子上面雕著鲜活的龙纹,彷佛是有生命似的,
在阴暗的空间中吞吐著光芒。
但是姚笙仍是悠然地捧著定海珠,一边淡淡地说话∶「我知道你这宝
贝是许多修道人梦寐以求的神物,只可惜你根本就用不好,」她笑道∶「
还有,如果你连你的『金蛟剪』也不要了的话,尽管放马过来,你的宝贝
来一样,我便收你一样,绝不食言。」
这时候,赵公明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软了下来,坐在那儿呼呼呼地
喘气,脸上却仍然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姚笙也懒得再理他,缓缓走到石梁旁边,一个甩手,便将所有的定海
珠掷入深渊。
赵公明看见她的动作,悲愤地大吼大叫,「虎」的一声跃起身来,便
往定海珠下落的方向纵跳下去。而那悲愤的呼声,一直到许久之後,仍然
幽幽地从山谷身处回荡上来。
而那黑虎看见主人这样的激烈动作,一时间也傻了,只是楞楞地立在
石梁之上。
【第十章南斗居然已经重生】OCR∶tkbook
姚笙微微一笑,彷佛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似地说道∶「没事了,走吧!」
无欢望了望那深渊,神情有点张皇失措,彷佛还能听得见赵公明惨呼
的声音。
姚笙知道他的疑惑,淡淡地说道∶「他功力够深,死不了的,」她说
道∶「只是要把二十四颗珠子再找回来,要花上许多 工夫而已。」
走在下一段路上,姚笙简洁地分析了遇见赵公明时的状况。
「这人的法宝虽然厉害,但是能力却比不上先前的那个杨戬,那定海
珠是上古时代的宝物,在『天帝』还没有崩毁之前就已经有了,它的能量
很强,一施出来,连真正的大神、生化人都可能会抵受不住。」
「不过它不管有多麽的厉害,还是被奶挡了下来。」无欢由衷地说道
,此时他对姚笙的能力已经绝对的信服,觉得这个看似弱不胜衣的女子,
却彷佛拥有极大的力量。
「我能将它挡下来,是因为赵公明这小子不知道怎麽用定海珠,而且
他太过自信,不知道像定海珠这样的宝物一出手,其实就已经不在他的掌
控之中。」她随手做了个收取宝物的动作,说道∶「有些法宝是和施术人
的心、频率结合在一起的,这样的法宝要收就很困难,但是相形之下力量
就没这麽强,而力量真正很强的法宝,却又不容易被人收服,真个是世事
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两人说说走走,不一会儿,又被另一个形貌猥琐的道人阻住,这道人
自称叫吕岳,手上撑著一柄破伞,行止阴森,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但是几句言辞交锋之下,那道人吕岳还是被姚笙识破了来历,原来他
不过是个私逃的道僮,偷了奇人的法宝,才到人间来闯荡。
吕岳除了法宝厉害之外,身手并没有什麽特出之处,因此被姚笙识破
之後,还是像前面两人一样,乖乖让无欢和姚笙通过。
不过姚笙却说,这吕岳身上的法宝却是三人之中最可怕的,因为他的
法宝和「病」有著莫大的关联,称他为「瘟神」,应该也不为过。
「在後世的研究中,人们发现『病』其实和很多小小的东西有著莫大
的关联,这些小东西,人的眼睛是看不见的,我们叫它『细菌』或『病毒
』,」姚笙知道无欢对这一类知识不太清楚,因此仔细地说道∶「这类小
东西一旦沾上人体,就会形成各种病症。吕岳的法宝,就是集这类『病毒
』、『细菌』大成的可怕东西。」
「『病毒』?」无欢奇道∶「这类东西是什麽?是药丸吗?是丸散吗
?」
「一时之间,要让你了解可能也挺难的,那『病菌』也是活物,只不
过是非常细小的活物,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到,但是却能够让人生病,致人
於死。」
「这样可怕。」无欢吐吐舌头。
「更可怕的还在後头呢!我不晓得这吕岳从哪里得来这麽多和病菌有
关的法宝,他的袋中,至少便有数十种『瘟丹』,只要将它放入水源、食
物中,便会让人生病,虚弱而死,而他手上那『瘟皇伞』更是厉害,只要
在敌军的城池上摇一摇,军民、马匹就大部份要倒地了。」
「如果遇上这样的对手的话,我看仗也不用打了,」无欢笑道∶「不
过不会有人这样打仗的吧?」
「刚好相反,」姚笙说道∶「在我所知道的战争历史中,这种战法是
常常出现的,在我们的时代,管这种战法叫做『生物战』。」
「『生物战』?」无欢笑道∶「这名字倒挺特别。」
姚笙笑了笑,不再说话,心中却道∶「如果让你知道真正的『生物战
』是怎样的打法,那你才有得惊讶呢!」
这时候,两人已经深入到了後山的最深处,逐渐走至一个山壁的夹缝
,往天空望上去,只看得见一线蓝蓝的天。
而在石壁夹缝的中央,却站著一个高大身材的人,此刻那人背对著无
欢和姚笙,背上却隐隐现出红、白、青、黑、黄五道缤纷的光芒,在阴暗
的山壁中,亮闪闪地煞是好看。
姚笙看见那人身上的光芒,低声问无欢道∶「他身上的五道光,你又
能看见了?」
无欢点点头∶「红、白、青、黑、黄,看得清清楚楚,」他同样也低
声道∶「难道他们的『主人』就是他?」
姚笙想了一下,摇摇头。
「不是。」她说道∶「这人的术法能力虽然非常的强,但也不是我们
要找的那人。」果然,那身後有五道光芒之人呵呵一笑,转过头来。他的
脸色像是重枣一般,呈现暗红的颜色。
「来人果然不凡,我的名字叫做孔宣,是家主人吩咐我在此地等两位
的。」
姚笙哼了一声,说道∶「你那家主人好大的本领,为什麽又不自己出
来见人,要你们这些手下来去奔波,徒费精力?」
孔宣笑道∶「这一切,等到阁下见著家主人时,便会知晓,现在请随
我来。」
无欢和姚笙对望一眼,姚笙点点头,两人便随著孔宣走入山壁的更深
处。
而孔宣那身後五道光华在阴暗中更是鲜明,姚笙跟在他的身後,忍不
住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拜师何处,学的是哪一门的术法?」
孔宣自顾自地走著,并不回头。
「小道所学不精,学艺不勤,早就已经玷辱师门,师父的名字,恕我
不便叙说。」
姚笙却毫不放松,一直逼问下去∶「却不知道这位先生来历何处?」
孔宣彷佛一震,却仍然不回头。
「小道只是一介凡夫,来历粗浅,不敢说给前辈听。」
姚笙冷笑道∶「只是一介凡夫吗?那我问你一事,你敢不敢据实回答
?」
这一次,孔宣索性给她来个不应不理,只是迳自向前走去。无欢跟在
身後,越听却越是奇怪,不晓得姚笙这样问是什麽道理。不过类似的问话
,她在遇见杨戬的时候也问过。
果然,姚笙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是个人吗?」
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那孔宣居然仍是相应不理,脚下的速度却
越来越快,彷佛这样便可逃避姚笙的疑问。
然後,整个空间便豁然开朗,原来,通过了石壁,便是一个自然生成
的巨大岩洞。
那身後有五道光芒的道人孔宣这时低著头,眼光却不敢面对姚笙。
「到了,这便是我家主人所在之处。」
姚笙也不再为难他,只是四下环视这个大洞的模样。
这个大岩洞之中,彷佛有著许多冒著热气的小石洞,像是锅炉一般,
四下冒出热腾腾的白烟。在岩洞的东侧,有一座石头刻出来的平台,平台
前有无数个阶梯,上头彷佛有几个人影,却因为洞内光线不足,因此远远
的看不太真切。
无欢好奇地四下看看,一回头,却看见孔宣已经不见人影,不知道什
麽时候,他已经悄悄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岩洞开始像是潮水一般,逐渐涌出幽幽的缥缈声音,
听见这样的声音,姚笙的脸色突地变成煞白。
因为邢声音虽然已经千百年不曾听见,却像是最清晰的刺青,早就已
经深深印在她的脑海。
无欢好奇地听了听,发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已经可以听得见说话的
内容。
那说话的内容是这样的∶「姚笙┅┅我可爱的姚笙┅┅嘻嘻嘻┅┅奶
来了┅┅我等了奶千年百年┅┅奶终於来了┅┅」
姚笙像是泥塑木雕似的四下张望,最後终於确定,那声音便来自那个
高耸的平台。
千祈求万祈祷,她时时在心中祈求,永世再也不要听见这个声音,不
要再见到这个人,但是个终究还是再一次出现了。
「小姚笙哪┅┅不认得我了吗?不想来看看我了吗?┅┅嘻嘻嘻┅┅
我好想念奶哪┅┅」
无欢听著那缥缈的声音,心下觉得非常的不舒服,那声音虽然轻,却
像是昆虫啮咬著耳朵一般,让人打心中生出一股可怕的寒意。
他有点求助似地看著姚笙,却发现她的脸色也苍白如雪。而且,她的
嘴唇微微发抖,良久,却喃喃地说出来一个语音发颤的名字。
「南┅┅斗!南斗!」
她的语声虽轻,那缥缈的声音却十分灵敏,立刻发出了连串的低声闷
笑。
「姚笙┅┅姚笙哪!奶不想上来看看我吗?┅┅我就在这上头喔┅┅」
姚笙一咬牙,便缓缓走上高台的阶梯,一步一步,彷佛面临的是个极
可怕的大敌。
无欢连忙跟过去,也顺著姚笙的脚步走上阶梯。他并不知道这个叫做
「南斗」的名字有任何意义,只约略在姚笙、狄孟魂言谈、记载中听过这
个名字,知道他曾经是神话时空中的天神之一,和姚笙他们彷佛有过一些
恩怨。
因此,他的态度反而此姚笙要来得轻松许多。
【第十一章封神榜背後有什麽阴谋】OCR∶tkbook
而那令人牙龈发酸的幽幽语声,仍然不停地在空间中回荡,彷佛两人
的行止都在「他」的眼里。
「嘻嘻嘻┅┅小心走喔!可别摔著了┅┅我的小姚笙要是摔坏了┅┅
我可会心疼哟!┅┅不过那个傻小子我就不管了┅┅为什麽奶又带了个傻
小子啊!┅┅我和奶的身边,为什麽总要卡著一个傻小子啊┅┅」
无欢好奇地越走越高,从近一点的角度去看那高台,才发现上面几个
人影都静止不动,像是泥塑木雕一般,一点人气也没有。
再仔细一看,那高台上其实只有三个人,都是全身肌肉纠结的大汉,
一个大汉肤色甚白,另一个甚黑,第三个则是形貌吓人,虎头人身,狞恶
非常。
但是,这三个大汉却都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肃立在那儿,隐隐却泛
出土壤的色泽。看见这样的色泽,无欢心念一动,立刻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原来,这三个大汉也和狄师一样,正在「休眠」之中。
走到高台之上,那三名大汉巍然地各据一方,他们围住的空间中央,
却有著一个深邃的池子,而那缥缈的语声,正是从池子里传出来的。
而且,无欢还注意到,三名大汉的下身,像是复杂的盘根古木一般,
伸出纠结的藤状物,纠结地穿入那诡异的池子中央。
姚笙却没有无欢那样悠闲的心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忐忑不安地走
到那深池的旁边,却听见南斗的声音更加急切。
「┅┅来啊!┅┅姚笙┅┅来看看我啊┅┅我好想奶啊┅┅」
无欢好奇地看了姚笙一眼,便伸头探了探那深池。然後,他的眼睛便
像是铜铃一般张得老大,像是看见了天下最可怖的东西。
在那深池的水面上,云烟袅绕,像是烧沸了的水似的,不停地冒著泡
沫。
而在烟雾、泡沫的中央,却浮著一颗好大的丑恶头颅,脸上像是泡烂
的死尸一般,只要稍有动作,便像是泥灰般地不住剥落,而那可怖的人头
居然还是有表情的,此刻「他」正在开怀大笑,牵动唇角之馀,脸上的烂
肉更是一块块往下掉。
「吓!」的一声大叫,无欢被那丑怪的头颅吓得倒退一步,几乎便要
摔下高台,却被姚笙一把拉住。
说也奇怪,反倒是无欢这一莽撞,姚笙却定下了心,也轻轻地往那深
池处张了一张,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却没有无欢吓得那麽厉害。
那人头在深池中又叹起气来∶「┅┅姚笙哪┅┅奶还是那麽的美┅┅
我无时不刻都在想奶┅┅」
姚笙却冷然道∶「我却无时不刻,时时都想忘掉你,」她淡淡地说道
∶「南斗。」
这个可怕的巨大人头,果然便是当年神俊朗,位居众神之首的「天
庭」之神∶南斗。
但是,他的真实身分却是来自遥远宇宙彼端的「半人马星人」,因为
在一场偶然的时空巨变之中,来到了地球,也因为一己的私心,便构筑了
整个虚幻的「神话时空」。
当年,他在南方小岛杀死姚笙和狄孟魂之後,旋即被著名的时光英雄
葛雷新斫下头颅,让他的阴谋成空,做不成一统天下的春秋之梦。
後来,姚笙在异变中重生过来,也曾经在旷野中的传说里得知,南斗
失去头颅的身躯曾经以无头巨人「刑天」的姿态,在古中国的大地上狂舞
了许多年,让许多人留下了印象,这印象还让数千年後的诗人写下两句千
古名句。
「刑天舞千戚,猛志固常在。」
一直以来,姚笙曾经在大地上听见其它大神生生世世的伟大事迹,却
再也不曾听过南斗的踪影。因此,她还一直在庆幸,以为南斗已经灰飞烟
灭,永远不再出现人间。然而她却万万料想不到,今天却在此处,再一次
遇见这个阴谋野心极强极大的古代恶神。
在深池之中,南斗的头颅大声地桀桀而笑∶「看来┅┅奶却没有我见
著奶那样的高兴喔┅┅事情都隔了那麽多年,奶还要和我计较吗?」
姚笙冷冷地说道∶「那你来让我一刀刺死,再问我要不要和你计较?」
当年,姚笙便是「死」在南斗无情的剑下,她为了保护狄孟魂,拦在
剑锋的前面,却被南斗一剑将两人穿透。
彻骨的巨痛,永生的死别。
也就是那一次的死亡之後,姚笙便再也不曾见过狄孟魂。
或者说,再也不曾见过活在人间的狄孟魂。
南斗吃吃而笑∶「好小气┅┅好小气的姚笙哪!┅┅你那狄孟魂呢?
┅┅怎麽没一起来见我?┅┅」
姚笙冷然道∶「他总有一天,也会来找你的,只是我有事要问你。」
「奶┅┅间啊!┅┅」
「那『封神榜』之事,到底有什用意?这昆仑山附近,你栽培出来这
麽多人,又有什麽麽企图?」
南斗的脸在浮沉之际,更为丑怪,他高兴地笑道∶「我有什麽企图,
我有什麽用意?」他说道∶「姚笙哪!奶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奶觉得怎
样呢?」
姚笙楞了楞,勉强说道∶「不怎麽样。」
「是啊!是啊!」南斗的笑声中彷佛有几分的悲愤∶「你们在外头自
在的飞,自在地行走,但是却只留下我在这边,孤孤独独的过日子,我不
找人来陪陪我,怎麽成呢?」
「只是找人陪陪你,这麽简单?」姚笙怀疑道∶「像你这样的人,只
会这样就心满意足?」
「当然哪┅┅」南斗彷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似地,皱起了丑恶的眉头∶
「难道奶还不相信我?」
姚笙冷冷地一笑∶「如果你的话能够相信,那世上的人大概就全部要
遭殃了,」她说道∶「当年的事,我们可是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怎样对我
们,我也永远不可能忘记!」
南斗长声叹息,声音中彷佛带著高度的诚恳∶「看来,要做好人真的
很不容易哪┅┅算了算了,我再问奶一次,奶就是怎样也不肯和他们一样
陪我,站在我这一边了?」
姚笙一字一字,毫不犹疑,咬著牙坚定地说道∶「不肯!」
「哎┅┅哎┅┅」南斗大声地叹气道∶「过了这麽长的时间,奶的脾
气果然还是没有改┅┅」
「就是再过千年,」姚笙冷然道∶「我还是这样的脾气,还是绝不可
能和你站在同一边。」
「那我┅┅」南斗可怜兮兮地说道∶「还是这样,就只有『重』和『
黎』陪在我的身边吗┅┅」
姚笙有点惊讶地看看池子旁的几个人像,这才发现他们居然便是当年
南斗身边的得力大将,将建木斫断的巨人族天神「重」、「黎」。而那丑
恶的第三人,也许便是当年的某一个邪神。
惊讶虽然惊讶,但她还是坚决地说∶「当然,也只有他们这种笨人,
才会要傻到这麽多年还是陪在你的身边。」
「什麽人笨┅┅现在还很难说的哟┅┅」南斗又恢复了原先幽幽的缥
缈声调∶「┅┅奶不来,我也不勉强奶┅┅不过┅┅要不和我赌一件事呢
?」
「赌什麽?」
南斗桀桀而笑∶「我赌奶找不出封神榜的真正用意┅┅」他嘻嘻地笑
道∶「┅┅找奶那狄孟魂来解开我的谜吧!不多久之後,我的孩子们也全
都要去参加西歧伐纣的战争了,奶去找呀!找出我这封神榜到底是什麽东
西?┅┅」
然後,像是他已经疲累了一般,南斗丑怪的大头逐渐没入水中,只留
下泡沫和烟雾。
「等等!」姚笙大声道∶「我还有事没问完!」
可是,南斗的大头此刻已经全部没入水中,发出「咕都咕都」的声响
,从水底还隐隐传来「累了┅┅累了┅┅不想讲了┅┅」的语声。
而後,一切归於沉寂。
姚笙无言地站在平台之上,心情复杂不已。
原先以为,只是为了一个谜团,想到昆仑来找出封神榜之谜,却没料
到在此地见到当年最让她痛恨害怕的恶神∶南斗。
而且,封神榜之谜严格来说也没有解开,只是完全让南斗变成主控的
一方,还和他许了个莫名其妙的赌局!
只是姚笙却没有想到,自己刚才对南斗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你的话能够相信,」姚笙自己说道∶「那世上的人大概就全部
要遭殃了。」
思绪缜密的姚笙,说的话向来是对的。
至少到眼前还是从未错过。不幸的是,连姚笙自己也不曾意识到这个
事实,学到这个教训。
「走吧!」姚笙说道∶「在这儿看著这家伙也不是什麽赏心悦目的事
,还是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无欢本来就非常不喜欢南斗那令人惊怖的模样,虽然此刻他已经消失
,却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只是他们却不曾发现,当两人离开岩洞时,在岩洞的阴暗一隅彷佛有
个身影动了动。
【第十一章被化血神刀划了一刀】OCR∶tkbook
无欢和姚笙沿著来时的道路,准备回昆仑山,原先以为还会往沿路上
遇见赵公明、杨戬等人,但是走过石壁、深谷、石梁,却都没有看见任何
人的影踪。
走过石梁的时候,无欢还刻意往深谷探了探,想看看跃入谷底捡回定
海珠的赵公明是不是还在那儿,只是深谷中云深雾重,根本就看不见下面
有什麽。
而经过柏鉴现身的那片恶水时,恶水上也是波涛不兴,水面平静无纹
,彷佛什麽事也没有发生过。
这时候,在他们身後不远之处,有一道身影脚步好快,正往两人的方
向而来。
无欢走过那恶水的时候,好奇地在那儿探头看看,想起那幽魂柏鉴出
现时,波涛万状的情景,虽然姚笙说那一切都是幻影,却还是觉得难以置
信。
「姚前辈,」无欢问道∶「您说的那种VR幻影,到底是什麽样的情
形?我在狄师的记载上从来不曾见过,却很好奇那是什麽样的东西。」
姚笙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却冷不防从两人身後传来一声轻笑。
无欢一惊,便戒慎地转过身来,挡在姚笙的前面。
等到他看清眼前的情景,这才松了一口气。
来人是一个个头矮小的道僮,脸上笑腿谜地,却日三身鲜红的打扮。
但是他个头虽然矮小,背後却背著一柄极长的刀,那刀几乎要比他的
人还高,也不知道如何拔出来。
而他的脸上是一副天真无邪的长相,唇红齿白,那笑容之甜,彷佛天
塌下来也没什麽打紧。
无欢看见来者是这样的一个人,心下便放松了不少,刚想笑笑说话,
却听见那道僮笑眯眯地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最後一句,却令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我的名字叫做余元,是我家主人南斗派我来的,来这儿找到一位叫
做姚笙的姑娘,」他一边反手握住身後的刀,一边说道∶「这是我的法宝
,叫做化血神刀。」最後,他才一字一字地说道∶「还有,我便是要来杀
奶!」
无欢还来不及反应,便听见身後的姚笙一声怒叱。
然後,矮小道僮余元的「化血神刀」便「擦」的一声,从刀鞘的侧方
挥舞出鞘。
刀锋一出,便漫出了满天的血光。
「看刀!」这便是无欢听见他说的最後一句话。
那道僮余元的法宝「化血神刀」是天地间第一凶险歹毒,是在丹炉中
配合天下至毒,炼制多年而成的凶狠法宝。
也是姚笙一时大意,不晓得这个笑嘻嘻的道僮身上,居然有这样的凶
狠兵器,看见他挥刀砍来,便运出身上的力场,这力场防御能力极强,是
姚笙多年累积而成的保护能量,平时不只是寻常兵器,连那些奇人精怪的
各种法宝都能够抵御。
但是这「化血神刀」的能量性质却极为怪异,一刀猛劈而下,居然在
力场中破空而人。
而无欢的动作反应也是极快,他在余元出手时因为惊惶,整个人楞了
一下,但却随即回过神来,便在余元的化血神刀劈下之际,死命往他的身
上一撞,因此那刀势阻了一阻,便划歪到一旁。
虽然如此,那化血神刀还是在姚笙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
但是姚笙的能力毕竟还是要比余元高强许多,方才被他偷袭得手,便
是这样一个空档,她一个反手,手上泛出灼亮的力场光芒,便重重地印在
余元的胸口之上。
这一掌的力道极重,且带著姚笙的能量力场,那余元虽然法宝厉害,
但是本身的功夫却比不上姚笙,他胸口被姚笙这样按上一记,立即眼盲金
星,「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他知道姚笙的厉害之後,不敢在原地恋栈,於是一个转身,跃下那片
黑色深邃的恶水,借水遁逃了。
无欢大怒,还要再追,却听见身後的姚笙一声惨呼,那呼声像是最绝
望的狼嗥,也彷佛有著天地间最大的痛楚。
他像是著了火一般,立刻跑到姚笙的身边,却看见姚笙的手臂上一道
漆黑的伤口,从伤口处不断地流出黑墨也似的血水。
看来,这化血神刀不但可怕,而且还有剧毒!
那剧毒像是最可怕的恶火烧炙一般,让一向冷静的姚笙也忍受不住,
大声地惨呼不已。她握著手臂,倒在地上不住翻滚,在地上不住捶打,用
额头「碎碎碎」地敲著地面,彷佛要藉此化解那可怕的痛楚。
无欢被她这样的痛苦惨状吓得发傻,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想要
到附近采些解毒的草药,却不知道有什麽草药可以治这凶猛的剧毒。
姚笙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几回之後,眼神已经开始澳散,意识之间,却
仍然保有一片清明。
「杀了我!」她惨烈地呼唤著无欢∶「杀了我!我会再重生,杀了我
!」
她一个翻身,便艰难地爬到无欢的脚下,抓著他的脚,手指强如铁箍。
「快!快用你的铜剑杀了我,我┅┅我会再活过来的,快!」
无欢惶急地掉著眼泪,将随身的铜剑拔在手上,却怎麽样也下不了手。
「快啊!你这笨小子,」姚笙声嘶力竭地大叫∶「你再不下手,等我
失去知觉,会把你也杀了的!」
她语声既毕,又痛苦地大声叫嚷,在地上翻来覆去,不住哀叫。无欢
将铜剑紧紧握住,手指凸出青筋,那一剑,却仍然挥不下去。
过了一会,姚笙的叫声逐渐减弱,无欢心下一惊,以为她快要死去,
连忙过去扶她。然而,姚笙的嘴唇这时已经咬出鲜血,眼睛发出可怖的光
芒,一转身,便将无欢的右手扣住。
无欢大惊之下,连忙将右手剑交在左手上,但是姚笙力大无穷,「铮
」的一声,使将那铜剑打落在地上,然後将无欢的两只手拉住。
然後,她又痛苦地长声大叫,这一叫雄远悠长,整个山谷荡出回音,
无欢和她离得最近,耳膜几乎要被她的叫声震裂。
姚笙的眼神这时虽然发出奇特的光芒,但是可以看出她的意识已经全
然涣散,在极度的中毒痛苦下,已经没有了意识。
但是她的功力和力场仍在,此刻无欢的手被她紧紧箍住,虽然他的身
材要比姚笙壮硕许多,但是一被她制住,居然丝毫动弹不得。
百般惊惶焦急之中,无欢叫道∶「姚前辈!姚前辈!」
但是此刻的姚笙已几近完全癫狂,当然对他的叫声置若罔闻,只是狂
乱地四下嗅闻,然後,便在阴暗的天空下张开森森的白牙,张口便往无欢
的颈项处咬去。
无欢大惊失色,整个头、颈直觉一闪,姚笙这一口便咬在他的肩头之
上。虽然没有咬中要害,但是那咬啮之感还是痛彻心肺。
在慌乱中,无欢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发现居然已经被姚笙硬生生咬
下了一块肉来!
而姚笙此刻仍然紧紧扣住无欢的手,让他完全没有脱离逃开的机会。
从近距离的角度看出去,姚笙原先清襌高雅的形象已经完全不见,此
刻她的形貌如似最凶恶的鬼魅,一脸扭曲,一脸血污,还张著血肉模糊的
嘴巴,牙齿格格作响。
看著姚笙的模样,无欢突然间脊椎一阵冰冷,突然间意识到,这可能
便是他生命中所能见到的最後一幕景象。一股寒意,这时陡然从脚底升起
,脑中却闪过无数幅的清晰图案┅┅
他,姓桑羊,名叫无欢,今年十七岁┅┅
童年时期,在女娲庙前看群魔乱舞的情景┅┅
少年时代,狄师在阴暗室中露出永偿微笑的神情┅┅
小山犬在山林中摇著尾巴的可爱身影┅┅
「狐儿」妲己在酒池的月光液中陡地冒出来的身影┅┅
妲己的小腹上,那一颗汗珠的闪烁光影┅┅
这一刹那间,无欢的脑中突然一片清明,他睁大眼睛,又闭上,准备
承受姚笙最後的致命一击。
可是,那想像中终结生命的最後一咬,却始终没有出现。
清风徐徐,夜凉如水。
原来,在狂乱的挣扎间,黑夜已经悄悄降临。
姚笙紧箍住无欢的双手,却也缓缓地松开。
她的脸上沾满了汗、泪、血污,此刻仍在呼呼地喘气,但是那狂乱的
气息却已经褪去。而且那惊人的痛楚彷佛也已经消失。
无欢小心翼翼地走近姚笙,却发现她微微张开眼睛,虚弱不已。
「姚┅┅姚前辈,」他悄声地问道∶「您还好吧?」
「我┅┅我还可以,那毒,那化血神刀的毒,好像┅┅已经过去了。」
无欢大喜,连忙将她扶起来,但是一旦没扶著她,又会软软地睡倒在
地。
「我┅┅的身子好像出了大变化┅┅」姚笙虚弱地说道∶「但是┅┅
但是此地不可以久留,快,你快离开这儿。」
无欢连声答应,背起姚笙便往昆仑前山跑。这一跑便跑了大半夜,直
到月上山头,他才在一座小山崖上停了下来。
【第十二章昆仑山顶的山居岁月】OCR∶tkbook
姚笙此番中的「化血神刀」剧毒,对她的身体产生了严重的损害,使
得她的身体结构提早出现「永恒沉睡」症状。她的伤势一直没有好转,那
化血神刀形成的伤口虽然不再流出黑水,却也不会痊愈。
而原先来去自如的她,此时也成了个手脚只能稍稍活动的废人,不晓
得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她这种状况,正好和狄孟魂离世前非常相似,连那
种虚弱的样子,都让无欢觉得颇为熟悉。
当年,狄孟魂便是在昆仑山遇伏重伤,这才不得不在石窟隐居,直到
身体尘泥化,离开人世,这一次姚笙也是在昆仑山中伏,两人虽然有许多
年不曾相遇,但是彼此的命运,却仍像是紧密万分的锁炼一般,密不可分
,又息息相关。
而且,他们的身边,都有一个无欢。
无欢为了让姚笙能够好好歇息,便在昆仑山上结了个草庐,以便就近
照顾,因为姚笙重伤之後,已经不耐远行,而且两人在世上无可依靠,即
使到了山下,也没有什麽可去之处,倒不如住在昆仑山上来得快活自在。
原先无欢还担心这个地方离南斗的地盘太近,怕姚笙会遭到不测,但
是姚笙却说,她身子已经弱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是南斗要致她於死,对她
倒也是一个解脱。
对於这个奇异的女子,无欢有几分复杂的敬意,却也有几分亲切;敬
意也者,是因为姚笙胸中所学不在狄孟魂之下,对於天下玄术更有著独到
的了解。亲切也者,指的则是她那与妲己几分相似的容颜,常让无欢联想
起这位让他魂牵梦系的女孩,但是她和「狄师」狄孟魂之间的那段千古之
恋,念及和狄师的渊源,却又让无欢萌生一种亲人的感觉。
因此,无欢便心甘情愿地在这昆仑山之地隐居起来,服侍著姚笙,过
著他从小最熟悉的山林岁月。
姚笙身在重病虚弱之中,精神却还是相当健旺,她此时对无欢已经视
若亲人故友,自然态度就和蔼了不少,山居岁月闲无事,两人便常常说古
论今,姚笙也将所学倾囊相授。
在对谈之中,当然最常提及的,还是那「封神榜」的疑团,无欢和姚
笙几乎部可以肯定,南斗在这份「封神榜」的背後,一定藏著一个极大的
阴谋,但是这个阴谋是什麽,却又没有人说得出来。
自然,对姚笙遭难当天的事情,两人也有过讨论,姚笙在中了化血神
刀剧毒之後,本来已经失去神智,将要咬断无欢的喉咙,为什麽会在最後
一刻,突然间毒性减轻,恢复神志?,根据姚笙的推断,恐怕还是和无欢
的神族体质有关。
「可是,这样说也不尽然哪!」无欢摇头道∶「奶不是说,奶并没有
看到我有任何神族体质的迹象吗?」
「所谓的神族体质,大部分指的是当年那些神族传下来的後代,甚至
是那些神族本身,经过『永恒休眠』的变异後再次重生,这些人,才会有
所谓的神族体质,」姚笙沉静的态度始终没变,那种情绪不因外界产生波
涛的特质也从来没有改变∶「但是我觉得可能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所
谓的『神族体质』,指的便是拥有神族的基因。」
「嗯!」无欢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说法∶「就像哪吒,他出生的时
候有过他师父太乙的介入,便因而有了神族的基因。」
「但是这种基因,却不见得只会从遗传发生关系,有一种例子,也很
有可能让你产生微量的神族基因。」
「什麽样的例子?」
「我发觉,体液的交换也会发生这样的情形。」
「体液?」无欢好奇道∶「那是什麽东西?」
「人身上的血、泪、汗、唾沫,都是体液,但是以重要性来说,交换
血液的可能性最大。」
突然间,无欢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久远前的回忆。
「等等,」他有点兴奋地说道∶「有件事我想到了,也许就是这样,
我才会有这种微量的『神族体质」。」
「什麽事?」姚笙淡淡地笑道。
「我记得无亏公公曾经说过,说狄师收留我的时候,我曾经中过蛇妖
的毒,後来是狄师割出他的血来替我疗毒,这才好了的。」
姚笙闻言,像是解开了个久思不解的谜题似地,长长吁了口气。
「果然如此,我想的果然没有错!」
「这件事┅┅」无欢疑惑道∶「真的就是我有神族基因的缘故吗?」
「绝对没有错,」姚笙说道∶「当时狄孟魂大概也已经非常接近『永
恒休眠」的时刻了,他的体内说不定也没剩下多少体液了。有神族体质的
人,体液是种非常珍贵的东西,我听狄孟魂说过,当年大神女蜗补天的时
候,就是用身上的生命汁液,掺和上五色石来补天。而这件事,凑巧也救
了你自己一条命。」
「救我自己一条命?」无欢奇道∶「为什麽?」
「你记不记得,当时我因为剧毒已发,整个人失去了理智,已经先咬
了你一口,几乎要将你咬死的,对不对?」
「对,」无欢想起那时的情景,还是心有馀悸∶「我那时还以为自己
死定了,闭上眼睛已经在等死了呢!」
姚笙耐人寻味地笑笑∶「救了你的命和我的命的关键,就在於我咬了
你的那一口。」
「那一口?」无欢张大了口,惊讶地说道,但是话一出口,自己也就
想通了,不住地点头。
「我懂了,因为我有一丝丝的神族体质,所以奶咬的那一口血肉,凑
巧就在奶的体内形成解毒的作用┅┅这未免太玄奇了吧?」
「天地之事,超乎我们想像的还有非常多,」姚笙悠悠地说道∶「因
此你才会相信,真的是人人命中自有定数,万般不能怪於他人。」
「命中自有定数,万般不能怪於人┅┅」无欢喃喃地念著,彷佛领悟
了些什麽至理∶「也真的只能这样解释了。」
除了讨论这些疑点之外,姚笙也将自己对一些术法的研究心得传给无
欢,而无欢在狄孟魂记载中不明了的部分,姚笙也细心地解释清楚。她在
二十四世纪的时候,本来就是个授课的年轻教授,这时候教起无欢来,自
然要比无欢在狄孟魂的记载中自行摸索要有效得多。没有多久的时间,无
欢的见地和能力便增强不少。
一日,无欢在下山采购日常用品的时候,在昆仑山下却遇见了一个骑
著奇形怪兽的女孩,那怪兽的嘴喙像是弯勾状的鸟嘴,头颅後方有个像是
盾牌的厚甲。那女孩自己说名字叫做雁儿,是巨龙族的女儿,但是不久前
,却在周族的阴谋设计下,拥有大批巨龙的巨龙族在一场盛宴中全数被消
灭。但是少女雁儿却心系周族的王子,虽然家破族灭,却还是想到西歧去
见所爱的人一面。
无欢回到山上,将这件事向姚笙说了,姚笙却欷嘘不已地告诉他这个
故事的始末。
原来,巨龙族是上古神话世界中,南斗刻意栽培出来的奇异种族,那
些巨龙都是千百万年前曾经在大地上雄霸的生物,姚笙说这些巨龙在她的
时代被统称为「恐龙」。
涿鹿神战後,巨龙族逐渐势微,沦落成帮助各部族作战的佣兵部队,
姚笙和狄孟魂第一次从二十四世纪穿越时空时,第一个落脚的地点,便是
这个巨龙族的山谷。
「当年啊!巨龙族的族长一直为他们的命运担心,不晓得是不是能够
一直繁衍下去,因此才会和周族结盟,」姚笙感慨地说道∶「却不知道周
族才是他们噩运的开始,整个种族便被周族灭掉,在这个人间,从此便再
也不曾有过巨龙族的踪影。」
而那少女雁儿带著那只原角龙,为了所爱之人,在大地上踽踽独行的
坚定身影,一直到许多年後,依然清晰地藏在无欢的脑海之中。
在这同时,天下的局势也变得越来越混乱。无欢在下山的时候,时时
都会听到来自各地的消息,听说周族族长姬昌回到西歧之後,便举兵号召
天下诸侯反商,因此整个天下的情势,便成了周族的义军和商朝的官军二
分天下的局势。
时光匆匆过去,转眼间,已是姚笙和无欢在昆仑山遇袭的三年之後,
在这三年的时间,无欢已经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成长为一个二十岁的青
年,身量还是一样的高大俊伟,脸上留了一部胡子,在各种术法的修练上
,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但是姚笙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眼见她地快到了「永恒休眠」的时期
,她这一段生命的岁月中,仍然没能见到自己心中最关心的人,而那人也
没能亲眼见到她。
一个秋日的午後,无欢兴高采烈地捧著新采的野蕈,要来和姚笙大快
朵颐一番,却发现她的眼睛微闭,脸上已经出现尘土的光采。
无欢有点颤抖地探了探她的呼吸,发现她终究还是进入了永恒的长眠。
虽然知道这样的一天终究会到来,无欢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因为在空旷的昆仑山上,他,二十岁的桑羊无欢,面对著广大的苍穹
人间,再一次,又变成了孤孤单单一个人。
某一个深夜里,无欢将姚笙的泥像安置好,记下了位置,便在夜空下
点燃了明亮的火,将草庐烧得乾乾净净。他的身上没带几样长物,背上背
了父亲留下的古铜剑,便昂然地下山,重又进入那莽莽江山,聚散人间。
也投身走进了那杂沓纷扰的战火天空。
【第十四章佳梦关的魔家四兄弟】OCR∶tkbook
商朝纣王末年,佳梦关外。
长草遍野,荒烟四起。
战火荼害之烈,从这关外荒圪一片的凄惨景象便可以窥见一二。
无欢静静地走在长草丛生的大道之上,偶尔可以看见散落在道旁的几
具兽骨,远方的天边,隐隐可以见到几缕飘向天际的狼烟。
这样的惨烈凄凉景象,他在下昆仑山之後便已经见过许多,此刻看了
,仍然有著许多的感慨。
佳梦关外的农家、民家为了逃避战火,泰半已经迁入城内,有的人则
更是长途跋涉,搬往战火尚未波及的关卡、城镇,因此放眼望过去,竟然
已经大半天不曾见到些许人烟。
无欢缓缓地走过一滩脏脏的水,在水坑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木头娃娃
,也不晓得是哪个逃难的孩子掉落的,想必是在匆匆忙忙的慌乱中丢弃的
吧?无欢想,这个娃娃或许会成为这孩子记忆中的一个缺口,日後在他的
记忆中,在不眠的夜里,说不定会时时想起它。
想著想著,无欢不禁有些痴了。他一生孤独,对於这样的战场悲凉情
怀也特别有所感触。
远远望去,佳梦关口紧紧地关闭著,彷佛随时都在严密的备战中。
事实上,最近的天下局势的确是如此,听说西歧的大军已经和商朝政
府官军交战过几回,在歧山一役之中,周族统帅姜子牙运用奇术,在盛夏
里将整座歧山冰冻起来,打了一场大胜仗,连商纣王的两名宠臣费仲、尤
浑也被周族擒杀。
另外一方面,商王朝的总帅闻仲也已经集结了天下拥护商朝政府的军
队,集结了许多的奇人异士,准备和姜子牙阵营全力抗战。
焦土之下,民如鱼肉刀俎。
无欢正在感叹之际,突然听见关外东边的方向传来震天的呼喊声响,
远远望过去,彷佛还可以依稀看见旗帜漫天飞扬。
看来,那儿应该有军队在操练阵式,无欢从附近的行旅口中得知,此
刻佳梦关的守将是四个兄弟,姓氏有些奇怪,姓魔,四方的人都称呼他们
为「魔家四将」,据说都曾经得过异人的传授,各自身怀惊人的法宝和奇
术。
对於军旅征战之事,无欢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那句「曾得异人传
授」却引起了他无比的兴趣。
在昆仑山上照料姚笙的这几年里,无欢的见闻和对各类奇术的了解,
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在这些玄学的钻研过程中,无欢虽然先接受了狄孟魂
的教导,但是在兴趣方面,却和姚笙比较接近,姚笙对各类奇术、法力之
学有独到的研究,因此和她相处了这些年,无欢自然也学到了不少。
但是天下能人异士为数极多,术法种类更是无穷无尽,即使以姚笙的
广博,还是有许多术法是她从来不曾接触过的,有些甚至连听也不曾听过
,因此无欢在行走天下时,便对奇人和各类术法特别有兴趣。
因此,此刻无欢便捺不下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走向那传出震天喊声
的平野。
那片平野就在佳梦关外不远处,无欢看了看附近的地势,便躲在一座
小丘後方,偷看佳梦关军队操练的情形。
果然,在那儿有数千兵马正在操练著阵式,旗帜鲜明,人马精神抖擞
,来来去去好不热闹,无欢细看那挥舞的军旗,上头果然大大地书著一个
「魔」字。
看到这儿,无欢暗暗点头,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魔家四将」。
佳梦关军队在平野上操练了一会,突然间,大地上「隆隆隆」的一声
巨响,便从人马之中冲出四个大将。
四名大将的面目虽然因为远了些,有些看不真切,但是身形、姿态都
看得一清二楚。
第一个大将身上的装备是一身沉稳的藏青,手持一柄长枪。
第二个大将,则是一身的火红色装束,手上的兵器却非常的奇特,是
一柄长长的伞。
第三名大将身上是一片耀眼的蓝,使得也是长枪,但是却在背上背著
一具琵琶。
第四名大将则是一身纯白的打扮,手上持著一双钢鞭,这个大将的形
貌最为奇怪,除了手上的兵器之外,身边居然飘浮著一只白色的动物,似
鼠非鼠,似狼非狼。
然後,那为首的青衣大将长声呼喊,手下的军队将士也跟著呼声震天
,在地上规律的踩动,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在规律的沉重步履声中,青衣大将哈哈大笑,从背上取下一柄宝剑,
看见这宝剑透出的光芒,无欢便是心中一凛。
无欢的体质之中,有著当年上古神族的特性,因此可以看出许多常人
见不到的奇特力场。
而此刻,那青衣大将举出的宝剑上,居然有著缤纷流转的各色光芒!
正当他有点兴奋地屏息注视时,那青衣大将举起宝剑,拔去剑硝,高
声大喊。
「风!」
随著他的呼喊,整个平野上突地变了颜色,四周围开始飞砂走石,台
起一阵阵的阴风。
而那风声之中,更隐隐听得见刀剑的碰撞声响。
「火!」
他的喊声还未止歇,就可以看见那剑上一道火光,像是灼亮的火苗一
般冲上天空,彷佛是感应一般,在天空卷出一大片火云。
那火云排空而来,地面上的人马看看情势危险,纷纷向後退避。
那第二名红衣大将这时也纵声大笑,在笑声中,他一个反手便将手上
的长伞打开。
本来是凶猛无比的火云,说也奇怪,他这伞一打开,天地便更形昏暗
起来,那火云也像是有个无形巨人在天际吞吐似的,一下子便无影无踪。
那红衣大将这时策马在平野上跑来跑去,手上撑著那柄奇伞,所到之
处天昏地暗,飞砂走石。
然後,他陡地将马勒住,高举著那把伞,手腕一翻,那伞便开始旋转
起来,而整个大地便像是沸腾一般,像是有生命似地在脚下鼓动不已,有
些军士一个站立不稳,纷纷跌落下马。
那第三名蓝衫大将这时当然也不肯示弱,在昏暗的天空下,他昂然地
站立在马上,拿下背上的琵琶,举起右手,便在旷野中弹奏起来。
而那琵琶在无欢的眼中,也发出和青衣大将那宝剑类似的光芒,因此
,他知道这样法宝一定也有像那柄宝剑一样的功能。
果然,在他的弹奏之间,四五的大地阴郁地卷起了火云,刮起了黑风
,空气中大洪水声汹涌不已,而且地面也像是煮沸了似地震动不已。
这是另外一个引发空气中各种力场的法宝,而且无欢还知道,这种力
场和姚笙他们常提及的「转化态生化人」有莫大的关联。
而那第四名白衣大将却没有前面三人的豪迈,他只是缓缓地策马而行
,走到了一个定点,双手一招,那盘桓在他身边的白色小兽便转上几个圈
圈,缓缓升上天空。
但是,在升上天空之後,它的形貌却像是恶鬼般有了极剧烈的改变!
而且,无欢还注意到,散布在四周的兵马军士们已经开始四下走避,
经历了方才三项法宝的巨大威力,如今面对这样的一只小兽,他们似乎怕
得还要更厉害。
原先,那白色小兽像是老鼠,又像是黄鼠狼,白亮的皮毛相当的可爱
,但是此刻它在空中体积像是鬼魅一般在转瞬间变大数十倍,形貌也不再
像是小鼠,而像是只长了长毛的白色巨象,在前臂弯处长了翅膀,正灵活
地在空中飞翔。
有一个将士的座下马闪避不及,悲嘶一声便摔倒在地,那将士大惊,
想要翻滚离开,但是那白象也似的怪兽动作好快,「卯」的一声,张开血
盆大口,便将那将士连人带马,咬去半截身子,那将士一时没能立刻死去
,却喷著半身的鲜血在那儿大声哀号,那号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散去。
所有人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纷纷呆住,那四名大将却趁这时候聚集
一起,大声喊叫。
「魔家军必胜!魔家军必胜!」
四方将士在惊魂未定之馀,也只得大声叫喊,那喊声响彻云霄,气势
雄壮不已。
无欢躲在小丘之後,也目睹了这令人又心惊又震慑的血腥残忍画面,
心里正在估量那怪兽的来历,却听见半空中突地响起一阵凄厉的巨吼。
发出巨吼的正是那只由小鼠变为巨象的妖兽,此刻无欢看见它的样子
便知道要糟。
因为,它一双邪恶的小眼此刻正凝神注视著无欢所在的小丘,巨大的
身躯随著翅膀的鼓动,正一沉一浮地停留在空中。
而魔家四兄弟这时也发现了怪兽的异状,纷纷顺著它的目光,向无欢
所在的小丘方向注视而来。
然後,那怪兽便一声长吼,像是巨大的狂风也似地,同著无欢所在的
方向惊天动地而来。
「砰」的一声巨响,那小丘居然被怪兽撞得尘土飞扬,而无欢身手也
是快极,一个纵跃便滚下小丘,躲开了怪兽这致命的一击。
就在他滚落的这一刹那,手上已经捏成了手诀,此刻他捏住的是「虎
」和「狐」字诀,这是人体能量的神秘术法之一,只要捏诀得当,再配合
念出的咒语,便可以将禽兽类成功控制。
这怪兽虽然形貌可怖,但是无欢断定它仍是野兽一类的精怪,因此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使出了「御兽」之法。
此刻无欢的双手手指捏成「虎」、「狐」二诀,微微发出亮光,然後
,他微一吸气,「喝」的一声,便将两道力场能源推送出去。
果然,那怪兽原先是要再次俯击无欢的,此时它却有点困惑地迟疑了
一下,静静地飞了过来,而且,那巨象也似的身形也逐渐变小┅┅
它有些摇摇晃晃地来到无欢的面前,无欢在方才纵跃的动作之後,仍
然坐倒在地,这时候他仰著头,看著那怪兽身形逐渐变小,来到他的身前。
虽然如此,无欢仍然不敢怠慢,口中仍然喃喃地念著「御兽」口诀,
然後,缓缓伸出手去。
那怪兽来到无欢的跟前,张开血红的大嘴,嘴中仍然看得到森森的利
齿┅┅
一时之间,不只是无欢,连屏息在一旁观看的佳梦关军士们也没有人
敢出声。当那怪兽的嘴唇挨上无欢的手之际,无欢瞪大眼睛,心彷佛已
经快要停止跳动┅┅
然後,那怪兽伸出舌头,像是遇上了最亲昵的旧友一般,亲密地舔著
无欢的手。
那一刹那之间,整个佳梦关的军士欢声雷动,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个无
名的男子是谁,但是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残酷场面,却以如此的情景收场
,反而赢得所有军兵将士的一致喝采。
喝采声中,魔家四兄弟排开人群,同著无欢策马而来。
而无欢手上抱著那体积已经变回原状的白毛妖兽,缓缓地从地上站起
来。那白衣大将最是高兴,他一声呼哨,白毛妖兽便在无欢怀中一挣扎,
腾空而起,回到白衣大将的手上。
那红衣大将是个须发粗硬的粗豪大汉,此时爽朗地呵呵大笑。
「阁下果然非同凡响,我四弟这花狐貂乃是天下第一凶残之物,向来
连我们都不敢碰它,今天却被你制得服服贴贴,佩服佩服,」他的声音宏
亮,说起话来声声震耳∶「我是佳梦守将,魔家四兄弟的老大,我叫魔礼
青。」
那白衣大将一边痳弄著妖兽「花狐貂」,一边瞪著无欢。
「你这耍弄野兽的本领倒高明得很哪!」他的声音低沉尖利,和魔礼
青的声音截然不同∶「我是四兄弟中的老,我叫魔礼寿,这花狐貂便是
我的法宝,却不知道阁下用的是什麽术法,让我这天下第一凶残之物遇上
你也要服服贴贴?」
无欢还没回答,一旁的红衣大将、蓝衣大将便急著插口。原来,红衣
的便是四将中的老二魔礼红,蓝衣的便是四兄弟的老三,名叫魔礼海。
无欢将制住花狐貂的「御兽」术法之理简单说了,那魔家四将也是大
有本领的异人,听见无欢的解释之後,纷纷点头赞叹不已。
「无欢小哥的见识果然不凡,」魔礼青豪声笑道∶「那麽我倒要试试
你,你倒说说我这『青云剑』有什麽名堂?」
「唰」的一声,他便将那青云剑拔了出来,四周围这时便隐隐出现风
雷之声。
无欢接过那剑,细看了一下,发现「青云剑」的剑身之上?有「地、
火、风、雷」四字。
「魔大哥这法宝,很可能是上古天神所造之物,」无欢刻意用「上古
天神」来形容生化人战警,因为只有用这个名词,这些人才会听得明白。
「施用时,配合口诀,可以招来黑风、烈火、洪水、惊雷,使用时效
力十分惊人,虽然在千军万马之中,仍然无人能敌。」
魔礼青哈哈大笑∶「很是,很是,小哥果然有点门道。」
那魔礼红抽出身上的怪伞,大声问道∶「那我这『混元伞』呢?你又
看得出来有什麽神奇奥妙?」
无欢仔细端详那伞,却发现伞面上金碧辉煌, 上无数的珠玉宝物,
其中有许多珍宝他连看都没看过,但是有一样却看起来相当的眼熟。
邢颗珠子色作银白,隐隐现出白色的力场,分明便是几年前,在昆仑
山那赵公明曾经用来攻击姚笙的法宝∶定海珠。
而其它的珠宝也泰半闪耀出不寻常的光芒,足见它们一起发威的话,
威力自然相当不凡。
「你这些宝物┅┅」无欢疑惑问道。
「好让你得知,这些宝珠都是天界珍宝,」魔礼红得意地指著那些珠
玉,一个一个流利地解释∶「这颗是九曲珠,那颗是定风珠,祖母碧、祖
母绿、祖母印、碧尘珠、碧火珠、碧水珠、消凉珠┅┅」说著说著,他又
得意地问道∶「你可知道它有什麽威力吗?」
无欢笑道∶「不知道。」
「我只要这一撑开,天地为之昏暗,只要这样一旋转,人间地动山摇
,」他大声道∶「怎麽样,够厉害吧?」
一旁的蓝衣大将这时拍著手笑道∶「厉害厉害,二哥说到他法宝时总
要夸口不已,说个不停,小哥,」他指著无欢,拿下背上的琵琶∶「你可
知我是什麽人?」
「你是三将军魔礼海。」无欢笑道。
「很是,很是,我这琵琶是什麽样的宝物,你可知道吗?」
无欢细看那琵琶,发现四条弦上也一样发出不同颜色的力场光芒,而
且排列顺序和那「青云剑」很是类似。
「三将军这也是和大将军一样的法宝,使出来同样有『地、火、风、
雷』之威。」
「说得没错,」魔礼海说道∶「只是我这法宝和大哥的一比,是谁的
法宝强上一些呢?」
「那自然是各有擅场了,」无欢说道∶「我才识粗浅,却一时看不出
谁胜谁劣。」
「你这是客气的说法,小哥,」魔礼青大笑∶「我们兄弟都知你来历
不凡,自然不是一般常人,却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投靠我王,共同为成汤
基业而战,将那班西歧反贼一网打尽?」
又来了!无欢在心中暗叫,这样的场面他已经熟悉非常,但是他个性
恬淡,也对两方阵营没有好恶之感,实在不想卷入这场可能血流漂杵、尸
横遍野的亘古恶战。
所幸他还来不及回答,远方却传来了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听见这样的号角声,魔家四将都是脸色大变,所有军士也开始鼓噪起
来。
「众位弟兄!」魔家大哥魔礼青大声呼唤,声音中气十足,传遍四方
∶「那些西歧恶贼来得好快,已经快到关前了,我们入关准备,好好杀他
们个片甲不留!」
他的话声甫歇,整个军队便像是最训练有素的劲旅一般,从纷乱中集
结成伍,旌旗整齐,往佳梦关口缓缓行进。
魔家兄弟此时也不再耽搁,策著骏马离去,只有魔礼寿彷佛想起了什
麽似的,带著花狐貂又策马回来,远远地对无欢喊道∶「你不来和我们一
起?」他抱著花狐貂大声说道∶「关门一闭,你就进不来了哪!」
无欢摇摇头,也大声说道∶「不了,我是山林野人,自有我的去处,
谢谢四将军的关心!」
魔礼寿也不再多说,便跟在魔家军的行伍之後缓缓入关。
等到全数军士都已入关之後,佳梦关的关门便「砰」的一声紧紧关上。
於是,关外又变成了一片静寂,长草随著吹过来的寒风,一阵一阵地
摇曳不已。
【第十五章那似风似火的哪吒】OCR∶tkbook
无欢趴在地上竖耳倾听,听见地面隐隐传来数量极为庞大的马蹄声响
,知道西歧军队已经相当接近,他站在官道之上想了一下,决定还是避开
西歧大军,绕山路走过佳梦关。
主意既定,他便在官道上快步而行,却听见身後有人大声呼喊。
「前面那人┅┅前面那人,」那声音悠长地呼唤著∶「停住┅┅」
无欢诧异地一转头,却看见一团亮闪闪,像是火焰的光团正向自己的
方向快速而来。
那光团来得好快,不一会儿已经到了无欢的眼前,而在光团的中央,
却站著一个形貌打扮都非常古怪的人。
那人的身量极为高大,几乎要比无欢还要高上一个头,脸上像是涂了
粉似的发出柔和的光芒,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竟是个非常俊美的年轻男
子。
只见他的上身只是随随便便围上一块红布,手上、脚上都戴上晶光闪
闪的触子,右手拿著一个钢圈,一身的奇异光芒。
最奇怪的是,他的脚下居然踩著一具似轮非轮,似车非车的古怪器械
,那器械又不像是寻常的轮车,因为无欢发现,这个俊美男子和那奇特的
轮车居然没有著地,而是浮在离地一尺的天空上。
那俊美男子原先是一副气急败坏的不快神情,但是看见无欢回头後,
却是满脸的愕然,既而露出狂喜的笑容。
无欢心下觉得有点奇怪,只是诧异地上下打量他。
那俊美男子却不顾他的诧异神情,欣喜地大声叫道∶「无欢哥哥,」
他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喜悦。
「你便是我那无欢人哥!」
无欢楞楞地看著他欣喜的神情,虽然对他的相貌并不熟悉,但是那说
话的态度却觉得相当熟悉。
红色丝绫,银白钢圈┅┅
一霎时间,当年在九湾河口昂然大战龙王太子的身影陡然浮现┅┅
「哪吒?」无欢大声笑道∶「你便是哪吒?」哪吒看见无欢已经认出
他来,更是高兴万分,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无欢的肩,笑得好开心。
「不就是我吗?无欢大哥,这真是想死我了。」
当年哪吒在朝歌城中为了平息龙王敖光之怒,在东城广场上剔肉还亲
,後来却被他的师父「太乙」以生物科技救活,采了二百一十六根莲花花
梗,让他在荷叶中重生。後来太乙将他带走,从此无欢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此刻无欢仔细端详,发现哪吒在外表上已经是个完全的成年人,甚至
要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高壮,至於他脚下踩的奇形轮状器械┅┅
「这是我师父送我的法宝,叫做『风火轮』,」哪吒笑道∶「很好
用的东西,速度飞快,又可以带著我上山下海。」
两人约略地互诉了一下别离後的情形,原来哪吒自从「莲花化身」之
後,便由太乙带回修练的山中,在山上的岁月里,哪吒跟著太乙学了不少
术法,他本就是个有极强神族基因的人,学起运用精神力的术法来,更是
悟性惊人,没几年便已经学会了太乙的一身本领。
後来,姜子牙曾经上山拜访太乙,又说哪吒乃是他封神榜上的重要人
物,因此哪吒便跟著姜子牙来到西歧,帮助周朝攻打成汤商朝。
此刻,哪吒的身分便是西歧阵营中的先行官。
无欢听了哪吒的叙述之後,猛然想起了他和姚笙生前最想知道的一个
谜。
封神榜!
那个恶神南斗塑造而出,却不知道後边有著什麽大秘密的一纸榜文∶
封神榜!
「说到那封神榜哪!」无欢不著痕迹地问道∶「你可知道那是什麽东
西?」
哪吒想了一下,直爽地说道∶「说真的,我们全营上下都知道有这个
玩意见,却没有几个人看过,」他笑道∶「但是却知道那是军师从上天处
得到旨意,将会在我们伐纣大业後举行的一个奉祀祭典吧?有什麽好稀奇
的?」
无欢不放松地问道∶「我听人说过,那封神榜上是一份名单,说的是
大战後会封神的人,是这样吗?」
「不曾吧?」哪吒皱著眉笑道∶「这样被列在上面的人,不是觉得很
毙扭吗?好像注定就是要战死似的。」说著说著,他拉著无欢的手,兴高
采烈地说道∶「走吧走吧!别再多话了,跟我到西歧大营去,我带你去见
咱们军师。」
西歧的军师,自然便是那几年前与无欢在避雨洞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姜
子牙,无欢对这个阴沉的老人素来没什麽好感,但是想到他和封神榜的诸
多关联,又觉得好奇不已。
也许到了西周阵营,便可以多知道一些和封神榜有关的事情吧?
想到这儿,无欢便向哪吒笑道∶「好,我随你去。」
哪吒大喜,两人便嘻嘻哈哈地,往佳梦关外不远处的西歧大营而去。
【第十六章来到了西歧的大本营】OCR∶tkbook
哪吒的「风火轮」刻意放慢了速度,让无欢可以跟得上,两人一个在
大道上奔行,一个则是在空中半沉半浮地前进,看起来也是令人感到很奇
异的一幅画面。
一路上,无欢不断地打量哪吒,想找出他这番「莲花化身」之後,身
体、心理上有没有起什麽重大的变化。但是打量了一会之後,忍不住就开
始有点发起楞来。
当年无欢和哪吒相遇之时,哪吒的样子看起来大约是十来岁,但是实
际年龄却只有七岁。
事隔了三数年,无欢自然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十七岁少年,但是如今
哪吒的模样却看起来要比他大上一些。
只是推算了一下,如果论及实际年龄,哪吒却仍然只是个十岁的少年。
「喂!」无欢忍不住说道∶「真的很难看得出来,你只有十岁而已哪
!」
「是吗?连我父亲也是这样觉得,」哪吒笑道,但是脸上仍然露出不
以为然的神情。「因此我後来回去陈塘关找他,他还当我是妖怪,要拿武
器斩我哪!」
「斩你?那你怎麽办?」
「也是我那师父太好心啦!」哪吒彷佛有点忿忿不平地说道∶「明明
是我父亲的不对,但是师父却说儿子不能够杀死父亲,又说我杀性重,不
能没有管教,因此我虽然打赢了他,师父却送我父亲一件法宝,说是如果
我杀心大起时可以制住我。」
无欢听得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什麽法宝?还有你也真是的,和爹爹打架难道能够像打龙宫那些人
一样,打死就算吗?」
「连你也这麽说?」哪吒奇道∶「那大概真的有点道理吧?反正我师
父送了我父亲一座托在手上的宝塔,说如果我捣蛋,就可以祭出来打我。
不过现在我和我父亲没事了,他也加入了西歧的阵营,人家现在都叫他『
托塔天王』啦!」
无欢点点头,又笑著问道∶「变成『莲花化身』之後,有没有什麽感
觉不同的地方?」
哪吒侧头想了一会,皱著眉道∶「也不能说没有┅┅」
他说道∶「饭吃得少了,平常也不太会倦,也不太睡觉,倒是打起架
,用起法宝来更顺手了。」
无欢记得当年哪吒的身上便有著混天缓、乾坤圈几样法宝,此刻他身
上又带了一柄长枪,看起来更是英姿焕发。
「你这一身┅┅」无欢笑道∶「倒真的像是个打仗的。」
「姜军师说过,说我命中注定是西歧的先行官,所以行军打仗常常叫
我带头先探路,要不,我怎麽会在这儿遇见你呢?」哪吒说了一会,却回
头望著佳梦关,神情有点不安。「但是我也知道,这魔家的四个家伙并不
好打,这一仗打下来,也许要损失惨重也说不定哪┅┅」
两人谈谈说说之间,转眼便来到了西歧大营。
西歧的军队来了十数万人,此刻在佳梦关附近扎了雄伟的营地,准备
随时进攻佳梦关。无欢随著哪吒进入了戒备森严的大营,只见得西歧的军
队衣甲并不鲜明,却人人衣冠整齐,整个营区内也是静穆一片,人人表情
森然,看得出来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部队。
无欢跟在哪吒的身後,正好奇地四下打量西歧的军容时,猛然听见空
中陡著响出一声暴喝。
「红小鬼!」那声音怒道∶「把个奸细带回营区来,看我治不治你的
罪?」
哪吒哈哈大笑,一个俐落的反手便将长枪抄在手上,跟著「铮」一声
金铁交鸣,一个空中跃下来的人影挥出两支奇形兵器,却被哪吒一个大翻
转格了开去。
「鸟嘴小子!」他欢畅地笑道∶「有本事就再来,本小爷是不会怕你
的!」
那人影敏捷地在空中翻滚,「噗」的一声,居然从背後张出一对翅膀
,他的面容相当的狞恶,一脸的靛蓝,一头的红发。
但是,这张脸对无欢来说却是极为熟悉的,因为他便是周族领袖的第
一百子雷震子。
而雷震子这时也看清了无欢的脸,大声笑道∶「来来来,原来是熟人
来了,雷震子没有礼貌,无欢大哥可千万别见怪!」
哪吒看见无欢和雷震子原来也相识,不禁觉得好笑。三人在大营中闹
著玩了一会,聊开了之後,才知道彼此的近况。
原来那日雷震子和西伯姬昌在山中相会之後,便和西歧人士一起回城
。姬昌回西歧後不久,周族人再无顾忌,便集结天下反对纣王的兵马,正
式举兵反商。
西歧反商之後,商朝的主将闻仲也从驻扎处十万火急回到朝歌城,闻
仲在天下各处征讨作战的过程中,结识了许多来自三山五岳的奇人,此刻
以倾国之力将这些奇人集结起来,声势也相当的浩大。
因此,这样一来,两方的力量正式展开对抗,无论是在兵力、人马,
甚至於各种奇人的法术争战上,这些年都打了个势均力敌。
据雷震子说,这次征讨佳梦关的部队便是从歧山得胜开拔而来的。在
歧山之役,据说姜子牙发动了万年寒冰的奇术,将六月盛暑的歧山以寒冷
的坚冰封冻起来,打了个大胜仗,也成功地将商纣王的两个宠臣费仲、尤
浑逮捕处斩。
但是据雷震子说,这两个无关紧要的奸臣伏法之後,军师姜子牙居然
很慎重地也为他们举行了引魂的仪式。
「他们的魂也被军师引了进去?」无欢奇道∶「引去封神榜里面?」
「是吧?」雷震子点头说道∶「我是听军师这麽说的,而且我还听说
,那个费仲在封神榜里还有一个星位的,叫做┅┅叫做廉┅┅什麽的?」
哪吒插口道∶「廉贞。」
雷震子恍然地点点头∶「对对对,每个在封神榜里的魂都有一个星位
的,像我大哥伯邑考的星位就叫做『紫微』,纣王那个死掉的皇就叫做
『天府』,连军师那个坏老婆都有一个星位,叫做什麽『巨门』的┅┅」
哪吒笑道∶「如果你死了的话,也会有一个星位的,」他咯咯地笑得
好开心。「便叫做『雷公』。」
雷震子回手便是一拳,却让哪吒轻巧巧地让了过去。
「你死了的话,也会有名字,叫┅┅叫┅┅」他的心思却没有哪吒灵
敏,一时间却想不出来什麽名称∶「┅┅叫红小鬼!」
无欢微笑地在一旁看著他们打打闹闹,也觉得相当有趣,正想说些什
麽,却冷不防军营中的号角声雄壮地四处响起,此起彼落。
哪吒和雷震子停止了打闹,神情庄重地互望一眼。
「军师集合全军!」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雷震子一个纵跃,背上的肉翅「噗」一声展开,便向军营的大校场处
飞了过去,哪吒拉了无欢的手,也乘著风火轮往校场的方向便走。
「大军要集合出战了,大概是要先给魔家四将来个下马威,」哪吒在
人马的呼叫声中大声说道∶「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反正听说军师也见过
你,应该没有关系。」
西歧的军队人马训练相当的熟练精良,不一会儿便集结完成,各部队
的大将排列在前,白色的甲胄极为鲜明,西歧的军师姜子牙和首领姬昌都
是玄术的高手,擅长五行生克之理,西方属金,金尚白,因此西歧将领们
的甲胄多是鲜明的白色。
无欢和哪吒夹杂在军马群中,却看见西歧的将士们有许多形貌特异之
士,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军人,而从这些奇人所乘坐的座骑种类上看来,
其中的确有许多道行高深之士,有的人骑著似虎似龙的猛兽,有的人却骑
著梅花鹿,有的人则骑著传说中的神兽。而其中有位威武的大将,旗号上
高书一个「黄」字,骑的是一头五色神牛,这名大将无欢却是知道的,那
便是朝歌城的第一名将黄飞虎,是商朝政府中最绕勇善战的猛将,此刻居
然也投入了西歧的麾下。
而在一群军士的簇拥之下,西歧的军师姜子牙缓缓登上了校场的高台
,他骑的是一头似虎、似鹿、似龙、似驼的四不像,此刻一阵轻轻的微风
吹过,吹动他纯白的须发,更增几分神仙中人般的采。
而随著他登上高台的,是一名形貌威武的中年人,那便是周族的现任
领袖姬发。
早在西歧宣布讨伐商汤天下後不久,「西伯」姬昌便因为年老而病逝
,死前将伐纣的大业交给他的儿子姬发,因此,伐纣之举的实际领袖,其
实便是这一代的「西伯」姬发。
和姬昌的仁厚宽和不同的是,姬发有著更强的企图心和野心,手段也
更加的激烈,当年,将整个巨龙族消灭,将上古巨龙占为己有的阴谋便是
由姬发一手策划,後来虽然没能成功,却也间接除掉一个心头大患。如今
,周族在姬发的领导之下,更是要将商汤天下除之而後快。
无欢混在人群之中,看著姜子牙下了四不像,缓步登上校阅台。
「诸位军士们!」姜子牙大声说道∶「我们在歧山冰冻了朝歌的大军
,得到大胜,此番我们进攻佳梦关,更是势在必得,我们的军力虽然不足
,但是却有来自各地的仙人、奇士相助,我周族继承先王遗志,得天下万
民的拥戴,此番征伐朝歌,为天下万民请命必成!」
他语音末歇,周族军士便发出震天也似的欢呼声响。
「消灭魔家四将!消灭魔家四将!」
在欢呼声中,姜子牙更不犹疑,便在千军万马之中,登上四不像,领
著大军向佳梦关的方向前去。
大军向处,旌旗蔽日,黄沙漫天。
而在浩浩荡荡的军旅队伍中,这时冲出一个披著红巾的身影,脚上踩
著如风似火的两个轮子,发出尖锐的响声,超越军旅,同佳梦关的关口呼
啸而去。
佳梦关的四门此时一齐打开,每一道门个自涌出密密麻麻的军队,每
一队的最前方领著一名大将,一队一个,那便是外表狞恶惊人的佳梦关魔
家四将。
哪吒脚下风火轮不停,持著长枪便往正门的蓝袍大将方向冲过去,那
大将暴喝一声,抽出身後的方天画戟,「铮」的一声,两人兵刀相交,便
身手俐落地打了起来。
那哪吒却是越打越是兴奋,在「铮铮铮铮」的兵刀声中不住大叫大喊
∶「是哪个混蛋和你家小爷交上手的?手上倒是有几斤力气!」
那蓝袍大将便是魔家四兄弟的老三魔礼海,他和哪吒交上了手,觉得
对手膂力奇大,也觉得煞是过瘾。
「便说给你这小混蛋知道也无妨!」他大声叫道∶「我乃是魔家老三
魔礼海!」
就在此时,西歧大军也已经和佳梦关军队正式交锋,双方许多将领交
战在一起,顿时之间,整个天地似乎在这场酣战中变了颜色。
哪吒和魔礼海打了几个回合,不耐烦再和他缠斗下去,便一个转身,
从手上抄出他的法宝∶乾坤圈。
这乾坤圈无欢当年曾经亲眼见过厉害,在陈塘关的九湾河口,一招便
将东海龙宫的夜叉打死,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这时候哪吒的能力比起当
年更是不可同日而语,用起来声势极为惊人,只见那乾坤圈发出闪亮的黄
光,划出一道弧线,便往魔礼海的方向击过去。
但是,这道黄光却突地黯淡了下来,因为四周围突然间隐隐出现风雷
之声,彷佛整个空间都罩上了乌云,让人陡地惶惧起来。
在风雷声中,突然之间拔尖出现一道长啸,看看那长啸声的方向,却
是一名红衣大将,无欢认得那便是魔家四将的老二∶魔礼红。
只见得魔礼红双手高举一柄大伞,伞上珠玉生辉,发出灿烂缤纷的光
芒,而他的啸声却越来越高亢。
「装┅┅载┅┅乾┅┅坤┅┅」
但是哪吒却不知道这法宝的厉害,仍然凝气挥臂,便将乾坤圈甩在空
中,打算用下砸的巨大力量将魔礼海毙於当场。
一时之间,黄光漫入空中,本来有越来越强的趋势,却在强烈的风雷
声中逐渐黯淡。
全场的厮杀声这时突地静寂下来,因为魔礼红的混元伞上空此时有一
团黑云突地扩散开来,像是在天空开了道巨大的缺口,而这个缺口便无声
无息地将哪吒的乾坤圈吞了进去。
无欢站在西歧军中,也目睹了这场奇景,心中却陡地出现一个奇特的
名词。
「黑洞!」
同样的形容,也曾经出现在狄孟魂的记载之中,这种叫做「黑洞」的
东西,根据狄孟魂的记载,说它「什麽都不是,但却什麽东西都会被卷进
去,被卷进去的东西并没有消失,只是不晓得到了什麽地方去!」
西歧军士被混元伞产生的黑暗空间震慑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忘了厮
杀,而这时候,大地却开始震动起来,有些人一个站立不住,便跌倒在地
上。
只见得在天空之下,一个穿著青衣的佳梦关大将高坐在骏马之上,手
里却举著一柄宝剑,无欢知道这大将便是魔家四将中的大哥魔礼青,手上
的却是那柄可以催动「地、风、水、火」的法宝∶青云剑。
狂风中隐含刀剑。
大地如落叶般震动。
烈火席卷而来。
洪水从天而降。
此时,在一旁的魔礼海撇下哪吒不管,反手便抄出背上的琵琶,顺著
琵琶上的「风、地、火、水」四弦开始拨动,和青云剑的四种力场结合在
一起,狂风、地震、烈火、洪水更是猛烈,四种力场催逼之下,西歧将士
纷纷弃甲而逃。
但是,在平野上逃了一会,空中却突地出现一只庞然巨物,人如白象
,胁下生了肉翅,在空中张开血盆大口,遇人便咬,张口便吃。
那巨物当然就是魔家老四饲养的精怪花狐貂,西歧军士哪里见过这样
猛恶的巨兽?只见它自空中袭卷而来,无处不在,西歧军士人人软瘫在当
场,腿上像是灌满了酸醋,丝毫无法动弹。
魔家四将看见法宝纷纷发挥作用,知道西歧大军军心已散,便发出声
声长吼,发动大军攻势,将西歧阵营打得溃不成军。
此役之下,佳梦关部队大获全胜,西歧部队丢兵弃甲,直返到了大营
前才狼狼而返,佳梦关前的平野之上,却留下了无数的盔甲、辎重与死尸。
这交战的第一役,西歧部队大败而返,魔家四将乘胜追击,打算一举
将姜子牙部队歼灭,所幸西歧的後队死命抵抗,大军这才顺利地撤回营寨。
魔家四将率领部队在西歧营寨前不住地叫嚣挑战,但是姜子牙经过考
虑,便在营门高挂起了拒绝出战的免战牌。
佳梦关守军虽然因为西歧的免战牌而不能出战,但是魔家四将却也颇
有谋略,趁著深夜曾经数度派军前来,打算从西歧营寨後方掺入,所幸西
歧大军守备森严,让佳梦关突击部队无功而返。
而且,第二日姜子牙又催动了当日冰冻歧山的神术,从远方大海移来
了北海水,用水力场将营寨牢牢护住,让魔家四将无处可攻,只好坚守关
口,牢牢将西歧大营看住。
而西歧大营的上方,这时像是罩了个蓝色的水晶大碗,数以千万斗计
的北海水围绕著大营,从营内看出去,整个世界一片水蓝,还可以在那片
湛蓝中看见海中的生物,若不是军情如此吃紧,倒是非常美襌的一个景观。
但是军队最需要的粮草,此刻却已经快要用尽。魔家四将自然也明白
这个道理,因此四兄弟并不著急,日日只是对著水晶宫也似的西歧大营饮
酒作乐,等待敌方粮草用尽,再将他们一举歼灭。
【第十七章三只眼睛的二郎神杨戬】OCR∶tkbook
某一日的午後,无欢随著哪吒、雷震子等人在周族领袖姬发的营中商
议军情,人人面露忧色,唯有无欢和姜子牙神色自若。
姜子牙环视了营帐众人一眼,看见无欢不在乎的神情,脸上森冷的表
情一闪而过,随即微微一笑。
「桑羊无欢兄弟,」他淡淡地笑道∶「我先王在世之时,曾经对你的
术数算法推崇不已,却不知道你对我们这次的军情有什麽见解?」
武王姬发闻言,眼睛不禁一亮,当年山间避雨之事他并不在当场,但
是那时候发生的情景却曾经听西歧的随扈人员说过,也约略知道有这样一
个连文王都相当佩服的少年。
「是啊!桑羊小哥,」姬发点头道∶「那便请你为我军的胜败占卜一
二。」
无欢皱了皱眉,他极不愿占卜这种军旅胜败之事,但是四周围的西歧
诸将都期待地看著他,他略一迟疑,只好从袖中掏出金钱,卜了六次。
反正正反正反。
上兑下坎,泽为上,水为下。
是一个泽水「困」卦。
姜子牙看了这个卦象,暗暗点头,却并不开口说话。
无欢看了这个阴郁沉默的老人一眼,微一沉思,开口说道∶「困卦,
上为泽,下为水,困亨贞,大人吉。」
他徐徐地说道∶「这个卦说的便是我们当前的处境,困於水中,却不
失为一个好转机。」
众人看了看大营上空罩住的北海水,湛蓝一片,偶尔还可以看见水族
生物悠然来去,纷纷点头。
「这困卦又有利於仁慈、正直之人,这样的人就会得贵人相助,而且
贵人已在不远之处,」无欢算了算日子和时辰,笑笑说道∶「因此,这次
的困境会安然渡过,而且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贵人应该已经到门口了。」
武王姬发有点半信半疑,正要说话,突然间有几名军士匆匆地走入大
营。
「报!」
武王楞了一楞,却看见姜子牙抚著雪白的长须,露出笑容。
「报上来!」武王沉声说道。
只见那军士一脸茫然。
「营┅┅营门外有几个人求见。」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西歧诸将纷纷诧异不已,「咦?」、「奇哉怪
也」的语声此起彼落。
要知道此刻的西歧大营全在北海水的笼罩之下,连佳梦关的精锐部队
也丝毫无法越雷池一步,如果说有人可以越过北海海水前来求见,那也算
是相当奇怪的事情。
武王姬发不再迟疑,一个起身便往营外走去。
「走!」他大声说道∶「去看看。」
营内的西歧诸将也按捺不下满腔的好奇心,纷纷跟在武王的背後,要
去看看前来求见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了营寨的大门口,只见得好大一片北海水从天空直披下来,将西歧
大营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是那几名军士的所言果然不差,从宛若水晶
的水幕力场中,这时果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那如同千万斤巨大水幕的水力场,如果有人贸然碰触,一定会被挡驾
在外,然而这几个人却若无其事地穿过巨大的蓝色水幕,像是走过轻柔的
晨雾一般,完全不把那漫天的北海水放在眼里。
而且,几个人的身上衣物不仅没湿,连一丁点水渍也没有。
来人有三个,带头一人是个神俊朗的年轻人,後面两个却是垂著两
个髻儿的道僮。
那年轻人身上穿著轻便的道袍,随随便便地在腰上扎了根丝带,身後
却领著一只猎犬。而且仔细一看,这青年人的额上居然还有一只神光湛然
的眼睛,形貌和常人大是不同。
无欢混在西歧诸将之中,看见这个年轻人也觉得非常的讶异,因为这
个人他曾经在昆仑山见过。
果然,那年轻人见了无欢也是微微一楞,随即爽朗地笑道∶「在下杨
戬,」他朗声说道∶「奉我师之命,特地前来帮助师伯姜子牙破佳梦关。」
日後许多年的岁月中,西歧许多将领都记得这样的一幕情景。当年,
「二郎神」杨戬便是这样穿过北海水的水幕,来到了西歧的大营,而这位
西歧阵营中能力最强的奇人,也就从此展开了他传奇的一生。
请续看第四部°°《十绝大阵幽冥之都》
《封神時光英豪》 第四部〈十絕大陣 幽冥之都〉
【第一章 聖經中的五餅二魚之糧】 OCR:tkbook
波光粼粼,西歧大營上空,宛若一座美麗的水晶宮。
月光悄悄地灑在北海水之上,透過水幕,北海中的水族身影悠然投射
在沉靜的營寨裡。
北海之水,是西歧主帥姜子牙施展奇術借來保護營寨,不讓敵人越過
陣營一步的奇特武器,也是西歧軍士們賴以喘息的屏障。
佳夢關外,這時也是靜寂一片,白天魔家四將的人馬依舊在附近巡行
,打算西歧一露出破綻,便要出兵乘勝追擊,集中火力攻打。
此刻,在西歧的大營之內,眾家大將們卻聚集在營寨的糧倉前,許多
人低聲地竊竊私語,不曉得行止神鬼莫測的軍師姜子牙又有什麼樣的奇計。
早在幾日之前,西歧大軍在佳夢關前一役吃了魔家四將的大虧,之後
便高掛免戰牌不敢出戰。但是堅壁清野的戰法最大隱憂便在於糧草的接應
不濟,從歧山行軍前來的西歧大軍本就沒有多備糧草,而接戰之前更是沒
有料到會被魔家四將打得如此之慘,因此轉眼之間,數萬人馬的糧草便即
將用罄。
但是在這個時候,軍師姜子牙卻將眾家大將集合在糧倉前,彷彿有什
麼重要事要交代。
在大夥議論紛紛之中,姜子牙飄然地出現在眾人眼前,身後卻跟著兩
個少年,大家都認得那便是白天和那位楊戩一起出現的兩名道僮。
姜子牙靜靜地環視眾人一眼,朗聲說道:「我來為諸位引見,這兩位
便是我師門道友處來的兩位小友,」他指著兩名道僮說道:「一位名叫薛
惡虎,另一位名叫韓毒龍,此番,是專程給我軍送糧米來的。」
眾人聽了他的說話之後,面面相覷,又不住地打量兩個個頭瘦小的道
僮,不曉得姜子牙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當時,兩名道僮和楊戩穿過北海水進入西歧大營時的情景,有很多人
都是親眼看見的,雖然三人進入海水屏障時的身法令人驚奇,但是卻沒有
看見任何的糧車、運送人員。
姜子牙看見眾人驚疑的神情,彷彿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應,於是微
微一笑。
「薛道兄,」他拍拍道僮之一薛惡虎的肩頭:「便請你將糧草拿出來
。」
兩名道僮低聲說了幾句話,另一名道僮韓毒龍點點頭,便從懷中取出
來一個小小的皮斗,然後從皮斗中抓出一把米。
這時候,雷震子再也忍不住,便大聲說道:「這樣一點米,就要養活
我們全軍嗎?」他不耐煩地說道:「還只抓那麼一把,兩位小道長,你們
是在消遣我們嗎?」
韓毒龍和薛惡虎俏皮地相視一笑。
「真的就這樣子,不能再多啦!」韓毒龍晃晃手上的那把米,笑道:
「再多你們會吃不完啦!」
雷震子一怔,臉上的藍氣更盛,正要發作時,卻被身旁的西歧大夫散
宜生拉住,對著他搖搖頭。
姜子牙撫著鬍鬚,神定氣閒地招了個士兵過來,那士兵從韓毒龍手上
接過那把米,姜子牙才在士兵耳旁說了幾句,那士兵便小心翼翼捧著那把
米,走進糧倉。
西歧諸將此時看著這一幕近似鬧劇的景象,不禁啞然失笑,但是他們
畢竟還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勁旅,沒有一下子鬧笑出聲,只是人人忍笑,倒
是出現了許多的古怪神情。
「如果這撮米夠整個西歧大營吃的話,那大概就是見鬼了吧?」這是
大家一致的想法。「只是卻不知道這足智多謀的軍師葫蘆裡賣著什麼膏藥
?」
人群中,只有無歡隱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因為他記得在狄師
的記載中,也記過相似的歷史。
在狄孟魂的時代中,記載過一個傳說,說在一個古老的世代中,曾經
出現過一個救世主般的人物:基督,這位基督在生前行過無數次神蹟,最
著名的一次,就叫做「五餅二魚」。
據說,當時這位救世主在曠野之中講道,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五千
名隨行的教眾沒有食物吃,這位基督便將身邊帶的五塊小餅和兩條小魚分
了開來,讓五千個人吃飽,剩下的食物還裝滿了數十個籃子……
但是在這個記載中,狄孟魂加了註解,說那可能是某種分子合成技術
做出來的神蹟。
「從空氣中的氮成分合成蛋白質,經過修正,無限制地複製食物,」
雖然無歡又看不懂其中的幾個名詞了,但卻清楚記得狄孟魂這樣寫道:「
很可能這便是『五餅二魚』神蹟的真面目。」
想著想著,那拈著一撮米的兵士已經從糧倉中走出,眾人的神情依然
古怪,然而這樣的神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從糧倉內傳出的怪異聲響便讓大
家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只聽見偌大的糧倉內畢畢、剝剝地發出奇特的聲音,彷彿裡面有什麼
東西在爭鬧,無歡跨了幾步,想要去糧倉旁看個究竟,眼前突然人影一閃
,軍師姜子牙巧妙地也跨了一步,不著痕跡他將無歡擋住。
「眾位將士,我軍蒙仙家道友的幫助,已經得到了糧草的接濟,」他
一邊說,一邊招來幾名軍士。「託我武王的鴻福,此番我軍的軍糧又得到
了補充,有半年不必為缺糧所苦。」
那幾名軍士搶在眾人面前,「嘩」的一聲將糧倉門打開,便從裡面滿
滿溢出晶晶亮亮的麥穀和米粒,數量之多,連糧倉都幾乎要裝不下。
那道僮薛惡虎晃晃手上的皮斗笑道:「看吧!我不是說給太多你們會
吃不完嗎?」
此刻眾人對姜子牙的能力更無懷疑,大夥在充足的糧草前大聲笑鬧,
高興不已,一下子軍心整個振奮起來。
而無歡卻仍然楞楞地看著那滿滿溢出的糧食發呆,卻沒發現到,白髮
蒼蒼的姜子牙此刻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面無表情地凝望著他。
在獲得糧草補充的歡樂聲中,來自北海的水幕力場此刻仍然晶瑩地在
眾人上方閃爍著月光,映在大營的地面上,現出了水波漾然的各式陰影,
看來煞是好看。
夜已深,人已靜。
狂喜的歡欣興致無論有多高昂,總抵不過那甜美的睡鄉。
不過,此刻無歡卻仍然隔著波光粼粼的水幕,發著呆,一時之間沒有
什麼睡意。
「克!」的一聲,從居住的營帳外丟進了一顆石頭,無歡嚇了一跳,
跟著卻是哪吒笑嘻嘻地探頭進來。
「睡不著啊!無歡哥哥?」哪吒笑道:「看你沒睡,我就進來和你聊
聊了。」
「你也沒睡?」無歡笑道:「我還以為只有我睡不著哪!」
哪吒想了一下,神情轉為莊重。
「我從蓮花化身之後,就很少睡覺了。」
無歡一怔,繼而想起在佳夢關前就曾經聽他說過這件事。他想起當年
姚笙也很少有睡覺的時刻,想來身體經過巨大變化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傾
向。
「很少睡覺的,不只你一個人,」無歡笑道:「難道你要在這種深夜
裡和我練練武嗎?」
「不是,」哪吒正色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你說的一件事。」
「什麼事?」
「那個姜軍師的『封神榜』,」哪吒說道:「你不是問過我那東西的
事嗎?」
一聽見「封神榜」三字,無歡便留上了神,他此番來到西歧,絲毫沒
有站在任何一邊的打算,真正吸引他來到這個地方的,便是這個神秘的「
封神榜」。
一時之間,當年在崑崙山發生的諸多往事,許多人的容貌,一下子便
像是走馬燈似地湧上心頭。
那個一心記恨姜子牙的申公豹。
崑崙後山,慘烈風雨下出現的遊魂柏鑑。
形貌醜惡的上古惡神南斗。
血光漫天的化血神刀。
當然,還有狄孟魂、姚笙二人帶入永恆睡鄉中的謎團。
看著無歡出神的樣兒,哪吒忍不住說道:「很奇怪的事兒,對不對?」
無歡一怔,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嗯!」.他點點頭。「可是你為什麼也會對這件事有興趣?」
「我啊!」哪吒悠然說道:「因為平常不太睡覺,便常常深夜在大營
裡晃啊晃的。姜軍師的『封神榜』,從前雖然我也知道,也見過一兩次,
因為他一直沒提,我也沒有留意,但是那天你問了我『封神榜』的事,我
這才有點好奇起來,便找了一個夜裡過去看看。」
「你知道在什麼地方?」無歡奇道:「那是什麼樣的東西?」
哪吒側頭想了一下:「我也不太會說哪!」他困惑地說道:「總之這
幾天樣子又變得不太一樣。」
無歡知道他雖然外表英武俊偉,但卻是個年紀不過十歲的孩子,自然
也不會有太淵博的見識,聽見他支吾一會,仍然想不出形容的字句,不覺
莞爾。
哪吒抓著頭在那兒咕噥了一會,這才說道:「反正,就是有點奇怪便
是了,」他笑笑說道:「這樣吧!要不我帶你去看看?」
如果是這樣,當然是最好的了。無歡大喜過望,連忙地點頭。
兩人步出營帳,哪吒召出他的風火輪,示意無歡搭在他的肩上,「呼
」的一聲,兩人便在夜空下無聲無息騰空而起。
這件哪吒的新法寶也是無歡極有興趣的東西之一,他靜靜地端詳兩人
腳下,發現風火輪是兩具質地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輪子組成的,四周圍
流散出火與力場的強光,卻一點煙氣也沒有,而哪吒便赤足踩在兩個輪子
的中間虛無之處,卻像是踩在實地上似的,安安穩穩。
無歡正在研究風火輪,卻聽見哪吒的聲音在呼呼的風聲中傳來。
「姜軍師的『封神榜』便藏在附近的一座大帳之中,但是很奇怪的是
,他並沒有在大帳旁安插許多衛兵,只有一兩個守門的軍士,怕沒來由起
了火災。」
哪吒的風火輪帶著兩人,靜靜地在北海水下的月色中低空飛翔,偶爾
遇見巡行的軍士,軍士們也見怪不怪地,向哪吒行個軍禮便回過頭去做自
己的事。但是從夜裡的空中俯看西歧大營,許多營帳中隱隱透出不少光色
繽紛的力場光芒,顯然大營中已經前來了許多能力高強的奇人異士。
經過一座平臺時,卻看見白天才剛到來的楊戩站在那兒,負著手仰頭
,彷彿在欣賞著透過北海水看見的月色。他看見了從空中經過的哪吒和無
歡也不驚訝,只是溫和地招招手。
然而,無歡卻在他的身後看見一道溫潤且醇厚至極的紅光,正在沉吟
時,卻聽哪吒咕噥了一句。
「好強的法力,」他讚歎道:「這人的來歷一定不尋常。」
「你也看見了?」無歡奇道。
「當然,」哪吒點點頭。「那時候我們在九灣河口,不是還在納悶平
常人看不見混天綾的光芒嗎?我師父說過,只有仙緣特殊的人才看得到這
種光,他說我是這種有仙緣的人,你也是。」
無歡點點頭。這個論點他早年就和姚笙提過,只不過姚笙用的名詞是
「神族體質」,哪吒卻稱它為「仙緣」。
【第二章 原來這就是真正的『封神榜』】 OCR:tkbook
兩人談談說說間,已經來到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大營,哪吒緩緩讓風火
輪著地,便和無歡走了進去。
大營中相當的空曠,四周圍亮了數十盞長明燈,看起來明亮清楚,無
歡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個大營是以八卦方位排成的,在東北角擺了個
祭臺。
他看了一會,暗暗點頭,知道這一定是出自姜子牙的高明安排,按生
、死、絕、活等方位排成,而那祭壇上,擺的應該便是「封神榜」。
「就是這裡了,」哪吒悄然說道:「這兒平常雖然沒有嚴格禁止人進
來,但是大家沒有事也不會來。」
無歡點點頭,緩步走過去。
那個祭壇相當的大,此刻正點著繚繞的檀香,整個祭壇是以昂貴的沉
木刻成,在壇面上刻著不少花紋。
而在祭壇的正中央,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為數極多的黃色小旗子,有
的已經展開,有的卻仍然以紅色細繩捲起來。
這些小旗子,無歡在幾年前也曾經見過一次,當時「西伯」姬昌曾經
說過,這些旗子的名稱叫做「引魂幡」。
無歡又走近了一些,發現小旗子上面都寫了端正的字,仔細一認,卻
發現每幅旗子上,都有一個星名。
「……紫微、天相、破軍、擎羊、龍德、歲驛……」無歡一邊看,一
邊不自禁地喃喃唸了出來。「……太陰、巨門、朱雀、天機……廉貞……
咦?」
哪吒湊過頭來看,點點頭:「這便是前一陣子冰凍歧山時,我們殺死
的那個紂王寵臣費仲。」哪吒指著旗上的另一行小字,一邊唸出來:「廉
貞星君,上費下仲。」
「連這種壞傢伙也列在『封神榜』裡,」無歡皺皺眉。「這個榜到底
有什麼樣的評定標準?」
「評定標準?」哪吒好奇地問道:「那是啥東西呀?」
無歡楞了楞,才發現自己不自覺用了末來時代的名詞,有點啞然失笑
。他雖然是個商朝人,卻親炙了狄孟魂和姚笙兩個二十四世紀人類的學問
,因此有時便會脫口說出超越時代的說法。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是要留給後代來祭祀,應該是留好人吧?怎麼
會連這樣的壞蛋也留呢?」
哪吒也笑了,但是臉色卻突然出現疑惑神情:「這個我們先不要談了
,我帶你來這裡,是要讓你看看另一件奇怪的事。」哪吒說著說著,便將
身上的混天綾拿下來:「我這寶貝,你是見過的。」
「嗯!」無歡點點頭。「這法寶叫混天綾。」
「當年,我在九灣河口洗這東西,把龍宮幾乎震倒的事,你是知道的
。」
「知道。」
「但是這寶貝我用了幾年,卻發現它好像還有別的用處,比方說……
」他將那略為透明,外形酷似織錦的混天綾張開:「你過來看看。」
無歡依言走過去,透著混天綾看出去,卻也忍不住發起楞來。
因為在那一道道的引魂幡上,居然縹縹緲緲地浮現出許多人的小小身
形!
「怎麼會……」無歡喃喃地說道,一邊凝神細看。「怎麼會這樣?」
在混天綾上略顯得模糊的視線裡,那一道道人影像是午後河面上的水
紋光影一般,虛無縹緲,卻又鮮活不已。
無歡看了一會,猛然從混天綾旁探出頭去,卻只看得見那一道道平凡
無奇的黃色小旗子。
那也就是說,必需要透著混天綾看出去,才會看得見那些小人的人影。
而且,細看之下,這些小人影有男有女,有美有醜,有老有少,比方
說,在一道引魂幡上頭飄盪的人影,看起來是個貴婦,臉上卻是傷痕累累
,兩隻手更是齊腕而斷,樣子非常的悽厲悲慘。
然後,在她的引魂幡上寫的是:「天府星君,姜皇后。」
「你看的那個是紂王的皇后,我小時候見過她的,因為不得紂王歡心
,便害得她被砍斷兩腕,流血而死,」哪吒靜靜地說道:「也因此紂王的
兩個兒子殷洪、殷郊才反出朝歌。」
而在費仲的引魂幡上,那個小人影卻是一臉的青紫,還不時地打著寒
顫,想來便是那「廉貞星」費仲臨死前的慘狀。
無歡饒有興味地一直看過去,看見了溫文英俊的「紫微星」伯邑考,
看見了一個滿臉悻然神采的中年婦人,幡上寫的是「巨門星,馬夫人」,
那應該便是軍師姜子牙的悍妻。
更令人驚奇的是,無歡居然也看見了周族前領袖「西伯」姬昌的身影
,在引魂幡上,他的銜號則是「天同星君」。
「怎麼連西伯也在『封神榜』裡?」無歡疑惑道:「難道連他也在封
神榜的管轄範圍內嗎?」
哪吒搖搖頭:「這我就不曉得了,透過混天綾看得到這些人影,也是
我最近才發現的事。」
無歡凝神地觀察那些人影,突然「咦」了一聲。
在祭壇的平面上,這時他發現了那些刻紋是有意義的,整個平面之上
劃出了十二個空間,每一個空間則以子、丑、寅、卯……十二宮的方式排
列。
每一個宮,則個自有著一個名稱。
疾厄之宮、財帛之宮、子女之宮、夫妻之宮、兄弟之宮、命宮、父母
之宮、福德之宮、田宅之宮、官祿之宮、朋友之宮、遷移之宮。
而每一個星位,像是密密麻麻的星辰一般,都在這十二宮中有一個插
上旗子的小孔。更奇妙的是,如今看得見縹緲人影的引魂幡,都規律地插
在自己的孔洞之上。
比方說,那「紫微星」伯邑考的引魂幡,便插在亥宮之上,而姬昌的
「天同星」引魂幡,便插在午宮的父母之宮上。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排列,就無從得知了。
無歡又看了一會那些人影,歸納了一下,得到了幾個結論:
「封神榜」並不是只是個單純的祭祀行為,因為在引魂幡上,的確伴
隨著那些人的力場影像。
「封神榜」一事,也不只是一張黃紙這麼簡單,它有著一個相當完整
的排列方式,而且是一個早已設定好的計劃。
而這些經過挑選、要列在封神榜上的人,並沒有身分上的區隔,貴如
姬昌,惡如費仲,潑悍如姜子牙的前妻馬氏都有可能被列上去。
而且,無歡還認為,這些將要列上封神榜的人,說不定早就已經設定
好,在姜子牙的手上很可能已經有一份名單。
那也就是說,在這場戰事中,什麼人要陣亡,什麼人要死於非命,其
實早就已經註定在這份「封神榜」之上!
想起當年在崑崙山見到的南斗,再想起他在封神榜背後扮演的角色,
無歡不禁皺起眉頭。
醜怪蠕動的蒼白大臉,說話閃爍的恍惚語聲。
而且,據說在上古時代,這個南斗還策劃過一場極大的陰謀。
突然之間,兩人身後出現「嗯哼」一聲乾咳。
一把長鬚霜白似雪,身形乾瘦,臉上卻露出森然的神情。
——姜子牙。
「這麼晚了,你們二人在這兒幹什麼?」姜子牙淡淡地說道:「不養
足點精神的話,我們可是要大破佳夢關哪!」
哪吒胸無城府地笑笑:「我只是和無歡哥哥來看看封神榜罷了,沒什
麼事的。」
姜子牙看了他一眼,又側頭看看無歡:「是嗎?」他說道:「那麼,
你二人看出了什麼沒有?」
哪吒還要說話,卻被無歡搶了話頭:「這『封神榜』非常的神妙,我
們是看不出什麼來的,」無歡笑道:「只是我和哪吒有些好奇,聽了雷霞
子說了些有趣的事,便好奇想要來看看。」
姜子牙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以無歡小哥的能耐,不會看不出什麼
來吧?」他的神情漠然,雖然帶著笑容,卻完全沒有給予人任何笑容的感
覺。「我倒想知道,無歡小哥對我這紫微斗數九宮之法的見解哪!」
「紫微斗數?」無歡好奇道:「九宮之法?」
「這是我師尊的獨門密法,」姜子牙的眼中露出熱切的光芒,也只在
這一刻,才覺得他的身上散發出幾分人氣。「人間天上,都受這九宮群星
的映照影響,只要排列得當,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奪天地之造化!」
「封神榜上的人……」無歡小心翼翼地問道:「就是軍師要奪天地造
化的對象?」
姜子牙一怔,這才發現有些狂熱過頭,那熱切的眼神霎眼即逝,神情
一下子便平靜了下來。
「當然不是,」他勉強地淡然笑道:「如果是這樣,我姜子牙豈不是
神仙了?這『封神榜』雖然和九宮之學有關,卻是上天所贈的玄機妙學,
目的在保佑我西歧征戰平安,伐紂成功。」
無歡默然,卻忍不住往「封神榜」的方向再看過去,此刻他的眼前並
沒有混天綾,沒能看見什麼,卻知道在那一道道的黃色引魂幡背後,一定
藏著什麼令人費解的謎。
他還想再問些什麼,但是姜子牙彷彿早知他的心意,呵呵地乾笑著,
將兩人順勢推向營帳大門。
「去去去,兩個小兒,」姜子牙說道:「明天還有硬戰要打,都去給
我養足精神去!」
第二日清晨,是一個驕陽普照的晴朗天氣,眾人一大早起床,便發現
罩在西歧上方的北海之水已經逐漸淡去,天空只見得著些微的水氣,原來
姜子牙的倒海奇術只能維持七日,這一天已經是第七天,因此對西歧大營
的保護也只能到此為止。
但是西歧軍師姜子牙卻彷彿胸有成竹,一大早便將全軍集結,宣布軍
營中糧草已足,已經可以再次進攻佳夢關,於是整個西歧大軍便動員起來
,在正午時分再度出兵攻往佳夢關,而這次的前行先鋒大將並不是哪吒,
而是出乎意料地指派初來乍到的楊戩。
那楊戩身上早已換下道袍,穿上一身合度的白色戰甲,額上的第三隻
眼睛神光四射,他策著駿馬,在大軍前英姿颯爽地前進,完全不像前一日
那樣的文弱儒雅,反而像是個久經戰陣的名將。
更令人咋舌的是,當日楊戩初次出現眾人面前時,身後曾經帶著一隻
不起眼的獵犬,此刻那獵犬卻飛騰在空中,輕飄飄地跟在楊戩的身後,矯
健地跟著他騰空奔行。
人群中,只有無歡知道這隻獵犬名叫「哮天犬」,是楊戩的法寶之一
,並不是真正的牲畜。當年姚笙曾經約略向他說過楊戩的一些能力和特性
,也解釋過「哮天犬」是何方神聖,因此,西歧此刻派出這樣有著非凡能
力的人物先行,是一項很正確的安排。
眾人看見他這一身精悍的英偉模樣,也是精神一振,紛紛跟在楊戩的
身後,向佳夢關火速而去。
這時候,佳夢關的魔家四將也得到了北海之水褪去的消息,也集結兵
馬出關應戰,只見楊戩的一襲白衣,像火箭一般領在眾人前面,向身著青
、紅、藍、白四色戰甲的魔家四將迎面而去。五個人短兵相接,便「乒乒
乓乓」地大戰了起來。
楊戩使的是一柄方天畫戟,銳利的藍刃在睛空下泛出一道道晶瑩的光
芒,魔家四將被他這兵器打了過來,有些手忙腳亂。西歧眾軍看見楊戩旗
開得勝,紛紛激昂地大叫起來,打算趁此聲勢大振之時一舉前攻,眾大將
望著軍師姜子牙手上的馬鞭,只待他一聲令下,便要奮勇前攻。
只是,姜子牙臉上卻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手上的馬鞭是怎麼也不舉
起來。眾人正在驚疑之間,卻聽見戰場上一聲聲的高吼,似乎戰況出現了
巨大的變化。
只見在楊戩和魔家四兄弟交戰的平野上,這時光線黯淡了下來,像是
要颳起黑風似地出現風號之聲,魔家老四魔禮壽賣了個破綻,一閃身便策
馬閃出戰局,然後從背上展開一個皮囊。
西歧諸將中有人曾吃過魔禮壽苦頭的,一看見這皮囊就知道要糟。
因為,這便是魔禮壽將要放出巨大吃人怪獸「花狐貂」的動作。
果然,在交戰戰場中這時黑風更強更盛,在風雷聲中,一隻白色小獸
從皮囊中跳出來,飛入空中,便幻化成一隻巨大白象也似,脅下長著肉翅
,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
然後,餘下的魔家三兄弟也同時一個默契,向後一退,花狐貂像電光
火石一般地前 進,「格」的一聲,便將楊戩的半截身子吞下肚去。
這樣一場驚心動魄的場面,只讓西歧眾人心跳幾乎就要停止,一時之
間,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軍師姜子牙卻像是沒事人似地,鎮定若恆,那握著馬鞭的手這時
才緩緩舉起。
「退回營內!」
雖然有著楊戩喪生的驚人變故發生,但是因為主帥姜子牙並不驚惶,
所以西歧部隊退回營寨時陣容並不混亂。而魔家四將卻對西歧部隊的鎮定
感到不解,因此也不敢貿然追趕,更何況北海之水已失,所以也不急著追
殺退回的西歧大軍。
等到大軍退回營寨時,已經是落日時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戰役算得
上極為詭異,雙方根本沒有短兵相接,只有楊戩和魔家四將打了半場好架
。雙方除了楊戩命喪當場之外,居然也不曾損失過一兵一卒。
縱然如此,西歧諸將的士氣也已經大為沮喪,白天那花狐貂可怕的噬
人場面,楊戩命喪怪獸巨口的景象,也讓人震懾不已,鬥志消散殆盡。
然而,軍師姜子牙卻仍然神色自如,彷彿什麼事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
無歡在人群中凝望著姜子牙,卻從他的眉目中彷彿見著了曾撫養過他
的姜無虧,姜無虧是姜子牙的親生兄弟,兩人雖然數十年不曾來往,但是
個性、神情卻如出一轍。無歡記得,當年無虧公公也常常這樣,即使是胸
中有著滿腔的情感,卻還是裝出一臉的冷漠。
在西歧的大軍帳中,周族領袖姬發和眾將士商討了一會,不住長歎,
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那四名個自身懷絕藝的魔家四將。
到了中夜,眾人仍然在帳中商議,卻陡地聽見帳外傳來此起彼落的驚
叫聲音。
那些聲音顯然都是守帳的軍士所發,由遠而近,有的人失聲驚呼,卻
有人「鏘」的一聲掉下武器,彷彿嚇得落荒而逃。
更有人惶急地高聲叫道:「鬼啊!有鬼啊……!」
大帳中,西歧諸將面面相覷,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眾人都知道
西歧的軍隊訓練相當嚴謹,這些守大帳的軍士更是百中挑一的好漢,此刻
不知道為什麼,卻紛紛發出這樣的失措驚叫聲。
奇怪的是,那叫聲來得驚人,卻也去得快速,一時之間,整個大帳的
人靜了下來,而外邊守帳的軍士這時卻也都靜了下來。
藍臉的文王第一百子雷震子個性急躁,這時再也忍耐不住,想要出去
一探究竟,卻聽到了帳外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隨著腳步聲的逐漸接近,眾人的眼光卻怎麼樣也忍不住,緩緩地轉向
大帳的入口。
那腳步聲「克達克達」地來到大帳門口,從帳外的月光映入一道人影
。然後,閃身進來的,卻是一個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出現在這兒的人。
這個人身材精壯,臉上的表情爽快俊朗,額上一道神眼精光湛然。
他竟然便是白天已被花狐貂一口吃掉的楊戩!
西歧諸將雖然不像帳外的軍士那樣驚惶,沒有人叫出聲來,卻仍然紛
紛倒抽一口涼氣,有的人還直覺地倒退,手上握住武器。
哪吒從手上抄出乾坤圈,大聲說道:「楊戩道兄,你到底是死的,還
是活的?別來和我哪吒弄這種玄虛!」
只見楊戩哈哈一笑,走向姜子牙和姬發,並且拱手一笑:「楊戩回見
周王和軍師。」說完這話,又回頭向哪吒朗聲大笑:「我有影兒的,哪吒
兄弟,有影子的,自然是活的。」
姬發瞪著眼睛,有點驚疑地上下打量楊戩,才勉強地說道:「楊戩兄
弟,你……」
他本來想說「你辛苦了」,但是看見一個本應喪身怪獸口中的人再次
出現,這句話卻不太說得出口。「你……回來了?」
姜子牙卻彷彿早已料到似的,走過來便扶著楊戩坐下:「楊道兄果然
身手不凡,這是你師門的三十六般變化,是吧?」
楊戩點點頭,笑道:「這是家師教授的妙法,隨風而生,隨風而變,
雕蟲小技,倒讓大家見笑了……」說著說著,他又從身後一探,隨手便叮
叮噹噹地丟下好幾樣東西。
他雖然自己說是雕蟲小技,但是眾人卻是目瞪口呆,繼而看見他丟下
的東西,又是一陣驚訝。
原來,他丟下的東西便是幾樣魔家四將的法寶。
魔禮紅的珍珠混元傘。
魔禮海的琵琶。
而另外一個皮囊抖一抖,卻抖出來一隻白色小獸斷成兩截的屍身。
無歡眼尖,失聲便叫道:「花狐貂!」
哪吒童心未盡,走過去拿起混元傘便要打開,楊戩笑著阻止說道:「
這傢伙可打開不得,一打開,只怕整帳的人都要被它收吞進去了。」
哪吒笑得開心,也就停手不打開那傘,卻仍然在手上晃啊晃的,發出
叮鈴叮咚的悅耳聲響。
姜子牙在一旁看著他們,淡淡地說道:「卻不知道楊道兄有什麼消息要
告訴我們,」他問道:「還有,你不是已經被那花狐貂吃進肚裡了嗎?怎
又會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這不過是我師門的幻化奇術,」楊戩笑道:「當時我故意裝做被這
怪獸吃進肚裡,實則卻以仙法防身,縮了身子躲在牠的肚中,等到夜裡才
現身一撐,將它撐開變成兩截,然後我自己再化成花狐貂的模樣,去聽那
魔家兄弟談話。」
「好功夫,好功夫,」哪吒笑道:「卻不知道那個魔家老四知道他的
寶貝已經死成兩截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好看神情?」
「我在佳夢關中聽那魔禮青說道,說西歧軍中能人甚多,倒不如趁夜
裡放出花狐貂將西伯和姜子牙吃了,如此便可一勞永逸,那其餘三兄弟也
不停地稱是,就趁夜把我放了出來,所以找才回城見大家說話的。」
雷震子問道:「那你還要回佳夢關去嗎?」
「就是這件事我不知道如何下決定,所以也順便回來和軍師商量。」
姜子牙沉吟了一會,眼睛突然一亮,便在楊戩的耳旁囑咐幾句,楊戩
欣然點頭,便翩然地打算走出帳門。
哪吒笑道:「楊戩大哥,你說你會變成花狐貂那樣的獸類,哪吒是不
敢不信的,」他的眼神帶著調皮的神采:「但是你這門絕招,我們卻是沒
有人見過的,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
一言未止,只聽見楊戩朗聲大笑,身上現出白色煙霧,果然便幻化成
那白象般的巨怪花狐貂,在空中略一盤桓,便衝開營帳門口,在夜色中緩
緩消失。
眾人只看得張口結舌,這才知道這個形貌清朗的道人法力果然不凡,
變幻起來果真千變萬化。
姜子牙看見眾人一臉驚訝的神情,微微一笑。
「哪吒!」
哪吒一個轉身,拱手說道:「在。」
姜子牙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的東西,但是這東西一出現便帶著七
彩的霞光,眾將士之中有幾個也和無歡、哪吒一樣有著神族體質,看見那
霞光忍不住「咦」、「哦」地出聲。
「這乃是我苦思之後,想到治魔家四將的最好武器,這個武器叫做『
天王鑽心釘』,是我師門的異寶,專門剋制修道之人。來,哪吒!」他將
那天王鑽心釘遞給哪吒。
「我們前兩次的戰役敗給了魔家四將,那是因為他們法寶太厲害了的
緣故,今天楊戩已經將他們的法寶損折了三樣,只要能夠制住魔禮青的青
雲劍,我想佳夢關就可以破了。」
哪吒接過那天王鑽心釘,釘上的光芒更是耀目,照著整個營帳光華流
轉,非常地壯觀。
姜子牙點點頭,隨即朗聲說道:「眾將士!」
營帳內眾人一凜,紛紛肅然,一時之間,整個西歧大營空寂無聲。
姜子牙向一旁的姬發行了個禮,轉身森然說道:「明日由哪吒先行,
我們再攻佳夢關!」他朗聲說道:「此番我們懷著必勝之心,只准進,不
准退,聽到了沒有?」
眾人毫不猶疑,大聲應道:「得令!」
那聲音遠遠傳了出去,整個西歧大營也隱隱蒙上了一股大戰之前的肅
殺之氣。
月正明,群星稀疏。
夜已深。
【第三章 陰風慘慘的十絕大陣】 OCR:tkbook
第二日清晨,西歧大軍便在軍師姜子牙的一聲令下,再次精神抖擲地
出營,來到佳夢關前邀戰。魔家四兄弟因為前一個晚上飲酒狂歡作樂,一
大早醒來還有些迷迷糊糊,聽見西歧軍隊前來邀戰,在武器架上乒乒乓乓
一陣摸索,才知道混元傘和琵琶早已經不知去向。
但是西歧大軍已到,魔家四將沒奈何,也只好倉促出來迎戰。
西歧小將哪吒踩著風火輪,率先領著一支先鋒部隊,在佳夢關前和魔
禮青交上了手。
在大軍的呼喝助威之下,哪吒的一柄長槍舞得更是俐落熟練,青白色
的槍尖像是挑起了無數雪花,「錚錚錚錚」地和魔禮青的長槍交戰得好不
快活。
但是魔禮青因為前一晚的狂飲美酒,在反應體力上卻沒有哪吒來得勁
猛,他也無心再戀戰下去,於是一個反手,便打算抽出身後的青雲劍來應
付哪吒。
地、火、風、雷,青雲劍一敗,天地為之變色……
天地間,已經隱然出現風雷之聲,天空也彷彿已經黯淡了下來。
哪吒在風火輪上看得真切,他之前和魔禮青的一場交戰便吃過這項法
寶的大虧,於是心頭一凜,踩著風火輪邁開一步,伸手入懷,一個轉身,
手上便發散出灼亮的五彩霞光!
——天王鑽心釘!
那魔家大哥魔禮青正要催動法寶青雲劍,地、火、風、雷的口訣還沒
唸出,便看見那道五彩繽紛的萬丈霞光,他的眼睛一睜,喝道:「古怪…
…」
一言未歇,那天王鑽心釘便像是風雷,又像是電光火石一般,早已從
他的前胸「轟」的一聲穿過,從背心穿透出來。
一時之間,戰場之上徒然靜寂下來。晴空之下,那青雲劍本來要帶出
森然的可怕陰風,卻一下子收了回去,「錚」的一聲,那威力可怖的法寶
青雲劍掉在地上,而魔家四將大哥魔禮青巍巍地坐在馬上,右手朝天,渾
身顫抖,胸口卻從前貫穿至後,露出一個焦黑前後可見的大洞。
然後,在眾人的眼光注視下,他緩緩軟倒,然後翻跌下馬。
整個平野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場法寶大戰之上,唯有無歡,
此刻他站在雷震子的身旁,距離姜子牙和姬發大約只有十步之遙,目光卻
注意在姜子牙的身上。
只見姜子牙的右手平舉,手上卻握著一支引魂幡,正在緩緩搖動。
而魔禮青殞命的那一剎那,無歡更千真萬確地看見,從戰場上飄來一
道似有似無的白色光芒,姜子牙口中唸著什麼,然後舉著引魂幡虛畫一個
圓圈,彷彿收集了個什麼東西。
莫非……這就是「封神榜」收人魂魄的模樣?
姜子牙凝神地揮動著那支引魂幡,將它收進懷中,卻冷不防地抬起眼
來,眼睛發出精亮的光芒,森然地和無歡打了個照面。
無歡一怔,卻也不退縮,仍然盯著姜子牙看。
姜子牙的眼神也只看了無歡一下,旋即不再理他,精亮的眼神一斂,
便轉過頭去看戰 場上的情況。
在紛亂的大軍戰場之中,這是個微妙的小小插曲,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兩人的眼神交會,也似乎沒有人在意姜子牙引魂的動作,但是無歡卻注意
到,這時候姜子牙的手上又已經出現另一支新的引魂幡。
便在此時,戰場上也出現了驚人的場面。
哪吒發出天王鑽心釘之後,一舉便擊斃了魔禮青,這一來,守在一旁
的魔家三兄弟不禁目眶俱裂,悲憤莫名,此時魔禮紅、魔禮海發出可怕的
巨吼,一左一右,纏住哪吒便打。
他們兩人的刀槍功夫本也不差,但是兩人的寶貝珍珠混元傘和五行琵
琶都已經被楊戩盜至西歧陣營,沒有法寶的護身,兩人的氣勢便有些沮喪
起來,但是親眼目睹兄長之死,悲憤之下,卻也打了個哪吒手忙腳亂。
但是哪吒的風火輪此時卻發揮了作用,他的風火輪騰挪之間十分靈活
,一邊和魔家二人作戰,卻仍可以抽身閃避。
他在空中伸手一招,那光芒四射的天王鑽心釘便像是聽話的狗兒似地
回到手上,他清朗地一聲暴喝——
「看釘!」
順手一發,又是一記天王鑽心釘,往魔禮紅的方向石破天驚而去,魔
禮紅大驚,舉起手上的雙鞭待要擋格,那釘卻聲勢驚人,像是灼紅的鐵釘
刺進豬油,先是擊斷雙鞭,繼而穿入他的胸膛,「轟」的一聲,又是透胸
而過。
哪吒殺得性起,舉起手來一招,這次索性不拿回那天王鑽心釘了,只
讓它在空中一個迴旋,又是「噗」的一聲,也將魔禮海釘死在曠野之上。
至此,魔家四將四死其三,剩下的老么魔禮壽狂吼大哭,急忙拿出皮
囊,打算祭出花狐貂,只見得煙霧沖天而起,一隻純白色的巨獸在黑風中
隱然出現,張開血盆大口……
只是,這隻花狐貂卻是楊戩所幻化的,魔禮壽在曠野上不住大喊,卻
只見花狐貂一個轉身,便在他的面前張開巨口……
灼熱的呼吸,尖利黏稠的牙齒……
然後,頭顱的四面八方傳來擠壓之感,聲音、觸感、味道都化為劇痛
,整個世界便陡地陷入一片永無止境的黑暗……
眾目睽睽之下,那楊戩幻化而成的花狐貂一口便咬掉了魔禮壽的頭顱
,失了頭的身子緩緩坐倒,也跌在其餘三兄弟喪生的大地之上。
經此一役,佳夢關的魔家四將全數陣亡,西歧軍隊也終於獲得歧山之
戰以來的第二場大勝。
佳夢關的殘兵敗將這時忙不迭地紛紛潰散敗逃,主帥已死,餘下的將
士更懾於西歧諸將的威猛,只盼能逃得性命回關。
西歧軍師姜子牙胸有成竹,此刻他也不去追趕,而只是好整以暇地跟
在佳夢關敗軍的後方,準備以逸待勞,輕鬆取下佳夢關。
便在此時,遠方的天邊突然出現一陣極為雄渾的號角聲。
西歧諸將聽見那陣號角聲都是一怔,因為那聲音雄渾綿長,彷彿無窮
無盡,眾人大都沒有聽過這種號角聲,也不曉得是何方神聖,回頭詫異地
看看姜子牙,又看看武王姬發,卻發現這兩個西歧最有權勢之人,竟一致
露出似有重憂的沉鬱神情。
隨著號角聲的接近,西歧軍師姜子牙一揮長鞭,示意全軍不再追趕佳
夢關敗將,那群佳夢關的殘兵們如釋重負,紛紛踉蹌地入關,關上大門。
在姜子牙的指揮之下,西歧大軍緩緩轉換了方向,將前軍迎向號角聲
來處,眾將都很習慣於姜子牙神色若定,有時近乎毫無表情的指揮方式,
就是當初被魔家四將殺得大敗,營寨被圍之際,姜子牙卻仍是氣定神閒,
也沒有見過他露出緊張的模樣。
但是此時,姜子牙卻神色凝重,那種悠閒泰然的自在已經消失,取而
代之的是一股緊張的備戰氣息。
遠方的天際,這時已經隱隱可以見到漫天的旌旗,西歧諸將之中有神
通較強的,已經可以看見旌旗上繡著一個「聞」字。
沉寂中,姜子牙的聲音彷彿有點乾燥,也有點沙啞。
「聞仲,聞仲……」他喃喃地說道:「聞仲終於也來了。」
原來,這隻軍容壯肅的大軍,便是商朝第一名將聞仲的部隊!
一夕之間,掃平七百叛亂諸侯,傳說中有通天徹地之能的「聞太師」
聞仲,此刻終於也來到和西歧交戰的戰場。
西歧諸將這時昂然地站立在曠野之間,人人形貌特異,氣勢不凡。
先鋒官哪吒身高腿長,面如敷粉,披著鮮紅的一襲混天綾,手提乾坤
圈,腳踩風火輪,發出璀燦的光芒。
文王第一百子雷震子則是一臉的靛藍,紅髮獠牙,背上卻生著一雙獰
惡的肉翅。
還有昔日商朝的名將武成王黃飛虎,英姿煥發,乘著五色神牛,帶著
四個英偉的兒子,巍然地站在軍隊前方。
而在這些奇人異士之間,一名老者白髮蒼然,白鬚飄飄,站立在武王
姬發的身邊,那當然便是西歧最足智多謀、神祕難測的軍師「太公」姜子
牙。
商朝太師聞仲的部隊此時已經越來越近,在部隊的前方也有著一群形
貌或俊或醜,姿態或人或獸的奇人異士,當中一名威猛的老者,神色傲然
,騎著一匹通體黑如夜墨的墨麒麟。
他從大軍之中緩緩走出,西歧眾將見了他的氣勢,頓時覺得彷彿有著
漫天的壓力席捲而來。
聞仲乘著墨麒麟,威風凜凜地環視著眼前的西歧諸將,露出不屑的神
情。
突然之間,從哪吒、雷震子、黃飛虎等人的行列中,此時悠閒地踱出
一個年輕人。看見這人的身影,聞仲突然神眼圓睜,而額上一隻神眼此時
也驟然打開,發出懾人的神光。
而那年輕人的額上也有一道神眼,他的神色開始變得肅然,卻仍然露
出清朗的笑容。
西歧陣中,此番剛在佳夢關一役立下大功的楊戩,這時面對著威名遠
播四海的商朝第一名將聞仲,卻沒有一絲的示弱神情,只是兩個人六隻眼
睛地互相凝視。
兩人對立了良久,聞仲這才大聲說道:「西歧眾叛將聽著!」他的聲
音沙啞,卻中氣十足,聲量遠遠傳了出去:「我是商朝太師聞仲,此番前
來討逆,你們若是不知悔改,我聞仲下手絕不容情!」
說著說著,又彷彿四下在找尋著什麼:「姜子牙!姜子牙是哪一個?」
西歧軍師姜子牙這時候朗聲說道:「我便是姜子牙。」
聞仲盯著他看了良久,這才森冷地說道:「我素聞你的智策法力高人
一等,今天我也不來和你多說,」
他舉起鐵鞭,回身虛劃一大圈:「我將在此地擺下十絕大陣,專候你
的到來,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子?」
姜子牙的臉色更為凝重,卻仍然一字一字沉聲說道:「姜子牙必定前
來破太師的絕陣。」
聞仲冷冷地「哼」了一聲,再不和他說話,一揮鐵鞭,便領著大軍向
佳夢關的方向走去。
兩軍對峙之下,西歧大軍沒有攻擊,聞仲部隊也沒有防禦,居然便這
樣,在晴空之下緩緩分開,各自離去。
只是眾人都都隱隱覺得,這一場大戰若是真的打起來,歧山、佳夢關
二役相較起來說不定只會像是場兒戲。
【第四章 十絕陣有什麼奧秘】 OCR:tkbook
此後數日,西歧部隊和聞仲部隊並沒有任何的交戰狀況,西歧大營之
中,也很奇特地沒有嚴加戒備,只有軍師姜子牙吩咐所有修法的奇人異士
要多做準備,以便攻擊聞仲陣營擺下的十絕大陣。
而在佳夢關前的平野之上,聞仲果然擺出了十個可怕的大陣,整個原
先長草漫漫、空氣清新的平野,頓時成了一片鬼聲啾啾,陰氣逼人的慘黯
之地。
無歡在閒暇的時候,曾經從遠方觀察這十個大陣。在狄孟魂的記載中
,曾經提過這種因為人員、旗幟擺設方位不同,各有不同功能的陣式,在
狄孟魂的解釋中,他認為這是一種以排列方式改變空間形態的做法。
而在眾多奇人異士的安排之下,這些空間還加上了奇人異士們本身的
奇特能量,所以發出來的功能更是強大。
「日後,如果遇見了這樣的陣勢,」狄孟魂的記載上說道:「能避則
避,絕對不要太過接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以無歡對這類玄學的熱衷程度,這樣的警語是不夠強烈的。十絕
大陣逐漸成型的時候,他陣日沉迷地看著那些大陣上空發出的各色光芒,
想著那些陣式之中隱含的無比力量,想著想著,有時還忍不住熱血上揚。
人世之間,對於事物的狂熱有時是很難解釋的,有的人看著山巒,便
窮一生之力想要登上最高的高山,有的人面對著一方美玉,可以究一生的
時間,只為雕出一座最完美的藝術品,而對無歡來說,狄孟魂石壁上的記
載便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謎題,也因此他才會不顧一切留在西歧陣營,等
待從那奇特的「封神榜」中找出更令人悠然神往的玄妙知識。
而狄孟魂生前的警語,在十絕大陣逐漸完成的時候,早就已經被拋到
了九霄雲外。
某個春日的午後,西歧大營前來了一支簡單的人馬,帶來了聞仲的邀
帖。這已經是聞仲部隊進駐佳夢關的第二個月,這兩個月來,西歧人馬天
天看著那奇特十絕大陣從無到有,從有到粗具規模。
當然,除了像哪吒、無歡一類擁有「神族體質」的人之外,尋常軍士
是看不見那些大陣的力場光芒的,但是十絕陣構築接近完成之時,曠野上
那種陰森的肅殺晦暗之氣,卻是什麼人也感覺得出來的。
西歧軍師姜子牙將那邀帖翻開,看了一會,便對聞仲派來的人馬首領
說道:「回去告訴你太師,他邀我看陣,我姜子牙自然隨後便到。」
不久之後,姜子牙傳令全軍大將前往大帳前集合,他站在校臺之上,
遙望著平野上的十絕大陣,沉吟良久之後,便點了幾個大將的名字。
哪吒、雷霞子、楊戩等名將都在點名的名單之內,無歡正在暗暗發愁
,不知道要找個什麼樣的理由跟去看看,正尋思的時候,姜子牙卻出乎意
料地在人群中找出無歡,指著他說道:「還有,無歡小哥,也請你一道同
去,」他緩緩地說道:「你所學淵博,又系出名師,此番有你同去,說不
定能為我們多些主意。」
聽見姜子牙這麼說,眾人自然也毫無異議,西歧眾將士之中有人知道
當年文王姬昌和無歡暢談易術的往事,知道這個青年的見識廣博,想來正
如姜子牙所說,邀他去這一趟十絕大陣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哪吒、雷震子和無歡的交情本就極好,這會兒能夠同去看陣,兩人自
然也高興不已。
姜子牙和同去的幾個人略作準備,便在不久之後出營,緩緩地走向十
絕大陣所在的曠野之上。
「在聞仲的邀帖之中言明,」姜子牙在途中簡單地解說道:「這十絕
陣乃是東海九龍島的奇人們煉出的奇陣,前次戰役中,哪吒誅殺的魔家四
將便是九龍島的門人,這一次九龍島上的奇人們傾巢而出,本來是要前來
幫助魔家四將,卻被我們先一步殺了,因此他們更是憤恨,煉出的陣式更
為狠辣傷人,因此……」他看著哪吒說道:「你是殺了魔家四將之人,要
特別的小心。」
哪吒卻只是不在乎地笑笑。
「這樣的傢伙我可見得多了,如果被我殺了的傢伙個個都要前來報仇
,也還輪不到他們哪!」他笑道:「就是天王老子來了,犯著了我,我一
樣要殺!」
眾人聽了都笑了出來,心裡都想著他說的果然沒錯。當年哪吒連東海
龍王的三太子都給抽了筋,這人膽大妄為,果然是天王老子真的出現了,
他也不怕。
「哪吒有這樣的氣勢,那當然是好的,」姜子牙說道:「但是卻不能
不小心這十絕大陣的可怖之處,這是古代陣法書上說過的可怕大陣,人命
在其中根本不堪一擊,千萬要小心。」
他想了一下,流暢地唸出十個陣的名稱。「在邀帖中說,這十個陣分
為『天絕陣』、『地烈陣』、『風吼陣』、『寒冰陣』、『金光陣』、『
化血陣』、『烈焰陣』、『落魂陣」、『紅水陣』、『紅砂陣』,一共十
陣,每陣都有奇人陣守。」
幾個人來到佳夢關前的十絕陣前,陣中走出來一名騎著龍鬚馬的道人
,自己報了姓名說叫秦完,便領著姜子牙一行人走向十絕陣前。在十絕陣
前,立著幾名商朝的大將,為首一人是個年老的將軍,灰鬚白髮,兩道濃
濃的眉毛更增幾分煞氣,他的額上亮出一隻神眼,但是與楊戩不同的是,
這個商朝第一名將「聞太師」聞仲的神眼是橫擺的,和楊戩的直立神眼並
不相同。
聞仲看了看西歧眾人,昂然說道:「姜子牙,你好大的膽子,果然敢
到我這兒來看陣!」
姜子牙溫和笑笑:「既是聞太師的吩咐,姜子牙哪敢不從命?而且素
聞這十絕大陣是天地間最奇的陣法,今日有緣一見,哪能錯過這樣的千古
奇緣。」
只見聞仲的身後走過來幾個臉色有紅有白、有青有黃的奇特裝束之人
,騎的也是猙獰奇怪的獸類,當中一人嘶聲大叫:「姜子牙!你不用多言
,你竟敢妄殺我九龍島的魔家四兄弟,分明是看我們不起!今日叫你有命
來,沒命回去!」
一旁的哪吒這時也忍不住了,他冷笑地大聲笑道:「卻不知道是哪兒
來的妖魔鬼怪在這兒吹牛放屁?」他的聲音清朗,遠遠地傳了出去。「那
魔家四兄弟都是我殺的,有什麼人不服氣的話,儘量衝著我哪吒來就行!」
那說話之人是個一臉黃氣的紫鬚大漢,聽了哪吒的說話之後,更是暴
跳如雷。
「我是魔家四兄弟的師叔姚斌,你這小子有種便出來和我打上三百回
合!叫你身首異處,命喪荒郊!」
哪吒手上抄出鐵槍,怒笑道:「打就打!我哪吒難道還怕你這混球嗎
?」
眼見得兩人越說越僵,兩邊人馬也劍拔弩張,彷彿就要大打出手,突
然之間,西歧陣中有人高聲說道:「卻不知道今天咱們是來看陣,還是來
拼個你死我活的?」
說話的是額上有著一隻神眼的楊戩,他的臉上神情仍然清雅,和兩方
眾將的緊張氣氛恰成有趣的對比。「俗話說,來者是客,難道聞太師門下
要效那不知廉恥的小人,在我們看陣時橫生加害?」
聞仲呵呵大笑,看著這個和自己一樣有第三隻神眼的青年,暗自點頭
,口中卻說道:「我陣中的玄機只怕你等窮極一生,也沒有辦法知曉,要
取你們的性命,難道急在這一時嗎?」
說著說著,他回頭向眾家道人做一個制止的手勢:「今天西歧諸人來
者是客,不得無禮,來日爭戰之時,再決一勝負!」
「聞太師說得有理!」姜子牙淡淡地說道:「先不說商湯朝聞仲是個
光明磊落的大英雄,難道以他們這種天朝的軍隊,會施這種小人之術來構
陷我們嗎?真是小孩之見,請聞太師不要見怪。」
聞仲哼了一聲,知道他是以言語來擠兌自己,要眾道人不可在看陣時
橫生加害,他本就沒有想在此時制住西歧諸將,於是也就樂得答應這個不
橫生加害的要求。
楊戩笑道:「只怕聞太師是個光明君子,卻有人仍然要以暗兵、暗寶
相害。」
那脾氣暴烈的姚斌忿忿地收回武器,口中卻仍然大聲說道:「我們這
十絕之陣要你三更而死,你就不會活到五更,又何必用暗寶加害你們?」
「既是如此,那就讓我和道兄擊掌為誓,」楊戩說道:「兩方相約,
互不加害,如何?」
「約就約,我怕你做什麼?」姚斌說完,便伸出毛茸茸的巨掌,和楊
戩互擊一掌,以證明兩方誓言不差,但是他仍然存心要讓楊戩出醜,因此
擊掌之際,手上使出暗勁,打算重重打上他一掌。
「噗」的一聲,楊戩大叫一聲,彷彿非常疼痛,而和姚斌互擊之掌居
然應聲而斷,巍巍地握在姚斌的手上。
然後,姚斌還沒有回過神來,卻看見手上一陣黃氣,跟著楊戩那隻斷
掌便幻化成一隻吐著紅艷蛇信的毒蛇,向他猛噬而來!
姚斌這一嚇,忍不住哇哇大叫起來,要將蛇甩在地上卻一點也沒有辦
法,只能在原地不住驚惶地怪叫。
只見楊戩哈哈一笑,便隨著西歧眾人走向十絕大陣,手上一招,那毒
蛇再次飄出黃色氣體,變回原形,原來只是一條平凡無奇的頭帶。
聞仲冷眼看著楊戩的術法,臉上更是寒霜一片。
「姜子牙,請!」
哪吒、楊戩、無歡、雷震子等人隨著姜子牙走到第一座大陣的前方,
無歡凝神細看,發現這座大陣的上方隱隱泛出青色的力場,在陣門的上方
寫著三個大字:「天絕陣」。
這「天絕陣」的守陣人,便是方才引眾人前往十絕陣的秦完。
姜子牙回頭,看見無歡出神的模樣,便低聲問道:「無歡小哥,對這
一陣,你有什麼看法?」
無歡向陣中細看了一會,發現在陰慘慘的陣式之中,有著一道插著三
面旗子的幡旗。
「那座三首幡,應該是這個陣的主要力場所在,」他說完之後,看見
姜子牙臉上有點疑惑神色,才發現自己又不小心用了二十四世紀的詞彙。
「我的意思是說,那三首幡是這個陣式的主要法力所在,如果真的要進到
陣中去破解,一定要非常小心那座幡旗。」
秦完在陣前大聲叫道:「姜子牙,你可清楚我這天絕陣的奧妙之處?」
姜子牙搖搖頭,彷彿聽見了個最愚蠢的問題。
「你這『天絕陣』不過是你九龍島的前輩按先天之數推衍出來的陣法
,你將陣內天、地、人三才的配置之數故意倒錯,讓熟悉先天之數的人產
生混淆之感,入得陣內迷迷糊糊,便中了你們的迷惑技倆。你這陣是厲害
的,如果不慎中了埋伏,不論是凡人仙人,都要形神俱滅,不知道我這樣
說對不對?」
秦完面露驚奇神色,卻仍然倔強地大聲說道:「你果然知道我這大陣
的一二皮毛,不過箇中還是有妳不知道的奧妙之處。」
雷震子性子急躁,便沒頭沒腦地問道:「那奧妙之處又是什麼?」
秦完瞪了他一眼,森然說道:「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他不耐
煩地一招手,指著下一個陣式的方向。「你們還不到下一個陣去!」
第二個陣,遠遠就傳來一股灼熱之感,雖然陣式中並沒有火光,也因
為沒有兵士在其中掌燈,所以也是陰森森的。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那
股灼熱之氣越接近,就越明顯。
走到第二個陣前,上面端正地書寫:「地烈陣」三個大字。
守陣之人是個紅面矮個子,自稱叫做趙江。
無歡也看得出,在這個陣中的力場一定和「火」有關,因為除了那躁
熱之感外,這個陣式中的力場是紅色的,赤屬火,因此,這個陣式的最大
武器便是那炙熱傷人的烈火。
果然,守陣的趙江自己便得意地說出「地烈陣」的特性。
「我這『地烈陣」是先人以地道之數排列而成的,陣中內收炙熱火氣
,得地底烈火而用之。我這陣的火質內在深厚重凝,外在跳脫靈活,內中
一道紅幡,揮舞過去,任你是神仙妖魔,都要化為飛灰。」
商朝之人對地底的岩層下有什麼樣的分佈結構並不清楚,但是無歡經
過狄孟魂的學識訓練,卻對地底的地理結構有基本上的認識,他知道在地
底的岩層深處蘊藏著威力強大的熔岩地熱,是天地間最偉大的力量之一,
動輒改造山勢、將萬丈高峰夷為平地,而這地烈陣中,顯然有著力場可以
導出這種偉大的地底烈火力量。
第三個陣式「風吼陣」的守陣人叫董全,是個面貌清雅的散人,但是
一開口才知道是個個性暴烈的急性子,他不住地向西歧諸將挑釁,並且做
勢要啟動「風吼陣」中的力量。
無歡看得出來,這「風吼陣」的名稱雖然有一個風字,但是裡面的力
場卻和魔家四將的青雲劍、混元傘非常的相似,同樣都有著「地、火、風
、雷」的力量置身其中,但是和魔家四將的法寶不同的是,這個陣式的所
有力場都是由風來啟動的,啟動陣式時,在大風中會有暴雷、尖刀、洪水
、烈火,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只要制住了風,便可以制住這個陣式。
那暴烈的董全仍然不住地叫囂,哪吒一個氣不過,就要入陣去挑戰,
卻給楊戩阻了下來。
只看見姜子牙神清氣閒地笑笑:「你那麼暴烈做什麼?我只要出來一
個法寶,你這陣不就破了?」
董全聞言大吃一驚,整個人便氣沮了下去,罵也罵不出口了。
西歧眾將覺得又驚奇,又是好笑,紛紛問姜子牙到底是什麼樣的法寶
,能夠破這看似凶險的「風吼陣」。
但是姜子牙卻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說話,便往下一個陣式走過去。
眾人看他不說,也無可奈何,只好跟在他的身後也走到第四個陣式前
方。
只有無歡仍然站在「風吼陣」的前方,心中卻想起一件幾年前的往事
,也隱約知道姜子牙說的剋制法寶是什麼。
幾年前,他曾和姚笙在崑崙山有過一場驚心動魄的經歷,也曾在那兒
遇見過一個名叫趙公明的修道之人,那個趙公明身上有一種法寶,名字就
叫做定海珠。
後來,在崑崙結廬而居的歲月中,姚笙曾經說過,這類的法寶是一種
反制力場的器具,可以產生反能量,將某些力場剋制住,而除了定海珠之
外,姚笙自己便曾經見過辟火珠、鎮雷珠,也見過一種奇特的定風珠。
此刻姜子牙提及的,可以剋制「風吼陣」的法寶,應該便是那奇特的
定風珠。
第四個陣式叫做「寒冰陣」,使用的力場和姜子牙召北海之水的神術
相近,也和他冰凍歧山的術法有關係。守陣的人名叫袁角,為了以氣勢懾
住眾人,他還催動了「寒冰陣」的陣式。
原來,這「寒冰陣」畢竟和姜子牙的術法還是有點差別,這陣勢之中
除了寒冰之外,這些寒冰還是會動的,一排排像是狼牙也似的上下冰齒,
可以隨施術人的催動上下張合,被夾住的人當然絕無生還之理。
同樣的,無歡也看了一會,便知道這個陣式的弱點所在,他還沒開口
,便聽見姜子牙對眾人說道:「這個陣式果然殘忍驚人,卻不是牢不可破
的。」
雷震子問道:「卻不知道軍師有什麼妙計可破這見鬼的死人冰陣?」
姜子牙看了無歡一眼,笑道:「當年無歡小哥和先王暢談易術之妙時,
曾經說過一句很重要的話,不知道小哥還記不記得?」
無歡楞了楞,卻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句話。
「不記得。」
「當時,先王問道,『天下萬物的動靜千變萬化,卻哪能一一記全」
,而當場,無歡小哥便說了一個方法,讓先王激賞不已……」他看著無歡
,微笑說道:「你說的是……」
無歡這才恍然,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歸諸自然。」
這便是他當時向文王姬昌說的一句話,也一語道破易經術數的至理。
姜子牙聽得他的回答,點點頭,讚許地說道:「是啊!而這『歸諸自
然』,便是我們破這『寒冰陣』的至理。」
「我懂了!」雷震子也恍然大悟,開懷笑道:「冰雖然厲害,怕的卻
是陽光,也怕烈火。」
「用火烤,烤得它煙消雲散!」哪吒點點頭。「果然是好辦法。」
到了第五陣,守陣之人卻是個女人,身上金光燦然,身邊居然飛繞著
幾隻奇形怪狀的金色鳥兒。
無歡看著這女人的形貌,卻有點發怔起來,因為這個一身金光的女人
,身上的「火」力場之強,居然是個前所未見,連哪吒、楊戩等人都要瞠
乎其後。
在無歡的記憶中,有過類似這樣強烈力場的人他只見過一次,那便是
哪吒的師父:太乙。
而太乙的來歷卻是極為不凡的,因為他是個純種的「神族體質」之人
,以狄孟魂和姚笙的說法,那便是從二十四世紀來的「轉化態生化人」!
難道,這個女人也是個二十四世紀的生化人?
懷著一肚子的疑團,無歡便楞楞地問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妳……妳也是二十四世紀的人嗎?」
那金光燦然的女人也是一怔,神情茫然,彷彿想起了什麼久遠前的舊
事,但是這種神情只是一閃即逝,隨即厲聲說道:「無知小兒!你是什麼
人的手下?是陽風的嗎?是尹仲崧的嗎?還是那該死的米修義的手下?」
她的神情極為暴烈猙獰,嚇得無歡退了一步。但是這女人說出來的名
字,他卻一個也從不曾聽過。而且,看了她的猙獰神情,無歡也決定不要
說出狄師和姚笙的名字。
這金光燦然的女子,果然便是當年來到神話時空的生化人警察之一,
屬於「火」支隊的隊員,她在二十四世紀的本名叫做尹徐荷,來到神話時
空之後,卻被南斗改造成太陽神之母羲和。
當年,她在「后羿射日」一役中,魯莽地和瘋巨人夸父的力場正面交
鋒,產生了逆轉力場爆炸,當場死於非命。但是經過了「永恆重生」的過
程之後,卻成了一個能力不凡的散仙。
這些轉化態生化人的能力雖然不凡,但是卻有不少人是個性單純、思
緒簡單的人物,「永恆重生」的過程動輒要花上千百年的時光,因此,神
話時空、二十四世紀的記憶對有些人來說,已經成了久遠模糊的記憶。
比方說,對「羲和」尹徐荷來說,那些過往的神人、未來世界的記憶
,早就成了不再重要的時光痕跡。
羲和這時更是怒氣沖沖,大聲叫道:「我可不管你是什麼人,現在我
叫做『火靈聖母』,掌管的是『金光陣』,要破陣便來,除此之外,不要
再和我廢話!」
眾人看見這金衣女子的急躁脾氣,除了驚訝之外也覺得有點好笑,再
看看這「金光陣」的陣仗,一時間卻有點目瞪口呆起來。
原來在「金光陣」中高高地聳立著二十一根標竿,每根標竿上懸有一
面金光綻然的大鏡子,時時發出燦爛的光芒。
而在陣式之中,一股強而有力的紅光沖天而起,幾乎要觸著了雲端,
像是妖魔似地俯看著人間。
那火靈聖母看見了眾人驚懾的模樣,不禁得意了起來,彷彿忘了剛才
的一肚子怒氣。
「你們這些小兒看了覺得如何?我這二十一面火靈神鏡很厲害吧?只
要有人膽敢闖進,我只憑這鏡子的金光一照,任你有多大的本領,也要化
成鮮血,燒焦而亡!」
姜子牙看了這「金光陣」之後,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憂慮神情。
「無歡小哥,你的看法如何?」
無歡搖搖頭:「這個陣式還算可以應付,但是那守陣的『火靈聖母』
卻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除非西歧陣中有足以和她抗衡的人……」
姜子牙默然,只是有點頹然地走向下一個陣式「化血陣」。
「化血陣」的陣守之人叫做孫良,是一個紅臉的道人,無歡遠遠看見
那沖天而起的陰鬱血光,心裡便有了幾介明白。
當年,姚笙曾經被南斗派出的手下持化血神刀殺傷,幾乎送了她和無
歡的兩條性命。
無歡知道,那化血神刀的厲害之處在於它的煉製方式,刀上粹煉的猛
烈毒性,才是這種歹毒法寶的最大功能。
而這「化血陣」上瀰漫的血光,便顯而易見地,出現同樣的可怖毒性。
「這門『化血陣』之中,有著狂風和雷電,」姜子牙說道:「我少年
時代,曾經見過九龍島門人擺過同樣的陣式,所以對它算得上熟悉。」
「如果是有風有雷的話,」雷震子詫異地問道:「就管它叫什麼『風
雷陣』就好了,為什麼要叫『化血陣』呢?」
「這個陣式最歹毒之處,便是在陣中灑上九龍島煉製的黑色毒砂,隨
著風雷捲在空中,不論你有多大能力,沾在身上便化做血水,須臾而盡,
死得慘不堪言。」
「好可怕……」哪吒咋舌道:「怎麼這幾個陣越到後頭越是厲害?不
是燒焦而亡,就是化為血水?」
「這幾個大陣,後面幾個更是難以應付……」姜子牙沉吟道。「只是
我們……」
而下一個陣式便叫做「烈焰陣」,和前方的地烈陣頗為相似,但是火
焰卻要來得更加猛烈,「地烈陣」中的人,懂得避火訣或是火遁之術的人
也許可以撐上一刻鐘,但是這烈焰陣中的火卻有三昧火、空中火、石中火
三種性質可怕的烈火,因此連擅長火遁之術的人也要退避三舍。
走過「烈焰陣」,天上這時卻傳來隱隱的風雷之聲,空氣之中,逐漸
瀰漫著水氣的芳香。
「要下雨了。」雷霞子的語聲在陰暗的天地之間顯得相當空洞,眾人
看了「金光陣」、「烈焰陣」幾個陣式的可怕之處,也不去擔心下雨的問
題,只是個自懷著心事,默默地走向下一個大陣:「落魂陣」。
奇怪的是,「落魂陣」前,卻沒有人陣守。
「人都到哪兒去了?」哪吒大聲道,這時候,才發現聞仲等人已經不
見蹤影,四周圍陰風陣陣,卻已經見不著週遭的平野景象。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知道出了大變故,卻一時之間看不出來是什麼樣
的變故。
因為四周圍的空間、氣息彷彿都已經變了一個模樣,而側耳傾聽,卻
可以聽得見聞仲隱隱然的叫聲。
「姜……子牙……」聞仲的聲音彷彿從幽冥傳來,那種遙遠的感覺,
很難想像片刻之間他仍在附近。「……落魂陣……有變,速速隨我的聲音
……前來……」
雷震子這時大聲怒喝,痛罵商湯部隊的陰險狡詐。
「中計了!中計了!」他怒罵道:「說好不施暗招暗算我們的,這會
兒又使這種陰險的招數……」
無歡皺皺眉,突然大聲說道:「噤聲!」
他側耳仔細傾聽,並且沾溼手指,測了測風向。
而那風中卻彷彿帶著無限的陰寒氣息,寒氣所至,刺得手上有點半疼。
雷震子不曉得他這樣的動作有什麼用意,氣急敗壞地說道:「你……」
話還沒有說完,一旁的楊戩也「嗤」的一聲,示意他不要出聲。
而聞仲的語聲虛無縹緲,彷彿是從東側傳來的。
哪吒惶然地四顧,發現天地之間彷彿全數陷入陰森森的暗雲之中,而
那暗雲卻是從「落魂陣」中吐出來的。整個空間之中,彷彿只有「落魂陣
」一處才是亮著的,除此之外,都是一片無可救藥的黑暗。
姜子牙沉吟半晌,這才緩緩地說道:「我想,聞仲並沒有出暗招陷害
我們,這『落魂陣』一定有什麼他們控制不了的變故發生,因此出了差錯
。」
無歡點點頭,因為他早年也曾經在朝歌附近山上遇見同樣的處境。
當時,他不慎陷入了一種叫白梟的精怪佈下的陷阱之中,在山林間走
不出去,他知道這種術法和狄師記載中的「空間扭曲」現象有很深的關聯
,而眼前這個「落魂陣」,分明就是一座極大扭曲空間力場。
顧名思義。這個陣式便和陰魂幽冥之事有關。而人間和陰間,不就是
兩個不同的扭曲空間?
聞仲的聲音仍然不斷地在空間中迴盪,但是卻有越來越微弱的趨勢,
姜子牙不再猶疑,便沉聲說道:「事不宜遲,我們只得從權相信他們一次
。」
【第五章 幽冥之都】 OCR:tkbook
在黑陰陰的空間中,楊戩的神眼像是火炬一般透現出明亮的光芒,他
領在眾人面前,便向聞仲的聲音方向緩緩走去。
跟在他身後的是西歧其他將領,雷震子、哪吒兩人面對任何的強敵從
來不曾畏懼過,此刻卻也如臨大敵似地,跟在眾人後頭緩步而行。
彷彿是失去焦距的影像一般,帶頭的楊戩身形緩緩變淡,消失在黑暗
的空氣之中,跟在他身後的眾人也是一樣,逐漸在扭曲空間的入口處消失
了蹤影。
無歡落在隊伍的最後方,仍然不時好奇地望著那座在黑暗空間中唯一
發著燐光的「落魂陣」,一回頭,卻發現姜子牙站在他的身前,而西歧眾
人也已經全數沒入黑暗。
「無歡小哥,」姜子牙攜著他的手,溫言道:「只剩我們兩人了,該
走了。」
無歡點點頭,便小心翼翼地讓姜子牙牽引著,緩步前行。
在陰風陣陣中,只聽見姜子牙悠悠說道:「無歡小哥。」
無歡楞了楞,看著姜子牙那清雅如神仙中人的相貌,臉上有著疑惑神
情。「是。」
「我聽說,」姜子牙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空洞。「你對我的『封神榜
』有著無比的興趣,是吧?」
沒料到他會在這樣的情境下問出這個問題,無歡愕然,卻不自禁地點
點頭。
「你的學問知識,我姜子牙是佩服的,」姜子牙領著無歡,循著楊戩
等人的方位走去。「『封神榜』這個東西,有好幾次連我都想和你討論討
論,但是因為事關重大,這種事我是不能做的,你知道嗎?」
「知道,」無歡點點頭。「因此我也不曾向軍師問過這個問題。」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姜子牙仰天歎息道:「我對你是很推崇的
,但是卻不得不做些違背我自己意思的事。」
無歡瞪著他看,隱隱覺得他的口氣有些不善,想要順手掙開姜子牙的
掌握,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姜子牙悄悄發出一道符光力場制住。
「你……」無歡急道:「你在幹什麼?」
姜子牙不語,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森冷。
「南斗尊師的事,你知道多少?」他咬著牙森然說道:「崑崙山的事
,你又知道多少?」
無歡還要說話,姜子牙卻不讓他再說,手上抄出打神鞭,鞭上現出一
道粉紅色的力場,便將無歡整個人定在地上。
「知道多少,其實也不再重要了,」姜子牙彷彿很疲倦地說道:「我
只要你知曉,我並不恨你,相反地還有點喜歡你,不只是因為你和我兄弟
無虧有不少淵源,我也挺欣賞你的知識能力,但是成大事者不可拘泥私情
,你既然對我『封神榜』有害,我便不能讓你留在這個世間。」
姜子牙緩緩舉起那支打神鞭,又在上頭加了許多的力場。
「我這打神鞭上打天神元身,下打凡人魂魄,但願你不要怨我,一切
都是命……」
那一剎那間,無歡的眼睛無助地睜大,渾身卻動彈不得。
只看見姜子牙的動作彷彿是慢動作一般,那黑黝黝的鋼鞭緩緩舉起,
他使的力也不算太大,「噗」的一聲揮在無歡的頭上,無歡只覺得整個人
頸項往後一仰……
然後,他的魂魄便應聲離開了身體,整個人便斷了氣息。
奇怪的是,他的身體卻隨著魂魄的離去也漸漸消失。
姜子牙看見無歡緩緩軟倒,身體卻逐漸消失,不禁睜大眼睛,不知道
如何是好,本想走過來看個究竟,卻聽見「落魂陣」的空間之中又傳出了
空間變異的風雷之聲,這才摸著方位,身形逐漸模糊,走出扭曲空間。
而那無窮無盡的黑暗天地之間,只有「落魂陣」仍然吐著陰雲,巍然
地矗立在空間之中。
靜靜的黑暗,靜靜的一道永恆的深邃之光。
無歡彷彿置身在一個涼爽舒適的地方,正往一個絕美之處急速地飛去。
而在那盡頭的彼端,卻有著像是甬道出口般的明亮之光。
睏……
非常的睏……
一陣睡意襲來,無歡又在無意識中陷入了深深的睡鄉。
在黑甜的睡鄉中,無歡彷彿做了無數的夢境。
在夢中,那一幕幕的場景象是陷身在黑色背景中的圖像,一張張地掠
過他的眼前……
只不過那些圖像中的人是會說話的,那些圖像中的景物是會移動的。
在一座充滿歸鄉氣息的土橋之旁,你不由自主地緩緩地走向那座叫做
「奈何」的橋,夾雜在人群之中,每個人都在啜飲一個老婆婆舀給你的一
碗熱湯……
而老婆婆也會笑著說:「年輕人哪!你喝下了這碗孟婆湯,從此就忘
了前生喲……」
在一個鮮花翠美的草原旁,有一條潺潺的小河,小河旁有座石碑,上
頭寫著「三河原」。而在河岸的另一端,卻有幾個白衣輕盈的女子,正在
幽幽呼喊你的名字……
在一個黑暗的幽夢之湖,湖上有一個黑衣的擺渡之人,載著你,緩緩
在湖面上泛舟……
而在湖的彼端,卻有一座睡神之居,花園中長滿了甜睡草,酣睡花……
不同的夢境,不同的笑容。
無歡悠然地沉醉在這種毫無負擔的旅行之中,然而,卻在腦海裡隱隱
憶及一幅半清晰半模糊的圖畫。
在圖畫中,有一條幽長的黑暗之河。
在圖畫中,有一個躲在幽閉空間的沉睡黑巨人。
圖畫中,更有一個幽然出現的擺渡人。
靜靜地,他在黑暗裡窸窸索索地對你說著些什麼……
便在這一剎那,無歡卻聽見有人輕輕地「咦」了一聲,然後一切重又
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無歡才從那無邊的黑暗中醒來。
緩緩睜開的眼光中,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巨大無比,坐在自
己眼前的巨大黑色身影。
靜靜的河水水聲,靜靜的黑暗空間。
那巨大黑影身量好高好大,無歡勉力地抬頭,這才勉強看得見他的頭部。
黑色身影的聲音卻非常的柔和,在幽邃漆黑的環境中,給人一種安定
的感覺。
但是他說話的內容,卻讓無歡目瞪口呆。
「你有我這幽冥之都的記憶,可是你卻不是狄孟魂,」他溫和地說道
:「為什麼?」
「我……」無歡困難地說道:「你是……」
那黑巨人輕輕一笑:「如果你是狄孟魂,你就會認識我了,」他柔和
地說道:「我是后土,是幽冥之主。」
后土。
幽冥之主「后土」。
這時候,無歡的腦中終於一片清明,終於想起來為什麼會對這條河有
記憶了。因為當年的狄孟魂就曾經來過這個「幽冥之都」,也提起過這個
幽冥之主「后土」!
無歡對這段記載的記憶並不清楚,只知道是發生在神話時空中的一段
插曲,當時的狄孟魂因為捲入大神問的爭鬥,受了重傷之後便被捲入幽冥
之都,後來還是后土將他的傷勢醫好,才能夠再次回到人間。
而這個后土的來歷也相當的神秘,他似乎和南斗,以及神話時空的另
一位領袖炎帝有很深的淵源,好像還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無歡的腦中此刻紛亂地轉著這些念頭,一時之間,卻不曉得該說些什
麼,但是后土卻彷彿看得見他的心思,巨大的黑色臉上泛出柔和的光,良
久,才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原來,原來你和那狄孟魂是這樣的淵源,」他悠然地歎道:「千年
的時光,千年的歲月,我這兒接過人間無數亡魂,但是真正來到這兒的凡
人,卻只有你們兩個。」
無歡張大了口,試圖找出他話中的含意。
「你……」他咋舌道:「你可以讀出我的心思?」
「如果你在這千百年的歲月中和我一樣,只是接觸這些亡靈的心思,
知道他們要什麼,知道他們怨什麼,恨什麼,愛什麼,你也會和我一樣,
可以讀出人的心思。」
無歡聽著他的話,深深地咀嚼他話中的含意,心中卻像電光火石般閃
過一個念頭。
「我……」他有點艱難地說道:「這裡是幽冥之都,我是不是已經死
了?」
后土呵呵地笑著:「我這兒的確是幽冥之都,也是亡靈匯集之處,但
是你卻是個例外,你還沒有死,並不是個亡靈,」
他悠然地說道:「因為有些地方扭曲了的關係,你被送到這兒來,本
來你的傷勢很重,已經快要變成真正的亡靈了,但是你運氣好,讓我救了
回來,因此,你還活著,你不是個亡靈。」
狄孟魂的學說之中,對這種靈異幽冥之學著墨不多,但是無歡從無虧
公公處或多或少也得知了一些殷商時代的宗教祭祀之學。要知道中國人的
祭祀鬼神之說泰半始於殷商時期,因此對於這門學問,無歡也略知一二。
但是此刻真的到了「幽冥之都」又是另一番景象,好奇如他,當然也
在心中塞滿了問題。
「你這兒……」無歡好奇地問道:「真的是所有人死後魂魄的歸屬之
地?」
「不是。」后土搖搖頭。
「可是,你又說這地方是亡靈匯集之地?」
「正是。」
無歡有點不解地間道:「那又是什麼道理呢?又說是,又說不是。」
「簡單來說,」后土解釋道:「我這地方聚集的都是亡靈,但是人死
之後卻不見得全數到我這兒來.有的會去別的地方.這樣你懂了吧?」
無歡想了一下,才想通了這其中的關鍵。
白馬為馬,馬卻不一定是白馬。
在狄師的敘述中,這種理論便叫做「邏輯」。
【第六章 人間也苦 幽明殊途】 OCR:tkbook
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無歡和后土便常常出現這樣的對話,因為他
的傷勢仍未復原,便留在幽冥之都的冥河之旁,像千年前的狄孟魂一般,
接受后土的療傷。而從后土的敘述中,他也約略瞭解了這個幽冥之都的真
正概況。
原來,后土、南斗和炎帝都是因為另一場時空巨變來到人間的『半人
馬星人』,這種異星人曾經在日後的二十二世紀對地球展開過一場極其慘
烈的星際戰爭,和地球人的命運有著極重大的關係,但是那是一段數千年
後才會發生的歷史,和后土等三人卻沒有直接的關聯。
在這三個異星人之中,南斗是個野心家,創造了整個「天庭」之後,
打算實行侵略天下的雄圖美夢,炎帝則生性較為恬淡,只創造了個小小的
「南方天庭」偏安一隅,但是最後卻仍然被南斗害死。
至於后土自己,從一開始就對實際的生物沒有興趣,但是在一場機緣
巧合之中,發現了地球上的人類有著一股主宰人體的力量:「靈魂」,於
是便構建了「幽冥之都」這個空間,專門搜集靈魂來做研究。
而對於幽冥之都的確實地點,無歡也極有興趣,但是后土卻無法用他
能夠瞭解的詞彙來解釋,只知道在神話時空的年代,幽冥之都在崑崙山天
庭後方有一個入口,但是隨著時光的逝去,凡間已經很少有人可以知道它
的入口。
若不是這次無歡在「落魂陣」中機緣巧合,在扭曲的空間入口處接上
了幽冥之都,想來也絕不可能進入這個奇幻的死後世界。
無歡的一生之中,先是從石壁上得知了狄孟魂在千百年歲月中的累積
所學,後來又在崑崙山親炙了姚笙的術法能力,此刻他又身處在后土的幽
冥空間,后上對於靈魂之學的觀察、研究比起狄孟魂等人的學問更是只多
不少,在這段身處幽冥之都的歲月之中,無歡更是機緣巧台地學到了后土
的許多學問。
「你們常人的身體,像是個浩瀚無比的宇宙,」后土有一次這樣讚歎
地說道:「每一個最細微的部份都是窮我一生也研究不完的課題,而且我
相信你們的世界背後,一定有一個我無法想像的造物者,一個主宰。」
這樣的說法,無歡只能懂個大概,但是卻也知道那是個浩瀚至極的大
課題。
「像我研究你們的靈魂,就像是個小孩子走過大海一般,頂多只能捧
出來一手的細沙,卻根本不可能碰觸到大海的最底端,」后土的聲音彷彿
有幾分遺憾。
「你們的靈魂結合肉體的方式,是最迷人,也最有技巧的一種方式,
而且一個靈魂又可以細分出來許多微小的部份,在人活著的時候,也不曉
得是什麼樣的力量,讓它們那麼和諧地結合在一起,死了之後卻也不會四
散,而是用另一種更微妙的方式排列,到別的地方,甚至再一次成為另一
個人。」
「我知道,」無歡點頭說道:「狄師說那就叫做『輪迴』。」
「而到了我這兒的靈魂,也很有趣地有著不同的領會和感受,」后土
的大手一招,在幽暗中便開了一扇像是窗戶一般的明亮圖畫,無歡知道,
這便是其中一道靈魂的所見所思。
「有些想法天馬行空,而且靈魂自己對這個也深信不疑。」
在那個圖案中,靈魂的擁有者想像自己到了一個類似皇宮大殿的所在
,但是那大殿卻有著極為可怖的景象,兩邊森然林立著牛頭、馬頭的衛士
,四邊都是各式的酷刑刑具。
而大殿的中央,便坐著一名面目醜怪雄偉的王者,在靈魂的想像中,
這個王者的名字叫做「閻羅」。
「這個靈魂的想法是很有趣的,」后土說道:「在他的念頭中,死後
的幽冥世界便是一座十八層的大殿,每個殿都有責罰人的酷刑。通常,這
種死後世界也是犯錯之人才會來的地方。」
「閻羅殿……閻羅王……」無歡喃喃地唸著,也覺得非常有趣。「不
過,難道死後世界真的就只是你這樣的黑漆漆一片地方嗎?」
「當然不是,」后土說道:「我這兒收容的,也只不過是眾多靈魂中
的一小部份,其他的到了什麼地方,我就不曉得了,也許是天空,也許是
另一個幽冥之都,也許是更遙遠,我們完全想不到的地方。」
而對於當世祭祀者常提及的三魂七魄,后土也有他獨特的解釋。
「魂和魄,其實都可以解釋做一種讓人體運作的力量,」后土侃侃地
說道:「三魂管的是人的思想、生機和感覺,七魄則是管人體七種內臟的
能量。」
這樣的說法說了沒多久,后土的幽冥之都竟來了一個讓無歡完全料想
不到的奇異訪客。
這個訪客,居然便是將無歡打死,遺棄在落魂陣中的西歧軍師姜子牙!
但是姜子牙卻不是以凡人的形態出現在幽冥之都的,據后土說,來到
此地的只是姜子牙的一道魂魄。無歡看見姜子牙的形貌依舊,只是神情恍
惚,已經不復往日的睿智神采。
雖然姜子牙以卑劣的手段將無歡害死在落魂陣內,但是無歡卻不是個
記仇記恨之人,此刻看見了姜子牙的一道遊魂,心中沒有任何的怒意,相
反的卻有點同情。
但是后土卻沒有將姜子牙的一條魂魄收進幽冥之都,只是將姜子牙的
形影引在身邊。
「姜子牙此刻還沒有死,」后土說道:「只是被人用引魂的方式祭拜
,拜掉了身上的幾條魂魄,但是西歧的幫手已經快要來了,他們應該會有
方法將這條魂叫回去。」
果然,不多久之後,幽冥之都外邊便傳來了幾陣幽然的叫聲。
「子牙……子牙……」那聲音幽幽地叫道:「我乃赤精子,前來引你
回西歧……」
姜子牙的魂魄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后土輕輕一吹,他便輕飄飄地掠過
幽冥之河,逐漸消失在遠方。
「西歧的人對這種引魂的術法也相當的熟悉,有幾個人也知道我這地
方,」后土說道:「只是我早已習慣了自在的陰暗生活,也從來不曾和他
們來往。」
「那姜子牙……」無歡遲疑地問道:「有一種東西叫做『封神榜』,
你可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封神榜」?」后土奇道:「我卻是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無歡想要仔細地敘說,卻忘了后土能夠在片刻間讀透人的心事,還沒
開口,便聽見他低柔的沉吟聲響。
「嗯……」后土的聲音透著奇怪:「這東西和南斗有關的話,那就有
點不尋常了……」
「你也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無歡奇道。
「南斗的頭仍然活在世上,這種事並不奇怪,因為我們族人的確有這
樣的強韌生命力,但是他要姜子牙收集這些魂魄,那便有些奇怪了……」
后土沉吟道:「難道……」
「那些魂魄,果然都被姜子牙收集起來了?」無歡好奇道。「他們沒
有來你這兒?」
「你看過的那些死去之人,像伯邑考、姜皇后等人的魂魄都不在我這
兒,所以很有可能在姜子牙那兒沒錯。」后土說道:「我們的體質,多接
觸你們凡人的靈魂是有點好處的,但是南斗要他們有什麼用呢……」
「好處?」無歡好奇道。「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我們凡人的靈魂會
對你的體質有好處?」
「這是我偶然發現的,因為我長年接觸你們凡人的靈魂力場,久而久
之發現你們的魂魄對我們的肉體有修復作用,但是卻只是小小的幫助,談
不上什麼大用處……」
后土在那兒自顧自地想了許久,才緩緩地說道:「我想不出來南斗的
圖謀是什麼,也不想知道,因為他和我秋毫無犯,只要不來我這兒搗蛋,
做什麼都不關我的事。」
無歡急道:「可是那關我的事呀!我畢竟是個活在人間的人,如果南
斗有什麼圖謀,會讓我認識的人受苦啊!」
后土沉默了一會,才輕輕地說道:「還是不關我的事。」他說道:「
我在這幽冥之都,坐看人間風生水起,看遍那麼多人笑過,傲過,最後還
是一坏黃土,來過我這兒之後,不管是喝了孟婆湯也罷,過了三河原、十
八殿閻羅也罷,不都還是一樣的人間,一樣的悲喜?你已經經歷過了這樣
的生死,難道還看不透這一點嗎?」
聽了這樣的話,無歡有點愕然,想要回嘴,卻覺得心中隱隱有什麼地
方被觸動了幾分。
「你看看這些靈魂吧!」后土指著幽冥之河方的眾多飄盪魂魄,每一
個魂魄都有一個光點,無歡曾經從光點中湊進去看過,在那裡面有著靈魂
們生前的悲哀喜樂各種記憶。
「看看這些靈魂,不管他們生前有多麼牽掛,有多麼美麗的記憶,經
過我這條河之後,便要重新開始,將前一世的人間全數忘記,再走一次凡
人的悲愁愛怨……真的不重要,無歡,真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無歡仔細咀嚼他的說話,雖然仍有不服氣之處,卻也覺得沒辦法駁斥
他。
早逝的母親……
因為熱心而枉死妖精手中的父親……
一生將情感深埋在心中的無虧公公……
情深眷戀,卻好幾生無法見面的狄孟魂和姚笙……
還有,那讓他在睡不著的夜裡輾轉反側,「狐兒」蘇姐己美麗的少女
身影……
而就在這段幽冥的經歷之中,無歡的心裡起了微妙的變化,漸漸將自
己對人世的眷戀包裹起來,因為怕再次受到傷害,便不再放開自己的心,
也不想再愛上任何人,關懷任何人。
黑暗的河水,潺潺地在耳邊流過。
無歡從童年開始,便已經很習慣這種和黑暗與寂寞為伍的平靜生活,
每天坐在幽冥之河的旁邊,聽著后土說著無數的幽冥故事,坐看那一道道
笑著、哭著、怨著、念著的幽魂在眼前飄過,無歡覺得自己已經和這片死
後的世界緊緊融在一起,彷彿一輩子住在這兒也沒有什麼關係。
而后土在送走姜子牙的魂魄之後,便很有興趣地開始注意西歧和商朝
政府軍的鬥法過程,他的能力足以在幽冥之都和凡間開一道敞開的通路,
可以看得到凡間的情景,無歡因為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便時時相他一起看
西歧和商湯王朝的戰事。
原來,當日姜子牙的魂魄四散是因為被「落魂陣」的力場作祟,這才
被商朝陣營拜得幾乎送去老命。但是後來從姜子牙師門處來了幾名奇人之
後,整個狀況便改觀過來,西歧陣營在姜子牙回復神志之後,接連破了「
天絕」、「地烈」、「風吼」等六陣,但是遇到最棘手的「落魂陣」,又
遇上了商朝陣營請來的另一名奇人高手。
而這名高手無歡卻是見過的,那便是在崑崙後出曾被姚笙收去定海珠
的趙公明。
此後兩方的交戰過程,更讓無歡萌生出人生果然是一場無聊遊戲的出
世想法。
「趙公明打傷姜子牙,姜子牙作法拜死趙公明……」無歡對后土這樣
笑著說道:「趙公明三個妹妹前來報仇,西歧大軍、商朝大軍殺了又來,
來了又殺,果然真像是場無聊的棋戲……」
而后土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在幽冥之河的流水聲中輕輕地笑著。
然而,這樣的幽冥歲月終究也要到了盡頭,無歡身體上的傷在這段奇
特的歲月中終於痊癒,在這段日子之中,無歡曾不止一次向后土表明想要
一生留在幽冥之都的念頭,但是后土卻始終不曾答應。
一日,后土對無歡說道:「人們常說,幽明殊途,你在這兒待了這麼
久的時間,已經算是個異數,你身上的傷痕已經痊癒,你也該離開我這兒
了。」
無歡知道后土雖然溫和,個性卻也是說一不二,只好勉強笑笑:「那
也就是說,我得要真的死了,才能再到你這兒了,對不對?」
后土輕輕地一笑。
「對。」他說道:「只盼你真的死了之後,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不
用到我這奇怪的地方來。」
這樣的道別語,果然令人心生奇異的古怪感覺,無歡還想說些什麼,
卻發現幽冥之河的水流聲已經越來越模糊……
沉靜的空間中,只聽見后土那永遠不變的溫和聲音。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他說道:「西歧是空,商湯也是空,人
間苦,生死也不如……」
然後,那水聲完全消失之後,無歡發現自己仍然置身在佳夢關前的曠
野之上。那便是他陷身在「落魂陣」時的同一個地點。
同一地點,但是時移事往,景物早已不同,眼前的佳夢關已是一片殘
破的廢墟,四周圍的天空依舊湛藍,而當年兩軍佈下十絕大陣的平野,此
刻卻早已長滿了漫天的長草。
而當日西歧大營駐紮之處,此刻早已成為一堆亂葬的廢崗,零零落落
地插著許多木牌,看名字卻是西歧陣營中死去的將士名字,有的墓牌上擺
著衣物,有的則插著一頂頭盔,春風過處,吹著頭盔叮噹亂響。
兵戰過處,放眼皆冤魂。
無歡默然地走上亂葬崗,卻在一棵樹上看見一副穿著甲衣的白骨,風
吹日曬,身上的布衣早已爛光,卻在胸前垂著一顆小小的玉牌。
玉牌上,以小小的紅字刻上:「長生富貴,吾兒滿月」。
無歡默然站在那副白骨之前,佇立良久,才找了根銹刀,把那不知名
的屍骨連同玉牌埋了起來。
而那在遠方等待愛子歸來的老父老母,也只能看著風起,看著雲滅,
日日夜夜,等待著一個永不可能的希望回來。
當日在佳夢關前,西歧軍師姜子牙大破十絕陣,大破佳夢關。
「太師」聞仲也於不久後命喪絕龍嶺。
商朝天子紂王依然與新寵妃妲己笙歌終夜,荒淫不禁。
經此一役,西歧大軍繼續指向朝歌城,不破朝歌,永不罷休!
這是無歡從附近浪人的口中聽來的消息,但也是一年前的舊事了,不
管是什麼事,發生在什麼時候,此刻對無歡來說都彷若過耳春風,再也不
掛在心上。
在佳夢關前的曠野之上,某一個明月當空的夜裡,無歡的身影長長地
映在關前的長草堆中,緩緩遠去。
而遠方的天邊,那伐紂的烽火,依然像是鮮紅的血一般,染紅著苦難
的人間。
【第七章五色石的暴烈美女】OCR∶tkbook
烈日当空,荷锄而作,汗滴落土。
三山关前,青山如画,艳阳高照。
在三山关前有一座小小的山坡,名叫千里坡,坡上有著几户草草结成
的庐舍,几畦鲜翠可人的菜园。
天下大乱,西歧的周族部落联合天下诸侯大举反商,也将人间泄上苦
难的烽火。
但是在三山关前,此刻都还没有被战火波及,无欢在烈阳下拭去额上
的汗水,暂时停下来遥望远方依旧湛蓝的天边,想著那几场他亲身经历过
的惨烈战役,心中不禁有点茫然了起来。
不多久之前,他从幽冥之都回到已成废墟的佳梦关,得知了姜子牙等
人和西歧大军已经节节进逼商朝首都朝歌,他在十绝阵之役後,对於战争
一事更是萌生了深恶痛绝之感,因此便朝著西歧大军的相反方向而行,走
了几日,便来到了位於北部要冲的三山关。
三山关的阵守大将是商朝的将军邓九公,也是一名极为勇猛的大将,
当年北侯鄂崇禹在朝歌遇害之後,北侯之子本来打算举兵进攻朝歌,为父
报仇,却在三山关被邓九公阻下,吃了个大败仗,西歧阵营对这个关口也
相当的忌惮,还不敢前来攻打,因此三山关附近的居民生活尚能维持旧观
,很幸运地并没有被连天的战火波及。
无欢到了三山关之後,便在山坡上找了块小小的废地,结起庐舍,建
了几畦菜园,就在此地安居,几个月下来,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却也写意
非常,整日只是看著青菜、萝卜由嫩转熟,由青转红,倒也是平凡中的极
大乐趣。
但是无欢自己最爱的玄学之术却也没有搁下,农忙之馀,他也常常在
山谷间坐看风生水起,云山兴替,常常出现奇特的感悟。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一生颠沛起落,注定不是那种在山间耕老终
年的平淡命运,这样的恬淡生活固然可喜,但是却不曾持续长久。
也因为如此,每当他在菜园田亩间耕种的时刻,每一锄下去,每滴落
一颗汗珠,总是特别的珍惜。
晴空万里,天空湛蓝无云。
这一日,无欢的芦舍之前,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兵马喧闹声音。
「咻咻咻」的三声刺耳声响,从附近山林处射出了三支响箭,破空而
出,在平野上传出阵阵的回音。
过了不久,树林内又是一阵吵杂声,便从林木间窜出一只只的野兽,
那些野兽显然是为人所惊,四下奔逃,张皇不已。
然後,一只羽箭「呼」的一声破空而出,射中了一只獐子,那獐子悲
鸣不已,跑了几步,翻身便倒。
紧接著,一群怒目魁梧的大汉骑著骏马从树林子中穿出,一个个大声
喝叫,在那些惊恐的兽类後方不住追赶。
这样的阵仗,无欢在从前是见过的,他眼见那些大汉穿著的是藏青色
的战袍,一看便知道这乃是三山关人马围猎的阵仗。
三山关地处北地,附近山上森林繁密,野兽众多,而关内的将士们更
多的是捕猎的好手,平时操兵之馀,也常常以这样的围猎阵容大肆玩乐,
除了猎杀的快感之外,也颇能收到训练骑兵的功效。
不过,今天的人马之中,却还有一个一身纯白装扮的少年将士,在一
式的藏青色大汉中显得相当突出,而大汉们对他的态度也相当的恭谨,总
是将野兽赶在一处之後,才让那白衣少年单骑前去捕猎。
无欢看了一会,便摇摇头不再理会这群喝声震天的猎捕队伍。但是四
下窜逃的野兽群中,有一只山猪突地发了狂似地脱离了队伍,便往无欢的
菜圃方向冲来。
无欢皱了皱眉,他知道这种山兽的个头不大,但是跑起来的冲力却非
常惊人,尤其在这种生死存亡的逃难处境,寻常人被撞了免不了要撞个筋
断骨折。
那山猪不住地悲鸣,却没有一脚踩上无欢的菜圃,无欢看准它的来势
,闪到菜畦之中,让那山猪带著奔跑的尘烟经过。
然而在那山猪的後面,此时策马跟来了一个三山关的大汉,那大汉不
住呼叱,马蹄过处,却直直踩进无欢的菜圃之中,而且,他看见无欢楞楞
地站在跟前,眼看就要被马蹄踩到,於是那大汉手一场,手上的马鞭便「
咻」的一声往无欢的脸上刷去。
那马鞭的长度极长,但是大汉的手法显然极为纯熟,眼看鞭稍就要刷
上无欢的脸,看见他这样的无礼举动,无欢就是再有修养也忍不住心中有
气,他看准鞭稍的来势,便「啪」的一声抓在手中。
然後,他巧妙地使出一个带字诀,顺著大汉的来势,便轻巧巧地让他
偌大的身形离马而去,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形,然後重重摔倒在地,
落地处当然不在菜圃之中,而是圃外的黄沙地,还激起一地的沙尘。
那大汉哼哼唧唧地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来,而那只死里逃生的山猪便
趁此机会扬长而去。
无欢手上握著那根马鞭,还来不及回头,便听见後面一阵急促的马蹄
声响,一声清脆的娇叱。
「大胆!」
突然之间,无欢只觉得颈後一股森冷的气息,他也来不及回头,便就
势身子一低,整个人伏倒在地,眼角只见寒光一闪,身边便掠过一个骑马
的白衣身影。
那白衣身影掠过他时,无欢细看他的背影,发现他手上已经抄出一柄
晶亮的弯刀,斜斜地拖在身後,无欢还来不及起身,一转头,却看见自己
的几茎发丝飘扬在空中。
这白衣骑士下手居然如此狠辣,一出手便往无欢的颈後砍去,如果不
是无欢闪躲得快,此刻说不定便已经身首异处。
那白衣骑士此刻更不罢休,马蹄过去一个转身,便拖著晶亮的弯刀又
往无欢的方向冲来,这一次无欢决定不再忍让,他在心里虚念著当年姚笙
教过的一招凌空步,看准那骑士的来向,左腿垫前,右腿虚踮。
「得得得」的马蹄声此刻越来越近,无欢凝神看著那骑士手上的刀光
,等到两人靠到一定距离时,他一声暴喝,整个人便像是踩著一道不存在
的阶梯一般,飞纵而起!
无欢的身法极快,一刹眼便已经飞跃至白衣骑士的眼前,那骑士的反
应也是极快,看见无欢以这样奇怪的身法飞跃过来,还很机敏地手腕一翻
,便往无欢的方向砍去,但是无欢的动作更快,两腿一纵便跨踩在骑士的
肩上,足上一使力,便将那白衣骑士整个人 向前去。
说时迟那时快,无欢一个弯身,两手也已经抓住那骑士的肩头,一个
俐落的空中翻身,便将那骑士翻离马背,重重跌在地上。
而那匹空马便这样扬长而去。
无欢心中恼恨这骑士出手的狠辣,将他拽倒在地之後扬臂就要打他,
但是手臂一抬,看见那骑士的模样整个人便陡地楞住,高高抬起的右拳虚
握在空中,却没有重重地捶打下去。
因为那个倒在地上的白衣骑士此刻杏眼圆睁,一脸煞气,肌肤却白里
透红,小巧的鼻梁,精致的红唇,却是一个容貌非常秀美的年轻女子!
无欢楞楞地看著那年轻女子的脸庞,整个人呆在当场,扯著她肩头的
左手便有点松了。那女子看见他怔怔看著自己的模样,脸上不禁一红,左
手一场,便结结实实在无欢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无欢捱了这一巴掌,也被她打醒了过来,他心中一气,便重又将她制
在地上,伸手便要打回那一巴掌,但是俯看著她秀美的脸庞,这一巴掌无
论如何却打不下手去。
两人这样僵持了一会,无欢的童心陡起,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狰狞
的神情,右手高高举起┅┅
那女子看见他狠恶的神情,心知已无幸理,眼睛便忍不住闭了起来,
打算重重捱上这一记巴掌。
然而,无欢这一掌当然并不没有打下去,只是「啪」的一声,重重地
弹了她小巧鼻梁一记。
便在此时,白衣女孩的同伴们也已经纷纷策马过来,几名大汉大声怒
斥,抄出武器,便将无欢围在中间。
那女孩鼻头上被弹了这一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楞
楞地站起身来,怔怔地看著被大汉们围在中央的无欢。
突然之间,有个阴侧侧的声音在众人的上方响起。
「好身手!好身手!」
无欢一怔,循著声音看上去,却看见天空飘浮著一个头颅,那头颅虽
然没有身子,口耳鼻却灵动一如常人,脸上还堆著可亲的笑容。
按理来说,一个飘浮的头颅陡地在眼前这样出现,是件非常令人震慑
的奇事,但是此刻无欢细看了那人头之後,眼睛仍然睁得老大,却没有什
麽震惊的骇然神情。
就连那些大汉也没有什麽惊讶的表示,彷佛那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无欢仰头看了那人头一眼,喃喃地说了句话,而那女孩却也在此时开
口,两人不约而同地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申公豹!」
原来,这个飘浮的人头便是当年无欢在昆仑遇见的道人申公豹!
那个什麽事都是「姜子牙不好!」的申公豹!
只见申公豹的头颅此刻仍在空中飘浮,看见无欢却露出笑容。
「无欢老弟,」他欢畅地笑道∶「好久不见!」转个头(他的头在虚
空处飘浮,『转』起来更生诡异之感),他又对那白衣女孩笑道∶「见过
邓小姐。」
那女孩原来便是三山关守将邓九公的独生女邓蝉玉,此刻她秀美的脸
上蒙起一层寒霜,怒目瞪著无欢。
那几名围住无欢的大汉看见申公豹的人头,便缓缓地退开,让出一片
空地,而此时申公豹没有头的身子也缓缓走过来,身边却跟著一个个子极
瘦极小的矮个子。
申公豹的人头哈哈一笑,轻飘飘地飞到自己身子的上空,「克」的一
声对上颈项,便把头接起来。
这一招便是申公豹最擅长的离头之术,当年无欢便已经在昆仑见识过
。申公豹对上头颅之後,脸上更是堆满了笑容。
「来来来,人家说不打不相识,我来给你们大夥引见引见,」他指著
邓蝉玉说道∶「无欢小哥,这位便是三山关邓九公将军的掌上明珠邓蝉玉
小姐。」
又指著无欢说道∶「而这位,便是当年和我盘算过如何对付那可恶的
姜子牙的好兄弟,无欢小哥。」
听见他这样的说法,无欢心中不禁有点好笑,数年不见,看来申公豹
仍然对姜子牙馀恨未消,如果无欢没记错的话,申公豹应该是姜子牙的师
弟,两人不知道为了什麽事情反目成仇,因此每当申公豹出现时,「都是
姜子牙的错」一类的说法便时时出现。
只听见申公豹仍然叽叽呱呱地说个不休。
「那这位呢!那可就更厉害了,」他指著身旁那矮子说道∶「这位乃
是惧留孙的门下高人,土行孙,是土遁之术的顶尖高手,此番前来,便是
要介绍给你爹爹认识的。」他的最後一句话,是对邓蝉玉说的。
可是邓蝉玉却不再理他,只是狠狠地瞪了无欢一眼,便转身上马,怒
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她经过一株大树前之际,彷佛仍然怒气未息,从怀中掏出了什麽,便
扬手往大树掷去。
只见得一道五彩的光芒乍然出现,「轰」的一声,那东西却是威力极
为强大可怕,也不见什麽烟尘,那株大树却应声而倒。
申公豹脸上神情微变,却又笑笑道∶「这大小姐人品是好的,但是却
脾气大了那麽一点,她那法宝『五色石』可是厉害得很哪!连她爹爹也不
敢随便惹她!」
那矮小个子土行孙却彷佛置若未闻,只是痴痴地看著邓蝉玉的背影发
呆,直到她消失在地平线之上。
申公豹猛盯著无欢好一阵子,这才笑笑说道∶「无欢兄弟。」
无欢扬扬眉。「什麽事?」
「你┅┅」申公豹眼珠子一转,有点莫测高深地笑道∶「你没去投靠
姜子牙吧?」
无欢摇摇头,他自己虽然和姜子牙、西歧中人有不少个中牵扯,却不
想和申公豹多说些什麽。
「那真是太好了!」申公豹高兴地笑道∶「我这一路以来,已经邀集
了许多奇人异士为成汤天下效命,你就跟我们一起,来三山关帮邓九公打
姜子牙吧!西歧的大军听说已经快到了,有你的帮忙,我看那姜子牙还能
得意到几时!」
无欢仍是摇摇头∶「我不帮任何人,我只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
申公豹还没开口回答,却听见身旁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只怕你也
不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无欢和申公豹诧异地回头,看见发话的是一名三山关的大汉。
「我是邓将军的麾下先锋官太銮,」那大汉森然说道∶「此番你得罪
了我家小姐,今後就是要在这儿安身立命只怕也不可能了,要不就到我军
处投靠。否则就凭你刚才对我家小姐的不敬之处,我的弟兄们只怕就不会
放过你!」
无欢脸上神情突地一寒,回头看著太銮。
「你们恃强欺民,平白无故捣毁我的田园,」他一字一字沉声说道∶
「现在还说得好像是我得罪了你们什麽,这样的道理,我是怎麽也不会服
气的。要说,我们就找你们的将军说去,看是哪一边有理!」
太銮大怒,仲手便要抓住无欢,一旁的申公豹看看气氛不对,连忙过
来劝道∶「大夥都是自己人,又何苦这样吵闹呢?依我看,我们先到将军
府去,拜见一下邓九公将军,看他怎麽说,好不好?」
太銮悻悻然地瞪了无欢一眼,便退了开去,领著几个大汉远远跟在无
欢和申公豹等人的身後。
申公豹又是劝说了一阵,且说且行,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来到了三山关
的关门之前。
几个人说明了来意,走入关内,便直接前往将军府。那三山关守将邓
九公是个形貌粗豪的中年壮汉,看见申公豹回来也是高兴非常,申公豹向
他引见了无欢和土行孙,言明两人都是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也简单地解
释了两人的能力。
邓九公看了看两人的形貌,而随後到来的先锋官太銮也悄然地对他说
了无欢和邓蝉玉冲突的经过,邓九公是个豁达爽朗的军人,自然对这种小
儿女争斗的事不放在心上,他看见无欢的气宇不凡,心底便有了几分喜欢
,但是转眼看了看土行孙的猥琐模样,却又不太欢喜,两人在他心中的地
位登时便有了高下。
几番交谈之後,邓九公便在将军府内大摆宴席,为申公豹等人接风。
而邓九公也特地交代独生女邓蝉玉一同出席,他知道这女儿性如烈火
,脾气非常之倔强,有时发起脾气来,连他自己也拿她没有办法。本以为
她和无欢这一番冲突之後,便会负气不愿参加大宴,但是侍女传了他的消
息之後,回报而来的讯息却让邓九公略感讶异。
原来,侍女传了邓九公的命令之後,邓蝉玉果然暴跳如雷,怒气冲冲
,但是几名侍女好言相劝之後,她想了一会,居然也勉强答应出席。
更令邓九公惊讶的是,大宴席间,这个从小就爱舞刀弄枪、做男装打
扮的女儿,虽然是一脸寒霜地出现在大宴之上,但是身上居然著了一身的
女装!
几个家臣和侍女也看得呆住,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小姐虽然面容秀美,
个性却像是男孩子一般跳脱率性,此番看见她穿了一身的女装,大夥更是
眼睛几乎要突出眼眶来。
席间,邓九公颇为开心,除了对申公豹四处联络的功劳大加赞赏之外
,对无欢、土行孙的本领也推崇备至,酒过三巡,便有家将起闹要两人表
演一番。
邓九公听见家将这样叫嚷,也兴致高昂地大声笑道∶「来来来,今天
我们三山关何其荣幸,有这样的奇人前来加入,真是咱们大夥的福气!」
他的笑声豪迈,喝得酒酣耳热之际,更是欢畅忘形。「就请咱们这位
土行孙小哥来表演表演你的拿手绝活!」
那土行孙看起来相当的沉默,从无欢见到他开始,没听见他说过几句
话,先前申公豹介绍过,说他是惧留孙的门人,擅长的是土遁之术。惧留
孙这名号无欢听在耳中觉得有点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在什麽地方听过
,後来听见土行孙擅长的乃是土遁之术,才想起来在什麽地方听过他的名
号。
当年回到狄孟魂埋葬的石窟时,姚笙曾经使用过一种奇妙的「穿石遁
法」,带他穿透土石的空间,进入被万千巨石埋葬的石窟,而据姚笙说,
这种奇妙的遁法,便是那位惧留孙指点她的奇妙技巧。
但是此刻邓九公等人对土行孙却没有什麽尊敬之意,酒後起哄,也只
不过是想要耍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矮个儿,让他出出丑。
只见土行孙仍然一脸的羞涩,站起身来,便走到席前的一片空地之上。
「各位将军,」他的声音也有点尖利,像是小男孩一样有些稚气。「
我叫土行孙,我现在要表演的是土遁之术。」
三山关众人大声笑闹著,在笑声中,土行孙身子一扭,整个人便失去
了踪影,连一片灰尘也不曾扬起。
在惊愕中,众人的笑声止息了下去,人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口,久
久说不出话来。
众人都是久经军旅战阵的见多识广之士,对於土遁、火遁、水遁之类
的术法也多有所闻,但是大凡土遁之术都有一些瑕疵之处,有的人施起法
来要念许久的真言,有的人则土遁时仍会激起一片沙尘,功力浅的施完术
後还会灰头上脸,但是像土行孙这般迅捷俐落的遁法,则是前所未见。
在众目睽睽之下,土行孙小小的身形突然「波」的一下出现在消失处
六七尺的地面上,神定气闲,也不见他有什麽动作,像是从花园中闲憩回
来一般的轻松自在。
突然之间,有名三山关的将士忘形地叫了一声。
「好啊!」他叫道∶「好功夫!」
就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众人这才跟著叫好,有的人还鼓起掌来。
在喝采叫好声中,土行孙兴奋地涨红了脸,彷佛受了极大鼓舞似地笑
道∶「却不知道小姐最爱哪儿的花朵?」
邓蝉玉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但是她身旁却有一名调皮的侍女,有心要为难土行孙,也觉得有趣,
便打算开他一个玩笑。
「我们小姐啊!」她咯咯地笑道∶「最爱的便是三十里外悬凤崖上的
紫鸢花,却不知道你能不能为她摘一束花回来插?」
土行孙更不犹疑,一个扭身,又不见了人影。
邓九公有点骇然地笑道∶「那悬凤崖是关外极险之处,就是骑马到崖
下也要一阵功夫,小女娃儿不知天高地厚,这样拖累我的客人。」
众人正在讨论之间,申公豹突然笑道∶「那惧留孙乃是天下土行之高
手,调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不同凡响,将军且耐心等待,这土行孙人如其名
,土行的功夫自然是不曾让你失望的。」
邓九公笑著点点头,正要答话,猛然间席前又钻出一个人来,手上果
然捧了一束紫花,正是方才土遁离去的土行孙。
这三十里的路程,他居然须臾便到,没三句话的功夫,便真的为邓蝉
玉采回来了一束悬凤崖的紫鸯!
而土行孙却也反应不差,一个伸手便将采来的花送到邓蝉玉的跟前。
「土行孙为小姐采得鲜花,」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但请小姐笑纳
。」
没料到他有这样的本领,邓蝉玉也不好发作什麽,她只是瞪了无欢一
眼,却也不知如何拒绝,便将那束花收了下来。
邓九公呵呵大笑。
「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土行孙兄弟的土遁之术果然令人折服
,今日你为小女采了这样美的鲜花,便值得咱们乾一大杯!」
三山关众人欢声雷动,果然人人浮了一大白。
「今日土行孙兄弟为小女折了鲜花,」邓九公兴致盎然地说道∶「却
不知道这位无欢兄弟要为小女取来什麽样的采邑,为我们助兴?」
听见他这样说,大家都开心地大笑,这一招不仅是单纯为邓蝉玉取得
物品,也有著较量彼此能力的意味,方才邓九公从土行孙的采花之行中得
知了他土遁的大能,现在却是要来称验无欢的能力了。
无欢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就听见空中陡地传来一声娇喝。
「我才不希罕哪!谁要他给我弄什麽东西!」邓蝉玉突然杏眼圆睁,
大声说道∶「只要他敢拿来什麽,我一定踩扁它!」
没料到这刁蛮的姑娘会在这时候发这麽大的脾气,邓九公又是困窘,
又是不好意思。三山关诸将久已习惯这泼辣小姐的脾气,只是人人面面相
觑,想笑却不敢笑出来。
申公豹乾乾地一笑,想要说些什麽,一旁的无欢却气定神闲地举起酒
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承蒙邓将军的厚爱,无欢愧不敢当,」他爽朗地笑笑,心下却偷偷
地庆幸,陡然出现了个这样的台阶可下。「论本领,无欢是没有的,果然
也没有办法为小姐取得什麽样的采邑,有辱将军的期待,叨扰了这几杯水
酒,多谢将军厚待。」
一言未尽,他居然翩然转身,一眨眼,便已经在好几步开外。
邓九公张大了口,却一下子说不出什麽话来。
这年轻人居然如此潇洒,说走就走,三山关大将邓九公一生之中,从
未见过这样的率性之人,等到回过神来,想要呼唤无欢留下时,无欢的身
影早已远去。
没料到有这样的情景出现,邓蝉玉也是楞了一会,紧接著又气又急,
却不知如何是好,良久,这才「砰」的一声,将眼前的杯盏全数扫在地上
,气急败坏地回房去了。
筵席之中,此刻像是场滑稽的笑剧一般,几个三山关的将士们杵在那
儿面露苦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而申公豹却仍
然不在乎地嘻嘻而笑,拍拍土行孙的肩头,而土行孙却恍若未觉,只是痴
痴地望著邓蝉玉消失的方向。
邓九公有点扫兴地举起酒来,一饮而尽,而申公豹却站起身来,凑在
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也就施施然地走出了将军府的大厅。
这时候,无欢一身轻松地走出了三山关的关门口,头也不回地往关口
的相反方向而去,心中却像是扫掉了什麽郁积的重担一般,陡然觉得轻松
无比。
不管是西歧还是商朝,对他来说都像是过眼的烟云一般,丝毫不重要
,前几次和西歧中人的交往,虽然也不是什麽令人不快的经验,但是无欢
的一生闲散惯了,总觉得和这些军旅部队的人交往有著许多的束缚,是种
无谓的负担。
而上一次在十绝阵前,还中了姜子牙的一记暗算,更是个无妄的灾难。
「只要不要和任何人有所牵扯,人生便会顺畅地过下去。」这便是此
刻无欢的心中奉之为圭臬的想法,经历了多次的生离死别,甚至还到幽冥
之都走了一遭之後,此刻的无欢虽然不过二十来岁,却已经有了老年人的
出世想法。
只可惜,世上之事未必能够尽如所愿,就像现在,无欢只盼自己能够
头也不回地离开三山关,再也不要和任何军队阵营有所关联,但是身後却
又出现了申公豹的呼唤声音。
这一个刹那间,无欢突然有点好笑地想起来,当年姜子牙便是不理会
申公豹这样的呼唤,便被他记恨至今,如果现在自己头也不回地迳自跑掉
,日後不知道申公豹会不会见人就说°°
「一切都是那死人桑羊无欢的错」?
这样想法想著想著,申公豹的脚步来得好快,没几步便到了无欢的身
後。
「无欢兄弟!」申公豹叫道∶「唉!我在叫你啊!你是装作没听到是
吗?」
人既然已经到了身後,无欢只好笑笑回头,一回头,却看见申公豹更
诧异地也转过头去。
在他的身後,这时急速地传来一阵马蹄声响,来路上扬起一阵沙尘。
在沙尘之中,出现了一道穿著雪白衣裳的纤巧身影。
无欢苦笑地看著申公豹,申公豹则是拍拍脖子,促狭地笑道∶「我看
这个邓家姑娘和你可是极为不对头哟┅┅」他饶有深意地笑笑。「她这样
子的急法,总不曾是要找我申公豹算帐的吧?」
只见邓蝉玉的来势好快,急切的清脆声音比人还快,虽然有点气急败
坏,听起来却仍然相当悦耳好听。
「那个┅┅那个叫什麽无欢的臭小子,」她高声叫道∶「你给我站住
!」
无欢和申公豹哭笑不得地站在那儿,看邓蝉玉越来越近,马儿还没有
到两人的跟前,她便一个轻巧巧地纵跃下来,落在两人的面前。
无欢有点无助地望向申公豹,却看见申公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早
已踱了开去。
邓蝉玉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大声说道∶「你┅┅你这臭小子!」她
在大怒之下,说话有点不太灵光。「你为什麽要欺负人?」
无欢奇道∶「邓小姐,你可要弄清楚,打人的是你,弄坏我菜圃的也
是你,骂我的也是你,我可没有欺负人啊!」
邓蝉玉大声说道∶「谁还在和你说这些,你欺负了人,就得向我道歉
。」
遇上了这样的缠夹女孩,无欢也是满脸的无奈,只得说道∶「好好好
,虽然我不知道我要道歉什麽,我还是向你道歉,这样总行了吧?」
「不行!」邓蝉玉大声说道。
「这样又不行?」无欢皱了皱眉。「那你要我怎样?」
邓蝉玉楞住,突然眼眶一红,掉了眼泪。
「我要你怎样?我要你怎样?」在这一刹那之间,她彷佛从一个叱吒
风云的大小姐变成了个无助的小女生,不停地重覆说话,还不住地跺脚。
「我┅┅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样叫了一阵之後,她突然一咬牙,手上马鞭便往无欢的脸上抽去。
无欢在不久前的冲突中便吃过三山关人马这样的苦头,此刻便已经在
提防,如今邓蝉玉冷不防抽了这一鞭,他一个退纵,便轻巧巧地闪了开去。
邓蝉玉怔怔地将挥马鞭的手停在空中,眼泪流得更多,这样的姿势维
持了一会,她这才一咬牙,回身翻上马背。
「从今以後,」她在马上这样哽咽说道∶「你别让我再遇见你,否则
我一定要杀了你!」
然後便头也不回地,就这样扬长而去。
而无欢却也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儿,目送她纤细的背影离去,心中却是
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他的一生之中,虽然仅仅和狐儿苏妲己浅尝过情爱滋味,但是对人世
间的爱憎却有著超越年纪的领悟。此刻邓蝉玉的行为虽然激烈,看似难解
,但是无欢却隐隐知道个中有著什麽样的涵意。
只是,他已经决定要淡然地渡过这一生,想到情爱,想到狄孟魂和姚
笙的千年痛楚,也想到自己和狐儿的往事,无欢还是决定要将自己的心门
永远地封锁起来。
【第八章出现了三头六臂之人】OCR∶tkbook
只见得申公豹这时又施施然地走了过来,这个道者虽然所学亦是不凡
,口才更是灵活,但是对这男女情爱一环却少了那麽一点灵透,因此只能
促狭地笑笑道∶「这邓家小姐真的和你不对盘哟!」
申公豹笑道∶「不过以後只要不到三山关来,大概就不会有事了吧?」
无欢也不耐烦和他多说,便将话题移了开去,开始聊起申公豹这些年
来的经历。
原来自从在昆仑山一别之後,申公豹一本「反姜子牙到底」的初衷,
四处游说五湖四海的奇人散仙助商朝反西歧,这些年来居然也大有斩获,
说动了不少奇人前往商朝阵营,专门和姜子牙的西歧阵营作对。
像当初曾经将无欢送往「幽冥之都」的十绝大阵,就是申公豹亲往九
龙岛说服岛上的散仙,然後由「太师」闻仲组织而成的;而最近的成果之
一,便是说服了纣王之子殷洪反了西歧,前往冀州侯苏护的阵营中和西歧
交战。
这殷洪和无欢曾在朝歌城外的山林间见过一次面,当时他们因为母亲
姜皇惨死,纣王又要将他们处斩,这才张皇逃出朝歌。两名太子殷洪、
殷郊因为母亲死得太惨,对纣王恨之入骨,想不到事隔数年之後,居然又
被申公豹说动,重新帮纣王的商朝阵营作战。
申公豹将这次的说服之举当成是毕生的重大成就,说到自己劝殷洪的
词句,「┅┅你是成汤苗裔,虽纣王无道,却断无以子伐父之理┅┅一旦
商朝宗庙毁坏,社稷为他人所有,你日後死於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你
始祖哉┅┅」,说著说著,更是眉飞色舞起来。
而殷洪带了师门几样法宝,和西歧作战之下,伤了不少西歧的将士,
也是申公豹最得意的杰作之一。
无欢和申公豹虽然想法不同,但是两人谈起话来倒是颇为投缘,反正
三山关前的庐舍已经被太銮等人的人马毁坏,无欢也变得无处可去,便和
申公豹一起,两人在大道、山林之间指天论地,谈谈说说,日子倒也过得
自在快活。
这一路上申公豹仍然一本初衷,遇见三山五岳的奇人异士便游说他们
投往商周,对抗西歧。无欢对西歧也没有什麽好感,因此也就不去过问,
只是自在地看著天空,心神思绪全数放在天际的白云、日月星辰之上。
这一日,两人已经来到了白龙山前,据过往的路人说,过了这座山头
便是冀州侯的地界,想起冀州侯苏护,自然免不了就要想起苏护的女儿苏
妲己。
虽然那一日在轩辕坟前的背影如此的决绝无情,但是无欢仍有时免不
了在心中想著∶「不知道她在朝歌城的宫中过得好不好?」
但是从行旅间传来的消息之中,隐约透露出许多不堪的传闻,有人传
说在纣王宫中此刻已经盘据了为数极多的妖精,日日阴风惨惨,宛若人间
鬼域。
来自朝歌的人更绘声绘影地描述那些妖精的模样,在他们的叙述中,
最不堪的妖精便是苏妲己,是狐狸精的化身。无欢有时想要刻意忽略这样
的传闻,却也忍不住要想起,当初那几个恶性重大的轩辕坟三妖∶九尾狐
狸、九头雉鸡,还有玉石琵琶精的确已经随著妲己进到了纣王的宫中。
而翻过这座山头,便是妲己的故乡∶冀州。
两人在白龙山山麓走了一会,却在山路的彼端远远走过来一个形貌极
为奇特的人。
说这人形貌奇特,那可真的是绝没有冤枉他,因为这人的面貌和西歧
的雷震子依稀有点类似,红砂发、蓝靛脸,尖利的牙齿露在唇外,但是却
要丑怪上许多,因为这个人的头有三个,而手臂一边三支,合起来便有三
头六臂!
无欢曾经在朝歌城看过三首人,顾名思义,那便是个如这人一般的三
头族类,但是三首人族却和常人一般,只有两支手臂,而眼前这怪人远远
望过去,六只手臂舞在空中,倒像是只特大号的蜘蛛。
申公豹和无欢看著那人越走越近,却发现那人虽然容貌狞恶,神态间
却没有什麽敌意,他的身上叮叮当当地挂著许多袋子,但是无欢却隐隐看
得见那些袋子之中有不少法宝的力场光芒。
申公豹等到那人走到眼前,突地开口说话。
「这位小友,有礼了。」
无欢一怔,细看那人,才发现他的青靛脸上果然有几分稚气,不论颜
色的话,的确是个相当年轻的人。
这申公豹虽然平素为人有点脱序,但是眼光之锐,却也让人佩服。
那三头六臂人听了申公豹的说话,也连忙道∶「有礼了。」
「在下申公豹,是昆仑山的门人,不知贵阁下┅┅」
「我叫殷郊,朝歌人士,是九仙山的门下。」
听了他的回答,无欢和申公豹两人都忍不住一怔,惊讶的却是截然不
同的两件事。
无欢惊讶的是,这位商朝的太子殷郊曾经和他在山林间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无欢、殷洪、殷郊还约定好下次见面时,三人要畅快地谈个三天
三夜哩!
而申公豹却记得殷郊的兄弟便是殷洪,上回便被他劝住了商朝阵营,
一心对抗西歧。
申公豹眼睛一转,便和气地笑道∶「原来是商朝殿下,」他说到「殿
下」二字时刻意加重语气∶「不知殿下要往哪里去?」
那殷郊毕竟年少,这个殿下二字代表的是光辉可喜的过往,多年来未
曾用过,今日被申公豹一提,登时对这和气的道人印象大好。
「我奉了我老师的命令,前往西歧投靠周族,去帮忙我的师叔姜子牙
。」
「说到那姜子牙,」申公豹有点不快地说道∶「也算是我的亲师兄,
如此说来,你也该称我一声师叔。」
殷郊也不多问,便恭敬地一稽首。「见过师叔。」
「我问你,」申公豹笑道∶「你本是商朝的太子,理应珠圆玉润,形
貌端正,怎麽会变成这般的三头六臂模样?」
殷郊说道∶「我果然本是普通人一般的模样,只是那一日我老师要我
下山帮助西歧征讨商朝,我在寻找兵器时不慎吃了几个豆子,便成了这般
的模样。」
「那你身上的法宝,又是什麽样的东西?」
「师叔果然好眼力,知道我身上有法宝,」殷郊笑道∶「这是我老师
要我帮助西歧时,必须用到的法宝,这枚厚重的是『翻天印』,叮当响的
是『落魂钟』,还有一对雌雄剑,可以上打仙人,下劈凡夫。」
申公豹大笑道∶「而你带了这些法宝,却要去做些什麽?」
殷郊一怔,却仍然流利地说道∶「要我去辅佐西歧,帮助姜子牙师叔
。」
「我说你这样做便是错了,」申公豹说道∶「你是不是商朝的太子?
商朝纣王是不是你的父亲?」
殷郊大声说道∶「我虽然是纣王之子,但是我那父王听信谗言,杀妻
杀子,我母亲死得何等无辜?这种大恨我时时记在心中,不敢一刻忘记。」
申公豹也朗声说道∶「你父虽有过错,但是天下哪有相助他人覆灭自
己社稷的道理,而且你父亲一旦过世,你便是商朝之王,今天不助自己的
王朝,反要帮助他人称王,天下怎会有这等荒谬情事?况且等你百年之後
,在地下哪有面目见你的成汤先祖?」
「师叔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父残暴不仁,天意归西歧已定,我
哪敢违背上天之意,况且我下山之日,曾经与我师发下毒誓,说如果背弃
自己帮助西歧的誓言,便要身受犁锄之刑,死得惨不堪言!」
申公豹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看见他这样的轻浮神情,殷郊有点不
高兴地说道∶「我所说的话句句实情,师叔为何发笑?」
申公豹笑道∶「我笑你不切实际,迂腐不已。发誓一事,向来便只是
情势所逼,口头从权而已,怎麽能够相信?如果发誓真要应验的话,我申
公豹曾罚下重誓,不再与姜子牙作对,否则将会身塞北海眼,你看看我现
在不是好好的?而你兄弟殷洪也曾发誓反商,否则将会全身化为飞灰,现
在已经反出西歧,弃暗投明,你看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师叔认识我兄弟?」殷郊惊喜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申公豹微微一笑,指向冀州地界。
「他受了我的引荐,已经去了冀州苏护阵营,正在把姜子牙那老贼打
个痛快哪!」
殷郊半信半疑,把玩著手上的翻天印、落魂钟等法宝,半晌之後,还
想说些什麽,却猛然听见山头的另一端这时传来响彻云霄的兵马呼叫之声!
而从山顶处隐隐透现而出,却是漫天的闪亮金光。
申公豹凝神一想,大声叫道∶「不好!」便像是最敏捷的豹子一般,
往山头的另一端疾奔。
无欢和殷郊心中好奇.也跟在他的身後快步跑去。
到了山头向山下一看,一幅奇诡的壮丽景观闪亮亮地映入眼帘,也让
两人看得呆住,张大了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只见得白龙山下一片金黄,像是浴著夕阳光一般地金光闪闪,又像是
整个景物上铺上一层厚重的金粉,华丽辉煌,却有著极度不对劲的感觉。
在正南方的天际,有著一幅像是遮盖天地的巨大图画,图画上有水有
山,有树有桥,像是一片巨帐地遮蔽了整个地平线。
白龙山的山势并不高,从白龙山上俯看下去,却看见在东南方向,有
两人两骑相互追逐而来,先前一人自须白发,骑著一只四不像,状似仓皇
地向南方而来,正是西歧军师姜子牙,而在他的身後那人,骑著一只神骏
的白马,摇著手上的方天画戟,惊天动地追赶而来。
而两人却向著那巨幅图画的方向逐渐接近。
申公豹大惊,失声便喊∶「糟了!是太极图!」他在山顶上挥臂狂呼
,彷佛这样就可以让殷洪听见。「不要过去!不要追过去!」
但是殷洪此刻正杀得兴起,便是有人在身旁呼唤他不见得听见,更何
况申公豹距离他尚远,声音被兵马声一掩,便什麽也听不见了。
他的眼中,此刻只见到一个落荒而逃的姜子牙,追到了南方,路的尽
头处突然出现一道金光闪闪的拱桥,姜子牙驱著四不像登上金桥,突然间
回头对殷洪一笑。
「殿下,你敢上来吗?」
此刻殷洪心中已是一片迷糊,无欢等人在山上看得真切,看见姜子牙
只在太极图前虚晃一阵,便绕道图後去,但是在殷洪的眼中,却看见姜子
牙一声长笑,过桥便走,於是也急忙追上去。
那太极图看来也是另一种扭曲空间,远远望去看似一片图画,但是殷
洪一旦进入了,身影登时变得扁平,却仍然在图中活动自如。
一旁的殷郊看得心焦如焚,一个纵身便要下山解救自己的兄长,但是
申公豹却知道太极图的厉害,知道人马一旦进入便无幸理,便伸手死命将
殷郊拉住。
殷洪身陷在太极图之中,一时之间只觉得缥缥缈缈,心中千头万绪猛
地袭来,那太极图的力场与心绪相连,人陷在图中想到什麽,就出现什麽
,心里想著有伏兵,伏兵便一阵阵追杀过来,心里想著与师父的誓言,师
父赤精子那和蔼的神情便鲜明地出现在眼前。
「┅┅你下山之後,要好好辅佐西歧┅┅」赤精子这样说道,说著说
著,他又听见自己坚定的声音。
「弟子此番下山,绝不负师父嘱托,否则情愿四肢化为飞灰┅┅」
想起父母,商纣王那狰狞的面目便出现在眼前。
「杀!」父亲那狞恶的神情这样说道∶「把那两个孽子给我杀了!」
但是,在那丑恶的面容後方,却又出现一片安像的明月,在月光中,
父亲纣王仍然年轻,与母携著手,看著自己和弟弟在夜色的花园中玩耍
嬉戏┅┅
想到此处,殷洪不禁在太极图中手舞足蹈,脸上像是作梦一般。忽晴
忽阴,忽尔叹息,忽而哭泣,眼见得要走到了太极图的尽头,师父赤精子
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只见赤精子满眼泪水,狠著心,便将那太极图卷在
一起,越卷越小,最後只剩下尺许一束。
而图中的殷洪此刻只见漫天的烈火席卷而来,连惊叫都来不及,整个
天空便陡地陷入无边无际的烈火。
而後,便剩下永恒的黑暗沉寂。
殷洪的师父赤精子含著眼泪,将太极图再度展开,一阵清风吹来,商
朝的殿下便只剩下一堆飞灰。
而一旁的姜子牙又举起一道引魂幡,将殷洪的魂魄引入那神秘的封神
榜。
西歧大军将殷洪引入太极图内烧死之後,便撤入了在冀州府前构筑的
大寨之中,殷郊在山上眼见得自己的兄弟死於非命,又悲又怒,一颗投向
西歧的心早已飞向九霄云外,而将他兄长引入太极圃内的姜子牙,此刻更
成了他心目中最欲杀之後快的仇人。
申公豹见又说动了殷郊助商反周,便要带著殷郊前往投靠冀州侯苏护
。一听见要去投靠苏护,无欢登时没有了兴致,便在白龙山上与两人道别
,殷郊一心只想为兄长报仇,也不在乎无欢是否一起前往冀州,而申公豹
又新得了个殷郊,也不再将心思放在无欢身上,三人便在白龙山顶抚掌而
别。
只是,无欢看著殷郊的身影,想起他所发的誓言,心中不知为什麽却
陡地觉得一阵不祥的阴冷。
「我若违了助周反商的誓言,」曾经,殷郊这样对他的师父发下誓言
。「此身便得惨遭犁锄之祸,死得惨不堪言。」
日後,殷郊果然大举对抗西歧,而且利用身上的法宝「翻天印」、「
落魂钟」、「雌雄剑」将西歧诸将打得落花流水,但是最後却仍然中了另
一种扭曲空间法宝「山河社稷图」的埋伏,陷身在两山的夹缝之中,只露
出一个头来,果然被西歧众将以犁锄杀死,应了他当年许的誓言。
【第九章听闻千里的妖怪叫桃精柳鬼】OCR∶tkbook
无欢离开了冀州府之後,便往西方走去,他想西歧大军正逐步向商朝
首都朝歌进犯,反向而行,比较不会被战火波及。眼见得莽莽江山,偶然
还是会在道路上看见倾倒荒圪的城镇,寒冻死的枯骨,偶尔还会见到惨
烈大战後,千万将士横尸荒野的荒冢。
一开始,无欢见到这样的无主孤骨还会为他们安身埋葬,後来因为尸
骨太多,实在无法一一为他们安葬黄土,最後也只好作罢。
无欢还在西歧大军阵营中时,知道西歧阵营常常会以动听的仁义号召
做为宣传,在姜子牙的宣传中,四方黎民全数唾弃商朝政府,全数热切拥
戴西歧大军,在他的号召词,还很生动地提到四方黎民要求西歧大军前来
攻打的奇异现象。
「来攻打我们吧!」在姜子牙的宣传中,黎民们曾这样说道∶「来攻
打我们,解救我们於水深火热之中吧!」
但是从一些在战事中幸存的流民口中得知,商朝纣王虽然无道,但是
有些偏远城镇仍然过的是安然恬静的生活,反倒是西歧大军一来,与商朝
政府军决战之下,却将本来安然无事的田野乡村全数毁坏。
兵战凶危啊┅┅无欢常在心中这样想著。其实所谓的仁义之师也不过
是个美丽的谎言,战火一旦出现,受难受苦的总也是那无辜善良的万民。
只是,为什麽这样子伤害万民的战火,只要有三两人的私心,却仍然
像是万劫的宿命一般,时时都要出现在这个苦难的人间?
他在荒野中一边缓缓前行,一边在心中缠绕著无数的疑问,就这样,
他晓行夜宿,在茫茫的天地之间流浪,这一日却已经来到一座险峻的高山。
无欢在山下问了乡人,知道这座山名叫梅山,山上长年云雾环绕,阴
冷可怖,而且根据乡人叙说,论这山上向来多妖,寻常的樵夫、行人都没
有人敢随便上山。
对於精怪一事,无欢的态度和寻常人是完全不同的,他从小久炙狄孟
魂的精怪理论,对於这类天地间的异类生物有著和常人不同的认知。
一般来说,常人见了精怪第一个反应便是恐惧。的确,有些精怪的确
会对人造成伤害,但是根据无欢的观察,大部份的精怪和兽类一样,不会
主动攻击人,相反的对人还相当的畏惧,即使有伤害人的举动,也是畏惧
之下所做的极端反应。
而像轩辕坟的九尾狐狸这一类精怪,则比较接近人间的「坏蛋」,凶
恶之处是有一些,但是如果应付得当,却也不见得那麽难以应付。而且,
和人类不同的是,这类精怪也都会有弱点,使用某些特定的术法、咒语、
法宝便是制住他们的好方法。
更重要的是,无欢觉得和人类相较之下,精怪们的个性反而单纯,反
而容易看穿,因此,如果有选择的话,无欢倒是宁可和精怪为伍,也不想
和人类交往。
因此,虽然有著乡人的警告,无欢却仍然只是淡然一笑,便缓缓走上
梅山。
空山寂寂,回音缥缈,人在云深不知处。
无欢上了梅山,只在山路上走了一会,前面的缥缈云雾中,便走过来
两个面目狰狞的大汉。
无欢凝神细看,看见这两名大汉的脸色像是木头一样布满细纹,脸上
隐隐现出青气,一个头顶上精亮无发,另一人却是胡须满脸,而两人的身
形光线相当的紊乱,有时看得清身影,有时却彷佛混在云雾之中。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两个便是如假包换的精怪,而且很可能是从树木
、场物一类转化而成的精怪。
只见那名光头大汉眼神涣散,彷佛正在出神,也像是在了望远方,另
一人则是手掌放在耳旁,时时作出竖耳倾听的神情。
无欢有点戒慎地放慢脚步,眼睛盯著两人,看著他们慢慢接近。
那名侧耳倾听的青脸大胡子,这时突地睁著眼睛,瞪视向他走近的无
欢。
「你!」他大声说道∶「你姓桑羊,名叫无欢,朝歌人士小时候住在
石洞里,是也不是?」
无欢愕然,想要说话,一旁那个光头大汉眼神依然涣散,却在嘴里喃
喃念道∶「不好不好,你有一个朋友,三个头六只臂膀,糟了糟了┅┅」
他一个疼痛的神情,叫道∶「哎呀!这样不是痛死人了?」
无欢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殷郊,好奇说道∶「我果然有这样一个朋
友,却不知到他怎样『糟了』?」
光头大汉瞪著他,眼神却仍然像是定焦在极远之处。「整个人被卡在
两座山里,只露出一个头,旁边有人推著犁从他头上辗过去,你告诉我这
是不是糟了?而且糟之已极,糟之已极┅┅」
无欢听见他这样说,心中那份不祥之感再次出现,因为这便是当日殷
郊所说,在他师父面前立过的重誓。
°°若有违背誓言,甘受犁锄之刑!
只是,这梅山离冀川至少有数日的路程,这光头人怎能刹那间立即得
知?而且,另外那名青脸大胡子,怎能一眼就知道无欢的姓名?
无欢正在寻思间,那大胡子的嗓门极响,朗声说道∶「你不用再想了
!咱们兄弟二人姓高,我叫做高明,那楞著眼的叫做高觉,」他大声说道
∶「你既然识见不凡,我们也不来瞒你,我乃是临近棋盘山上的桃精,我
这兄弟却是个柳鬼,我们二人因为机缘,偶然化为人形,此番便要下山去
投靠商汤天下,求得几分荣华富贵!」
无欢听见他这一番直爽无比的自述,倒也颇为喜欢这两名精怪的坦率
,笑道∶「原来是两位桃树柳树大哥,却不知道你们两人怎会有这样的本
领,能够在片刻间探知我的身分?」
高明大笑道∶「我不是称赞你见识不凡吗?我兄弟二人怎会有这样的
能力,倒要请无欢兄弟猜上一猜。」
无欢凝神想了一会,回忆当年狄孟魂有关於精怪理论的记载,再想想
近年来四处经历过的许多往例,他皱了皱眉,说道∶「大凡草木成精的奇
人,」他为了不冒犯二人,刻意以较为含蓄的「奇人」二字称呼他们。
「都有一个依归之处,那也就是说,二位是柳树、桃树成精,虽然躯
体可以四处自在活动,但是毕竟还是有本体之处。桃树盘根可达数十里,
柳树遇风而生,随风飘摇,因此本体可达之处,不论发生什麽事,你们都
可以感应得到。只是┅┅」
高明听得相当兴奋,像是遇上了百年难见的知音,急忙问道∶「说得
好,说得也对,只是什麽?」
「只是我朋友殷郊所在之处距此不只数十里,二位高人如何能得知,
我却不知道个中奥妙了。」
高明哈哈大笑。
「这个中奥妙,你当然不会得知的了,看你我如此投缘,我兄弟二人
不如告诉你算了。原来我二人那棋盘山上有一座轩辕庙,庙中有千里眼、
顺风耳二使,我二人的根须蟠延其中,这才有著听闻数千里的奇才异能,
这样你知道不知道?」
无欢一听之下,便会了意,他知道这世上的确有此类听闻千里的奇异
力量,在狄师的那个「二十四世纪」奇异年代中,人们也能够驱使这种奇
异力量,只是那个时代靠的多半是器械,而在商朝时代,这种力量则是自
然存在於天地之间,只要运用得法,的确能够听闻千里之外的细微事物。
他想了一会,却忍不住说道∶「两位高人的能力,果然令人佩服,但
是我却有一言相劝。」
高明皱眉道∶「说就说了,还什麽相劝不相劝的?」
「两位的能力,泰半依附在你们本体的桃树、柳树之上,而听闻千里
的奇能,则是那千里眼、顺风耳的助力,因此要提防你们的敌手前去破坏
本体。你们此番下山去投靠的是成汤商朝,对手便是西歧,西歧阵中,奇
人异士极多,倘若有人看出这个破绽,对二位的修为会有极大威胁,请二
位小心。」
那青面大胡子高觉本来都不说话,这时却瞪著大眼,朗声说道∶「说
说说,有什麽好说的?」
他大声说道∶「我就不相信以我二人之能,有人可以奈何得了我们!
」说著说著,又大叫道∶「哎啊!又是你的一个朋友倒大霉了!」
此刻无欢已经知道这个柳鬼高觉纵看千里的能力极为不凡,於是仔细
听著他的说话。
「唉啊!这家伙是个会离头之术的家伙┅┅」
无欢一怔,知道高觉看到的应该便是申公豹。
「不行啦!被制住啦!那几个老家伙叽哩咕碌说要干什麽,要带他去
什麽?」
一旁的高明这时竖耳倾听,插嘴道∶「要塞他到北海眼去。」
无欢一听,便知道了原委,因为申公豹当年也曾发下重誓,说如果再
要阻挠姜子牙反商,便将自己的身子去塞北海眼,如今果然应了自己的誓
言。
至此,殷洪、殷郊、申公豹的誓言都已应验,也都丧生在西歧阵营的
手下。
无欢和这三人虽然不算深交,却也是相当谈得来的朋友,此刻三人遭
了这样的下场,自然心中也有几分侧然,几分不忍之感。
而高明高觉这两名桃精柳鬼却不知道他的心事,两人一心只想下山去
相助商朝,换取人间虚妄的功名富贵,自然也不耐烦和无欢说下去,一声
大喝,便大呼小叫地下山而去。
桃精柳鬼离去之後,无欢又在山林中走了一会,走到山腰处,发现云
雾已经逐渐散去,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处景色颇为雅致的山谷。
山谷之中,静静地立著几处茅舍,云山雾绕,潺潺流水,竟是一处颇
有意境的居住之处。
他信步走到山谷之中,却发现有一名大汉蹲在竹篱之上,正在引喉而
歌。
那声音传在空谷之中,馀音回绕,虽然算不上悦耳动听,配上这样幽
静的山谷,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无欢细看那人,却又在那人的身形处看出力场混淆的模糊影像。
看来,这人也是个精怪,而且从他的力场身形看来,应该是鸟类一般
的禽类幻化而成的精怪。
那人在眼角馀光处看见无欢缓缓走了过来,歌声乍然止歇,警觉性地
跃下地来,脸色阴睛不定。
无欢看见他这样的戒慎神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只好露
出善意的笑容,站定脚步。
而在那人的身後,这时也 索索走出来几名大汉,不怀好意地瞪视
著他。
这时候,无欢已经开始有点後悔来到此地,因为他已经听到身後又冒
出几个人的脚步声响。
而这些人的身影看过去,力场清一色的混乱不已,算一算,此刻围在
无欢身边的精怪已经有六个。
而且是六个颇有敌意的精怪!
无欢努力地在脸上堆出没有敌意的笑容,一边飞快地看著那六名大汉
的力场,发现他们有的是牛怪,有的是羊妖,有的是山犬,而其中一人的
原形居然还透现出长长的身躯,数不清的脚,显然是一只蜈蚣!
一时之间,他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想要做一些自保的术法动作,又
怕触怒了他们。
静静的山谷之中,此时诡异地弥漫一股肃杀的对峙气氛,无欢甚至不
敢吸气吸得太重,生怕一个不慎造成误解,这样几个大汉型的精怪一旦围
了上来,他的本领再大,也绝对难以讨得了好去。
突然之间,只听见身後一声响亮的长吸气声,紧接著,却有一人欣喜
地暴喝出来。
「天啊!你是无欢,」那声音充满了毫无造作的狂喜。「你真的是无
欢!」
【第十章狗、羊、猪、猴、牛蛇蜈蚣】OCR∶tkbook
无欢惊诧万分地回过头来,看见大叫大嚷的是那山犬化身的大汉,只
见他满脸的横肉,眼睛却相当的清澄明亮,整个脸看起来有些骇人,但是
那眼神却让人陡生亲切的熟悉之感。
一时之间,他也有了点错觉,以为自己曾经在什麽地方见过这名大汉。
只是,那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无欢虽然有过不少和精怪接触的经验
,却好像还没有和哪一个精怪交过朋友。
只见那山犬大汉快活地大笑,一声「啊呼」便跳过身来,和无欢抱在
一起。
「你是无欢!」他仍然只会说同样一句话。「你真的便是无欢!我是
戴礼啊!那个戴礼啊┅┅」
戴礼!
山犬戴礼!
一时间,无欢只觉得恍在梦中,彷佛得知了答案,但是却又萌生了更
多的疑惑。
山犬戴礼,的确是无欢的旧友。
但是无欢却也清楚地记得,那山犬戴礼只是一只他童年时在山林间作
伴的狗儿,并不是眼前这个笑容满面的大汉!
当年,无欢记得戴礼失踪在石窟沦陷蛇妖手中的那一天,那一天他与
戴礼在轩辕坟处救了白蛇蛇妖化身的女子,但是回到石窟时,戴礼却没有
跟著无欢回来。而日後他又有机缘回到石窟,也曾经试图寻找它,但是却
从来不曾再见过它的踪影。
而他当然不会知道,当时戴礼早在轩辕坟外被玉石琵琶精所害,早已
被削下头颅,命丧当场。
只是,为什麽此刻还会有这样一名精怪大汉自称是「山犬」戴礼?
无欢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拥著戴礼的手也不像他那样的热切,但是
戴礼却恍若未觉,仍然像是少年时代一样,热情地拥著无欢。
这样忙乱了一阵之後,无欢才戒慎地挣开那戴礼的怀抱,半试探,也
半好奇地详加询问戴礼的来历。
原来,这个精怪大汉果然真的便是无欢少年时代的旧友「山犬」戴礼
。当日它在轩辕坟前惨遭杀害之後,一缕幽魂不晓得为了什麽原因,并没
有立刻离开躯体,而是附著在离开身体的头颅之上,这样风吹日晒雨淋了
几日之後,他那颗山犬头颅并没有腐烂,而且有时还能够动动眼睛,伸伸
舌头。
无欢听到这儿,忍不住暗暗点头,他知道在精怪的成形过程之中,如
果死去的动物四周有著所谓日精月华的奇妙力场时,是有可能产生这种现
象的,但是┅┅
「但是啊!」戴礼兴高采烈地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们师父说道,如
果不是有他救了我的话,我的头即使能在轩辕坟前撑上一阵时日,但是日
子一久,单是一个头活在那儿,也终究要死於非命的。」
「师父?」无欢奇道。「你们有师父?」
戴礼得意地指著几个大汉说道∶「我们几个,都是同样的处境之下,
让师父救回来的。」
无欢想了一下,诧异地问道∶「那┅┅你们的师父呢?我可以见见他
吗?」
几名大汉互望了一眼,纷纷摇头,当中那名山猪幻化而成的大汉楞头
楞脑地说道∶「见他,不行的吧?」他憨傻地笑笑,跟著却说出让无欢目
瞪口呆的回答。「打从咱们师父变成土像之後,就再也不能和咱们说话了
哪!」
又是幻化成土!
无欢在心中暗自叫道,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问道∶「你们师父变
成土像,那倒是十分稀奇,有机会的话,我倒想看看。」
另外一名牛形汉子却十分的爽朗,看见戴礼和无欢聊得挺开心,敌意
登时去了大半,也过来和他们谈谈说说。
「说到我师父,那神通可大了,他变化成土的地方就在离这不太远的
地方,我带你去看看。」
几名大汉看来也是相当好事爱玩之辈,听见牛形人这样说,便纷纷附
和,一行人便热热闹闹地往山谷的另一端走去。
行行走走间,戴礼向无欢引介了其馀五名大汉,那蜈蚣化身的汉子叫
做吴龙,白蛇化身的叫做常昊,猪精化身的叫做朱子贞,山羊化身的叫杨
显,而那个水牛化身的则叫做金大升。
据戴礼说,他们六人,再加上一个现在不在谷中的猴精是结义兄弟,
也因为同是一个师父救回来的过命交情,几个人便自己封了个名头,叫做
「梅山七圣」。
就这样,这几个浩浩荡荡的梅山七圣使领著无欢来到山谷另一端的一
个石洞,在石洞的尽头,果然便端坐著另一个沉睡在「永恒转换」中的神
族中人。
无欢带著敬畏的神情,看著这个沉睡在永恒之中的奇妙神族,从他那
带著土质光泽的安详面容中,发现他的骨架极为粗大,短短的头发,脸上
的五官相当粗犷。
和狄孟魂不同的是,这个神族中人并没有留下任何的记载,连一个名
字也没有,无欢好奇地这边看看,那边找找,但是找了好一阵子却仍然找
不出这人身分的蛛丝马迹。
而问了那梅山七圣,六个大汉也艾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
这人叫做「师父」,是个神通广大的仙人,不仅将七个人从死里救活,还
让他们从野兽幻化人形,但是问他们「师父」的真实来历是什麽,却也没
有人答得出来,只有那蛇怪常昊心思较为细密,说曾经听另一个猴怪提过
师父的名字。
「好像┅┅」他抓著头,疑惑地说道∶「说叫做『羊风』什麽的吧?」
【第十一章潘朵拉核酸警队「水」阳风】OCR∶tkbook
无欢皱了皱眉,试图在心中回忆曾经听过的神族中人姓名,想了一会
,才陡地想起一个狄孟魂在记载中不止一次提及过的人。
阳风!
曾经和狄孟魂共闯龙族时空、神话时空的「水」∶阳风!
无欢带著敬畏的神情凝望著阳风那宛若天神的巨大身形,不禁有点肃
然起敬。
但是随著他进入「永恒转换」,阳风在这个时代中曾经做过什麽,却
也成为永远的谜团。
不过,那些传说中的神族中人们,不也是这样,在这片大地上不断地
重生,也不断地创造出一桩桩最动人的传说?
在狄孟魂的记载中,无欢知道阳风本来是公元二十四世纪的生化人警
队成员之一,在围捕时光英雄葛雷新之役中也出过大力,後来他与狄孟魂
、姚笙等人一起陷入时光巨变之中,在龙族的时空中,曾经一度被认为是
「水神」共工。因为阳风本就是个「水」态的生化人,能够在人形和水态
之间自由变化。
到了神话时空之後,阳风也和其他的生化人一样,被恶神南斗施行了
体质改造,成了古代的著名大神「防风氏」。但是早在涿鹿神战还没有开
始之前,阳风便中了南斗的暗算,在平野间被南斗的两名手下「重」和「
黎」杀死。
然而,对狄孟魂、阳风、姚笙等具有神族体质的异人来说,死亡并不
是一个结束,他们的躯体化为尘土之後,经过漫长的岁月,仍然会再一次
破土重生,再一次在人间写下不平凡的冒险故事。
至少,眼前沉睡的阳风就留下了梅山七圣这群模样特异的精怪。
和狄孟魂不同的是,阳风却没有留下任何的文字记载,连最简单的图
画,只字片语也没有,因此,随著他进入「永恒转换」,阳风在这个时代
中曾经做过什麽,却也成为永远的谜团。
不过,那些传说中的神族中人们,不也是这样吗?无欢有点悠然地仰
望著阳风粗豪的脸庞。有那样一群身世来历不凡的「神族中人」,在这片
大地上不断地重生,也不断地创造出一桩桩最动人的传说,而自己何其有
幸,居然能够和个中最传奇的几个人物有著这样深厚的渊源!
一念及此,不晓得为什麽,无欢又想起了姚笙「生前」那淡淡的笑容
,想起了她千年来思念狄孟魂的寂寞┅┅
只是,在脑海中的那张脸庞,依稀彷佛,又变了个模样,看起来像是
「狐儿」妲己,但是那倔强的神情,为什麽又像极了那三山关的暴烈女孩
邓蝉玉?
「山犬」戴礼楞楞地站在无欢的身边,他自然没能领略到无欢此刻的
心思,只是憨憨地呵呵微笑,抓抓头,耐心地等著无欢从回忆冥想中回来。
这时候,身边的几个精怪也已经散去,从洞外传来嘻笑的声音。无欢
又在阳风的土像前站了一会,才长长吁了口气,转过头来,却看见戴礼亮
晶晶的眼珠子正目不转睛地看著他。
此刻,无欢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死而复生的山犬,从外观上看来,戴
礼是个模样甚为凶恶的大汉,年纪大约四十多岁,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骨碌
碌地转,总算有几分当年纯真的神采。细细回想了一下梅山七圣的长相,
无欢不禁纳闷,觉得如果将他们「造」出来的是阳风,那麽这个阳风大概
也没有什麽审美的观念,因为几名精怪的长相都不算好看,而且每一个人
的模样看起来都颇有年纪。
按照实际的年龄推算,当年无欢从山上捡回戴礼的时候,是七八年前
的往事,因此戴礼的实际年龄应该最多只有八岁,然而此刻看看他的长相
,怎麽看也不像是个八岁的「人」。
想到这儿,无欢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无欢伸过去双手,笑著揉著戴礼的头,这是当年他最喜欢
对小山犬做的亲昵动作。「你看起来好老!」
而戴礼也只是好脾气地呵呵大笑,不以为件,任他搓著自己的大头。
「我的师父也这样说过哪!」戴礼天真地笑道∶「不过他说,因为我
本就是山犬嘛!山犬活一年,等於凡人活七年,算了算,我也是个中年人
了哪!」
无欢哈哈大笑。
「中年中年!」他欢畅地笑道∶「想不到我们家的小戴礼也已经是个
中年『人』了!」
两人在笑声中,携手奔出石洞。无欢眼珠子一转,便是一声呼哨,这
是当年他呼唤戴礼的讯号,每当在山林中传出这样的哨声,戴礼便会「刷
」的一声从浓密的林荫中现身,然後跟著无欢在朝歌城外的山林间快活地
奔跑。
果然,戴礼一听见这样的熟悉声响,也高兴地大喝一声,放开大步,
便往山间矫健地奔驰而去,无欢跟著也放开脚步,紧紧地尾随而去。
当年,无欢和戴礼便是这样,常常在水气氲腾的翠绿山林中畅快地奔
跑,渡过了他们不平凡的少年时代,日後戴礼失踪之後,石窟又迭遇强敌
,遭逢巨变,原先以为和这位山犬故友共同在山林间奔驰的愿望已成绝响
,想不到时隔多年之後,两人又能够并肩驰骋在梅山的山林之间。
不过,时移事往,无欢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而山犬戴礼更是不复往
日的模样,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
【第十二章做人到底快活不快活】OCR∶tkbook
两人自在地在山上跑了好一会儿,这才高高兴兴地在一处山岭停下,
放眼望过去,山高水长,一片壮阔的开放景象。
「好美!」戴礼在山风中欢畅地大笑。「我们小时候的山上看出去,
却没有这样美的风景!」
无欢打从两人再次重逢开始,便一直很好奇地端详戴礼的长相。他对
精怪一事本就有极大的兴趣,但是却从来不曾和精怪有过直接的接触,就
连从前在轩辕坟前和三妖对阵之时,也只是对峙的情势居多,没有像如今
一样,这样面对面接近地和精怪接触。
更有趣的是,眼前的戴礼更是他从小便亲如兄弟的一个旧友,想著想
著,无欢便忍不住问道∶「喂!戴礼。」
戴礼笑呵呵地转过头来,眼神依然清澄纯真。
「什麽事?」
「你现在┅┅」无欢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来问这个问题。「你现在是个
人了,是不是?」
戴礼一怔,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应该是吧┅┅」他笑道∶「我是还不太习惯啦!但是袁大哥说过,
我们都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人了,如果还有人说我们是畜牲,就去和他拼命
!」
「袁大哥?」无欢奇道。
「袁洪袁大哥,」戴礼正色说道∶「是我们七个人里的大哥,也是除
了你之外,我最喜欢的人。」
无欢点点头,方才他听另一个蜈蚣怪说过,说梅山七圣之中还有一个
猴精,此刻并不在山中,想来戴礼提的这个袁洪大哥便是个猴类衍生的精
怪。
「变成人之後,有什麽不一样吗?」无欢问道∶「觉得有什麽事变得
不同吗?」
「应该算有喔!」戴礼抓抓头,有点艰难地想著想著,又摊著粗壮的
双手仔细端详。「像有这两只手一开始就很不习惯,不知道怎麽用,也觉
得很累赘。我还是狗的时候,吃东西多乾净俐落?只要叼了就跑,你还抢
不过我哪!」
「嗯!」无欢微笑道∶「每次我烤了好吃的,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
你叼得满山跑,我跑去追你,咱们两个跑来跑去,最後却便宜了那些野熊
狐狸。」
「是啊是啊!」戴礼笑道∶「後来我们不是还抓到了几个,躲在一旁
想偷吃东西的黄鼠狼吗┅┅唉!」说著说著,戴礼的脸上却露出有些凄凉
的神情。「不过,後来我头被砍下来之後,日子好像就没这样快活了。」
「为什麽?」无欢奇道。
「我变成人之後,脑子也清楚了,以前有很多没想过的事,我也会开
始想了。以前觉得只要吃饱了,喝足了,等著睡觉就好,可是变成人之後
,却常常想著许多怪里怪气的事,看出去的天,看出去的人也变得不一样
,」他喃喃地说道∶「说真的,还是从前做狗的时候要快活上许多。」
无欢有点好奇地望著眼前这个从狗类型态转为人形的奇人,他从来不
曾在这样的近距离倾听精怪们的心事。事实上,当初连狄孟魂自己也不曾
如此深刻地聆听过精怪的想法。
「那你┅┅後不後悔被你师父救活过来,变成现在的人形?」
戴礼侧著头,想了良久,还是点点头。
「我们从畜牲成精的,都知道变成人是件好事,我在野外也见过许多
一心只想成精变人的妖精怪物,大夥儿大概都很想变成人吧?」他有点落
寞地笑笑。
「可是我真的觉得,变成人之後,好像也没有从前想像的那样快活。
」说著说著,他突然眼睛一亮,拉著无欢的手。「那你告诉我,做人快不
快活?」
无欢一怔,想要回答,却从心中、脑海之中涌起纷攘的念头,把那句
到口的话阻了回去。
做人,真的快活吗?
脑海中翻搅著这个问题,无欢却忍不住在心中开始回想他这年轻的一
生中,见过的人、说过的话、爱过的人,发生过的事┅┅
那个荒淫无道的商朝天子,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液,枕边
是天下最美最娇媚的女人,说出来的话,身边的人没有人敢抗拒不听┅┅
这样的一个人,他快乐吗?如果他真的快乐,又为什麽要杀那麽多人
,要持续找那麽多变化无穷的新把戏?
还有,那个掌握著西歧大军的姜子牙,他快乐吗?他有著天下最出色
的一群奇人为他作战,身上也有著凡人难及的惊世绝艺,只是,如果他快
乐的话,为什麽还要时时脸上一片寒霜,还要时时担心别人会窥知他的秘
密?
最後,当然还要想到狄师和姚笙的事。
狄孟魂和姚笙两人,都是最出色的人,两人胸中的所学,几乎都已经
到了学究天人的境界,但是他们快乐吗?当然不,从姚笙进入永恒转换前
的怅然笑容就可以知道,她和狄师,都是很不快乐的人。
这样想想,果然戴礼的感觉没有错,也许撇开做人这一层,才能够真
正过得快乐。
「我不晓得做人快不快乐哪!」虽然有了这样的感慨,无欢却不愿意
将情绪传给戴礼,於是有点滑头地说道∶「你的感觉呢!如果要你回去再
做一只山犬,你愿不愿意?」
戴礼皱著眉,又侧头想了好久,还是一脸疑惑。
「我不知道哪!有时候脑子里说著,回去做山犬比较快活,有时又觉
得,还是做人比较快乐,因为人有功名,有金银财宝,有高官禄位,有美
酒女人,日子过得精彩多了。」
无欢同样皱了皱眉,问道∶「这种话,是谁教你说的?」
戴礼天真烂漫地大笑∶「当然是袁洪大哥教我们的啊!」他拍著手高
兴地说道∶「他还说,我们梅山七圣出人头地的机会快到了,有一天,他
会来带我们投靠成汤天下,到时候,我们就会功成名就,什麽都有了!」
「你要这些功名利禄做什麽?」无欢沉声说道∶「别忘了我们只不过
是乡野村夫,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一些也没有用哪!」
「你不喜欢这些东西?」戴礼讶异道∶「袁洪大哥说过,只要是人,
都会喜欢这些东西的,所以我们七兄弟如果要做货真价实的人,就要喜欢
这些东西的啊!」
无欢盯著他,静静地说道∶「有些人不一定喜欢这些的,」他转过头
,指著天上的云。「你看看天上的那些云,自在的飞,自在的飘,风来了
随著它到北海去,到昆仑山去,很自由吧?云这麽快乐,这麽自在,可是
却没有功名,也没有利禄啊!」
戴礼怔怔地听著无欢的话,有时候抓抓头,彷佛听懂了,可是有时又
有点困惑。
「还有,你看看天上的那些飞鸟,」无欢轻轻地说道∶「他们在天上
飞翔,饿的时候就吃桐树子,渴的时候就饮梅山的山泉水,倦了就睡在枝
头上,高兴的时候就在山谷里飞,一边飞还一边唱著歌,它们自由吧?它
们地快乐吧!可是它们却也没有金银财宝、美酒佳人喔!」
戴礼沉思了良久,才讷讷地说道∶「无欢,我知道你对,我也一定听
你的话,」他迟疑地说道∶「可是袁洪大哥也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也会听
他的话,」说到此处,他的眼睛有些迷惘了起来。「可是如果是你们两个
意见不一样,戴礼可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哪!」
无欢楞了楞,正想答话,却听见身後传来一个阴侧侧的轻咳声音。
「打扰了。」
在山林之中,陡然出现这样的声音,无欢和戴礼都警觉地一回头,而
戴礼看清楚了来人的形貌,便欣喜地大笑出声。
「袁洪大哥!」
那人站在无欢身後大约十步之处,身形的背景的一片苍翠?郁的树林
,其时已经是午後,山风有些冷,有些刺人,看见这人的长相,却让无欢
的身上不自觉地起了一阵森冷之感。
那人的身材不算高,甚至比常人还要矮上一些,脸容极为瘦削,脸上
却有著异样的红晕。他的头发全自,毛质极短极粗硬,额头正中的发际尖
尖地垂向鼻心,活脱便是一副猿猴的模样。
而在他的身後,无欢可以隐然见到精怪们特有的黄色力场光芒,但是
和戴礼等人比起来,这人的力场要比他们强上许多,显见得他的法力也比
梅山几个精怪们要强上许多。
在力场光芒中,有一只毛发膨松的巨猿,两眼露出精光,正目不转睛
地盯著无欢。
这样的精怪眼光,加上那瘦削怪人的眼睛也盯著他看,无欢背脊上那
股凉气飕飕而起的不快之感也一直持续著。
但是天真的戴礼哪知道两人之间有这样的古怪感觉,他一声欢呼,便
像个小孩子似的跑了过去,拉著那袁洪大哥的手。
「无欢无欢,」戴礼笑道∶「我来跟你们俩介绍,这位便是我最敬重
的袁洪大哥┅┅」
不等戴礼开口,那猿精袁洪便阴阴地笑道∶「我早听兄弟们说过了,
这位是你的旧友,桑羊无欢兄,是吧?」袁洪说道∶「我早在成汤阵营中
听过有你这样一号人物,听说你见识不凡,当年连姬昌都对你推崇有加,
是不是?」
无欢勉强笑道∶「那只是些夸张了的传闻,做不得准。」
袁洪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也露出精光。他的眼睛是一种很奇特的黄
褐琥珀色,眼睛的幢仁极大,连中央的开阖线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为什麽,无欢突然在脑海中无边无际地想起了一个字,那是在
狄师石窟中的一个字母字,有四个字母,在狄师的注解中,说那是「彩虹
之女」,也是眼睛一处器官的名称。
「夸张的传闻?」袁洪笑道∶「无欢兄真的太谦了,不过这儿我袁洪
却有一事想要请教。」
无欢点点头∶「请说。」
「西歧姜子牙的阵营之中,能人异人极多,而无欢兄却在西歧阵营里
也享有盛名,想必见识是不凡的,」看见无欢的疑惑神情,袁洪摆摆手笑
道∶「无欢兄不必惊疑,我袁洪不是有通天彻地之能,我知道你的来历之
一二,乃是那高明、高觉兄弟说的。」
这样一说,无欢便恍然大悟。高明、高觉两兄弟便是他上山时遇见的
那两名桃精、柳鬼,这两名精怪的本体依附在附近棋盘山上轩辕庙的千里
眼、顺风耳神像上,因此便有著通晓四方讯息的本领。
而在上山时,高家兄弟便已经猜出无欢的来历,因此袁洪若是从他们
处得知无欢的事,那便没有什麽希奇之处了。
想到此处,无欢便放下心来∶「却不知道,袁兄要问无欢什麽事?」
「我知道无欢兄胸中所学远胜於我,因此倒要在此考考你,你可知我
袁洪是什麽样的来历?」
无欢一怔,没有想到他问出来的,却是这样的问题。
要知道在山林的精怪之中,成精成怪的原因有千百种不同的机缘。有
的精怪本来只是花草树木、奇玉怪石一类的无生命体,受了外来的能量诱
因,再加上其他因素的促成,这才日久成为精怪。
但是,除了这类成因之外,有的精怪却和一些前代的人种、恩怨有关
,像轩辕坟三妖,还有恶神南斗栖身之处的许多精怪,便是古代一些曾经
死去的生命体经过时间作用产生的。
严格来说,狄孟魂、姚笙、阳风等人的「永恒转换」现象,也有可能
发生在一些精怪的身上,只要是当年曾经被恶神南斗改变过体质的,便很
有可能会在深藏大地日久之後,破土而出,成为另一世代的新式生命。
无欢思考了一阵,他知道梅山七圣其实是神族成员之一的「阳风」创
造出来的精怪,原先可以朝这个方向猜的,但是此刻他站在袁洪的身前,
又端详了一会他背後的力场光芒,知道他的来历应该和其他六圣不尽相同。
因为袁洪身後的光芒强度之强,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精怪,不太寻
常,这样的光度,无欢觉得几乎已经可以比得上哪吒、杨戬等人的能力。
那也就是说,袁洪很可能也是有著神族体质的异人。
但是在狄孟魂的记载中,无欢竭尽枯肠,却想不起来有什麽人像他一
样,有著一副猴子般的脸庞。
【第十三章像猴子一样的上古水神】OCR∶tkbook
猴子般的脸庞┅┅
想到此处,无欢的脑中突地灵光一闪,想起来一段传说。
只不过这个传说和狄师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无亏公公在他童年时候说
过的一个神话故事。
当年,在石窟昏暗的灯光中,无亏公公白白的头发映著烛光闪闪发亮
,对著无欢叙说一个禹王治水年代发生的故事。
「┅┅古时候,大禹治水的时代,曾经三次到过桐柏山,在那儿遇上
了大雷雨,飞沙走石,土木哀鸣,让治水的工作耽搁了下来。
因为遇上了这样的阻碍,禹王大大发了脾气,召集了百种灵兽灵禽,
又召集了手下的诸神,最後才捕获了淮涡水神。
这个水神的名字,便叫做『无支祈』。
那『无支祈』的样子长得像猿猴,缩鼻高额,青色的身子,白色的头
,金黄色的眼睛,像皑皑白雪一样的利牙,脖子一伸有百尺,力气抵得过
九头大象,奔跑迅疾,在山林水滨神出鬼没,能够和人流利应对言语,也
通晓所有河川的深浅,平原高山的远近┅┅
┅┅这无支祈掌理山间所有的木魅、山妖、石怪、水灵近数千年,後
来被禹王在脖子套上大铁炼,鼻子穿上金铃,关在淮阴的龟山之下┅┅」
想到此处,无欢有点失神地脱口而出。
「无支祈┅┅」
那袁洪面露惊疑的神色,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那传说,果然是真的吗?」他大声地问道∶「这世上真是有过无支
祈这一个传说?」
「你自己也不晓得?」无欢奇道∶「那你还问我做什麽?」
「这件事,是阳风师父对我说的,但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袁洪说道∶「我和其馀几位兄弟的出身来历不同,我那几位弟兄都是寻
常动物幻化成精的,只有我,是他在河堤旁捡来的,只知道那儿的船夫说
过,说我是在石头里迸出来的妖精。」
「石头里迸出来的?」无欢奇道。
「嗯!」袁洪点点头。「据说,当时的风雷声很大,一声炸雷下来,
炸得河边石头开成两半,而我就是在那石头中间生出来的。」
无欢点点头,专注地听著他说下去。
「我阳风师父听得河边的渔民们说,说这个猴子一样的小孩是个妖怪
,是当年的巨妖『无支祈』转世投下来的後代,吵吵嚷嚷地说要把我弄死
┅┅」袁洪长叹一声。
「後来,还是我阳风师父现出水神原形,吓跑了那些人,才把我救
下来的。」他的大眼凝视著无欢。「所以,你也认为我是『无支祈』投胎
生下来的?」
「我不晓得,」无欢由衷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和『无支祈』有
什麽关联,只知道禹王时代有过这样的记载,而且你和一些奇人的状况非
常的相似。」
袁洪沉吟了一会,边走边想,一个分神,却出现了令无欢目瞪口呆的
情景。
这时候,从袁洪身後的力场之中,居然像是复制一般地,「波、波、
波」地,像是冒出来的水珠一般,也不晓得从什麽地方来的,居然出现了
一个个的小猿猴状的精怪。
这样子出现的精怪却和泛著黄光的力场有所不同,因为这些小猿猴的
光影是有颜色的,虽然有点虚无缥缈,却像是真的似地,一个个抓耳挠腮
,在四周围的山林间不住地跳跃。
更奇怪的是,这些小猿猴的光影却彷佛有著实体之感,有几个小猿跳
过草地,还在草上留下了足迹。
算一算,一眨眼间,已经从袁洪的身後迸出了二十来个小猿猴,正在
无欢和戴礼的身边不住地顽皮跳跃。
无欢张口结舌地看著这前所未见的分身之术,惊讶间又带著三分好奇
,回头看看戴礼,却发现他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似的,一点也没有惊讶的神
情。
「这是袁洪大哥最擅长的分身之术嘛!平常只要拔一撮头发,就可以
变一大堆小猴兄出来打架,我们常看见啦!」他不在乎地笑道∶「袁洪大
哥的术法可多著呢!这不过是其中之一。」
无欢举目四望,发现袁洪却已经失去了踪影,也许是方才无欢被一大
群小猴儿吸引注意力时走开的。但是此刻无欢也不太去在乎他的去向,因
为眼前这一大群小猴儿的样子更引人注意。
无欢趁著其中一只小猴儿接近的时候,伸手碰了碰它,发现这些小猴
儿果然并不是完全的幻影,因为他探手过去,手上似有似无地能够感受到
猴毛刺刺的触感,但是却又和真正的实体大不相同,至於为什麽会如此,
却一点也没有概念。
这一大群小猴儿在林间蹦啊跳的,足足晃了好一会,这才逐渐隐入山
林,消失了踪影。看看天色也已经快要暗下来了,无欢便和戴礼缓步走回
梅山七圣栖息的山谷,回到山谷,才知道袁洪已经又离去了,这一次他带
走了蛇精常昊,蜈蚣精吴龙,以及山猪精朱子贞三个,准备到成汤阵营去
帮忙打仗,求取功名,其馀的三圣便留守在梅山上,准备随时下山去帮忙。
这袁洪等人这一下山,居然便是一个多月没有音讯,无欢反正没有别
的地方可去,便留在梅山上和戴礼等人住在一起,两人常常在山林间奔跑
,彷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山居的岁月本就和俗世没有甚大的关联,日子
一久,那些来自西歧、商汤阵营的战阵记忆也逐渐淡去,彷佛是极遥远地
方,在久远岁月前发生的往事。
请续看完结篇°°《花开落缘深浅》
《封神时光英豪五∶花开落缘深浅》
【第一章千里眼、顺风耳的悲惨结局】OCR∶tkbook
这一日,无欢又和戴礼相约到山林间打猎,两人为了追一头獐子,已
经伏击了数次,但是这獐子却出奇地狡滑聪明,几番捕猎,都让她在最後
关头逃了开去,无欢和戴礼都是气力雄厚绵长的少年人,遇见了这样的难
缠猎物也是兴致勃勃,且追且走,一不留神却走得远了些,等注意到了的
时候,才知道已经到了临近的棋盘山地界。
那棋盘山的山势和梅山却是大不相同,山上光秃秃的,林木并不茂密
,在山顶之上有片广大平地,平地上却是睁烁坚硬的石质地面,远远望过
去纵横交错,「棋盘」二字,也许便是因此而来。
无欢与戴礼不觉路途之遥,转眼却已走到棋盘山上,到了这荒凉的山
上时,两人早把猎獐子的事忘在脑後,好奇地在这座奇特景观的山上边走
边看。走了不多久,眼前映入一座荒凉倾颓的古庙。看见这座古庙,无欢
心念一动,便往古庙的四周看去,果然便在庙东不远处看见两株盘根错结
的大树。
一株是桃树,另一株却是在山上很难见到的柳树。
原来,这儿便是那两名桃精、柳鬼∶高明、高觉的老巢。
而这座古庙,当然便是供奉著千里眼、顺风耳的轩辕古庙。
无欢和戴礼先到两株巨木那儿看看,在光秃的山景之中,耸立著这两
株大树的模样看来相当的突兀,走近去细看,无欢发现桃树、柳树上有著
无数的树瘤,顺著树干看下去,两棵树的根部绵延深长,一直延伸到轩辕
庙旁还没停止。
根据狄师的记载,大凡古木成精的树干上必多树瘤,那是集中精怪能
量的所在,果然,在两棵大树的几个树瘤之中,隐约可以见得到人的脸面
,有的神情茫然,有的则是露出痛苦的表情。
看著看著,无欢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两名桃精柳鬼为了修行,显然
曾经做过为非作歹的事,在那些树瘤之中,无欢可以依稀看见有几个人的
灵魂能量聚集其中,以他的推测,两名精怪应该做过害人的勾当,将活人
害死之後,以他们的魂魄滋养自己的树干。
在梅山遇见高明高觉时,无欢曾经提醒过他们,举凡草木成精的精怪
,一定会有一个绝大的弱点,那也就是说,它们的本体因为是场物,是不
能移动的,因此如果有人想要毁去他们的修行,只要到树精们的本体处,
将本体掘碎便可以消灭他们。
那也就是说,此刻如果无欢想要消灭高明高觉二人,只要将桃柳二树
挖掉就可以了。
但是无欢此刻对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已经看得相当淡泊,虽然对两个精
怪害人的行径不能苟同,却也不想就此断送了它们多年来的修行与生命。
戴礼很有兴致地摸摸桃柳二树,同过头来,咧著大嘴笑道∶「高明高
觉两个家伙的本体就在这儿,对吧?」
无欢点点头。
戴礼摇头晃脑地转过头去,突然在地上捡了块锐利的石子,反手便往
桃树上一刮,他的力气本就不小,这一刮也的确使上了力,登时便在树干
上开了一道口子。
诡异的是,在那道口子中流出来的树汁,居然有著淡淡的红色,像是
冲淡了的鲜血。
而且,依稀之间,还可听得见模糊的哀叫声。
「我这样做,那家伙会觉得痛吧?」戴礼得意地说道∶「是故意的,
因为高明高觉两兄弟会害人,他们不是好东西!」
听见他这样说,无欢也不去阻止他,只是仔细端详了几个树瘤,便转
头看著不远处的轩辕古庙。
「我们去古厨那儿看看。」
走进古庙荒颓的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庙中祭拜的千里眼、顺风耳两
座神像。
在高明高觉的说法中,这两尊神像可以帮助他们看见远方的事物、听
见远方的声响,但是在庙内阴暗的空间中,无欢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在两尊
神像的周围,此刻正幽幽地泛著蒙蒙的粉蓝色光芒。
这种光芒,对无欢来说当然是绝对不陌生的,因为在哪吒的乾坤圈,
杨戬的哮天犬,赵公明的定海珠上,都有这样的蒙蒙光芒。
专属於「法宝」的力场光芒!
因此,这两尊千里眼、顺风耳的神像,应该也是法宝的一种,而它们
的功能,便是帮助人看见远方的事物,听见远方的声音!
就著古庙内不甚明亮的光芒,无欢绕著两尊神像走了几圈,发现两尊
神像旁早已长满了桃树、柳树的巨根,有些树根还深深地插入神像之中。
桃精、柳鬼的能量,结合了两尊神像的法宝威力,而高明、高觉两名
树妖的奇特能力便由此而来。
「看,他们两个人就是靠这个┅┅」无欢笑了笑,转头对戴礼说话,
却看见戴礼正出著神,彷佛在聆听著什麽。
无欢还要开口说话,却被戴礼「嗤」的一声,示意他不要出声。
戴礼保持这样的姿势,竖耳听了一会,才喃喃地说道∶「棋盘山旁┅
┅不,已经到了山下,人马好多,至少有一千多人┅┅」
无欢好奇地走出庙门口,却只看见山上一片荒凉,连个人影都没有瞧
见。
这时候,戴礼也缓步走过来,望著山景,良久,才轻轻吁了口气。
「有人来了,而且有很多很多人,朝著的是我们的方向,」戴礼说道
∶「你觉得我们要怎麽样?要躲起来,还是要和这些人打交道?」
无欢沉吟了一会∶「来的是什麽人我们也不晓得,」他想了一下,摇
摇头。「还是躲起来好了。」
两人走出轩辕古庙,看看庙旁不远处有座小石丘,便走到石丘後方躲
好,不久之後,远方果然隐隐传来马蹄声与人声,和戴礼所说的方位一模
一样。
无欢拍了拍他的肩,赞许地点点头。
「没什麽,」戴礼憨憨地笑道∶「你难道不知道,狗儿要比人听得远
,嗅得灵吗?我是变成人之後,功夫变差了,要讲到从前在朝歌山上啊!
哼哼┅┅」
两人谈说了几句,那一群人马来得好快,不一会儿便已经在山路上看
见沙尘,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走近轩辕古庙。
看见这支人马的旗帜,无欢忍不住低呼一声,因为那旗帜是西歧的旗
帜,而带头的武将也是无欢见过的人。
带头前来的武将,便是哪吒的父亲,从前的陈塘关守将李靖。
只见得李靖带来了千馀人的兵马,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聚集在轩辕古庙
之前,下马之後,纷纷取出身上的配戴之物,无欢躲在小石丘後看著他们
的动作,看著看著,却不禁有点啼笑皆非起来。
这群看似军容严整的部队,身上并没有带任何武器或辎重,但是部队
中有一两百个人从行囊中取出一个个的铜锣,铜锣上系著红巾,李靖一声
令下,两百名军士便「匡匡匡匡」地敲起锣来。
在震耳欲聋的锣声中,无欢有点好笑地看著他们,却不知道为什麽这
群人马要来这个荒凉之地敲锣。
这时候,另外一队人马却从行囊中取出来一支支的长柄红旗,同样有
两百名军士持著红色大旗,将轩辕古庙团团围住,并且不住地挥舞著巨幅
的红旗。
然後,又有另外一群军士拿出斧、锯、绳索等器具,快步地跑向桃树
、柳树之处。就在此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狠恶的怪风突地凭空吹起
,将这群军士吹了个东倒西歪。
看著西歧军士在狂风中的狼狈模样,无欢脑中灵光一闪,这才知道了
李靖这一支兵马前来棋盘山的真正用意。
正当无欢恍然大悟之际,耳边却传来戴礼低低的声音。
「死了死了,这次高明高觉就要没命了!」
同样身为精怪,戴礼的见识虽然没有无欢多,但却一眼就看出西歧部
队的用意。
这支队伍前来的任务应该便是捣毁高明高觉的本体,戴礼等人曾经听
袁洪辗转说过,说高明高觉到了商汤阵营之後,因为两人的千里眼、顺风
耳之术,让西歧的军情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商汤部队将士们的眼前,因此让
西歧连吃了几场败仗。但是此番西歧阵营应该已经得知了高明高同觉的真
正来历,於是便前来捣毁棋盘山上的桃树柳树。
而那些锣声、红旗应该是打算要混淆庙内的千里眼、顺风耳的视线听
觉,果然,那群伐木的军士们虽然遇上了怪风的阻挡,却仍然奋力走近桃
树柳树,几名军士举起利斧,没多久便将桃树柳树砍倒。
而几十名军士则是拿起锄头、铲子,将盘根纠结的树根连根挖起,堆
在平地之上,两棵树妖的根部盘桓绵长,挖出来的树根堆得老高,最後再
由李靖点起一把火来,将两株大树的根、干烧得乾乾净净。
将桃柳二树处理完毕之後,李靖又派出百名军士将破旧的轩辕神庙四
周按下各种神符,洒上动物的鲜血,再将两尊千里眼、顺风耳的神像取出
,扛在运送车上,而後一声令下,在红旗摇晃,锣声震天的壮盛气势下,
将轩辕庙的四墙推倒,整座古庙便应声化为一阵尘灰。
然後,这些动作都已完成之後,千馀人这才浩浩荡荡地下山离去。
【第二章功名利禄,真有那麽重要?】OCR∶tkbook
无欢有点骇然地吐吐舌头,笑了笑,看见西歧的人马已经远去,这才
跳下小石丘,望著已成废墟的轩辕古庙发楞,既而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
回过头去远望那堆已被烧得焦黑的桃柳二树。
戴礼缓缓地走下石丘,脸上却有著不太愉快的神情。
「我不喜欢高明高觉,」良久,他才喃喃地说道∶「可是这样把它们
赶尽杀绝成这样,也实在太狠了吧!」他凝视著无欢。「发生了这样惨的
事,你却仍然笑得出来?发生这种事,对你来说一点感觉也没有吧?」
无欢却不太明了戴礼此刻的心情,仍然笑笑说道∶「不过他们的确不
是什麽善类,有这样的报应,其实也是罪有应得的吧?」
戴礼转头看他,神情却有点激动∶「罪有应得?你为什麽要说这样的
话?」
「啊?」无欢一时之间,不晓得这个山犬故友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说什麽样的话?」
「无欢,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很喜欢你,可是我却不喜欢你说这样的
话,」戴礼气息有点急促地说道∶「我们的交情再怎麽好,你还是一个人
,我还是一个山犬妖精,人杀妖精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妖精本来就是『罪
有应得』的,是吗?」
无欢一怔,连忙摇摇头。
「不!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你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只有你这样想又有什麽用呢?」戴礼的
声音越来越响。「没有错,有很多妖精定做了很多坏事,可是有更多的妖
精根本就从来没有害过人。但是你们人呢?只要一见到妖精,就害怕妖精
会害了你们的性命,所以杀掉妖精就变得『理所当然」』,变成『罪有应
得』,是这样吗?」
不等无欢接口,他彷佛是积压了许久的闷气一般,口齿流畅地继续大
声说道∶「妖精伤了人,便是罪大恶极,人杀了妖精,就叫做『为民除害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妖精害人,说不定是人先侵犯了他,先要
让他不能生存下去,妖精不得以才反扑的,难道保护自己也是『罪大恶极
』吗?」
无欢默然,听了戴礼这样的说话,本来想要回他几句,却在心中隐隐
觉得戴礼的说法其实也没有错。
即使是自己,即使是和戴礼有这样深厚的交情,无欢扪心自问,在内
心深处其实仍然还是将戴礼当成是与自己全然不同的异类。
而且是一个阶级比自己要低上一些的异类。
戴礼激动地说著说著,说到忿忿不平处,急得几乎要消不眼泪。无欢
却不再回嘴,只是任著他尽情地抒发胸中的不平不满。
夜色,在这样的古怪气氛下逐渐笼罩大地,两人因为有著不快话题做
为芥蒂,在回到梅山的路上默默无语。
所幸第二天一觉醒来,前一日的不快彷佛随著晨露消散了踪影,一大
早,戴礼便大呼小叫地邀无欢到山上去猎野兔,两人嘻嘻哈哈地在山林间
打猎,对前一日的不快却像是没发生过似的,绝口不提。
过了几日,梅山七圣的大哥袁洪突然又回到了谷中,带回来商周两大
阵营争战的讯息,也将这阵子以来的宁静安详气息全数打碎,重又将梅山
带入纷扰悲苦的人间。
果然,不出无欢和戴礼所料,桃精柳怪高同明高觉在棋盘山上的本体
被捣毁之後,因为千里眼、顺风耳的能力被红旗和锣声所惑,两人并不知
道自己的本体已毁,便贸然出战西歧的将士,结果立刻被哪吒和哪吒的哥
哥金吒结果了性命。
但是袁洪和梅山三圣∶猪精、蜈蚣精、蛇精却在商汤阵营中立下不少
战功,凭著它们变幻无穷的奇特能力,著实让西歧部队吃了不少苦头。
因为战情吃紧,虽然袁洪等人在商汤大营中立了几场战功,却急需更
多的人手,因此袁洪便漏夜赶回梅山,打算将剩下来的三圣∶羊精、牛精
,以及戴礼也一并带到商汤阵营,一齐对抗西歧。
在袁洪的说法中,这便是梅山七圣「获取功名利禄,与凡人争夺大好
前程」的绝佳机会。
「这便是袁洪大哥的意思,」戴礼这样对无欢笑著说道∶「说我们精
怪如果不让凡人看扁,靠的就是这一次,今後要加官进爵,受人尊重,看
的也是这一次!」
看著山犬戴礼跃跃欲试的神情,无欢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在他的
心里,当然是不愿加入成汤阵营的,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在西歧阵营中待过
,也不是因为在西歧阵中有著许多的朋友,在无欢的认知中,早已经将这
种在战事中获取自己利益的行为深恶痛绝。
一将功成,万骨皆枯!
在人间的战场上,无欢已经看过无数的枯骨,只为了一个虚无的目标
,只为了几个人的理想野心,千千万万的人就要因此命丧在陌生遥远的异
邦,永生不能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家乡。
而大部分横死的人,连尸骨都回不到故土。
莽莽尘烟中,这些人也都有人在远方等著他们,有的人有年迈的双亲
日日在家门口殷切期盼,有的人则时时出现在爱人思念的梦中。
但是,这些人之中却有许多人已经成了荒野寒鸦也不愿去碰的枯骨,
风吹日晒,当然也永远不能出现在亲人期盼的眼光之中。
看著戴礼兴高采烈的模样,无欢想著这些战场上的无常景象,有些话
到了口边,却不知道怎样说出来才好。
最後,也只能轻轻地叹一口气。
那「无支祈」袁洪和羊精、牛精谈了一会,便走过来看看无欢和戴礼
的情况,不知道为什麽,无欢始终觉得袁洪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每
次一走近自己的身旁,总觉得会有一股森冷之气,悄悄地在背脊处升起。
袁洪睁著茶褐色的大眼看著无欢,彷佛想看出他此刻心中真正的想法。
经过了一阵子的相处,无欢知道梅山七圣的术法能力都相当不错,而
且因为这七个「人」都是山林间的野兽幻化而成的,因此更加了几分野兽
的霸气,七人之中,也因本身的兽性不同,幻化成人之後个性也大是迥异。
带头大哥「无支祈」袁洪的心思细腻,但是据说个性极为倔强,喜怒
也不太形於色,已经前去商汤阵营的蛇精常昊则个性残忍喜杀,遇上打仗
流血之事最是跃跃欲试,据说在商汤阵营之中,杀戮最惨的也是他。
而蜈蚣精吴龙相较之下,便比较没有主见,事事都以袁洪的意见为意
见,总是跟随在他的身後。猪精朱子贞的个性鲁钝,好吃好睡,但是却又
比常人多了份挑拨离间的本领。
无欢的旧友「山犬」戴礼则是一派天真,在众精怪中,他的年岁最轻
,像个小孩儿一样,事事天真烂漫,却也非常听袁洪的嘱咐,而最後一名
兄弟金大升是个牛精,个性暴烈,力大无比,稍被人一撩拨便要大发脾气。
除了戴礼之外,羊精杨显和牛精金大升也非常顺从袁供的意见,此番
要到商朝阵营投靠一事,袁洪回到山上登高一呼,两个精怪毫无异议地立
刻附和,便打算立刻下山为商朝阵营打天下。
相较於戴礼的雀跃,无欢和袁洪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滞涩奇怪,袁洪
上下打量了无欢许久,这才阴侧侧地开口间道。
「却不知道你们两个商议得如何,你们两人是不是要和我们一同投入
商朝阵营?」
无欢想了一会,这才勉强说道∶「到什麽地方去,对我来说是没有差
别的,」他缓缓地说道∶「你问戴礼吧!」
袁洪还没开口,一旁的戴礼便兴高同采烈地大叫∶「我当然是跟随袁
洪大哥走啦!大哥到什麽地方,戴礼就去什麽地方!」
听了他的回答,袁洪彷佛极为满意,他侧著头,斜眼看著无欢∶「那
┅┅现在就只剩下你了,无欢兄弟,你可愿和我们一起投入商汤阵营,为
国家出一分心力?」
无欢还没答话,一旁的戴礼便呵呵呵地欢声叫道∶「当然要去!无欢
和我是最好的朋友,我要去的地方,他当然也要去!」
然而,此刻在无欢的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他和西歧部队中人有过长
时间的交往,知道西歧阵中能人甚多,哪吒、雷震子、杨戬等人都不是易
与之辈,而西歧总帅姜子牙更是个阴郁多智的厉害人物,无欢并不在乎梅
山七圣要投靠什麽阵营,但是此番和戴礼久别重逢,虽然「他」已经从一
只山犬幻化成人,但是少年时代的往事总是历历在目,在这个世上,无欢
已无真正的亲人,而天地之间,真正和他有著最深情谊的,却是这个一派
天真的「山犬」戴礼。
而从戴礼的言语之中,无欢也知道要他与其它六圣分开,是不太可能
做到的事。
因此,无欢只是想了一会,便决定和梅山七圣共赴商朝阵营,这样的
话,如果戴礼与西歧中人开始交战之际,也好对他有个照应。
几个人商议既毕,便开始准备前往商汤阵营的事宜,山谷之中,除了
梅山七圣之外,还有几名鸡怪、雉妖,这时也兴高采烈地加入袁洪等人的
行列。
和其馀精怪相较之下,无欢和戴礼的脚程算得上极快,因此袁洪考虑
了一下,便决定由他带著其他脚程较慢,法力较差的精怪先行离去,留下
无欢和戴礼打点山上的一些琐事,过得几日之後再赶上他们,一起投入商
汤大营。
对於这样的安排,无欢自然没有什麽异议,能够晚得几日前往商汤大
营,对他来说更是件松了口气的事,而戴礼仍是一派天真烂漫,只要袁洪
交待,无欢也没有异议的话,他便没有什麽意见。
於是,一支奇形怪状的精怪队伍便这样由袁洪带领,浩浩荡荡地离开
梅山,前往位於孟津的商汤大营,只留下无欢和戴礼留在空荡荡的梅山老
巢里。
梅山老巢之中,该打理的事也不是甚多,无欢和戴礼细细地将阳风塑
像所在的洞窟封好,以免被野兽或洪水刮入洞中,破坏了阳风的遗体。
某一个清晨,在迷蒙的晨雾中,无欢和戴礼起了个大早,便在清凉的
早晨空气中出发,戴礼缓步走出谷口,步伐比平常慢上许多,还不时回头
,眷恋地看著七圣们在梅山的居处。
看见他的神情,无欢忍不住说道∶「你还是很想留在这儿的,是不是
?」
戴礼楞了楞,想了良久,才轻轻地点头。
「那麽,为什麽还要到商朝那儿去呢?」无欢疑惑道∶「如果你自己
不想去,你知道不会有人逼你去的。」
「我知道啊!你以为我真的是个笨蛋吗?」戴礼委屈地说道∶「但是
我自己的心里好像被拆成了不同的几个人,每个人说的话,说出来的意见
都不一样,你叫我怎麽办?」
「好几个人?」无欢奇道。「那是什麽意思?」
戴礼横著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了一句∶「你是凡人,你告
诉我,做人真的就像我这样吗?为什麽我明明想要做一件事情,却仍然会
三心两意,想东想西?」
「人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啊!」无欢慨然说道∶「因为要考虑的事很多
,当然有时候会有下不了决定的时候。」
戴礼有些沮丧地看著他,张著大口,楞楞地摇头。
「我做山犬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他有点憨傻地苦笑道
∶「做山犬的时候,要吃就吃,要跑就跑,不会有这种三心二意的心情。
但是现在变成人了,脑子清楚了,想起事来却变得更糊涂了。」
无欢有些弄懂了他的意思,想说些什麽话来安慰他,却又觉得语塞。
「我很尊敬袁洪大哥,也觉得咱们下山去追求功名是件好事,」戴礼
喃喃地说道∶「可是我也知道,你是不喜欢我下山打仗的,我也想听你的
话,不要去追求什麽功名利禄,只要留在山上,快快乐乐地和你一起打猎
,一起玩耍。」
他无奈地长长吁了一口气∶「但是我的心里却有两个声音,一个要我
下山去看看世面,看看人类的世界,一个却又舍不得离开这个漂亮的梅山
。而且,我也知道打仗是很凶险的,如果我死在战场上,就永远看不到这
儿,也回不了这儿了,对不对?」
「对。」
戴礼静静地伫立在晨雾之中,仲出手来,虚抓了一下白茫茫的雾气,
然後凑近鼻端。
「嗯┅┅」他闭上眼睛,纯真的笑笑。「好香,这就是梅山的味道,
对不对?」
「嗯!」
「咱们成就了大事之後,再回来这儿,再过我们当年快快乐乐的日子
,好不好?」
无欢静静地看著这位少年时代的旧友,心中突然百感交集。
为什麽垂手可得,就在眼前的幸福,却要将它硬生生化作一个遥远的
愿望?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无欢突然觉得,他宁愿戴礼还是少年时代那只无
忧无虑的山犬,也不要他幻化成精,变成一个不快乐的人。
这种心情他当然也不会说出来。
因此他只是淡然地笑笑,说道∶「好,我们成就大事之後再回来。」
「好了!」突然之间,戴礼像是放下了什麽心头的事一般,如释重负
地吐了口长气。「现在我已经把梅山的味道记起来了!可以走了!」说著
说著,便放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往谷外的道路奔去。
戴礼壮硕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模糊,跑了几步便没入白茫茫的雾气之
中。无欢凝望著他的背影,却突然间生生打了个寒颤。
但是他也没有再说些什麽,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追著戴礼的脚步,
也离开了梅山的山谷。
当两人的足迹一旦踏入了山下的缤纷世界,那恬静的山居岁月便已经
封缄起来,成为永远的悲愁记忆,终其一生,无欢再也不曾回到梅山,而
与戴礼在山林间无忧无虑,四下奔跑的情景,也就成了永远不复出现的绝
响。
【第三章小心那女子的五色石】OCR∶tkbook
烈日灼空,远方的白云清晰不已。
而穿著薄薄的破草鞋,走在郊外的石板道上,那已经被骄阳晒得滚烫
的地面针炙著脚底,感觉更是难受。
年仅八岁的小乞儿柱子此刻正一跳一蹦地走在三山关外的荒地上。
小乞儿柱子并不是一出生就是乞丐的,不久之前,他还是在附近山脚
下的农家儿子,生活虽然清苦,靠著几亩地,父母亲却还能勉强养活几个
孩子,吃穿虽然不足,但是都还能凑和著过日子。
有一天,出门耕田的父亲突然不再回来,原先每到黄昏,父亲便会荷
著锄头,一身大汗地回到家来,然後母亲热著一锅的菜和几个窝窝头,一
家子和乐融融地吃著笑著,等到天黑上床睡觉,再一觉到天亮。
可是父亲却在一个多雨的午後不再回来,小柱子不晓得为什麽父亲没
有再回来,只听见母亲从此之後天天啼哭,还有几个邻近的农家送回来几
件破破的残布。
小柱子大了一点之後,模模糊糊地听了几回哥哥们的说话,才知道父
亲是在荒野上被野兽吃掉了的。
「战争连年,乡野上的人家越来越少,」小柱子曾经听哥哥这样说过
∶「山里面出来吃人的野兽就越来越多┅┅」
但是说过这话的哥哥有一天也不再回家,这时候小柱子的年纪大了些
,已经可以站在大人跟前听大人说话,听著听著,才知道哥哥给西歧的军
队拉了去,硬给抓去做民了。
然後,家里的人不知道为什麽,一个一个的数目越来越少,母亲生了
病,为了不分担弟弟妹妹的吃饭,有天就自己一个人踉踉跄跄去了深山,
再也没有回来。哥哥们一个个被抓去打仗,也不曾有一个回来。
而几个更小的孩子有一顿没一顿,饿得有气没力。有一天,最小的妹
妹在怀里咽了最後一口气,小柱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孤单单一个人。
从此以後,他就变成了小乞儿柱子。
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後,小柱子现在住在三山关外的一个小茅屋里
,这座小茅屋搭得很结实,屋旁还有几畦野菜田,也不知道是什麽人搭的
,小柱子来的时候,里面还有锅碗飘盆,住起来舒服极了,平素也没有什
麽人来打扰。
只有一次,曾经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将军来过,那个女将军看起来脾
气非常的不好,手上功夫却很棒,「啪」的一声用皮鞭将茅舍门抽开,看
见里面是小柱子,脸色一沉,就转身离去,从此小柱子便再也没见过她的
踪影。
此刻虽然脚下踩著滚烫的石板路,但是小柱子想起自己的小茅屋,还
是忍不住微笑起来。前一日他在附近的森林中猎野兔,猎著猎著却在山林
中迷了路,走了大半夜才从山上的另一边走出来,却已经离开了茅屋二十
多里,白走了好长的一段冤枉路。
越过前面的那座小坡,就可以看见茅屋了,想到这儿,小柱子忍不住
加快了脚步,一跳一蹦,便跑到了小丘前面,爬过了山坡,看见眼前的情
景,却整个人发傻发楞了起来。
自己最喜欢的那座小茅屋,此刻早已经不见踪影,放眼望去,黄沙漫
天,而在三山关前的平野之上,此刻竟然无声无息地站满了衣甲颜色鲜明
的上万名战将!
小乞儿柱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壮盛的两军对峙场面,他身上发著抖,
一泡尿几乎就要尿湿了裤子。
猛听得一声巨大的号角声响起,衣甲鲜明的两军阵势带开,在中央让
出好大一片平野,小乞儿的一生只在农庄和田野里渡过,当然不会知道这
便是西歧大军和三山关守将邓九公大军的对峙场面。
那巨大的号角声绵延不绝,壮阔的声音在平野上远远传将出去,在号
角声中,一名黑衣的将士从邓九公的阵营中策马飞奔而出,他出身的行伍
也是一字排开,数千名将士都是一色整齐的黑色装束,将士所持的旗帜上
绣著大大的一个「苏」,原来这便是冀州侯苏护的黑衫部队。
那黑衣战士一人一骑从行伍中冲出,动作煞是矫健好看。只听得西歧
阵营之中也是一阵清朗的长声呼喝,出来一名一身白色银甲的猛将,向前
来挑战的冀州黑衣大将迎去。
但是很奇怪的是,两人的手上居然都是空空如也,都没有带上任何的
兵器!
在众人的纳闷眼光中,黑衣大将和银甲大将逐渐接近,眼见得就要短
兵相接,只见得那黑衣大将放声大喝,他的声音粗豪,声震四方。
「我乃是冀州府督粮官郑伦!来将通名!」
银白衣甲的的西歧大将也不甘示弱,同样大声喝道。
「我乃是西歧前锋官陈奇!郑伦小子,速速前来受死!」
随著两人的喝叫声中,两骑已经逐渐接近,突然之间,那黑衣大将郑
伦一个纵跃,身手俐落地站在马上,居高临下,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像只
饿鹰一般,便往白衣大将陈奇方向猛扑而去。
有趣的是,那陈奇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间,也使出了同样一个动作
,两人像是镜中的倒影一般,同时纵跃,同时立在马上,也同时腾空,向
对方的方向猛扑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得两人交手的一瞬间,空间中突地闪出明亮的
黄色光芒,黄光中却也夹杂著白色的强光,只听得两人几乎在同时传出截
然不同的两声闷响。
「哼!」
「哈!」
黄光和白光闪耀过处,两人的身影一坠,却同时摔下马去,软瘫瘫地
晕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一时之间,交战的两军将士们面面相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只有几名眼尖的大将们看见了交战时一刹那的情景,那情景古怪至极,让
人哭笑不得。
原来这两名分属不同阵营的大将居然有著性质相近的本领,那冀州府
的郑伦能够在鼻际现出黄光,黄光过处,便可以让敌人骨软筋麻,失去知
觉。这一门独门绝招是郑伦交战时赖以致胜的绝妙武器,在长年征战的岁
月中,也著实为他立下多次不凡的战功。
但是西歧阵中的陈奇却也有著同样的本领,他也可以在交战的一刹那
间张开口来,发出一道白光,同样可以让敌人失去知觉,束手就擒。
而在这一场奇特的战役之中,两人从来不曾听过对方的名号,也不知
道敌将有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本领,於是便在同样的动作中,同样的姿势
里双双中招。
在郑伦「哼」的黄光之中,陈奇立刻抵挡不住,栽下马来。
但是在中伏的那一瞬间,陈奇也「哈」的一声吐出白光,同样也让郑
伦倒地不起。
一时之间,两军之间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尴尬气氛。
而一黑一白,「哼」、「哈」两名大将却仍然昏迷不醒,软软地瘫在
战场之上。
突然之间,在西歧的阵营中,有人再也忍俊不住,大声笑了起来,那
发笑的人是个其貌不扬的矮子,他的笑声彷佛有著传泄性,像是慢慢浸泄
而开的水渍,在西歧阵中有几个将士也开始为这幅诡趣的场面掩口而笑。
而在邓九公的阵营中,有几位大将也不禁露出莞尔的神情。
两方的阵营都没有为难这「哼」、「哈」两名大将,只是个自派出士
兵,将郑伦、陈奇分别抬回阵中。
生死交关的决战阵线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古怪插曲,倒是战阵中极
少见的现象,但是笑容毕竟和战场是绝缘的,因此笑声止歇,三山关前突
地又出现了一股令人不安的肃杀气氛。
只有西歧阵营中的那名矮个子仍然笑个不停,好像遇上了天下最好笑
的事一般,突然之间,从三山关的阵营中迸出来一阵怒气冲冲的娇声喝骂。
「土行孙!你这卑鄙小人,快快前来送死!」
众人定睛一看,看见出声的人是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将,身著亮眼的粉
黄银盔甲,威风凛凛地策马而出,西歧中人有人认得此将便是邓九公的独
生女儿邓蝉玉。
而在一旁偷看的心乞儿柱子也看得分明,知道这便是当日曾经来过茅
舍的那名女将军。
小柱子正看得入神,却冷不防听见身後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糟了,怎麽是她?」
那声音虽然极低,却彷佛近在身後,年幼的小乞儿吓了一跳,连忙回
头一看,却只看见了一地的空旷寂然,晒著阳光的滚烫大道上,空荡荡地
一个人影也没有。
「听┅┅听错了吧?」小乞儿这样想著,楞了一会,听见战场土又传
出鼓躁声音,於是又把注意力转回三山关前的平野之上。
那邓蝉玉彷佛火气极大,巴不得将土行孙揪出来乱剑砍死,当日土行
孙得了申公豹的引介,前来投靠三山关的阵营,但是後来又让他的师父惧
留孙给抓了回去,这才乖乖地投入西歧阵营之中。
邓九公部队当然对这个擅长土遁之术的小矮子深恶痛绝,加上土行孙
在三山关时曾经不止一次对邓蝉玉透露出爱慕之意,更是让这个娇生惯养
的烈性女孩气得暴跳如雷。
「土行孙,你这混蛋!」邓蝉玉在阵前大声怒骂。「是个男子汉的话
,就出来和我一决生死!」
但是那土行孙却彷佛对邓蝉玉极为忌惮,看见她一出来,小个子的土
行孙便身子一缩,登时不见人影,也不晓得是躲在什麽人的身後,还是乾
脆土遁离去。
西歧阵营中,这时候只看见红光乍现,走出来一个形貌白晰秀伟的高
大男子,随著他的出现,众人眼前都是一亮,因为在他的身边彷佛还吞吐
著红艳的火苗。
而他的脚下也没有任何座骑,只有著一对火光耀眼的奇形轮子,他的
手上围著一具晶亮的巨形手触,肩上随便地披著一件红绫,持著长枪,此
刻他缓缓排开众人,离地数尺,慢慢向邓蝉玉的方向走近。
这个形貌特出的大将,自然便是西歧阵中的另一名先锋官∶「风火」
哪吒。
哪吒看见邓蝉玉气鼓鼓的模样,不禁也皱了眉头,大声叫道∶「那个
女子,你不在闺房内刺绣弹琴,跑来这战阵上干什麽?」
邓蝉玉叫道∶「你又是什麽东西?你为什麽又不在房里刺绣弹琴?」
哪吒笑道∶「我便是西歧先锋官哪吒。你们女子五体不全,体轻弱质
,不在家里生儿育女,跑来这儿抛头露面,去去去,我也不来为难你,回
去找别人来和我打上三百回合!」
邓蝉玉更不答话,手上的双刀一低,双腿一夹,往哪吒的脸上便砍。
那哪吒没料到这名看似瘦弱的女子刀法竟然如此快捷,身手这样灵活,一
时间被她攻了个手忙脚乱,手上的长枪左支右绌,还差点被她划了一刀。
但是哪吒却是个越斗越勇的厉害角色,邓蝉玉这一轮猛攻让他更加振
奋了起来,大声笑道∶「好好好!好身手,我哪吒打你就不用留情了!」
只见得哪吒身後的火光更加明亮,一支长枪使得灵动如蛇,交手几招
之後,反倒是邓蝉玉落了下风。
哪吒打得兴起,正要使劲再次攻击,邓蝉玉却将双刀一摆,叫道∶「
不奉陪了!」语声末歇,回马就走。
哪吒一边乘胜而追,一边在心中暗自笑道∶「果然是女子弱质,打没
几回合便没了力气。」脚下却丝毫不停,仍然追了上去。
这样一场精彩的交战,只看得旁边的小乞儿柱子手心全是汗水,血脉
贲张,正看得入神时,身後那低低的声响又再一次响起。
「这哪吒看不起女人,这下子他要糟了。」
柱子闻言一惊,直觉地又回头一看,却仍然看不到半个人影,正在惊
疑间,只听见战场中「啊呀!」一声惨呼,整个战况急转直下。
原来,邓蝉玉的退走只是个佯败之计,她策马急走,便是要哪吒得意
忘形地追了上来,等到追得近了些,她便从手上扬出缤纷的彩色光芒,使
出自己的法宝「五色石」,「砰」的一声响,登时便将哪吒打下风火轮,
打得他鼻青脸肿。
哪吒正在吃痛之际,却听见身後一阵清朗的笑声,「咻」的一声从他
身後掠过。
在满眼金星的状况之下,哪吒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其中却听见有人
得意地大笑,他勉力睁眼一看,却看见来者也是个少年,乘了一匹色呈淡
青的玉麒麟,认得便是名将黄飞虎的儿子黄天化。
那黄天化虽然年少,却也是西歧阵营中最勇猛的战将之一,此刻他看
见哪吒一脸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少年的顽皮心性一起,便笑道∶「哪吒
哪吒,打仗时要看得清,闪得明,你怎麽连一块石头也闪不开去?人家都
说鼻子是男人一生的幸福所系,你今天打断了山根,日後漫漫岁月,一生
要怎麽过?」
哪吒闻言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却看见邓蝉玉正悄悄地欺近,手上双
刀一摆,又要偷袭黄天化,於是他忍不住失声大叫°°
「小心!」
黄天化自恃武功高强,他眼角已经瞥见邓蝉玉欺近而来,有心要显个
自己的本领,身形居然一动也不动,嘴上还轻松地笑道∶「哪吒哪吒,你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出气的,你打不赢的人,我会帮你打赢┅┅」
只见邓蝉玉双刀一举,黄天化使的是一双金锤,正要挡格时,却听见
邓蝉玉冷笑一声。
「你也打不赢!」
刀光过处,却电光火石地闪过一道五色光芒,原来邓蝉玉这双刀乃是
虚招,真正的招数还是那惊天动地的五色石,等到黄天化惊觉,回身要闪
时早已经来不及,同样也被那五色石打在鼻梁上,而且力道比打哪吒时还
要狠上许多。
「砰」的一声,只见黄天化也是应声落马,重重摔在哪吒的旁边。
「住手!」
邓蝉玉依稀只见得蓝影一闪,直觉便往旁一躲,却看见一个生著双翅
的蓝脸怪人从天而降,手上一柄雷公杵,石破天惊地击在地上,发出震耳
欲聋的巨响。
而哪吒和黄天化便趁了这个空,掩著重伤的脸急忙奔回西歧阵营,只
是不知道为什麽,哪吒却是哈哈大笑,有时还指著一脸羞惭的黄天化,笑
声之大,倒让人以为被这五色石击在脸上是什麽欢畅不已的乐事。
那蓝脸怪人当然便是周文王的第一百子雷震子,此刻他在空中灵活地
翻飞,与邓蝉玉战在一起,但是他也忌惮邓蝉玉那神出鬼没的五色石,并
不敢离她离得太近。
【第四章爱与恨之间的份野】OCR∶tkbook
哪吒和黄天化奔了一会,已经快要回到西歧阵中,就在此时,西歧大
军中走出来一名身穿青袍的青年人,和哪吒二人闪身而过,虽然战阵如此
激烈,那青年人却神定气闲,一点也没有惊惶的神情。
仔细看过去,这个青年人的形貌也相当奇特,他的容貌清朗,但是却
在额头正中央长了一只神光湛然的眼睛!
而在他的身後,却飘浮著一只精壮的猎犬,这猎犬的外貌并没有什麽
特别,但是却凌空而行,彷佛在空中有著一片实地,悠然地漫游在那青年
人的身後。
这时候,小乞儿柱子身後的声音又幽幽地响起。
「糟糕!杨戬来了!这人她是打不过的!」
柱子楞楞地站在那儿,不敢回头。他听过人家说,这样只间其声,不
见其影的鬼魅只要不回他的话就不会有什麽事,而如果它叫著的你名字的
话,也千万不可以回答。
但是,听说鬼魅都是在晚上才会出现的,为什麽在这样的大太阳天里
也会出现呢?
小乞儿就这样杵在那儿,一点也不敢动弹。
果然,没多久之後,那幽幽的声音便开始叫他了。
「小兄弟┅┅」那声音轻轻地说道∶「小兄弟啊┅┅」
柱儿这时候更害怕了,一点也不敢吭声,连动都不敢动,额上一颗咸
滋滋的汗珠落到了眼睛里,也不敢去揉它。
但是,不答话好像是没有用了,因为那声音这时候又开始说话。
「真是对不住了,要借你的身子用一用,不要怕,不会有事┅┅」
然後。「虎」的一声,小乞儿便整个腾空起来,整个人凌空而行,快
速地越过天空。
在战场上,邓蝉玉和雷震子仍然持续地交战,雷震子居高临下,本来
有著绝对的优势,但是忌惮邓蝉玉的五色石厉害,他也不敢逼得太近。
而邓蝉三果然也在手上扣了一把五色石,但是雷震子在空中的移动速
度相当的快,而且五色石的威力会因距离的增加而减弱,因此也只能且战
且走,伺机而动,但是手上扣著的邢把石子,却怎麽也发不出去。
便在此时,杨戬和哮天犬也已经接近两人交战的地方,杨戬慢慢从身
後抽出自己的武器三耳尖刀,却只是虚捏著动作,并没有立刻出手。
但是,这时候能够看出神族特有力场的人,却发现杨戬已经发动了身
上的法力,而在他身後的哮天犬这时也发出唁唁的低吼声,背脊上的毛竖
立起来。
然後,那哮天犬便狞恶地发出吼声,越过杨戬的头顶,张开可怖的血
盆大口,往邓蝉玉的脖子上咬去。
而三山关的将士们见状,便有许多人惊呼出声。
邓蝉玉此时正全心贯注地和雷震子交战,没能抽出神来注意杨戬的动
静,等到听见了三山关将士们的鼓躁声时,哮天犬的血盆大口已经到了眼
前┅┅
在那一刹那间,邓蝉玉的眼睛睁得极大,心中知道自己已无幸理。
但是,这时候天际突然传来一阵小孩的哇哇惊叫,眼见得哮天犬就要
咬上邓蝉玉的颈项,但是只见到眼前黑影一闪,彷佛有什麽人快速地掠过
,挡在哮天犬的面前,只听见哮天犬一声长鸣,巨口一阖,口中却叼了一
个乞儿少年的衣领,轻巧巧地便落在平地之上。
而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的身影也轻飘飘地落地,神情轻松地站
在当场。
杨戬眼见得哮天犬就要得手,却被这突来的变故阻挡了下来,他微一
皱眉,看见那两人的形貌,也忍不住一怔。
邓蝉玉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得性命,免去被哮天犬咬断颈项的横祸,惊
疑未定的时候,却看见了邢两人的容貌,整个人也像是泥塑木雕一般,正
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雷震子的一声暴喝,但是声音中却带著
欣喜。
「无欢!你是无欢兄弟!」
那突如其来出现的,果然便是无欢和戴礼二人。
原来,两人离开梅山之後,便循著袁洪的交待,一路往孟津的方向而
行,到孟津的途中会经过三山关,两人不想绕著小路通过,却在三山关前
看见了西歧阵营和三山关大军交战的场面。
当日,无欢曾经在三山关前耕种过一段时日,和守将邓九公有过一面
之缘,也和邓九公之女邓蝉玉有著几分若有若无的微妙情怀,就是因为有
这样一段因缘,才让他暂时停留下来,观看两军交战的场面。
而邓蝉玉的命,的确也是无欢救下的,他一见到杨戬出马,便知道他
一定会使出哮天犬这个法宝。当年,姚笙曾经约略向无欢解释过哮天犬的
特性,知道它只会攻击有法力的人,对於普通的平民百姓却秋毫无犯。
眼见哮天犬的利口之下,邓蝉玉白嫩的脖子绝无幸埋,於是情急生智
,这才抓起了小乞儿柱子往哮天犬丢过去,总算转移了哮天犬的注意力,
也保住了邓蝉玉一条小命。
雷震子乍见无欢,一时间地无暇想起敌我之分,也没想到无欢这一出
手,帮的却是敌方的人,他的个性本就非常直爽,「噗」的一声踩下地来
,便兴高采烈地携著无欢的手,高兴地大叫大嚷。
「无欢兄弟,你没有死,那真是太好啦!」
当日无欢在十绝阵前被西歧军师姜子牙暗算,陷入幽冥之都的事,并
没有旁人知道,哪吒、雷震子等人也听信姜子牙的解释,认为无欢是在十
绝阵中了成汤阵营的埋伏,早已命丧落魂阵中,此刻再次相见,更是让雷
震子高兴非常。
杨戬静静地看著无欢,脸上却没有什麽表情,只是轻轻一招手,那哮
天犬便放下小乞儿柱子的衣领,一人一犬便昂然地走回西歧阵营。
而邓蝉玉此刻脸上表情却是复杂不已,她睁著美丽的眼睛,目不转睛
地盯著无欢,身上却让著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毕竟,她仍然是个年轻的女子,在敌我之间,在爱恨边缘,在生死一
线,错纵复杂的处境纷杂而来,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微妙心情。
无欢望著她,也不说话,只是温和地笑笑。他拍拍雷震子的肩,低声
和他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和戴礼并肩离去。
雷震子没料到他如此潇洒,说走就走,也不晓得该如何出言留他,只
得楞楞地站在战场中央,看看邓蝉玉,又看看无欢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
反应。
因为方才无欢悄声说出来的话,居然是这样子的。
「这个女子,是我结识的朋友中,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希望你看在
我的面子上,不要难为她。」
就是这样一犹疑,三山关阵营中已经出来了好几名大将,策马过来,
站在邓蝉玉的身旁保护著她。
战场之上,雷震子「呼」的一声张开双翅,飞回西歧阵营。
然而邓蝉玉却仍然伫立在那儿,望著无欢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之间
,她凄声地大喊,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人听得懂。
她喊的是∶「桑羊无欢,你就这样走了吗?」
午後的风,静静地将尘沙吹散,她的声音远远传出去,却不晓得有没
有传进无欢的耳朵里。
只是,为什麽远处的无欢肩膀陡地一怔,却又立刻假装没事人似地,
缓缓走远┅┅
邓蝉玉的声音没有多久,当然就被春风吹散,飘落在三山关前的大地
之上。三山关的将士们护送著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回关。
只是,这个倔强的美丽女孩脸上,不知道为什麽,早已经布满了清亮
的泪痕。
【第五章首阳山上的采薇之歌】OCR∶tkbook
「那个三山关的女孩,是你认识的人,对不对?」
多雨的山间午後,无欢与戴礼行经界牌关地界首阳山,正在一棵巨木
之下躲避突来的山间豪雨,突然间,楞头楞脑的山犬没来由地却问了个这
样一个问题。
无欢脸上带著笑意,望著这个他幼年时期就认识的旧友,点点头。
人世之间,有许多人你必需以虚假的脸孔应对,但是真正可以让你坦
诚说话的,才是真正的朋友。
「我曾经问过你,做人的真正感觉,对不对?」
无欢点点头∶「对。」
「那爱人呢?爱上一个人,是什麽样的感觉?」
没料到戴礼会问这个问题,无欢微露诧异神色。
「我听过这样的事,没有什麽好奇怪的,」戴礼又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我在做山犬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因为我想,山犬并没
有爱与不爱的问题,只有人才会有这样的烦恼。」
无欢大笑∶「你在什麽地方学这麽多怪东西的?你怎麽会知道山犬有
没有爱的问题?」
「你不要笑,我是很正经的,」戴礼正色说道∶「因为我没有做过真
的『人』,所以才会问你这些事情。」
「那你倒是说说,你做山犬的时候,为什麽知道山犬不会有『爱』与
『不爱』的问题?」
「那很简单,你以为我在朝歌山上的时候,成天只是和你混在一起吗
?我当然也和山上的母山犬亲热过。」
无欢有点发愣,想想此刻两人交谈的话题,一定是古往今来,前所未
有的经验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戴礼这样曾经是山林间的野兽,此刻却成了个和
人相当接近的精怪,自己却机缘巧合地,能够亲耳倾听这种族类的心路历
程,有这种机会的人应该他不是人多吧?
因此,无欢便收拾起自己玩笑的心情,仔细听著戴礼说话。
「我觉得,当我还是山犬的时候,想要和母山犬在一起,就在山上找
一只,发泄完了,就再也不会想她,就这麽简单。」戴礼笑笑说道∶「可
是现在我幻化成人了,想得也多了,却也知道做人的话,要找个伴侣,可
没有这麽简单。」
无欢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就拿那个三山关的女孩来说好了,我觉得她彷佛很恨你,可是又好
像很关心你,那天的情形,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她从头到尾,眼光没有
离开过你的身上,可是和你说起话来,又好像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你咬
死才甘心。」
「怎麽会呢?」无欢有点装傻地说道∶「说不定她真的很恨我哪!」
戴礼想了想,居然很天真地也点点头。
「这样子说来,也很有可能吧?」说著说著,他又认真地问道∶「人
和人之间,要怎样才能分辨她是喜欢你,还是恨你呢?」
无欢想了想,总觉得像这样千古的难解问题,如果要向戴礼这样的人
解释的话,大概更是件「千古难解」的无解之谜了吧?
但是他和戴礼又是这样交情的好友,不回答他的话,又有些说不过去。
沉思了好一会,无欢才缓缓地说道∶「恨一个人的时候,你会非常非
常不想见到他,又或是很希望见到他,但真正见到的时候,更希望可以用
一切最残酷的方法来折磨他,」
无欢悠悠地说道∶「有时候,你会时时刻刻想起他,看到什麽联想得
到的东西,就连呼吸、吃饭、睡觉,也会想到他。」
戴礼楞楞地听著他的描述,似懂非懂,过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点点
头。
「那麽┅┅」他不放松地问道∶「爱一个人呢?」
无欢笑了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容易回答的问题,但是在脑海中想了
想之後,却有点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戴礼有点心急地摇摇他的手,问道∶「快点啊!你不是要告诉我爱一
个人是什麽感觉吗?」
无欢又楞了一会,脸上却露出和戴礼一样的茫然表情。
「爱一个人的感觉,和我刚刚告诉你的,恨一个人的感觉┅┅」他一
字一字地清晰说道∶「一模一样。」
戴礼张大了口,诧异不已,他还想问些什麽,却像是惊觉了什麽似的
,喉头发出呜呜的声响。
看来,虽然已经幻化成人形,可是有些身为犬类时的习惯却一时难以
改得过来。无欢顺著他戒慎的眼神看过去,发现在大雨滂沱之中,果然有
两个人影向他们逐渐走近。
等到那两个人走得更近了些,才发现那是两个穿著蓑衣的老人。
两名老人的面目依稀有些相似,年纪也相差不多,看起来文弱得很,
其中一名老人还不住地咳杖。
无欢仔细地端详了他们的形貌,确定不是对人有威胁的精怪化身,这
才温言说道∶「两位老人家,请了。」
老人之一连忙拱手说道∶「小哥不用多礼,我二人只是前来避雨,共
处一地,也算有缘,如有不便之处,恕罪恕罪。」
无欢听地出言温文有礼,用词也典雅得很,心下先有了个好印象,便
笑著说道∶「老人家不用客气,我叫做桑羊无欢,这位是我的朋友,姓戴
,单名一个礼字。」
那咳杖老人这时气也抚顺了一些,向二人点点头,声音却有些沙哑∶
「我二人乃是兄弟,朝歌城人士,我名叫伯夷,那位是我的弟弟叔齐。」
无欢笑著点点头,这两位老者的名号,他在少年时代也在朝歌城偶尔
听过,知道是商纣朝中有名的贤人。
「两位大人的名声,无欢是常常听见的,只是两位不是在朝中为官吗
?怎会到这样的穷山恶水来呢?」
伯夷长叹一声,叹气的动作大了些,又不住地咳了起来,叔齐凄然地
摇摇头。脸上露出哀伤的神情。
「只因为当今纣王轻信小人,排斥忠良,我二人实在不屑在朝中与群
小为伍,这才隐居到首阳山上来啊!」
这样的情形,在当今的商朝政府传言之中,无欢早已经听过了无数次
,也知道有更多的忠臣之士,只因为对纣王直谏,便落了个死於非命的下
场。
但是除了和两名老人一齐长吁短叹之外,实在也不知道怎麽样说才好。
「天下无道哪!天下无道!」那老人伯夷感叹了一会,说著说著,充
满皱纹的老脸上也流满了泪水∶「只苦了老百姓,我们身为读书人,却也
不知如何是好┅┅」
无欢想了想,顺口说道∶「却不知道,两位大人和西歧的周族熟是不
熟?如果有心一展抱负,也许可以试著转投西歧。」
这番话一说出口,无欢便立刻後悔不迭,因为两位老者本来是一副精
神不济的苍老模样,但是听见无欢一提「西歧」二字,脸色登时变了,同
时更像是不小心揭开了烧沸开水似地,剑拔弩张起来。
那老人伯夷横著眼凝视无欢,冷然说道∶「却不知道阁下是西歧中人
,你和那姬昌又有什麽渊源?」
戴礼看著两名老人说得好好的,却不知道为什麽突地动怒起来,想要
说话,却被无欢挡了下来。
「我二人和西歧并无任何渊源,」无欢陪笑道∶「只有几个朋友住在
周族国度。」
「便是如此,也是大有问题!」另外一名老人叔齐怒道∶「那周族欺
罔君上,不守礼法,人人应该要敬而远之!」
这时候,戴礼再也忍耐不住,直剌剌地大声说道∶「不是说那个纣王
对你们不好吗?为什麽还要当他是王哪?」
「山犬」戴礼的个性本就相当的直爽,说话也不太经过大脑,他一时
之间也忘了自己本来就是要去投靠商纣的阵营,脱口便顶了伯夷、叔齐一
句。
无欢皱了皱眉,知道这两个食古不化的老先生一定就要大发雷。果
然,老人伯夷气得有些发抖起来,连叫∶「大逆不道!真是大逆不道!」
「无知小儿,你们岂不知道,古人有∶『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
』,我只听过以德行来感化君王,却没有听过以下伐上的!
现在,我王虽然有不德之处,但是一日为君,终身为君,如果要劝谏
我王,可以倾全城之力,以尽为臣的节操,才是忠臣之道!像西歧这样公
然行反叛之事,简直是天理难容!」
戴礼一脸的不服之色,他大声说道∶「这样来说,我问问你,如果今
天纣王要你杀一个好人,你也要杀吗?」
「君王之令,不可不服,我会先遵王令,再以诤言相劝!」
「如果要你杀你儿子,你也要杀吗?」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如果要你杀全城的好人,你也要杀吗?」
「我会以死相谏!」
戴礼说著说著,一股子怒气也来了,於是他便大声说道∶「那我看你
是真的有病!人家要杀你还高兴得要死,真的那麽没骨气吗?」
两名老人也不再说话,携著手,便颤巍巍地离开树荫,走回雨中。
一边走,那叔齐老人更坚定地说道∶「我二人住在这首阳山上,便是
希望有朝一日拦住西歧大军,对他们晓以大义!」他的眼中彷佛闪烁坚定
的火光。「你们这些黄口小儿,哪懂得这些大是大非呢?」
戴礼却仍然不肯认输,对著他们远远叫道∶「那如果周族赢得天下呢
?难道你们就不吃饭了?这可是周族种出来的米啊!」
在傍陀的大雨中,两名老人浑身湿透,语声却坚定如同磐石。
「如果真有这样一天,我兄弟二人宁可采山中的薇草而食,也不曾吃
周朝的一口粟!」
无欢静静地听著戴礼和他们斗口,目送著两名老人在雨中的背影,发
了一会呆,最後还是忍不住摇摇头。
「好怪的老人。」最後,戴礼这样由衷地说道∶「哪有人任人家宰割
的?」
无欢也点点头。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好怪的念头。」
首阳山上,两名在山林长大的异人看著傍陀的大雨,在雨中想著难以
索解的问题,却不晓得在他们之後的数千年间,这种看似荒诞不经的想法
居然成了一个通则,成了正确的思想。只要有人胆敢反驳,竟然可能为自
己带来极大的灾劫和祸害。
而两名老人伯夷和叔夷在周朝取得天下之後,果然终生不食一口周粟
,只靠采山上的薇草维生,後来终於饿死在首阳山上。
此当然是後话不表。
在首阳山上遇过伯夷、叔齐之後,翻过几个山头,无欢和戴礼终於抵
达了目的地∶孟津。
【第六章如梦如幻的夜】OCR∶tkbook
孟津一地,是商汤阵营保卫朝歌城的重要防线,地处要津,向来便是
兵家必争之地。
无欢带著戴礼走进孟津的城池,与梅山其馀六圣会合,几名在梅山结
义的精怪们再一次聚在一起,欢乐之情自不待言。
同样的,在刚刚抵达孟津的时候,无欢也没有看见梅山七圣的大哥∶
猿精袁洪,本以为他也许又到别处去招兵买马,但是等到孟津城内设宴款
待梅山来的众人之际,无欢才发现,端坐在孟津部队总帅宝座上,居然便
是「无支祈」袁洪!
这个据说是因风而感,从石头出生的猿精果然和一般的精怪大不相同
,也不知道怎麽地,居然让他得到了统领孟津四十万部队的指挥权!
在酒宴上,梅山的众精怪们酒酣耳热,开怀畅饮,就连纯真的戴礼也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在筵席间大叫大嚷,闹得孟津其他守将们大皱眉头。
只是,那袁洪虽然高坐在元帅的宝座之上,对待无欢等人的态度也颇
为亲切,但是每次见到他,无欢的背脊上陡地生起的凉意,却也始终没有
褪去。
这一场欢宴酒一直到了深夜才曲终人散,梅山六圣人人喝得酩酊大醉
。无欢扶著醉成一团的戴礼走到他的房间,将戴礼安顿好,这才有点脚步
踉跄地走回自己房间。
在酒宴之中,无欢喝的酒虽然没有戴礼那麽多,却也遭到波及,被几
个梅山的精怪灌了不少酒,此刻迎著夜来的凉风一吹,酒意上涌,眼前的
景物却有些摇晃起来。
在黑暗中,无欢走进房间,却彷佛看到在房间的圆桌旁坐著一个人影。
一时之间,无欢还以为是自己在酒醉之後产生的幻觉,手上有点不稳
地摸著了火种,却「擦擦擦」地,始终点不著灯火来。
突然之间,一颗小小的火苗在圆桌上亮了起来,那奇特的人影彷佛点
起了灯火,昏黄的光芒像是水纹一般,逐渐将房间内占满,也映照出那人
的脸庞。
看见那人的脸,无欢觉得更迷蒙了,彷佛酒意更深更重┅┅
要不是喝醉了酒,怎麽会在这儿看见这个人?
无欢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来。他闭上眼睛,摇摇头,再张开眼
睛,映入眼帘中的,秀发膨松,美目含愁,仍然是耶张熟悉的,清丽秀美
的脸庞。
只不过前几次熊欢看见这张脸的时候,都是气急败坏的发怒神情。
这个无声无息,坐在无欢房内的人,居然便是三山关的大小姐邓蝉玉!
「是你┅┅」无欢喃喃地说道,酒醉之後,他的语声也不太清晰,舌
头有些打结。「我在做梦吧?怎麽会是你?」
邓蝉玉望著他,缓缓闭上眼睛,凄然地笑著,摇摇头。
「也许是一场梦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夜风一来就要被吹散∶
「但是如果能够再见你一面,我却宁可这场梦永远不要再醒来┅┅」
孟津城大宴的美酒後劲极足,此时无欢觉得自己的酒意更加浓洌,醉
意更加深沉。
无欢认为自己一定醉了,而且醉得十分厉害。
因为如果不是醉到离谱,眼前的景象又怎麽可能会发生?
在迷人如醉的夜风中,有著轻柔的少女甜香。无欢试图让自己的脑海
清楚一些,不要再让自己有著这种幻象。
只是,那情景,那份轻柔的芬芳,为什麽又这样的真实?
一灯如豆,在昏黄的光芒中,无欢居然看见邓蝉玉轻柔地走过来,轻
柔地搂著他的颈项┅┅
然後,她的脸上有著晶亮的眼泪,泪光中却带著微笑,柔柔地吻无欢
的唇┅┅
然後,她缓缓地解开身上的衣带,缓缓一揭,便露出了白亮晶莹,泛
著柔美脂光的胸膛┅┅
就在这一刹那间,无欢迷迷糊糊地想著,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他却
要选择永远不要醒来。
一股热流从身体的下方陡地迸射土来,无欢忘记了自己的醉,忘记了
是不是梦,也忘记了一切的一切┅┅
他唯一还能够记得的事,便是要将她紧紧地拥住,忘形地亲吻她的眼
睛、她的鼻梁,还有她那鲜红娇嫩的纯┅┅
依稀彷佛,在狂野的激情将一切吞没之前,无欢却听见邓蝉玉哽咽地
啜泣,轻声说著一句话。
「我便是要将自己给你,不论谁都抢不走,」她的声音虽然轻,却充
满了无比的坚定∶「我便是要将自己给你┅┅」
而後,无欢更是狂乱地亲吻她的脸,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楼住┅┅
而就在那人世间最美丽的一刹那,邓蝉玉的眼神也迷乱了起来,纤细
的臂膀也将无欢的背抱紧,那力量之强,连强壮的无欢也几乎要窒息过去
┅┅
夜风,依然柔柔地吹进房门,而那桌上的孤灯早已燃尽,只淡淡地飘
著轻烟。
次日清晨,无欢在满足的欢愉之感中醒来,一翻身,却在身旁抱了个
空。
他闭著眼睛,想要再一次回味那场极度美妙的梦境,突然之间,整个
人却像是遭到雷击似地跳了起来。
邓蝉玉?
昨天晚上的事,真的是一场梦境?
在清晨的阳光中,无欢总算完全清醒了过来,一晚上的宿醉仍让他有
些头痛,但是想起那些更令人迷蒙的景象,整个人却有点发楞了起来。
此刻在无欢枕边,彷佛还残留著她的淡淡芳香,仔细审视,枕头上还
留下几绺柔美的长长发丝。
而枕上仍有几分湿润的痕迹,难道会是她前一晚上流下的清泪?
但是,如果这并不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她又怎麽会来到这儿?
更重要的是,为什麽她要将自己的身子给了无欢?
窗外这时传来了悦耳的鸟叫声,但是却对无欢的疑惑没有什麽帮助,
他楞楞地坐在床上,不著边际地想著许多事,直到戴礼那粗豪的呼唤声在
窗外响起。
「无欢!」戴礼一边大叫,一边像阵风似地跑进无欢的房里。「无欢
!你在那里发什麽呆?」
无欢转头看他,有点失神地点点头。
「你就这样闯进我的房门?」无欢皱眉说道∶「如果我房里有女人的
话,被你撞见了怎麽办?」
戴礼憨憨地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无欢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撑,便矫健地跃下床来。
「找我什麽事?」
戴礼大眼圆睁,「卜」的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是的是的,是袁洪大哥找我一起,说有事要告诉我们,也顺便带我
们看看整个孟津城。」
无欢略事整理了身上的衣物,便和戴礼来到孟津城的城楼,在那儿,
梅山七圣已经全数到齐,袁洪身著一件锁子甲的战袍,看起来倒颇有英武
之气。
「叫大家来,是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要告诉大家,」袁洪的黄褐色
大眼依然有著奇特的神采,彷佛在那儿深处有著不可知的某种力量,会让
人深深陷入他说话的内容。
「坏消息是,经过几场交战之後,三山关已经失守,守将邓九公投入
西歧阵营┅┅」
无欢双眉一扬,忍不住便低呼了一声,想起前一晚上和邓蝉玉那场似
梦非梦的纠缠,心中更是思绪纷杂。
袁洪的说话被他这声低呼打断,但是却也没有露出什麽不快的神情,
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无欢一眼,便继续说下去。
「┅┅因此,三山关已经不再是我成汤阵营的部属,西歧大军此番派
了不少精锐前去攻打三山关,因此,相信杨戬、哪吒这些西歧能人没多久
便会前来攻打我们。」
「那麽┅┅」额上有著明显两角的羊精杨显问道∶「好消息是什麽?」
「好消息是,我们有了无欢兄弟和戴礼前来加入阵营,前几次常昊兄
弟、吴龙兄弟连续出战,都获得胜利,我相信西歧阵营中仍然对我们七兄
弟的能力束手无策,只要应用得法,个个击破,西歧那些能人是无法奈何
得了我们的。」
袁洪深沉地望著无欢,伸手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而且,我们有无欢兄弟这样见识高超的异人助阵,我们七兄弟的法
力本就已经非常的高强,现在又有无欢兄弟前来指点,一定会有更强大的
发挥┅┅」
他淡淡地笑道∶「只不过,不晓得无欢兄弟看不看得起我们,不知道
他肯不肯指点罢了。」
无欢勉强地笑笑,一旁的戴礼却拍拍胸膛,气慨非凡地呵呵笑道∶「
无欢会帮我们的,因为我是大夥的兄弟,无欢也是我的兄弟,没问题,他
会帮我们的!」
众精怪抚掌大笑,彷佛大破西歧,立下功勋已是指日可待之事。
只有无欢置身在梅山七圣们欢畅的笑声中,心里却再次萌生不祥的感
觉。
当日,梅山七圣便展开战法的推演,几个人在校场中现出自己的法力
,让无欢指点修正。
大凡山中虫蚁鸟兽化身而成的精怪,都能够在人形和原形间变幻,这
种能力和二十四世纪转化态生化人的能力有点相近,个中也有著密不可分
的渊源。
而无欢清楚地知道,两军交战之间,如果有梅山七圣这类的精怪在阵
前变幻,对混淆敌军,打乱军心是很有用的。
在大校场上,蜈蚣精吴龙吐出阵阵的黑烟,在黑烟中幻化回原形,现
出一条巨大蜈蚣,人立起来,足足有数丈之长。无欢看了他这等的声势,
暗暗皱眉,却也知道他这烟雾中含有毒性,可以在顺风时中人欲呕,迷惑
敌军。
而蛇精常昊也来询问无欢,问他如何将自己的法力发挥殆尽。在石窟
中时,无欢便已经和白蛇、青蛇蛇妖打过交道,知道蛇妖的灵力极强,也
最有韧性,当年白蛇蛇妖的法力一旦攻击而来,连无亏公公这样的能人也
抵挡不住,只能和它玉石俱焚。
不过常昊毕竟不像白蛇蛇妖道行那麽深厚,但是他也能像吴龙一般口
吐黄气,然後趁敌人神智不清时将其杀死。无欢和戴礼还没到时,他已经
和西歧动过几次手,也已经有好几名西歧大将死在他的手里。
猪精朱子贞的法力则另成一派,他的变幻没有蛇精、蜈蚣精一般的多
端,伤敌的方式却直接了当,朱子贞的原形是一只大山猪,遇敌的时候没
有别的招式,便是一口将敌人咬成两段,囫囵入腹。
而羊精杨显的法力和三山关前的「哼」、「哈」二将很是相似,他能
够在对阵之际口吐白光,中者会登时失去知觉,掉下马来。
无欢在大校场上看了一回梅山四圣们的能力,不禁暗暗摇头。
这些精怪们的能力各有各的擅长,却总是一些旁门左道的方法,阴狠
有之,但是却只能奏效一两次,遇上了真正的强手,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而且,他们的法力动不动就要伤人性命,虽然战场的本质就是杀戳,
但是无欢却不愿意再多指点他们新的制敌之法,以免他们多伤人性命。
梅山四圣施展完法力之後,无欢只是随口敷衍了他们几句,并没有多
做指点,但是接下来施展法力的却是戴礼,无欢对他的态度自然不同,因
此便仔细地观看戴礼能够施展出什麽样的法力。
只见戴礼粗豪的脸上露出笑容,嘴巴一张,露出了淡淡的红色光芒。
从他的大口之中,这时缓缓现出一颗色泽鲜艳的红珠。
从这颗红珠的色泽之中,无欢立刻看出这应该是和哪吒的乾坤圈一样
类型的法宝,内中隐涵著极大的破坏力,但是却只能攻击近距离的敌人,
力场的强度比乾坤圈要差上许多。
那也就是说,这样的法宝对付西歧的寻常将士还可以,但是遇上了杨
戬、哪吒等异人时,最好还是溜之大吉。
而牛精金大升的法力也和戴礼大同小异,他施展术法时,口一张便现
出一块碗口大小的牛黄,此物在他腹中炼就而成,张口吐出时迅若火电,
敌人很难躲得开去。
就这样,无欢花了大半天时间看过了梅山六圣的法力,但是耶袁洪却
托辞不来施展,倒让无欢有些失望。除了他之外的梅山六圣,法力都没有
什麽可观之处,顶多可以在战阵上让敌人迷惑。但是无欢知道袁洪的法力
当不仅止於此,光是当日在梅山上施展出来的分身之术便相当的可观。
当时,袁洪能够从身後幻化出数十名小猿形貌的分身,便是让无欢觉
得相当赞叹的本领。只是袁洪却莫测高深,此後再也不曾现出任何术法,
无欢虽然好奇,却也不能强逼他施展出来。
此後的数日之中,无欢曾经约略提过一个隐忧,虽然明知道说出来会
让袁洪不快,但是无欢思索良久之後,还是决定说出来。
原来,西歧大军攻下三山关之後,主力部队已经转向无欢等人所在的
孟津,这支部队里有著西歧阵营中的最精锐将领。
「风火」哪吒!
雷震子!
还有,最难缠的,当然便是那精通三十六种变化的「二郎神」杨戬!
无欢很清楚地知道,「七圣」的真身都是兽类、虫类,而精怪们的特
性便是,不论他们的修为多高,能力多强,那种来自天性的相生相克因素
永远都会存在,而梅山七圣的天生克星便静静地藏在杨戬的身後。
°°哮天犬!
也因为如此,无欢早就看出那杨戬的「法宝」哮天犬将会成为这场奇
特战役中,梅山七圣的最大梦魇。
而且是一场万劫不复的梦魇。
【第十章梅山七圣的天生克星】OCR∶tkbook
但是这样的说法,对於兴致勃勃、一心想要在战场上立功,扬名天下
的梅山七圣没有一个人听得进去,就连戴礼也对无欢的规劝无动於衷,说
到急了,还指责无欢,说他胆小怕事,只会长敌人志气,却来灭自己的威
风。
因此,无欢也只能无奈地看著西歧大营前的战场,彷佛已经预知了梅
山七圣的命运。
数日之後,西歧的几路大军果然出现在孟津城前,集结完毕,而根据
探子们的回报,无欢等人知道哪吒、雷震子等人果然也已经来到了孟津城
前的西歧阵营。
追不及待的梅山七圣眼见西歧的大军精锐尽出,也不禁跃跃欲试,趁
著敌方的阵脚仍然不稳,袁洪便派了杨显、金大升等人前去邀战,而西歧
方面派出了几个将领迎战,却一一被七圣的法力所惑,死在这些精怪们的
手上。
打了几场胜仗之後,梅山七圣们的信心更是大增,日日狂欢庆祝,满
心以为西歧阵营指日可下,大破姜子牙部队的日子已经不远。
便在此时,无欢却在西歧的旗帜中看见杨戬部队的大旗已经悄然升起
,知道这个术法变化万千的「二郎神」已经回到了西歧。
那也就是说,梅山七圣真正的噩梦现在才要开始!
某个风沙遍地的下午,「二郎神」杨戬带著一支部队来到孟津城前,
指名挑战梅山七圣,他似乎早已得知七圣们的真正身分,在阵前当场杀了
几只牛、羊、猪、狗,将它们曝尸荒野,把七圣们气得暴跳如雷,纷纷向
表洪请求出战。
袁洪略事沉吟,便下令出城与杨戬作战!
第一个请缨出战的是蛇精常昊,他在兴起的黑云浓雾中现出原形,打
算将杨戬吞噬,却被杨戬幻化成当年魔家四将的法宝∶花狐貂,以貂兽克
长虫,一口便被杨戬咬成两段。
接下来出战的是蜈蚣精吴龙,在漫天的毒气中,杨戬幻化成一只铁嘴
金鸡,利喙过处,便轻易将吴龙啄成数段。
而第三个出战的猪精朱子贞却仗的皮粗肉厚,让杨戬先吃了一顿苦头
,但是杨戬却使出当年收服花狐貂的故技,假装被朱子贞吞嚼入腹,再躲
进猪怪的脏俯间大肆作怪,让朱子真不得不自己降入西歧阵营,被姜子牙
下令斩杀,将一个偌大的猪头悬在营门之上。
对付羊精杨显,杨戬则幻成一只斑斓猛虎,促成「羊入虎口」之局,
轻易便将杨显杀死。
「梅山七圣」至此已去其四,剩下来的只有牛怪金大升、山犬戴礼,
还有孟津统帅「无支祈」猿精袁洪。
孟津城内,因为梅山七圣的节节败退,城内已是一夕数惊,军士们的
士气极为不稳,城中已经出现逃兵,在巷道之间,也已经出现士兵们的动
乱暴行。
孟津统帅袁洪镇日率兵在城内镇压,忙得疲於奔命,加上西歧大将们
又时时前来邀战,弄得他也是焦头烂额。
无欢见势不可行,便找了戴礼,对他说明了战事的厉害关系,准备带
著戴礼远离孟津,回到梅山过清静的山间生活,不再淌人间的纷乱浑水。
戴礼自来便相当信服无欢,又听了他的耐心述说,也就答应了与他共
同离开孟津。
然而,两人要先行离去之事却走漏了风声,让袁洪知道了,那袁洪却
生性极为倔强,仍然不死心地抓著戴礼,以梅山七圣的结义之情牵制住憨
厚的山犬,又将他留了下来。
这时候,西歧的杨戬又来邀战,牛怪金大升禁不住杨戬出言相激,便
出城应战,那金大升本是个有勇无谋的大力蛮牛,此番出阵独斗杨戬,自
然也讨不了好去。
在这一次战役中,杨戬使出法宝哮天犬来,趁牛怪不备,一口咬入金
大升的咽喉,金大升剧痛之下来不及看清四周,一个不慎便被杨戬的三尖
刀砍下牛头。
金大升被杨戬杀死後,袁洪趁著无欢不察,煽动了戴礼与他一同出战
杨戬,在战阵之上,袁洪和戴礼合力起来声势倒是颇为惊人,一开始将杨
戬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杨戬却佯装败逃,与袁洪、戴礼且战且走,但是
两人这一追上去,便中了杨戏与西歧众将的埋伏。
原来,姜子牙与杨戬早已设下计谋,早在孟津河上摆置了曾经让殷洪
束手就缚的法宝∶「山河社稷图」。
那山河社稷图是一种将空间扭曲,引人进入另一世界,再以力场将人
制住的厉害法宝。无欢得知袁洪拉了戴礼前去对抗杨戬,急忙骑了快马赶
到孟津河上,但是却已经来迟一步。
在孟津河上,姜子牙催动山河社稷图,将袁洪和戴礼引入图中,再收
拢力场,但是袁洪的法力毕竟不同凡响,这山河社稷图的力场居然没能制
住他。因此,姜子牙这一施术,便只抓住了个戴礼,却让袁洪走脱了去。
无欢到得孟津河时,便是袁洪挣开山河社稷图的力场,奋力脱逃的那
一刻。
但是山犬戴礼却没有他的运气,姜子牙收起山河社稷图後,西歧军士
们便一拥而上,将他缚了个结结实实。无欢想要前去相救,却已经与西歧
大军隔了一条孟津河水,来不及解救,只能眼睁睁看著戴礼就缚。
然而,袁洪这一脱逃却也没能逃得远去,在孟津河岸上,此刻早已让
西歧异士们布下了重重的天罗地网。但是那袁洪却是倔强异常,坚决不肯
就缚。
二郎神杨戬此刻彷佛也打得兴起,便只身出战袁洪,西歧众将似乎和
杨戬有所默契,每个人都放下武器,不与他二人插手。
而无欢便怔怔地立在孟津河畔,隔著一条河,与西歧将士们目瞪口呆
地看著这一场难得一见的精彩对战。
只见得在河岸之旁,袁洪现出原形,幻化成一只巨大无比的白猿。他
的出生本就和禹王时代的巨大水怪「无支祈」有著奇异的渊源,此刻在沙
尘云雾中现出原形,手上一柄长棍,「砰」的一声便击在杨戬的头上,打
得杨戬有些招架不住,急忙发动身上的变幻术法,也幻化成一个狞恶的金
甲巨人,手持长刀,「铮铮铮」便与袁洪战了起来。
袁洪与杨戬战了一会,见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於是一个转身,身後现
出黄光,一吞一吐之间,幻化出万千只小猴子,每只猴子手上持著武器腾
空而起,没头没脑地望杨戬的头脸上打来。
这分身之术,无欢在梅山上是已经见过了的,但是此刻袁洪更是出尽
全力,数量比前一次要多上许多。只见那万千只小猴啧啧喳喳,像是蚊蚋
一般围在杨戬身旁,打了他一个手忙脚乱,措手不及。
杨戬见一时讨不了好去,撤下手上武器,回身便走,彷佛极为狼狈。
袁洪化身的白猿见状不禁得意地呵呵大笑,看见杨戬逃走时的张皇景
象,便紧追不舍地跟了上去。
杨戬回身逃上一座高山,袁洪长声尖笑,便也上了那座高山。
但是所谓当局者迷,无欢一见他这样追了上去,便知道要糟,因为当
日殷郊便是这样中了姜子牙的计。
在此刻袁洪眼中见到的,是一座高山,杨戬逃入山上,彷佛是怕了自
己,但是在无欢的眼中却一眼就看出,袁洪进入的并不是真正的高山,他
冲进去的空间,便是另一种法宝「太极图」的扭曲空间!
只要上了这座虚拟而出的高山,便再也不能下山。杨戬见袁洪已经入
了陷阱,纵身一跳,下了太极图,却看见袁洪在图画中左跑右跳,以为自
己身在空山之中,脸上还不时露出迷蒙的笑容。
那太极图的能量非常强大,人在其中,连思想都会被它左右,想到山
,眼前就是大山,想到水,眼前便是绿水。那袁洪终究是猿猴本性,此刻
他突然闻到一阵扑鼻的甜香,仔细一看,却在前面看见了一株桃树,桃树
上长满皮薄多汁,鲜红欲滴的大桃子。
这一看见那些桃子,袁洪的脑子也胡涂了,跃到树上摘了一颗,正要
大口咬住时,突地头皮一紧,然後身上发出金光,登时便被惧留孙的捆仙
绳缚了个结结实实!
然後,整座山突地消失,眼前只见姜子牙在不远处收起太极图,杨戬
走过来,便将袁洪紧紧地抓住!
便在孟津河前,梅山七圣全数失利,仅剩的二圣袁洪、戴礼也终於落
入了西歧阵营的手中。
【第八章请宝贝现身请宝贝转身】OCR∶tkbook
梅山七圣失利之後,群龙无首,孟津一地的守军登时溃决失守,西歧
部队势如破竹,围入城中长驱直入,而无欢也在乱军之中被西歧部队逮捕。
逮捕无欢的部队,便是由这次孟津战役的最大功臣杨戬领军,杨戬在
见无欢时,神情微感错愕,但是却很快地恢复他一贯的温和表情,对无欢
淡淡一笑。
「是你。」
他静静地说道,一边向身边的军士交待,破例不给无欢加上镣铐,让
他缓缓跟著部队走出孟津关门口。
想了一会,杨戬说道∶「我知道你是什麽样的人,也知道你不会对我
军做出什麽危害的事,」他凝神看著无欢,脸上神情庄重∶「但是现在毕
竟是在军中,你在敌军阵营里也是事实,我只好请军师来定夺,希望你能
见谅,因为我也是奉命行事。」
无欢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此刻西歧大军已经全数攻取孟津,放眼关内关外,都是大军接收关防
的景象,有些地方因为几个孟津军士宁死不屈,仍然誓死顽抗,西歧军士
前去镇压,两军间明明是兵战凶危的战斗,但是看过去却有点像是市井小
儿的争斗。
战争一事,不也时时出现这样的矛盾情景?
无欢随著杨戬的部队缓步走出孟津关口,却发现西歧军师姜子牙正率
了一支军队来到孟津河口,河岸旁牢牢绑著袁洪、戴礼二人。原来,这儿
便是姜子牙挑选要来处斩两名精怪的行刑所在。
而无欢和杨戬抵达的时刻,戴礼已经被刀斧手斩下头颅,一颗偌大的
头滚在地上,现出山犬的原形。
无欢看了这样的情景,忍不住眼眶含泪,他与戴礼在少年时代感情极
好,此刻在无欢的心中,忍不住又要想起当年他与戴礼在朝歌山间驰骋的
景象。
而这早已在数年前死过一次的山犬,此刻终究也在西歧刀斧手的刀下
,真正地结束了「他」奇妙的一生。
但是,接下来斩袁洪的时候却出现了奇异的状况。姜子牙的监斩部队
将处斩的旗帜高高举起,一声悠长的「斩┅┅」响在孟津河岸的四周。
「擦」的一声,乃斧手的利刀应声下落,便将袁洪的白头斩了下来。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此刻袁洪没有头的尸身并没有倒下,齐颈
而断的伤口也没有喷出血来,众人正在惊疑之间,只听见那颈口切开处「
嗤」的一声轻响,冒出阵阵白烟。
白烟过处,在袁洪的断颈处居然生出来一朵纯白柔美的莲花,花朵一
放,一收,便又长出了一颗白发的人头。
而袁洪却彷佛没事人似地,眼睛依旧骨碌碌地四下张望。
西歧军师姜子牙脸色铁青,手上的小旗子一挥,监斩官的旗帜再一次
高高举起,落下之际,「擦」的一声,又将袁洪的头砍倒落地。
但是彷佛是在和刀斧手作对一般,袁洪的脖子又冒出丝丝白气,莲花
生起,又是一个头颅长了出来。
猴精袁洪的头便这样,斩了又长,长出来又斩,折腾了几次之後,地
上居然满满地摆了好些个斩下来的猴头,而袁洪却仍然毫发末伤,彷佛什
麽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杨戬见状,连忙急步跑过去,抄起一旁兵士的刀,亲自站在袁洪的身
边,示意监斩官发号施令。
监斩令一发,杨戬挥动长刀,登时便将袁洪的头卸了下来,但是这样
也丝毫没有用处,因为不一会儿,袁洪的头上仍然再次长出一颗头来。
姜子牙见状,便从背後取下来一只葫芦,朗声说道∶「这乃是这妖猴
的障眼转借之术,众人不必担心,我有陆压师兄的法宝治它。」
那袁洪见了葫芦,浑身吓得发抖,想要闪躲,却又被缚得极紧,只能
发出「咯咯」的害怕声响。
姜子牙恭恭敬敬他将葫芦捧好,便将葫芦盖口打开。
只见得从葫芦盖口透出一道柔和的白光,静静地升到天空,大约有数
丈高度。
无欢仰头望著那葫芦盖口现出的光芒,好奇的天性又起,忍不住又开
始推想起这道白光的性质。
这道白光的色泽看似柔和,但是却和无欢之前见过的力场完全不同,
它的力场强度非常的集中,显见其中蕴含的能量极为强大。
力场这样强大的法宝,能够发挥出什麽样的功用?
姜子牙接下来的动作,似乎立刻解答了无欢的疑惑,看见葫芦上的白
光出现,他恭敬地祝祷,口中念道∶「请宝贝现身。」
那白光又在上空盘桓了一会,逐渐出现一团白色的雾气,奇异的是,
在雾气中突然现出一张脸孔,有眼睛有眉毛,眼睛湛然有神,眉毛粗浓霸
气。
然後,那双眼睛聚出两道白色光束,将袁洪的身形定住。
姜子牙又朗声念道∶「请宝贝转身。」
那云雾中的一对眼睛、眉毛这时依著姜子牙的请求,在空中悠悠转了
几圈,眼中的两道光芒随著转身的动作闪闪烁烁。
突然之间,袁洪的身体一颤,一颗头便应声而落,鲜血从颈项切断处
冒了出来,流了一地的血。
这时候,姜子牙才松了一口气,而身边的西歧将士们也齐声高喊,欢
声雷动。
监斩完袁洪之後,姜子牙转头一看,却看见杨戬和无欢站在一旁,乍
见无欢,他微微一怔,脸上却露出不为察觉的惭愧神情。
当日,姜子牙在十绝大阵的「落魂阵」错乱空间中加害无欢,让他漂
流至幽冥之都,本以为无欢早已死於非命,却在这儿再次见到他。
而无欢只是宽容地看著老人,那些怨愤之心早在幽冥之都便已经消失
殆尽。
【第九章无欢在囚室中的岁月】OCR∶tkbook
姜子牙一咬牙,彷佛对无欢视而不见。这时候,西歧诸将也陆续进关
,无欢与西歧阵营中许多人交情颇好,有不少人也认得他。络绎进关的众
人之中,无欢认出了武成王黄飞虎、西歧的前锋大将武吉,人群中居然也
见著了冀州侯苏护,原来,此刻苏护也已投入西歧阵营。
便在此时,只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声惊呼,跟著哪吒便从阵中纵跃而出
,气急败坏跑了过来。
当日在十绝阵前,姜子牙脱困後对众人宣布,无欢因为遇了落魂阵中
的埋伏,已经不幸殒身阵内,因此众人都以为无欢已经死去多时,此刻哪
吒再次见到他,除了惊讶之外,自然少不得满腔的惊喜。
无欢见了这名和他交情最好的西歧大将,自然也是忍不住的欢喜,正
待说话,却看见哪吒的身後走出来一名大将。
这名大将,无欢也是见过的,那便是昔日三山关的守将邓九公,此刻
想来也已经投入了西歧阵营。
看见邓九公,不晓得为什麽,无欢的心突然怦怦地跳了起来,像是知
道接下来会见到什麽人。
耳边听著哪吒叽叽喳喳说著什麽,但是无欢却都没有听进耳去,只是
游目四望,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看见什麽┅┅
或者说,想看见「什麽人」┅┅
突然之间,人群中一个纤细高佻的身影映入眼帘,无欢心中又是突地
一跳,定睛看去,邓九公的女儿邓蝉玉便俏生生地站在那儿,也盯著无欢
,脸上的神情又是关心又像是漠然,似怒似怨,复杂非常。
无欢怔怔地看著她的身影,想过去和她说说话,却看见她身边一个矮
小的身影走过来,亲昵地搂著她的腰。
这时候,无欢才发现邓蝉玉的身上已经变了装束,已是少妇的打扮。
而她身边那人便是那土遁能人土行孙。
此刻,土行孙深情地搀著邓蝉玉走过无欢的跟前,邓蝉玉一昂首,也
像姜子牙一般,给无欢来个视而不见,佯作未识地走过去。
一切的一切,只在无言之中。
而那土行孙却是个胸无心机的单纯个性,他一点也不晓得妻子此刻有
著什麽样的心思,当日西歧大破三山关时,姜子牙设计让他娶得邓蝉玉为
妻,让这个土遁高手感激莫名,自此死忠效命西歧。他与邓蝉玉婚後,对
妻子爱护备至,却不晓得为什麽她总是时时郁郁不乐。
邓蝉玉走过无欢跟前後,便挣开了土行孙的手,捂著脸便快步走开,
只留下一个一脸莫名其妙的土行孙。
打点稍定之後,西歧将士中与无欢交情相善的几人便纷纷替无欢向姜
子牙求情。众人都知道姜子牙治军赏罚极为严明,此番无欢和梅山七圣同
在孟津对抗西歧,已经算是严重违反军令,按西歧军令已经可以判决死罪
。因此哪吒、雷震子几人便极力为无欢求情,希望姜子牙能够网开一面,
不致将无欢处死。
姜子牙沉吟半晌,便下令将无欢囚禁起来,说要等待伐纣功成,再由
武王姬发定夺。
不过,说是囚禁,因为无欢和西歧的几名重要大将的交情颇深,姜子
牙却也没有将无欢监禁在牢笼之中,只是腾了间斗室让他住下,但是出入
却时时有人跟随监视,也不他离开西歧阵营。
因此,无欢便成了这样一个半软禁的西歧阶下之囚,随著西歧大军的
南征北讨四处迁徙,虽然身体上并没有太大的自由,好在哪吒和雷震子等
人也对他极为照顾,时时前来探望,特别是哪吒,这个性如烈火的真情男
儿还是像当年一样,夜来闲著无事便会来到囚房找无欢饮酒聊天,聊战局
、聊敌手,也聊彼此的心事。
在这段囚禁的岁月申,无欢虽然没能亲身经历西歧阵营和商朝政府军
队的惨烈战役,却时时从哪吒和雷震子的转述之中,得知战况的激烈。
西歧大军攻下孟津之後,便转战更接近朝歌城的泛水关。
泛水关的守将名叫韩荣,也是朝歌城中的名将之一,手下能征善战之
士虽多,但是却也没有办法比得上西歧阵营中哪吒、雷震子、杨戬等人的
骁勇善战。
在第一日的交战中,哪吒旗开得胜,没有交战几回合,便将泡冰关的
大将王虎挑於马下,得到西歧的第一个功劳,也将泛水关众将打得灰头土
脸,第一日交战便高挂出免战牌来。
哪吒得了第一功,晚上便兴高采烈地带著酒菜来找无欢庆祝,两人在
软禁无欢的斗室中开怀畅饮,哪吒并且放声大笑,说第二天便要攻下泛水
关,要让西歧众将好好看他的榜样。
「为我西歧旗开得胜浮一大白!」哪吒意兴专飞地开怀大笑,声音在
夜空之中远远传了出去。
「风火哪吒,天下无敌!」
无欢看著这个来历奇特的旧友,心里也被他的欢乐感泄,举起酒杯正
要说话,斗室外却突然「当当当当」地传出急促的金铁之声,声音之急之
响,显然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要知道西歧大军中的军纪极为严明,入夜以来不大声喧哗,所以阵
营中总是一片寂静。
无欢所在的斗室位於营中比较僻远之处,所以哪吒还能够开怀大笑,
但是也会多所节制,现在整个营寨之中却此起彼落地传来紧急的锣声,隐
隐还听得见惶急的吵杂人声。
哪吒的脸色一变,重重地把酒杯放下。
「大胆狗贼,是谁敢在深夜闯进大营,败我酒兴!」他久经战阵,一
听就知道是有敌人趁夜闯入了大营,口中说著话,手上却绝无迟疑,抄起
红缨枪,携著无欢的手,大叫道∶「走!我们去看看是什麽样的大胆狗贼
!」
【第十章化血神刀再现人间】OCR∶tkbook
无欢监禁的斗室旁便是西歧大营的壁垒,以巨木构建数丈上的外墙,
出得斗室便是一片空地,平常是操练卫兵的地点,此刻斗室外已经不复原
先的黑暗静寂,训练有素的西歧军士已经知道发生变故,纷纷点起火把,
将四周照耀得明如白昼。
这时候,喧闹之声来得好快,从主帅营寨的方向传来,只见得在灯火
通明的夜空之中,有一个人骑著一匹五云驼,足不点地,轻盈地在巨墙上
前进,向著无欢和哪吒的方向而来。
在他的身後不远处,一个全身暗蓝的飞人尾追不舍,一前一後地追打
而来。
而在他们身後不远处,西歧的数名大将们高声呼喝,带著军队紧贴著
巨墙也逐渐接近。
那名骑著五云驼的怪人越来越近,说也奇怪,雷震子的飞翔速度相当
的快,却仍然没能追上他,只听见脾气爆烈的雷震子不住地大呼小叫,抡
著雷公杵,却始终打不中那人,偶一失手,还「砰」的一声重击在巨木墙
上,激得墙上木屑飞扬。
无欢有点惊疑地看著那名怪人,发现他的身後泛出一片淡淡的红光。
红光的色泽虽淡,却带著一股浓重的杀戮血腥之气,令人极不舒服。
而那一片杀戮之红却彷佛有些熟悉,只是仓促之间,想不起来在什麽
地方见过。
无欢正在疑惑寻思之间,身边的哪吒却一声大喝,足下现出了风火轮
,在翻腾的火光中缓缓升空,向著那名怪人迎面而去。
便在耀眼的灯光中,无欢也看见了那怪人的容貌,只见他身量矮小,
黄脸黄须,头发、胡髭既长且鬈,样子非常的古怪。
在夜空中,那矮小怪人哈哈大笑,看见哪吒猛恶的身形向他急速接近
,却也丝毫不惊惶。哪吒更不犹疑,冲上前去便是一枪,枪尖挑过怪人的
面庞,却让他在千钧一刻闪了过去。
这时候,在後面紧追不舍的雷震子也已经赶到,几乎和哪吒那一枪同
时,他的雷公杵也「呼」的一声击出,但是那怪人却像是身後有眼睛一般
也在刻不容缓之间避开。
哪吒是个好打架的泼辣个性,一枪不中,刺出去的动作急速回旋,便
又追著那怪人过去,怪人且战且走,虽然只是闪避,却没有什麽惊惶失措
的感觉。
这样几招交手过去,西歧军士们也已经赶到,看见哪吒和雷震子在空
中合击那名入侵的怪人,众人都是兴高采烈,纷纷在一旁开始呐喊助威。
人群中,只有无欢越看越觉得不安,因为此刻那怪人身後的红光越来
越盛,彷佛带著无穷无尽的妖邪之气,而看著怪人的身形,也觉得越来越
熟悉,无欢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曾经和这怪人有过纠葛,而且还是和性命
交关的致命纠葛。
但是这纷来攘去的念头只是在片刻问出现的,匆忙仓促之间,也没能
想起来这怪人的关键,只见哪吒和雷震子在空中越战越勇,两人打得兴起
,手上的兵器更是舞得灿烂缤纷,令人目不暇给。
就在这一瞬间,那矮小的怪人一个倒退回身,小小的个子一屈,便以
非常巧妙的方式从背後抽出一柄长刀来,那长刀几乎要比他的身子还高,
也不晓得他用的是什麽身法,一眨眼便已经将刀抄在手上。
便在此时,无欢的脑海中心念电转,终於想起了这怪人的真正来历,
一念及此,他圆睁双眼,对著哪吒和雷震子惶急地大叫--
「不好!快闪!」
他的声音极高极响,在场的军士们泰半都听到了,腾挪在半空中的哪
吒和雷震子同时一怔,不晓得无欢为什麽会对这柄不起眼的长刀如此忌惮。
哪吒一声冷笑,他的个性本就好战倔强,遇到强敌更是战得精神百倍
,此刻虽然有无欢在下面惶急地出言示警,但是以他个性之强,又怎会甘
心在众人面前示弱?
只见得哪吒手上的红缨枪舞得更急,像狂风、似骤雨地向矮小怪人疾
刺而去。
而那怪人都彷佛对他的攻势视而不见,只见得他「铮」的一声拔出长
刀,那长刀的刀,那长刀的刀光果然非常诡异,刀面泛出浓重的血色光芒
,像是狂舞的恶魔,连一旁观战者的灵魂也要被它收去。
然後,也不知道那怪人用的是什麽样的刀法,所有的人只见那红光一
闪,哪吒的胁下便被砍中了一刀!
漫天的红缨枪影陡地止歇,哪吒圆睁著大眼,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景
象,他从喉头处「咯咯咯」地叫了几声,看了看那怪人,又无可置信地看
看自己胁下的刀痕┅┅
说时迟,那时快,这久经战阵的西歧第一勇猛战将便「砰」的一声从
风火轮上跌下,重重跌在地上,整个人卷曲起来,并且大声哀嚎,不住发
抖。
「好冷!好冷!」他的声音带著无比的痛楚,大声地刺入所有人的耳
中。「好冷啊!」
众人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只有无欢狂奔向前,向
著雷震子大声叫道∶「雷震子!快闪!这是化血神刀!」他的声音带著无
比的惶急。「他是余元!余元的化血神刀!」
雷震子在惊愕之中却也没有因而失去应变能力,他在空中急急地抡起
雷公杵,不住地挥舞护住前方,准备後退避开。
那矮小怪人果然便是余元,当日在昆仑山前,将姚笙重创,几乎致她
於死的便是此人,此刻他仍然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情,看著雷震子舞出的绵
密棒影,他哈哈大笑。
「我这果然是化血神刀,西歧中人果然见识不凡!」他得意的声音在
夜空中回荡不已∶「看刀!」
「嗤」的一声,任他雷震子的雷公杵舞得多密多急,但是红光过处,
依然被化血神刀穿隙而过,登时在他的肉翅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雷震子狂声惨呼,手上的雷公杵掉在地上,直直插入土中,而他自己
也是重重跌下地来,激起来一地的沙尘。他落在哪吒的身旁,两人却像是
受了极大的苦痛一般,惨声狂呼,只是不住叫冷。
猛听著空中传来一阵清亮的狗吠声音,原来「二郎神」杨戬的法宝哮
天犬也已经到了,那余元的化血神刀只对有气血生命的对手有效,但是哮
天犬却不是活物,化血神刀对它并没有什麽威胁。
但是对余元来说,这个奇特的法宝却是个颇为厉害的敌手,因此他跨
著五云驼,看著下方的西歧将士们,高声笑道∶「西歧众将,我余元不日
更将前来拜候,今晚便少陪了!」
在哪吒与雷震子的呼痛声中,个头矮小的余元好整以暇地将化血神刀
背回背後,一个翻身,便在巨木墙後失去了踪影。
西歧众将不知道是为了他化血神刀的歹毒所震慑,还是不想追上去中
了他的埋伏,也没有人阻止他,只任他来去自由地在巨木墙後消失,人人
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无欢回过神来,耳边听见哪吒和雷震子的呼痛声,直觉便想走过去看
看两人的伤势,却冷不防前面走过来几名挺胸突肚的军士,横在面前,挡
住他的去路。
无欢愕然,却看见杨戬从几名军士後面朗声说道∶「姜军师有令,你
尚是待囚的身分,请回到四室去。」
无欢远远看过去,看见哪吒和雷震子仍然躺在地上,在他们的不远处
,西歧军师姜子牙神色漠然地看著天空,彷佛眼前的任何事情都不在他的
心上。
「可是┅┅」无欢急道∶「哪吒他们的伤势很重,这化血神刀不是一
般的兵器,我对他们的伤势略知一二,我可以┅┅」
不待他说完,杨戬摇摇头,沉声说道∶「我西歧阵中能人辈出,难道
这点伤他没办法解吗?」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无欢。「我想你还是听军师的
话好,不要再生枝节,这样对你也好,知道吗?」
无欢无奈地看了哪吒等人一眼,想了一下,这才无奈地点点头,跟著
军士们回到监禁的斗室。
到了第三夜,斗室里却来了姜子牙的手令,要无欢到大营处议事。
到了大营,这才发现西歧的几名大将都到了,姜子牙神色依然冷漠,
低声嘱咐了几句,几名军士便抬过了两顶软轿,打开软轿,却看见哪吒和
雷震子气息奄奄,裹著厚重的棉衣坐在座位上,眼神涣散,浑身不住地发
抖。
姜子牙向杨戬一使眼色,杨截会意,便走过来对无欢温言说道∶「无
欢兄弟,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无欢望了哪吒和雷震子一眼,点点头。
「当日,哪吒和雷震子中了化血神刀暗算的事,你也看见的了,是不
是?」
「是。」
「我记得你提过,你知道这刀的来历,是吗?」
「我知道一点。」
杨戬领首,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姜子牙一眼。
「这余元乃是东海龙皇岛上的修道中人,又号『一气仙』,这几年却
隐身在昆仑山上,不晓得怎麽地,居然让他练出了这等歹毒的法宝┅┅」
他顿了顿,问道∶「这化血神刀,到底是什麽样的法宝?」
当年姚笙中了化血神刀暗算之後,曾经和无欢分析过这法宝的来历,
因此无欢算得上对这件歹毒兵器知之甚详。
「化血神刀,曾有一位高人对我说过,说可能是余元在昆仑山得到恶
神指点,炼就而出的恶毒法宝,」无欢流畅地说道∶「刀子本身,那位前
辈高人认为应该曾在丹炉中锻造,在锻造的过程中又加过丹药,因此可以
击杀肉身,也可以葬送异人们的元神。一般人中刀必死,只要一沾血,立
刻就会送了性命。」
杨戬沉吟了一会,问道∶「然而哪吒和雷震子两人虽然身受重伤,却
没有中刀立死,那却是为什麽?」
无欢看了一眼哪吒,想了一会,才缓缓说道∶「个中缘由,我也不能
确定。但是哪吒是莲花化身的重生之人,也许便是因为这层缘故,使他幸
运逃过一死。」
其实,这里边还牵扯了狄孟魂和姚笙提过的,和神族体质有关之事,
但是一来无欢并不希望和杨戬等人聊及这方面的事,二来说出口也未必能
让众人理解,因此便简单略过。
【第十一章大破化血神刀】OCR∶tkbook
听了无欢的说法,杨戬点点头。
「这样说来,却是有些道理,像雷震子兄弟的肉翅乃是两枚仙杏幻化
而成,虽然长在身上,却未必是肉身之物,也因此逃过一劫,是不是如此
?」
「应该是这样没错。」
「但是,现在问题却来了,」杨戬看著他,眼神有些耐人寻味。「我
们用尽了一切仙药秘方,却丝毫没法让他们的痛楚稍稍减轻,不知道无欢
兄弟有没有什麽良策?」
无欢缓缓地走过去哪吒和雷震子的身旁,看见两人的脸色惨白,身子
簌簌地发抖,心中也不禁非常难过。
在西歧阵营中,他与这两人的交情最好,也结识得最久,想起与他们
少年时结交的过往,无欢心中突然热血沸腾,豪气陡生。
「我不晓得这样做是不是有用,但是只要有一丝丝可能,我绝不迟疑
!」他大声说道∶「请你拿一柄利刀,两个碗来!」
杨戬一怔,却仍然向身旁的军士一挥手,取来了一柄利刀和两个大碗。
无欢站在哪吒的身旁,对他问道∶「哪吒兄弟,你可相信我?」
那哪吒的身体不住地发抖,脸上一片惨白,但是却仍然坚定地盯著无
欢。虽然不知道无欢说的话是什麽意思,他仍然毫不犹豫地点头。
「信!」
无欢望向一旁的雷震子,雷震子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但是却仍不掩往
常的霸气。
「你问我干嘛?」雷震子怒道∶「不信你的话,那我还做人干什麽?」
无欢再不犹疑,手上抄起利刀,众人看见他的动作都是一阵惊呼,他
在惊呼声中,将利刀划过手腕,鲜血便登时注入碗中。
杨戬看见无欢的动作,楞了一楞,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无欢任自己的鲜血流入碗中,注了两碗红艳艳的血,便将碗端到哪吒
和雷震子的跟前。
「我不知道这法子管不管用,但是从前是管用过的,」无欢大声说道
∶「两位兄弟,能不能治好你们的伤,无欢便只能归诸天命!」
哪吒惨然一笑,也不和无欢多说,伸手取过大碗,便将那碗鲜血一饮
而尽!而雷震子也毫不迟疑,取过碗来,也骨碌骨碌地将无欢的鲜血喝了
下去。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三人奇特的行止。无欢手上仍然流著鲜血,目
不转睛盯著哪吒和雷震子。
过不多时,哪吒惨白的脸上居然现出了几分血色,雷震子靛蓝的脸上
看不甚明白,但是两人身上却已经不再颤抖。
这奇异的饮血之法居然在片刻之间已经奏效!
众人且惊且喜,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无欢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
头有些昏晕,脚下一阵踉跄,哪吒见状,一伸手将他扶住。
扶住无欢之後,哪吒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恢复了大半精力,中刀
之後的寒冷衰弱已经消逝许多!
而在他胁下的伤口此刻也逐渐收口,不再露出可怕的血肉模糊模样。
无欢振作起精神,站在哪吒的身旁,示意自己没事。这饮血之法看似
惊世骇俗,却是当年无欢几乎送命才误打误撞找出的方法,原来他童年时
曾经得过狄孟魂的救治,以身上的汁液救过他一条性命,而无欢的身上便
因为有了这类神族基因的体质,更曾在姚笙中了化血神刀时救过她一命。
如今,哪吒和雷震子都是有著神族基因的异人,因此无欢便朝著当年
医治姚笙时的方向去推测,大胆用了这个饮血之法,才将哪吒与雷震子的
性命救了回来!
众人正在议论之际,整个营帐也因为哪吒和雷震子的伤势好转而欢欣
不已,便在此时,营帐之外却又响起了震天的锣声!
这个锣声,西歧众人是绝不陌生的,因为前几夜里便是这样的锣声惊
醒了所有人,大家也知道这个锣声响起之际,定然又有外敌入侵大营。
果然,在营帐外的天空这时响起了一阵粗豪的笑声。
「西歧众将官!山人余元又来拜访,顺便来为贵军哪吒将军、雷震子
将军吊唁!」
这话说来太过刺耳,「一气仙」余元自恃化血神刀的歹毒威力,认为
哪吒、雷震子两人必定已然死於非命,因此才会口出这样的狂言。
哪吒闻言大怒,想要冲出去与他一较生死,却因为重伤初愈,气血运
行仍然不顺,走了几步後脚步不稳,整个身子便软瘫下去,坐在地上不住
喘气。
但是其馀众将却不似他的伤重初愈,纷纷冲出营帐。杨戬却与众人方
向不同,他走过来无欢的身边,与无欢说了几句话,无欢一怔,沉思了片
刻,也对杨戬说了些什麽。
西歧大帐之外,灯火依然亮如白昼,「一气仙」余元这一次并没有骑
著五云驼从天而来,而是施施然地走进西歧阵营。
他以一柄化血神刀在片刻间重创西歧两名猛将之事早已传遍全营,而
此刻那柄惊人的法宝便随随便便背在他的身後,看似貌不惊人,但是他所
到之处,军士们人人自危,竟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余元看见众人的惊疑神情更是得意非常,他毫无阻碍地走到西歧大营
前的空地,放声大笑。
「西歧众将官听著!」余元笑道∶「我已经依前日之言前来,此番我
的手下再不容情,要降我成汤者可以趁这时候投降,否则我一人挑了这西
歧大营,杀戒一开,可就手下不再容情了!」
听了他这番放肆之言,西歧将士们都怒不可遏,但是化血神刀的阴狠
迅捷实在太过惊人,因此一时之间,整个大营居然有些静默下来。
尴尬的沉寂,彷佛印证了余元的狂妄之言。
便在此时,无欢昂然站了出来,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一字一字传入
众人的其中。
「你┅┅」无欢缓缓说道∶「你便是余元吗?」
余元一怔,眼睛一睁,看见眼前这个身量英伟的年轻人,一时间觉得
有些眼熟,却记不起来曾经在什麽地方见过他。
两人当年只在惊惶的突发状况中见过一次面,这几年来形貌都和往年
大不相同,因此都没能在见第一面时忆起对方的身分。
「你这黄口小儿是什麽东西?」余元大笑,他见无欢身上并无鲜明衣
甲,穿的也只是寻常的粗布衣服,心下便不太看得起他。「西歧阵中名将
如云,你又是什麽东西?敢在这儿出头?」
无欢微微一笑∶「我也许不是什麽东西,但是你曾经害我的亲人,如
今又害了我的好友,与我可算是结下了怨仇!」
余元睁著怪眼,瞪了无欢半晌,这才恍然大笑∶「我认得你,你是昆
仑山那女人的手下,那女人和我南斗大人作对,本就该当受我一刀!」他
轻蔑地瞪著无欢,狂声大笑∶「你难道不怕死吗?不怕我给你一刀吗?」
这时候,杨戬却悄悄地走入场中,因为他的动作不大,却没有什麽人
注意到他。
无欢听了余元的恫吓之言,却没有任何恐惧的神情,只是轻松地笑笑
∶「怕不怕死,我心中自有定见,但是你这化血神刀我却一点也不忌惮,
别人或许怕它,但是我却不将它放在眼里!」
余元向来对这化血神刀信心十足,哪听过这样的轻蔑之言,他听见无
欢的说话,立刻变了脸色。
「好好好!你这小子,休怪我下手不容情,今天我便叫你死於化血神
刀之下,让你心服口服!」
无欢微微一笑,彷佛真的对这天下第一歹毒霸道的法宝全然不放在眼
里∶「只要你敢数三声,再放出你的化血神刀,我便是死在刀下,也会心
服口服!」
余元怒极而笑,缓缓一弯腰,一回手,便将化血神刀抄在手中。
「数三声便数三声,难道还怕你吗?」他狞声笑道∶「便是数上三十
声,我谅你也避不开这一刀!」
话一说完,他便沉声叫道∶「一!」
无欢冷然地看著他,神色彷佛全不在乎,可是却在握紧的手心流下了
满握的汗珠。
「二!」
全场之中,每个人这时都屏住了气息,有的西歧将士和无欢相熟的,
更是闭上了眼睛,彷佛已经看见了他中刀横死的惨状。
便这一刹那间,杨戬低声一喝∶「起!」,他的身後几名勇武之士动
作一致,「刷刷刷」几声便从他的身後飞出了几团巨大的黑影!
而几乎便是同一瞬间,余元的「三!」也已经喊出,手中的红光应声
迸现!
而那惊人的化血神刀也已经出手!
但是,此刻场中却发生了令人惊讶的变故,那腥红的刀光并没有指向
无欢,而是在空中一个转弯,余元手上一个拿捏不住,化血神刀脱手飞出
,声势惊人地「波」一声顺著杨戬身後大汉们丢出的物事飞去,砍中了其
中一个黑影!
而那黑影惨叫一声,便登时没有了声息!
而众人仔细一看,才发现化血神刀转向而出,砍中的居然是一头极大
的白羊!
大汉们丢出来的东西,居然是四五只活生生的大白羊!
而那化血神刀直直地插在其中一只白羊的背上,登时将那白羊钉死。
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之前,杨戬一个箭步向前,抽出三尖刀,连尽全力向
化血神刀砍去,「铮」的一声便将这世间第一歹毒的法宝砍成两段!
而「混元一气仙」余元却只是张大了口,不可置信地望著这突来的变
故,彷佛自己眼前见到的景象只是一个梦境!
便在此时,西歧军师姜子牙大声叫道∶「将余元抓起来!」
他的语音未歇,西歧将士人群中便有一条黄澄澄的绳子腾空而起,直
直向余元的方向飞去,余元大惊,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那道绳子牢牢缠住
,捆在地上。
但是他的个性相当的猛烈,虽然已经中伏倒地,口中却仍然不住破口
大骂。
「惧留孙你这卑鄙小儿,趁你家道仙我不备偷袭,不算好汉!」他怒
声骂道∶「有种便撤了你这『捆仙绳』,光明正大与我打三百回合!」
那使出捆仙绳法宝的,果然便是奇人惧留孙,无欢曾经从姚笙之处间
接学得他的不少玄法,但是却从来不曾亲眼见过这位高人,此刻第一次打
了个照面,发现他是个身量不高的中年道者,相貌清雅,和他的徒儿土行
孙却是大不相同。
只见惧留孙微微一笑,并不和余元斗口,确定了余元已被牢牢缚住後
,他便缓步转身,再一次走入西歧众军士之中。
余元骂了一阵之後,又转眼看著无欢,大声说道∶「你这小儿果然有
些鬼门道,西歧阵中能人果然辈出,但是你今天不告诉我为什麽化血神刀
会突然失效,余元便是做了厉鬼也不曾甘心!」
这个问题虽然出自余元之口,却也是西歧众人心中最好奇的,大夥自
动将眼神集中在无欢身上,期待他能说出其中的奥妙。
杨戬呵呵一笑∶「无欢兄弟,我也想知道这化血神刀的个中奥妙,你
又怎知要我准备这些大白羊?」
无欢想了一下,这才朗声说道∶「这化血神刀本是神界的法宝之一,
偶然被余元得到,并且在丹炉中与毒药共同炼制,这才成为一件歹毒害人
的法宝。
这刀的真正厉害之处并不在它的毒,而是在它的快,刀势一发,任你
功力多强,法力多高,都无法闪避,也因为如此,以哪吒、雷震子之能,
也无法闪躲它的攻击。」
无欢冷冷地瞪了余元一眼,眼神充满了不屑。
「大凡天下的法宝都有其正反两用,用得其所,可以防身救人,用得
不好,则会成为奸诈小人的作恶之器。
我有一位前辈曾经中过这化血神刀的伤害,但是她却在苦思之後找出
这柄刀之所以快的缘故。
天下有气血之物,不管你是仙人或是精怪、凡人或是牲畜,都会有气
血运行的热度,这化血神刀攻击敌手的时候,凭藉的便是这气血的热度,
而不是施法者的手劲或功夫。
我请杨戬兄准备大白羊的用意便是如此,便是要引这化血神刀前去攻
击羊只,正因为余元对这法宝太过依赖,却又不知道它有这样的追热特性
,这才一击成功。」
杨戬恍然地点点头,赞叹说道∶「原来如此,」
在众人还来不及他笑笑说道∶「因此你才要余元数那三声,且要我在那一
瞬间丢出白羊,用意便是要让化血神刀去追白羊之热,是吗?」
「在白羊腾空的一刹那,数头羊只的体热远胜於我,而化血神刀在那
一瞬间出手,便追著白羊而去,如果这余元知道他血神刀的特性多些,等
到白羊落地後再瞄准我出手,我仍然要遭到他的毒手。」说到此处,他转
头向余元问道∶「我便是这样破了你的法宝,你服是不服?」
余元张大了口,瞪著无欢半晌,这才点点头。
「服了。」
听见余元的这句话,西歧众将士欢声雷动,声音在夜空中远远传了出
去。
【第十一章深情之伤,伤情依旧】OCR∶tkbook
西歧军师姜子牙这时下了军令,将余元押至大牢看守。而哪吒、雷震
子更趁著此时,当著西歧诸将的面向姜子牙求情,希望能让无欢功过相抵
,免去禁锢之刑。
此番无欢为西歧大阵营立下了大功,除了救回哪吒、雷震子的性命之
外,更破了「一气仙」余元的法宝,也等於救了多位西歧将士的性命。
在众人的说情下,姜子牙终於勉强同意将无欢放出牢房,但是却仍然
要无欢发下重誓,要他在伐纣功成之前,不可以离开西歧阵营。
虽然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禁锢,但是无欢却不想再和姜子牙多所争辩
,他的个性本就相当随遇而安,加上在西歧阵中也有不少好友,这个条件
也就答应下来。
自此之後,无欢便在西歧阵营之中住了下来,姜子牙果然遵守诺言,
让无欢在西歧阵中自由行动,不曾管束过他。
而在营寨之中,无欢也有时会想起邓蝉玉,偶而远远见了她,正不知
道该如何与她面对的时侯,邓蝉玉却总是远远地避开他,一次也不曾和他
打过照面。
在多次的战役之中,西歧大军虽然时时遇到顽强的抵抗,但是总能在
最後关头得到胜利,此时天下泰半已经归於西歧,大军在姜子牙的指挥之
下,已经逐步逼近朝歌。
转眼之间,无欢也已经在西歧阵营中住了数月。
这一日,大军已经挺进到了渑池县,但是却在此地遭到了前所未有的
重大挫败。
渑池县的守将张奎是一名术法极强的奇人,不仅擅长土遁之术,所乘
的一匹独角乌烟兽也是速度奇快的坐骑,在战阵上常让敌手闪避不及,命
丧沙场。
而张奎的妻子高兰英本领也相当的高强,据哪吒说道,这高兰英擅长
的法宝是四十九支太阳金针,催动时能将敌手的眼刺伤,目不见物,常常
就这样命丧她的手下。
西歧大军攻打渑池县的第一日,便折损了五位首席名将,一场仗打下
来,武成王黄飞虎、南侯崇黑虎、文聘、崔英、蒋雄便一一被张奎杀死。
也因为战情如此的吃紧,到了渑池县之後,哪吒便不曾前来和无欢喝
酒聊天,整日在营寨内警戒,而西歧阵营中,也呈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肃
杀气息。
而无欢并没有参与战阵的资格,每一日,他也只能百无聊赖地仰望天
空,看晴天转为阴雨,看白天转为黑夜,看著墙上的牵牛花攀藤漫长,也
看著黄土上的石头逐日泄上青苔。
而来来去去的西歧将士们偶尔也会聊及外面的战况,从那些人的言语
中得知,西歧大军在渑池县的战况仍然陷於胶著,阵中的奇人名将们没有
人能耐何得了张奎、高兰英两夫妇,而且随著战况持续下去,西歧的将士
折损也越来越多。
有一个夜里,无欢看著天上的繁星,偶尔天际划过一道火红的流星,
想起幼时无亏公公说过,每当一道流星划过,凡间便要死去一个人的传说
,又想起自己听过这个传说之後,每当见到流星,想起无亏公公的说话便
要啼哭不已。
久远的回忆,哀愁的过去。
在夜空中,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摘了一根墙上的小草,嚼花口中,
枕著手臂便躺在地上。
而从他倒置的视线之中,却突然看见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身边不远之
处。
看见这人的身影,无欢一怔,随即露出笑容。
在这样的深夜,有兴致来看他的,应该只有一个人。
「哪吒兄弟,」他轻松地笑著,一跃而起。「你终於又有空来了。」
那人在夜色下不发一言,无欢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穿著宽大的披肩
,头上还罩著斗篷。
就著星空下甚明亮的光线,那人静静地将斗篷揭下,露出一张细瘦矫
美的脸庞,伴著星光,那容颜彷佛还会闪闪发亮。
这人当然不是哪吒。
无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又不自觉地,开始怦怦地跳动起来。
秀美的鼻梁、小巧的嘴唇,一双如星如月的明亮双胖。
这人居然便是三山关的千金小姐邓蝉玉!
在星空下,邓蝉玉静静地凝望著无欢,眼神中有著复杂的情感。
而无欢却也只能怔怔地看著她。
良久,邓蝉玉才幽幽地数了一口气。
「无欢。」她低低地说道。
没料到她会这样叫自己的名字,无欢楞了一下,直觉地回答∶「是。」
邓蝉玉的眼神更迷蒙了,她彷佛望著遥远的地方,嘴里却仍然喃喃地
说著--
「无欢无欢┅┅」她的唇型极美,从这样的唇间说出自己的名字,无
欢看著她,人竟有些痴了。
邓蝉玉自顾自地,在那儿「无欢无欢┅┅」念了一阵,声音逐渐转低。
春风,静静地吹过了两人的身边,拂动了长草,也拂动了在墙上努力
攀爬的牵牛花。
良久,邓蝉玉才又开口说话,声音却彷佛在一场醒不来的幻梦之中。
「有好长一段日子,我就在夜里,不停地叫著你的名字,」邓蝉玉凄
然说道∶「想著我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的每一个神情,做
过的每一件事┅┅」
无欢像是失了神一般,连最简单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我只和你见过一两次面,相处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但是我
就没有办法,就是时时都要想起你,想著你┅┅」她轻轻地说道∶「也时
时在睡不著的夜里,叫著你的名字┅┅」
远方的天际,此刻彷佛飘起了灿烂的流萤,只是,那星光和萤光为什
麽分不清楚?那灿烂的星子之间,为什麽像是漫起了阵阵的迷雾云烟?
而邓蝉玉的语声仍然轻轻地散布在夜空之中,却一字一字清晰传入无
欢的脑海里。
「西歧的大军打来了,我爹爹说,土行孙也投靠了西歧,我带了五色
石去打他,却被俘进西歧的大寨里┅┅」邓蝉玉凄然地说道∶「他们都说
,要我嫁给他,但是我却不愿意,因为我心中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但是我
爹爹也来劝了,说既然我邓家已经投靠了西歧,那土行孙本领是好的,嫁
给他也是个好归宿啊!於是我要他们给我一日一夜,他们以为我只是要这
一日夜好好想想,却没有人知道,我骑了一天的快马,就是要到孟津去,
把我自己给了你┅┅」
说到此处,她突然流下了眼泪。
「後来,我还是要嫁了,嫁人的时候,张灯结彩,热闹得像是看不到
黑夜,大夥郡好高兴好高兴,可是我的心里却只盼著一件事┅┅」她轻轻
地说道∶「我只盼你能来,来带我走,我愿意一生一世跟著你。那时候,
你为什麽不来啊?为什麽你不来?我日日夜夜呼唤著你的名字,为什麽你
始终不来?」
无欢不自觉地,喃喃说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邓蝉玉悄然地看著他,突然间伸手将无欢紧紧抱住,深深地钻入他的
怀中,力气之大,连无欢都几乎有点要窒息过去。
但是他却也没有将她推开,伸出双手,也将她抱在怀里。
星夜,微风。
体温,重量,温软的胸,紧紧抵著无欢的胸膛。
邓蝉玉纤细的身躯微微抖颤,抱在无欢的怀里,她的手环得更紧,彷
佛生生世世也不愿分开。
两人在星空下这样抱了良久,邓蝉玉才轻轻地放开了手臂,脸上泪光
盈然,却露出了微笑。
「我是个很坏很壤的女人,」她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彷佛解开了什麽
难解的问题。「你知道的,是不是?」
无欢摇摇头∶「你不是。」
邓蝉玉静静地望著他,眼睛迷蒙,眼神温柔。
「我是的,我真的是。」
无欢不再回答,却仍然和她四目对望。
「今天,我遭逢了一件做人妻子最惨痛的大事,」邓蝉玉安详地说道
,彷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和自己一点也没有关系。「我的丈夫土行孙在
今天和张奎比试土遁之术,却在夹龙山被张奎砍下头来,死於非命。」
无欢听了她的说话,眼睛不禁睁得老大,张大了口,却不知如何开口。
但是,邓蝉玉却仍然静静地说道∶「他死了,我的确非常的难过,但
是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样的坏心思,一听见他的死讯,我就好想好想再
见见你。」
听见她这样说,无欢心下更是不忍,想要拉拉她的手,邓蝉玉却一个
闪身,远远避开。
「我不可以再碰到你的身子了,因为我已经是个天地难容的坏女人,
」邓蝉玉低声地说道∶「只盼你好好保重自己,好好爱惜自己,有一天,
你能找到一个真正配得上你的好女子。」
她说到此处,眼泪又流了下来。
「而我,这一生便再无遗憾。」
说完这句话之後,邓蝉玉纤细的身形便在夜色下转身,翩然远去,无
欢望著她的背影,还想说些什麽,却看见她的背影去得好快,转瞬间便已
然不见踪影。
星空依旧,夜风依旧。
而无欢却痴痴地站在那儿,看著邓蝉玉离去的方向,居然便这样怔忡
地站了整夜。
【第十三章曾经爱过的那个美丽女子】OCR∶tkbook
然而,这样的情爱纠缠,痴心眷恋,遇上了战火的肆虐却只像是狂野
烈火中的一记小小春风,霎眼便失落在这个纷扰的人间。
渑池守将张奎杀死土行孙之後,自己也免不了在战场上身死的宿命,
西歧大将杨戬会同几名大将,趁著张奎施行土遁之术时,使出土行孙师父
惧留孙的指地成钢法,将张奎困在地下,再用降魔杵锤入地底,把他锤死
在地底深处,而张奎之妻高兰英也被邓蝉玉所杀,总算报了土行孙的大仇。
至此,朝歌城的最後一道防线渑池县也已然溃决,西歧大军便再无障
碍,直指商朝的首都朝歌。
而商汤六百年天下,也在此将要划上最後一道休止符。
在一片凯歌声中,无欢随著西歧部队回到了朝歌城。
这座商朝天下的第一名城,是无欢的出生之地,也是个幼时常常造访
的繁华世界,此刻在两军的战火之中,城市已经不若往日的繁华,处处可
见兵燹烽火的痕迹。
出乎西歧部队的意料之外,朝歌城的名将都已泰半凋零,因此这场伐
纣战役并不如预期中的惨烈,只经过了几场零星的对抗,西歧大军便顺利
地攻进了朝歌城。
看著昔日的繁华世界,如今却变成了处处露出烽火痕迹的废墟,任谁
也要感叹不已。
纣王的宫殿这时候已经大部份倾圪毁坏。西歧大军已经掌控了朝歌城
内的部分地区,只有几处的政府军队仍在负隅顽抗。
行到朝歌城的东侧,有一座广场,当年,哪吒便曾经在此地剔肉还亲
,在此地自尽,给东海龙王一个交待。
原先,这儿是市内最繁华的所在,此刻却已经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
有。
无欢看著这一片荒圪的景象,心内也是百感交集。
突然之间,一支行色匆忙的兵马从道旁呼啸掠过,无欢认得那是哪吒
麾下的几名副将,那几人看见无欢,便从马上对他大叫。
「姜军师的部队已经找到了纣王,人现在在城西的摘星楼,大军正在
围攻,哪吒将军他们都已经去了!」
人马之中一名副将和无欢也颇为相熟,他一声呼啸,放慢了策马的速
度,无欢迈开脚步,拉著那副将的手,一蹬一踩便上了他的马,两人便共
乘著一匹骏马,向著城西急驰而去。
到了城西,只见得一大片楼房都著了火,火舌灿烂地在天际吞吐,冒
出冲天的白烟。
「这摘星楼本是纣王行乐的偏殿,今日却是他丧命之所,」那副将说
道∶「据发现的军士说,纣王带了宫中的手下来到此地,自己穿上一身的
冠冕王服,身配商朝的珠玉珍宝,上了摘星楼後,便叫手下在楼下堆满柴
薪,早已点上了火。」
无欢点点头,感慨地看著那冲天的火光,火势虽然已经烧了好一阵,
但是因为城西这一排宫殿实在太庞大太豪华,一时之间居然未能烧尽。
那摘星楼共有三层,雕梁画栋,极尽豪奢之能事,火光虽然猛烈,却
只烧了第一层。在摘星楼的外围,这时已经站满了围观的朝歌城民,而姜
子牙的部队也静静地伫立在浓烟火光之前,人人的脸上映上了腥红的火焰
色彩,众人的表情喜怒不一,有人为了王朝覆灭感伤,有人想起纣王暴政
而生愤怒,有人为了战火将息而振奋,也有人为了在火光中哀号的不幸宫
人而侧然。
在那猛烈迷蒙的烟尘火光之中,摘星楼顶上怔怔地站著一人,在隐约
的烟雾中,可以看得见他的身量秀伟,一身的王者冕服,满身的珠玉生威
,正是那一手将整个王朝倾覆的商朝天子纣王。
只听得在响亮的毕剥燃烧声中,纣王突然在火光里长声高歌,声音凄
厉而响亮,一声一声传入众人的耳中∶
「迷蒙的尘烟,翻腾的云雾,火光灼亮如巨日,席卷如我上九天!
吞吐的火焰,哀伤的云,烈火狂风如同暴雨,天地间唯我一人,唯我
独尊!
须臾间,人世万物皆要成灰,哪管它,是王是仙,是狗是天,转眼就
要化飞灰,
说什麽万世基业,要什麽连天巨殿,遇上火光,也要千里化为红尘,
烟灭烟绝┅┅
所有凡俗旧梦,都要化为江水向东流走┅┅」
在歌声中,只见那火光越来越盛,烧尽了巨楼的柱脚,「轰」的一声
巨响,摘星楼便就此倒塌,那纣王也就这样永远埋在火光之中。
而那凄厉的歌声却像是有生命一般,远远传入天空,回绕许久,这才
逐渐消失。
这荒淫天子的一生,终究也在火光中划上了最後的休止符。
成汤六百年王朝,至此而绝,来自西歧的周族「武王」姬发登上王座
,正式开启了周朝的另一番天下,那便是日後著名的西周王朝。
西歧的首领「武王」姬发此时发布命令,除了将纣王的尸身从灰烬找
出之外,还通令全城找出纣王身旁的所有佞臣,要在日後一并处置。整个
朝歌城中并没有攻下商朝的喜悦,反而多了搜捕的肃杀气氛。
无欢并不喜欢军士们在街道上挨家挨户搜寻的肃杀场面,只想在这城
破的夜晚凭吊一下这座名城,但是军士们杀气腾腾,四下搜查的景象却处
处可见,最後他只好看见兵士的踪影便躲,躲到小巷弄之间,一边漫无目
的地在城内行走。
夜,就在这样的残破气氛中逐渐降临朝歌城。
无欢从城西又朝城东的方向走去,但是为了闪避军士,方向常常变来
变去,走到後来却已经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有许多你自以为熟悉的地方,只要从不同的角度看去,便是极度陌生
之地。
走过几道小巷,再跨过一道深沟,横瓦在眼前的,却是一条窄得只能
勉强一个人侧身而过的巷道。
无欢望著那彷佛深不见底的巷弄,想了一下,也就侧著身子走了进去。
在黑暗中,彷佛走的是一条长而不见底的隧道,但是仰头一看,却又
可以看见两侧屋顶问的一线天际。
就这样走了一会,走到了巷口,眼前却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片雄伟的宫殿。
无欢算了算方位,又看看四周围的景物,知道自己不知道走错了什麽
路,居然来到了纣王的长明宫。
那长明宫也是昔日纣王玩乐的所在,而在他的传说之中,最荒淫的游
乐之处便在此地。
随著朝歌城破,这排豪华的大殿也早已不见人迹,没有卫兵,也没有
宫女寺人。
在月光下,无欢信步走了过去,身後拉出长长的影子,走进大殿,从
窗外映入的月光中,殿内的景物依稀可辨。在大殿的东边有一座巨大的池
子,此刻还泛出浓浓的酒香,池子的旁边则有一大片人造树林,有几根树
枝上还挂著肉片,只是那肉片都已经腐坏,发出阵阵的恶臭。
酒池,肉林!
原来这儿便是那著名的酒池肉林,纣王与宠妃们欢乐不禁的丑恶之地!
无欢百般感慨地看著那深邃的酒池,在酒池後方的不远处立著十来根
巨大的铜柱,那便是纣王烤杀臣子的惨酷刑具∶炮烙。
正在感叹间,这时候,突然从远方「匡匡匡匡」传来急切的警告锣声
,听声音是从西南方传来的,无欢警觉地回头一看,知道这是西歧阵营示
警的方式,用意是要警告阵营中人,表示有强敌入侵。
他就著月光,往大殿的出口走去,走没几步,那大殿门却「砰」的一
声倒了下来,彷佛有人以极重的力量将它击倒。
紧接著,就从殿门处闪进来几个动作迅速的黑影。
那几个黑影来得好快,「呼呼呼」地便向无欢的方向迎面而来,无欢
戒慎地交叉双手,抵在面前,预防来人出手攻击。
便在这一刹间,突然有人低声娇呼道∶「天!你是桑羊无欢!」
那几个黑影一直奔到无欢面前这才止住,虽然月光并不明亮,但是无
欢却可以认出来眼前几人都是身材纤细的女子,身上穿的都是宫中的华丽
衣裳。
但是,她们的女子形貌都只是假象,身後的光影才是她们的真实身分
,无欢定睛一看,不禁怒气上冲!
这几个女子,居然都是精怪所化,而她们的真正身分却是那轩辕坟的
三个妖精∶九尾狐狸、千年雉鸡,以及玉石琵琶精!
无欢乍见这几名妖精,心中便已经不喜,这轩辕坟三妖向来就不是什
麽正派之士,当年它们曾经与无欢的父亲之死有不少牵扯,後来还曾经和
蛇妖前来,逼得姜无亏不得不将石窟毁去。
他怒目瞪著三妖,正要发作,却听见有一个柔美的声音从隐暗处传来。
「无欢?」那声音透现著讶异。「真的是你吗?无欢?」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声音曾经让少年时代的无欢魂牵梦系,无一
日以忘之。
即使在事隔多年之後,原以为一切都已经淡忘,但是当那熟悉的语声
传进其中,还是让无欢猛然一震!
在月光下,轩辕三妖缓缓让开,从她们的身後缓缓走出一个清丽娇美
的身影。
那人当然便是无欢少年时代最爱的女子,「狐儿」苏妲己!
便在此时,骚动的人声已经逐渐接近,无欢转头一看,已经可以看见
无数的火把。
「桑羊无欢,你得救救我们!」九尾狐狸精急道∶「不救我们三个,
你也该救救妲己。」
此语一出,无欢的心情立刻从原先见到三妖的怒火变成了同情,他也
不知道该如何帮助这四人逃出重重包围的朝歌城,却只是直觉地想要尽自
己能力,让妲己能够逃过这一劫。
他警觉地环视四周,发现月光下的大殿似乎是个极佳的藏匿之所,於
是个便打算行一个险著,指点著妲己和轩辕三妖躲在殿中,自己则静静地
坐在大殿门口。
火把、人声这时已经越来越近,无欢强自作出镇定的神情,坐在大殿
前的石阶上,静静地看著搜寻部队逐渐接近。
搜寻部队中这时走出来一个大汉,这人和无欢也是旧识,乃是姜子牙
部下的大将武吉,他看见无欢悠然地坐在大殿之上,便仰头朗声问道∶「
无欢兄弟,我等正在搜寻几名人犯,不知你是否见到他们经过?」
无欢装出诧异的神情,谎声说道∶「有没有人经过?没有,我已在这
儿坐了许久,却不曾见到有人经过。」
那武吉是个爽直的汉子,见无欢这样说,自然也不疑有他,他点点头
,挥著手上的火把。
「既是如此,我们到别的地方搜去!」他高声说道∶「改日再和你饮
酒!」
看见部队即将离去,无欢暗自松了一口气,然而,突然之间,却有人
在部队中朗声说道∶「不对!那三个妖精一定就在附近!」
无欢一惊,看见那发话之人的模样,心便直直地往下一沉。
--杨戬!
而这人一旦出现,附近便一定少不了那头神力极强的哮天犬!
果然,杨戬冷然地走出人群,右手一招,那哮天犬便从他的身後升起
,汪汪大叫,毫无犹疑便往大殿内直冲而入。
武吉见状,怒目瞪了无欢一眼,便率领部队冲进大殿。
而杨戬施施然走了过来,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住了无欢的手。
「无欢兄弟,我们进大殿里看去!」
无欢被他轻轻握住手,虽然力道不大,却知道这是杨戳不让他乘隙脱
逃的作法,於是垂下头,跟著他走进大殿。
武吉部队之中,自然也有几名异人,轩辕坟三妖和妲己几乎一些抵抗
也没有,便被他们搜了出来。
不一会儿,军师姜子牙也已经赶到,杨戬向他约略说了此地发生的情
况,姜子牙冷然望了无欢一眼,却没有说什麽。
轩辕三妖被军士们牢牢以捆仙绳捆住,垂头丧气地跪在殿中,而妲己
因为是冀州侯之女,因此姜子牙对她有几分礼遇,并没有用绳索捆绑她。
姜子牙缓缓走到大殿台阶上,朗声说道∶「你们四人媚惑纣王,助其
为虐,我今天在此代表武王将三妖问斩,妲己赐白绫自尽,不得有误!」
轩辕坟三妖听见这样的判词,不住地哀哀相求,它们三人此刻形体是
娇弱的美丽女子,哀哀相告之下,军士们有不少人为其所惑,纷纷掉下眼
泪。
姜子牙见部队中有多人被三妖的媚声所惑,生怕情形有变,低声向手
下吩咐,便取来了一具葫芦。
看见这个葫芦,无欢心中略略一惊,而三妖更是魂飞魄散,连话都说
不出来。
这个葫芦,当然便是异人陆压的法宝,所有精怪、神人都对它忌惮三
分。
当日,那个无人可以斩死的袁洪便是命丧在这个宝贝的神光之下。
三妖在大殿上莺声燕语,如泣如诉地哀求,但是姜子牙却一点也不迟
疑,将葫芦放在案上,恭敬地说道∶「请宝贝现身。」
那葫芦现出一道白光,白光上端有眼有眉,神光湛然,射出明亮的光
芒。
「请宝贝转身。」
然後,这作恶不少的轩辕三妖的头颅便应声而落,现出原形,狐狸、
雉鸡、玉石琵琶的三颗头颅应声而落,骨碌骨碌滚在地上。
接下来,便轮到了妲己。
只见得她默默地看著军士递过来的白绫,凄然的一笑,却推开一旁准
备执行绞刑的军士,缓步向酒池走过去。
她缓缓地转头,指著无欢说道∶「我有话告诉他。」
众人屏息,连姜子牙也一言不发。
「我这一生,有过许多的欢乐,也有过许多爱我的人,我爱的人。」
她看著无欢,凄然地说道∶「但是,我想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也许就是
你,因为你爱我如此之深,但是我却发觉,也许我从来便不曾爱过你。」
她缓缓走近酒池,声音却仍一字一字传入无欢的耳中。
「他也许是强逼我父亲才让我嫁入宫中,但是和他在一起,却让我渡
过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人人都说他荒淫无道,人人都说他是个败国之君,
可是他带给我的快乐,却是世上任何人也比不上的。」
妲己口中的「他」,当然便是在摘星楼中烧死的纣王。
「可笑的是,我却要在这样一个时刻才知道我爱的是他,为什麽人要
在真正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一步步走近酒
池。
「现在,我累了,活著好累好累,我想,我要去陪他了┅┅」
便在这一刹那间,妲己满足地笑笑,便纵身「咚」的一声投入酒池之
中。
军士们惊诧之下,却也有几个人反应极快,立刻跳下酒池,将妲己捞
了上来,却发现她已经暗藏一柄小刀横刀自刎,鲜红的血液在酒池中浸渍
漫开,等捞起身来的时候,早已经气绝。
而无欢呆呆地站在那儿,望著妲己湿淋淋的身体,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
西歧众将的行列中,这时候姜子牙缓缓走出来,冷然盯著无欢。
「军法无情,此番你又帮助妖邪奸妃逃亡,我也没有办法再保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却十分坚定。「我只好将你监禁起来,待得大事底
定之後,交予武王发落!」
无欢无言地站起身来,几名军士走过来将他架住,带离大殿。
而在大殿的地上,妲己那绝美的容颜混著浓洌的酒汁,静静地躺在那
儿,她的眼睛圆圆睁著,彷佛离开人世後,也要静静看著这个曾经带给她
荣华灿烂的商王朝巨殿。
【第十四章从姜子牙手中脱困突围】OCR∶tkbook
静静的斗室,沉寂的光阴。
墙上的牵牛花藤,终究也攀爬上了墙顶。
无欢无言地仰望晴朗的天空,算著日落月升,黎明黄昏,沉静的朝歌
城囚室中,除了年老的狱卒之外,就再也没有见过别人。
就连和他交情最好的哪吒,在伐纣大业事成之後,也不再见过他的踪
影。
算一算,在这个囚室之中,无欢已经渡过三十四天的光阴。
外面的世界,到底变成了什麽模样?
以无欢之能,这样的小小囚室本无法束缚得了他,但是精通术法的姜
子牙却在囚室的四周布了指地成钢法,让这个小小空间成为一个封闭的力
场,任无欢用什麽样的术法也无法逃脱出去。
本来以为,伐纣成功之後,这样的长期囚禁便会有个了局,但是一旦
成功进入了朝歌城,却再也见不到任何人的踪影。
连斗室外也不再有人走过,想要听听人声也已经是个奢望。
而那名狱卒却是个又聋又哑的老人,无欢曾经试著和他说话,老人却
瞠目结舌,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但是无欢却从细微的动作中得知,这老人其实也是个术法能力极强的
异人,而这囚室之间的严密力场,很可能便是由他来发动的。
那也就是说,此刻无欢所在之处已是个绝然无法逃出的严密阵地,要
想离开此地,也就只能巴望著姜子牙的决定。
但是,在第四十一天的深夜里,这样的绝望处境却突然间出现了转机。
第四十一天的深夜里,只见得狱卒的守门处发出一道五色的强光,强
光过处,老狱卒便哼也不哼地,整个人委顿倒地。
随之进来的,居然是哪吒和邓蝉玉!
原来,从伐纣成功之後,姜子牙便和武王姬发全力研讨建立新王朝的
事情,无暇兼顾其它的事,但是等到尘埃较为落定之後,邓蝉玉却从父亲
处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
在姜子牙的计划中,决定对一些曾经叛逃至商朝阵营的将领从严处置
,而在这些人的名单中,便赫然有著无欢的名字。
邓蝉玉知道哪吒和无欢的交情甚笃,因此,便和哪吒商议,决定要在
姜子牙处置无欢之前将他救走。
在囚室中,哪吒简单地向无欢说明了原委,便运用自己的大将身分,
找了人掩护无欢和邓蝉玉出朝歌城去。
凌晨时分,无欢和邓蝉玉终於顺利地易容打扮,走出了朝歌城的城门
,其时东方的远山隐隐露出鱼肚白,无欢缓缓地走出朝歌城,想起这一阵
子以来的监禁生涯,再想想这几年来的奇异经历,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这一次离开了朝歌城,大概永世不能再回来了吧?
这座彷佛永不会陨落的商汤名城,曾经他的父母亲在这儿相识相恋,
生下了他,却也让他成了在石窟长大的孤儿。
还有,无欢的初恋在这座城市结束,而他亲手送走了那个女孩生命中
的最後一程,也是在这里。
此刻,他却已经和另一个女孩步上了永不能回头的旅程。
晨光中,邓蝉玉清丽的容颜映出如珠如玉的光泽,她静静地看著无欢
,眼神温柔。
「想些什麽?」
无欢一怔,看著她明艳的脸庞,摇摇头。
「我听说过,你和纣王的妃子妲己曾经是旧识吧?听说你会被姜子牙
关起来也是因为她的关系,」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不晓得是因为清晨的露
水太凉,还是心情有些激荡。「在想念她吗?」
无欢淡淡地笑著,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不回答?」邓蝉玉勉强笑道∶「我猜对了,是吗?」
无欢摇摇头。
「没有,」他深吸了一口长气,喃喃地说道∶「我没有在想著什麽人
。」
邓蝉玉凝视著他,彷佛若无其事地微笑,指甲却紧紧握在手心,因为
握得太紧,已经在掌上掐出深深的指痕。
「其实,你想著什麽人也不关我的事了吧?」她装作不在乎地笑笑。
「我啊!说真的┅┅」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此刻在朝歌城外的通路之上,像是漫延的毒药
渍一般,静静地涌出了数以百计,沉默阴郁的黑衣将士。
这些将士沉寂地在无欢和邓蝉玉的四周围慢慢聚拢,将他们紧紧地包
围在一起,而从将士们的人群之中,此刻出现了一名白须白发的清瞿老者。
那老者的神情也是阴沉一片,看见无欢更是脸色一沉。
当然,这老者便是西歧的总帅姜子牙。
只见得姜子牙缓缓地走了过来,却说出令人不解的话。
「我们之间的事,就这样结束了,」他淡淡地说道∶「你想知道的事
,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但是知道以後,我也不会再让你留在这个人间。」
无欢疑惑地看著他,不晓得他的话是什麽意思,想要问个清楚,鼻端
却已经传来一阵清香,紧接著,整个人便陷入了黑甜的睡乡。
在他的身後,有个黑衣将士洒出了几点「解千愁香」,不到一眨眼功
夫,便将无欢和邓蝉玉迷倒在地。
姜子牙冷冷地看著两人软倒在地的身影,一甩手,只抛下一句话。
「到昆仑山去,」他沉声说道∶「也该是我为师学封神的时候了。」
山路颠簸,空山寂寂。
无欢从「解千愁香」的药力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缚了个结实,两个
黑衣将士结了顶简单的担架,步履矫捷地在山路间行进。
时间,应该是中夜时分,因为从无欢的角度可以仰望天空,而天空的
正中央,便静静横著一轮明月。
但是距离他在朝歌城门口中遭伏昏迷有多久,则不得而知。
他心念一动,艰难地转头看著四周,却发现在前面不远处,邓蝉玉也
和自己一样被绑了个结实,也让两个黑衣将士抬著,但是邓蝉玉毕竟体质
较弱,此刻她仍然紧闭著双眼,仍在「解千愁香」的药力之下睡得十分沉
熟。
推论完了时间、人、事之後,无欢百无聊赖,又想要推测自己此刻在
什麽地方,本来觉得这是全无可能推测出来的答案,但是右方不远处,一
片阴暗深邃的潭水上映出的波光,却让这个答案清晰了起来。
这座深潭,便是当年无欢和姚笙看见那个游魂「柏鉴」的地方!
那也就是说,如今无欢和邓蝉玉所在之处,便是昆仑山的後方!
忍著令人难受的震动颠簸,无欢在心中不住地翻动著记忆,不停地思
考,霎时之间,许多事情拥上心头,却像是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地出现了
头绪。
当年,姚笙推断姜子牙便是在这座深潭之中,得到了那个幽魂「柏鉴
」的指示,得到了恶神南斗的「封神榜」。
而这条山路一直走上去,尽头处便是南斗的头颅藏身之处。
南斗、姜子牙、封神榜,这三个线索自始至终便是纠结不清,但却又
彷佛少了什麽重大的关键。
而此时无欢地想起在朝歌城前姜子牙说的一句话。
「我们之间的事,就这样结束了,」姜子牙这样说道∶「你想知道的
事,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但是知道以後,我也不会再让你留在这个人间。」
看来,这一切应该即将要水落石出,就要得到答案。
但是一旦出现了答案,无欢的性命也许就要不保了。
如果有选择的话,自己是去,还是不去?
这样看似简单的问题,无欢扪心自问,却觉得无法回答。
就在这样的忐忑情绪之中,一行人无声地前行,经过山壁,经过石梁
,经过那一线天空的峡谷,来到一个巨大的石洞,最後终於来到了南斗的
藏身所在∶南斗天池。
而到了南斗天池的时候,整个空间豁然开朗,无欢从高处望向洞内的
一处平地,却发现平地上已经整整齐齐地画上了十二个宫位。
这样的宫位,无欢曾经在姜子牙的祭坛上见过,知道他以子、丑、寅
、卯等十二宫排列,每一个宫位中有许多星辰,按照一定的顺序放置其中。
而这个顺序∶便是姜子牙手中那张神秘的「封神榜」!
便在此时,南斗天池中的水又开始沸腾起来,那恶神南斗尖利的声音
又断断续续地传来。
「子┅┅牙┅┅姜子牙┅┅你来了吗┅┅」
姜子牙恭谨地一稽首,朗声说道∶「弟子已经来了。」
「你┅┅你那┅┅封神榜┅┅」南斗幽幽地说道∶「┅┅已经找齐了
吗?」
姜子牙得意地大声说道∶「禀报师尊,已经找齐了,」他的声音在石
洞中回荡不已。
「弟子现在便开始封神。」
【第十五章封神之谜揭晓】OCR∶tkbook
姜子牙从身上取出那张封神榜来,顺势一摊,整个石洞中的空气、温
度、光线便彷佛变了个颜色。
从那封神榜的力场看来,无欢觉得那可能是和太极图、山河社稷图之
类法宝相同性质的东西,能够让空间扭曲,产生媒介一般的效果。
姜子牙此刻手上不停,熟练地将一支支的引魂幡取出来,快步跑到平
地上那十二宫的图形上,将封神榜摊在正中央,一声大喝,那无数的引魂
幡便飘在空中,像是水中的游鱼一般来回荡漾。
只听见姜子牙大声说道∶「九天诸部,听我封神!漫天游魂,听我差
遣!」
说也奇怪,此刻经他这样大喊,那许许多多飘流在空中的引魂幡像是
有生命一般,从幡上渗流出一道道的魂魄来。
在「幽冥之都」,无欢曾经多次看过这样的魂魄,但是幽冥之主「
土」却说过,「封神榜」上的幽魂从来不曾去过他的幽冥国度,也证明姜
子牙的确有能力将这些特定的魂魄收集起来。
在众多魂魄之中,有一道魂魄是个清雅俊朗的男子,在缥缈的魂灵中
,仍然露出淡淡的雅致神情,此刻他的魂魄缓缓下降,在十二宫位上盘桓。
姜子牙点点头,大声叫道∶「紫微星,伯邑考归位,未宫,主迁移!」
那条伯邑考的魂魄彷佛听得懂他的说话,只是稍稍地盘桓了一下,便
飘到了未宫之上。
便在此时,天池中的南斗彷佛有所感应,便在池中发出了沉郁的吼声
,那吼声彷佛有著极大的痛苦,又像是有著欢愉。
姜子牙手上不停,口中仍然不住地大叫∶
「七杀、破军!」他坚定地大声说道。
而那两道魂魄的来历却极度令人惊诧,七杀的主魂形貌威武,英气逼
人,居然便是在渑池县命丧张奎之手的「武成王」黄飞虎!
而那「破军」的主魂身分更是惊人,形貌雄伟、身量高大,赫然便是
那商王朝最後一名天子纣王!
看见这两道魂魄已经出现,姜子牙朗声说道∶「武成王黄飞虎,入未
宫迁移!商纣子受辛,入卯宫,主夫妻!」
接下来一个个出现的,都是封神榜中的人物,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星位
,也按照封神榜上的位置列入各宫。
这些人物,有许多都是无欢的旧识,无欢在缥缈的魂魄间见到了殷洪
、殷郊,两人分别代表铃星、火星,分别入主了辰宫和酉宫。
而在隐约的光影中,无欢也看见了狐儿,她绝美的容颜即使是变成了
魂魄也一样让人心醉,「狐儿」苏妲己的星位是贪狼,悠悠地飘进了未宫。
随著这一个个的魂魄进入正确位置,在天池中的南斗吼声便越加的尖
利,也越来越雄浑,已不像方才一样的无力缥缈。
姜子牙将引魂幡上的幽魂一个个导入十二宫中,这才喘了口气,他抬
起头一招手,属下的黑衣将士们便将无欢等人一一抬下去。
也到了这个时候,无欢才发现黑衣将士们抬的不只是自己和邓蝉玉,
还有好几个人也一并被抬了进来,无欢细看那几人的容貌,不禁惊叫出声。
那几人之中,有一个人双眼紧闭,但是额上那第三只眼却是任谁也不
可能认错的。
那个双目紧闭之人,竟赫然是西歧阵中能力最强的「二郎神」杨戬!
这西歧阵营中功劳最显赫的大将,居然也和无欢一样,被姜子牙掳到
了昆仑山来!
黑衣将士将无欢等人一一扶到十二宫宫位旁边,粗粗鲁鲁地一扔,便
将几个人扔在地上.无欢倒在地上闷哼一声,却发现姜子牙就站在身旁,
脸色森然地俯视著他。
就在此时,南斗又是一声狂呼,声音中气十足,却已经是欢愉多过了
痛苦。
「再来┅┅再来啊!就快要大功告成了!」
姜子牙仰望著南斗的声音来处,又回过头来看著无欢,大声地说道∶
「桑羊无欢!」他在南斗的吼声中大声叫道∶「我说过,会告诉你『封神
榜』的原委,我姜子牙绝非食言之人,反正你的时间也剩下不多,我便将
所有事实告诉你知道!」
无欢瞪著他,眼睛又四下打量了一会,才点点头。
「这封神榜,乃是依照我师南斗天尊的生辰体质打造出来的格局。人
世之间,每个人出生都有一个格局,但我师是来自天外的奇人,并没有天
生的格局之数,眼前这个格局,是他老人家自己推算出来的,知不知道?」
无欢点头,表示同意,这件事他早在「幽冥之都」就曾经听土提过
,知道南斗并不是这个世间的人,而是来自其它不可知世界的人物。
姜子牙见他点头同意,便得意地继续说下去。
「我师的体质与常人大不相同,他早年因为奸人构陷,变成了现今这
种模样,但是他经过了多年的长思,却发现了能回复他往日身形的重大秘
密!」
便在此刻,无欢的脑中突地灵光一闪,想起了土说过的一件事。
当日在幽冥之都时,土曾经说过,说常人的魂魄对南斗这类的异人
体质有「修复」之类的功能,土和南斗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他自己
终日和凡人的魂魄为伍,便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难道,这「封神榜」便和南斗的重生有著重大的关联?
果然,姜子牙接著便说出了封神榜的真正秘密。
「每一个凡人的灵魂对我师的体质来说,都有特定的修复作用,搭配
得宜,便可以收到极大的效用,这封神榜的排列方式,是我师穷千年精力
研判而出的,而经我花费数十年精力之後,才找出这些人来,」他得意地
大笑。「只要这些魂灵全数凑齐,便可让我师南斗肉身复活!」
无欢楞楞地看著他,想起多年来的诸多往事,这才终於解了一个困扰
自己许久的大谜团。
而这谜团的答案却是如此的简单!
原来,封神榜的功用是收集特定的魂魄,而这些魂魄搭配起来,却可
以让千年前的恶神「南斗」复活!
姜子牙看著他闪烁不定的神情,心下更是得意。
「而我经历了这麽多的岁月和心血,终於将这些人的魂魄收集了起来
,终於要在今日完成我师的心愿,让他重生┅┅」
无欢怔怔地看著十二宫上那一道道的魂魄力场,喃喃地问了个问题。
「那这些人┅┅难道一定都会变成魂魄吗?如果他们不死的话,你又
能怎麽样呢?」
姜子牙瞪著他,彷佛责怪他问了个极度愚蠢的问题。
「我又能怎麽样?」他狞笑道∶「人还活著,我就不能将他变成魂魄
吗?」
无欢一怔,脸上不禁露出骇然的神情∶「那这些魂魄,有的人是被你
害┅┅」
姜子牙傲然大笑∶「不只是那些人,还有你,还有邓蝉玉,只要能让
我师重生,我是绝不会手软的!」
无欢听见他欢畅的笑声,知道这老人已经隐隐有著疯狂的倾向,心中
开始觉得有些胆寒,他并不担心自己,却非常担心一旁沉睡未醒的邓蝉玉。
在天池的南斗这时已经回复了七八分当年的俊雅模样,此刻他将头部
缓缓露出水面,嘶声狂叫。
「姜子牙!姜子牙!」
声音响彻石洞,震得人耳膜生疼。
姜子牙再不迟疑,再次施动术法,又将整个空间弥漫成一片混浊力场。
无欢细看那十二宫上的星名排列,发现大部份的星位都已经排满,而
在主星之中,却还留下三个缺口。
文昌、天机,还有擎羊。
文昌星位,写上的名字是邓蝉玉,而天机星却是无欢自己。
擎羊星位之下,端端正正写上的名字便是杨戬。
那也就是说,此刻要填上这个星位,就得有杨戬的魂魄才能填满。
只见杨戬双眼紧闭,身上却仍然淡淡地映照出神族体质的力场光芒,
这是拥有这类体质之人的特性,对於一般的武器,这样的力场有著一定程
度的保护作用。
而像杨戬这样术法高强的人,身上的力场强度更大,寻常人也无法伤
害他。
姜子牙沉吟了一会,便缓缓从身後解下一个葫芦,而看见这个葫芦,
无欢便知道杨戬此番绝无幸理。
因为那个葫芦便是奇人陆压所赠,曾经在朝歌城外处死猿精的厉害法
宝。
根据无欢的推测,这个法宝具有穿透各种保护力量的强大杀伤力,当
日连猿精那样变化万千的精怪,遇上了这件法宝也只能乖乖送命。
只见姜子牙凝神祝祷,便将葫芦口揭开,一道柔和的白光便直直地冲
到天空,光色温润,像是一条细长白色的美玉。
姜子牙朗声说道∶「请宝贝现身。」
那白光此刻又在空中现出蒙蒙一件东西,上头有眼睛,有眉毛,像有
生命般地炯炯有神。
从那双眼睛之中,透出两道白光,便将昏迷不醒的杨戬定住。
便在此刻,姜子牙却突然露出不忍神色,喃喃说道∶「杨戬兄弟,我
本也不愿如此,但是我师重生之事实在事关重大,只好得罪。」
说著说著,他便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请宝贝转身。」
【第十六章雄图霸业,再次成空】OCR∶tkbook
那宝贝在空中转了几转,白色光芒吞吐闪烁,可怜那英伟神勇的「二
郎神」杨戬就这样头颅落地,颈上喷出漫天的鲜血,一道魂魄便晃晃悠悠
地被姜子牙引至「擎羊」的星位。
这时候,南斗的形貌更为清晰了,此刻他大声狂笑,彷佛欢畅到了极
点。
「哈哈哈,好!好!姜子牙你办得极好,」南斗狂声笑道∶「此番如
果我能重生,乃是你的大功一件,我一定保你世世荣华富贵,生生过著痛
快的大好日子!」
也许是药效已过,也可能是被南斗的声音吵醒,这时候,邓蝉玉也已
经从昏迷中悠悠醒转,她迷迷蒙蒙睁著眼睛,一时之间,却仍然不清楚发
生了什麽事。
这时候无欢地无暇来照顾她,只是楞楞地盯著形貌越来越清楚的南斗
,此刻南斗的形貌变幻万千,一会是个温文的男子,一会又是个丑怪的巨
兽。
姜子牙仰望著南斗,脸上露出崇敬的神情。
然後他一转头,望定无欢,脸上露出残忍的表情,再一次举起葫芦。
「该你了,桑羊无欢,」姜子牙凝声说道∶「身命同宫,万星之主,
没有你,这个封神榜就不可能完成!」
无欢静静地望著那葫芦中的宝贝,白光升起,光彩湛然。
「请宝贝现身。」姜子牙绝无犹疑,沉声说道。
最後,他彷佛松了口长气似地,冷笑说道∶「请宝贝转身┅┅」
一言末止,那宝贝转了个圈,眼眉射出的白光闪烁不已,但是无欢的
头却没有应声而落,因为这时候他的身边突地冲过来一个黑影,「砰」的
一声将他撞开,那宝贝的白光却射在地上,「嗤」的一声,冒出刺鼻的浓
烟。
那撞开无欢的黑影居然便是刚醒过来的邓蝉玉,也不知道她从什麽地
方得来的力量,虽然身上仍被牢牢缚住,却一个纵跃,便将无欢撞开,让
他不至於在宝贝的白光下身首异处。
但是那白光却仍然对她造成了伤害,只见她的左掌血流如注,居然被
那锐利的白光带上,生生的削去了半只手掌!
因为手掌上的疼痛,邓蝉玉忍不住大叫出声,在地上不住翻滚,而无
欢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这场大难,整个人却有点浑浑噩噩,一时间手足无
措。
姜子牙大怒,但是他对那宝贝却又似乎相当的忌惮,不敢随便做出太
大的动作,以免被它误伤。
这时候,在上面的南斗也警觉了这个突发的状况,也开始像是点燃了
山林的野火一般迸发狂怒。
在惊人的怒气中,南斗嘶声大吼∶「没人能够阻止我的霸业,我要重
生,我就会重生,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南斗癫狂地大声狂笑道∶「要不
,我们就来试试┅┅」
他的声音在洞中这时已经回荡到令人耳朵发聋,头脑昏晕的程度了,
但是南斗却仍然像是玩耍一般,仍然不住地狂喊∶
「我乃是天神之首,我乃是南斗,」他大声叫道∶「今日我便要重生
於世,谁敢挡我?谁敢挡我?」
那一声声的「谁敢挡我」的声浪冲击在洞壁之上,声势极为浩大。
突然之间,却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彷佛带著促狭的笑意说道∶
「我来挡你。」
说也奇怪,这声音听起来也不甚响亮,嗓门也不大,但是却像是柔和
的轻风一样,透过南斗的怪吼声,穿入众人的耳中。
一时之间,南斗、姜子牙、无欢纷纷楞住,连滚倒在地上的邓蝉玉也
忍住伤掌的疼痛,一齐向声音的来处望去。
只见得在洞口那儿,轻轻松松地站著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的形貌爽
朗,背上却有一对翅膀,仔细看过去,他的左手也有点异常,不像是人的
手,倒像是什麽狠恶动物的巨爪。
看见这人的形貌,无欢只觉得一股血液彷佛冲上了脑门,虽然已经是
隔了十数年的旧事,但是这人的微笑、声音却仍然在无欢的脑海之中清晰
无比。
这个年轻人,居然便是在朝歌山林石窟中长眠的「狄师」狄孟魂!
只见得狄孟魂朗声一笑,手上提著一柄阔口 剑,便潇洒地走进石洞
之中,眼神锐利地仰望天池上的南斗。
「便是我要来挡你,南斗!」狄孟魂坚定地说道∶「不论过去,不管
是未来,只要有我在,我便永远不会让你再一次重生回来!」
南斗悲愤地狂叫不已,那叫声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有著极为深
重的悲哀。他的叫声如此的凄厉,震得洞内灰尘簌簌而落,洞壁上不住掉
下碎石。
那姜子牙却不曾见过狄孟魂,也不知道狄孟魂是何方神圣,此刻他趁
著狄孟魂彷佛没有防备,手上一运术法,便是一记「轰仙神雷」,往狄孟
魂的身上打去。
狄孟魂微微一笑,也不见他有什麽动作,那记「轰仙神雷」的力场到
了他的身边便像是遇上了什麽坚固无比的屏障,消失得无影无踪。
狄孟魂来到无欢的身边,温和地看著他。
「你┅┅你便是无欢吧?都长得这麽大了,」狄孟魂温和地笑笑∶「
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才不过是四岁的小孩哪!现在都是个男子汉罗┅┅」
姜子牙在南斗的怪吼声中逐渐後退,却打算将卧倒在地的邓蝉玉先行
杀死,狄孟魂一皱眉, 剑一挥,便将他头上的白发发髻「擦」的一声斩
断,满头白发披了下来,样子极为狼狈。
「你这孩儿┅┅」狄孟魂老气横秋地说道,他的容貌仍然相当年轻,
但是却以长辈的身分对姜子牙说话∶「你是无亏的兄弟吧!你们二人简直
就是一个长相。也罢,今天我看在无亏的面上也不来难为你,放你一条生
路!」
姜子牙迟疑地看看天池上的南斗,又看看狄孟魂,这才踩著脚,没命
地狂奔离去。
而狄孟魂也不再理会无欢,迳自走向南斗的方向,他举目四望,看见
那一道白光,仍然悬在半空中的宝贝,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然後,他便抡起 剑,却往那宝贝的白光处用尽全力一砍,将那团白
光打得支离破碎,而那白光却像是癫狂一般,从中四散出灼亮的细直光线
,在洞内不住扫射。
而那些白光在密集扫射之馀,也将「封神榜」上排好的魂魄一一射倒
,白光过处,被击中的魂魄便四下飞散。
而南斗此刻便像是困兽一般,悲愤地发出可怕的巨吼声,像是知道自
己这一番重生的希望,也一一随著魂魄被白光击中而烟消,而云散。
狄孟魂手下更是不停,在洞中不住跳跃,遇有较完整的魂魄,也挥起
剑将它们一一打散。
「南斗!」他大声地叫道∶「你我二人的宿怨,可不是一生一世就能
解决的,原先我以为还是要动到葛雷新的这把 剑┅┅」他将手上的 剑
高高举起∶「┅┅再砍你一次头颅的,但是我想此番就不用了┅┅」
他说著说著,突然回头大声对无欢说道∶「无欢,快走!我与他要大
战一场了,你不走的话,小命可就难保┅┅」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整个石洞便开始地动山摇了起来,而且在地面上
还裂出一道道的裂纹。
原来,南斗见重生的希望再次破灭,便发动了仅有的力量,要将洞内
的一切震碎,与狄孟魂、无欢等人来个玉石俱焚。
原先无欢的位置比较接近洞口,有著极大的逃生机会,可是他在地动
山摇之中,一个跺脚便回身去抱邓蝉玉,这一耽搁,那逃往洞口之路便已
被阻住,站立之虚,此刻「隆隆隆」地高高拱起,裂开的地缝深邃不见地
底,眼见也已经跳不过去。
而邓蝉玉软软地靠在无欢的怀里,眼神却极为柔和,彷佛只要有无欢
在身旁,便是发生了什麽巨难也没有关系。
在惊天动地的巨震中,狄孟魂哈哈大笑,彷佛这样的场面全然不放在
心上,他并不想往洞口的方向逃生,反倒爬上了南斗所在的南斗天池。
这时候,无欢心念电转,若了看附近的一座较狭的堑沟,他在震动中
跑上堑沟的边缘,邓蝉玉在慌乱中只觉得脸上一刺,却发现无欢与她的脸
靠得好近,他的眼神温柔,脸上短短的胡须刺著自己的脸,却是被他轻轻
地吻了一下。
然後,邓蝉玉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腾空飞了起来。
原来,无欢在最後一刻下了断然的决定,他的身量本就高大,将纤瘦
的邓蝉玉抱在怀中完全是举重若轻,而在堑沟之旁,他亲了亲邓蝉玉的脸
,使尽了毕生最大的力气,居然便将她抛向洞口!
「砰!」的一声,邓蝉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重重著地。
而在她的身後,这时候只听见轰轰然的巨响,整个石洞便就此塌陷下
去。而无欢、狄孟魂、南斗也就同时葬身在那数千万巨石的尘烟之间。
然後,一切归於沉寂,只留下阵阵的硝烟,满山遍野的碎石。
曾经,狄孟魂在神话时空中对南斗说过,「雄图霸业,到头来只是一
场空。」而就在千年後的这一段封神之役里,南斗处心积虑,策划千年的
图谋终究也只是一场泡沫般的幻影。
而且是一场伤害了许多条人命的荒谬泡影。
昆仑後山,明月当空,夜色依旧。
但是那传奇的「封神榜」就这样,永远地埋葬在深沉的地底之中。
邓蝉玉忍著一身的伤痛,勉力逃出石洞,走出峡谷,走过石梁,再缓
步走过那暗黑深邃的深潭。
身上的伤口虽然痛楚,却比不上心痛。脸上方才被无欢吻过的地方,
那亲吻的触感仍然清晰,彷佛无欢那英挺的脸庞还在自己的身边。
回首那已经成为废墟的南斗天池,那像是山一样高的土石巨堆,再忆
及那令她一生魂牵梦系之人,眼泪,终於像是决堤的水一般,悄悄滑落她
的脸颊。
明月夜,伤神岗。
伤心地┅┅
人却无处话凄凉┅┅
周朝初年,西歧总帅姜子牙在这场虚幻的封神传说之後,仍然平安回
到西歧,与武王姬发几经研究,便将新王朝的首都定在镐京,那便是日後
昌盛数百年的西周王朝。
在西周王朝的领土中,许多在这场「伐纣」战役中有功的宗室将领们
,也纷纷得到分封,成为大小封国之主。
西歧阵营总帅「太公」姜子牙,姜姓,封为「齐」。
颛顼之裔名粥熊,封於荆蛮之地,是为「楚」。
颛顼之裔名柏翳,嬴姓,封於陕西,是为「秦」。
周朝同姓功臣名君臾,姬姓,封为「燕」。
周朝同姓功臣名毕公高,姬姓,封为「魏」。
周武王少子名唐叔虞,姬姓,封为「晋」。
周文王第四子周公後代,姬姓,封为「鲁」。
商汤之裔微子启,子姓,武王封於睢阳,是为「宋」。
这些封国在数百年後日益强盛,纷纷自立割据,那便是历史上著名的
东周时期。
而来自神话时空中的时光英豪们却从来不曾在这片古中国大地上有过
片刻的沉寂,经历了封神时代的惨烈战役之後,有更多的神人豪杰,便投
入了数百年後纷纷扰扰的东周时代,再一次谱出一段动人的传奇。
一段名叫「东周时光英豪」的浪漫传奇。
【尾声】OCR∶tkbook
春去秋来,秋去花开,人已逝,落花常在。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在昆仑山的山腰处来了一个卖茶的女子,女
子在山上一座石梁处搭了几座茶棚,泡很清香的茶,让疲累的山林过客有
个歇息的地方。
那卖茶女子的形貌相当的温婉秀丽,眉目间却有几分英气,女子的手
掌缺了半只,但是干起活来却不输给男人。
女子在不卖茶的时候,常常看著远方的昆仑後山,怔怔地看,有时还
要流下眼泪,问她是为了什麽,她只说在那儿,某个遥远的地方,总有一
天,有个人会再次回到人间,过来喝她一碗好喝的茶。
某一个青绿的三月春天,昆仑山上来了个神秘的男子。
满山遍野的翠绿之间,春风吹过,吹动了山坡上的长草,也吹动了山
间潺潺的溪流。
在这个男子的记忆中,花香草香从未如此芬芳,而想要见到某一个人
的期待,也从来不曾这样的迫切。
不久之前,男人刚从一场深埋在地底的晦暗记忆中醒来,在他的生命
中,不晓得为什麽和这样的地底世界有著密切的关联,而且这一次,那个
与他共同遭难的亲人,为了让他再一次重见天日,再现人间,已经牺牲了
自己,重又陷入了深沉的永恒长眠。
「你的生命短,我的生命长,」那人这样宽容地说道∶「而且,我想
在人间的某一个地方,还有一个人正在等著你。」
昆仑山前,茶棚上的粗布随著春风不住地摇摆,卖茶的女子这时置身
在水气氲腾的云雾之中,拭了拭汗水,一抬头,却在茶香、水气,以及昆
仑山的云雾之间,依稀彷佛,又看见了那个魂牵梦系,无一日以忘之的熟
悉身影。
彷佛是置身在一场就要飘散消失的春梦之中,卖茶的女子这时缓缓地
,小心翼翼地走出水气,走出云雾,脸上却已经布满了不争气的泪水。
静静的山中,无声无息地,从山谷、峭壁间吐出了轻飘飘,虚无缥缈
的山岚。
寂静的茶棚里没有半个客人,此刻邓蝉玉只是怔怔地提著茶壶,看见
无欢站在她的面前,轻轻地笑,说著一句话。
一句彷佛会回荡在山间千百年的话。
「卖茶的老板娘,」无欢的笑容,像是春风一样的柔和温暖。「给不
给过路客人一盏热茶?」
完稿於八十八年九月三十日凌晨,大地震後。
请续看--《东周时光英豪》
========================
【後记】OCR∶tkbook
这五本封神时光英豪,是我写过的书之中,最奇特,也最古怪的一次
创作经验。
其实,在「封神」的内容方面并没有遭逢太大的困难,取材则因为「
封神榜」本身就是一个很鲜活的时空舞台,写起来更是得心应手,但是最
古怪的事,却发生在第五部的收尾之处。
在第五部剩下近万字内容的时候,我总算松了一口气,觉得长久以来
一直很想让它成形、问世的一部作品终於几近成形,像是一具行将完成的
雕刻,口、眼、鼻都已历历在目,只要加上双眼皮、唇边细纹就可以完成
┅┅
想著这些事的时候,是在九月二十日夜里,心想著第二天早晨就可以
将它收尾完成┅┅
然後,一个多小时之後,便发生了那场宿命的、百年的集集大地震!
残破的中部是我的故乡,在震後自然也没精神写了,只是一劲地担心
亲人、朋友,还有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害怕他们是不是有事。
灾後的第三天,我便回到了草屯,直接在那儿体验了受灾者的悲、幸
存者的惧,等到尘埃落定後,再回到台北,才又想起了这套「封神时光英
豪」的最後结尾。
但是真正的怪事这时候才开始,震後的电力供输极不稳定,我的笔记
型电脑又「适时」选定在这一个兵马倥偬的战国时代寿终正寝,因此,在
不同的地点间,我试图在不同的电力供输区夹缝中求生存,便成了这最後
结局的精彩插曲。
在这段期间内,我跑过了朋友松江路的家,也待过百货公司食品街,
也曾经在风云时代的编辑部里待到夜深,镇日在和神出鬼没的电力捉迷藏
,整天张皇地等待那该死的「啪」一声,一切归於黑暗,归於沉寂,然後
再如丧家之犬一般,找寻下一个有电的定点。
感谢老天,这不平凡的最後结尾终於结束了,而在剩下最後几百字时
,还曾经临去秋波,又给我「啪」一声断电,然後就为了那几百字,完稿
日又拖了一天。
算一算,这最後的近万字一共花了我近半个月的时间。
不平凡的经验,不平凡的地震时空。
也愿那些受灾户早日在家园中重新站起,建出一座座更坚固的家。
?A HREF="mailto:@苏逸平1999.10
.4">@苏逸平
--
解梵铃于幻海,系青丝与飞鸿。
风散雨收,云残天边鹤影;雾轻烟薄,山掀浪里松声。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杜鹃花落,流水无情。
羡山寺老僧,叹人间万相,诸事劳形。
何日方能展尽眉头飞双鬓,梦里双袖舞长空?
-----恨不与时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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