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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oMoJesse (★情僧★), 信区: Fantasy
标  题: 《星座传奇》系列六《东周时空英豪》(4~7本)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hu Oct  7 22:13:06 2004)

第四本齐国群雄 
    

第一章 临淄城中的奇异少年 
  阳光静静洒在蔚蓝的天空之中,晴空万里,只在地平线外有着一两朵颜色鲜明 
的白云。 
 
  炽热的天气,却没有大雨将至的沉闷,气温虽高,但是因为风的气息正好,也 
不会让人 
有着什么不快之处。 
 
  在那明亮愉悦的阳光之下,春秋东周时代的齐国第一大城“临淄”的街道上人 
声鼎沸, 
嘈杂如庙会。 
 
  这临淄城乃是当世第一大城,也是姜氏齐国的首都。殷末周初,在那段著名的 
封神英豪 
时代中,曾经有过千千万万的神人异士参与过那场传说中的伐纣战役,而在伐纣之 
役中,代 
表周王朝的西歧阵营,阵中最重要的智士首领,便是人称“太公”的姜子牙。 
 
  周王朝建立之后,论首功当然非姜子牙莫属,因此便将山东的肥沃之地封邑给 
他,是为 
齐国。数百年来,姜子牙的后代子孙在这片土地世代繁衍,到了西周末年,国势更 
是强盛。 
犬戎攻镐京之役后,周朝的天子势力衰退,各封国乘势崛起,隐隐然已有了东周初 
期强国林 
立的态势,而在众多封国之中,齐国更是与姬姓晋国、姬姓郑国、子姓宋国、赢姓 
秦国成为 
分庭抗体的东方强国之一。 
 
  此时正是齐僖公年间,齐僖公是春秋时代颇为贤明的诸侯之一,内政修明,军 
容壮猛, 
正是整个国家最为富强的时代。 
 
 
  在热闹的临淄大街上,此时在嘈杂的人声中,更是响起了阵阵悦耳的丝竹乐声 
,虽然街 
上的行人摩肩擦路,拥挤非常,但是从街道的另一端,却像是有着什么莫大力量似 
地,正排 
开人潮,逆着群众行走的方向缓缓前进。 
 
  这样的拥挤情境下,有性子较急的临淄城民便门中不干不净地破口大骂起来, 
抬起头来 
远远一看,那骂声却一下子曳然而止。 
 
  原来,那挤开人群的,是一群衣饰鲜明的精壮大汉,骑着高骏的马儿,在人群 
上空昂然 
而过。 
 
  大汉群中,有几个眼神极为凌厉,扫过人群,仿佛要看进人们的心里。那几个 
方才破口 
大骂的人此刻更是心怀忐忑,缩着头躲在人群的隐密处,生伯被那些缆壮大汉的目 
光扫到, 
平白惹来极大祸事。 
 
  有几个多嘴的老太婆们虽然为这列精壮队伍的气势所慑,却仍然没忘记彼此交 
头接耳, 
吱吱喳喳地谈论不休,这样的阵仗,虽然她们一样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却知道 
这乃是临 
淄城中贵族出巡的阵仗,在行列中央的精美轿辇中,坐的一定是来头不小的人物。 
 
 
  只见那居中的华美车辇帘幕微微一翻,似乎有人从里面向外探了探,仿佛还有 
着“嗤” 
一声轻笑。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却将那帘幕吹开一隙,跟着一个少女便从车里探出头来。 
 
 
  那少女年纪尚细,容色却是娇美丰艳,明明只是十来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成 
熟女人的 
风华。只见她兴高采烈地欢畅大笑,居高临下,看着眼前临淄城的热闹繁华,身子 
一挪,便 
从帘幕中闪出来,手上使劲一拉,却又拉出来一个身材壮顿高大的少年。 
 
  众人有靠得近的,看见那少年忍不住又是一阵惊诧,只见那高壮少年的眉目俊 
秀,身材 
肩宽腿长,眼神炯炯,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双眼下有一抹睡眠不足的暗色,却不掩 
他的华贵 
之气,竟是个英伟俊秀的美男子。 
 
  两人的衣饰华丽,加上长相又是这样令人惊叹的俊美,许多城民便愣在人群之 
中,仰望 
着他们,嘴巴张得开开,一时间看得极为出神。 
 
  那少女和少年显是相当的亲密,少女很自然地将手臂攒着少年的颈项,亲匿地 
靠着他的 
耳旁说话。那少年脸上却是一副嬉笑的神色,但是在那嬉笑的神情之间,却隐隐闪 
过几分凝 
重的戾气。 
 
  “啪啪啪啪”几声巨响,前导的精壮大汉们突然间动作一致地举起长鞭,对着 
空中虚抽 
了几记,发出悦耳的啪击声。 
 
  然后,十数名大汉便长声呼喝起来,他们的呼喝声中气十足,虽然街道上嘈乱 
纷杂,但 
是他们的叫声一出,整个街道上便陡然静寂下来。 
 
  原先纷扰的人群,远一点的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贵族的行列出现,但是那长声 
呼喝一入 
耳,众人便像是训练有素似的,一致往街道的两旁靠拢,在青石板街道中央乖乖让 
出一片好 
大的空地来。 
 
  那华辇上的少女看见这样整齐划一的景象,忍不住天真地拍手大笑。少年却昂 
然地高高 
站在车辕之上,像是天神似四周盼顾,得意非凡。 
 
  但是他眼神向前旁看了一眼,却睁大眼睛,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 
 
  少女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前导的大汉也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也不禁纷纷张 
大眼睛。 
 
  原来,在空荡荡的路中央,原先应该是所有城民乖顺地让出一条大道的,但是 
此刻在行 
伍的前方不远处,却站了几个形貌奇奇怪怪的年轻人。 
 
  那几名少年看来也是一副茫然的神值,因为人群让出道路的动作太整齐也太快 
,因此他 
们没能来得及跟着众人闪进街道两旁,好奇加上不知所以,便愣愣地站在青石板街 
道上。 
 
  这样一来,却形成了鹤立鸡群,与众城民泾渭分明,绝不相同的古怪景象。 
 
  而几名少年的形貌也相当的奇特,算算他们总共有四个人,有高有矮,有胖有 
瘦,那胖 
少年脾气似乎极好,憨憨的笑容露出纯真的神情,另一名清瘦少年却背着一包行囊 
,行囊上 
写着一个大大的“卜”字,还有另一名矮个子少年,身后却跟着几支猫狗,头顶上 
还盘桓着 
几支翠鸟。 
 
  还有,居中一名少年的长相更是显眼,他的身量极高极壮,长相也还算清秀, 
头上却是 
一头乱糟糟的红发,眼珠子更是像大海一样的深透湛蓝。 
 
  夷羊九和易牙等人在卫国经历了夷羊家灭门的重大变故后,几经跋涉,越过许 
多封国的 
边境,这才来到了齐国。那齐国本是东周时期的繁盛大国,来往的客商、行旅、各 
国使节络 
绎不绝,几名少年混在一个郑国使节团中,很容易地便进了临淄城的大门。 
 
  那大城临淄的市容和卫城颇为相近,虽然人口、街道都要比卫城热闹许多,但 
是经历了 
几天的山林跋涉,一下子回到人烟聚集的城市街道,几名来自卫城热闹市井的少年 
也不禁精 
神一振,混在人群中笑得非常开心。 
 
  逛了一会之后,听见这儿有着热闹的游行乐声,几个人也是少年好事心性,便 
挤在人群 
中,跑过来看看热闹,却没有料到那华丽行伍前的大汉有这样的清除人群之举,一 
下子来不 
及反应,四个人便这样目标显著地愣在空荡荡的街心。 
 
  夷羊九抬起头来,眼神却正对着高坐在华美马车上的少年少女,看见少女的娇 
美面容, 
眼睛为之一亮,整个人却有些发起愣来。 
 
  那少女的美貌也还罢了,真正让夷羊九发愣的,却是她身后一团包作桃红的淡 
淡烟雾。 
 
  那烟雾远远看过去略成人形,流动宛转,仿佛是飘在半空中的轻烟。 
 
  而且,虽然和少女相隔甚远,夷羊九却可以隐隐然感受到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 
的甜香, 
如脂粉、如花香,而且,夷羊九微妙地感觉到,那股甜香肯定是从女孩的身上传来 
的,更可 
能直接来自她身后那股淡淡的桃红色烟雾。 
 
  女孩哈哈一笑,也感觉到了这红发英姿少年的无礼注视,她娇媚地轻抚了一下 
脸庞,眼 
神却也晶亮着回望夷羊九。 
 
  两人相隔距离虽远,却仍然目不转睛地互望,仿佛四周的人都已不复存在,整 
个偌大的 
临淄街上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旁的胖子易牙看见夷羊九出神的表神,有点不安地顶了顶他的手肘。 
 
  “发什么呆啊!小九,”他低声说道:“我们是不是挡了人家的路啊!” 
 
  夷羊九又看了一眼少女身后的桃红色烟雾,正要回答,却听见一声促急的破空 
声响,他 
的反应极快,伸手一送,便将易牙推倒在地,自己也藉着这一送的力量顺势倒退。 
 
 
  “啪”的一声巨响,一条长鞭的鞭梢堪堪从俩人的中间卷过,发出尖利的声响 
,重重打 
在青石板地上。如果夷羊九方才动作慢了些,两人便要被这一记长鞭刷个皮开肉绽 
。 
 
  发出这一记长鞭的,是行伍前方的一名大汉,此刻只见他的脸色森冷,手腕一 
抖,便将 
长长的鞭梢收了回去,在空中灵活地划了个圈,高举着右手,作势又要挥出第二记 
。 
 
  他冷冷地俯看夷羊九,咬着牙说道:“走开!别挡我家公子的路!” 
 
  夷羊九的脸上闪过一阵怒意,身上有些发抖,却淡淡地笑了出来。 
 
  跌倒在地上的易牙见了他的笑容,便知道要糟。 
 
  他与夷羊九从小一块长大,深知这红发大个子的脾性,在卫城街井上的小流氓 
都知道, 
和夷羊九打架的时候,平常的时候还没什么关系,但是如果看见他不怒反笑,特别 
是露出这 
样的淡淡微笑,便是他怒火最盛的时刻。 
 
  在卫城的时候,有几个家伙便是没能知道这一点,后来都被夷羊九揍了个天昏 
地暗,痛 
不欲生。 
 
  “小九!不行啊!”易牙一时间爬不起身来,大声说道:“不行啊!” 
 
  一旁的竖貂也看出情况不好,连忙过来要拉住夷羊九,却迟了一步,抱了个空 
。 
 
  只见夷羊九身形好快,一声低吼,纵身便往那使鞭大汉的方向奔去。 
 
  那大汉也是个经历过战阵之人,看见这高大少年的身形,手上一抖,“唰”的 
一声挥动 
长鞭,便往他的脸上抽去。 
 
  夷羊九睁大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狂怒之下却也顾不得那鞭梢打在身上 
有多疼痛 
,脸一侧,便生生地受了一记鞭击,但是他的去势却没有因此停下,大跨一步便揪 
住了那大 
汉乘马脸旁的马轭。 
 
  他一声长吼,双手使了重劲,使力一掀,竟硬生生地将那马儿翻倒在地! 
 
  那马上的大汉没料到他会来一记这样不成章法的怪招,想要纵身跃开,一支脚 
却缠在马 
蹬之上,只离开了几尺,便又被偌大马身的跌落之势拉了回来。 
 
  那骏马被夷羊九这样一掀,虽然力气极大,却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悲鸣挣 
扎不已。 
那持鞭大汉狼狈不堪地倒拖在地,想要解开脚下缠住的马蹬,却又被骏马的剧烈翻 
滚挡住, 
那马在地上爬了几圈,便挣扎站起,要知道马儿是种胆子被小的畜类,此刻那马虽 
然神骏, 
却也受了极大的惊吓,只见它长声悲呜,也不管缠在它身上的大汉呼喝不已,便像 
是尾巴着 
火似地向长街狂奔而去。 
 
  而那大汉挂在马上,一时也解不开束缚,总算他身手尚佳,缠在半空中弓着身 
子,避免 
自己在地上被马的奔跑势子拖个遍体鳞伤,但是整个人像是个偌大包裹一样挂在马 
上,随风 
而荡的模样也是古怪之极。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马和身旁挂着的大汉身影不一会儿便在长街彼端 
消失了踪 
影。 
 
  在行伍中的其余大汉们和街上看热闹的众人一样,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起了兀 
自昂然而 
立的夷羊九,个个都怒容满面,有几个甚至拔出刀来,大声叱责,准备乱刀将夷羊 
九砍死。 
 
  突然之间,却从大汉们的身后传出来响亮的“啪啪啪”鼓掌声。 
 
  鼓掌的人,便是在华丽车辇上的那名华眼少年,那几名大汉原先是剑拔弩张的 
一腔怒火 
,听见少年的拍掌声后却像是泄了气似的,面面相觑,纷纷露出无奈的神情。 
 
  “好身手!好身手!”那少年大笑,“这位小兄果然不是凡夫俗子!我这些勇 
士们的身 
手虽好,却没有人比得上你打得好看!” 
 
  那几名大汉脸上微微露出怒色,却仿佛对少年十分忌惮,没有人敢说话。 
 
  “你来!”少年指着夷羊九笑道:“我要和你说话。” 
 
  听见他的召唤,夷羊九却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他的个性本就极为倔强,如果对 
他好言相 
请,那是什么事情都好谈,但是此刻华服少年这样的口吻虽然不算太差,却隐隐有 
着呼唤随 
从的口气。不晓得为什么,夷羊九对这少年并不是十分喜欢,因此便给他来个相应 
不理。 
 
  那少年看见夷羊九的倔傲,脸上闪过一阵青气,却仍然微微一笑,招了招手。 
 
 
  “我看这小兄弟也许是没有听到我在和他说话,”他回头对大汉们使了个眼色 
,“公子 
彭生、连称将军啊!就把他请这儿吧!” 
 
  公于彭生也是一名身量极高的大汉,比夷羊九还要高大,身上肌强肉重,右边 
的臂膀半 
裸,露出如老树般纠结的肌肉。而连称却是一个精瘦的中等个子,脸上留着三缕黑 
须,眼神 
却极为锐利。 
 
  两人翻身下马,走到夷羊九的面前。 
 
  “我家公子要和您说说话。”连称恭谨地说道:“请这位小哥移驾过去。” 
 
  夷羊九“哼”了一声,还没有答话,公子彭生便二话不说,笑眯眯地亲亲热热 
握住了夷 
羊九的手。 
 
  “我们公子很想和小哥谈谈的,就请给个面子吧!” 
 
  他的语声相当柔和,夷羊九还没答话,却发现自己被彭生握住的手像是陷进一 
个铁箍, 
一被他握住已经动弹不得。 
 
  夷羊九自命也是个力气极大之人,至少在卫城从未遇上敌手,但是这公子彭生 
却是神力 
惊人,气力要比夷羊九大上许多,看来,如果他立意要捏碎夷羊九的手掌,也是相 
当容易的 
事。 
 
  正在惊疑之际,只见眼前人影一闪,那精瘦的将军连称却闪到了夷羊九的身后 
,也亲亲 
热热地搭上他的肩膀。 
 
  “是啊!”他的声音依然和蔼可亲,“我们家公子是最爱交朋友的了。” 
 
  他的声音虽然谦和,但是被他搭住的肩头却隐隐然有股刺热的感觉,夷羊九直 
觉想要挥 
开他的掌握,却发现被连称搭住的肩膀以下,整条臂膀已经使不上力了。 
 
  这些微妙的状况,在一旁的易牙、竖貂、开方是不知情的,他们只见到夷羊九 
和两人亲 
亲热热地相拥而行,四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很自然地便踉在夷羊九的身后走过去。 
 
 
  连称回头一看,温和地笑道:“你们也是,你们也是,都一起来和我们家公子 
谈谈天吧 
!”  
 
 
 
 
      第二章 喜欢做爱的美丽少女 
  夷羊九等人惊疑不定地走进那少年的华丽车中,只见那车子极为宽敞,里面的 
陈设却颇 
为雅致。 
 
  那少女已经在里面了,懒洋洋地斜倚在一张温床上,眼睛半眯地看着夷羊九等 
人掀开帘 
幕走进来。 
 
  看见那少女慵懒的娇态,夷羊九不禁脸上一红,隐隐又闻见了她那甜腻的芳香 
。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却没有看见那股桃红色的烟雾。 
 
  在车辇外,只听见马鞭挥动声此起彼落,整个行伍又开始缓缓前行。 
 
  那少年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什么细节,只是招呼夷羊九等人坐下。 
 
  “方才下人们的无礼,各位可不要见怪,”那少年笑道。 
 
  从近距离看,他的容貌更是英伟俊秀,浓眉秀目,神态上却有着不属于他年纪 
的贵气与 
威严,虽然略有睡眠不足的樵恢神情,却不掩他的神采。 
 
  “我的名字叫姜诸儿,那位是文姜,”他指着少女说道:“却不知道几位怎么 
称呼?” 
 
  夷羊九想了一下,便说了四人的姓名,也说了自己来自卫国,但是却没有提及 
在卫国发 
生的事。 
 
  那姜诸儿果然是齐国的贵族,因为在家中闷得慌了,便带家人来街上逛逛,对 
于少女文 
姜的事,姜诸儿并没有多提,而文姜仿佛对他们的言语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懒懒 
地窝在软 
床上,偶尔偷偷拉着姜诸儿的手,闻一闻,亲个几口,即使有夷羊九几个人在当场 
,也不掩 
两人的亲密。 
 
  几个少年因为年龄接近,聊起天来倒也颇为快乐,言谈中,姜诸儿和夷羊九等 
人论了年 
纪,姜诸儿刚行过二十岁的弱冠礼,年纪最长,而少女文姜比几个人小了些,只有 
十六岁。 
 
  在言谈中,夷羊九仍然不时地闻到那淡淡的甜腻芳香,偶尔不着痕迹地偷眼看 
着文姜, 
却发现她也常常毫不顾忌地盯着夷羊九看,还不时露出甜媚的笑容。 
 
  因为顾虑到姜诸儿与她的亲密,夷羊九刻意不去与她的眼神相对,偶尔看了看 
身旁的开 
方,却发现这个有预知能力的少年卜也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 
 
  有时候,文姜看夷羊九的眼神更明显了些,连胖子易牙也注意到了,忍不住又 
顶了顶夷 
羊九的侧腰。 
 
  只是,那姜诸儿对这些情景却恍若未觉。在言谈中,夷羊九隐隐觉得这个贵气 
厚重的少 
年极为聪明,言语间也知道他的知识相当渊博,却有着几分不拘小节的脾性。 
 
  或者是说,有着某种富家子弟不知民间疾苦的天真。 
 
  比方说,姜诸儿可以对当代诸国的合纵国际关系侃侃而谈,却完全不了解为什 
么有人会 
穷到连饭都没得吃。 
 
  有一回,夷羊九聊到了卫国一个街头老人潦倒的往事,姜诸儿却淡淡地说,如 
果一个人 
不能耕种了,为什么还要花精神时间去救济他、照顾他? 
 
  在话题的交换间,行进的行伍停了下来,停在一个豪宅大院的侧门。姜诸儿对 
随从吩咐 
了几声,便对夷羊九等人笑着说道:“你们几位初来齐国,一定还没有地方住吧? 
不如便让 
我安排你们住几个天,改日我有了空,再来和你们相聚。” 
 
  说完了,也不等夷羊九等人的回答,便叫几个随从将他们带下车去,走进侧门 
。 
 
  夷羊儿在忙乱中一回头,看见姜诸儿的车辇已经缓缓离去,此时天色已经是午 
后近黄昏 
的时分,他看着那华丽车辇在霞光下的侧影,想起方才那少女文姜的笑语和香气, 
心中不晓 
得为什么,浮现的却是另一张清丽的面庞。 
 
  在卫城的长街,此刻也许正缓缓走过一个修长的身影。 
 
  乐儿不晓得过得好不好? 
 
  现在的她,是不是也在看着一样的黄昏霞光? 
 
  看着霞光的时候,不晓得她会不会想念着自己? 
 
  一旁的易牙等人却没能了解他的心绪,只是一劲地起哄,嘻嘻哈哈地走进那豪 
宅大院的 
侧门。 
 
  走进侧门,只看见几栋不起眼的小屋子,原来这是一处别院,是豪宅中下人和 
杂役们住 
的地方,夷羊九自己是出身豪富的子弟,对于这种地方也有一定程度的认识。 
 
  不过比起雕梁画栋的大宅来说,他觉得这种小院子来得更为亲切,当初在夷羊 
九家中的 
时候,他就很喜欢挤到下人院子里,听那些杂役、老妈妈谈论乡野奇闻。 
 
  “哇!我还以为那个姜诸儿和咱们谈得这样高兴,会给我们好地方住呢!”竖 
貂半开玩 
笑地说道:“现在看来我们的交情面子也不怎么样嘛!” 
 
  “嗯!”胖子易牙像是奸商似地左看看,右瞧瞧,老气横秋地说道:“交情不 
够!交情 
不够!” 
 
  玩笑归玩笑,几个人还是高高兴兴地住了下来,比起原先可能露宿街头的命运 
来说,有 
这样的地方住已经是非常快乐的事了,而且那别院虽然房间不大,却打扫得相当干 
净,四周 
围也很安静。 
 
  一直很少开口的开方看着几名随从来回打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这公子 
……到底 
是什么人呢?” 
 
  那随从之间有个面色白净的胖子,和夷羊九等人说过几回话,口齿也算伶俐, 
只见他摇 
摇头,为难地说道:“我们公子是谁,他日与你们相见一定会说的,现下就不要为 
难小的了 
吧?” 
 
  看见他为难的神情,开方自然也不好再问些什么,那几名随从打扫整理既毕, 
便从侧门 
 
走了,留下夷羊九几个独自呆在别院之中,也没留下什么人看守,也没留下什么人 
相伴,简 
直像是将这座小院子完全交给了他们似的。 
 
  至于何时才会再见到姜诸儿,四个人住在这儿要做些什么,一句话也没有交待 
。 
 
  入夜之后,易牙在厨房找到了不少干货谷米,又从后园子中拔了些蔬菜,几个 
人便在这 
暂时安身立命之处吃了第一顿饭,胖子易牙更是神通广大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 
了一罐子 
酒,让大伙来了个开怀畅饮,那欢唱的歌声,在夜空里远远地传了出去。 
 
  不多久,几个人便在放松的疲倦与醉意之中,纷纷跌入深沉的睡乡。 
 
 
  夷羊九从老家卫城梦境中醒来的时刻,正是月儿高挂天空的中夜时分。 
 
  在静寂的夜色中,月光冷溶溶地从窗榻间洒了进来,易牙、开方、竖貂几个仍 
然大醉不 
醒,七歪八斜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还发出重浊的鼾声。 
 
  夷羊九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脑袋,便一晃一晃地走出别院的花园。 
 
  满天的星斗,此刻像是灿烂的珠钻一般挂在深邃的夜空中,夷羊九其实也没有 
什么目的 
地,只是觉得想走上几步路,让身上酒意消退几分。他在花园边角的一处树丛旁走 
了几步, 
隐隐看见树丛深处仿佛有路可走,他本是一个好奇心极重,也爱探索未知的人,于 
是便乘着 
酒意,拨开草丛走进林荫的深处。 
 
  这样走了一会,眼前却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处极宽阔的庭园。 
 
 
  在庭园的彼端,却是一栋要比夷羊家更为豪华的巨宅。 
 
  而且竖耳倾听,还隐隐可以听得见笑语声,嬉闹声。 
 
  此刻的夜风相当的清凉,远远的地面传来虫子的卿卿声响。夷羊九又深吸了一 
口气,那 
夜来的草香、泥土芬芳顿时充塞胸膛,仿佛连月光的味道也已经深深吸人身体。 
 
  但是,在那些芬芳的味道之中,却隐隐地再次出现一股静寂的甜香。 
 
  烈酒的作用,再加上甜香的催化,不晓得为什么,夷羊九的脸上突地又潮红起 
来,而且 
在身体的深处仿佛还有一把火在燃烧。 
 
  在这样奇特的感觉里,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白天那个少女文美的甜甜微笑。 
 
 
  而且,一股前所未有的统念像是投入色料的清水,有着颜色的水流不住的扩散 
开来…… 
 
  在那股深沉的燥热之感中,夷羊九闭上眼睛,却在黑暗中像是看见莹如玉的光 
裸身躯。 
 
  美丽娇艳的容颜,酡红中泛着汗珠。 
 
  纤细的腰肢轻款摇摆,结实浑圆的白嫩双腿。 
 
  轻轻张开双腿,那黑莹的轻雾从腿间缓缓升起…… 
 
  像是有着无形魔力吸引,夷羊九的心仿佛是擂着重重的鼓,“砰砰砰砰”地跳 
动不停, 
而脚步更像是着了魔似地,坚定地向那大宅走过去。 
 
  一时之间,忘记了东周年间人们最重的礼教,也暂时忘了远方卫城那一双等待 
的眼眸。 
 
  轻缓的脚步声引导着视线,因为是深夜,那豪宅的大部分门窗都是漆黑一片, 
只有几扇 
窗是亮着的。 
 
  走得越近,那令人神志眩迷的甜香味道越浓,更隐隐然可以听见女人娇俏的低 
声笑语。 
 
  夷羊九的心跳得更加强烈了,他悄然地走近一扇亮着光的窗户,迟疑了一下, 
还是忍不 
住探头向里面望去。 
 
  明亮的灯台烛光,华丽的大红绿罗绸被。 
 
  而那大红绸被有一大半已经被扯到了地上,纷藉零乱,而在那红艳艳的被褥光 
泽中,映 
入眼帘,更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景象。 
 
  虽然夷羊九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在这窗阁间会看到什么样的情景,但是真 
正映入眼 
中的时候,却仍然觉得有些晕眩也似的茫然。 
 
  在那一大片红色被褥中,有着两个聪光莹然的赤裸身体,正微带汗珠地相拥在 
一起,两 
个身体像是融在一起分不开似的,下身紧密的交合在一起,随着喘息声音缓缓地律 
动。 
 
  两人激烈的亲密律动,仿佛将整个房间点燃了热切的气息,连在一旁目瞪口呆 
的夷羊九 
也明显地感受到那样的热度,那热度具体而实在,简直像是火炉扑面而来的热气一 
般。 
 
  激情地跨坐在上位的,是一个容颜酡红中泛着汗珠的少女,看看面目,便是夷 
羊九在日 
间见过的明艳女孩文姜,此刻她的秀发披散,像瀑布般遍洒在白嫩嫩的胸膛,随着 
上下的律 
动,有时又将如云秀发洒在肩上,她的眼中尽是春意,情到浓时狂野处,还张开鲜 
艳的红唇 
,狠狠咬着伴侣的肩头。 
 
  而那名与文姜激烈相爱的人,是个肌肉白皙结实的壮实少年,此刻虽然背对着 
夷羊九, 
但是却很清楚地从侧脸看出,那便是白天在行伍中发号施令的贵族公子姜诸儿。 
 
  在这样一个沉寂的夜里,窗外是冷溶溶的月色,和屋内热度十足的浪漫风情恰 
成鲜明对 
比。 
 
  夷羊九乍见文姜和姜诸儿的激情场面,一下子目瞪口呆,失态地愣在窗台旁边 
,等到回 
过神来,才想起这样的窥视毕竟极度无礼,纵使两人的做爱情景让人目眩神驰,但 
夷羊九毕 
竟是世家出身的子弟,心中颇有惭愧之意,一念及此,便想要转头离去。 
 
  但是,便在此时,一道桃红色的烟雾身影突地映入他的眼中,又让夷羊九愣了 
一会。 
 
  在文姜和姜诸儿的狂烈情爱场面的正上方,大约四五尺的位置,此刻正缥渺轻 
绕着一股 
桃红色的烟雾。这烟雾夷羊九并不陌生,因为在白天初见文姜的时候,便曾经远远 
见过。 
 
  这时候距离近了些,夷羊九更得以仔细端详那股奇异的烟雾。 
 
  在轻盈的桃红色光芒中,那阵烟雾似轻烟云霞,又像是扩散在水中的奶汁,隐 
隐有着人 
形在其中晃动。 
 
  而且,那晃动的节奏和文姜的动作是互有关联的,那烟雾般的人形像是个指引 
的良师, 
时而上升,时而下降到文姜与姜诸儿的身上,而每当它接近两人狂野的纠缠,那两 
人便像是 
有感应一般,更是加倍地发出欢畅的呻吟。 
 
  那也就是说,这阵烟雾应该便是另一种形式的“元神”! 
 
  这明艳动人,媚到人骨子里的少女文姜,居然也是元神族类的一员! 
 
  那桃红色元神轻飘飘地浮在文姜的身上,伸出若有若无的手来,“握”住了文 
姜的手, 
引导她改变动作,将身子离开姜诸儿,以绝妙的律动轻轻揉搓姜诸儿的下身。 
 
  这样一来,姜诸儿简直要发起狂来,只听见他大声喘息,伸出舌来,与文姜的 
红唇相接 
,整个人却像是要窒息过去一般,不住地狂喘大气。 
 
  夷羊九哪见过这样的奇异男女交合情状,一时之间张口结舌,只能张大了嘴巴 
盯着两人 
赤裸的身形不住纠缠。 
 
  突然之间,文姜却像是若有所思一般,陡起抬起头来,便远远地和夷羊九打了 
个照面。 
 
  两人眼光甫交接之际,夷羊九陡然一惊,像是被抓个正着的小贼一般,直觉便 
想要转身 
逃跑,逃离这令人脸红耳赤的窘境。 
 
  但是文美却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仿佛被夷羊九这样的窥视是件再平常不过、 
习以为常 
的事。 
 
  夷羊九微微张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文姜柔柔地看着他,从夷羊九的角 
度看过去 
,她绝美的双乳正在脸庞的下方缓缓晃动,虽然与他四目交接,但文姜的手上却丝 
毫未停, 
仍然将姜诸儿的下身灵活地握住,柔软的腰肢像是初秋麦浪一般的轻款摇摆,却仍 
然能好整 
以暇地与夷羊九沉静地对望。 
 
  三个少年男女便以这样的微妙角度,暂时地在深夜中取得奇异的平衡,文姜轻 
柔地握着 
姜诸儿,又搓揉了一会,双腿一张,便又跨坐在姜诸儿的身上,她的秀发因为汗珠 
儒湿,有 
几络已经湿就在脸上。 
 
  但是,她却犹有余裕,在狂野的摆动间隙,仍然抬眼看向不远处窗边的夷羊九 
,一边露 
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这样过不多久,在她身下的姜诸儿呼吸更为沉重,大声狂叫,伸出双臂,将文 
姜搂得极 
紧。 
 
  而文姜也像是应和他一样,也发出声声的娇喘,两人的声音奇妙地混在一起, 
而后文姜 
一声惊呼,在她身下的姜诸儿腰身一阵抖颤,整个人便像是脱力一般软瘫下来。 
 
  看到这儿,夷羊九轻轻呻吟了一声,再也忍受不住地,倒退两步,便脚步紊乱 
地回身离 
开那充满奇妙风光的窗外,走进寂静的夜色。 
 
  而在房内的文姜这时满足地看着不住喘气的姜诸儿,美丽濡湿的脸上露出得意 
的笑容。 
 
  征服了这一个,她还要征服另一个。 
 
  所有的男人,她都要征服! 
 
  然后她缓缓转头,想要看看那个在窗外窥看的英伟少年。  
 
 
 
 
        第三章 性、权力、狂乱 
  明月夜,星光灿烂。 
 
  夷羊九在阴暗的豪宅花园中走了一会,脸上吹着清凉的风,总算把一身的燥热 
狂野消褪 
了一些。 
 
  天上的星星依然调皮地眨着眼睛,冷冷清清地深蓝色夜空,溶溶的月色。 
 
  便是一闭上眼睛,刚刚那温暖色调的亮黄灯光、大红被褥,还有那一双绞缠温 
热的赤身 
胭体,却像是最鲜明的图案,烙在夷羊九的心中,久久无法褪去。 
 
  他斜倚在一株松树底下,背靠着粗实的树杆,吐了几口长气,情绪总算有些平 
复下来。 
 
  此刻在他的眼前,是一个小小的水池,地上面精致地建了几座雅致的小假山、 
石桥,虽 
然规模不大,却也相当的精巧。 
 
  在池水的正中央,有一道水势充沛灵动的喷泉,喷泉溅洒而出的水花,在夜空 
中泛出沉 
静的光影,看起来令人颇为赏心悦目。 
 
  这时候,夷羊九的元神“萝叶”不晓得为什么已经涉入了水中。 
 
  这是夷羊九第一次看见萝叶站在水里,他好奇地看着萝叶的身影,却发现胖胖 
的萝叶这 
时突然出现了半透明的状态。 
 
  夷羊九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元神,看见眼前的奇异景象,虽然百思不解,却 
仍然非常 
引人入胜。 
 
  端详了一会之后,夷羊九这才发现萝叶那透明的质感,来自于某种波光流转的 
日萤光泽 
,实际上萝叶并没有变成透明,是那种光泽造成视觉上的透明错觉。 
 
  此刻萝叶静静地站在水池的中央,仰头向着月光,仿佛在吸收着月光的精华, 
身上的光 
 
泽依然晶莹透明。 
 
  夷羊九看了好半晌,这才看出那光泽原来是流过萝叶体内的水分! 
 
  萝叶是典型的植物元神,自然具有植物一般的特性。大凡天下的草木视水份为 
生命的第 
一重要要素,此刻萝叶的举动,应该也和一般草木吸收水份的行止有关。 
 
  就着月光,吸着水份,过了一会,萝叶身上的水色光泽逐渐褪去,恢复了原先 
的绿油油 
色泽。 
 
  只是,这一番的吸水过程之后,他身上的色泽不晓得为什么却更是转为暗绿, 
比原先的 
颜色要深上一些。 
 
  按理来说,刚吸过水,应该是将身子内外洗得干干净净吧? 
 
  为什么跟前却是比先前还要更不清爽的晦暗色调呢? 
 
  夷羊九正纳闷的时候,却看见萝叶张开双臂,“波”的一声,便从身上散发出 
细小的水 
雾。 
 
  那水雾似雨似云,像是一团浓浓的轻烟围绕在箩叶的身旁,有时水雾浓了些, 
还将萝叶 
的身形遮住,有些看不真切起来。 
 
  这样的奇异景色持续了一会,萝叶身旁的水雾这才逐渐散去。 
 
  水雾散去后,只见得萝叶肥嘟嘟的身形陡地让人眼睛一亮,这才现出了美丽的 
绿油油光 
泽。 
 
  看来,这应该是萝叶去除身上杂质的洗濯方式吧? 
 
  对于自己身上这个元神,夷羊九是极度不了解的,就连和它沟通的方式也不甚 
清楚,因 
此,此刻萝叶这样过滤自己有什么作用,他却是不知道的。 
 
  但即使是不知道,也是非常令人感到好奇有趣的古怪现象。 
 
  突然之间,萝叶在水中的行动顿时停了下来,也不再仰头看着月光,而是转过 
头来,仿 
佛凝眼在看着喷泉的后方。 
 
  看见他这样反常的动作,夷羊九正好奇时,却在空气中再一次闻见那种似脂粉 
,又似糖 
果的甜香。 
 
  灼热的胴体。 
 
  泛着诱人脂光的纤细长腿。 
 
  夷羊九定了定神,顺着萝叶的眼神看过去,果然看见喷泉的后方上空,此刻正 
轻摇款摆 
地,泛起一阵桃红色的轻雾中,隐隐看得见一个女子人形的美妙体态。 
 
  在喷泉哗啦啦的水声中,静静地传来涉水的声音。 
 
  随着涉水的声音,柳腰款摆,轻轻举步,缓缓行走。 
 
  然后,从那喷泉的后方出现了一个美丽女子如神仙,如梦幻般的苗条身影。 
 
  ——文姜。 
 
  夷羊九微张着口,坐在水池旁的树枝上,痴痴地看着文姜。 
 
  不久之前,他和这媚态十足的美丽少女也曾经这样愣愣地对望。 
 
  只不过,那时候她的身体里面却有着另外一个男人。 
 
  此刻的文姜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软透明的轻纱,身上被喷泉的水珠濡湿了,轻纱 
紧紧地贴 
在少女美丽的身躯上。 
 
  玲珑的身躯在夜光月色中隐隐若现,夷羊九只觉得,那种近乎窒息的心跳急速 
之感又要 
出现。 
 
  方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燥热感重又浮进出来。 
 
  文姜身后的桃红色元神这时轻轻的流动,依稀仿佛,还听得见有轻盈的歌声在 
空间中静 
静地回荡。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现象,从以往对元神的了解中,夷羊九知道这种香味、歌 
声很可能 
都不是真实的,只是元神族类中人彼此间的感应。 
 
  比方说,当初竖貂就不知道自己的身后附有元神,不知道自己和动物的沟通能 
力和他的 
元神“万物”有着密切的关系。 
 
  那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当时“后稷”的感应,也许竖貂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 
自己的身 
后有着这样的一个奇异形体。 
 
  而一般的常人,更是没有机会见识到这种奇异“元神”的存在。 
 
  浓冽的甜香,柔美的歌声。 
 
  那歌声的歌词并不清晰,只听得见甜腻如蜜的旋律,夷羊九定睛凝视文姜的元 
神,发现 
“她”的形貌若隐若现,是一个丰腴美丽的中年女子,此刻那桃红元神曼声而歌, 
连嘴巴一 
张一合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说“她”的歌声不清晰也不尽然,因为在柔美的旋律中,夷羊九可以依 
稀听见她 
一直重覆着一个声音。 
 
  她重覆唱出的声音是“巫山”。 
 
  难道文姜元神的名字,就叫做“巫山”? 
 
  一念及此,夷羊九忍不住喃喃地说出声来。 
 
  “巫山……巫山……?” 
 
  文姜睁大妙目,站在夜色中好奇地盯着这个高大的红发少年,却不知道他在那 
儿喃喃地 
说着什么。 
 
  “什么巫山……巫山哪?”她的声音在甜美中带着几许的低沉,“也不知道你 
在说些什 
么?” 
 
  夷羊九惊讶地看着她。 
 
  “你……你听不见‘她’唱的歌?” 
 
  文姜俯下身来,在水池中拨了拨水,将水珠洒在脸上,也将头发拢向脑后。 
 
  “什么‘她’呀?”她佯装微愠地说道,脸上却漾着甜甜的笑,“什么歌呀? 
你这人是 
不是有毛病呢?” 
 
  夷羊九虽然惊疑,心思却还算清楚,一转念间,便了解了文姜和她的元神间的 
状况。 
 
  看来,文姜和自己从前的状况一样,虽然身后有着元神亦步亦趋跟着,却完全 
听不见、 
看不到,也感觉不出元神的任何状况。 
 
  这种情形在元神族中不算罕见,事实上,斐影子司也说过,有些元神族人终其 
一生,也 
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是这样奇特的族类,没有经过适当的启发,到老也不会有过某种 
特异的神 
奇能力。 
 
  文姜侧着头,娇俏地打量着夷羊九,看见他出神凝思的模样,忍不住咯咯一笑 
。 
 
  “你刚刚……”她有些俏皮地说道:“看见我和诸儿‘那样’的,对不对?” 
 
 
  听见她这样单刀直入地问,夷羊九忍不住脑门子“轰”的一声,整个脸都红了 
起来。 
 
  床第之事,本就是人生中最隐私秘密的情事,夷羊九在卫城时虽然叛逆,虽然 
是个无法 
无天的麻烦小子,但是对于这种男女礼教情私之事,脑子中毕竟有着根深蒂固的观 
念,因此 
被文姜这样单刀直入地问出口来,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 
 
  何况,自己方才偷窥文姜做爱是实,也果然没有什么可以抵赖之处。 
 
  “我……”他张口结舌地想说些什么,却仿佛舌头打了严重的结,什么话也说 
不出来, 
“我不是……” 
 
  “我……”文姜促狭地学着他的口气,对他笑道:“我……看见人家亲热啦! 
我……爱 
看又不好意思讲……” 
 
  夷羊九大急,想要出言辩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来。 
 
  他的资质虽然聪明,却没有聪明在口才上,当初在卫城时,连和赶鸭少女乐儿 
斗嘴也常 
常败下阵来,此时又遇上了这千古难见的窘迫场面,更是脑子一片空白。 
 
  那文美的口齿却相当伶俐,看见夷羊九这样窘迫,眼珠子一转,说话更是大胆 
而露骨。 
 
  “你也爱看我的身子,对不对?”她娇媚地笑道,张开双臂,湿淋淋地在夷羊 
九面前转 
了几圈,轻纱裹住的胴体肆无忌惮地展现在夷羊九的眼前,“我的身体美不美?你 
喜欢不喜 
欢我的身体?” 
 
  在哗哗的水声中,夷羊九困窘地转开了眼光,勉强说道:“你……我……我不 
知道,” 
他喃喃地说道:“我不知道,好不好?” 
 
  这样促狭了夷羊九一会,文姜突地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夷羊九刻意侧头,避开了直视文姜湿淋淋身体的方向,听见她没有了动静,想 
了一下, 
才好奇地轻轻转过头来看她。 
 
  只见在月光下,文姜的双足仍然涉在水中,但是脸上的神情却从方才的调皮转 
为庄重。 
 
  她皱了皱眉,看了夷羊九好一会,这才轻轻地说道:“我是个很坏的女人,对 
不对?” 
她的神色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夷羊九,“我做过那样多不好的事,我是个下贱的 
女孩子, 
是不是?” 
 
  不晓得为什么,夷羊九却打从内心深处涌起一句话,他大声说道:“不是!你 
不是!” 
 
  话一出口,文姜愕然,连夷羊九自己也惊讶不已。 
 
  对于文姜的一切,他并不清楚,而在和她见过的两次面,一次是在姜诸儿的车 
里,一次 
却是最激情的做爱场面。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当文姜自责的时候,夷羊九却很直觉地迸出了这样一句为 
她辩解的 
话。 
 
  文姜的眼神露出感激的神情,涉着水,走上岸来,一边绞着润湿的秀发,一边 
坐在夷羊 
九的身旁。 
 
  “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喜欢男人?”滴着晶莹的水,一边坐 
在夷羊九 
的身旁。她仍然睁着美丽的大眼睛,目不转瞬地看着夷羊九。 
 
  “我明知道我不应该和他在一起,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就是一看到他就要着迷 
。” 
 
  文姜此刻说的“他”,当然便是方才与她激烈狂野交合的姜诸儿。 
 
  只是夷羊九却不清楚,为什么文姜要说“我明知道不该和他在一起”? 
 
  “喜欢一个人,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罪过,”夷羊九好不容易想到了这样的言 
语,长吸 
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文姜看着他,眼神却有些迷蒙了起来。 
 
  “你不知道的,我真的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她轻轻地说道:“而且,我坏的 
地方不只 
在这里,我不只喜欢他,我也喜欢很多很多的男人,就像你,我也是第一眼看到你 
,就好想 
好想抱着你的脖子,也想知道和你亲吻是什么滋味。” 
 
  在夷羊九的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听过女子这样清楚且赤裸裸的言语。 
 
  话又说回来,在东周时代,也很少有人会听见这样的言语。 
 
  更何况,说话的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妙龄少女。  
 
 
 
 
 
        第四章 “巫山”的秘密 
  “从小,我就很喜欢男人,我喜欢他们的声音,喜欢他们的气味,喜欢摸他们 
的胡子, 
也喜欢抱着男人强壮的身体,”文姜的声音有些迷蒙,“为什么我会这样呢?我也 
常常问自 
己,我有时候也想,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却没有办法管得住自己。” 
 
  夷羊九沉吟了一会,眼神微微上抬,看见文姜后方天空,那飘荡在空气中的桃 
红色的元 
神“巫山”。 
 
  听见文姜有这样的困惑,他忍不住要想起自己、易牙、竖貂、开方等人和元神 
的关系, 
心中隐隐知道了文姜这样喜欢男人的真正原因。 
 
  也许她的元神“巫山”,便是—个掌管男女情爱的元神。 
 
  不只影响了她的情欲,也影响了所有男人对她的情欲。 
 
  “而我从小开始,也不时有着男人对我没来由的着迷,年轻人是这样,中年人 
是这样, 
有时候,连老头子也会平白无故地想要我。” 
 
  “老头子?”夷羊九失笑道:“怎么会这样?” 
 
  “我七岁的时候,曾经见过秦国的诸侯,”文姜摇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那个秦公 
啊!当时怕不止七十多岁了吧?一见到我就喜欢得不得了,一开始我爹爹妈妈以为 
他想要收 
我为义女,后来弄清楚了,才知道他是想要收我回他的后宫,做他的嫔妃!” 
 
  “你说……”夷羊九讶然道:“当时你才七岁,而七十多岁的人却想你做他的 
嫔妃?” 
 
  “就是这样,”文姜点点头,“后来我大了些,这样的人更多了。后来我的爹 
爹觉得这 
样也不甚妥当,听说郑国的世子姬忽英勇过人,是个英雄,就要我嫁给他。” 
 
  “姬忽?”夷羊九奇道。这姬忽的名字他也听过,知道是东周一等强国郑国的 
世子,向 
来便是个闻名诸国的名将。 
 
  “你要嫁给他?” 
 
  “本来是要的啊!”文委有些沮丧地说道:“我也喜欢他,我第一次看见他那 
扎人的大 
胡子,就愿意嫁给他了,可是这人却是个怪物,因为他不想要我,还说什么‘齐大 
非偶’的 
藉口,说我们齐国太强盛了,他们的郑国是配不上我们的。” 
 
  “哦……”夷羊九露出恍然的神情,“可是他见过你吗?像你这样吸引男人的 
女子,他 
不喜欢你吗?” 
 
  “那个该死的姬忽啊……”文委有些愤然地说道:“是个只爱男人的妖怪,你 
看看,一 
个男人却也爱着男人,连我这样的好女子他都不要,你说他不是妖怪,是什么?” 
 
 
  当时的东周之世,男子与男子互相爱恋的风气尚属惊世骇俗,纵使有这样的情 
形,也常 
常是隐在台面下的情事,夷羊九虽然身处市井,毕竟也很少听过这类的情形,因此 
听了文姜 
的叙述,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原来是如此,要不然你早已嫁去了郑国,是不是?”夷羊九好奇地笑道:“ 
搞不好现 
在已经是郑国的王后了,是不是?” 
 
  “那郑国啊!哼哼……”文姜悻悻地说道:“几个郑庄公的儿子摆不平,每个 
人都想当 
王侯,还有一大堆仗好打呢!我才不稀罕嫁到郑国去!” 
 
  夷羊九点点头,知道她的口气虽然悻然,说的却是实情。郑庄公几个儿子姬忽 
、姬突、 
子皙都各有党羽,为了争夺下任国君的大位,相互争执的情形,早已是各封国间广 
为人知的 
话题。 
 
  “不过我真的不在乎,反正喜欢我的人多的是,也不缺郑国的那些人,”文姜 
笑道:“ 
而且后来我也想通了,反正我这样喜欢男人,男人也喜欢我,为什么我不凭这本事 
得到我想 
要的东西呢?”说到这儿,她的声调更是得意,“虽然这是个男人的世界,便是只 
要我掌握 
好男人,他们的权位、金钱,到头来还不都是我的?” 
 
  听见她这样说,夷羊九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只觉得这原先让他心跳加速的媚 
丽少女, 
仿佛又多了几分未知的色彩。 
 
  但是很微妙的,那种让他心旌神驰、情欲陡生的燥热之感此刻却已经悄悄地消 
失。 
 
  也因为如此,夷羊九才静静地吁了一口气,这才能够好整以暇地转头看看文姜 
。 
 
  甜香、元神的模糊歌声仍然不时地传进鼻中、耳际,但是此刻却少了一些失措 
的感觉。 
 
  文姜说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奇特的红发少年已经沉默了好一阵子,于是甜甜地 
笑道:“ 
都是我在说话,你也说说话呀!你叫夷羊九,对不对?” 
 
  夷羊九点点头。 
 
  “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会不会因为这样就看不起我?我这样喜欢男人, 
又利用男 
人来做我想做的事,是不是很坏?” 
 
  “我不觉得你是个坏人,”夷羊九由衷地说道:“虽然有些人会觉得你这样不 
是很好, 
但是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顿了顿,他迟疑了一会,这才缓缓地说道:“而且,我可能知道为什么你会这 
样喜欢男 
人,也知道为什么男人会这样喜欢你。” 
 
  “哦?”文姜眼神为之一亮,“你真的知道?” 
 
  夷羊九想了一会,便一五一十地将元神族类的事情说了出来。 
 
  如何他在卫城的监狱中让牢房长满了树藤杂草,如何他在秘密室中找到了后稷 
,如何和 
易牙等人知道了自己原来是元神一族,又如何从斐影子司的口中得知元神族类的详 
情。 
 
  在夷羊九的想法,认为文姜既然也是元神一族,将这事对她说清楚也是无可厚 
非。 
 
  最后,连文姜的元神“巫山”的情状,夷羊九也仔细描述给她听。 
 
  夷羊九仔细叙述一阵之后,只见文姜睁着大眼看他,樱唇微张,仿佛有着些许 
的惊讶。 
 
  不过,元神一事本就是这样让人匪夷所思之事,乍听见这种事,无论怎样的讶 
异神情, 
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她的惊讶神情后面,桃红色的元神“巫山”仿佛是附和似地,在空中静静地 
飘荡着。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会这样喜欢男人,也让男人痴狂,全是因为我后面 
……”文 
姜讶异地指着自己的身后,“全是因为我后面有这样的一个‘元神’?” 
 
  “对。”夷羊九点点头。 
 
  “这个‘元神’,时时影响着我的心,我做的事,所以我才会做这么多让人吓 
一跳的事 
?” 
 
  “没错。” 
 
  “而我这个‘元神’还会发出甜甜的香气,还会唱幽幽的歌?” 
 
  “嗯!”夷羊九点点头。“那歌声空旷而甜腻,仿佛还会夺人的心神,让人茫 
茫然地搞 
不清状况。” 
 
  文姜带着同样的讶异神情,皱着眉想了一下,原先夷羊九以为她听了这样绝大 
的秘密, 
脑筋一时无法转过来,正在费劲思索,可忽然之间,却听见文姜大声“噗嗤”笑了 
出来。 
 
  夷羊九惊疑地看着她。却看见她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夷羊九,却仍然笑个不停 
。 
 
  “我……我从来没有听见这样好笑的,编出来的故事,”文姜依然笑声不绝, 
捧着肚子 
笑得弯腰,“我……我笑得肚子好痛,你常常拿这样的故事来骗女孩子吗?‘元神 
’?‘元 
神族类’?你当是在唱儿歌童谣吗?” 
 
  夷羊九一愕,完全没料到自己的描述会引来这样全然不搭调的反应。 
 
  说了那么好一阵子的元神状况,到头来,这文姜却以为那只是骗女孩子的谎话 
! 
 
  听见文姜依然笑声不绝,夷羊九有些发窘,却只能在笑声中低声说道:“我说 
的都是真 
的,我没有骗你!” 
 
  文姜自顾自地笑了一会,这才慢慢止住笑声,伸手搭住夷羊九的肩。 
 
 
  “我……我笑得肚子好痛……”她眼角间依然漾着笑意,“走不动了,走不动 
了……” 
 
  夷羊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的一番认真言语,居然被她解释成一场解闷 
的笑料, 
是绝对始料未及的事,按理说,此刻夷羊九应该有些愠色,但看见文姜那娇美嬉笑 
的容颜, 
却又不觉有什么气好生。 
 
  此刻两人的距离极近,文姜温热的呼吸几乎直直地便吹拂在夷羊九的眼前,夷 
羊么心中 
一荡,这才发现与她的嘴唇相距极近。 
 
  “我的肚子笑得好痛……”文姜轻轻地说道,温润的小手拉住夷羊九的手,便 
往自己的 
小腹处探去,“真的,笑得好痛……” 
 
  夷羊九的力气当然要比文姜大上许多,但是此刻被她的小手执住,却仿佛丝毫 
没有抗拒 
的能力,便乖顺地抚在她轻软的小腹之上。 
 
  抚着的是她的小腹,但是夷羊九自己的身体深处却仿佛点燃了一把静静的烈火 
。 
 
  四周有着绝对的静寂,淡淡的月色洒在文姜的头脸上,却映出她美丽带着水珠 
的容颜。 
然后,她缓缓地接近夷羊九的脸上,动作虽慢,却一点也没有迟疑。 
 
  温热的呼吸,温热的唇。 
 
  温热的四唇交接,深情的亲吻。 
 
  夷羊九惊疑地接受着文姜的亲吻,身子却软软地不能动弹,抚在她小腹上的手 
掌,这时 
感受到了少女因为呼吸而起伏的肌肤触感。 
 
  虽然在这样激情的片刻,夷羊九的脑子已经出现混饨,却还是在仅有的灵光中 
,在文姜 
柔润的唇际,他喃喃地说道:“这样不行吧?这样不行吧?”他的声音因为亲吻而 
含糊不清 
,“你的情人姜诸儿呢?他不是还在等你吗?” 
 
  文姜的呼吸因为情欲而转为灼热急促,她的声音低沉情懒,而且带着绝对的魅 
惑风情。 
 
  “他……他,我才不管呢!我只要你,现在我只要你!”文姜的手像是最灵活 
的鱼类, 
在夷羊九的下身搓揉一阵之后,便伸入他的裤里,“不能做的事,我偏要做,这样 
才刺激, 
我才会更快乐!” 
 
  月儿有些困窘地在夜空中映照出水溶溶的光,仿佛想要召来几片乌云遮着她的 
视线。 
 
  不过却也不要全数遮住,因为此刻夷羊九和文姜的交欢情景既让人羞红了脸, 
却又让人 
狂跳了整颗心。 
 
  文姜的年纪虽然幼小,但是论起男女之事却像是个最有经验的狂野之花。虽然 
夷羊九一 
开始仍不停地喃喃地说着“这样好吗?这样好吗?”,但是不久之后,却让丈姜的 
动作封住 
了嘴巴。 
 
  那文姜虽然刚刚和姜诸儿有过激烈的情爱,但是和夷羊九身体交缠之后,仍然 
表现出最 
绝对的热情,她并没有再一次让男子的身体进入她的身子,只是带着笑容、流着汗 
水舐遍了 
夷羊九的全身,最后却停留在夷羊九下身最敏感的一处,像是尝着最美味的食物一 
般,便狂 
烈地吸吮起来。 
 
  夷羊九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哪曾见过这样激情的阵仗,他像是毫无武装 
的城堡垒 
一般,只任文姜带着兵士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而在那最后的激情到来的一刹那,夷羊九更睁大了双眼,紧紧抓住了文姜的秀 
发,几乎 
要将她的头扯成后仰。 
 
  然后,整个天空像是所有星子一样,爆散了开来。 
 
  情欲爆散的那一瞬间,激情缓缓停止。 
 
  这时候,像是经历了最激烈战事的夷羊九,才开始重新又听得见四周围的夜色 
静寂,水 
声淙淙。 
 
  方才,到底自己和文姜做了什么事? 
 
  在一片松懈的茫然中,夷羊九偷眼向文姜望去,却看见她仍然低着头,在自己 
的下身处 
缓缓轻舔。 
 
  看见夷羊九茫然的注视,文姜调皮地轻轻一笑,便起身上来,搂住夷羊九的脖 
子,亲了 
他一口。 
 
  在她的呼吸中,依然有着少女的甜润芳香,但是此刻在那种香气中,却隐隐有 
着某种奇 
特的味道。 
 
  夷羊九转念一想,却不禁有些晕眩起来。 
 
  那是男人情欲体液的独特味道。 
 
  更可怕的是,那体液不是别人,正是夷羊九自己体液的味道。 
 
  这样一个夜里,和这样一个奇异的女孩,到底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文姜映着水色月色,凝望了夷羊九那深蓝的眼眸半晌,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 
 
  夷羊九微微张着口,有些失神,便没有回答她的这声叹息。 
 
  “唉!”文姜轻轻地说道:“我又做了这样的事了,又没能忍住了。” 
 
  “不关你的事啊!”夷羊九有点迟疑地说道:“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我这样喜欢做不该做的事,会不会有一天,被老天惩罚呢?”文姜深吸了一 
口气,很 
认真地说道:“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只为了让自己快乐,会不会有一天,所有报应 
都应到了 
我身上呢?” 
 
  “不会吧!”夷羊九摇摇头。“而且,我知道很多时候,你也是不得已的。” 
 
 
  文姜睁着圆圆的眼睛,星目灿然地盯着他,仿佛想看出他此刻说话的真正心意 
。 
 
  但夷羊九此刻说的却是由衷之言,身为元神族类,他已约略知道有着这样特异 
的天赋, 
相形之下也会有许多不幸的负担。 
 
  而因为有着元神“巫山”的影响,文姜的许多行径,也很可能是充满无奈的。 
 
 
  “你真的懂我,你真的懂我!”文差有些激动地说道:“你真的知道!” 
 
  看见她的喜悦神情,夷羊九沉静的点点头。 
 
  “我真的懂。” 
 
  “没有人真的了解我,连诸儿也不懂,可是你却真的懂我。” 
 
  她这样接连说了几次,情绪更是震荡。 
 
  “可是,我真的好爱他,不管我和什么男人在一起过,我还是很爱他。” 
 
  “你们在一起很好呀!”夷羊九笑道:“很相配,又很登对。” 
 
  文姜侧着头看他,脸上却流露出怅然的神色。 
 
  “可是,我们却不是应该在一起的。” 
 
  “没有谁是不应该在一起的,”夷羊九坚定地说道:“只要两个人相爱,别的 
人就没有 
资格有任何意见。” 
 
  文姜凄然一笑。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有一天,你便会了解我在说什么的。”说到此处, 
她长长地 
叹了口气,仰头看着星空。 
 
  “夜深了,我要走了。” 
 
  夷羊九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文姜的脚步却是极快,前一句没有说完,整个人已 
经走离了 
十数步。 
 
  仿佛是在逃避着些什么。 
 
  也像是要躲开些什么。 
 
  夷羊九目送着她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定位这一个奇异夜晚发 
生的诡异 
情事。 
 
  虽然两人方才有过那样的亲密,但是此刻在夷羊九的心中,却没有什么柔情蜜 
意。 
 
  有的也只是某种类似相知朋友初次结识的心情。 
 
  不久前仍然躯体交缠一起的两个男女,萌生的却是这种感觉,也是另一椿令人 
匪夷所思 
的奇事。 
 
  天上的月亮依然闪着静静的光芒,月儿圆圆的脸庞似乎也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 
 
  仿佛是在告诉着他,你们这样的奇异交往,任谁来看,也想不出来用什么方法 
来解释。 
 
  奇特的空气中,仿佛还留有文姜元神的甜香。 
 
  奇异的夜。 
 
  风正轻,人却沉默下来。  
 
 
 
 
      第五章 惊世骇俗的乱伦之恋 
  次日清晨,夷羊九在朝阳的光芒中,带着满肚子的奇异情绪睁开眼睛,醒了过 
来。 
 
  醒过来的原因,并不是被阳光晒醒,而是胖子易牙在厨房煮了一大锅山芋头, 
那清芳惹 
人垂涎的芋头香味,对于睡梦中的人简直是个可怕的折磨。 
 
  和睡魔挣扎几次之后,夷羊九终于不情不愿地眯着睡眼,霍地站起身来,大踏 
步走向厨 
房,推开忙着喝饮芋头粥的竖貂、开方,一脸睡眼地又推开了易牙,盛了一大碗芋 
头粥,也 
不怕烫,便大声地呼噜呼噜喝完那碗粥。 
 
  一旁的开方瞪了他一眼,随即却又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夷羊九。 
 
  他的眼光四下环视,最后才把视线落在夷羊九的脖子上。 
 
  他不怀好意地露出奸奸的笑容,便把竖貂拉在一旁,凑在竖貂的耳上说了些什 
么。 
 
  然后易牙也贼兮兮地凑了过来,也看了夷羊九的脖子,几个人指指点点,推推 
挤挤,却 
也没有人敢走过来打扰夷羊九喝粥的兴致。 
 
  大个子的夷羊九一连喝了四大碗粥,这才满意地长长吐了口气,心满意足,一 
脸的睡意 
也直到这时才清醒了过来。 
 
  转过头,却看见几个伙伴正贼兮兮地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夷羊九看见他们缩头缩尾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有气,大声喝道:“什么东西? 
你们几个 
小子在那儿指指点点什么?” 
 
  开方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对夷羊九嘻嘻而笑。 
 
  这个平素冷静的卜卦人露出如此的古怪笑容,笑得夷羊九的头皮有些发麻,虽 
然如此, 
他还是大喝一声:“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开方伸出右手,指了指夷羊九的脖子。 
 
  “这个好笑,”他正色说道。 
 
  然后,易牙和竖貂哄堂大笑,因为夷羊九的脖子上,正清清楚楚现出一记明显 
的吻痕! 
 
  几个少年在卫城时并不是什么谨慎守礼的君子,竖貂和开方都曾经和城里的几 
个放荡姑 
娘有过露水姻缘,对于男女之事当然也不是稚嫩的新手。 
 
  而此刻夷羊九脖子上那记吻痕,当然便是不知道和什么人干下的好事。 
 
  “啧啧啧!”胖子易牙摇头晃脑地说道:“却不知道我们小九也有这样的好勾 
当可做, 
无怪乎昨晚上急着灌醉我们,原来是自己去找乐子啦!” 
 
  夷羊么就着铜镜,也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吻痕。他自己前一晚上做过什么自然 
心知肚明 
,一个转念,难为情又没面子,整张脸便“噗”的一声红了起来,红到了脖子上。 
 
 
  “却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哟!”开方也学着易牙,正色说道:“哪天带着给爹 
爹我看看 
,看屁股够不够大,孩子生得多不多?”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不住地取笑夷羊九,这红发大个子少年虽然能拼善打, 
脸皮却挺 
薄,被几个好友笑了一阵,却有点恶向胆边生起来。 
 
  他一声大吼,追着嘴巴不干不净的胖子易牙便要扭打,开方和竖貂笑嘻嘻地假 
意劝架, 
却不约而同地纵身而上,四个人压成一团,像是蛮牛进了花瓶铺一般,只将整个厨 
房闹得碗 
盘齐飞,好不混乱。 
 
  在几个人的嬉闹声中,姜诸儿的随从之一,那个口齿伶俐的白胖男人姜煌从厨 
门走进来 
,看见几个人扯打一团的模样,也不禁好笑起来。 
 
  看着他们闹了一会,姜煌这才重重地咳了一声。 
 
  夷羊九等人看见姜煌,也不好再嬉闹下去,推推攘攘地站了起来,纷纷拍了拍 
身上的尘 
土。 
 
  姜煌好脾性地笑了笑,走过来拍拍夷羊九的肩头。 
 
  “我家少主人吩咐过,要我带几位今天到临淄城看场热闹。” 
 
  一听到有热闹可看,几名少年更是跃跃欲试,兴高采烈。 
 
  这一日的阳光依然耀眼,眼见又是一个绝好的天气。 
 
  夷羊九跟着姜煌走入大街的人群,看见那一件清朗的蓝天,不晓得为什么,又 
微妙地想 
起了昨晚那片水溶溶的月色。还有,在那片月色下,发生过的奇妙情事。 
 
  临淄城的大街上,此刻仍然满满遍布着人群,这座城市仿佛是座永远不会疲倦 
的巨城, 
城中永远有许多活力十足,充满着精神抖擞的人们。 
 
  但是姜煌要带夷羊九等人去的地方,却不是在临淄城内,一行人穿过了热闹熙 
攘的城市 
中心,却从东门穿出了临淄城。 
 
  在临淄城东外大约两里处,有一座山名叫“夸父山”,相传是当年追逐太阳干 
渴而死的 
狂神“夸父”曾经驻足过的地方。 
 
  那夸父山是一座山势险峻的山岭,但是行到近山顶处,眼前却陡地开朗起来。 
 
 
  在山顶的地方,这座山头居然有着一处偌大的广场,在广场的边缘望出去,隐 
隐可以在 
东方见到宽广的大海。 
 
  “那浩瀚的海洋,便是孕育我们齐国大好男儿的渤海,”姜煌这样得意地向夷 
羊九等人 
说道:“物产丰饶,沿海更是生产无数的海洋珍宝!” 
 
  夸父山的山头上,这时已经集合了为数极多的人们,这些人看来都是年轻力壮 
的男子, 
大伙在这广场上聚集一起,交头接耳,有的人还在场中大声叫唤,气氛好不热闹。 
 
 
  在广场中的空旷处,有几个人这时更是精赤着上身,一对一地互相扭打一起, 
像是要奋 
力将对方摔倒在地。 
 
  夷羊九好奇地看着那些人扭打的情状,知道他们并不只是单纯的对打,没有私 
怨,倒像 
是一种竞赛游戏。 
 
  “这是我们齐国风俗中,敬神祈福的仪式之一,我们叫它做‘舐角之戏’,” 
姜煌在人 
群嘈杂中笑着说道:“每年的现在,国内就会在夸父山举行敬神祈福的典礼仪式, 
仪式后聚 
集国内最精壮的摔角高手,来这儿举行‘舐角之戏’的比赛,赢的人国君还会亲自 
赠送采邑 
奖礼,是国内男子最高的荣誉之一。”最后,他这样说道:“就因为这东西好看, 
我家公子 
才会要我带你们来看看。” 
 
  过了没有多久,那敬神的仪式便要开始。在人群中,这时出现了一队衣饰鲜明 
的大汉, 
举着色彩斑斓的旗帜,在人群中不住地挥舞。 
 
  紧接着,又有数十名穿着敬神服饰的礼官庄严肃穆地出现在大汉们的后面,而 
在礼官们 
的后方,这时开始响起空旷的丝竹钟鼓之声,气氛严正端庄。 
 
  而后,司礼的礼官是一名个头极为俊伟的雄壮男子,此刻他高声宣诵祭祀之语 
,声音极 
为宏亮,在山间远远传了出去,还发出空荡荡的回音。 
 
  祭祀文宣诵完毕之后,那礼官顾盼四方,深吸一口长气,这才大声高喊说道: 
“祭祀主 
礼开始,请齐侯上座!” 
 
  随着他的呼喊声中,这时从山下缓缓出现了一行装饰极为豪华的车辇,为首的 
一部车上 
,便高高坐着一个身着齐国国君祭祀礼服的老人,那老人的神采略显黯淡,仿佛有 
着病容, 
但是态度间依然雍容华贵,此刻他半闭着眼,仿佛眼前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可以引得 
起他的注 
意。 
 
  而从这样的国君排场中当然可以看出,这老人便是当今齐国之主:齐僖公。 
 
  齐僖公的车队在夷羊九等人的面前庄严肃穆地经过,夷羊九仰着头,好奇地看 
着这春秋 
一级强国的国君气派,齐僖公的车队过去的时候,姜煌的神色更是恭谨,夷羊九有 
些好奇地 
望着他,却听见姜煌低声说道:“这便是我们齐国的国君。” 
 
  夷羊九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未免有些画蛇添足,方才司礼的礼官早已说过,却 
不知道他 
为什么还要再重覆一次。 
 
  但是姜煌的神色却有些耐人寻味,只是神秘地笑笑。 
 
  “接下来要经过的,便是我国下一任的国君,齐国世子……” 
 
  他悄声地说道:“你昨天不是问我,我们家公子是什么人吗?” 
 
  听见他这样说,夷羊九一愣,一时间不晓得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见司礼官这时中气更是丰沛地大声叫道:“恭迎世子上座!”他的声音响 
彻云霄, 
清清楚楚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齐国世子,姜诸儿上座!” 
 
  车队中,这时缓缓地驶来了一座比齐僖公略小的车辇,昂然站在车首的,是个 
身量雄伟 
高大,神采奕奕的飞扬少年。 
 
  当然,这少年便是夷羊九再熟悉不过的贵族公子:姜诸儿。 
 
  这位收留了夷羊九等人,气派豪奢的华服少年,居然便是当今齐侯的世子,下 
一任的齐 
国国君! 
 
  夷羊九和易牙等人张大了口,面面相觑,几个人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要怎 
么样来反 
 
应。 
 
  在众人的注视中,姜诸儿的车辇行至祭礼的高台,下了车,与齐僖公携手走上 
高台的台 
阶。 
 
  而尾随在姜诸儿的身后,便是齐僖公的其他儿女,司礼官—一唱出他们的名字 
,按照春 
秋时代的礼法宗主制度,若是齐僖公与原配妻子所生的儿子,都在制度上有着继承 
国君的资 
格,一般来说,除了第一优先继承国君大位的“世子”之外,其他儿子便会被封为 
“公子” 
,平时以公子的头衔称呼。 
 
  姜诸儿是齐僖公的长子,另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做姜纠,世人称呼他为公 
子纠,另 
一名弟弟则叫做小白,称为公子小白。 
 
  那公子纠也是名形貌英武的少年,个头虽然没有姜诸儿的高大,却也是个顾盼 
雍容的贵 
族公子。 
 
  但是另一名公子小白却没有两名哥哥的好看,只见他形貌瘦弱,貌不惊人,脸 
色也像是 
没有晒太阳似地苍白似病,走在两位哥哥的身后,明显在气势上便差了许多。 
 
  走在公子纠、公子小白的身后的,则是一群齐僖公其他姬妾所生的庶出子女, 
司礼官同 
样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本来夷羊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皇家子弟的名字,但是当司 
礼官念到 
最后之际,有一个名字却再一次令他目瞪口呆。 
 
  因为,司礼官清清楚楚唱出的名字,居然是“文姜”! 
 
  顺着唱名的顺序望过去,在那一排盛装出席的贵胃子女中,果然便有着一个细 
致秀丽的 
身影。 
 
  那纤细合度的身段,夷羊九算得上是相当熟悉的,前一夜在迷蒙的月色中,他 
便曾经见 
过这个胴体不着片缕的奇妙景象! 
 
  激情的交合。 
 
  狂野的炽热。 
 
  夷羊九像是失了魂一般,怔怔地看着远方高台上,姜诸儿顾盼自得的身影,再 
看一看文 
姜夹杂在齐僖公子女群中的秀美身影,脑子里念头一转,却“轰”的一声,像是电 
石雷击一 
般地睁大了眼睛,露出骇然的不可置信神情。 
 
  姜诸儿是齐国的世子,是继承齐国国君大位的第一人选。 
 
  他当然是齐僖公的儿子。 
 
  而文姜虽然是庶出,但是也的确是齐僖公的女儿。 
 
  换言之,这两个曾经在前一夜的月色中亲密做爱的人,居然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兄妹!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转了几次,越想越让夷羊九惊骇万分。 
 
  难怪前一夜里,文姜会说姜诸儿是她“绝对不应该爱上的人”! 
 
  而那依然在脑海中清晰无比的胴体交缠,此刻回想起来,竟然是最惊世骇俗的 
“乱伦之 
恋”! 
 
  正当夷羊九百般惊疑之际,耳际却轻轻传来了姜煌淡然的语声。 
 
  这白胖随从是个极度精明,而且善解人意的角色,此刻他看了夷羊九惊疑的神 
情,一转 
念,便已猜到他的心思。 
 
  “诸儿世子和文姜小姐的事,没有什么人知道,”他悄声在夷羊九的耳旁说道 
:“人家 
也只以为他们兄妹感情好,比较亲近一些。至于你,我也奉劝你谨慎一些,无论你 
看到了什 
么,知道了什么,也千万莫要说出去,免得平白给你自己惹来极大麻烦。” 
 
  两人的说话声在祭扫典礼的震天乐声中,显得微不足道,而夷羊九的内心震撼 
,也只是 
众多人群浪潮中一个小小的泡沫。 
 
  易牙等人当然不晓得夷羊九和美煌两人之间说着些什么,只是兴高采烈地看着 
热闹的祭 
典,呵呵地开心大笑。 
 
  祭礼完后,齐国的皇族中人们并没有停留太久,便鱼贯地下了山去。车队经过 
的时候, 
不晓得为什么,夷羊九陡地萌生不想和姜诸儿、文姜打个照面的古怪之感,便装作 
支撑不住 
似地,在蜂拥的人群中一屁股坐在地上,藏身在人群之中,不让任何人看见。 
 
  而等到齐国贵族的车队下了山,主持祭祖的礼官高声呼喝,庄严肃穆的祭礼就 
此结束, 
山上的广场此刻却又出现另一番景象。 
 
  因为接下来要举行的,便是围观群众真正最期待的“舐角之戏”摔角大赛。  
 
 
 
 
 
      第六章 满天人影的摔角大会 
  齐国地处山东,而那山东地界的人民因为主食麦类的饮食习惯,身形本就要比 
一般人高 
大许多。 
 
  后世有云:“燕赵男儿,多有慷慨激昂之土”,而这燕赵的英伟男儿们,有许 
多便是山 
东地界的英雄子弟。 
 
  也因为如此,这齐国临淄城外夸父山上的“舐角之戏”更是齐国人民最喜欢看 
的刺激游 
戏。 
 
  齐国的礼官们动作既快且熟练非常,在齐僖公离开之后,他们在片刻间便将祭 
礼高台拆 
掉,在大广场的正中央改搭了个宽大的平台,那便是“舐角之戏”斗赛的地点。 
 
  那舐角之戏的斗赛规则相当的简单,参赛之人登上平台,等候台下的好汉们上 
台挑战, 
斗赛者唯一的任务,便是将对手舐出台下,便能得胜。 
 
  但是摔角之技靠的却不是蛮力,仅凭气力雄厚是无法致胜的,历年以来,真正 
能赢得“ 
舐角之戏”的好汉,都是真正熟谙摔角技法的名将。 
 
  这一年的齐国夸父山摔角斗赛中,首先出场与群雄争霸的,是一个光头的大个 
子,名字 
叫做公孙铜,这公孙铜是个力大无比的牧牛人,平素便在原野上与猛牛斗力为戏, 
果真符合 
了这“舐角之戏”的个中神髓。 
 
  公孙铜在擂台上与上来挑战的各路人马摔了个酣畅淋漓,打到兴起处,他还鼓 
噪几名大 
汉同时与他们赛,摔到狂野处,几名大汉同时被他摔出平台,偌大个子的几个人像 
是稻草一 
样,被他摔了个满天飞舞。 
 
  但是,不久之后,这位看来似乎天下无敌的公孙铜,却被一个个头比他小上许 
多的矮胖 
子摔出平台。 
 
  矮胖子的名字叫做丹克巴,是来自西方戎狄的外族人,据他自己说,是来自一 
个名为“ 
戈壁”的沙漠地带,在那儿有着许多牧马为生的野人,平素便以摔角为戏,连三岁 
小孩都是 
先学捧角,再学走路。 
 
  矮胖子丹克巴的蛮力并不输给齐国本土的大个子巨汉,摔角的技法却犹有过之 
,他并不 
像公孙铜一样声势惊人,但是上台挑战的好手们却也一个个被他摔下台来。 
 
  不过,这世上的强手总是多如繁星,丹克巴的技巧虽高,却输在耐力不足,他 
摔了多人 
之后,气力有所衰退,便在一次摔技中不慎滑倒,被对手趁势推出平台。 
 
  接下来的战局中,参战之人有胜有败,最后才由齐国著名的捧角高手关逢龙出 
手,在台 
上独占鳌头,接连打退多名更强的对手。 
 
  但是关逢龙的战局也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不久后便被一名来自鲁国的力士叔 
梁文豹打 
退下来。 
 
  这名鲁国力上叔梁文豹却是个骄大狂妄的讨厌人物,除了摔角技法极强之外, 
人品却一 
无是处,只见他在场上谈笑戏试,不只在拳脚上多方侮辱对手,更在对手明明已经 
败阵的时 
候,故意下重手断人筋骨,或将人毫不留情地拖出平台。 
 
  台下的齐国山东好汉们看得血脉贲张,怒气勃发,纷纷上台要给他一顿好打, 
但是这叔 
梁文豹品性虽差,在摔角一技上却有惊人的艺业,几个上台打算教训他的齐国好汉 
都是没两 
把便被他狼狈地打下台来,连得过历年胜战的齐国名将们也纷纷被他指东打西地踢 
出平台。 
 
  眼见得这叔梁文豹就要赢得今年的摔角斗赛,齐国众人虽然怒气勃勃,在台下 
气得大声 
鼓噪,却仍然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叔梁文豹。 
 
  在群众的鼓噪声中,那讨人厌的叔梁文豹更是得意洋洋,在台上顾盼自得,叉 
着腰得意 
洋洋。 
 
  “什么齐国大汉?什么山东男儿?”叔梁文豹大笑,伸手在下身摸了一把,做 
出了淫秽 
不雅的动作,“我看你们都是他妈的傻鸟!” 
 
  这人虽然来自礼仪之邦鲁国,行止却是低俗不文,加上对齐国群众又是不住地 
挑衅,台 
下有许多齐国好汉已经忍受不住,只等有人登高一呼,再也顾不得颜面,便要纠众 
将这狂傲 
的鲁国大汉活活捶死。 
 
  这叔梁文豹却是个极度怪癖之人,眼见群众的情绪如此愤怒,他却更是兴高采 
烈在台上 
不住地行走绕圈,也不住地和台下的齐人们大声争吵。 
 
  他在台上居高临下,往人群中一看,却在鼓噪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形貌特异的 
大汉。 
 
  那大汉似乎年纪甚轻,只是个少年,长了一头红发,身量却要比一旁齐人高上 
一个头。 
 
  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一股兴头,叔梁文豹夸张地一伸手,直直地便指向那红 
发少年。 
 
  “喂!那个红头发的杂种!” 
 
  此语一出,夷羊么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身旁的易牙、开方、竖貂便不约而同 
在心中暗 
叫一声。 
 
  而且,叫的还是同一句话。 
 
  “这下子要糟!” 
 
  三个人从小和夷羊九一同长大,深知这个少年的个性,也知道夷羊九最恨的一 
件事,便 
是被人叫做“杂种”。 
 
  夷羊九的母亲是西域的女子,因此他才会有着红色的头发和深蓝的眼珠,他不 
曾为了自 
己的血统感到自卑,但是若有人敢惹上门来,却也总要让来人后悔说过这样两个字 
。 
 
  但是,眼前这个鲁国力上却是个和卫城市井小混混们不同等级的摔角高手,易 
牙等人在 
心中暗暗叫糟,是因为怕夷羊九这一受激,被他激上了台,就不晓得如何收拾残局 
了。 
 
  但是,这样的担忧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随着叔梁文豹持续的挑衅手势,夷羊 
九铁青着 
脸,排开人群,一个纵步便越上了平台。 
 
  在平台上,叔梁文豹存心要在夷羊九刚上台的一刹那间让他出丑,看准夷羊九 
的来势, 
 
他长笑一声,趁他还没落地的那一个当口,挥腿横扫,便要将他生生扫倒在台上。 
 
 
  这一招看来似乎十拿九稳,围观的齐国人中有眼尖的已经惊叫出声,有的更是 
打算出声 
示警,不想看见这个鲁莽的红发少年一上台便出丑。 
 
  叔架文豹自认这一腿看得十拿九稳,甚至已经准备要听见夷羊九腿上“格”一 
声的断折 
声响。 
 
  但是,那一声“格”却永远没有发生。 
 
  甚至于,眼前的夷羊九也突地消失了踪影。 
 
  然后,只听见同样的“格”一声,声响却要来得近上许多。 
 
  不过那声音却低重沉郁,仿佛还在耳边形成了回音。 
 
  然后,叔梁文豹的眼前陡地化成一片深红,视线全失。 
 
  而后,从身体深处陡地迸现一连串深邃的抖颤,脸上一阵酸楚,鼻涕、眼泪、 
口沫便像 
是大河江水一般,“轰”的一声全数爆泄出来。 
 
  便在这一瞬间,这个狂暴的鲁国力土只觉得整个身子像是轻飘飘的落叶一般, 
倒着飞出 
去。 
 
  只不过和落叶不同的是,落叶不会像他如今这样,“砰”的一声重重落地。 
 
  发生了什么事,叔梁文豹也许并不知道。 
 
  但是在场围观的齐国群众却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清楚地看见,夷羊九跃上平台的时候,叔梁文豹一个猛烈的横腿狂扫,摆 
明就是要 
将夷羊九伤在当场。 
 
  但是夷羊九的个子虽大,跃在空中的身子却轻飘飘的,他反应极快,见叔梁文 
豹使出这 
样的偷袭坏招,原先要跃上平台的势子便在半空中硬生生打住,腰间一挺,身子打 
横…… 
 
  然后,一双腿便结结实实地拽在叔文豹的鼻梁上,将他拽飞了出去。 
 
  这样的市井流氓打法,照说是不合摔角章法的,但是叔梁文豹也实在太过讨人 
厌了,因 
此围观的齐国民众居然没有一个人抗议,反倒欢声雷动起来。 
 
  那欢呼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震得山谷回音处处。 
 
  “好啊!打得好啊!” 
 
  “好漂亮的一招!给咱们齐国人争回点面子!” 
 
  夷羊九傻愣愣站在平台之上,被一片欢呼拥戴的声浪淹没,一时之间却不知所 
措起来。 
 
  方才他只是凭着一时的怒火,没头没脑地冲上台去,更没头没脑地出了个怪招 
,便将那 
技艺不凡的鲁国力士打下台去。 
 
  而在台下的齐国群众当然也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打胜的小子其实也不是齐国人 
,但是机 
缘巧合之下,却将这个来自卫国的少年拱成了齐国英雄。 
 
  台下欢动之声依然不绝于耳。 
 
  说也奇怪,夷羊九在台上又站了好一会儿,居然再也没人上台挑战。 
 
  那也就是说,如果再没人上台挑战,这一年的齐国摔角“舐角之戏”胜利便要 
糊里糊涂 
地落在夷羊九的手上。 
 
  台下,群众欢呼之声依然不绝于耳。 
 
  台上,夷羊九还是愣头愣脑地站在那儿,不晓得如何是好。 
 
  但是,在人群之中,此刻已经出现某种近似于诡异的奇特暗流。 
 
  欢叫声中,许多人沉迷于对这场斗赛的痴迷,却没有发现,在人群中已经有人 
没声没息 
地倒下。 
 
  而且,这些倒下的人,都在身体还没接触到地面之前,便已经悄没声息地断了 
气。 
 
  人群中发生的异象一时之间,还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每个人只是将注意 
力放在摔 
角斗赛的平台之上。 
 
  这时候,主办斗赛的齐国礼官已经站了起来,那声音洪亮的礼官大声叫道:“ 
还有没有 
人上来挑战?” 
 
  看见夷羊九神威凛凛地站在平台之上(实则他仍是一片茫然,如此神情却被误 
认为胸有 
成竹),台下的齐国众人欢呼声仍然不绝于耳,那礼官的呼声中倒也中气十足,并 
没有被这 
众人的声浪掩去。 
 
  “还有没有人上来?” 
 
  说也奇怪,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这时候台下再也没有人想要上台,那礼官点点 
头,深深 
一吸气,便要当堂宣布夷羊九乃是这一年的个赛胜利者。 
 
  突然之间,人群中这时轰的一声一字排开,跟着便有道速度奇快的白色人影掠 
上平台。 
 
  “且慢!” 
 
  便在此时,人群中又多了几个人无声无息地倒下,但是在台上的夷羊九、礼官 
等人却茫 
然未觉。 
 
  而大部分的群众也被那道突如其来的白色人影吸引,依旧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 
的无声变 
故。 
 
  而那人影掠上台之后,便像是钉子般定在台上,原先迅捷的身形的是飓然射出 
的羽箭, 
但是立定台上后,却像是正中目标的神箭。  
 
 
 
 
      第七章 最可怕的元神“吞噬” 
  众人定睛看那白衣的不速之客,却发现他是个细瘦的中等个子,眼睛处却戴了 
个皮罩, 
没被皮罩蒙住的口鼻甚为清秀,看来也年纪颇轻。 
 
  那礼官看见又来了个挑战之人,便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向大家报出你的 
名字!” 
想了一想,转头也对夷羊九问道:“还有你,你又叫做什么名字?” 
 
  因为夷羊九上台时的情状颇为突兀,众人这才想起连他的姓名也不知晓,于是 
欢呼声逐 
渐止息下来,大家也想知道这个以奇异身法打败各国力士的红发少年到底是何方神 
圣。 
 
  那白衣的瘦削蒙面人环视了周遭一回,朗声说道:“我名字叫做纪瀛初。” 
 
  听他已经报出了名号,夷羊九也不敢怠慢,连忙大声说道:“我的名字叫做夷 
羊九。” 
 
  “那可好!夷羊九,纪瀛初,”大胡子礼官高声说道:“这次‘舐角之戏’鹿 
死谁手, 
便由你二人谁胜谁负决定,天神为证,在这儿的齐国人民,都是凭证!” 
 
  高站在台上的白衣人纪瀛初这时冷冷一笑,眼神流转,便盯住了夷羊九。 
 
  夷羊九被他这样森冷的目光看住,心中却也有些奇异的感觉。 
 
  那种感觉并不是恐惧,也不厌恶,相反的,却像是某种似曾相识的古怪之感。 
 
 
  仿佛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眼神…… 
 
  “出手吧!”纪瀛初冷冷地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刻意装出来的低沉,却出乎意 
料地难掩 
清脆之感,“我让你三招。” 
 
  夷羊九却哪曾学过摔角技法?他方才只不过凭着运气将叔梁文豹打下平台,现 
下要他真 
的出手相击,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更何况这对手的身量比自己要矮上许多,体格也相当清瘦,真的让夷羊九一拳 
打下去, 
只怕要将他打得重伤。 
 
  至少,夷羊九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看看他没有动静,纪瀛初眼神露出森冷的光芒。 
 
  “你不动手?好,那我便要你动手!” 
 
  人群之中,这时倒下的人已经越来越多,逐渐吸引了群众的注意,有几名汉子 
惊疑不定 
地四下环视,这才发现地上已经躺了一地的死尸。 
 
  “死了!死了!”人群中有人这样惶急地高声叫道:“好多人死了!” 
 
  夷羊九的耳音颇灵,听见这样的呼喊,忍不住便往台下看去,夸父山上的这个 
广场算是 
颇为宽广,容纳得下几千人,此时却不晓得为什么,围观的群众之中,已经有三四 
成的人已 
经无声无息地倒下。 
 
  看见这样的奇怪情状,夷羊九也是诧异不已,一转眼,却看见自己的元神“萝 
叶”怔怔 
地立在平台的前方,神色紧张,那种漫不在乎的可爱神情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 
一种如临 
大敌的警戒神态。 
 
  然而在此刻,站在夷羊九不远处的纪瀛初对台下的情景却是恍若未觉,只是杏 
眼圆睁, 
纵身一跃,便往夷羊九的脚下铲去。 
 
  别看他身形清瘦,这一脚铲出却是大有名堂,使出的便是最正宗的摔角技法。 
 
 
  夷羊九此刻的心思却只是放在台下的异状,一点也没有想到要和纪瀛初交手, 
但他却是 
个十足十的捧角门外汉,这一铲方位、力道恰到好处,即使是他早有准备,想要躲 
避却也不 
是容易的事。 
 
  因此,他只觉得脚下一痛、一软,脑筋还没有转过来,便被纪瀛初“砰”的一 
声绞倒在 
地。 
 
  纪瀛初的脸上现出肃杀之气,顺势便将夷羊九的双手缠住,想要将他制服在地 
。但是夷 
羊儿却不是个易与之辈,刚刚被纪瀛初一脚铲倒事属突然,但是他的身体一着地, 
背上肌肉 
便警觉地绷紧了起来,眼见纪瀛初要将自己的双臂缠住,夷羊九情急之下手臂一缩 
、一张, 
便札手札脚地推了出去。 
 
  这一推,却推正了纪瀛初的胸口,将他的身子直直地推了出去。 
 
  那纪瀛初毕竟是个摔角高手,一警觉到夷羊九的双手触着他的胸膛,便急忙一 
吐气,身 
子后缩,顺势退了回去。 
 
  但虽然是如此,胸口处还是被夷羊九碰了一下。 
 
  “大胆!”纪瀛初露出狂怒的神情大声叫道,双手却直觉地护住了胸口,“你 
个不知羞 
耻的恶贼!” 
 
  他白净的脸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涨个通红,表情一沉,一翻手,却亮出了 
一柄精光 
闪闪的短剑。 
 
  夷羊九看见纪瀛初动了刀,也吓了一大跳,翻身就想要跑。 
 
  两人正在混乱之际,台下这时也出现了重大的变故。 
 
  原先,在平台的旁边挤满了前来观看摔角斗赛的齐国民众,但是在不断有人离 
奇倒地之 
后,幸存的人这时已经四散逃开,只留下一地枕藉的狼狈尸身。 
 
  突然之间,整个广场陡地阴暗了起来,像是天空积沉了许多将要落下倾盆大雨 
的乌云, 
空间中除了森冷的气息之外,还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沉闷之感。 
 
  “轰隆”一声巨响,在远处的山路上突然出现了炸雷也似的震耳声响,也隐然 
可以看见 
灼亮的光芒。 
 
  原先,纪瀛初一脸的狂怒神情,手上持着尖刀打算要在夷羊九身上划个几刀, 
但是见到 
眼前这样奇诡的景象,他的动作陡地停住,一柄亮晃晃的刀凝在半空,虽然他的脸 
上戴着面 
具,却仍然看得见恐惧的表情。 
 
  而此刻在他的身后也缓缓泛出金黄色的金属光泽,像是背向阳光似地闪闪发亮 
,反而将 
他的脸、身体衬得阴暗起来。 
 
  夷羊九怔怔地看着他,这才发现原来纪瀛初也是个元神族人。 
 
  在台下,那道阴云一般的沉郁之感越来越盛,明明是白天,却像是夜晚一样的 
深沉。 
 
  而且,这样的夜晚仿佛还带着无穷尽的恶意、邪气。 
 
  从遥远的地方,这时传来了“克克克克”的脚步声响,夷羊九目不转睛地注视 
着脚步声 
的来处,响了一会之后,走过来一个施施然的修闲身影。 
 
  这样的神态,毋宁和眼前的肃杀是不甚搭调的,那走来的人是个形貌猥琐的细 
瘦汉子, 
一脸的蜡黄,唇边两道鼠须,眼睛像是睁不开一般地眯在一起。 
 
  但是在他的身后,却是自夷羊九得知元神族类以来,最令他震慑骇然的景象。 
 
 
  只见在那黄瘦汉子的身后,蹲峙着一个色作纯黑的巨大元神,那元神的形貌勉 
强来说像 
是一支极大的蜥蜴,但是头部却大得离谱,圆圆的巨大头颅,表面生满了毫毛尖刺 
,没有眼 
睛,也没有耳朵,只有一张长满了尖利目牙的大嘴。 
 
  那黑色元神最骇人的之处还不在于它的形貌,最吓人的地方,是它仿佛有着无 
穷尽的精 
力,张着巨口不住地四下窜咬,而那种咬噬并不是无形的,只要在虚无处被它咬了 
一口,便 
会在空气中出现一道深深的黑色云气,久久不会散去。 
 
  而那种阴云更是带着妖魁诡异的邪气,所到之处席卷着森冷的风,这种风的性 
质更是令 
人骇异,因为有几次夷羊九看见被阴风吹过的树木花草,居然便是阳光下的溶云一 
般,陡地 
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巨大元神可怕之处还不仅于此,在逃离的群众之中,有不少人并没有离开 
夸父山, 
而是驻足在远处观看。那黄瘦男人的黑色元神有时候跳到空中,向四周伸展出丑恶 
蠕动的触 
须,在空中刷刷飞舞,而被这样触须扫中的人恍若未觉,但是却像是精神被吸干了 
似地,不 
一会儿便会软瘫倒地,停止了呼吸。 
 
  那黄瘦男人脚步虽然不快,却是步履沉稳坚定,他走向夷羊九和纪瀛初所在的 
平台,看 
见两人,原先没精打采的眼睛陡地露出精光,像是见着了什么令他垂涎的猎物。 
 
  “一下子就给我来两个元神!”他朗声大笑,“今天我倒真的好运,我的‘吞 
噬’可有 
得口福享啦!” 
 
 
  听他的语气,仿佛那黑色大元神的名字便叫做“吞噬”,不只夺去人的生命, 
连元神族 
类的元神也是它的食粮。 
 
  再看看这“吞噬”的行为动作,夷羊九隐隐觉得,黄瘦男子并没有危言耸听, 
这个可怕 
的黑色元神,很可能真的是其他元神的克星。 
 
  正惊疑间,身旁的纪瀛初却突然急速倒退,纵身一退,便跳下平台,没命地奔 
跑。 
 
  他奔跑时的身法极快,跑得更是毫无犹豫,似乎知道这“吞噬”元神的可怕, 
把握到逃 
命的机会时,便要全力把握。 
 
  夷羊九看见纪瀛初这样没命地狂奔,身体的念头动得比脑子还快,思绪还没有 
转过来, 
却也转身尾随着纪瀛初狂奔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逃得宛若急火流星,纪瀛初的身法轻盈,夷羊九的腿长步宽, 
一转眼便 
已经离开了广场,跑上了夸父山的险峻山道。 
 
  看见两人没命狂奔的模样,那黄瘦男人仍然好整以暇,似乎成竹在胸,一点也 
不着急, 
他发出长声大笑,身后的元神“吞噬”却像是灵活的鬼魅一般,提起巨爪将他拎了 
起来,飕 
的一声,也朝夷羊九和纪瀛初奔逃的方向火速追去。 
 
  火速的狂奔,不住倒退的景物。 
 
  纪瀛初在山道上奔跑了一会,回过头来,却看见了夷羊九地没头没脑地跟在他 
的身后没 
命地奔逃。 
 
  因为奔跑的速度非常的快速,山风从耳旁呼呼地吹过。 
 
  在山风的刺耳声响中,纪瀛初看见夷羊九忍不住有气,大声叫道:“别跟着我 
!要不然 
我杀了你!” 
 
  夷羊九愣了愣,脚步却没有因而慢了下来。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此刻像是有着漫天的乌云正在追逐而来似地,虽然没有余 
裕回头去 
细看,却仍然可以听见森冷的寒风怒吼,灼热的雷声隆隆作响。 
 
  虽然不能够回头,但是是两人都是元神族类,那种同类间的感应力量相当的强 
烈。 
 
  而此刻,在他们身后的那股力量,很明显的透现出极为邪恶可怖的感觉。 
 
  随着两人的奔跑,纪瀛初的元神也已经现出形体,他的元神有某种颜色明亮的 
金属色泽 
,似铜似锡,身材纤细,却是个女子的模样。 
 
  而夷羊九的元神“萝叶”此刻也在他的身旁,像是夷羊九的镜中倒影似的,也 
跟着他没 
命奔跑,连步伐的节奏都很相像。 
 
  原先夷羊九以为,以两人这样狂奔的速度应该可以摆脱身后的邪恶元神“吞噬 
”,但是 
这个黑色邪恶的巨大恶神却仍在两人的后面紧追不舍、偶尔在奔跑转弯的眼角余光 
中,还可 
以看见“吞噬”那丑恶的黑色触须在空中四处飞舞,有几次夷羊九的脚步慢了些, 
还差点被 
那些触顶碰着了背后。 
 
  这样奔跑一阵之后,纪瀛初的脚步开始慢了下来,他的气力似乎没有夷羊九那 
样来得雄 
厚绵长,已经开始有了疲累的征象。 
 
  而这样的破绽,在后方追赶的黄瘦男人眼光如炬,立刻看了出来,只听见他哈 
哈大笑, 
高声说道:“我看你们两个小儿就不要再挣扎了!”男人的笑声在山道间不住地回 
荡,“还 
是乖乖前来献上你们的无神,死得还算痛快些。只要是我这‘吞噬’看上的猎物, 
从来没有 
人能逃得过!” 
 
  纪瀛初的脚步这时更慢了下来,几乎要落在夷羊九的身后,突然之间,他的脚 
步踩松了 
一块碎石,脚下一软,几乎就要跌了下去。 
 
  夷羊九反应也算极快,此刻他一个箭步,伸手一抓,便将纪瀛初的手臂搀在臂 
弯。 
 
  纪瀛初被他这样一搀,总算没有跌了下去,他的脸上一红,想要斥责夷羊九一 
声,但是 
不晓得为什么,又将骂人的话吞了回去。 
 
  原先他也想要将手臂抽回去,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同样也只是一挣,却仍然让 
夷羊九搀 
着,两人相互扶持着奔跑。 
 
  但就只是这样稍一耽搁,后面的“吞噬”便又和他们的距离拉近了几分,那种 
邪恶的森 
冷气息几乎就像是在脑后吹拂,让人不寒而栗。 
 
  所幸,眼前突地出现一片巨大的原始森林,夷羊九搀着纪瀛初,两人同步一跃 
,便藏进 
了茂密的树林之间。 
 
  那森林极密极深,长满了高可参天的巨木,夷羊九和纪瀛初穿入森林后,左绕 
右绕,好 
不容易来到一株大树前,看看来处已经隐没在枝叶之间,这才狼狈地狂喘几口大气 
。夷羊九 
背靠着树杆翻白了眼,纪瀛初则是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地。 
 
  但是那可怖的黑色元神“吞噬”却像是永远摆脱不掉的附骨之蛆,两人在森林 
中静静地 
不出声,躲了没多久,便又在树林彼端听见了那黄瘦男人阴恻恻的语声。 
 
  “不要再躲啦!”那男人的声音在森林中幽幽缈缈,像是鬼魁,又像是幽灵, 
“怎么可 
能躲开呢……怎么可能呢……” 
 
  夷羊九和纪瀛初静静地躲在巨木底下,仔细聆听那男人若哭若笑的声音,听了 
几句之后 
,夷羊九忍不住说道:“他瞎说的,对不对?”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也似乎是希 
望得到共 
鸣,他有点僵硬地笑道:“他找不到我们的,对不对?” 
 
  纪瀛初沉默不语。 
 
  夷羊九有点失措,却仍然固执地再说一次。 
 
  “他真的找不到我们嘛!对不对?” 
 
  纪瀛初出了一会神,这才冷冷地望向夷羊九。 
 
  但是在那眼神的深处,却有着明显的恐惧。 
 
  而且,他的身子还像是秋日落叶一般地籁籁发抖。 
 
  “你有没有听他说过……”纪瀛初轻声说道:“他说,他的‘吞噬’只要是想 
要的猎物 
,从来没有抓不到的?” 
 
  夷羊九愣愣地点点头。 
 
  “他说的话……是真的,”纪瀛初的声音更深更低,“因为我曾经见过那个人 
好几次, 
也看过他一眨眼便将比我们加起来还要更强几倍的元神消灭。”深吸了一口气,他 
一字一字 
地说道:“而元神族人都知道,只要‘蜥王’梁丘子兵的元神‘吞噬’想要的猎物 
,到目前 
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得掉。” 
 
  仿佛是要印证纪瀛初的话,这时候,在森林彼端传来了“隆隆隆隆”的轰然巨 
响。 
 
  而从巨水间隙映照出来的光芒也越来越亮。  
 
 
 
 
        第八章 萝叶受伤了 
  古木参天的森林之中,因为有巨木的枝叶、枝杆遮住光线,因此当然不会太明 
亮。 
 
  但是此刻从森林彼端透现过来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而且那并不是火光、烛光一 
类的灼亮 
光芒,纯粹只是黎明天亮时那一类的自然天光。 
 
  换言之,此刻的森林里本是如同夜里一般的阴暗,但是却在“隆隆隆隆”的巨 
响声中, 
逐渐有了“天亮”的感觉。 
 
  按捺不住百般的好奇心,夷羊九探出头,往树荫的间隙偷眼看去,却什么东西 
也没有看 
到! 
 
  这样情景映入他的眼帘,仿佛是被纪瀛初传染了似的,他的身子也一样籁籁发 
起抖来。 
 
  “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到”,指的是从树杆的间隙望出去,方才他们闪身而过的 
参天古木 
树林,此刻居然已经消失不见! 
 
  连一棵树木也没有剩下! 
 
  整座亘古以来便已存在的森林,此刻居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 
 
  而在那片虚无的阴暗黑云之中,缓步而行,过来的便是那黄瘦汉子“蜥王”梁 
丘子兵。 
 
  在他的身后,他那可怕的元神“吞噬”变得更为巨大,色泽却淡了不少,原先 
它像是个 
实体,此刻却已经有点像烟雾状的元神。 
 
  但是那狰狞的气息依然散布在空气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而森林的消失,便是消失在“吞噬”的大口之下,它的吞噬方式和一般的咬食 
并不相同 
,被它吞噬的事物实际上并没有进到它的肚内,而是在某种未知的状态下,“转移 
”到了一 
个虚无的地方。 
 
  像是烂掉衣物的囊虫,在它一口一口的吞噬行为下,整个森林的林木、枝叶就 
这样悄没 
声息地失踪。 
 
  如果此刻狄孟魂、姚笙一类的时空奇人在场,会看得出这类的元神掌握的力量 
近似后世 
二十世纪量子物理学中的“黑洞”,也可能和穿梭时空的能力有程度上的关联。 
 
  但是这一类的知识对于生于东周时代的夷羊九来说,是完全不具任何意义的, 
此刻他只 
觉得极度的恐惧,看着整个森林逐渐发亮,逐渐一片片地消失,也仿佛预见了自己 
的下场。 
 
  如果“吞噬”那样的大口咬住的是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惨状。 
 
  尤有甚者,如果被它一口咬去了半个身子,是不是一半要在虚无未知处过活, 
一半却要 
留在人间? 
 
  他惊惧地倒退了一步,却踏中了一枝腐朽的枯树,发出“哗剥”的清脆声响。 
 
 
  纪瀛初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更是青白一阵。 
 
  然后,在两人不远处的树林外,“蜥王”梁丘子兵欢声大叫。 
 
  “在这儿了!” 
 
  纪瀛初的反应也是极快,一转身便穿入林间,而也许是方才逃奔时的直觉习惯 
,他一反 
手便抓住了夷羊九的手,两人再一次奔入森林的更深处。 
 
  但是这回“吞噬”已经知道了两人的方位,那“隆隆隆隆”的树杆碰撞声更是 
明显,那 
黑色元神在不住的“吞噬”之间,紧追在夷羊九两人的身后,在密林中开出一条空 
荡荡的诡 
异大道来。 
 
 
  夷羊九和纪瀛初在密林间不住地奔逃,有时走得急了些,还一头撞在树杆之上 
。 
 
  在奔行之间,纪瀛初已经脱力疲倦不已,奔跑起来有些力不从心,夷羊九握紧 
了他的手 
臂,随时助他一臂之力,有时纪瀛初实在要跌倒了下去,也全靠夷羊九适时一拉, 
这才不至 
于跌倒在密林之中。 
 
  奔行了一阵,眼前仿佛出现了微光,夷羊九还来不及思索那道微光中有些什么 
,便在此 
时纪瀛初却绊着了一条树根,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一跤。 
 
  夷羊九一惊,连忙过去将他扶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因为这一耽搁,那“吞 
噬”的黑 
色诡云便已经来到了两人的身后。 
 
  然后,有一道黑色触须使往两人的方向疾伸而来。 
 
  此时夷羊九是背对元神“吞噬”的,但是纪瀛初却从他的肩头后方看见了黑色 
触须的狠 
恶来势,大惊失色之下,他抱着夷羊九便是一纵,两人狼狈地滚在一旁。 
 
  突然之间,密林的光线陡地一亮,眼前的树木“隆隆隆隆”地整排消失,露出 
空旷的一 
片天空。 
 
  从树木缺口中走进来的,便是那肤色蜡黄的中年男人“蜥王”梁丘子兵。 
 
  在他的身后,狰狞的黑色元神静静地飘浮在空中,似乎已经准备好,片刻间就 
要将这两 
个俎上的肉吞入腹内。 
 
  梁丘子兵看着夷羊九和纪瀛初,声音却是出奇的温和。 
 
  “还要怎样的逃呢?反正注定就是逃不了了,为什么还要花这样的气力呢?” 
 
 
  夷羊九对梁丘子兵怒目而视,虽然对他的元神极为忌惮,但是夷羊九天生便是 
一副吃软 
不吃硬的性格,纵使在这种性命交关的时刻,心中却反而坚定起来,少了几分惧怕 
之感。 
 
  一旁的纪瀛初此刻仍然颤抖个不停,夷羊九皱了皱眉,转头向他看去,却发现 
他原先戴 
的面罩已经在方才的慌乱中摘了下来。 
 
  看见他的面容,夷羊九却有些发征。 
 
  没戴面罩的纪瀛初看起来面目相当的清秀,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看起来 
实要比寻 
常女孩还娟秀。 
 
  男孩?女孩? 
 
  这时候夷羊九突地想起,从头到尾,纪瀛初从不曾提过自己是男是女。 
 
  但是此刻绝对不是研究纪瀛初长相的好时机,梁丘子兵在那儿自顾自地说了一 
会话,本 
来要将夷羊九两人奚落一番再将他们吞噬,但夷羊九这种无畏神情却是大出他的意 
料之外。 
 
  这个凶残的元神族人当然不是那种识英雄便要重英雄的好汉,此刻夷羊九这样 
的态度, 
只是让他觉得有点意兴索然。 
 
  在以往,有些被他吞噬的元神族人在临死前会对他苦苦相求,而梁丘子兵最喜 
欢干的勾 
当,便是疾言厉色地对他们羞辱,警告他们“下次不要落在我的手中,否则……” 
 
 
  通常在这个时候,那些元神族人会产生梁丘子兵将会放过他的错觉,以为只要 
捱过他的 
羞辱便会没事。 
 
  但是,梁丘子兵却会在他们误以为有活命机会的时候,再毫不留情地出手,笑 
嘻嘻将来 
人消灭。 
 
  因此,夷羊九此时的坚毅神情,的确让梁丘子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不过纵使如此,他的元神“吞噬”还是要将夷羊九和纪瀛初的元神吞吃入腹的 
。 
 
  便在此时,在夷羊九和梁丘子兵的中间,这时候却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胖嘟嘟 
的绿色身 
影。 
 
  夷羊九的植物元神——“萝叶”。 
 
  说时迟,那时快,和萝叶的天真情状不同的是,“轰”的一声,那巨大丑恶的 
黑色元神 
“吞噬”便已经张开狞恶大口,快如电光火石地向夷羊九席卷而来。 
 
  看见这恶神如光如电如火的来势,夷羊九自知已然无幸,想要闭上眼睛,却仍 
然圆睁着 
大眼,仿佛手脚表情已经不听自己的指挥。 
 
  这时候,原先一副傻呼呼模样的萝叶却陡起张开双手,“波”的一声,便在这 
最惊险的 
一瞬间,像是产丝能力最丰沛的蜘蛛结网一般,在林木间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藤蔓, 
像是一张 
最紧密厚实的绿色巨网,暂时地将夷羊九和梁丘子兵阻隔起来。 
 
  这种把戏,夷羊九在卫城的时候便常常在玩,他常指使萝叶做出这样的奇异行 
为,有时 
还能帮自己解围脱困,但是此刻长出来的藤蔓之多,速度之快,却是前所未有的。 
 
 
  便是这样一阻,“吞噬”在绿网后面大声咆哮,萝叶结出来的藤蔓越长越多, 
不只将夷 
羊九的面前阻住,而且还兜头兜脸地包裹住梁丘子兵,将他牢牢地定在原处。 
 
  夷羊九看看情势陡变,不及细想,再一次拉着纪瀛初的手往后便跑。这藤蔓的 
阵式虽然 
出奇不意,将梁丘子兵和“吞噬”攻了个措手不及,但是“吞噬”的能力毕竟要比 
萝叶强上 
太多,这样的奇计只能阻得它一时,却没能将它完全挡住。 
 
  只听见森林之中传出震耳欲聋的怪吼,藤蔓阵中散出狂野的黑气阴云,不一会 
儿,那似 
乎能够遮蔽天空,数量无穷无尽的藤蔓同样也被“吞噬”吃了个干干净净。而且它 
的追踪速 
度好快,一个前纵,大口便咬到了尾随在夷羊九身后的绿色元神“萝叶”。 
 
  一张口,便咬掉了萝叶的一支手臂。 
 
  夷羊九和纪瀛初在林木间死命地奔跑,向着原先透出微光的方向而去。 
 
  就因为逃得太急,夷羊九也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奇异微光。 
 
  不过没有多久,两个人便知道了。 
 
  但是知道的时候,当然已经太迟。 
 
  在林中的微光处尽头,竟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 
 
  巨木森林的地势到此而绝,前一脚还踏在实地上,后一步却已经悬空。 
 
  吓的一声大叫,夷羊九和纪瀛初却已经纵落在半空之中,往那万丈不见其底的 
深谷掉落 
下去。 
 
  而在这惊魂摄魄的一瞬间,夷羊九却只觉得左臂一阵没来由的剧痛,那痛楚来 
得好快, 
迅雷不及掩耳,让他忍不住狂呼出声。 
 
  但是那黑色元神“吞噬”却是天下最死缠烂打的惊人妖异,方才它追上了萝叶 
,一口便 
将这植物元神咬掉半支手臂。 
 
  元神一物虽然并不和本体黏附一起,却和拥有人的身体神志息息相关,其时夷 
羊九虽然 
已经掉落深崖,但是萝叶受创的那一瞬间,也让他出现了撕心裂肺的剧痛。 
 
  便在此时,元神“吞噬”的眼前霍然出现断崖深谷,看见夷羊九两人不及停住 
,直直地 
坠下谷,但是这贪食的黑色邪恶元神却仍不肯轻言放弃,“刷”的一声散出漫天的 
黑色触须 
,长驱而下,便要攻向崖下的夷羊九二人。 
 
  这时候,触须的势子快到令人咋舌,后发先至,转眼已经抢到了纪瀛初的身前 
,但无巧 
不巧,便在这极度惊险的瞬间,夷羊九在剧痛中手脚不住挣扎,却在半空中抱住了 
纪瀛初。 
 
  “噗”的一声轻响、年来要缠住纪瀛初的触须,此刻却被夷羊九的身子挡住, 
“吞噬” 
的力场划过,便在他的背上带去一大片血肉。 
 
  这一切说来冗长,却同时在转瞬间发生,“吞噬”的黑色触须没能抓住纪瀛初 
,这一个 
错失便捞了个空,转眼间,坠下山崖的夷羊九二人便即刻在谷底的云雾间消失了身 
影。 
 
  巨木森林边缘的山崖上,此刻已经被“吞噬”啃咬出一个长长的甬道,在缺口 
的边缘上 
,“吞噬”的本体梁丘子兵静静地站在崖边,神色却有几分怅然。 
 
  这两个元神族人居然硬生生从他的手中逃离成功! 
 
  虽然他们坠下这万丈深崖,同样也死于非命,但毕竟不是送命于自己和“吞噬 
”之手。 
 
  而且“吞噬”也错失了吞食两个元神族人,得到能力滋养的大好机会。  
 
 
 
 
       第九章 只有两个人的天地 
  沉静的睡眠,迷蒙的梦境。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夷羊九并不晓得自己身在何方,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人, 
只觉得自 
己好像睡了许久。 
 
  不,不只是睡了许久,而且像是还要更深长悠远地睡下去。 
 
  有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回到了少年的时光,常常梦见走在毫无止境的荒原,回 
首四方, 
没有一个人和自己作伴,看着那光线昏暗的大漠,只能衰哀地啼哭。 
 
  距离自己上一次哭泣,已经是多久的时光了呢? 
 
  仿佛是要回答他这个疑问,眼前却陡地浮现大哥夷羊清少年时代的脸庞,那时 
候,夷羊 
九才八岁,仰着头看着大哥清雅的脸庞,听见大哥温和的语声说要带他到卫城城郊 
看热闹, 
却和几个哥哥恶作剧地将他丢在那边的荒郊野外,任他在那儿啼哭悲泣,足足迷路 
了三天, 
 
才被路过的樵夫捡了回来。 
 
  从那次之后,夷羊九便暗地里发了普,发誓再也不要哭给任何人听。 
 
  有时候,他又觉得回到了母亲的故乡西域。在午后醉人的春风中,听着蓝眼珠 
的母亲唱 
那不懂的摇篮曲,窗外的天空中,有着西域特有的尖顶圆顶古怪房子。 
 
  但是这样的景象,他自己是不可能记得的,因为当初爹爹将他带回卫国时他才 
只有两岁 
,不可能会记得这样的情景。 
 
  连母亲的模样也只听过爹爹的叙述,却不晓得母亲长的是什么模样。 
 
  有时候,又好像不是在作梦,迷迷蒙蒙张不开眼睛,隐隐约约看见的却是纪瀛 
初的脸。 
 
  秀美的面容,长长的头发放了下来。 
 
  原来他果真不是男子,而是个年轻的女孩。 
 
  在夷羊九模糊的意识中,看得到的影像,感受得到的各种感觉,其实相当的有 
限。 
 
  有时他觉得有热热的液体,带着香味,汩汩地流入喉咙。 
 
  有一次,像是个夏夜的梦境,纪瀛初的脸贴着他,贴得好近。 
 
  清清楚楚,夷羊九听见她声音低沉,轻轻地说着这样的话。 
 
  “你这样子对我,叫我怎样还你的情呢?你为什么要这样救我,叫我怎样还得 
了呢?” 
 
  说着说着,夷羊九的脸上滴着温热的液体,原来是她流了眼泪,因为脸凑得很 
近,便将 
泪水滴在他的脸上。 
 
  还有一次,夷羊九的意识清楚了一些,应该是中夜的时分吧?他从迷蒙的梦境 
中再次醒 
来,却在月光下看见纪瀛初就着附近的山泉,在晶莹的水珠中排开衣服,仔细地擦 
着自己的 
身体。 
 
  她的肌肤晶莹如玉,映着水光,映着夜色,仿佛泛出珠玉般的光芒。 
 
  夷羊九悄然地看着她的身影,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怕有任何的突兀,便 
要将这魔 
幻的画像整个打碎,再也无法见到。 
 
  纪瀛初擦试身体的时间并不长,只是暂时地享受那种放松似的水珠触感,便又 
警觉地穿 
上衣服,转过头来看了看夷羊九,只见他双眼紧闭,气息却有些急促。 
 
  这一夜的奇妙景象仿佛是支强而有力的手,将夷羊九的模糊意识逐渐抽离迷梦 
也似的幻 
境,回到现实的世界。 
 
  他闭着眼睛,听见纪瀛初走过来探探他的额头,又听见她喃喃地唱着不知名的 
歌谣。 
 
  但是聆听了一会之后,夷羊九这才听出来那并不是歌,而是祝祷的祭词。 
 
  这少女此刻祝祷的对象,便是祈求天神让夷羊九早日康复。 
 
  却不知道为什么,这原先对他颇有敌意的神秘女孩会在此刻祝祷他的伤势早日 
康复…… 
 
  纪瀛初静静地坐在夷羊九的身旁,唱了一会祝祷歌,便缓缓进入睡乡。 
 
  倒是夷羊九躺在那儿,逐渐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想起了卫城,想起了那场“ 
舐角之戏 
”,也想起了那可怕的巨大元神“吞噬”。 
 
  躺到中夜,他偶尔翻了个身,触动了身上的痛楚,忍不住便哼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声凋并不甚高,但是深夜的山中寂静非常,还是将纪瀛初吵醒了过 
来。 
 
  她揉着眼睛,一翻身便爬过来夷羊九躺卧的地方,看见那红发少年睁着大眼, 
眼神明亮 
,显是已经完全醒了过来。 
 
  不晓得为什么,她的眼眶陡地红了,想要绷着脸说话,但不争气的眼泪终于掉 
了下来。 
 
  “你醒过来了!”她的声音中有着难掩的激动,“感谢老天,你真的醒过来了 
。” 
 
  在夜色中,她扶着夷羊九坐起,生火热了一瓢热汤。夷羊九看那热汤,原来是 
采附近野 
菜煮成的,瓢子则用的是干枯的瓜壳,所有的材料、器物都简陋至极。 
 
  他好奇地环视四周,在黑暗中,视线并不是很好,只看得见周遭黑压压的,只 
有天上的 
夜色看得清楚,却只有小小的一片天。 
 
  看了一会之后,夷羊九这才想起当日被邪恶元神“吞噬”追逐的情景,也想起 
失去意识 
前的最后一段记忆,两人陡然遇上了万丈深崖,他和纪瀛初二人无助地落下,仿佛 
还差点被 
“吞噬”逮个正着。 
 
  “这是什么地方?” 
 
 
  纪瀛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地方?”她喃喃地重覆了一次夷羊九的问话,“这里便是我们在夸 
父山跌下 
的深谷,你已经在这儿昏迷了九天!” 
 
  夷羊九愕然地看着纪瀛初,听着她叙述当日跌下山崖的经过。 
 
  原来,当日纪瀛初跌下山崖之际,几乎被邪恶元神“吞噬”猎捕回去,却被夷 
羊九阴错 
阳差挡住,侥幸逃了一命。 
 
  但也因为如此,夷羊九却也被“吞噬”在背后撕裂一道大伤口。 
 
  两人坠下山崖后,幸好被长在山壁上的树木阻住下落的势子,才没有摔得粉身 
碎骨。 
 
  但是在坠地的一刹那间,夷羊九不晓得是发自身为男子的义行,或是单纯的机 
缘巧合, 
在坠地的那一瞬间,便垫在纪瀛初的身子下方,便生生地承受了自己的坠地重量, 
也承受了 
纪瀛初的体重。 
 
  两人从半空中跌下的势子虽然有着树木挡住,却仍然猛恶非常,这一碰撞之下 
,却让夷 
羊九承担了大部分的下坠力量,登时便摔断了几根肋骨,右小腿也应声而折。 
 
  然而,纪瀛初却幸运地只受了一些疗伤,并没有什么重大的筋骨伤害。 
 
  夷羊九的噩运还不仅于此,除了背上的重伤和断去几根骨头之外,他的元神“ 
萝叶”也 
在山崖上被“吞噬”噬去了半支手臂,一般来说,元神族类的身体状况和拥有者的 
本体息息 
相关,这一回萝叶的手臂受残,更是让夷羊九的伤势雪上加霜,因此跌下崖后他因 
为伤势过 
重,第二日更是发起烧来,便一直昏迷不醒。 
 
  根据纪瀛初的描述,夷羊九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九日。 
 
  夷羊九思索了一会,却发现仿佛有什么地方不是很对头。 
 
  “九天……”夷羊九喃喃地说道:“不对啊……” 
 
  纪瀛初睁大眼睛,奇道:“什么不对?” 
 
  “我在卫城的时候,和人打架是家常便饭……” 
 
  “我知道,你是个出名的叛逆小太保嘛!”纪瀛初微笑道:“家常便饭,说得 
果然没有 
错。” 
 
 
  夷羊九皱了皱眉。 
 
  “不会吧?你怎么会知道的?我们不是才刚结识吗?你怎会知道我在卫城的事 
?” 
 
  纪瀛初心中一凛,有些后悔自己说溜了嘴,脸上却故意作出镇静的神情。 
 
  “我怎会知道?不过是猜的,”她强自笑道,不露痕迹地将话题转开,“不是 
说打架是 
家常便饭吗?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因为打架是习以为常的事,因此断根骨头、折条手臂什么的,是很平常的 
事,”说 
到这里,他屈了屈手臂,又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如果是断了骨头,却没有那么容 
易好,不 
用说九天,至少要个把月才会开始痊愈,没理由啊……”他摸了模自己的胸口,又 
伸了伸腿 
,“我的伤口仍然有些痛,但是却没有断掉骨头的感觉。” 
 
  听见他这样说,纪瀛初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有件事我想你可能要去看 
一下。” 
她的口气仍有几分迟疑,粉脸却红了起来,“很怪,而且很丢人,看了之后,我不 
准你说任 
何取笑人的话。” 
 
  “取笑人?”夷羊九失笑道。“为什么我会取笑人?” 
 
  纪瀛初不再答话,只是搀着夷羊九站起来。 
 
  刚开始站起的时候,因为躺了九天的缘故,夷羊九只觉得身上处处都痛,但是 
那种痛楚 
和骨头断掉的痛感有着明显的不同。 
 
  看来,他自己的估算没有错,无论九天前他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他的身上并没 
有骨折的 
现象。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断骨急速痊愈的事情发生,则是个令他怎样想也想不通的 
疑问。 
 
  走过几丛浓密的灌木,在夜色下,夷羊九看见前方隐隐有金黄色的力场光芒透 
视出来。 
 
  他有些疑惑地看看纪瀛初,只看见她的脸色微红,有点又羞且气的神情。 
 
  拨开树丛,在一片蒙蒙的金黄色光芒中,只看见他的元神“萝叶”一动也不动 
地静止在 
那儿,这胖胖的植物元神脸上表情木然,和往日傻呵呵微笑的神情大不相同。 
 
  而另一个金属质感的元神却站在“萝叶”的前面,两个元神的距离极近,脸靠 
着脸,胸 
腹相接,两支手两条腿也亲亲热热地紧贴在一起。 
 
  这两个元神发出的光谱颜色是不太相同的,“萝叶”的光芒色作金黄,近似阳 
光,另一 
名元神的光芒却银光闪闪,有点金属光泽的味道。 
 
  更奇异的是,萝叶的手臂果然少了半支,但是此刻却在断臂处长了许多根须, 
不住地蠕 
动,似乎正在修补伤口。 
 
  “这是你的元神吧?”夷羊九笑道:“两个家伙的感情倒好。” 
 
  纪瀛初秀脸微红,脸色却沉了下来。 
 
  “不是说不准拿这来取笑人吗?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不取笑,不取笑,”夷羊九哈哈一笑,“那我们谈正经事,就谈谈你好了。 
” 
 
  “我没有什么好谈的,”纪瀛初冷冷地说道:“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很好很好,”夷羊九笑道:“普普通通的人,那请你告诉我,你这元神是什 
么样‘普 
普通通’的元神呢?” 
 
  纪瀛初想了一下,缓缓说道:“我这元神的名字,叫做‘神兵’,是金属性的 
元神。” 
 
  “金属性的元神?”夷羊九奇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吗?”纪瀛初凝视着他,摇摇头说道:“大凡世上 
的元神, 
都和金、木、水、火、土五行有关,其实不只是元神,世界上的万物总脱离不开五 
行的相生 
相克,什么事情都可以用它来解释。” 
 
  “这我知道一点点,不就是什么金克木、火克金什么吗?” 
 
  “跟这差不多,但是当然还要复杂上许多,真正详细的情节,我也不是太清楚 
,我只知 
道我的‘神兵’是属金的,而你的元神是属木的。” 
 
  “属木?这倒好,”夷羊九哺哺地说道:“我这元神成天长着奇奇怪怪的藤蔓 
树叶,不 
属木的话,还真说不过去呢……不过……”他掐着手指,算了算五行的相生相克, 
“金克木 
,这样说来,我们还是相克的,不什么他们两个还是这样暧昧的贴在一起?这不是 
摆明要败 
坏礼教的吗?” 
 
  纪瀛初脸上又是一红,有些气急地说道:“我不是说不准你取笑人的吗?你如 
果再说这 
种无聊话,我就……我就……” 
 
  她在那儿“我就……”了几句,却总是说不出来想要怎么样,夷羊九嘻嘻一笑 
,缩了缩 
头,看见她困窘的表情,也就不再笑她。 
 
  而且,不晓得为什么,心中却悄然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只觉得她气急的模 
样煞是好 
看。 
 
  “总之,你的元神好像帮了我那‘萝叶’了,我在这儿先代他谢谢你。”夷羊 
九笑嘻嘻 
地说道:“好像咱们感情变好,他们两个就会合得来。” 
 
  纪瀛初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只是又看了一眼萝叶和神兵相连的情景。 
 
  “我的元神有没有帮到你,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我想你会痊愈得那么快,可 
能就和你 
的元神有关。” 
 
  “是吗?”夷羊九扬扬眉,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元神和我的身体会扯上关系 
?” 
 
  “这我也是听人说的,所谓的元神,其实是隐藏在人们身体中,平常没有发掘 
出来的奇 
异能力,这种能力每个人都有,但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将它激发出来。” 
 
  “我晓得了,”夷羊九点点头,“就好比有一扇门,门里面有许多的宝贝,但 
是你明知 
道里面有宝贝,却不得其门而入,便和没有宝贝是一样的。” 
 
  “这样说也许有道理。而我们这种元神族类,便是比常人在手上多握了一把钥 
匙,能够 
开那扇门,把藏在门内的宝贝拿出来。” 
 
  “嗯……也许是这样,”夷羊九想了想,却说出了颇富哲理的话语,“只是我 
们却不晓 
得,那宝贝究竟对我们来说,是幸福,还是灾祸。像那个‘吞噬’元神的梁丘子兵 
便是,拥 
有了那样厉害的元神,却只能整天想要把人吞进腹中,如果拥有强大元神要那样的 
话,我宁 
可还是不要元神来得快活些。” 
 
  “但是身为元神族类,却不是你能够选择的,”纪瀛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 
样说道: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其实你是没有选择的。” 
 
  夷羊九看了她一眼,看见纪瀛初秀美的脸庞,心中突地升起一股豪气,大声说 
道:“这 
一点我却不同意,我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人会没有选择,只要你够努力,什么事 
情都掌握 
在你的手里!” 
 
  纪瀛初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有着淡淡的凄苦。 
 
  因为那抹凄苦并不明显,因此夷羊九也没有察觉。 
 
  当年,他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血气方刚,豪情万丈,这样轻微的凄苦无奈 
,是他无 
法理解的。 
 
  而等到他终于了解到女孩微笑中的凄苦时,已经是许多年后,人事已然全非的 
岁月了。 
 
  犹记得,纪瀛初是这样轻轻对他说的。 
 
  “我只盼,有一天你察觉到世间的无奈时,能够记得我曾经在这里,听你说过 
‘人的命 
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这句话。” 
 
  两人这样谈谈说说,不一会儿已经天明。看见朝阳的晨光,夷羊九的精神又好 
了些。 
 
  和纪瀛初谈了一会,夷羊九这才发现,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忘了问她。 
 
  为什么两个人要陷在这个山崖底下长达九天?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伤势太重,纪瀛初不放心丢下他,便留在此处照顾。 
 
  也可能是因为纪瀛初自己也受了伤,便留在这儿将伤势养好,等待痊愈。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问。 
 
  当时在夸父之山上出事时,易牙他们也在台下。 
 
  那么,易牙他们会不会也被黑色元神“吞噬”害死了呢? 
 
  然而,等到天亮的时候,夷羊九看了看自己的所处之地,这才知道为什么纪瀛 
初和自己 
无法逃出这个地点。 
 
  因为他们置身所在的这个深谷,与其说是个深谷,倒不如说是个天然形成的巨 
井。 
 
  第十天的时候,夷羊九已经走遍了整个井状深谷的谷底,虽然纪瀛初告诉他, 
在他昏迷 
的时候,她早已将每一寸土地摸过,却仍然找不出什么地方可以逃出去。 
 
  第十一天的时候,夷羊九试图攀上峭壁,看能不能从那儿爬上去。 
 
  但是这座深井之谷简直便是造物主造出来要将人陷入无法脱困的恶作剧,长而 
狭的谷壁 
周围上丰下税,像是一个倒立的锥子,在井壁的上半部长满了林木,但是因为地质 
的关系, 
却在下半部寸草不生,而且还长满了一地的青苔。 
 
  因此,虽然夷羊九的身手矫健,但是最高也只能爬上去二十来尺,距离林木最 
近的,也 
有百来尺左右。 
 
  那也就是说,即使是搓了树皮,结了绳子,任你臂力多强,也没有办法绕上最 
接近的林 
木。 
 
  所幸在深谷中有水源,也有野菜蔬果,在里面困个十天半个月也许没有问题。 
 
 
  但是再久一些,就可能会出人命了。 
 
  眼见所有的尝试都要化为泡影之际,第十二天,却出现了奇异的转机。 
 
  因为在空寂的山里,居然传来了嘹亮的“黄雀之歌”!  
 
 
 
 
       第十章 鲍叔牙与管夷吾 
  春秋时代,那“黄雀之歌”是首非常受欢迎的歌曲,流行在市井乡民之间,语 
调轻快, 
是贩夫走卒行路讨生活的时刻最喜欢唱的歌。 
 
  “黄雀黄雀,独自一个扶摇而上九天,看遍人间过往云烟。 
   黄雀黄雀,身子虽小,志向却大,吃昆仑的九天仙露,飞去之处,笑看帝王 
君主。 
   黄雀黄雀,害怕天上的神鹰,取笑地面的猛虎,身子虽小,却能傲笑九天。 
 
   没有吃人的利齿,没有一个固定的家,没有安定的岁月。 
   没有雄伟的身影,孤独寂寞,飞在星空下, 
   可是,却人人都喜欢它……” 
 
  那唱歌的人声音嘹亮,传遍整个山谷,声音撞击在山壁之上,悠远地传了出去 
。 
 
  夷羊九和纪瀛初听见了这个声音,像是旷野中饥渴的人遇上水源,急忙在山底 
大吼大叫 
起来。 
 
  但是两人所在之处实在太深,声音似乎传不上去,那唱“黄雀之歌”的人恍若 
未觉,仍 
然轻松地唱着歌,声音却仿佛越走越远。 
 
  在山谷下的夷羊九大急,和纪瀛初两个人更是拚了老命大声叫喊,但是两人的 
呼救声却 
像是一入大海便吞噬的泡沫,夹杂在逐渐远去的“黄雀之歌”中,似乎一切又成了 
徒劳。 
 
  原先以为有得救的希望,此刻又是满心的失望。 
 
  看见纪瀛初茫然的神情,夷羊九忘了自己也是一肚子沮丧,强笑着说道:“不 
会的,我 
们叫得这样卖力,他们不会听不见的……” 
 
  但他虽然这样说,心中却一点没有把握。 
 
  因为那“黄雀之歌”的歌声已经越来越远,几乎已经无可听闻。 
 
  那也就是说,方才也许他们有几许获救的希望,但是这希望如今却已经成为泡 
影。 
 
  纪瀛初颓然地坐倒在地上,一脸的沮丧失望。夷羊九却仍然不想放弃,还在山 
谷里大叫 
大嚷,上下跳跃。 
 
  虽然他重伤初愈,行动间仍然牵动伤口,但是“萝叶”的治愈能力果然不凡, 
从昨夜到 
现在不过几个时辰,他的伤势又大好了不少,蹦蹦跳跳,很难相信不到一天之前, 
他仍然是 
个昏迷不醒的重症病人。 
 
  夷羊九又在山谷中叫了一会,最后那“黄雀”歌声已经完全消失了,这才愣愣 
地站在那 
儿,仰头向天,张大了嘴巴,有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看纪瀛初。他知道这个女孩的外表看似坚强冷傲 
,但毕竟 
还是个年轻女孩,遇上这样的打击心情绝不会好到哪儿去,便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 
她。 
 
  此刻,纪瀛初也刚好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惊疑与诧异。 
 
  她张大了口,指着夷羊九的身后,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你……你后面那里……” 
 
  夷羊九好奇地一转身,却听见头顶上空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抬头一看,像是蠕动的小兽一般,从滑不溜丢的岩壁上,这时竟然缓缓垂下一 
根长索! 
 
  那长索形貌粗糙,像是用树皮和树藤编出来似的,虽然斑斑驳驳的,样子不太 
好看,但 
是此刻在夷羊九和纪瀛初眼中看来,却是天下最可爱的物事! 
 
  那长索溜下到底的时候,夷羊九连忙快步过去,一把便将它抓住,微微使劲, 
将它扯了 
几下,发现这长索甚为紧固。 
 
  过了一会,那长索也动了几下,显见有人在另一端扯动示意。 
 
  两人露出欣喜的神情,便一前一后地,抓住长索,缓缓地爬上山壁。 
 
  爬了一会,到了山壁上长着树木的地方,就更容易上去了,夷羊九灵巧地在树 
木间攀爬 
,偶而回头拉纪瀛初一把,这样爬了一会,便从山崖的另一端爬上顶端,逃出那个 
深不见底 
的深谷。 
 
  从谷顶望过去,对面的崖顶便是两人被梁丘子兵和元神“吞噬”追杀的地方, 
此刻被“ 
吞噬”啃咬消失的林木空隙依然令人触目惊心,像是推剪得干干净净的牛毛,光秃 
秃的,什 
么东西都看不到。 
 
  这时候,纪瀛初也已经爬了上来,夷羊九伸手拉她,两人便再一次回到了山崖 
上边。 
 
  在一株参天的巨木之下,此刻静静地站着两个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人个头也 
高,与另 
一人相较起来,仪表要称头许多。 
 
  但是那瘦子的神情却有着安详的雍容之感,气质甚佳,像是个宽容的世家公子 
。 
 
  而那形貌高胖的人手上还握着长索,长索的另一端便结在大树之上,看来,救 
了夷羊九 
和纪瀛初的,便是这两个人。 
 
  那高胖之人打量了夷羊九和纪瀛初几眼,笑着说道:“便是你二位陷身在谷底 
吗?”他 
的声音洪亮,显然中气十足,也依稀听得出来他便是方才高唱“黄雀之歌”的人, 
“我姓管 
,名仲,别字叫做夷吾,这位是我的好友鲍叔牙。” 
 
  那瘦子鲍叔牙点点头,却没有多说话。 
 
  夷羊九听见他这样说,连忙也说了自己和纪瀛初的名字。 
 
  那管夷吾是个健谈之人,口才极佳,此时便爽朗地和夷羊九聊起天来。 
 
  说了没几句,夷羊九便和纪瀛初两人会意地对望一眼,点点头。 
 
  因为,此刻在鲍叔牙的后面,正缓缓飘出一个淡棕色元神。那元神的形貌像是 
一个大型 
的蚕蛹,横仰在空中,仿佛正在享受甜美的睡眠。 
 
  鲍叔牙虽然不多话,察颜观色的能力却相当敏锐,他看了看夷羊九和纪瀛初的 
神情,便 
猜到了两人心中的念头。 
 
  这时候,那高壮的管夷吾仍然滔滔不绝,鲍叔牙想了一会,便静静地开口说话 
。 
 
  有趣的是,他的语声并不像管夷吾一样的洪亮高亢,但他一开口,管夷吾便停 
了下来, 
凝神听他说话。 
 
  “我背后这东西……”鲍叔牙微笑道:“两位看得见?” 
 
  夷羊九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看得见。” 
 
  “两位也是元神族人?” 
 
  听见他这样问,夷羊九诧异地看着他,忍不住便回头去看身后自己的元神“萝 
叶”,纪 
瀛初脸又是一红,拉了拉他的衣袖,觉得非常困窘,因为此刻萝叶依然和她的元神 
“神兵” 
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样子可不太赏心悦目。 
 
  “我们的元神就在那儿,您看不见吗?” 
 
  出乎意料,鲍叔牙却有些歉意地摇摇头。 
 
  “对不住,我没有看见,”他顺着夷羊九的眼神看了一会,才说道:“我只看 
得见自己 
的元神,却没有办法看见别人的。” 
 
  夷羊九“喔”了一声,知道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状况,因为斐影子司说 
过,有的 
人甚至连自己的元神也看不见,一辈子也不晓得自己有这样特异的能力。 
 
  “那你这元神……又是什么样的状况?” 
 
  鲍叔牙还没开口,一旁的管夷吾忍不住又插了嘴。 
 
  “我这鲍兄的元神哪!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却知道它的能力不同凡响。他的元 
神名叫‘ 
深渊海天’,取的是‘渊深而不见底,渊博似海,宽广如天’的意思。这‘深渊海 
天’平时 
都在睡觉,只偶而会醒过来一会,但是它却知晓天下所有的知识,也能够洞祭天下 
的一切细 
微末节,就连人的心思也能看得出来。” 
 
  他笑嘻嘻地指着夷羊九两人。 
 
  “就连你们困在谷底的事,也是‘深渊海天’觉察出来的,原先我们只是从这 
儿赶山路 
经过,我在那儿傻傻唱着‘黄雀之歌’,要不是鲍兄叫住我,还不晓得你们在下面 
哪!” 
 
  夷羊九好奇地看着“深渊海天”,心想又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元神,看来,这个 
新元神并 
没有什么攻击性,是位相当友善的元神。 
 
  “他……怎样告诉你们那些渊博知识的?”夷羊九笑着问道:“是用说的,还 
是用写的 
?” 
 
  鲍叔牙想了一下,摇摇头。 
 
  “不是用说的,也不是用写的,那种情形我也不会解释,只可惜它又睡着了, 
如果醒着 
的话,我倒可以让你看看。” 
 
  四个人在山路上走走说说,聊得颇为开心,原来这管夷吾和鲍叔牙都是出身齐 
国乡村的 
人士,此次来到临淄,是想要凭着胸中所学,看能不能找到国君身旁的一官半职, 
实现自己 
的理想。 
 
  那管夷吾是个理想野心极大的人物,在言谈之中,他毫不隐晦地说出自己最大 
的理想便 
是成为齐国的宰相,统领主宰整个齐国,要将齐国带上春秋时代最强盛的境界。 
 
  但是,他也不讳言自己在家乡时是个人人讨厌的头痛人物,赌贱、嫖妓、诈骗 
等事都有 
过不堪的记录,但是鲍叔牙却对他极为容忍,常常资助他,帮他解决纷争,连做生 
意的钱被 
管夷吾中饱私囊,也不和他计较。 
 
  这管夷吾虽然自曝其短,但是那种坦率的作风却深得夷羊九的心,他自己本就 
是这样放 
荡不羁的人物,这回遇见了同样的人物,自然也欣喜不已。 
 
  此次管鲍二人前来临淄,打算投靠的是国君僖公的儿子之一:公子纠,四人在 
山路上走 
了一阵,便下山来到齐国城郊大道,进了临淄后,这才依依作别,约定他回有空再 
行相聚。 
 
  此刻,夷羊九和纪瀛初又再一次站在临淄街上如云如雨的人潮之中,再想起这 
几日来山 
谷中的奇异境遇,忍不住萌生恍若隔世之感。 
 
  这时候,正是午后不久的时分,临淄大街一片阳光灿然,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 
,路旁的 
店家货品琳琅满目,水果摊、菜摊上摆满了色彩鲜明亮丽的蔬果。 
 
  夷羊九很喜欢这种繁荣的大街景象,总让他萌生一切极为顺畅的安全之感,他 
转头过去 
看纪瀛初,却看见女孩的脸上漾出明艳的光采,对着他嫣然一笑。 
 
  那笑容清新甜美,夷羊九打从认识她以来,看过她勇猛摔人的模样,看过她惶 
急惊恐的 
模样,看过她悲泣神伤的模样,也看过她怅然若失的模样。 
 
  但是,此刻这种只属于少女的美丽笑容,却是第一次见到。 
 
  纪瀛初看见夷羊九这样的无礼注视,脸上露出几分又羞又气的神情,一张俏脸 
忍不住又 
红了起来,正要斥责他几句,却冷不防从半空中传来一声娇呼。 
 
  “小九!真的是小九啊!” 
 
  夷羊九闻言一愕,转过头,却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陡地从半空中兜头兜脸罩了 
下来。 
 
  然后,一个软软的女孩身躯便拥入了他的怀里。 
 
  甜甜的浓香,膨松的发梢,还有一脸娇艳不可方物的灿然微笑——文姜——当 
今齐候的 
女儿,公主文姜。 
 
  方才文姜原来是骑在马上的,在人群中看见了夷羊九,她的个性本就热情大方 
,也不管 
旁人诧异的眼光,想也不想地,便从马上纵跃而下,紧紧抱住了夷羊九。 
 
  夷羊九被这热情女孩陡地抱住,慌乱之间脑子转不过来,只得任她抱得紧紧。 
 
 
  “你到哪儿去了?”文姜娇嗔地说道:“他们说你也去了那场‘舐角之戏’, 
还差点赢 
了斗赛,可是却再也没有人见过你,我每天都去你们那儿找你,那死胖子天天说着 
同样的话 
,真是气死我啦!” 
 
  她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夷羊九根本就插不上嘴来,但是从文姜的叙述中,知 
道易牙等 
人并没有发生意外,已经平安地回到了临淄,夷羊九心中倒也欣喜不已。 
 
  想到这儿,他才惊讶地睁大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大事。 
 
  然后,他猛然回头,想要和纪瀛初说话,却发现方才她所站的地方已经空荡荡 
的,早已 
不见了她的踪影。 
 
  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她的身影,心中却开始有了几许怅惆的感觉。 
 
  但是那文姜当然不会知道夷羊九此刻的心事,只是兴高采烈地和夷羊九说话。 
 
 
  “我本来要去你那儿的,问问看他们没有找着你,想不到就让我在这儿遇上你 
了,”文 
姜笑着说道:“喂!我在和你说话哪!” 
 
  夷羊九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勉强地笑笑。 
 
  “是啊!你说得没错。” 
 
  “总而言之,看到你回来就好了,改天你一定再和我出去玩,就这样说定了, 
好吗?” 
 
  “好。” 
 
  虽然说本来要去夷羊九的地方,但是这文姜却是个随口说说罢了的人物,她和 
夷羊九说 
了一会儿话,便说要到别的地方去,回到马上,领着车队又没入了人群。 
 
  而夷羊九便这样,一个人留在临淄城的大街上。他不死心地游目四望,希望能 
够找出纪 
瀛初的身影,但是看了许久之后,也只能意兴阑珊地缓缓离去。 
 
  而在远远的大街一隅,某家客栈的屋顶,纪瀛初静静地坐在那里。 
 
  从方才悄然离去之后,她便来到这个地方,远远地看着夷羊九的身影。 
 
  看见他萧索地在人群中隐没,纪瀛初的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想起和这红发少年的相处情事,她的脸上不禁又泛起两朵淡淡的红霞。 
 
  想着想着,便落寞地笑了出来。  
 
 
 
 
     第十一章 烹食的至尊到底是谁 
  夷羊九在临淄街道上走了一会,便走回了他与易牙等人落脚之处。 
 
  几个人住的地方,是齐国世子姜诸儿为他们安排的别院,是一栋豪宅的附属院 
落。他走 
近了小小的侧门,却从门内飘过来阵阵的食物芳香。 
 
  看来,这胖子即使是到了齐国,也改不了那爱煮东西的禀性,想起胖子易牙那 
傻呵呵的 
笑容,夷羊九忍不住微笑,便大踏步走进了测门。 
 
  一进门,只见整个院子里排满了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白色的炊烟弥漫空中, 
竟是个极 
大的煮食阵仗。 
 
  按理来说,易牙如果要表演自己的手艺,也应该只做他们几个人吃的份量即可 
,但是从 
眼前的规模看来,却像是要煮给数百人吃的大手笔。 
 
  夷羊九好奇地在院落中四下察看,却冷不防从背后传来一阵暴喝。 
 
  “好啊!你这死小九,还知道回来吗?既然回来,还不向你爸爸叩头?” 
 
  听见这样大呼小叫的声音,夷羊九大笑,回过来,一个轻巧的转身,便将胖子 
易牙肥脖 
子围住,将他撂倒在地,惹得胖子哇哇大叫。 
 
  这时候,房里的开方、竖貂也听见了笑闹声音,纷纷跑了出来,看见夷羊九已 
经回来, 
两人也是欣喜万分,便纵身而上,扑在夷羊九和易牙的身上,又是一个滚在地上纠 
缠不清的 
欢乐景象。 
 
  这样闹了一会,四个人才平静下来,坐在庭院中聊这几日以来,夷羊九在山上 
的奇异经 
历。 
 
  听见那可怕元神“吞噬”的情景,易牙等人惊叹不已,觉得很难想像世间有那 
样可怖强 
大的元神。 
 
  说着说着,夷羊九也问了他们,为什么会在庭院中搭起这样多的锅碗。 
 
 
  原来,不久之后便是齐僖公的生辰,这一年的生辰中,除了要庆贺之外,齐僖 
公也将宣 
布让世子姜诸儿参与处理部分国政,因此便有人出了个主意,希望在生辰那日举办 
“煮食至 
尊”大赛,让整个仪式的气氛更加热络。 
 
  因此,在这个领域中有办法的易牙,自然也被姜诸儿选中,代表世子出席这场 
前所未有 
的煮食大赛。 
 
  “那我看他人干脆躺在旁边不用做事算了,”夷羊九笑道:“胖子不说别的, 
光是用你 
的‘庖人’出来,只要让庖人上去玩一玩,连狗屎也可以做成山珍海味,这样别人 
就干脆打 
包回家算了嘛!” 
 
  “你当我们没说过这话吗?‘’竖貂愤愤地捶了易牙一拳,“只不过这胖子太 
有良心了 
,你听听他自己说去!” 
 
  易牙憨憨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没别的想法啊!只是觉得我不想什么事都靠 
‘庖丁’ 
嘛!我如果要赢这个比赛,就要靠自己手艺来赢,如果是靠庖人来赢的话,这种赢 
法不要也 
罢!” 
 
  几个人听了他这番慨慷激昂的话之后,纷纷点头,抚掌大笑。这四名少年本就 
是不拘小 
节的人物,行事也最讨厌拖泥带水,此后几日里,易牙天天在庭院中练习炒菜,夷 
羊九等人 
便忙着自己的事情,开方一样到大街上卖卜,竖貂则常到城外去和小动物嬉游,夷 
羊九却没 
有什么事可做,于是便无天在大街闲逛,也盼望有一天,能够再遇上纪瀛初。 
 
  随着齐僖公生辰的接近,整个临淄城也开始出现了不同的气氛。 
 
  在外表上,因为来自各封国的厨艺名师们都已经纷纷聚集而来,街道上出现了 
许多来自 
各国,衣着、言语都和齐国人相异的外国人,将气氛点缀得更为热闹。 
 
  但是,除了欢乐之外,却仿佛有着另一股暗涛正在台面底下大肆汹涌。 
 
  而且,城内也出现了更多的元神族类。 
 
  曾经有一次,夷羊九在街道上看见了一群面目狰狞的富家公子,仔细一认,却 
发现他们 
正是当日在卫国时,引诱夷羊九的大哥夷羊清的同一群人。 
 
  这群人以“许国铜山”的生意来吸引夷羊清,让他以为可以做成采矿生意,末 
了,却害 
夷羊发生了灭门的惨剧。 
 
  还有一次,他更远远地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拥有可怕元神“吞噬”的梁丘子兵 
,吓得夷 
羊九落荒而逃。 
 
  这些人来到齐国,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图谋呢? 
 
  一股暗淡却仿佛带着灾难的黑流,随着时光的流逝,正缓缓地在齐国酝酿之中 
。  


 
第五本 寻找南斗 

第一章天下第一名厨 
厨艺之事,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占着相当重要的地位。 
想想看,一个人的生命之中,有着两样事情占着莫大的 
重要地位。 
吃饭、睡觉。 
严格来说,所有人的一生,都只为了这两样事情而汲汲 
经营,不管你是达官贵 
人,也不管你是贩夫走卒,任你做的是经世济民的伟大事 
业,或者只是在荒郊野外 
踢踏过路的野狗。 
你的一生,你所做的一切事情,的确也只为了吃。睡这 
两件事情而过,只为了 
这两件事情而活。 
纵然精粉有别,贵贱有异,但是最终来说,人的一生真 
是只是为了吃和睡这两 
件事情。 
任你富可敌国,权势黛天,一饭不过三数升,也不会因 
为你是个重要人物,吃 
下的东西就多人数十倍。 
任你丰华绝代,艳冠人间,睡觉的地方宽不过三尺地, 
即使你有着广阔似庭园 
的大床,寤寐之间,也只是那三尺来宽的方寸之地。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人生之中,所有的事物,竟然便只存在于吃、睡这两件 
事的中间! 
因此,厨艺好的人,在理论上,他便能掌控你一半的人 
生。 
这样的道理,夷羊九和易牙等人当然是不会懂得的,当 
年他们都只有十八九岁, 
因为惹来了莫须有的大祸,不得不远离从小生长的熟悉故 
土,来到这春秋时期的一 
等强权齐国的境内,除了试图找出杀害夷羊九一家的神秘凶 
手之外,也只能在这个 
挥汗成雨、吐气成云的名城临淄暂时安身立命下去。 
因为年纪尚轻,他们并不懂得人生的诸多至理,只是随 
着命运之流的安排,再 
以自己的本事才能被动地迎合,过着没有什麽目标的生活。 
人世间,又有多少年轻的孩子们能够脱离这样的宿命? 
晚春的早晨,夷羊九在晨光的微曦下被鸟叫声吵醒,愣 
愣地起了个大早,在庭 
园中迷迷糊糊走了几圈,又在一株大树下沉沉睡着。 
阳光静悄悄地晒上了他的脸庞,有些热,也有些刺痛, 
他闭着眼睛皱着眉,翻 
了翻身,仿佛翻进了一处树荫之中,顿时一阵清凉。 
于是他又安然地沉浸在酣睡的梦乡。 
直到那阵焦美的浓香传入耳际,铿铿锵锵的锅铲撞击声 
传入耳中。 
在那香味、声音之中,还幽幽地伴随着快乐愉悦的歌 
声∶“室家遂宗,食多方 
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互相追随,吃食真是讲究大苦咸酸, 
辛甘行些我煮的东西, 
酸甜苦辣尽皆可口肥牛之腱,脯若方些肥牛筋煮出来啊!清 
炖红烧腊肉喷溅出清香 
腩鳖炮羔,有拓浆些红烧的甲鱼、烧烤的小羊羔,淋上美味 
的甜酱露鸡霍蜗,厉而 
不爽些卤得香香的鸡,们得软软的蜗牛,味道大大的清爽瑶 
浆蜜勺,实羽觞些如美 
玉般的好酒,加一勺蜜,装入宴客的羽觞华酌既陈,有琼浆 
些喝了这麽多酒也不用 
怕,因为还有解酒的酸梅汤归反故室,敬而无妨些请你回到 
老家来啊!不要再在外 
面放浪和游荡┅┅”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在睡意正浓的时候,空 
气中却充满了美味的食 
物香味。 
当然,如果是清醒的状态中,这样的食物香味无疑是非 
常令人愉悦的,食指大 
动,再想想不久后的大快朵颐,更是令人垂涎三尺。 
只是如果你是在睡梦中闻见这样的味道,又听见那样的 
歌声,当人生最重大的 
两件事相互冲突的时刻,天平的两端,一边是浓重的睡意, 
一边是引发饥肠辘辘的 
浓香,那可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经验。 
最引人食指大动的肉汤香味,可以让你觉得像是煮死尸 
的味道。 
最让人向往的深沉睡乡,却成了半梦半醒,上下不得的 
梦魇。 
夷羊九在晚春的阳光下这样挣扎了一会,这才一脸扭曲 
地坐起身来,不情愿地 
睁开惺松的睡眼。 
阳光正好,庭园中的绿草、林木生意盎然。 
在一个树丛的前方,他那胖胖的绿色元神“萝叶”正学 
着他的姿势,慵懒懒地 
斜卧在地上。 
他定了一会神,这才环视四周,皱起鼻子嗅了嗅,发现 
那煮食的香味是从右方 
传来的。 
卤牛肉、爆香水鳖,还有甜甜的蜜酒的香气。 
然后,他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发出“咕噜”的一长串声 
响。 
然后,他“虎”的一声,便利落地从地上翻身跃起,长 
吸了一口气,便容色狰 
狞地大叫。 
“死胖子!你这欠你爸爸扁的拙蛋!” 
果不期然,在庭园旁边走不几步,便看见胖子易牙又在 
一处空地上排满了锅、 
瓢、壶、盆,有几个地方生起了熊熊的火炉,土锅中有的冒 
出浓浓的白烟,有的更 
是架满了热油,发出愉快的毕毕剥剥声响。 
而夷羊九当然知道,这是擅长厨艺的易牙为了将来的 
“煮食至尊” 
大赛所做的准备。 
齐国人为了庆祝国君齐僖公的生辰,特地在他的生辰当 
日,安排了这个煮食大 
赛的节目,一方面让整个庆典更加热闹,一方面也可以趁着 
各国名厨前来的机会, 
宣扬齐国国势的强盛壮大。 
胖子易牙站在一方油锅的前面,正满头大汗地炒着一道 
青菜,一抬头却看见夷 
羊九睁着睡眼,一脸火气地站在前方。 
“吃了什麽怪东西啊?那样一脸的臭样?”易牙笑道, 
顺手抄起一只熟天鹅, 
便油腻腻地往夷羊九脸上一丢∶“人生气的时候,吃点东西 
最好了,嘴巴动动,肚 
子填饱,那就什麽气也没有了。” 
夷羊九没好气地将那只熟天鹅抓住,咬了一口,美妙的 
汤汁流人口中,原先就 
是有再大的气也消了大半,嘴上却仍是恶狠狠地说道∶“一 
大清晨,你这胖子干麽 
这样拼死拼活的?人家的早餐重清爽,不吃大鱼大肉,你却 
七早八早搞了这样一大 
堆东西,给谁吃去啊?” 
看看四周,他更发现整个空地上堆满了食料和烹任素 
材,有的箩筐中还装了许 
多连夷羊九也说不出来的奇异食品,有的还泛出如玉石般的 
微光,显是人间难见的 
古怪食物。 
“这样一大堆东西,怕要花上你一裤子的钱吧?你哪来 
的钱呢?” 
易牙侧了侧头,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嘴里却喃喃 
自语起来。 
“是啊!这些东西,为什麽要送到我这儿来呢?” 
他转了个身,顺手在身旁的箩筐中拿出一个手拿大的贝 
壳。 
那贝壳的表面像是珠宝一样的闪闪发光,泛出宝蓝的色 
泽。 
易牙取出一把小刀,将那贝壳打开,熟练地剜出贝肉 
来,只见那贝肉丰美饱满, 
滴着晶莹的珠玉之光。 
“这是南方极远之处的深海鱼产,当地人称它为‘鲍 
鱼’。” 
“鲍鱼?”夷羊九奇道∶“难道它是种鱼吗?怎麽我看 
却像是个大贝壳?” 
“它确然不是鱼类,只是海中贝类的一种,听说它的肉 
质细致,味道丰美,但 
是我却是没有吃过的,不只是我,只怕这齐国里的人也绝大 
多数没有吃过。” 
春秋时期,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极大,生活条件也相 
差极远,一般的人民平 
时极少有机会吃肉,更遑论是海产之类的食物了,虽然齐国 
的境内临东海、渤海, 
沿岸一带的水产丰饶,但是一般的小民吃到海产的机会,仍 
然是微乎其微。 
夷羊九和易牙本是卫国长大的少年,卫国的国土位于内 
陆,与大诲并不相连, 
因此对许多海产颇为陌生。 
夷羊麽看着那大贝壳“鲍鱼”,正在喷喷称奇,胖子易 
牙随手打开一具焖锅, 
端出一尾似蟹非蟹,似虾非虾的奇异生物,那生物的甲壳被 
煮得红通通的,煞是好 
看。 
夷羊九只在卫国山林的溪流中捕过河虾、螃蟹一类的水 
生动物,知道这类的甲 
壳水族生物味道极为鲜美可口,煮起来外壳的确会变红,但 
是却没有见过眼前这种 
非虾非蟹的大型水生动物。 
易牙“克”的一声,掰开了那奇异生物的外壳,分出一 
块色作淡红的软肉,递 
给夷羊九。 
“吃看看,”胖子笑眯眯地说道∶“这玩意儿叫做‘龙 
虾’,也是大海中奇异 
的产物,吃看看味道怎样,只是小心,莫要将你的舌头也嚼 
了下去。” 
夷羊九依言将那块“龙虾”肉放人口中,嚼了几下,只 
觉得那味道鲜美如甜汁, 
肉质弹性更胜虾蟹,且更有一股芳香的大海味道。 
“好吃!”他的口中仍然塞着龙虾肉,含含糊糊地大声 
说道∶“这玩意儿真好 
吃!” 
嚼了几口,他意犹未尽地将龙虾肉吞下,轻轻地吁了口 
气,仿佛吃过了天下最 
美味的东西。 
不过,夷羊九究竟不是个懞然愚昧的少年hㄚ舌间的饥?BR>情过后,他眼珠子一转, 
又看了一眼四周围的珍馐美味,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样来说,那就更奇怪了,现在可不只是有钱没钱的 
问题了,” 
他疑惑地问道∶“这些东西,有些是连钱也买不到的, 
为什麽你这胖子会有?” 
易牙搔了搔头,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地说道∶“这些 
东西,都是世子派人送 
来的。” 
世子,指的当然便是当今国君继承人姜诸儿。其实,如 
今夷羊九等人的栖身之 
处也是姜诸儿安排的,虽然夷羊九等人只在城门口那次和姜 
诸儿打过一次照面,但 
是论道理来说,眼前几个人的衣食住行可说全都是姜诸儿所 
赐。 
但是夷学儿转念一想,便忆及了姜诸儿和异母妹妹文姜 
的那段乱伦畸恋,心中 
便没来由地萌生了厌恶之感。 
“是他!”夷羊九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随手便将 
那只熟天鹅放在架于上 
∶“他对你倒好。” 
易牙好脾气地笑了笑。 
“不是对我好,是对这‘天下第一名厨’的头衔好,他 
知道了我的厨艺,又知 
道咱们几个各有擅长,所以才对咱们这麽好的。” 
夷羊九想了一下,翻了翻白眼。 
“对咱们好,我可不像你们,每个都有专长,我除了打 
架之外,倒是什麽都不 
会。” 
“说得倒是,”胖子易牙胸无城府地笑笑∶“所以人家 
才从来没有找过你,来 
找的都是我,要不就是开方、竖貂,世子倒真的没问起过 
你。” 
这样的一句话,易牙是无心说出来的,他们几个自小打 
闹惯了,说起话来自然 
口无遮拦。 
但是不晓得为什麽,夷羊九听在心中,却有了一丝丝不 
快之感。 
至于为什麽不高兴,却也说不上来。 
“也不晓得他们是怎样知道的,知道竖貂能和百兽动物 
沟通,便将他安插进了 
贵族猎队,在那儿管牛管马,他们又知道开方会卜卦算命, 
便安插他进了巫筮之门, 
让他在那儿天天和人卜卦,也算有了个正当差使。”他哈哈 
地笑道∶“说真的,倒 
真的剩下你是没有人要的。” 
夷羊九哼了一声,更是有些生起闷气来。 
他的本性豁达,又是出身豪富之家,原本不会为了这种 
无关紧要的差使生气, 
但是此刻令他生气的,却是一股隐隐觉得不甚对劲的直觉。 
他总觉得姜诸儿这齐国世子有些诡异,但是要说有什麽 
不妥,却又找不出具体 
的例证。 
易牙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半开玩笑地睡了捶他 
的肩∶“发什麽呆啊? 
人家不照应价,难道我就不管你了吗?来来来,我胖子在这 
儿向你打包票,不管日 
后你饿成什麽模样,我一定亲自下厨煮东西给你吃,包管你 
不会饿死,这样总可以 
了吧?” 
夷羊九冷冷地看他,“哼”了一声∶“谁稀罕你煮的东 
西?” 
他故意装出冷傲的神情∶“臭的!你爸爸我是给你面 
子,才一直吃你煮的臭东 
西啊!怕你灰了心,你不知道我的苦啊!” 
易牙哈哈大笑,手上动作极快,一眨眼便端出了七八样 
小菜,还拎出了一壶酒。 
“那你小子就来吃我这‘臭的’饭菜,而且还要给我吃 
个精光!否则你老子我 
就砍你妈的!” 
两人嘻嘻哈哈地在晨光下吃着出乎意料丰盛的早餐,看 
来姜诸儿对易牙的烹调 
之术颇有信心,食料的供应多到令人咋舌,如果只是夷学九 
他们几个人吃的话,看 
来吃上三个月都没有问题。 
听见两人的笑闹声,开方和竖貂也揉着睡眼走了出来, 
四个少年便对着易牙煮 
出来的精品美食大快朵颐,吃了个大饱。 
少年人正值成长的期间,本就食欲极佳,再加上易牙的 
厨艺的确独步当世,因 
此几天下来,那小小的别院,简直成了四个人的吃食天堂。 
此后几日,易牙便在别院的空地上尽情挥洒自己厨艺, 
夷羊九等人便成了品尝 
他精心烹调食物的最佳人选,那胖子易牙在厨艺一技之上的 
确有着无比的天赋,虽 
然他的元神“庖人”有着更不凡的烹调神力,但是此次易牙 
却刻意不仰仗“庖人” 
的帮助,自行思索煮食的奥秘。 
几日下来,他的新奇菜色仍然层出不穷,但是夷学九等 
人饱尝了多日的脂香肥 
浓,却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首先告饶的是竖貂,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体型细瘦,本 
就是个虚不受补的身子, 
吃了几日美味佳肴之后,便开始拉起肚子来。 
“拉肚子还没有什麽,”他苦着脸对夷羊九说道∶“最 
吓人的是后来几日不拉 
别的,净拉肥油了,我看再这样吃下去,干脆将我下锅榨油 
算了。”说着说着,便 
拉着一旁煮菜的易牙大叫。 
“不管不管,就算这回你把我杀了,我再也吃不得你这 
山珍美味了,我竖貂本 
就是个福薄之人,吃不得你的好东西!” 
后来,开方也没声没息地消失了,只要是吃饭的时候, 
便看不见人影,等到再 
一次见着人影,问他去了哪里,也总是含含混混地说不明 
白。 
只是有一次,竖貂偷偷地告诉夷羊九,说有一回他也趁 
吃饭的时候溜出去,却 
看见开方蹲在城门角落的一处小摊,唏哩呼噜地喝着小米 
粥,不加料,也不配菜, 
吃起来却好像要比吃易牙的绝世美食还要可口上千万倍。 
享福享到超过了份量,果然便等于受苦受难。 
吃苦吃到了顶点,只要一丁点的幸福,便觉得是莫大的 
福份。 
这本来就是人生中不变的至理。 
等到夷羊九也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所幸齐候的寿辰也已 
经到了,齐候的寿辰是 
四月初六,到得初三初四的时候,他和开方、竖貂等人笑得 
开开心心,仿佛过生日 
的是他们自己,而不是齐僖公。 
寿辰的前一日,易牙将所有的煮食器材收好,不再烹 
煮,只是窝在自己房间里, 
焚香沐浴,静心祝祷,准备在第二日的“煮食至尊” 
大会上大展身手。 
-- 
实验没什么结果吗? 
多做实验吧! 
一定会有结果的 
hehe 
 
第二章您吃吃,什麽都别说 
春秋时代,齐僖公年间。 
四月初六,天气略阴。 
沉静的齐国首都临淄城郊,此时搭了个极为壮观的礼 
台。 
这一日是齐候僖公的诞生寿辰,为了庆祝这个难得的好 
日子,齐国文武百官们 
特地邀集了来自各封国的名厨,准备在寿筵上举办一个空前 
绝后的煮食大赛。 
当代的齐国君主僖公是个极度爱热闹的人,喜欢借着节 
庆喜事的名目,举办热 
闹的竞赛庆典。 
不久前,夷羊九前往参加的“抵角之戏”,便是这位好 
热闹的君主最喜爱的摔 
角斗赛庆典之一。 
纵使在“抵角之戏”中,发生了令人难以索解的集体死 
亡事件,也闹出了极大 
的变故,但是这并不能动摇齐僖公好事爱热闹的心情,因 
此,便在这一年的寿辰上, 
又风风光光的举行了这场“煮食至尊” 
的大赛。 
来自临淄城的齐国民众人潮汹涌,大伙都想来一睹这场 
前所未有盛会的丰采, 
参加比赛的各国名厨都已经群聚在礼台的一隅,人人志得意 
满,信心十足。 
齐国人之中,有不少人常常周游列国之间,也不乏见多 
识广之人,看见了各国 
厨师的阵营,有人便忍不住惊呼出声。 
“啊!那便是郑国的国君名厨东关常化!” 
“许国的”无相居‘传人许恶,他也来参加这场大赛! 
“ 
“那黑壮大汉便是宋国的‘解牛神厨’南宫述!” 
人群之中,惊呼赞叹之声此起彼落,夷羊九等人夹杂在 
人群之中也听见了,他 
们遥望台上,在一群气势昂然的厨人身影中,好不容易才看 
见了胖子易牙。 
远远望去,只见易牙有些紧张,夹杂在各国名厨中的身 
影有点瑟缩,显然在声 
势上便已输了众人半截。 
夷羊九睁大了眼睛,刻意做出狰狞的神情,心念一转, 
便在人群中大声嚷了起 
来∶“啊!那胖胖的年轻人不就是卫国的‘天下无敌威猛狂 
恶举世无双神仙名厨’ 
易牙吗?” 
他的声音极为宏亮,远远地传了出去,倒惹来人群中大 
部分的眼光。 
“前几天他才打倒了八国的最有名厨师,今天又来参加 
比赛了,真是精彩啊精 
彩!” 
坚貂和开方愣愣地看着他在众目睽睽下,毫不脸红地大 
吹其牛,心里也觉得好 
笑,那竖貂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角色,于是便凑趣地 
大声说道∶“啊?他便 
是那天下无敌威┅┅呃┅┅威┅┅威风什麽什麽的神仙厨子 
吗?果然不同凡响,” 
他的声音不似夷羊九那样的宏亮,却仍然清清楚楚传进众人 
的耳中∶“我妈妈的朋 
友几个月前吃过了他做的菜,听说那香味还一直留到现在 
哪!” 
看见老友上来一搭一唱,夷羊九更是得意,哈哈大笑, 
还想要吹上几句,一转 
眼,却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纤巧秀丽的身影。 
头发后梳,一身男装,脸上还装上两撇鼠须,却仍然掩 
不住曼妙窈窕的女儿身 
形。 
纪瀛初! 
那个曾与他在深谷中共渡难关岁月的神秘少女纪瀛初。 
看见她的身影,夷羊九不禁痴了,张大了口,久久说不 
出话来。 
连原本要说出来的逗趣话儿,也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只见纪瀛初混在人群之中侧头看他,看见了夷羊九的愕 
然神情,突然想起什麽 
似地,低下头来抿嘴一笑,斜瞄了夷羊九一下,眼神和善而 
柔美。 
但是那小女儿的娇态只在一瞬之间,她笑了笑之后,仿 
佛察觉了自己的女扮男 
装身份,于是轻咳一声,重又抬起头来,做出顾盼自雄的粗 
豪神情。 
她遥遥地和夷羊九对望,神秘地嫣然一笑,伸出食指, 
在唇上一指,做出要他 
噤声的手势。 
然后她以不为人察知的巧妙动作,悄然地又躲进了人群 
之中。 
夷羊九张大了口,将呼唤她的语声硬生生存了下去。便 
在此时,从场外传来了 
声震四野的雄壮号角声。 
从广场外的人口处,这时出现一队上身赤裸,全身肌肉 
盘根错结的巨汉,每个 
人身上每块健肌都涂上闪亮的油脂,看起来又是雄伟,又是 
粗豪。 
这一群大汉大约有十数名,每个人的手上捧着巨幅成卷 
的毛毯,从入口处鱼贯 
而来,排成直直一列,然后由带队的大汉一声巨吼,动作划 
一,“噗”的一声,便 
将手上的毛毯摊了开来,铺成一条长长的通道。 
而在毛毯之上,缤纷亮丽地镌绣着各色的鲜花、绿草。 
在琳琅满目的绣花之间,却绣着一位形貌诡异的女性大 
神,这位大神的容貌娟 
秀,上身是个丰艳动人的美丽女子,但是下身却是一条巨大 
奇诡无比的蛇身。 
人群之中,有熟悉创世传说的人知道这条巨毯上绣的, 
是古代名神“女娲”的 
典故。据说,在古代的神话时空之中,大神“女娲”便是这 
样的形貌,人首蛇身, 
而且掌管的是无穷的生命力量。 
据说,大神女娲行经之处,便会长出无穷无尽,充满生 
命力的花花草草,当年 
的神界有座“女娲之野”,本来是处无可救药的荒芜所在, 
却因为女娲常在那儿出 
入,久而久之,竟成了一处充满无限生机的丰饶旷野。 
众大汉利落地将那方“女朗之野”长毯铺好之后,便像 
是天神一般地守护在长 
毯的两边,只听得远方又是一声清越的号角声响,便有随从 
高声大叫道∶“齐┅┅ 
候┅┅驾到!” 
一时之间,全场人群尽皆拜倒,因为这次的大赛和前番 
的“抵角之戏”并不相 
同,除了精彩的名厨比赛之外,还是庆贺齐僖公生辰的重要 
节日,是一场正式的庆 
典,因此齐国的人民便得在这样的阵仗之下向齐侯跪拜。 
夷羊九和竖貂等人也拜伏在人群之中,但是他毕竟是好 
奇的少年心性,所以并 
没有像身旁的群众一样诚惶诚恐,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夷羊九略略地侧了侧头,偷眼看着齐信公人场的壮观景 
象,正看得入神时,身 
旁突然有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转头一看,原来竖貂、 
开方也像他一样,也贼 
兮兮地偷看着齐信公一行壮观的队伍。 
竖貂对地挤了挤眼,伸出掌缘在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 
意思就是说,敢这样偷看,你小子胆子真大,连死也不 
怕。 
夷羊九会意,瞪了他一眼,也做了以刀自刺的动作,两 
个人便不约而同地贼兮 
兮笑了出来。 
他们两人在人群中的小动作,自然没有影响到齐信公行 
伍进场的壮盛威势。华 
丽的马车、辇车车队鱼贯进入场内,在前头带领的,是一辆 
色作纯白的巨大马车, 
车头昂然而立的,便是下一任的齐国国君∶世子姜诸儿。 
在姜诸儿的身后,随之入场的是同样身量俊伟的公子姜 
纠,还有形貌细瘦,貌 
不惊人的公子小白。 
看见公子纠和公子小白的行伍,夷羊九不禁轻轻地 
“咦”了一声。 
因为在公子纠的身后从人之中,此刻站着一个神色傲然 
的高胖之八,这人夷羊 
九却是认得的。 
因为他便是当日在深谷中高唱“黄雀之歌”,并且将夷 
羊九和纪瀛初救出山谷 
的管仲。 
而他的好朋友鲍叔牙,此刻却静静地站在公子小白的身 
后。 
看来,这两个莫逆之交的好友,果然已经如了他们的 
愿,已经分别投入公子纠 
和公于小白的门下。 
众公子们的行伍过了之后,最后当然便是齐僖公本人的 
车队,这位春秋时代一 
等强国的国君已经是个老人,形貌微见枯槁,但是偶尔一抬 
眼,却仍然露出人君的 
威严气度。 
等到所有的贵族都已经就定位之后,礼官的行队便驱开 
人群,在广场上让出好 
大一片空地来,在空地上架起火堆、锅炉、铜鼎,赤着上身 
的杂工也吆喝地抬来一 
口口的猪羊、一头头的肥牛,顿时之间,广场上便堆满了食 
菜、佐料,以及来自四 
方遍地的珍懂异味。 
一个穿着金碧辉煌彩衣的礼官登上高台,伸起双手,高 
声大喊∶“恭贺我君侯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齐国的‘煮食至尊’大赛,就此开始!“ 
他高喊的语声米歇,一旁的丝竹乐队便奏起了欢愉的祝 
寿乐声,一时之间,钟 
鼓、筝琴、空萧的乐声同声齐响,气氛果是热闹非凡。 
齐国的礼它单位将第一个竞赛节目定为“薄海献瑞”, 
规定前来参赛的各国名 
厨每人个自做出一道拿手好菜,摆在一起,为齐僖公祝寿。 
不多时,整个广场上便热热闹闹地充满了切菜、炒菜的 
愉悦声响,间杂着各国 
名后的哈喝声,炒菜的锅炉鼎镂间,冒出冲天的白烟,肉香 
菜香四溢,的确是好一 
幅快乐活泼的景象。 
在这第一关的竞赛项目中,各国的名厨莫不施出浑身解 
数,期望在第一关的比 
赛中便能吸引贵族的注意,得到绝佳的成绩。 
夷羊九等人在广场中的厨师群里,好不容易才找到易牙 
的身影,只见他因为没 
能抢到好的煮食炉灶,只能有些落寞地窝在一个角落,也不 
像其他名厨一般的尽情 
煎煮炒炸,反而像是个挑菜剔菜心的小!,有一搭没一搭 
地,没精打采做着菜。 
看见他这样的消沉模样,夷羊九忍不住发起急来,他本 
就是个火爆的性子,此 
刻看见易牙像是受了委屈,更是义愤填膺。 
“胖子牙!”他在人群中这样大声叫道∶“你在搞什麽 
鬼?别人都要炒完菜了, 
你还在那里孵什麽蛋哪!有谁敢欺负你,我帮你把他揍得扁 
扁!” 
他兀自在人群中大呼小叫,一旁有的卫兵怒气冲冲地走 
过来,举起长矛往夷羊 
九的头上便敲。 
夷羊九大怒,伸手一格,一绞,手时似铜似铁,便将那 
矛柄生生的击断,将那 
卫兵吓得退了一步。 
一旁竖貂和开方怕这个红发少年又意出祸事来,一左一 
右,便将他拉了回来。 
夷羊九怒气未息,还想去找那个卫兵的晦气,却听见开 
方在耳旁低声说道∶ 
“别闹了好不好?” 
他沉静地说道∶“看看胖子那儿,他好像想要说些什 
麽。” 
夷羊九依言好奇地看过去,果然看见易牙仍然混在众厨 
师的人群之中,仍然躲 
在不起眼的角落。 
但是,远远望着夷羊九几个,胖子有些苍白的脸上,却 
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而且,他将右手缓缓举高,竖起拇指。 
那是他们几个人从小惯用的暗号,因为大家都觉得五指 
之中,以大拇指的力气 
最大,抓东西的时候也最有用。 
因此,只要举起大拇指,意思也就是说,一切都不会有 
问题! 
过不多时,礼官一声长呼,代表第一轮竞赛的时间已 
到,礼官人员在广场的正 
中央摆出一条其长无比的长桌,众家名厨端出自己精心烹制 
的名菜,便“砰砰砰砰” 
地,连忙放在桌上,等待齐国贵族们前来品尝。 
那众封国名后做出的山珍海味果然不同凡响,颜色缤 
纷,琳琅满目,放在桌上, 
有的脂香浓重,有的香味四溢,有的名厨还在菜色上加了许 
多装饰,香浓、味美、 
颜色诱人,看起来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前来品尝的齐国贵族纷纷下着,开始品尝起来。这些贵 
族们之中年龄有老有少, 
却都是从小尝尽美味食物的世家子弟,众人“嗯嗯嗯” 
地品尝了众多菜色,有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有人闭 
目做沉醉状,有的人面 
上不露任何神情,有的则是皱着眉,仿佛在想着什麽难解的 
问题。 
品尝一会之后,桌上菜色逐渐被尝完,夷羊九和竖貂等 
人在一旁看了半晌,却 
隐隐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此刻易牙胖胖的身影正孤独地站在长桌的最末端,他因 
为年纪小,脸皮薄,又 
没能拉下脸来和那些见多识广的名厨们推来挤去,因此没能 
挤上前面的位子,只能 
挨在长桌的最末端。 
“这样不对啊!”竖貂呐哺地说道∶“不妙啊!” 
夷羊九凝神看着比赛现场,随口问道∶“哪里不妙 
了?” 
“照他们这样的吃法,吃到胖子那儿就饱了,人一吃饱 
的话,就是天下最美味 
的东西也勾不起任何食欲,那这样子,胖子还比个屁啊?” 
夷羊九皱了皱眉,心中想着也是这个念头。 
果然,那些贵族们因为前面有几道菜实在美味,便多吃 
了几口,这样尝了尝, 
到了长桌中段也大多饱了,下着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到了后段,有几道菜简直就没有人动过,只是看过了就 
算。 
看来,这胖子易牙的菜色果然要糟。 
搞不好在第一关,就要被人刷了下来。 
夷羊九等人正在垂头丧气,眼见品尝众人已经少有举着 
的动作,心下更是沮丧。 
便在此时,贵族群中却有一个白发长须的老者“咦”的 
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好 
奇与诧异。 
人群中有人认得这老者姜仲轩是齐僖公的伯叔辈,与前 
任齐候是兄弟关系,在 
贵族中德高望重,是姜姓宗族中极受敬重的人物。 
那老者在贵族群中突地这样“咦”了一声,吸引了众人 
的注意,只见得他一脸 
诧异,便往长桌的尽头走去。 
夷羊九等人本来对易牙的第一关比赛已经不存任何奢 
望,却也被老者姜仲轩的 
奇异动作吸引,也顺着他的身影望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夷羊九却从眼角的余光瞥见,胖子易 
牙非但不像他们,有着 
一脸的失望神情。 
相反的,此刻易牙胖胖的脸上,还露出自信的光芒。 
老者姜仲轩有些迟缓地向长桌尽头走过去,左看右看, 
这才像是全然难以置信 
地,从桌上端起了一盘菜肴。 
众人向那盘菜仔细看过去,有几个人便忍不住“噗”的 
一声笑出声来,有的人 
甚至不顾礼仪地放声大笑。 
因为,那是一盘全然不起眼的白菜,颜色极生,看来不 
只莱包单调乏味,而且 
更像是全然没有经过烹调似的。 
这样的一盘菜,座落在各国名厨的精彩烹调食品之中, 
更显得突兀而寒酸。 
老者姜件轩又看了一会,摇摇头,大声说道∶“这 
盘┅┅这盘东西,是什麽人 
煮出来的?”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站在长桌末端的易牙低着头,缓 
缓地走出来。 
“是我。” 
“是你?”老者姜仲轩冷冷地哼了一声∶“在这样名厨 
套集的大场面里,你居 
然给我们做出这样敷衍的东西?” 
这时候,几名参与品尝的贵族们也嘻嘻哈哈地走了过 
来,仔细端洋过那盘白菜, 
确定菜中连肉、连鱼都没有之后,便笑嘻嘻地你一口我一口 
地出言取笑。 
“好一盘精美的白菜,只怕是白玉雕成的,才会放在这 
儿吧?” 
“不成不成,这‘煮食至尊’要的是能吃的东西,就算 
真的是美玉雕的,也要 
能吃才行呀!” 
“我看要不就用昆仑山上仙人吃的玉膏来做吧!又能 
吃,又耐看!” 
几个贵族七嘴八舌,将易牙取笑得体无完肤。 
不过,让他们这样讥刺也是没可奈何的事,端出这样寒 
酸的茶色,就连夷羊九 
等人,虽然是易牙的兄弟,也觉得他这次的玩笑未免也开得 
太过份了。 
听见了几名品尝人员的讥刺,那老者的脸上表情更为严 
肃。 
“你到底是什麽人派出来的代表?难道连你家主人的面 
子也不顾了吗?你家主 
人又是谁呢?”他看了看标示牌上,易牙所代表的国籍,神 
情更是得意∶“哦!原 
来是世子的人,我说你这位小哥啊!既然是代表世子的,那 
你就更是不该了,世子 
乃未来的一国之君,名声更是重要,怎可这样任你糟蹋 
呢?” 
原来这老者姜仲轩虽是齐信公的叔伯之辈,却和世子姜 
诸儿不和。 
他拥戴的是另一名贵族公子姜无知,姜无知是僖公同母 
弟弟公子夷仲年的遗腹 
之子,虽然不是僖公的亲生儿子,却极得僖公的宠爱。 
虽然姜诸儿贵为国君的继承人,但是东周时代的封国制 
度中,对于贵族宗法相 
当的注重,有时贵族拥有的权力,甚至还要大过国君,因此 
这时候老者委仲轩虽然 
一阵讥刺,但是姜诸儿却也只能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不能发 
作出来。 
但虽然这股怨气不能发作在姜件轩身上,找找易牙的麻 
烦却是易如反掌的,因 
此姜诸儿“霍”的一声陡然站起,厉声叫道∶“大胆易牙, 
你竟敢欺瞒贵族,拿这 
寻常烂菜来上我这大厅堂,你知不知罪?” 
他的话语一出,一旁鲜衣怒目的卫士便“铿铿铿”地举 
起武器,眼见就要将易 
牙当场逮捕。 
那老者姜仲轩得意地哈哈大笑,还想说些什麽来调侃 
他,却冷不防从一旁传来 
坚定的低沉语声∶“请您吃吃。” 
这语声虽然不高,在场请人却都听到了。姜仲轩的笑声 
戛然而止,转过头来, 
不可置信地看着说话的人。 
那开口说话之人,当然便是胖子易牙了,只见他脸上略 
显苍白,神情却是坚定 
自信。 
“你说什麽?”姜仲轩皱眉问道。 
“我是说,”易牙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请您吃吃 
看,什麽话都先别说。” 
姜仲轩嘿然一笑,双手在桌上一拍,发出砰然的巨响。 
“好好好!”他大声笑道∶“你这小子,就让你死得心 
服口服,我便来吃吃你 
这生的白菜,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样的鬼怪!” 
一旁的随从这时送上一副新着,姜仲轩冷哼一声,挟起 
一撮易牙调理的白菜, 
便张开大口,将那看似平淡无奇的白菜放人口中。 
这时候,全场的人屏息以待,从方才姜仲轩挑出易牙的 
菜色毛病以来,整个会 
场都被这一场纷争吸引住了目光,连参赛的各国名厨也仿佛 
忘了比赛,只是出神地 
望着姜仲轩大声咆哮,世子诸儿迁怒易牙。 
最后,当然每个人也听见了易牙说的那句话。 
“您吃吃看,什麽话都先别说。” 
但是包括美件轩在内的齐国贵族们都已经吃得八九分饱 
了,有深谙园艺的名厨 
们自忖身处在同样的处境下,也想不出有什麽样的神奇菜 
色,能让老者姜仲轩改变 
想法。 
更糟糕的是,此刻易牙端出来的,又是那样平淡无奇的 
一盘生白菜。 
因此,胖子易牙的命运,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转机之 
处。 


第三章发生的是哪门子的变故 
静静的“煮食至尊”斗赛大会会场,静得像是半夜里的 
坟场。 
在场的齐国贵族、民众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连呼吸都 
不敢太重,生怕一个不 
小心,会造成什麽无可挽回的变故。 
在众人的注视中,老者姜件轩冷笑着将那白菜放人口 
中,微露不屑神色,缓缓 
地嚼着易牙的寻常白菜。 
只是,他脸上的不屑神情,却随嘴巴的嚼动逐渐褪去, 
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居然是越瞪越大的眼睛。 
尤有甚者,更是从脸上、额上流下了汗珠。 
一旁的贵族们有心细的早已看出了这个状况,只见老者 
圆睁着大眼,张着嘴巴 
“咯咯咯”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他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众人出乎意料之外。 
老者姜仲轩像是中了邪一般,不再一副趾高气扬的挑剔 
表情,他回过身来,忙 
不迭地在易牙的白菜料理中,又挟了~口送人口中,嚼着嚼 
着,居然流下了老泪。 
他嘴里满满塞着白菜、“克兹克兹”地咬嚼着,一边长 
吸一口大气,大声狂呼 
∶“太好吃啦!” 
他的声音因为塞着食物而含混不清,但是说的话却字字 
清楚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真是太好吃啦!” 
一旁试吃的贵族们见状,也纷纷挟起易牙的白菜料理吃 
了起来,无声无息,伴 
随着一声声的长吸气、长吐气声,众人的筷子越挟越快,顷 
刻之间,居然将那一大 
盘白菜吃得干干净净。 
一盘原先被他们弃若沟渠之物的平凡白菜,此刻竟像是 
天下最难得的美味一般, 
片刻间就吃得干干净净,有几个年轻贵族吃得兴起,意犹未 
尽,竟然失态地抢着捧 
起装菜的巨盘,将盘中剩余的汤汁也~扫而尽。 
整个场面至此急转而下,原先像是个恶作剧的平凡菜 
色,现在却让贵族们争抢 
不已,最后连一滴汤汁也不剩。 
那老者姜件轩激动地指着易牙,一边向世子姜诸儿大声 
呼喊。 
“老朽错了,老朽错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唇边的 
白须上,还沾着白菜的 
汤汁∶“世子的门下果然奇人辈出,这易牙乃是我生平所见 
最出色的名厨,这道白 
菜乃是我一生吃过最美味的佳肴,今日得尝此美味,我便是 
死了,也再无遗憾了!” 
世子姜诸儿哈哈大笑,看见眼前这幅奇异的状况虽然仍 
然搞不情缘由,但是被 
姜仲轩这一夸奖,整个人便大大地志得意满起来。 
“好!你能这样想,我也甚感欣慰,我门下本就是能人 
辈出,什麽样的人才都 
有。” 
齐僖公看了眼前这场戏剧性的转变,心中也觉得颇为有 
趣,便转头向姜诸儿说 
道∶“你那手下的厨师果然是个奇人,只是不晓得这菜色有 
什麽奥秘,看似平凡的 
生菜,却能让你公子仲轩激动成这样?” 
姜诸儿会意,便转过身来,大声说道∶“易牙!” 
易牙胖胖的身形这时从众名厨群中走了出来,只见他的 
脸色已然不复先前的苍 
白,神情坚定,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易牙在!” 
“这道白菜,到底有着什麽样的奥妙?”姜诸儿笑着问 
道∶“你如何让这一盘 
看似未经调理的白菜成为佳肴珍懂,连公子钟轩也被你的菜 
迷了个神魂颠倒?” 
这时候,司职品尝的贵族们也停下手上的动作,仔细聆 
听易牙的解说。 
“我这道白菜,看似没有经过调理,但是那却只是表 
象,事实上,这道白菜虽 
然没有经过煮炸蒸妙的工夫,但却是我花了数日腌制而出的 
成果。” 
“腌制?”姜诸儿笑问道∶“那又是什麽样的作菜方 
式?” 
“我以醋、酒、葱、蒜,再加上糖,调成清汁,再将生 
白菜洗切既毕,浸入清 
汁之中,埋在土中,吸收土中的冷凉之气,让佐料吸入白菜 
深处,便做成了这样一 
道菜。” 
“这样的一道菜,听起来也只是稀松平常,为什麽又会 
让公子钟轩等人如此着 
迷神往?” 
“公子等人生在贵族之家,对于天下的珍懂美味自然已 
经遍尝,寻常的美味当 
然不在他们的眼里。而我衡量了眼前的情势,那品尝的方式 
固然公平,但是人的胃 
口、食欲会因为饱足之感有所差异。 
有的时候,肚子已经饱足之际,任你有着最美味的佳 
肴,看在眼中也只会让你 
反胃不止。 
有的时候,当你已经饿了许久,就连一瓶浆糊也会让你 
饥肠辘辘。 
我自忖不见得能让众家品尝之人先行试吃我的菜肴,于 
是便反其道而行,做了 
这一道会让饱足之人开胃的简单菜肴。“ 
“反其道而行┅┅”姜诸儿赞许地点点头,开怀地大 
笑∶“人家是要吸引试食 
者的食欲,你却是让已经饱足之人开胃,果然是个高招! 
果然是个高招!“ 
众人听了易牙的解说,也不禁纷纷点头。 
只听见易牙继续悠然地说道∶“煮食之道,如海一样的 
深,像天一样的高,简 
直是无穷无尽,永远没有一个尽头。 
从一开始的将食物煮熟,到后来的火候、力适、浓淡、 
冷热,都是极为高深的 
学问。 
世上有着无穷无尽的名茶,有的名菜用的是来自深山大 
海的异材名产,有的名 
菜则是有着深奥的用意和典故。 
但是,真正主宰着菜色好坏的,不在材料,也不在手 
艺,真正主宰一切的,只 
是一颗要让人享受美好食物的用心。 
任你手艺超凡入圣,任你材料上天入海,如果做出来的 
菜色无法让吃的人感动 
愉悦,那麽做出来的就不能算是最好的菜。 
对于一个贩夫走卒来说,赶了一整天的路,最疲饿的时 
候,一颗窝窝头,一碗 
热汤便抵得上是天下的山珍海味。 
在荒野中饿肚子的人,一碗眼前的大卤面,要比远方的 
皇家筵席更为实际。 
人生无绝对,只有针对吃的人做出来的菜,才是真正天 
下最珍贵的美食。 
这样一番话说了出来,在场的各国名厨有的赞许,有的 
不以为然,毕竟这胖胖 
的少年虽然以一道奇异的平凡小菜,让品尝的贵族们如痴如 
狂,但是各国名厨之中, 
有的人已经在这厨艺一事上浸淫了数十载的光阴,煮的也都 
是最尊贵王族的食物, 
因此对于易牙所说的,那种让升斗小民愉悦的食物,他们是 
不屑一谈的。 
但是事情发展至此,易牙的厨艺已经得到了一致的肯 
定,那却是无庸置疑的。 
只见得那老者姜仲轩仍然有些失神地站在长桌之前,仿 
佛意犹未尽地看着那盘 
已经空空如也的白菜。 
“你┅┅你这白菜┅┅”他缓缓地问道∶“可有个名 
字?” 
易牙想了想,露出憨直的笑容。 
“我是在想,因为它是浸泡在调味汁中做出来的菜,所 
以我便将它命名为‘泡 
菜’!” 
“泡菜┅┅泡菜┅┅”姜仲轩在口中喃喃念了几次,终 
于露出了笑容∶“好一 
个‘泡菜’!此间大赛一了,我可要请小哥前来府中,再让 
我品尝这绝世无双的‘ 
泡菜’!”说到此处,他转身面向齐僖公和世子姜诸儿∶ 
“老臣在此宣布,这位易 
牙小哥,我将他评为第一关的首席。 
正式进入第二关斗赛!“ 
此语一出,全场欢声雷动,夷羊九等人在人群中随着整 
个事件的起伏心头七上 
八下,这时候出现了这样出人意料的转折,惊讶之余,自然 
也为易牙欣喜不已,夷 
羊九更是在人群中又叫又跳,好像得了首席的人是他,而不 
是易牙自己。 
在欢呼声中,担任品尝职司的贵族们又挑出了另外九 
人,总共十个人进人第二 
轮的煮食斗赛。 
第二轮的斗赛,比的却不是烹饪的手艺,比的却是刀 
工。 
刀工之术,在厨艺中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环节,举凡在 
处理食料、素材等方面, 
几乎全都有用刀处理的机会,因此厨艺之技发展到了东周时 
期,刀工便已经成了其 
中一门极为精深的工夫。 
其中,又以齐国“庖族”的解牛之技最为传奇。 
相传,齐国的庖族本是奴隶之族,后来却因为烹煮牛肉 
有着独到之秘,便被齐 
国君王纳入御厨之中。 
庖族的解牛之术,最重要的关键,便是对牛类的肢体、 
骨骼、筋络有着独到的 
了解,在常人的眼中,也许看见的是一头牛,但是在庖族的 
眼中,看见的却是一条 
条的经脉、骨骼、筋络。 
据说,到了解牛之术最精深的境界,请求的是心随意 
至,刀随心走,如果是真 
正最出色的庖族解牛高手,甚至可以蒙着双眼,独力将一只 
牛分解成片片的骨骼、 
筋肉。 
但是这庖族的解牛之术毕竟只是一个传说,因为庖族的 
人丁极为稀少,再加上 
这个家族的人们喜欢悠游四海,行踪飘乎不定,自从脱离了 
奴隶身份之后,也许是 
为了弥补几代以来的不自由,庖族之人足迹遍布各国之间, 
很少有人长期定居在同 
样一个地方。 
而偶然有机缘巧合的人遇上了庖族之人,传得了几分解 
牛神技,便足以成为当 
世的刀工高手。 
在东周初年的时期,封国间最负盛名的刀工高手,便是 
来自宋国,据传曾经得 
过庖族之人指点的“解牛神”南宫述。 
而南宫述正是与易牙等人共同进入第二轮斗赛的厨艺高 
手之一。 
如果易牙在这第二关想要拔得头筹,最大的劲敌,当然 
便是这深谙庖族刀法之 
术的“解牛神”南宫述。 
第二轮的斗赛比的是刀工,齐国司礼单位的安排自然又 
有所不同。 
这一次他们在广场上架起了十座刀台,每座刀台旁满满 
地插着各式各样明晃晃 
的尖刀,有大有小,有租有细,几乎是和厨艺有关的刀子, 
都知细无遗地陈列在上 
面。 
而这场刀工大赛规定要在当场宰杀处理一样活物,因此 
在十座刀台旁便围出了 
一具兽栏,在兽栏中有牛有羊,有鸡有天鹅,更有一座池 
子,他中养了各式的水族 
生物,以备十位名厨挑选出自己最擅长处理的牲畜。 
第二轮入选的名厨之中,有几个是广为人知的国际知名 
大厨,像是以刀工闻名 
的宋国“解牛神”南宫述,料理宫廷巨宴最有名的郑国名厨 
东关常优,来自许国的 
“无相居”传人许恶,除此之外,还有来自纪国、晋国的知 
名大厨。 
齐国的礼官一声令下,十名人选的大厨便鱼贯而出,在 
利官手中的金盘中抽签 
决定出赛的顺序。 
第一个抽中的,便是这次刀工斗赛中,得胜呼声最高的 
“解牛神” 
南宫述。 
只见那南宫述像是个黑色巨神一般,大吼一声,摊开毛 
茸茸的胸膛,大踏步走 
到兽栏前方,略一环视,便走人畜栏,硬生生将一头小牛空 
手抬起,扛在自己的肩 
上,走回广场。 
那小牛在南宫述的肩上不住悲鸣挣扎,却仍然无法挣脱 
地的神力束缚。 
南宫述大喝一声,便将小牛重重地放在台上,手上明晃 
晃地亮出一柄尖刀,也 
不知他用了什麽样的手法,那小牛的颈上便是血光进现,鲜 
红的热血像是涌泉一般 
地溅洒在一个大木盆里。 
等到血放得差不多了,南宫述闭目凝神,过了半晌,他 
圆睁怒眼,便以迅疾如 
风的手法开始支解那只热血已然放尽的小牛。 
夷羊九在人群之中张大了口,看着这难得一见的解牛神 
技,看见南宫述的刀光 
如雪,雪花过处,小牛的肌肉一片片地无声无息卸了下来。 
看来,这个“解牛神”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样迅捷的 
刀法,便是围观众人生 
平仅见。 
夷羊九看得正出神的时候,冷不防耳旁和传来一个熟悉 
的语声。 
那语声声量并不高,但是却离他的耳朵极近,因此虽然 
人群中有着议论纷纷的 
声响,那语声说的话却还是一字一字清晰传人耳中。 
“不行不行,这样的刀法哪算得上是庖族的神技?无神 
无心,无形无意,当真 
是丢了庖家的脸面!” 
夷羊九一惊,连忙转头望去,却看见一张满是油污和尘 
灰的脸,那张脸庞虽然 
污秽,但是笑容却开心而爽朗,嘻嘻而笑的大嘴需出不搭调 
的干净白牙。 
看见这个人,夷羊九又惊又喜,不自觉便叫了出来。 
“子司前辈!” 
这个在他耳旁低语的人,居然便是在齐国边境荒郊,和 
夷羊九等人畅饮肉汤的 
奇人斐影子司! 
一旁的坚貂和开方听见夷羊九的叫唤,也诧异地回过头 
来,看见斐影子司,两 
个人也睁大眼睛,露出欣喜的神情。 
当日夷羊九等人和斐影子司虽然只有一夜的深谈,但是 
几名少年却对这个学识 
深远的奇人有着极好的印象。 
而斐影子司对夷羊九等人的元神有着极为精的了解, 
虽然他在次日清晨便不 
告而别,但是夷羊九几个仍然对他十分好奇,也常常在言语 
间讨论他说过的奇闻异 
事。 
这时候,站在刀台上的南宫述已经快要将那头小牛支解 
完毕,刀台分满满排列 
着他切片下来的牛肉,像是折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一般,肉归 
肉、骨头归骨头地依序 
排列,煞是好看。 
人群之中,这时响起了一阵一阵的赞叹声,有的人更是 
用力地鼓掌。 
但是斐影子司却仿佛并不欣赏南宫述的神技,只是一径 
地摇头。 
“肤浅!肤浅!”他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砂砾当 
作珍珠,牛粪看做猪肉!” 
看见他的神情,竖貂忍不住低声问道∶“他这刀法如果 
称不上一流,那还有谁 
能称得上是一流呢?” 
斐影子司还没答话,身边却有人轻轻地咳了一声。 
也到了这时候,夷羊九等人才发现斐影子司并不是一个 
人来的,在他的身旁, 
还有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留了一脸的大胡子,形貌看似粗豪,但是却有 
一双澄澈的眼睛,仔细 
一看,没有胡子的部分轮廓清秀,如果没留这样一部大胡子 
的话,也许还是个容貌 
斯文的书卷中人。 
那人轻咳了一声,开始说话,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还有 
着一股抚慰人心的微妙 
感觉。 
“庖族解牛,最重要的神髓并不是蛮力,最注重的是心 
随意走,刀随心到,用 
最少的力气,做最多的事,才是庖族解牛最精髓的技巧。 
你们看看那宋国的厨子,刀法快则快矣,用的却全是蛮 
力,他天生膂力颇强, 
用在这解牛之上是有些占便宜,但是真正的解牛之技,纵使 
你的力量弱似妇幼,也 
能将一头牛轻轻松松支解成功。 
想想看好了,那牛肉是要吃的食物,一个解牛之人,杀 
头牛便这样满身大汗, 
若是吃肉的是一般小民也就罢了,换成是贵族的话,看了你 
这样汗汁四溢,又有谁 
敢吃你的东西?“ 
夷羊九远远望过去,看见南宫述果然已经冒出了一身油 
亮亮的汗,那中年人不 
说还好,照他这样一说,果然真有几分恶心之感。 
只听得那中年人继续悠悠地说道∶“我曾见过真正的庖 
族解牛高手,他们的刀 
法轻盈,动作极小,绝不和骨肉直接冲突,只是顺着筋肉骨 
骼的势子前据后推,刀 
光过去,牛肉像是摧枯拉朽一般委顿落地,无声无息。 
而他们所用的刀子,十数年不用磨刀,而这个南宫述 
啊!你们等着看好了,切 
完这只牛,我看他的刀也要差不多了。“ 
便在此时,就像是要印证中年人说法似地,南宫述的尖 
刀“铮” 
的一声便断折当场,他却一点也不迟疑,顺手一抄,又 
在身后取出第二把尖刀, 
再将最后的一批牛肉卸下切好。 
这样的动作依然干净利落,令人叹服。只是夷羊九等人 
在听过中年人的解说之 
后,却已经在心中有些看不起南宫述的刀法了。 
过了一会,南宫述终于将整头小牛卸好,整整齐齐的肉 
片堆积如山,卸下来的 
牛骨也排得极为整齐美观。 
这时候,四周围的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而南宫述也 
颇为志得意满,他高举 
双手,便在众人的喝采声中走下刀台。 
南宫述的刀工表演结束,夷羊九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斐影 
子司,好奇地问道∶ 
“子司前辈,您怎会到这儿来的?那一日您又去了什麽地 
方?我们一大早醒来,却 
已经见不着你了。” 
斐影子司笑道∶“我来则来,去则去,不因为你们而 
来,也不因为你们而留, 
这样的因缘,才算得上真正有趣,是不是?” 
开方也笑道∶“好一个来则来,去则去哪!不过现在前 
辈又来了,那又是‘不 
因为什麽而来’的呢?” 
他本是个擅长卜筮之人,对于这种言语上的机锋有着浓 
厚的兴趣,偏偏遇上夷 
羊九这些人却都是动手的兴趣大过动口的家伙,所以此刻听 
见了斐影子司说这样的 
话,他便来凑趣地接上几句。 
听了开方这样的问话,斐影子司的脸上突地露出忧虑的 
神情,笑容也变得严肃 
起来。 
“我们这次来,是因为这儿很可能会发生严重的变故, 
也很可能和你们有关。” 
夷羊九诧异地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和我们有关? 
什麽事情会和我们有关?” 
“据我所知,这场煮食大赛会有元神族人出现,而他们 
的图谋,很可能会和你 
们有关,因此你们更要特别小心。” 
“元神之族?”夷羊九深深地吸了口气,几日前在“抵 
角之戏”大会上的惊险 
经历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又会有元神族人出现?是坏的那一种吗?” 
斐影子司若有所思地望了那中年人一眼,叹了口气。 
“如果是他来了,这儿会出现的元神就不会是什麽好对 
付的善类了。” 
“他?”夷羊九好奇地看着那大胡子中年人∶“他 
是┅┅”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们,我是怎麽样得知元神族类的 
事,以及学得超越时代知 
识的吗?” 
夷羊九和开方、竖貂都点了点头,当日斐影子司便曾经 
简单说过;他自己的经 
历,也知道他的许多知识都来自古代朝取城外的一处石窟。 
在那座石窟的洞壁之上,有着超越时代的奇异知识,据 
说是一个来自奇异时空 
的异人狄盂魂所留下的。 
关于狄孟魂的传说,早已经湮没在时光之流中了,只有 
一些零星的记载中说过, 
说他是个不死的奇人,曾经在三千多年前的古山海经时空中 
出现,而在几十年的周 
宣王时代,还有人曾经见过他。 
不过,这一切毕竟都只是稗官野史似的传说,并没有什 
麽实际的根据。 
斐影子司看看几个少年有些出神的模样,点点头。 
“这个人,便是保管照料那石窟的桑羊家族中人,”他 
笑笑说道∶“也是我那 
业师的儿子,名字便叫做桑羊蜀银。” 


第四章解牛、片羊有什麽稀奇? 
夷羊九等人都听过斐影子司转述过这个神秘家族的故 
事,也都听过数百年前, 
桑羊家先祖桑羊无欢在封神榜时代的传奇故事。 
据说,在当年的伐纣之旅,桑羊家的这个前辈英豪曾经 
参与过多次的着名战役, 
也和那些神性英雄“风火”哪叱、雷震子、,“二郎神” 
杨戬,甚至和齐国的始祖“太公望”姜子牙有过密切的 
来往。 
周朝伐纣成功之后,将整个天下从殷商王朝的手中夺 
走,并且创立了一个更雄 
伟的西周王朝。 
但是因为许多不知名的因素,奇人桑羊无欢却没有依附 
在周朝的霸业之下,而 
是远走到山东鲁国,在那儿安身立命,后来还建立了一个实 
力极强的根据地∶羊城。 
桑羊家的族人多是智计过人之士,他们承袭了先祖超时 
代的知识,因为有了这 
样的优势,各封国的国君身旁常常会有出身桑羊家的族人, 
久而久之,便逐渐演变 
成一股对各国战争、决策颇有影响力的势力。 
事实上,夷羊九的先祖羊舌野,也是桑羊家族的旁支之 
一。 
那中年人桑羊蜀银露出温和的笑容,点点头。 
“我果然便是桑羊家族中人,但是也已经有十数年没有 
回过羊城了┅┅”不知 
道为什麽,此刻他的眼神却隐隐有着几分哀伤的神采∶“也 
早已经不知道那儿是什 
麽模样了┅┅” 
斐影子司谅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在桑羊家族之中,却以你对元神族类的了解最 
深,如果要对付元神族 
的话,就一定要找到你。” 
“对付元神族?”夷羊九奇道∶“我们有什麽好对付 
的?”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在这个世上的元神族之间,并不 
全都是相安无事的,” 
斐影子司沉静地看着这个红发少年,眼神微偏,也看见了在 
他身后怡然自得,走过 
来走过去的场物性元神“萝叶”∶“有时候,元神族之间的 
倾轧残杀,要比人世间 
的争战还要惨烈,我们要对付的不是你,而是那些找你麻烦 
的。” 
“找我麻烦的?”夷羊九笑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平 
凡百姓,又没有钱,也 
没有势,找我麻烦有什麽用?难道他从前挨过我的拳头 
吗?” 
桑羊蜀银摇摇头,接口道∶“元神之间的事,可不像你 
们在街井上打个架那样 
的单纯,这其中牵扯极广,牵连的围大了些,连一个封国 
的国君都不见得能够解 
决。” 
“可是我还是搞不清楚,为什麽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他 
们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呢?” 
斐影于司沉静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呢?” 
夷羊九想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 
“没有。 
“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有时候一个人被加诸的罪 
名,不见得是他做过什麽 
错事,有些人只因为拥有了会让别人觊觎的东西,便要惨遭 
横祸。 
拥有稀世珍宝的人,别人用钱也买不到,我杀了你,把 
东西抢过来总行了吧? 
拥有绝世容颜妻妾的人,别人娶不到这样的美女,加个 
罪名给你,害你杀头下 
狱,你的美女不就变成我的了吗? 
这些人可都没有做过什麽错事,真正错的,只是他们拥 
有了会让人嫉妒的东西。 
“ 
“我们的元神,就是这种会让人嫉妒的东西?”夷羊九 
皱眉道,不自觉地又回 
头看着自己的元神“萝叶”∶“不会吧?我们这元神又不是 
什麽宝贵东西,除了让 
我掏捣蛋之外,也没有什麽大用处啊!” 
“如果你这样想,那就错了,”桑羊蜀银的眼睛闪着奇 
异的光芒∶“元神一物, 
是天下最珍奇的能量之一,是天地精华中最精粹纯净的力 
量,如果发挥得当,便是 
要移山倒海,翻云覆雨也只在弹指之间。” 
一旁的竖貂听着他们说话,这时忍不住搭腔说道∶ 
“哇!真的有这样神妙吗? 
就我们这些不起眼的绿胖子、灰灰的老头、蓝不隆冬的怪女 
人?” 
听着他这样逗趣的说法,夷羊九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自己的元神“萝叶”果然是个绿澄澄的矮胖子。 
开方的元神“解忧”有不凡的预知能力,样子却是个灰 
扑扑,愁容满面的老者。 
而竖貂的元神“万物”,据斐影子司说,有着役使金铁 
土石等无生物的能力, 
外表却是个蓝色如幽灵一般的女人。 
桑羊蜀银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三人的元神“萝叶”、 
“解忧”、“万物”,点 
点头,表示自己的说法并不夸张。 
“那我们岂不是挖到宝了吗?”竖貂笑道∶“虽然到现 
在我还搞不清楚我这元 
神‘万物’能够搞出什麽名堂。” 
斐影子司哈哈一笑,想要说些什麽,却被人群中突如其 
来的一阵欢呼声响打断。 
原来,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刀台上已经有许国、晋国 
的名厨表演过精彩的刀 
工。 
接下来要上台的,却是夷羊九等人的好兄弟,胖子易 
牙。 
只因为方才易牙出奇制胜的菜肴“泡菜”已经将他的名 
号打响,现在轮到他上 
场,全场的围观群众无不欢声雷动,希望这个名不见经传的 
年轻胖小子,能够再次 
演出奇迹,技压群雄。 
因此齐国民众给的掌声,却是前所未有的热烈,连前面 
几个出场的国际名厨都 
要为之黯然失色。 
在狂烈震天的喝采声中,易牙露出腼腆的笑容,抓抓 
头,走上刀台,再走向兽 
栏。 
方才出场的名厨之中,已经有人表演过解牛、片羊的神 
技,现在大家最想要看 
的,却是这个年轻的小胖子,又有什麽样出奇制胜的花招。 
在兽栏之中,这时热热闹闹地罗列着许多牲畜,按照一 
般人的想法,在这些名 
厨之中,刀工最佳的当然还是首推“解牛神”南宫述。 
因此,想要打赢南宫述,想必就得以更快、更精准的手 
法,支解比小牛更大的 
畜类。 
易牙露出沉吟的神情,在兽栏前凝思了一会,走过几头 
个子极大的公牛、骏马, 
又走过几只体型肥壮的黑猪。 
沉稳的步履,越过了山羊、绵羊,也走过了天鹅、鸡栏 
鸭栏。 
最后,易牙却在那方小池子中停下了脚步。 
原先以为,他要展现的是料理海鲜水产的刀工,但是他 
向身边的杂役嘱咐了几 
句,杂役取过来的,却是一个木盆。 
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之下,易牙却轻轻松松地在水池中捞 
了捞,捞上来的却是十 
来条不过巴掌大的河鱼。 
在前辈名厨解牛、片羊的神技环伺下,这个年轻的胖厨 
子选中的刀工素材,居 
然是这几条绝不起眼的小小河鱼! 
在全场围观民众的窃窃私语中,易牙却像是如获至宝似 
的,将那装了水的木盆 
捧在手上,走上刀台,在刀台的一旁,礼官随从早已照地嘱 
咐,放了一方注满清水 
的水晶鱼缸。 
易牙从容地登上刀台,“哗啦啦”地将十来条河鱼全都 
倒进鱼缸之中,那些河 
鱼显然活力极为充沛,一进到水中便精神十足地四下游动。 
然后,易牙仔细地用布擦了擦手,便从身上掏出来一把 
小小的削刀。 
在他的背后,刀台上各种料理名刀闪烁着蓝鼓靛的光 
芒,在这琳琅满目,花样 
繁多的名刀之中,易牙居然只选了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刀! 
这时候,在一旁观看的世子姜诸儿又沉不住气了,他大 
声地说道∶“易牙易牙, 
你又在搞什麽鬼了?”姜诸儿没好气道∶“你难道没见着那 
‘解牛神’南宫师傅的 
神技吗?人家把那样一大头牛整理得干干净净,你却给我弄 
来这几只营养不良的小 
鱼? 
你难道没见着人家许国的师傅,片一头羊便用了六十四 
种锐利刀锋,你却给我 
拿出来这样一把烂烂的小刀?“ 
正当姜诸儿在台上大放厥词之际,人群中,那神秘的中 
年人桑羊蜀银却不住地 
点头。 
“你们这朋友易牙果然不简单,见地果然不凡!” 
夷羊九笑道∶“那胖子又有什麽不凡了,除了菜煮得可 
以,不就是个吵死人的 
胖子吗?” 
桑羊蜀银远远望向刀台,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在刀台的边缘,易牙那黄色的胖元神“唐人”正坐在阶 
梯之上,两脚悬空,悠 
闲地晃来晃去。 
夷羊九看见桑羊蜀银的神情,便知道他也看得见“庖 
人”。 
“他那黄澄澄的元神,应该是和厨艺有关的元神吧?” 
“没错,”夷羊九点点头∶“子司前辈管它叫做‘唐 
人’。” 
“那就没有错了,”桑羊歇银长长地吁了口气∶“这 
‘庖人’的能力是非常惊 
人的,它可以主宰世上所有人的食欲和味觉,可以让你硬生 
生吃下剧毒而死,临死 
前还会让你动容流泪,赞叹自己为了这样的食物而死,当真 
是死得好。” 
“天下竟有这种事?”夷羊九失笑道∶“那胖子的元神 
有这样厉害?” 
“更难能可贵的是,你们这朋友易牙并不想藉由元神的 
力量赢得斗赛,而宁愿 
靠自己的实力,光是这点,他便称得上是个人上之人。” 
“这点倒是没错,胖子对煮东西这种事情果真是很坚持 
的。”夷羊九见了晃头, 
有点困惑地说道∶“但是只凭这几条小鱼,真的能打败‘解 
牛神’那样的刀工吗‘!” 
“能,”桑羊歇银坚定地说道∶“你等着看好了。” 
其实,姜诸儿对易牙的数落也正是众人对他的疑惑,不 
管如何,那一缸鱼在刀 
台上看起来是晶莹剔透,颇为雅致,但是比起解牛的神往, 
的确也有些太过单薄了。 
但是有些人转念一想,想起不多时前,易牙端出那盘白 
菜之际,也让人有着同 
样的疑惑,但是结果证明,那样不起眼的东西,才真的是最 
出类拔萃的名菜。 
也许他又有出人意表的高招了吧? 
在疑惑的同时,这也是许多人的想法。 
姜诸儿数落完之后,只见易牙在刀台上点头称是,脸上 
却没有任何紧张的神情。 
“世子说的果然不错,但易牙却另有想法,请大家稍安 
勿躁,让我来一展刀法。” 
听见他这样说,全场的窃窃私语声便静了下来,等待易 
牙施展他的刀工。 
易牙像是个大宗师似的,环视了全场一周,声音清朗地 
说道∶“人世之间,大 
与小、长与短、壮与弱,原来没有绝对之分。 
江河虽大,与大海相较之下,却微渺不足道。 
麻雀虽小,在虫蚁的眼中,却是巨大无可抵抗。 
大因小而存在,长因短而得胜,没有弱小的比衬,就显 
不出强壮的伟大。 
方寸之间,可以大若寰野,天地之壮阔,却可容于三寸 
的脑海之间,尺许棋盘 
间的交战,可以比真正的平野交战还要惨烈,片刻间的爱恋 
痴缠,产生的感动,却 
可能远超过千万凡夫俗子的庸碌一生┅┅“ 
听见易牙远远传来的话语声,斐影子司和桑羊蜀银听了 
都不住点头,脸上露出 
赞许的神情。 
夷羊九有些愣愣地听着易牙的说话,口中却喃喃地说 
道∶“这胖子┅┅什麽时 
候变得如此有见地了,说出来的话还是屁,不过还真他妈的 
有点道理┅┅” 
斐影子司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想,这便是他的元神给他的暗示,事实上,元神是 
很有可能带动拥有之人 
成长的,他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台上的易牙大喝一声,将全 
场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 
过去。 
“解牛之技,何足道哉?”易牙高声叫道∶“一粒砂可 
成一大世界,方寸间也 
可成一宇宙,且来看我这‘解鱼’之技!” 
随着他的叫声,易牙胖胖的身影迅捷至极,一转身便来 
到鱼缸之前,他的手法 
极快,双掌并使,拍拍拍地击打水面,眨眼间便已经将十来 
条河鱼全都拍离水面, 
平平地摊在刀台之上。 
便在此时,易牙的身后生起了熊熊的烈火,一个大锅 
“锵”的一声放在烈火之 
上,泼下生油,登时冒出冲天的白烟。 
只见那十来条河鱼在平板上不住跳动,易牙挥起小刀, 
刀光似电,不住地在那 
河鱼的上方转刺剥剜,一片片的角鳞四下飞溅,一片片的鱼 
肉却准确地跃入大锅, 
发出嗤嗤的煎炒声音。 
易牙的刀工极快,一眨眼间便将所有的鱼肉处理完成, 
他一个转身,抄起锅铲, 
“铮铮铮”地在锅上快速翻搅,只是一会工夫,便徒手握起 
锡炳,手腕一震,锅中 
的热油登时着火,“轰”的一声起了好大一朵火云。 
在火云中,炒好的鱼肉不停地翻转飞舞,易牙看得真 
切,抄起一个巨盘,便将 
鱼片尽数接在盘内。 
“齐国河鱼之鲜,天下第一,”易牙将那巨盘捧在手 
上,高声叫道。 
“煎煮炒炸,切忌过久,只要小过火、小过油,便是天 
下第一名菜!” 
“砰”的一声,那盘鱼片便香喷喷、热腾腾地摆在桌 
上,飘散出迷人的香味。 
但是,易牙真正的工夫却要等现在才开始,只见他一个 
转身,又回到了刀台之 
上。 
“‘解牛、片羊之技,何足道哉?”易牙笑道,又将同 
样的话说了一次∶“请 
大家看看我这’活鱼复生‘之技!” 
一言既毕,他重重一拍那切鱼的平板,那十来杂活鱼被 
他这一处理,早已经剩 
下头、尾和中间一截的鱼骨,难得的是易牙的刀工又快又 
细,刀锋过处,竟然没有 
让那十来条活鱼溅出一滴的体液。 
“砰”的一声巨响,那十数条只剩头尾骨头的河鱼便腾 
空而起,“扑通扑通” 
地掉入水中。 
而更惊人的是,这些鱼肉早已上桌的活鱼们,居然像是 
恍然未觉似地,一点也 
不在乎身上已经剩下了骨头,又悠哉游哉地在水中摆动嬉 
戏。 
前来品尝的贵族们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嘴巴里吃着鱼 
肉,眼前却干真万确地看 
着那些只剩下骨头的活鱼无忧无虑的游动嬉戏。 
这胖胖的年轻人易牙刀工竟然如此之快! 
快到了活鱼已经成了骨头,却还是恍若未觉。 
看着眼前这幕前所未有的奇景,围观的群众再一次响起 
震天的掌声、欢呼声。 
而胖子易牙又再一次以最惊人的方式,赢得了全场的掌 
声。 


第五章无所不吃的凶恶元神“吞噬”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齐国世子姜诸儿笑得合不拢嘴,仿 
佛忘了不久前,自己还 
曾经带头指责易牙的厨艺,现在易牙赢得了全场的欢呼,志 
得意满之际,又开始觉 
得自己真是眼光过人,知人善任,真正大大的了不起。 
人群之中,夷羊九等人见了胖子这样大大的露脸,也高 
兴得又叫又跳。 
“我说吧?这胖子真是转了性了,”夷羊九大声笑道∶ 
“原先以为他是个呆子, 
却没想到说起道理来,吹牛倒吹得悦耳动听!” 
他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自小便是斗嘴惯了,便是要称 
赞对方,也要加上几句 
取笑讥刺的言词。 
在狂喜之下,却没有什麽人注意到,在城郊远方的天 
空,已经渐渐掩上了几片 
乌云。 
而且在那乌云之中,隐隐然还有着沉闷的风雷声响。 
人群之中,斐影子司和桑羊蜀银却没有被热闹的气氛影 
响,斐影子司远远眺望 
那天际的乌云,脸上现出忧色。 
“来了?”他望着桑羊蜀银,低声地问道。 
桑羊蜀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来了。” 
两人的低声交谈混杂在欢乐的人群之中,几乎没有人可 
以听闻。 
齐国“煮食至尊”大赛的会场中,仍然洋溢着一股热闹 
的欢乐气氛,笑声、掌 
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只是,却没有人知道,在不久之后,这片热闹的欢乐场 
面,就要发生惊天动地 
的巨变。 
广场中,有许多人的生命其实只剩下不到片刻的时间 
了。 
按照抽签的顺序,在易牙之后上台一展刀工的,是来自 
纪国的名厨。 
这个纪国的名厨却不像南宫述、许恶那样有名,听礼官 
的宣布,知道这位厨人 
的名字相当奇怪,叫做公西曲战。 
这公西曲战原本就不是一个有名的厨师,再加上又排在 
易牙的后面施展刀艺, 
在方才易牙那场惊人的表演之后,围观群众的情绪已然经过 
高潮点,开始疲软下来。 
因此,他上台表演手艺的时候,气氛便极为冷落。 
在高台上的齐国皇族成员纷纷交头接耳,开始观了起 
来,不再注意场中。 
在人群中,群众们也有些纷乱,有些人找地方拉屎撒 
尿,有的人大呼小叫,有 
的人找失散了的小孩,有的人更是“大毛、小毛”地四下鸡 
猫子鬼叫。 
那纪国的厨师公西曲战形貌也相当的不讨喜,只见他的 
头发稀疏,眼睛还瞎了 
一只,脖子上长了一个大大的疣子,还在上面贴了块膏药。 
齐国的礼官皱了皱眉,不自觉露出嫌恶的神情,高声说 
道∶“纪国厨人公西师 
傅献技,请开始展示刀工!” 
公西曲战战巍巍地举起尖刀,在平板上放了一只煮熟的 
天鹅,那高举的尖刀闪 
烁着异样的光芒,在半空中不住地抖动,却迟迟没有挥下刀 
来。 
便在此时,天上的乌云更近了,而在乌云之中,也夹杂 
着风雷之声。 
这下子连夷羊九也已经察觉了异状,这样的异状对他来 
说并不陌生,因为在不 
久之前,他便曾经在“抵角之戏”的竞技场上,遇见过同样 
的情状。 
而且,在那以后出现的可怕状况,更是让他在睡梦中偶 
尔还会吓醒。 
这样的乌云,这样的风雷之声。 
随之出现的,可能就是那最可怕的猛恶元神“吞噬”! 
夷羊九的脸上流着冷汗,一转眼却看见了桑羊蜀银正凝 
望着他。 
“你害怕?”桑羊蜀银奇道∶“难道你也见过梁丘子兵 
的‘吞噬’‘!” 
那可怕的黑色元神“吞噬”,是一种会将所经之处所有 
人事景物吞噬无踪的厉 
害元神,拥有者便是一个名叫梁丘子兵的男人。 
夷羊九吞了口唾沫,点点头。 
“那可真是有趣了,”桑羊歇银笑道∶“你是第一个见 
过‘吞噬’而没有被他 
害死的元神族人,足见我的想法没错,你们场物型的元神果 
然是元神族内最强的种 
族!” 
夷羊九也无暇去理会他这句话的真正含意,只是怪急地 
拉着斐影于司的手,急 
切地说道∶“这下子可怎麽办?那‘吞噬’元神又来了,我 
们几个都是他最想要吞 
掉的对象,我们是不是要逃?” 
出乎意料,斐影子司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 
“你怕它做什麽?这世上尽有更厉害的元神,但是这 
‘吞噬’却没有什麽好怕 
的,换了别人我还真不敢说,但是你却是可以轻易将它击败 
的。” 
听见斐影子司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夷羊九仍然不敢全 
然相信,他转头看看坚 
貂和开方,又看看桑羊蜀银,发现这个桑羊家的族人也是一 
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斐影说得没错,那梁丘子兵的元神果然厉害,但是遇 
上了你们,却绝对讨不 
了好去,”他淡淡地笑道∶“我终其一生,便是在找像你们 
这样的元神族人,只要 
有我的指点,你们的能力得到发挥,像‘吞噬’这样的元 
神,你们一定可以轻松击 
败他们。” 
不晓得为什麽,桑羊联银的声音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能让人焦躁的心情逐渐 
平复下来。虽然当日“吞噬”的能力实在太过可怕,夷羊九 
的心中仍然有着疑惧, 
但是听了桑羊蜀银这样说,也就只好按下不安的心情,暂时 
混在人群之中,仰头观 
看那纪国厨师的刀艺表演。 
只见那公西曲战仍然古怪地举着刀,战巍巍地就是不欣 
落下来,一旁的围观群 
众开始窃窃私语,那礼官显然也开始不耐烦起来,于是高声 
大喊∶“公西师傅,请 
你┅┅” 
语声未歇,那麽西曲战便发出刺耳的狂吼,浑身抖颤不 
停。 
“叮”的一声,他手上的尖刀落了下来,直直地插在刀 
台之上。 
然后,他身上的肌肉、外皮不住地抖动,仿佛在皮肤底 
下藏了什麽活物,伴随 
着一声一声的刺耳狂吼,更让人萌生恐惧的不安之感。 
这时候,齐国的卫兵部队察觉有异,便有数十名卫兵围 
了过来,将公西曲战所 
在刀台层层围住,以免他的动作有变,危及现场贵族们的生 
命。 
那公西曲战的吼声越来越尖利,越来越刺耳,像是负伤 
的困兽,又像是痛苦的 
冤魂。卫兵队长见状,便做了个手势,示意几个卫兵缓步上 
刀台,打算将这个失态 
吼叫的纪国厨师逮捕起来。 
几名卫兵走了几步,却听见公西曲战一声震人心魄的狂 
吼,其中一名卫兵大惊 
失色,一个不留神便咕步一声摔下刀台。 
然后,公西曲战身上的肌肤一阵强烈的抖动,便像是扯 
破皮的布偶一般,身上 
的肌肤寸寸断裂,并且“呼呼呼”地伸出像是触须,又像是 
鬼魅发丝一般的黑色条 
状物体! 
那黑色发状物的数量极多,从公西曲战的身上充沛似雨 
地迸现出来,不住地蠕 
动卷曲。 
四周围的齐国卫士们哪见过这样的可怕情状,纷纷像是 
见到了鬼似地四下奔逃。 
从远方看过去,公西曲战身上的黑色触须像是一堆奇大 
无比的黑云,笼罩在他 
的四周,形成了一幅极为诡异的画面。 
而那些触须越伸越长,开始向四周延伸,叮叮当当的声 
音不绝于耳,原来,它 
们寻找的对象,竟是散落在十座刀台上的各式尖刀。 
而那些触须的抓力极为强劲,一碰到尖刀便像是有生命 
地将刀把、刀锋牢牢卷 
住,而明晃晃的尖刀便随着触须在空中不住地挥舞。 
过了不久,十座刀台上的尖刀便已经被那触须全都卷了 
过去,叮叮当当地在空 
中挥舞不休。 
包括齐僖公、姜诸儿等人在内的齐国贵族目瞪口呆地看 
着这一幕诡异的奇景, 
张大了口,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就连在场的卫兵、围观的群众也像是泥塑木雕一样,定 
定地望着那满天飞舞的 
触须、尖刀,也同样没有人说得出一句话来。 
然后,那绕着公西曲战飞舞的触须、尖刀便像是苏醒的 
妖魔一般,刀光猛然一 
闪,万千触须陡起放开,便将那成千上百支尖刀如雷似雨一 
般,向着四面八方激射 
而出! 
围观的贵族、卫士、群众们都没料到有这样的变故发 
生,只见白光如雪,像骤 
雨一样四散而出,等到终于有人警觉的时候,已经是血光满 
天,哀号遍野了。 
飞射而出的各类尖刀像是最残忍的杀手,绝无宽容地划 
向人的头部、颈项、身 
体,一时之间,只见到遍地血肉横飞,刀锋人肉削骨的可怕 
声音清晰可闻。 
一阵静寂之后,才有一个孩子大声地哭喊出来。 
“妈妈啊!我的脚被砍断了!” 
突然之间,天地间像是中了最妖邪的毒咒一般,充满了 
令人牙龈酸软的惨叫呼 
声。 
有的人被刀锋划过,一时之间还不见血,慌张地逃了几 
步,头颅卸掉了下来。 
有的人被小刀括中了肚腹,却发现刀子穿透了身体,将 
肠子拖出体外,牢牢地 
钉在地上。 
有的人牢牢地抱住自己的小孩,在慌乱的人群中四散逃 
窜,等到l 喘息已定, 
才发现抱住的是孩子的半截身子。 
在短短的一刹那间,这个原先充满欢乐气氛的“煮食至 
尊”现场,却成了最凄 
惨的人间地狱。 
而在现场的齐国皇族们自然也没能幸免,他们的席次离 
公西曲战所在的刀台极 
近,因此承受的刀子数量更多,有的贵族登时身首异处,有 
的人中了刀之后,一时 
不得即死,只能在那儿哀号哭泣。 
齐国国君僖公所在之处也有不少刀手划过,但是他毕竟 
是一国之君,身边守卫 
的能人卫士极多,当变故发生之时,巡戍将军连称、管至父 
看见公西曲战的动作有 
异时,便已经开始留意。 
他二人久经战阵,万箭齐飞的纷乱场面早已经习以为 
常,当那些尖刀迸射而出 
之际,两人一个箭步便挡在信公面前,挥舞着兵器,便将大 
部分的尖刀挡了下来, 
纵有几刀擦身而过,但是齐僖公和他身后的皇族子女却没有 
一个人受到伤害。 
而端坐一旁的世子姜诸儿遇见了万刀齐飞的巨大变故时 
也惊得呆住,看着明晃 
晃的尖刀对自己飞来,一时之间,连叫喊都来不及。 
而后,整个世界便是一片黑暗。 
黑暗后不久,他只觉得身子凌空而起,整个人向后退 
去。 
原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站在姜诸儿身后的是公子纠的 
从人管仲,那管仲反应 
极快,动作也相当敏捷,一翻手便扯下身旁的西方厚毡,兜 
头兜脸便将姜诸儿罩住, 
虽然动作有些不雅,却救了这位齐国世子的一条小命。 
这些状况说来繁复,却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便在此时,齐僖公的眼前“涮”的一声,掠过一条长大 
的人影,这人的动作极 
为快速,他狂吼一声,便往台下纵跃过去。 
“公子彭生!” 
贵族群中,不知道什麽人这样失声大叫出来。 
这条长大身影果然便是齐国宗族中的第一勇士彭生,公 
子彭生是齐国最出名的 
将领,勇猛之名早已声震列国,此刻地从贵族群中一掠而 
出,持着六十斤重的玄铁 
巨斧纵下高台,几个跳跃便到了公西曲战所在的刀台。 
那公子彭生果然勇猛非常,只听见他长声大吼,巨斧疾 
挥过顶,重若高山,轻 
如片缕,只见黑光一闪,那公西曲战的头颅早已无声无息地 
被卸了下来。 
他这一身首分离,身上飞舞的触须便像是泄了气一般, 
不再张牙舞爪,软软地 
垂落在刀台的地板上。 
而后,公西曲战无头的身于这才“哆”的一声,坐倒在 
地上。 
公子彭生像是天神一般,昂然站在刀台之上,对天不住 
狂呼。 
只是在台下,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是血流满地, 
遍地死伤f.彭生狂呼了 
几声,大声地吐了口长气,却冷不防从远方的天边传来震耳 
欲聋的雷声。 
彭生睁大了虎目,神色凝重地看着雷声的来向,手上却 
将巨斧握得更紧。 
台下纷乱的人群中,夷羊九和斐影子司等人狼狈地伏在 
地上,身上沾满了尘灰。 
方才公西曲战发出尖刀的时候,桑羊蜀银见多识广,早 
已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故, 
便及早出声示警,让夷羊九等人提早防备,低下身来,躲过 
那些无处不在的尖刀。 
但是慌乱的人群围拥过来,几个人的重心较低,前纷纷 
被慌乱避走的人群撞倒 
在地,跌得有些狼狈。 
那阵雷声响起的时候,桑羊蜀银沾了一脸的污泥尘土, 
却仍然露出好整以暇的 
笑容。 
“真正的麻烦鬼来了,我们过去吧!” 
几个人在纷扰慌乱的人群之中溯游而行,不逃离当场, 
反而向着刀台的方向走 
去。 
夷羊九有些着急地放眼望过去,看了一会,便在一群卫 
土窝在一起的地方见着 
了胖子易牙,远远地只见他有些害怕,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 
伤害。 
竖貂的眼力极好,这时也看见了易牙,便欣喜地说道∶ 
“哇!胖子没事,真是 
太好了,万幸万幸!” 
夷羊九还没回答,却听见远方又是一记炸雷声响。 
这时候,从广场的东南方,却已经出现了一群身着黑衣 
的奇异人物。 
而在那群黑衣人的身后,有一团巨大的黑色物体,似云 
非云,似雾非雾。 
当然,那便是梁丘子兵的凶恶元神“吞噬”。 
 
第六章可怕元神“吞噬”的末日 
看见那群黑衣人,夷羊九的眼神却突然狞恶起来,圆睁 
着双眼,像是见着了什 
麽累世冤仇的敌人。 
因为这群黑衣人的装束,便和当初杀害他全家的黑衣人 
一模一样。 
想起那日全家遭难的情景,夷羊九的心中忍不住又焚起 
了熊熊的仇怨之火。 
当初决定要来齐国,便是知道这群黑衣人常在齐国出 
没,来到这儿,便是想要 
报那夷羊家的灭门深仇。 
那一日,黑衣人们金铁般的刺耳声音、残忍下令处决家 
人的命令,这时候都像 
是清晰如昨似地,─一涌现在夷羊九的脑海之中。 
想到此处,夷羊九便恨不得能够过去,将这些黑衣人打 
死,以报惨死的父兄在 
天之灵。 
但是夷羊九和一般的小太保不同之处便在于,他的个性 
虽然叛逆,却绝不莽撞, 
他的脾气虽然火爆,却从不蛮横不讲理。 
此刻虽然报仇心切,但是他却也知道不能够贸然过去。 
因为在那些黑衣人的后方,那团巨大的黑色气体,却是 
很可能让他平白送掉小 
命的东西。 
无所不吞,无所不灭的可怕元神“吞噬”。 
只见那群黑衣人前进的势子好快,不一会儿便已经接近 
贵族们所在的会场,看 
来,这群黑衣人又有了残害的新目标。 
他们要伤害的,竟然便是齐国的王族! 
那团黑云的所在之处,正是元押“吞噬”的拥有者梁丘 
子兵,这“吞噬”元神 
行止之间耗费的动能极大,因此时时要有能量补充,而“吞 
噬”的能量来源,便来 
自人类的魂魄,以及元神族类的精气。 
当初夷羊九和纪瀛初会被它追逐得如此之惨,便是因为 
两人都是元神族类,是 
“吞噬”最好的食料。 
那“吞噬”对元种族类的感应极为敏锐,当日夷羊九和 
纪瀛初在密林中藏身, 
却仍然在片刻之间就被它找出。此刻梁丘子兵心念微动,便 
看见了远远站在一旁的 
夷羊九等人。 
更令人狂喜的是,在那儿居然一站便站了三个元神族 
人! 
梁丘于兵冷冷地狞笑着,舌头像是毒蛇一般地舐了舐嘴 
唇,便大咧咧地向夷羊 
九等人的方向走近。 
仿佛他们已经是绝对的囊中之物。 
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像是看着一群已经注定必死之人。 
在梁丘子兵的身后,那群黑衣人也已经飞奔到了高台的 
下方,从高台处迎战而 
出的,则是公子彭生、连称、管至父等人,都是齐国卫队中 
最精锐的英雄人物。 
看见梁丘子兵这样肆无忌惮地走来,夷羊九慑于先前交 
战的经验,仍然觉得脑 
中一片空白。 
但是此刻耳际又传来桑羊蜀银柔和的声音。 
“不用怕,我说你打得赢他,你就打得赢他!” 
梁丘子兵走得近了一些,仔细端详夷羊九等五个人,确 
定了五个人之中,只有 
三个少年拥有元神,心下更是驾定,不禁哈哈狂笑起来。 
他的元神因为有着极强大的能力,因此从未遇过敌手, 
而且这梁丘子兵的个性 
残忍好杀,常常在对手已经完全失去反击能力时,还要对他 
们玩弄一番,这才取走 
他们的性命。 
而在这五个人之中,那红发少年夷羊九曾经史无前例地 
在他手下逃得性命,这 
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奇耻大辱,因此今日这一役,一定要将 
这少年的元神吞吃殆尽, 
这才肯罢休。 
原先梁丘子兵还没过来之前,夷羊九的心中还有几分恐 
惧,但他却是个受压力 
越强,反弹能力却越猛的硬汉子,此刻再一次和梁丘子兵面 
对面,神情更是强硬。 
梁丘子兵在先前已经见过这个红发少年,知道他是个颇 
有骨气之八。虽然命在 
旦夕,却不会因为外力而有所屈服。 
而开方和坚貂却不曾真正见识过元神“吞噬”的可怖可 
畏之处,只是辗转听夷 
羊九说过一些,因此也没有什麽明显的惧怕神情。 
看见了他们的神情,梁丘子兵未免觉得有些气沮,他长 
长地一吸气,身后的元 
神“吞噬”便高高地升起,作势要伤人于无形之间。 
开方和坚貂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丑怪的黑色元神,只见 
它有着巨大的黑色身躯, 
似实体非实体,似云雾又不是云雾,整个色泽看起来非常的 
令人不快。 
外型方面,“吞噬”的模样像是一只肥壮的盲眼蜥蜴, 
张着数排尖尖的利齿, 
说有多丑怪,便有多丑怪。 
竖貂见了它的模样,忍不住低声向夷羊九说道∶“这家 
伙真他妈的丑得仁至义 
尽,包君满意。照我说啊!如果我有这样子的丑东西跟在我 
的身后,那我还是宁愿 
死了算啦!” 
夷羊九点点头,也低声说道∶“也难为这老头子死撑活 
了这麽久,真是难为他 
了。” 
梁丘子兵何时受过这样的奚落?听见两人半开玩笑,半 
激将的对话,他再也忍 
不住胸中的怒气,将身后的“吞噬”升得更高,准备一举便 
吞掉这三名少年的元神。 
这时候,却从身边传来一阵悠悠的语声。 
“你这元神横行了这麽久,也该恶贯满盈了吧?”说话 
的是桑羊蜀银,此刻他 
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处,将他那狰狞可怖的元神视若无物∶ 
“要不要我来给你一点 
‘光’?” 
他的语声极为柔和,听起来也相当的轻描淡写,但是听 
在梁丘子兵的耳中,却 
像是晴空中突如其来的一记炸雷,将他炸得七晕人素。 
也不晓得是哪一句话说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这个 
平素叱!风云的“蜥王”, 
此刻却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双脚簌簌簌地开始发抖。 
夷羊九是个精乖的聪明之人,此刻看了两人的对话,知 
道桑羊蜀银之前说过的 
话并不是虚言。 
看来,这个可怕的“吞噬”果然有着致命的弱点,而这 
个弱点,此刻正稳稳地 
掌握在桑羊蜀银的手中。 
只听得桑羊歇银继续悠然地说道∶“你这‘吞噬’元 
神,力量果然强大,来去 
之间,能将所有事物吞入不知名的空间,也能将元神族的精 
华收为己用,这些年来, 
你也吃了不少好处,占了不少便宜,对不对?更重要的是, 
你还害了不少人,是不 
是?” 
梁丘子兵这时候更是面色灰败,汗出如浆,连回答也不 
会回答了,只是点点头, 
身上仍然颤抖不已。 
“‘吞噬’一物,本为上古大神的能力之一,主宰的是 
黑暗的吞食空间,但是 
真正的能力,却来自大地,对不对?”不待梁丘子兵回答, 
他便抢着说道∶“大地 
为生养万物之母,却也是吞食一切的最大力量,因此,你这 
元神便是属土,土为坤, 
坤为大地。 
只因世间的万物,凋谢死亡后必归大地,归大地时,会 
被吸入土中,因此你这 
元神依附的便是这吞食的力量。 
先天数算之中,坤卦掌管的是土地的一切,土者,阴冥 
之地也,所以你这元神 
喜好阴湿,也好黑暗。“ 
夷羊九听了他的解说之后,暗暗点头,这才知道为什麽 
梁丘子兵每次出现时, 
都要伴随着乌云和风雷。 
“你这元神看来气势猛恶非常,所到之处,没有什麽东 
西阻碍住你,因此你面 
临任何强敌总是所向披靡,从来不曾败过。 
但是这‘吞噬’却有着极大的破绽及弱点,想来你是尝 
惯了胜利的滋味,久而 
久之便忘了自己有这样可怕的弱点,才敢这样逞凶霸道的, 
是不是?“ 
梁丘子兵双腿一软,终于跪倒在地。 
“天地之间,没有什麽东西是绝对打不倒的,而且在动 
静举止之间,一颗慈悲 
之心最为重要,因此,人家才会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当你逞凶霸道之时,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出现 
一个比你更强的人,以 
同样的残忍手段对付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你会有什麽样的 
感觉? 
今天,我想我也没有法子帮你了,你的杀业太重,害过 
太多的人,纵使我想要 
网开一面,那麽那些被你害过的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桑羊蜀银面露同情的神色,却只能摇摇头,从身上取出 
一个亮澄澄的金属物事。 
看见这个东西,梁丘子兵更是面如槁木死灰,颓然地坐 
倒在地。 
但是,他的脸上,此刻却从枯槁转为狞恶的神情。 
这梁丘子兵毕竟是个本性凶残狠恶之人,纵使遇上了这 
样万劫不复的处境,仍 
然不愿单独就死。 
即使是拉来一个做垫背的,也死得甘心! 
桑羊歇银叹了一口气,将那亮澄澄的金属物事举起,正 
要开口念出催动的咒语, 
那梁丘子兵却狂喝一声,整个人从地上跃起,而他的元神也 
随之升高了几尺。 
但是他这动作却只是虚晃一招,他这一跃起的真正用 
意,却是要攻击离他最近 
的夷羊九。 
在梁丘子兵的心中,认为这红发少年是他生平唯一失手 
过的对象,此刻拉他一 
起同归于尽,当然是最完美的结局。 
因此,那巨大的恶元神“吞噬”居高临下,眼见就要往 
夷羊九的方向张开大口, 
狠狠咬下! 
夷羊九虽然胆大,却仍然对“吞噬”有着几分的忌惮, 
此刻面对着这样的变故, 
整个人惊得呆住,一时间却忘了闪躲。 
桑羊蜀银脸色一沉,再不犹豫,便大声喝道∶“惹。三 
雷。砌儿丝。耶布一。 
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金属物事应声发出如阳光一般 
的黄金色光芒。 
奇怪的是,这黄金光芒霎眼即逝,但是投射的方向却不 
是投向梁丘子兵。 
投向的,却是夷羊九的元神“萝叶”的身上。 
那黄金色光芒与萝叶交会的一瞬间,萝叶的身上像是充 
满了阳光似地,温润光 
华地放射出同样的黄金色光芒,像是空间中平白多了一颗灿 
烂的艳阳。 
明亮、温暖,但不刺眼的一颗小小艳阳。 
仿佛是精懒的三月早春,坐在田野的牛车上,享受春风 
拂面的温暖。 
轻松而舒适的温暖。 
只不过这样的温暖,背景却有着吱吱的惨叫声做为陪 
衬。 
像是遇上了骄阳的冰雪一般,那曾经震慑人间,不可一 
世的黑色元神“吞噬”, 
此刻却痛苦地在箩叶发出的金黄色光芒下折腾翻滚。 
在翻滚的过程中,它的身量越来越小,黑色的身躯随着 
流散的云雾逐渐分崩离 
析。 
像是分解,也像是溶化。 
而那害死过不少元神族人的“蜥王”梁丘子兵此刻也不 
复往日的意气风发,随 
着“吞噬”的痛苦溶化,他也倒在地上,不住翻滚哀号。 
不一会儿,那巨大的黑色元神“吞噬”在箩叶发出的金 
黄色光芒之下已经尽数 
溶化,不留下任何痕迹。 
残冬的冰雪遇上了温暖的春阳,又怎会有幸存的可能? 
而梁丘子兵的哀号声也逐渐止歇,走过去看看他,却发 
现他双眼圆睁,早已停 
止了呼吸。 
元神一物,和拥有者的精神、肉体息息相关,共生共 
死,共存共荣。 
元神存在,拥有者存在。 
元神既去,那麽拥有者也就不能再存活于这个世上。 
夷羊九等人很早以前便已经听说过这个道理,但是此次 
却是亲眼所见,更是凭 
添几分震慑之感。 
开方、竖貂两人面面相觑,忍不住便回头往自己的元神 
个自看去。 
开方的元神“解忧”是个灰扑扑的老人形体。 
婆貂的元押“万物”是个蓝色的女人。 
这样悠闲不起眼的形体,却和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只 
要元神出了差错,自己 
很可能便要送掉一条小命。 
夷羊九自己已经有过和元神休戚与共的经验,当日在逃 
避梁丘子兵追杀时,他 
的元神萝叶曾经被“吞噬”一口咬去手臂,让他的伤势恶化 
到几乎送命的地步。 
后来,却也是经由萝叶的自我疗伤方式,才让夷羊九身 
上的重伤在几日内快速 
痊愈。 
此刻,这个胖嘟嘟的绿色元神身上,光芒已经逐渐消 
失,又恢复了原先绿油油 
的可爱模样。 
夷羊九瞪大了眼睛,看着萝叶身上的黄金光芒逐渐消 
失,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日 
在卫城夷羊府中对抗敌人的情景。 
那时候,萝叶也是在最危急的时候,发出同样的金色光 
芒,将敌人的元神溶化, 
才救了夷羊九等人的性命。 
只是,此刻萝叶身上的光芒,却是桑羊蜀银手上那金属 
物事发动的。 
桑羊蜀银看着这红发少年好奇的神情,知道他对这金属 
物事有着无比的好奇心, 
于是神秘地微微一笑,想要说些什麽,却被远方传来的震天 
杀声打断。 
在远方的刀台附近,和“蜥王”梁丘子兵同行前来的那 
群黑衣人已经逼近了齐 
信公王族停驻的高台,并且已经和齐侯的亲兵卫队交上了 
手。 
纵使对桑羊蜀银的金属法宝有着无比的好奇,但是此刻 
夷羊九更关心的,却是 
这群和他一家的血海深仇有关的黑衣人。 
他再不犹疑,转身便往黑衣人和齐国卫队交战的刀台狂 
奔而去。 
 
第七章无所不灭的可怕元神“幽冥‘ 
在高台之前,此刻却是另一番令人惊讶的情景。 
原先夷羊九以为,这群黑衣人虽然数量比不上齐国的卫 
队,但是因为黑衣人们 
的能力不凡,所以应该没有几下,便能将所有的齐国卫队打 
倒。 
在卫国的时候,夷羊九只见过三个这样的黑衣人,但是 
却从他们的身影后的力 
场光芒中看出,他们都是元神族人,因此对付一般的凡人部 
队应该不会有什麽困难 
之处。 
但是现在看了看高台前的交战情景,却又是出人意料之 
外的景象。 
只见得高台前的空地之上,齐国的卫队排成了东周时代 
惯用的“鱼丽”阵式, 
以数量的优势将黑衣人们团团围住。 
而高台之上,齐信公和众贵族躲在卫士的后方,战战兢 
兢地看着这场奇异的对 
战。 
就连世子姜诸儿也躲在从人的身后,生怕再出现另一个 
和公西曲战类似的怪物, 
危及自己的生命。 
此刻站在高台上指挥全军的,却是齐信公的另一个儿 
子,其貌不畅的公子姜小 
白。 
在以往,夷羊九并不觉得这位公子有什麽特殊之处,公 
子小白的外表不若世子 
诸儿,公子纠那样的英伟豪气,反倒因为瘦弱,给人几分猥 
琐之感。 
但是此刻他昂然地站在高台之上,举着齐国与外国交战 
时用的“鱼丽”战旗, 
进退有据,从容不迫,却又隐隐透现出摄人的英雄气慨。 
看来,这位平时貌不惊人的公子小白,也是个不平凡的 
人物。 
只见那群黑衣人被包围在齐国卫队的“鱼丽”阵中,左 
支右绌,怎麽样就是冲 
不出这个看似简单的阵式。 
按理来说,这些黑衣人每一个都有着比常人更强大的能 
力,即使不能越过部队, 
达成行刺齐候的目的,但是要化整为零冲出阵式应该也不是 
难事。 
然而,为什麽他们会被困在阵式中,连冲出重围也有些 
困难呢? 
夷羊九飞奔到了高台之前,定睛看了看黑衣人和齐国卫 
队交战的战局,这才有 
些看出其中的蹊跷。 
原来,在齐国卫队中领军的几名将领,也是身后有着元 
神的元神族人! 
这时候,斐影子司和桑羊蜀银等人也已经来到交战的现 
场,桑羊蜀银对于元神 
族类有着独到的了解,一看之下,登时便对于战况了然于 
胸。 
“齐候的阵容之中,果然是能人异士辈出,你看看那个 
大个子的将军┅┅”夷 
羊九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知道他指的便是齐国勇将公子彭 
生∶“他身后的元神叫 
做‘大力神’,是天下最有勇力的元神,潜力一旦发挥起 
来,连移山倒海都只是稀 
松平常。 
还有那个瘦瘦的将军,叫做连称是吗?他的元神叫做 
‘冰针’,能够发出无穷 
的寒气,攻入人的五脏六腑,一不留意心神就会被他控 
制┅┅“ 
他如数家珍地逐个解释场中元神的特质,夷羊九站在一 
旁,想要加入战局,却 
又无从插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斐影子司和开方、竖貂站在一旁,也凝神细看黑衣人和 
卫队的激烈战局。 
桑羊蜀银的精神全放在场中的元神交战场面。 
夷羊九则是一心想要抓到黑衣人,找出杀害自己父兄的 
真正凶手。 
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某个刀台上,已经 
开始出现了奇异的状况。 
高台之前,公子小白这时候的“鱼丽”之旗挥得更急, 
卫队的合围之势也越发 
紧密。 
但是黑衣人们毕竟有着较熟练的操控元神能力,也懂得 
攻敌之虚,专找没有元 
神能力的兵将处攻击,因此一时之间,还不至于落于下风。 
场中的所有人都将全副精神专注在这场大战之上,因此 
没有人看见,此刻在刀 
台上,公西曲战无头的尸身缓缓地蠕动了一下。 
在场中酣战的喝骂声、金铁交击的碰撞声中,那无头的 
尸身先是手臂动了动。 
后来,双腿也缩了几下。 
那公西曲战仿佛忘了自己方才已经被公于彭生斫下头 
颅,倒只像是睡了场好觉 
似地,缓缓“苏醒”过来,战巍巍地站起身来。 
然后,从他的身边,又妖异地开始散发出先前出现过的 
黑色触须。 
不过,刚刚出现过的黑色触须是实体,可以将尖刀卷 
起,向四下激射而出。 
然而现在出现的触须,却只是和“吞噬”一样,是一阵 
如乌云似黑雾的气体。 
公西曲战无头的尸身此刻已经完全站直了身子,一步一 
步走下刀台。 
而在他身旁的黑雾触须,更像是一颗大黑球似地,逐渐 
膨胀,妖异地向四方舒 
展。 
而这样一颗诡异的大黑球,像是飘浮一般地缓缓前进, 
仿佛被什麽东西吸引住 
似地,迟缓却坚定地向前方移动。 
看看它移动的方向,便是夷羊九等人所在的方向。 
夷羊九等人此刻站立在广场的边缘,每个人都凝神看着 
场中的酣战场面。 
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那公西曲战无头尸身周围的黑 
球已经变得极为巨大, 
要将上百人盖住已经没有问题。 
静静的,黑球的边缘开始出现气泡也似的小黑球,等到 
凝聚成一个人大小的时 
候,便从大黑球的边缘分裂而出,飘浮在空中,四下游荡。 
空气中,这时也开始散发出阵阵的阴冷之气。 
那黑球越滚越大,逐渐吸引了高台上观战的齐国贵族们 
的注意,有人张大了口, 
指着黑球的方向说不出话来。 
在高台上指挥的公子小白,这时也停下了挥舞战旗的动 
作,愣愣地站在那儿。 
交战的卫队和黑衣人之中,有几个也开始注意到了这个 
异状,原先打得兴起的 
武器举在空中,却没有猛砍下去。 
这样的步怪情势仿佛是会传泄似地,逐渐让场上作战的 
人们静止了下来。 
无头尸公西曲战形成的大黑球,是从夷羊九等人所在的 
位置后方缓缓接近的。 
看见越来越多的人露出奇异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后方, 
夷羊九也开始觉察到情 
形的异常。 
将所有精神专注在元神交战场面的桑羊蜀银这时也睁着 
大眼,感受到了身后的 
诡异森冷之气。 
地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在转头的过程中,来自脑后的寒气却越来越盛。 
而后,映人眼的,却是他生平所见最可怖的景象。 
在他的身后,站的是斐影子司。 
斐影子司不晓得为什麽,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状况的诡 
异。 
在他的身后,却悄然地飘过来一个黑色的雾状球体,大 
的不到一人高,轻盈飘 
缈。 
然后,这颗黑球便缓缓地从斐影子司的后方,像是水侵 
蚀过绢布一般,将斐影 
子司整个人从后至前地“吞”了进去。 
而斐影子司却恍若未觉,也仿佛没有什麽疼痛之感。 
只是他便在桑丰蜀银的眼前,由后方到前方,千真万切 
地缓缓消失。 
黑球“吞没”斐影子司的时候,速度并不快。 
因此,桑羊蜀银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斐影子司的胸、腹、 
脸浮在黑球的表面上, 
一直到消失的最后一刹那,还能见得到他的鼻尖。 
黑球过后,一个活生生的斐影子司,便这样永远消失在 
这个世上。 
然后,从桑羊蜀银的身后传来一声惨呼。 
“他┅┅他┅┅的脚和手还在!” 
发出惨呼声的是竖貂,此刻他便站在桑羊欧银的身边, 
斐影子司消失的过程, 
他也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 
黑球“划过”斐影子司的时候,方位并不正,而且整个 
黑球并不大,无法将整 
个人“划过”。 
斐影子司的右手、右脚还有部分是露在球外的。 
因此,斐影子司的身体被那黑球涵盖的部分,已经在这 
个世上完全消失,但是 
却遗留下来一只手臂,还有剩下半只小腿和脚掌的右腿。 
“哆哆”两声轻响,他那剩下来的手臂、右脚便这样, 
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这便是斐影子司留下来的最后痕迹。 
自此之后,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就此在人间永远消失。 
但是夷羊九等人却没有余裕停留下来为斐影子司哀伤, 
因为在那黑球的后方, 
出现的是更大的一个黑球! 
此时连公西曲战的无头尸身也已经被黑球吞没消失,再 
也见不着他的身影,只 
见那巨大黑球像是噩梦一般,带着分离而出的无数小黑球, 
向着夷羊九等人的方向 
缓缓飘来。 
夷羊九反应极快,一转身便拉着桑羊联银和开方、竖貂 
没命地狂奔。 
“跑啊!” 
在奔跑的同时,却听见桑羊蜀银喃喃地说道∶“幽 
冥┅┅是幽冥啊!” 
夷羊九在狂奔之中,也无暇去理会他,反正这一日关于 
元神的疑问已经太多, 
要─一问清,恐怕要花上经年累月的时间。 
况且,如果自己像斐影子司一样被吞吃消失,变成一个 
只剩下手脚的人,大概 
也没法子再提什麽疑问了吧? 
四个人狂奔的方向正是黑衣人和齐国卫队交战的地点。 
那巨大黑球“幽冥”虽 
然属于元神一类,但却是人人都看得到的,只见夷羊九一行 
人狂奔过去,将原先酣 
战不休的队伍冲散。 
尾随在他们身后的,正是那巨大黑球“幽冥”,这“幽 
冥”和“吞噬”是同类 
的黑洞型力场,但是不同点在于,“吞噬”的方向由梁丘子 
兵控制,至少还有着章 
法,而且“吞噬”的攻击围不大,不像“幽冥”这样,不 
只盲目而行,毫无轨迹 
可循,横扫过处,三十步围的事物几乎全都无法幸免。 
都免不了消失殆尽的命运。 
而且,“幽冥‘还会随着吸入的能量多寡而长大,此刻 
它只在广场上扫了几圈, 
便已经比原先出现时大了许多,因为体积如此庞大,因此它 
的滚动看似缓慢,速度 
却已经比常人的脚步要快上许多。 
几乎在夷羊九等人冲散黑衣人和齐国卫队的同时,大黑 
球“幽冥”也已经到了, 
并且直直地冲进了交战的行伍之中,阵中的黑衣人、齐国卫 
兵纷纷走避,却仍有许 
多人被黑球扫过,无声无息地便在人间消失了踪影。 
冲过交战阵容之后,看看它的轨迹,接下来大黑球要直 
直撞上的,正是齐僖公 
等人身处的高台。 
贵族之中,仍然还是公子小白最为临危不乱,此刻台上 
的齐国王族们已经慌乱 
成一团,只有他指挥若定,片刻间便和数十名亲兵或拍或搀 
扶,或指点或牵引,将 
所有贵族带离高台。 
便在此时,那巨大黑球“幽冥”已经撞上高台的底座, 
同样无声无息地通过, 
将整个底座蚀出一条长长的大洞。 
然后,“轰隆”一声,这座美仑美英的贵族高台,便这 
样应声崩垮,颓然地委 
顿在地,激起了漫天的尘烟。 
高台的后方,是一片辽阔不见边际的平野,所幸滚动的 
黑球方向离临淄城极远, 
否则这样的巨大灾难若是滚进了城内,不晓得要酿成多大的 
祸害? 
那黑球“幽冥”在平野上滚了一会,身影越来越小,最 
后便在地平线上消失了 
踪影。 
也不知道它要滚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会自行消失。 
惊魂甫定的齐国诸将们,这时候才想起了那群心怀不轨 
的黑衣人,但就是趁着 
这一阵混乱,黑衣人们心知无法接近齐侯,便在众人分心之 
际,悄没声息地撤退, 
消失了踪影。 
但是这场原先应该是欢乐不禁的“煮食至尊”大赛,却 
以如此的血腥、灾难结 
局收场。 
广场之上,布满了公西曲战第一次放出四散飞刀时的受 
害者残肢。 
尸骸。 
而刀台附近,更是被“幽冥”像是画笔一般,划出一道 
惊心动魄,宽达数十步 
的悠长轨迹。 
方才“幽冥”冲入交战阵容之际,黑衣人和齐国卫队都 
有人惨遭吞没消失,有 
的人也像斐影子司一样,仍有部分残肢留在当场,这些残肢 
和那些中刀的残肢不同, 
切口处平滑整齐,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甚至在切口处还可以看得见红艳艳的血管和热血,但是 
却不晓得被什麽力量维 
持住,血液并没有溅洒出来。 
桑羊蜀银和夷羊九等人走过去,将斐影于司留下的一足 
一臂抬起,发现他的残 
肢仍然温暖,充满了生命力,并不像一般的截肢一般,离开 
身体便只能无助地死去。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解。 
几个人沉默地站在齐国城郊的旷野之上,身影益发显得 
渺小。 
良久,桑羊蜀银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夷羊九和开方、竖貂、易牙相互对望了几眼,也摇摇 
头。 
在他们的身后,整个广场早已人烟杏渺,只剩下留在当 
场处理善后的杂役

第八章真正了解元神的方法 
齐国僖公的生辰当日,举办的“煮食至尊”大赛最后却 
以这样的惨剧收场,后 
来当然成了全国人沸沸扬扬谈论的话题。 
而这个事件,在事后几日并没有平息下来,相反的更是 
暗潮汹涌,有着一股山 
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据说,僖公将整个灾难事件迁怒归咎在纪国的身上,因 
为那带头闹事的公西曲 
战是纪国来的厨师,虽然事后纪国极力撇清,说纪国根本没 
有这一号人物,但是齐 
僖公却余怒未息,消息传出,齐国将要攻打纪国的传言便甚 
嚣尘上。 
而公于小白在事变当场的镇定表现,也让国人对他大为 
赞赏,这一来却惹得世 
子诸儿颇不高兴,认为自己的锋芒全被抢走,为了制衡公子 
小白,便在国内广为收 
罗人才。 
因为如此,夷羊九、易牙等人便正式成为姜诸儿的随 
从,依专长掌管不同的职 
位。 
夷羊九被编入姜诸儿的私人卫队。 
易牙理所当然,便成为世子府第的厨师。 
开方编入巫筮的单位。 
竖貂则在马队管理战马的健康。 
几个人在那场意外过后,也没有闲着,在离开意外现场 
后,夷羊九便央求桑羊 
蜀银留下来,指点他们运用元神的技巧。 
那桑羊蜀银当初和斐影子司来到齐国,便是要寻找像夷 
羊九等人的这类元神族 
类,听见他们这样的恳求,当然也就答应下来。 
桑羊蜀银对元神族类的了解,要比斐影子司深上许多, 
因此在指点夷羊九等人 
的能力方面,当然也要强上许多。 
他的先祖桑羊无欢早年曾经亲炙时空奇人狄孟魂的超时 
代知识,后来又曾经和 
封神榜时代的奇才异能之士多所交往,元神一事,本就和这 
些奇人的能力有着密切 
的关连,加上桑羊无欢承袭了狄盂魂的科学理论,因此,当 
世对元神的研究了解, 
自然以桑羊家族中人最为出色。 
但是俗话说得好∶“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那桑羊 
家族却不晓得在体质上 
面出了什麽问题,数百年下来,家族中鲜少出现有元神能力 
的后代,纵使桑羊家人 
曾刻意与元神族人联姻、婚配,但是不晓得为什麽,却始终 
很难得出现拥有元神能 
力的后代。 
上天的安排,总是如此的巧妙。 
最擅长元神研究的桑羊家人,却从来不曾拥有元神之 
能。 
而世上许多拥有元神之人,却可能终其一生也不晓得自 
己有这等奇特的能力。 
更不用说将它善于利用了。 
“我们桑羊家人少有元神的能力,那是千真万确的事, 
纵使我的先祖们曾经机 
关算尽,但是却总是无法培养出一个元神族人,”某一个悠 
闲的午后,桑羊蜀银这 
样淡淡地笑道∶“想来,那便是老天爷制衡天下的巧妙用 
意,让我们懂得个中奥秘, 
却无法亲自体会。” 
夷羊九皱了皱眉。 
“可是你却能看得见我们的元神,难道没有元神能力的 
人,也可以看得见元神 
吗?” 
“桑羊家人观察元神的能力,是后天训练出来的,”桑 
羊蜀银说道∶“元神能 
力就像是未经雕琢的美玉一般,光是有好的良质美材,那是 
不够的,还要有出色的 
工匠在一旁帮忙琢磨,这才会有成为良质美玉的机会。” 
在别院的空地上,桑羊蜀银向夷羊九等人细细解释元神 
的起源。 
他从数千年前的神话时空谈起,如何在当时的时空中充 
满了神力强大的众神, 
这些大神如何因为冲突,引发了着名的“涿鹿之战”。 
在涿鹿之战后,许多大神虽然已经死去,但是他们的神 
力却有部分流传了下来, 
经过许多代的沿革变化,虽然神力不复当年那样的强大,但 
是却仍然有来自三山五 
岳,为数极多的奇人异士拥有特异的能力。 
而这样的能力,又经过了多代的演变,形成了如今的 
“元神”。 
“元神一事,看似虚妄,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东西,”桑 
羊蜀银笑道∶“人活在 
世上,有自大庸俗者,便以为人是天下最高等的生物,以为 
天下万物,莫不因人而 
生,因人而灭,只要是和人的需求无关的,便是没有用的东 
西。 
这样的想法,当然是错的,人和天地万物一样,都只是 
世间的过客,一只蝼蚁, 
和人一样是有生命之物,人觉得蝼蚁下贱,说不定蝼蚁还觉 
得人太过复杂累赘呢! 
因此,人生在世的一事一物,一草一木,都和自然息息 
相关。 
元神一事,便是天地、万物、人畜和神力之间交互作用 
而成的精华之物。 
也因为如此,元神的个中至理,从自然的万物行为中便 
可窥知一二。“ 
“这点我们都听人说过,好像元神也有分金、木、水、 
火、土五行,彼此之间 
相生相克,”夷羊九笑道∶“但是相生与相克之间,也没有 
绝对的,有时候还要看 
节气、时日,甚至处境,是吗?” 
桑羊蜀银赞许地点点头。 
“没错,这便是元神一物最基本,却也最重要的至理。 
其实不只是元神,天地间的万物都可以用这五行的相生 
相克推演出来,明为阳, 
暗为阴,两仪可生四象,四象则生八卦,再套用上五行的生 
克之理,这世上就没有 
事是你看不透的了。 
而你们元神之族,最重要的便是知道自己的真正属性, 
也经由观察,得知对手 
的属性,如此一来,便可以知对手的弱点而攻之,知己方的 
破绽而守之。“ 
“那天您只凭言语便打败了梁丘子兵,靠的便是这样的 
道理吗?” 
竖貂问道∶“否则他是那样凶残的人,怎麽会听了你三 
两句话就吓成那样,束 
手就缚?” 
“这世上的元神,还是有着极为厉害之辈,日后你们如 
果不幸与他们为敌,一 
定要戒慎小心,否则会轻易便送掉一条小命。但是像梁丘子 
兵的这种元神,看似凶 
残霸道非常,但是实际上却像是纸老虎一样,只要弱点被揪 
了出来,就无法再逞凶 
斗狠了。” 
“他的弱点是什麽呢?”夷羊九好奇地问道∶“平日你 
对他说了个‘光’,他 
就吓了个屁滚尿流。” 
“正如同我告诉他的,他的元押‘吞噬’属土,属于大 
地吞食万物的能量类型, 
为什麽我说,你的元神能轻易打败他呢?因为木破土而出, 
克土,你的元神‘萝叶 
’属木,掌理天下场物,因此便是他最大的天敌。” 
“原来如此,”夷羊九点点头,恍然大悟地说道。“但 
是那日‘萝叶’为什麽 
又会发出那样强烈的黄色光芒呢?你拿出来的那件金黄色物 
事又是什麽?” 
“天地间所有的场物,最重要的能源便是阳光,草木生 
长在天地之中,最需要 
的是水与阳光,但是相较之下,有些场物可以经年不需吸 
水,但是却不能一日没有 
阳光,因此对于场物来说,阳光是最重要的能源。 
阳光经由奇异的转换,助长场物的生老病死,因此,存 
在于‘萝叶’之中的, 
便是这无处不在,却又神力非凡的阳光。 
而我这法宝只不过是个触媒,只能激发出您元神的潜 
能,真正将‘吞噬’溶化 
的,还是存在于‘萝叶’之中,那无远弗届,却又威力强大 
的阳光。 
那梁丘于兵早在许久之前,便知道这‘光’便是他的天 
敌,只因为这些年来他 
从来不曾遇过知晓他弱点的对手,便自满自得了起来┅┅“ 
夷羊九笑道∶“直到他晦气遇上了你。” 
“不,”桑羊蜀银大笑∶“直到他晦气遇上了你。” 
至于将斐影子司吞没的“幽冥”,桑羊蜀银也有详细的 
解释。 
“这个‘幽冥’,却和一般的元神有些不同,基本上, 
‘幽冥’并不完全是元 
神,因为它并不依附在任何人的身上,而是独立存在于天地 
间的一股神秘力量,至 
于这股力量的来源,似乎和一处神秘的所在‘幽冥之都’有 
着关联。 
这‘幽冥之都’,顾名思义管的便是阴间之事,但是却 
和我们一般人认定的鬼 
灵世界有所不同。 
据说,我的先祖无欢仍在世之日,便曾以活人的身份进 
入‘幽冥之都’,但是 
他却不曾对这段经历有过太多的描述。 
那日出现的‘幽冥’,依我之见,应该是那公西曲战的 
元神怨念过强,偶尔吸 
引而来的幽冥之都力量。 
因此,斐影子司的运气实在是不好,他一生经历过许多 
奇奇怪怪的艰险,想不 
到到头来,却命丧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幽冥’上头。“ 
也许是胸怀超时代的知识,夷羊九总觉得桑羊蜀银和斐 
影子司一样,对于人世 
间的情谊仿佛看得淡如云烟。 
按理来说,他与斐影子司是这样久的朋友,如今斐影子 
司惨遭不测,却不见桑 
羊蜀银有什麽悲凄之情。 
甚至连谈及斐影子司遭遇不测的经过,也是语气平淡, 
仿佛说的是一则别人无 
关痛痒的故事。 
也许这些奇人异士的内心世界,与常人是截然不同的 
吧? 
在春日的阳光下,桑羊蜀银若有所思的看着夷羊九、易 
牙、开方、竖貂等人的 
元神,也竭尽胸中所学,教导他们发挥元神能力的诀窍。 
这个桑羊家族中人对元神的知识,要比斐影子司渊博上 
许多,比方说,斐影子 
司对竖貂的元神“万物”就并不是太了解,只知道这个元神 
除了带给竖貂与动物沟 
通的能力之外,还有役使木石金铁等无生物的奇异能力。 
但是要怎麽样导出这样的能力,斐影子司便一无所知 
了。 
然而,桑羊蜀银却对导出“万物”的能力颇有见解。 
“你这‘万物’,并不是个自身拥有很大力量的元神, 
和夷羊九他们的元神相 
比,你自身蕴藏的能量并不强。 
但是这并不是说你的元神便比他们弱,相反的,如果发 
挥得当,你这‘万物’ 
施展出来的能力比起别的元神来,不遑多让。“ 
竖貂笑道∶“那倒好,省得我的元神不够勇猛,和这几 
个傻蛋打起架来吃了亏。 
不过,不是说它的能量不强吗?怎麽又会比起他们来不遑多 
让呢?” 
“你这元神‘万物’,拥有的最大能力便是‘转化’, 
能够将不同世界、不同 
种类的东西串连在一起。” 
一旁聆听的夷羊九恍然说道∶“这样说来,似乎有些道 
理。” 
夷羊九笑道∶“这家伙从小就和虫鱼鸟兽特别要好,简 
直像是听得懂它们说话 
似的。” 
桑羊蜀银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女人型体,色作淡蓝的元神 
“万物”,点点头。 
“这种和虫鱼鸟兽沟通的能力,只是‘万物’能力中最 
细微末节的部分,根本 
只是雕虫小技。 
若你能发挥它真正的能力,能够发挥‘转化’的异能, 
不用说是畜类鸟类了, 
连木石金铁一类的东西,都能为你所驱使。“ 
“这一点斐影前辈说过了,不过他也说不晓得这种能力 
的诀窍在哪里,”竖貂 
笑道∶“所以有了也等于没有。” 
桑羊蜀银摇摇头。 
“斐影不懂,但是我可没说我不懂啊!”他的眼神散发 
出神秘而深邃的光芒∶ 
“虽然我没能弄懂其中最深奥的精髓,但是要教你一些粗浅 
的入门方式,却是没有 
什麽问题的。”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桑羊蜀银先教了竖貂启动“万 
物”的基本法门。 
从石窟的绝学中,桑羊家族的聪明之士曾经领悟过一些 
自然界看不见力量的使 
用法门。 
那石窟中的绝学本是狄孟魂留下的未来时代知识,论年 
代,是超越了东周时代 
近五千年的科技知识,虽然局限于环境和背景,这些桑羊家 
的后代只懂了这些未来 
知识的部分皮毛,但是却已经足以让他们成为东周时代最聪 
明先进的智士。 
“天地之间,存在着许多我们看不见的力量,我们无法 
知悉,只是因为人们的 
愚昧,”桑羊蜀银静静地说道∶一而如果能善用这种力量的 
百中之一,你便等于是 
一个能力超凡人圣的神人。 
煮沸热水时,水气会将壶盖掀开,这种力量称之为‘蒸 
气’,只要集中运用, 
可以移动千斤的巨物,让它风驰电掣都轻而易举。 
吸铁石吸引金铁之力,更是无处不在,昔日黄帝公孙轩 
辕氏曾用之造出‘指南 
车’,在迷雾中指人方向,称之为‘磁力’,若是凝聚这种 
力量,就连移山倒海都 
在弹指之间。 
还有平凡无奇的水,看似柔弱,但是聚为大浪便有惊天 
动地之能,即使是细流 
如病的弱水,只要时日一久,连坚石也可以滴穿。 
水有水力,火有火力。 
土之大力为地牛,一旦激发,世间没有什麽东西可以挡 
得住它的摧残。 
金者,为世上最坚硬不可破之物,却又可以锻造冶练, 
金之力,也是世间最强 
大的力量之一。“ 
说到此处,桑羊蜀银饶有深意地看着坚貂。 
“而你这‘万物’,本身没有这些力量,但是却可以居 
中做为媒介,经由你的 
元神将这些力量转化,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那驱使元神“万物”的方式却繁复无比,运用各种力量 
的法门也个自不同。 
桑羊蜀银的驱使元神方式,是运用许多不同的咒语和口 
诀。 
咒语口诀,是上古异人神人常用的术法方式,本来并不 
是奇人狄孟魂的擅长。 
但是,当年桑羊无欢曾经亲炙过另一位奇人姚笙的术法 
传授,姚笙在漫长的古 
代中国冒险岁月中,曾经在这奇妙的法术、巫术中下过许多 
工夫,因此这门千百年 
来始终神秘的玄学也成了桑羊家相当擅长的知识。 
咒语和口诀,其实也是人类精神力量运作的奇异作用之 
一。 
而竖貂在桑羊歇银的教导之下,也逐渐能够役使木石一 
类的无生物做细小的动 
作。 
石头在“万物”的凝视下,开始可以跳动起舞。 
枯木在“万物”的驱使下,开始可以凌空轻盈地飘浮。 
至于和鸟兽沟通的能力,更是竖貂早就会了的招式把 
戏。 
“我的能力,便仅止于教会你运用‘万物’的法门,” 
最后,桑羊歇银这样说 
道∶“至于要融会贯通,就得凭你回后自己的揣摩和领悟 
了。” 
而夷羊九的“萝叶”、开方的“解忧”、易牙的“浪 
人”,当日斐影子司已经 
约略教过他们运用的方法,所以桑羊蜀银便多花了些时间解 
说这几个元神的特性和 
来历。 
“夷羊九的‘萝叶’,外型一看就看得清清楚楚,是场 
物型的元神,”桑羊歇 
银说道∶“这样的场物型元神,在上古时代有一个能力更厉 
害更强的场物性大神, 
名字就叫做‘后稷’。 
这个‘后稷’在神话时空中,是一个专管场物生长的大 
神,后来在涿鹿之战中 
殉亡,但是神力却留了下来。 
老实说,要说桑羊家历史上没有出现过有元神特质的子 
孙,其实是不正确的, 
因为百年前,这个‘后稷’元神便曾经出现在某位桑羊家的 
后代身上,后来却因为 
极其隐晦的阴谋,这个人后来便被逐出桑羊家,不知所 
终┅┅“ 
胖子易牙一日难得有空,也来听桑羊联银说元神的事, 
听见他这样说,便心直 
口快地说道∶“没有不知所终啦!” 
他没有心机地开心傻笑∶“那个人大概后来就变成了小 
九的曾曾祖父吧?因为 
那个后稷根本就是小九家的祖先呀!” 
桑羊蜀银微露诧异之色,看着夷羊九。 
夷羊九点点头,表示易牙说得没错。 
“那‘后稷’确然便是我曾祖父的元神,后来还变成了 
个小木人┅┅”说着说 
着,他指着易牙几个∶“他们几个的元神,也和后稷有 
关。” 
桑羊联银想了一会,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原来如此,”他颔首道∶“原来你的先祖真的是‘后 
稷’之类的元神族人, 
这样便解了我一个极大的疑惑。” 
“大疑惑?”夷羊九奇道∶“什麽大疑惑?” 
“这一点,我想你就不用知道了,”桑羊蜀银摇摇头, 
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凝重 
∶“你的年纪尚轻,不用卷入秦羊家的纠纷,我更希望你这 
一辈子永远不会有机会 
卷入这件事。” 
夷羊九还想问些什麽,但是他是个聪明之人,听了桑羊 
蜀银的说话,知道个中 
有着他不愿意为人所知的隐情,便忍住不问。 
“像‘萝叶’一般的场物性元神,力量可算是所有元神 
之中最强的,因为天地 
之间,场物的数量远较人富为多,孕育万物的力量来自于花 
草树木,而不是来自人 
畜鸟兽虫鱼。 
人畜没有了场物,不要多久便要全部死光,但是花草树 
木没了人畜,却仍然可 
以活得好好。 
但场物的力量却极为温和,力量强大,却不好伤人,因 
此拥有场物性元神者虽 
然能力强大,却多半不会害人。 
就像我先前所说的,场物性元神除了生长愈合能力强之 
外,还能改变周遭的环 
境,更重要的是,场物性元神的‘光’能力如果发挥出来, 
是股绝少有人能抵挡的 
可怕力量。“ 
当日斐影子司授与夷羊九等人的引导力量,其实便是增 
强元神的重要法门,因 
此夷羊九虽然有了桑羊蜀银的指点,但自己也知道要将元神 
的能力发挥极致,也要 
许多时日的工夫。 
至于易牙的元神“庖人”则天性属火,是以火改变万物 
的元神。 
开方元神“解忧”,则有着驾驭时光的能力,如果使用 
得法,能够在某些程度 
围上停止时光。 
桑羊蜀银极有耐性,仔细教导四个少年许多关于元神的 
知识,不多久,夷羊九 
等人虽然仍无法绝对操控自己的元神,但是却比从前多了不 
少进境。 
某一日的深夜,桑羊蜀银忽然将四个人全都叫起来。夷 
羊九几个睡眼惺忪,困 
意十足,但是这一阵子下来,桑羊蜀银对他们无怨无悔地教 
导,这四个少年也对他 
的渊博知识极为佩服,早已在心中认定他是自己的恩师。 
东周时期最重礼法,请求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 
父”,因此,桑羊蜀银的举 
止虽然突然,但是几个人却也乖乖地起了床,跟着他信步走 
到一处小庭园。 
  


第九章要找出古代的恶神“南斗” 
沉静的天空,寂寞地挂着一弯下弦月。 
清凉的夜风拂过脸庞,草丛中有着早来的夏虫鸣声。 
桑羊蜀银静静地望着天空,在那深途的夜空中,有浩瀚 
如烟的星河O 夷羊九几 
个跟在他的身后,那静寂持续了一会之后,忍不住相互对 
望。 
过了半晌,桑羊蜀银才悠悠地说道∶“我要走了。” 
此语一出,夷羊九几个都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走? 
走去哪里?为什麽要走?” 
桑羊蜀银耐人寻味地看着这几个少年,看着他们年轻的 
脸庞,仿佛从他们的身 
上,依稀可以看出昔年自己的身影。 
“应该要问,我为什麽要来?为什麽会来这里?为什麽 
来找的是你们?” 
夷羊九愣了愣,啼啼地说道∶“你不是子司前辈带来的 
吗?” 
桑羊蜀银爽朗地呵呵一笑∶“斐影和我,都是有目的才 
来的,找到你们,其实 
也是我们刻意的安排。” 
“什麽样的安排?” 
“我和斐影会来到这儿,找到你们,其实是为了一个即 
将发生的巨变,”桑羊 
蜀银静静地说道∶“我们不晓得这巨变会不会发生,但是如 
果发生了,却很有可能 
造成许多人的死亡,许多人的灾难。” 
听见桑羊联银这样说,夷羊九几个却不晓得要怎麽样接 
口。 
巨变? 
灾难? 
如果桑羊蜀银说的是事实,即使真要发生这样的事,又 
干他们几个平凡的少年 
何事? 
“巨┅┅巨变吗?”夷羊九有些迟疑地问道∶“和我们 
有关吗?” 
桑羊蜀银点点头,神情却是出乎意料的肯定。 
“不只和你们有关,而且,很有可能直接就会找到你们 
的头上。” 
夷羊九看了看易牙,胖子易牙又转头看了竖貂一眼。而 
竖貂却悄悄地抬了抬手, 
碰了碰开方的手肘。 
“不懂。”夷羊九简单直接地摇摇头∶“我们不懂你在 
说些什麽。” 
桑羊蜀银淡淡地笑笑,指着天上的星星,略一搜寻,便 
指着星空的下方。 
“你们认得星宿吗?” 
在几个少年中,开方平日以占卦为业,对于星象之术颇 
有涉猎,夷羊九等人和 
他交往久了,自然也有一些认识。 
“认得一些。” 
桑羊蜀银指着天际,指向的却是南斗星。 
“南斗星是什麽,你们知道吗?” 
“知道一些吧?”夷羊九皱眉道∶“南斗管死,北斗管 
生,南斗星君是掌管死 
亡的星宿嘛!” 
“那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上古的神话时空中,也有一个 
天神名叫南斗?” 
夷羊九看了看开方,露出询问的眼神。 
开方沉吟了一会,摇摇头。 
“没有,”他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什麽大神名叫 
南斗。” 
“传说之中,这南斗是古代天神中能力最强的一个大 
神,但是这南斗却是一个 
恶神,据说当年神界的涿鹿之战,便是他一手挑起的阴 
谋。” 
夷羊九略一沉思,想起似乎在卫国家中的先祖记载中看 
过一些预关的文字。 
“你说到恶神,我就有点印象了,好像武王伐纣时的 
‘封神榜’事件,就和这 
个恶神有关,是不是?” 
“封神榜一事,因为已是数百年前的往事,所以早已没 
有人知道真相,只是我 
先祖桑羊无欢却有详细的记载留了下来。” 
“什麽记载?” 
“根据先祖无欢公的记载,那南斗果真是上古的恶神, 
来自于南斗群星之一。 
后来因为遇上强敌,战败之后头颅被斫下,之后便消声匿迹 
了千年。” 
“消失了千年?那敢情好!”夷羊九笑道∶“如果是死 
了,尸骨怕不早已烂光 
了,这样不就没事了吗?如果没死也不是问题,一千年的光 
阴,他又不是妖怪,总 
不会活上那麽久吧?” 
桑学蜀银摇摇头,叹道∶“只可惜这类古代天神的行 
止,却不是我们凡人所能 
够想象的。事实上,那恶神南斗虽然被砍下了头,但是他的 
精魂不灭,而且到了殷 
末周初年间,还曾经试图复活!” 
易牙失声叫道∶“复活?真的有人可以由死里复活?” 
“不止是南斗,其实有很多当年的传奇神人都有复活的 
能力,”桑羊联银说道 
∶“但是这南斗却和其他的大神不同,他的复活过程非常的 
大费周章,据说,武王 
伐纣时代的‘封神榜’,其实便是为了让他复活而定出来的 
一份名单。” 
“一份名单?”夷羊九好奇道∶“还是不懂。” 
“在‘封神榜’里的名单,都是一些神力强的奇人,不 
晓得为什麽,这些人的 
魂魄却有着修补南斗破碎身体的功用,只要将这些人的魂魄 
集全,那恶神南斗便能 
够从死里复活。” 
听他这样解说,夷羊九等人总算有了几分概念。 
“原来当年的‘封神榜’有这样的用意,真是料想不 
到。”竖貂笑道∶“只是 
后来成功了吗?那南斗真的复活了吗?” 
“如果南斗复活了,人世间就永无宁日了,”桑羊蜀银 
摇摇头∶“我先祖曾经 
说过,那南斗乃是个异种天神,来自天外,所谓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狼子野心, 
凶残狠毒,如果真的让他复活了,对这个世间将会是个巨大 
的浩劫。 
当年,南斗的‘封神榜’便是被我先祖无欢公和奇人狄 
盂魂毁了的。后来在周 
厉王年间南斗还曾经假藉‘萧神’的名义试图再次复活,但 
是仍被狄盂魂阻止。“ 
易牙伸伸舌头,笑道∶“这狄盂魂也是个妹怪哪!武王 
伐纣和厉王年间相差了 
几百年,怎麽什麽事情都有他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桑羊联银说道∶“天下奇人异士 
何只千百,这种永生不 
灭之事,也是所在多有的。” 
一旁沉默不语的开方,这时突然问了一句话。 
此语一出,像是带着阴森的鬼魅之气一般,让气氛陡地 
静肃下来。 
“那麽,”这个沉默且神秘的少年静静地问道∶“那南 
斗还会再试图复活过来 
吗?” 
这个问题,也是夷羊九等人同时想要问的,于是几个人 
便一致地看着桑羊蜀银, 
眼神中都充满了疑问。 
桑羊蜀银赞许地拍拍开方的肩头。 
“你果然不凡,一问就问到了事情的症结,”他点点 
头,脸色更为庄重∶“这 
个答案,是绝对肯定的。因为南斗的体质构造异于常人,纵 
使死到剩下一小块皮肉, 
他还是有复活过来的可能。 
当年我先祖元欢公便以为他早已葬身千万土石之中,但 
从‘萧神’一事证明, 
他仍时时试图从死里复活,只是从来没有成功过罢了。“ 
“没有成功过,却不意味他永远不会成功,”夷羊九皱 
眉道∶“以这样的态势 
看来,他成功的机会倒是很大。因为他在暗,试图阻止他的 
人在明,而且知道有南 
斗这个恶神的人越来越少,他始终存在,但阻止他的人却不 
见得有机会在他将要成 
功时再一次来阻止他。” 
易牙问道∶“不是有那个叫做‘狄孟魂’的奇人吗?他 
又在什麽地方?” 
桑羊蜀银长声叹了口气。 
“狄孟魂的踪迹,我已经寻找了数十年,只知道他曾经 
在宣王年间出现在周朝 
镐京的太庙,但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踪影。 
所以这一次如果再次出现了南斗复活的灾难,便只能靠 
其他有心之人的努力了。 
“ 
“听你这样说,”竖貂笑笑道∶“好像那南斗已经又在 
蕴酿复活了似的。” 
“我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从这些年来各封国元神族 
人的活动情形看来,的 
确已经有一股阴暗的势力已然形成。” 
“阴暗的元神势力?”夷羊九自我解嘲地笑道∶“那是 
指我们吗?我们可是什 
麽坏事也没做过啊!” 
“‘我们’是没做过,”易牙促狭地捶了捶他的肩头∶ 
“至于你,成天惹得小 
女孩们神魂颠倒,四处结下情债,有没有干过坏事,那可真 
是‘着庸再议’啦!” 
夷羊九怒道∶“臭胖子,我还没说你搞坏别人肚肠哩! 
倒来招惹到我身上了?” 
眼见两人又要斗上嘴了,桑羊蜀银饶有兴味地暂时停住 
不说,微笑地看着两人 
抬杠。 
一旁沉稳的开方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你们两位都 
不是好东西,没有人赢, 
也没有人输,总之是各擅胜场,好不好?”他皱了皱眉,瞪 
了两人一眼∶“干麽不 
让桑羊前辈说下去?” 
夷羊九愣了一愣,这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住对不 
住,我倒忘了这回事!” 
虽然说了“对不住”,但是他仍然愤愤地拐了胖子易牙 
一记,这才乖乖地住了 
嘴∶“您刚刚说到了元神族人的黑暗势力。”“我所说的 
‘阴暗势力’,指的当 
然不是你们,而是近年来在各封国发生的许多意外及事 
变。”桑羊联银说道∶“这 
些事变有的涉及了国君王族间的争权夺利,有的涉及国与国 
之间的战争,有些更直 
接牵扯上了元神族人间的战斗。” 
“元神族人的战斗?”夷羊九失声道∶“元神族人间真 
的会┅┅”话还没说完, 
转念一想就想到了当日被梁丘子兵的元神“吞噬”追杀的情 
景。 
想起那时的惊险,便更觉得桑学联银的说法有了几分道 
理。 
“元神族类之间的争战倾轧,有时候要比凡人的世界更 
为惨烈,” 
桑羊蜀银露出无奈的神情∶“凡人世界的争斗也许还需 
要一个充分的理由,但 
是元神族类的战争,有时来得莫名其妙,几乎像是荒野中, 
兽类之间的弱肉强食斗 
争。” 
“说来说去,”易牙无奈地笑道∶“原来我们是和畜类 
一样的玩意儿。” 
“和畜类一样有什麽不好?”竖貂瞪了他一眼,没好气 
地说道∶“有时候,我 
还觉得把人和畜类相提并论,是丢了畜类的面子哪!” 
这竖貂本就是个和鸟兽虫鱼有着特殊情感的奇异少年, 
众人知道他的脾气,也 
不再和他争辩。 
事实上,有时候夷羊九还觉得他说的话颇有道理。 
桑羊蜀银继续流畅地说下去。 
“元神族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凭的是你们自己的直觉。 
交情好的元神像你们这 
样,感情融洽,不会有什麽问题。 
但是交情不好的元神族人,见了面就会百般的不对头, 
有时候甚至会没来由地 
互相攻击,同归于尽。 
因此日后只要你们遇上了元种族人,一定要留心一些, 
小心提防。“ 
夷羊九想了一会,好奇地问道∶“这样说来,元神族人 
又和南斗扯上什麽关系 
呢?” 
“近年以来,我和斐影子司走遍了许多封国,发现许多 
元神族类相互残杀的事 
件,但是后来我们却察觉到,在这些事件之中,有些却是有 
计划的阴谋,甚至还隐 
隐找得出特定人物居中运作的脉络。 
有许多遭到残害的元神族人并不是死于非命,而是无声 
无息的消失。 
而在这些人物的背后,很像是有一个极为完善的策划 
者,但是这策划之人却又 
从来不曾露出痕迹。 
这样的行事,这样的隐密,又能将这许多能力强大的元 
神族人收为己用,偏偏 
又从未出现踪影,便非常像是南斗的作风。“ 
“无声无息的消失,”夷羊麽问道∶“那又是什麽道理 
介”我和斐影的推测是, 
如果当年‘封神榜’上的魂魄有助于南斗的复活和痊愈,那 
麽元神族人强大的能量, 
难道就不能是南斗再次复活的好材料吗?“ 
夷羊九想了一下,骇然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我们都有可能成为南斗 
复活的献祭品?” 
桑羊蜀银点点头。 
“这便是我最担心的情况,只盼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一时之间,他的语声也变得有些阴森起来,夷羊九等人 
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仿佛那来自南斗阵营的元神族人,已经到了自己背后,随时 
准备择人而噬。 
桑羊联银看着这几个身负不凡能力的少年,又环视了他 
们的元神一眼,慨然说 
道∶“你们拥有这样的元神,我还真说不出来到底是福是祸 
呢!” 
他叹了一口气∶“只盼日后你们善加利用,也要时时小 
心,如此才不枉我和斐 
影的一番苦心。如果我对南斗图谋的猜测不幸言中,日后也 
许你们还要经历惊心动 
魄的元神争战,也许还要亲身面对那可怕的南斗,只盼你们 
潜心激发自己的大能, 
以求得自保。” 
说到此处,他也不再多言,也不对几名少年道别,翩然 
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 
便飘然远走。 
夷羊九望着他的背影,心头突然一阵发热。 
“桑羊前辈!”他大声叫道∶“我们什麽时候才能再见 
到你?你要去哪里?” 
只见桑羊蜀银头也不回,清朗的语声在夜空中依稀传 
来。 
“我往去处去,还有更多像你们一样的少年人,需要我 
的指点帮助┅┅” 
最后一句话传来的时候,语声已经几不可闻。 
这个奇异的渊博之士脚步好快,不一会儿便已然消失了 
身影。 
夷羊九等人悄然地站在星空之下,夜露清冷,一阵静静 
的风吹拂过来,却让人 
身上没来由起了一阵凉意。 
月儿无语,星光灿烂。 
明天应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吧? 
只是,明天之后,又会是怎麽样的情景呢? 


第十章文姜要出嫁了 
此后数日,易牙等人没有了桑羊蜀银的授课教导,便纷 
纷回到了任职的地点, 
每日一成不变地前往王宫厨房、马房、巫筮之场,日子过得 
平凡而规律。 
夷羊九自己也是有工作的,“煮食至尊”大赛后,世子 
姜诸儿因为这几个少年 
立有功劳,便将他们全都纳入自己的属下,安插不同的工 
作。 
而夷羊九因为身强力壮,便被编至卫队之中。 
但是在东周时期,平民百姓是不能从军的,作战、守卫 
等军事工作都只有贵族 
才能担任,因此夷羊九虽然美其名加入了卫队,但是在卫队 
中做的却是打扫、清理 
一类的杂役工作。 
也因为如此,他对这个工作便十分的意兴阑珊,平日工 
作时也是有一搭设一搭, 
态度懒散不已。 
但因为他是世于亲自安插的人,卫队中的上官也对他莫 
可奈何。 
这一日,夷羊九吃过了午饭,便偷空溜到了附近一处小 
河岸旁,躺在一处柳荫 
底下,口中嚼着青草,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 
从他的身后,这时响起了一阵翻翻饵饵的声响,夷羊九 
待要回头,双眼却已经 
被一双柔滑芳香的小手捂住。 
“猜猜是什麽人?” 
夷羊九微微一愣,空气中却已经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施神 
驰的甜香。 
听见这低沉柔美的嗓音,他忍不住低低地呼了一声。 
“文姜!” 
“不就是我吗?”齐国的公主文姜此时嘻嘻一笑,纵身 
一跃,便坐在夷羊九的 
身边∶“好久不见了,那日在‘煮食至尊’会场上,你很英 
雄哟!” 
夷羊九侧头看着她娇美的容颜,脑海中却不自觉想起与 
她初识时,在水池旁那 
充满禁忌欢愉的亲密景象。 
夜色下,文姜的容颜清丽,脸上、唇齿间却晶莹地洒满 
了夷羊九的男性体液┅ 
┅ 
但是一转念间,夷羊九又想起了她和世子姜诸儿的乱伦 
恋情。 
便是这转瞬间的思绪清明,他这才定住了心神,不至于 
被她的气味、声音拉人 
更深的深渊。 
这个美丽大胆的齐国公主也是个元神族人,她的元神 
“巫山”主宰着人类的性 
欲欢爱,是极度容易让男人深陷情欲的奇异元神。 
“好些日子没和你说话了,你想我吗?”文姜嘻嘻地笑 
道,伸手抚了抚夷羊九 
的脸∶“哎哟!你的胡渣子好刺人哪!” 
夷羊九有点不自在地摇摇头,但是转念觉得这样未免有 
些无礼,又点点头。 
文姜目不转睛地凝视他,脸上的轻松微笑逐渐褪去,美 
丽的大眼睛却渐渐升起 
一层淡淡的雾气。 
“我和世子的事情,你知道了?”她低声说道∶“你知 
道我们是亲兄妹?” 
夷羊九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现在你知道为什麽我要对你说,他是我‘绝对不应该 
爱上的人’了?” 
“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吗?”文姜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 
几乎不可听闻∶“我要 
出嫁了,你知道吗?” 
“出嫁?”夷羊九睁大了眼睛∶“你要出嫁了?” 
文姜点点头。 
“嗯!我爹爹已经接了聘,过没有几天,我就要嫁给鲁 
国的国君了。” 
夷羊九“哦”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其时鲁国的国君是鲁桓公,是个名声尚算不错的封国领 
袖,算算他的年龄尚轻, 
也的确未曾娶妻。 
在地理位置上,齐鲁是国界相接的邻国,鲁国更是礼 
教、宗法制度最完善的文 
明封国,以齐国之女配上鲁国国君,的确是一桩称得上天造 
地设的好婚事。 
只是不晓得为什麽,此刻夷羊九的心中有些复杂,觉得 
有几分不妥,又有几分 
古怪的不舍。 
但是往深层去想,这几分不要和几分不舍,却又有着绝 
对无法启齿的理由。 
不妥的是文姜和诸儿的畸恋。 
不舍的是她那绝美的容颜。 
但是这两件事却又掺杂极不正常的因素在内。 
“很┅┅很好啊!”夷羊九勉强说道∶“嫁人是好事, 
鲁候又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 
文姜柔柔地看着他,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和世子的事┅┅”她凄然地说道∶“是不是很下 
贱?” 
夷羊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摇摇头。 
“你不要这样想。” 
“世子啊!真是我一生最大的爱,也是我一生最大的 
恨┅┅”文姜轻声地说道 
∶“我知道我真的不该爱他,但是却又阻止不了自己,他也 
是一样,明知道不应该 
和我在一起,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夷羊九有些尴尬地愣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事实上,像这样绝对不容于人间的崎恋情事,任谁也无 
法接得上口。 
文姜自顾自地说了一会话,从身上掏出一方绢帕。 
“你看看,我都要嫁人了,但是世子却仍然不放弃,还 
派人送了这东西给我┅ 
┅” 
夷羊九侧头一看,只看见那绢帕上写着这样的两行字。 
“我不知道长巷中的桃花,是否堪折? 
我又怕不去折她,有一天她就要落入别人的家。“ 
夷羊九看了那两行字一会,不晓得为什麽,心中却淡淡 
地萌生一股略带不安的 
嫌恶之感。 
只觉得那两行字虽然字迹挺俊,字义清雅,却让人不自 
觉有着燃恶的不快之感。 
文姜看着他的神情,轻声问道∶“你不喜欢?” 
夷羊九想了一会,终于轻轻点头。 
“我也能够猜到,你会这样想啊┅┅”文姜茫然地说 
道∶“可是我真是很恨我 
自己,明知道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的结局,却还是没有办法下 
决心放弃┅┅” 
她这样喃喃地念了几句,脸上终于掉下清泪,抱着夷羊 
九,在他的怀中不住咏 
泣。 
夷羊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想要 
推开她,又觉得不妥, 
只好任她在自己胸膛前轻轻地哭泣。 
小河旁的柳树荫下,两人便以这样的姿势暂时地维系在 
那里,河水潺潺地发出 
悦耳的水声,风吹树影,偶尔还带来几丝草木的清香。 
夷羊九有些尴尬地任文姜在他胸前尽情哭泣,他一时之 
间也不晓得自己的手该 
放在何处,只好百无聊赖地四下看看。 
过了一会,眼角余光处,却映入了一个古怪却又熟悉的 
身影。 
在他的前方不远处,这时缓步踱着一个银白色的纤细身 
影,长腿细腰,身上泛 
出闪亮的金属光泽。 
那居然是一个元神! 
而且这个元神夷羊九并不陌生,因为它便是那神秘少女 
纪瀛初的元神“神兵”! 
当日夷羊九和纪瀛初陷身在深谷之中,这“神兵”便曾 
经和受重伤的“萝叶” 
相依相拥,以彼此的能量力场互相治疗。 
只要元神在这四周,那拥有者不也就在左近了吗? 
夷羊九有些焦急地四下张望,最后终于在一处树丛的背 
后隐约看见了纪瀛初的 
身影。 
只是不晓得为什麽,她却始终隐身在那树丛之后,怎麽 
也不肯现身相见。 
而夷羊九的怀中此刻拥着文姜,却也不好高声呼唤。 
看着纪瀛初若隐若现的身影,夷羊九想要不着痕迹地将 
文姜推开,但是这悲声 
而泣的齐国公主却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反倒将他抱得更 
紧。 
便是这样一个闪神,夷羊九再往纪瀛初的方向看过去, 
却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连“神兵”也在转瞬之间,不知去向了。 
文姜在他的怀中哭泣了一会,居然带着眼泪沉沉睡着 
了。 
而夷羊九就这样,奇异地拥着这个日后命运极度不幸的 
齐国公主,心里却满满 
地占据另一个清丽苗条的身影┅┅ 
数日之后,齐僖公果然举办了盛大的送嫁仪杖队伍,风 
风光光地将这个以容貌、 
文名闻名于诸国之间的女儿嫁给鲁国国君桓公。 
在临淄城的街道上,送嫁的队伍横跨了数条大街,声势 
极大,排场也极尽豪华 
之能事。 
在送嫁的队伍正中央,有一部最豪华的大车,在车上低 
头端坐的,便是齐国以 
绝世之艳丽容光着称的公主文姜。 
此刻她一身光华灿烂的盛装,脸上以最出色的粉彩、朱 
砂妆扮,正是一副容光 
焕发的新嫁娘模样。 
夷羊九置身在卫队的行伍之间,混在人群中仰头看着文 
姜的容颜,想起与她有 
过的诸多奇异交往,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他微微侧头,却看见了在京城的某个高台上,一个装饰 
华丽的少年,也正在目 
不转睛地盯住文姜的送嫁队伍。 
这个少年,当然便是齐国的世子姜诸儿。 
只见他的神情漠然,紧咬着双唇,仿佛正在出神地想着 
什麽。 
不知道为什麽,夷羊九的眼神一看见了他,便不再移 
开,只是隔着震天的锣鼓、 
欢乐人声看着美诸儿。 
静静地,从姜诸儿的唇际,居然流下了一丝鲜血。 
他的嘴唇咬得竟是如此之紧,连咬破了唇也恍若未知。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夷羊九的心中突然萌生一股不祥的 
感觉。 
送嫁的队伍依然欢声震天,充满了欢愉的气氛。 
就连前来迎娶的鲁国仪仗,因为他们的国君娶了这样一 
个大国的名门之女,也 
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在这欢乐的数十万人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想得到, 
这场婚配敲响的,竟是 
一阵惊天动地的丧钟。 
在这阵丧钟声中,有许多人的生命即将因而殒灭。 
就连齐国、鲁国的国君也要因为这次的事件惨死。 
送嫁的队伍依然欢声震天,充满了欢愉的气氛。 
只是在遥远的天际,已经可以隐隐嗅出死神的可怖气 
息┅┅ 
 
=====================
第六本  

第一章隐隐然可见的战云 
绵绵不停的细雨,静静地洒落在午后的临淄街道上。 
下雨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让人勾起烦闷的情绪,也影响 
了大街上来来往往小贩、 
商家的生意。 
人潮稀疏了,笑声叫声也变遥远、变模糊了。 
原先车水马龙、摩肩擦踵的东周时代巨城临淄,此刻也 
像是没精打采的少年一 
般,有着淡淡的愁闷神采,可是硬要说是为了什麽在愁闷, 
却又不见得说得上来。 
雨丝不眠不休地从高空落下,不分贵贱贫富,准确地洒 
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洒在城西齐候僖公豪华的宫廷屋瓦上。 
洒在小巷中的阴沟中。 
洒在一只探头而出的老鼠身上。 
洒在想念情人的少女心中。 
末了,却也洒在城东的军队兵士们的战车、衣甲之上。 
在城东的军营广场上,此刻像是静卧不动的巨首一般, 
无声无息地挺立着数以 
千计,全副武装的甲士们。 
雨水静静地从他们的头盔、额头、鼻尖处滴落而下,却 
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擦。 
军队的指挥官睑色沉郁地站在兵车之上,仰望天上的雨 
丝,手上却不自觉地 
“锵锵锵锵”将随身的铜剑弹着肃穆的金铁声响。 
氲腾的水气之中,大军的身影有些模糊。 
但是从那模糊之中,却透现出无奈的死亡气息。 
同样的细雨,同样地在城里的每一个角落翻飞。 
而城中许许多多的妇人,看着那天空中无尽飘下的雨, 
已经开始拎着针线,苦 
着脸缝补那即将泛出汗水、血水威味的征衣。 
“所以,这会儿是玩真的了吗?”在别院的走廊中,夷 
羊九烦闷地搔搔头,这 
样大声地说道。“咱们这齐候真的要去打纪国了吗?” 
“军队已经在大街上来来去去好些天了,应该是玩真的 
了吧?”爱玩动物的竖 
貂一边顺着手边一只大狗的长毛,一边耸了耸肩。“听说从 
邻近的七十座城也运来 
了粮草,大概不要几天就要出兵了。” 
“出兵便让他们出兵去吧!”一旁的易牙很难得地并没 
有把锅铲握在手上,只 
是捧着一锅山芋熟练地削着皮,削着削着,还不住在山芋上 
轻咬一口。“反正打仗 
这码子事又轮不着我们这种小人物。” 
春秋时期,封国与封国之间已经常常出现征战的场面, 
但是在东周时代的初期, 
因为宗法制度的规定,只有贵族能够出兵作战,平民百姓却 
是没有办法参加战争的。 
兵战凶危,但是在阶级的封建制度下,东周时代的升斗 
小民却不用远征国外, 
冒着曝尸荒野的生命危险。 
夷羊九冷眼看着易牙削山芋的动作,心中有着因为下雨 
不能出去晃荡的烦闷, 
闷得久了,便自然而然想要找找别人的碴。 
“喂!胖子!”他瞪了易牙一眼,大声地叫道。 
易牙无所谓地横了他一眼,却不来搭理他,只是自顾自 
地削着手上的山芋。 
而且还是和先前一样,每削一个山芋,便要轻轻咬上一 
口。 
夷羊九看见他这样懒洋洋的模样,心中更是有气,声量 
便又提高了些。 
“喂!死胖子,我叫你没听到啊?” 
“我又不像你耳朵生了癣疮长了疤,”易牙笑道∶“怎 
麽可能听不见?叫你爸 
爸我做什麽?” 
夷羊九没好气地冷哼了一下。 
“没什麽,我忘了。” 
易牙摇摇头,好脾性地笑笑,也不来理他,便径自转过 
头去,专心削着手上的 
山芋。 
过了一会,夷羊九忍不住又大声说道∶“喂!胖子,你 
真的很脏耶!” 
“我又哪里惹着你,脏到你了?”易牙瞪了他一眼。 
“我自己好好地削着山芋, 
又哪里碍着你了?” 
“这山芋是给人吃的,是不是?”夷羊九没好气地走过 
去,顺手便掂起一个。 
“给人吃的东西,你却削一削便要咬一口,要人家都吃你的 
口水啊?” 
一旁的竖貂、开方饶有兴味地看着夷羊九径找易牙的麻 
烦,不禁暗地里好笑, 
但是易牙每削一个山芋便要轻轻咬上一口的行止,两个人也 
注意到了,也想知道他 
的回答是什麽。“是啊!胖子,”开方面无表情地说道∶ 
“虽说你做的东西还可以 
吃,不过别人又不是你儿子,要人家吃你的口水,也有点太 
过分了吧?” 
易牙轻松地将手上的山芋一丢,拍了拍手掌,站起身 
来。 
“小九,有件事叫你做,你敢不敢?” 
夷羊九瞪大眼睛,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敢,你几时看 
我有不敢做的事?” 
“很好,那你就像我一样┅┅”易牙弯下腰,从篮中拿 
出三个山芋。“用刀子 
把这山芋皮给我削一削┅┅” 
没等他说完,夷羊九便一把将那三个山芋抢了过来,拿 
起削皮的小刀。 
“哪有什麽难的?”他不屑地笑道,手下动作极快,已 
经开始削起皮来。“不 
要以为只有你会料理东西,要说煮东西也许我是差了你那麽 
一点点,但是这种鸡毛 
蒜皮的小┅┅咦?” 
一旁的竖貂、开方听他“咦”了这麽一声,也睁大眼 
睛,满脸的好奇神情。 
而胖子易牙却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露出耐人寻味的微 
笑。 
那山芋去皮之后,握在手上有些黏滑,这种黏滑算不了 
什麽,但是削了几刀之 
后,夷羊九却觉得手上开始出现古怪的奇痒感觉。 
随着削皮的动作,那种古怪的痒感像是有形一般,开始 
嚼咬着他的手。 
说是啮咬,还真的没有夸张,那种痒感像是虫以在手上 
攀爬一般,让人毛骨悚 
然。 
而且,千真万确,夷羊九眼睁睁地看见,一颗颗鸡皮疙 
瘩像是雨后的春笋一般, 
仿佛听得到声音似地“毕毕剥剥”纷纷冒了出来。 
“哧”的一声大叫,夷羊九便直觉地将手上削了一半的 
山竽扔向半空,手上黏 
乎乎的,那奇痒之感却越来越甚。 
“胖┅┅胖子!你个死胖子!”他气急败坏地大叫∶ 
“你拿了什麽东西来害我?” 
那颗被他扔出来的山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圈,易牙嘻 
嘻一笑,便将那颗山芋 
接在手里。 
相较于夷羊九焦急暴跳的奇痒,易牙的手同样沾上了山 
芋的黏汁,却像是没事 
人一般,什麽动静也没有。 
开方和竖貂目瞪口呆地看着夷羊九跳来跳去,还不住地 
将手放在地上又抹又擦, 
却还是没办法将那奇痒之感褪去。 
这样闹了一会,易牙摇头晃脑地走到篮子分,拎出一颗 
带皮的山芋,凑到夷羊 
九的面前。 
“咬它!” 
夷羊九正被手上的痒感弄得心神不安,一看见那带皮山 
芋,也来不及细想,便 
将它张口咬住。 
山芋的外皮有些苦,还带些土味,也不晓得是不小心还 
是故意,易牙还挑了颗 
挺大的,此刻夷羊九将它咬住,嘴巴张得老开,样子变得又 
滑稽又好笑。 
虽然咬住了那颗大山芋,夷学九却仍然模模糊糊地发出 
声音。 
“你┅┅你个死胖子┅┅又来作弄我┅┅” 
易牙淡淡地笑道∶“我作弄你吗?真是好人难做。”他 
将手上那颗皮削一半的 
山芋轻轻放下,擦了擦手上的黏汁。“你的手呢?还痒 
吗?” 
夷羊九一愣,这才发现果然咬住那颗带皮大山芋之后, 
手上的奇痒之感果然减 
轻了不少。 
他愣愣地张着大嘴,仍然不敢将山芋放开,生怕一个离 
开嘴巴,那种奇痒之感 
又要再次回来。 
易牙看着他张大了口,一脸戒慎恐惧的扭曲模样,笑得 
非常开心,过了半晌, 
才伸手过去将夷羊九日中咬住的山芋“波”一声搞了下来。 
夷羊九合起格支作响的下巴,心有余悸地看着手上又是 
尘沙、又是山芋汁的黏 
乎乎模样,愣愣地问道∶“这又是怎麽一回事?你个死胖子 
难道下药害我吗?” 
易牙呵呵地大奖。 
“说你没学问,还真没冤枉你呢!没听过‘山芋好咬 
人’吗?削芋头皮的时候, 
本就会有这样的痒感,只要是做过芋头菜的人,都知道有这 
样一回事。” 
“所以你每削一个山芋便要咬上一口,就是这样的用 
意,只要咬上一口,就不 
会发痒了?”开方好奇地问道∶“给小九止痒的时候,让他 
咬一口山芋,那又是什 
麽样的道理?” 
“它敢咬你,那你就咬它嘛!”易牙笑道∶“一物降一 
物,一报还一报,这道 
理不是再简单不过了吗?”他拎着那篮山芋,走过去开方和 
竖貂的面前。“两位高 
手要不要试试?” 
开方脸色微变,退了一步。 
方才夷羊九发痒时的惨状,在他的脑海中记忆犹新,当 
然对这差使敬谢不敏。 
易牙哈哈大笑,正要将过去吓竖貂时,却冷不防身后一 
紧,却是夷羊九将满手 
的尘土芋汁全数抹在易牙胖胖的屁股上。 
“真他妈的谢谢你,”夷羊九故意露出狰狞的表情。 
“它咬我一口,我抹你的 
肥屁股一把。” 
易牙大叫一声,满脸通红地转过头去扭住夷羊九作势要 
打,一旁的竖貂假意过 
来要劝,却和夷羊九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把胖子拐倒在 
地,然后笑着闹着将易 
牙压倒在地,三个人又像是小孩一样,缀在潮湿的地板上大 
声笑闹。 
这种游戏,几个人从小到大也不知道玩过几次,一直玩 
到快二十岁了,还是乐 
此不疲。 
一旁的开方露出淡淡的笑容,却没有过来和他们扭打一 
起,只是望着绵绵无尽 
的雨丝有些出神起来。 
这来历神秘的卫国世家少年,最近更加沉默了,仿佛心 
中有着深沉的不解之谜, 
神情透现出超越年纪的忧郁。 
夷羊九等三人扭打了一会,身上沾满了泥巴尘土,这才 
嘻嘻哈哈地爬起身来, 
坐在开方的身旁,与他一起看着这凄迷朦胧的齐国雨季。 
而在雨声之中,隐隐还可以听得见东城士兵们操练的呼 
喝声音。 
而几个人坐定在长廊的栏杆上之后,才发现他们的元神 
不晓得为什麽都已经走 
进了室外的雨丝之中。 
仿佛是在吸收着水气,夷羊九的绿色场物元神“萝叶” 
开心地在雨地上摇摇晃 
晃地行走,易牙的澄黄色元神“庖人”却愣愣地站在一棵树 
下,身上泛出濚的镁?BR>丽黄色光芒。竖貂的青色元神“万物”是个高瘦女人的形 
象,和初次出现比起来, 
“她”的颜色变得更为明亮,原先是黯淡的青蓝色,现在却 
有些接近深邃大海的色 
泽。 
而开方的预言元神“解忧”外型并没有什麽变化,也最 
安静,此刻它轻飘飘地 
浮在雨丝之中,神色淡然,倒和开方的神情颇为相同。 
四个人发了一会儿呆,夷羊九突然嗤地一笑,开口说 
道∶“说到元神,我倒觉 
得胖子你最近好像变机灵了不少,什麽山芋咬你,你咬它 
的,真是太神了,还有那 
天‘煮食至尊’的时候,你说的那些屁话还真有些道理,连 
齐国王宫那些人也被你 
唬得一愣一拐,据点头呢!”他笑笑说道∶“你怎麽会突然 
变机灵了呢?难道是你 
那胖子元神教你的吗?” 
开方和竖貂听了他的话,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 
法。 
“我也这样觉得,”竖貂说道∶“胖子以前是最怕羞的 
了,连和扫大街的老太 
太说话都会结巴个半天,那天看见你讲得那样天花乱坠,也 
吓了我一跳哪!” 
易牙侧着头,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喂!好像真的是这样呢!”他疑惑地抓抓头。“我也 
觉得煮菜的时候,脑子 
好像陡地清明了许多,很多奇怪的煮法就自然出现在脑子 
里,好像是从很早以前就 
学会了似的。好像这种咬一口山芋,手就不会痒的怪方法, 
就是在脑子里自然而然 
就知道了的事。而且,从子司前辈教我和‘庖人’沟通那次 
开始,这种情形就更明 
显了。” 
开方沉默了一会,才静静地问道∶“如此说来,你那元 
神‘庖人’会和你说话 
了吗?你和它之间,已经有法予相通了吗?” 
易牙想了一下,摇摇头。 
“我想还不行,话又说回来,我其实从来没有听过‘唐 
人’说过什麽话,只是 
那种很淡很淡的感觉,我可能知道它要和我说什麽,也可能 
凝神细想,要它帮我做 
些什麽,但是它却没有很明显说过什麽话给我听。” 
开方点点头,又转过头来问夷羊九。 
“你呢?你的‘萝叶’会和你说话吗?” 
“应该┅┅应该算会吧?”夷羊九皱着眉说道∶“像它 
的名字,便是我第一次 
见着它的时候,它自己告诉我的,可是它的话又不多,也不 
一定说得清楚,有时候 
我觉得它像是小孩子一样,口齿不清,连要说什麽也听不太 
清楚。” 
不待开方问出口,竖貂便笑着说道∶“我那‘万物’ 
呢!应该是会说话的吧? 
自从桑羊前辈指点过之后,和它就越能相通了,但是我心里 
却也明白,眼前真正在 
行的,也只不过是和动物心灵相通这件事,要真能做到‘役 
使木石’,可能还要再 
练上一阵吧?” 
开方微微一笑,不再开口。 
原先其余三人以为,他会开始讨论自己的元神进境,但 
是这神秘沉默的少年却 
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飘雨的天空。 
虽然几个人的心中隐隐有些嘀咕,但因为和开方从小一 
起长大,知道他便是这 
样神神秘秘的个性,过了一会之后,也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 
上了。 
“不过,我还是一直照着子司前辈的指点,每一天都和 
‘庖人’练习元神的技 
法的,”易牙没有心机地笑笑。“虽然不知道把难吃的物事 
变成让人爱吃的东西有 
什麽用处,不过玩起来还是很有趣。” 
听见他这样说,夷羊九、开方和坚貂忍不住便转头过去 
凝望那黄澄澄的庖人。 
当日在齐国境外的森林之中,“应人”便曾经发挥它的 
奇特能力,将一片难以 
下咽的寻常树叶料理成让夷羊九等人热泪盈眶的美味,那种 
经验有趣是有趣,但是 
更深一层想起来,不禁令人有些骇然。 
“你这元神哪!我还真不敢得罪哩!”夷羊九对易牙笑 
道∶“否则哪天你一个 
看我不顺眼,把我的腿变成了我最爱吃的东西,那我岂不是 
要吃掉自己的脚,变成 
残废过一生了吗?” 
这句话本来是句玩笑话,但是夷羊九一开口之后,想了 
想,也不禁露出骇然的 
神情。开方、竖貂睁大了眼睛,想象着一个人流着口水吃掉 
自己肢体的模样,也不 
禁骤然而笑。“很好,”胖子易牙笑道∶“总算让你想出来 
我这‘庖人’的用处了, 
就冲着你这功劳,等哪天如果我要干掉你,我答应绝对不会 
让伤吃掉自己的手脚, 
我会一刀给你个干净利落!” 
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话题未免太也匪夷所思, 
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以他们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他又怎麽可能会去 
杀夷羊九? 
夷羊九微一怔,虽然心中略有不祥的感觉,但那感觉只 
在一刹那间,没多久便 
已经随着雨丝和欢乐笑声冲刷而去。 
年少的岁月无非便是如此,不管心中有着什麽样的麻烦 
困扰,总是一下子便暂 
时地烟消云散。 
就算天塌下来了,只要没有砸破自己的头,总还会有比 
自己个头高的人撑住。 
每个人的少年时代,不也是这样无忧少虑,顾前不顾后 
地过来的吗? 
只是不晓得为什麽,在众人笑语哗然的喧闹声中,在雨 
中的开万元押“解忧” 
却陡地光芒黯淡下来。 
元神“解忧”本就是个灰仆仆的老人模样,这一黯淡下 
来,样子更是灰败无神。 
而夷羊九的元押“萝叶”却不晓得为什麽,突地放缓了 
脚步,眼神戒慎地看着 
一旁的黄澄澄元神‘庖人“。 
而那黄色胖子元神向来都是好脾气地呵呵而笑,但是此 
刻它的笑容却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似残忍的狰狞神情。 
坚貂的元神“万物”原先是站在庖人前方的,此刻它却 
身形一闪,便静悄悄地 
“飘”到了庖人的身后,仿佛无论如何也不愿让这黄澄澄的 
胖胖元神站在它的身后。 
几个元神微妙的敌意气息并没有引起夷羊九等人的注 
意,四个少年在雨天的长 
廊下谈谈说说,没有多久便已经将那密布在临淄城的战云忘 
得一千二净。 


第二章想念我也不可以说出来 
此后数日,临淄城内的肃杀气氛有增无减,来自齐国其 
他城镇的军队逐渐集结, 
而且从内廷之中,也已经传出来了齐僖公出战的时刻与日 
期。 
这场已经箭在弦上的战役,攻打的对象果然便是位于 
齐、鲁、郑国边境附近的 
纪国。 
据说,齐僖公讨伐纪国的理由是因为不久前的“煮食至 
尊”大赛中,试图暗杀 
齐候的公西曲战,便是纪国来的厨师。 
不管他的幕后是否有主使之人,或纯粹只是一己的行 
为,反正国强势大的齐国 
便是认定了要纪国负上这个责任。 
东周时代的封国之间,便是充满了这样的野恋横暴,如 
果大国打定了主意要找 
小国的麻烦,小国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不管你有什麽样的理由,也不管你有着什麽样的借口。 
因为那是一个没有“对”与“错”的时代,唯一依据的 
标准,只有“强” 
或“弱”。 
弱肉强食,弱者屈之,强者食之。 
然而根据接近世手姜诸儿从人的说法,其实除了政治上 
的因素之外,齐僖公攻 
打纪国其实另有内幕,因为纪国一直也是个许多封国打算除 
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这个位于几个东周强国夹缝中的小国,国内的土地小得 
可怜,物产也颇为贫瘠, 
本就是个极度弱小的封国。 
但是这样一个弱小的封国,却有着一样最可怕的特有产 
物,纪国境内的人民虽 
然数量不多,却有着强悍的天性,在贫困交加的处境中,他 
们却衍生出一种独特的 
生存方式,那便是纪国特有的暗杀团体“玄蛛”。 
关于“玄蛛”的详细情形,其实是没有什麽人知道的, 
只知道是一群流窜在纪 
国境内的暗杀集团。“玄蛛”的行踪十分隐密,行事飘忽, 
但是暗杀对象却几乎全 
数无法幸免。 
那也就是说,只要是被“玄蛛”盯上的人,基本上便已 
经是个死人。 
原先,“玄蛛”暗杀的对象仅限于纪国内的贵族官员, 
但是近年来他们的势力 
已经有了扩张的迹象,许多人相信,有不少发生在其它封国 
的暗杀事件,便是他们 
所为。 
这一次在“煮食至尊”发生的意外中,曾经出现过一群 
神秘黑衣人,打算在混 
乱中接近齐僖公,后来却被公子小白临危不乱的指挥吓退。 
这一群黑衣人,经过齐国军队的明察暗访,已经确定是 
来自纪国的暗杀团体 
“玄蛛”。 
因此,齐僖公在震怒之下,便下定决心要把纪国消灭。 
“煮食至尊”斗赛的意外事件发生在春天,而齐僖公攻 
打纪国的部队在夏初便 
已经集结完成,动作不可谓不快。 
五月初九的清晨,只见临淄城内人来人往,大街上来来 
去去的都是一身鲜明农 
甲的齐国军士。齐国地处山东,本就是英雄豪杰辈出之地, 
此次出兵的部队之中, 
更是刻意挑了各地最精壮的豪强大汉,因此整个军容看起来 
气势非凡,英姿焕发。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齐国之主齐僖公居然要亲自带领部 
队出征,以东周时代一 
级强国国君之尊,倾全国之力,御驾亲征,只为了攻打一个 
丛林小国。 
午时时分,齐国三军已经将部队集结整理完毕。在城外 
的高台上,齐信公焚香 
祭拜上帝,全军肃然地看着老国君巍巍地站在高台之上,身 
上穿着华丽的军装,由 
礼官主使祭拜上帝的仪式。 
然后,在正午的艳阳天之下,礼官部队走出十六名魁梧 
大汉,手上举起巨大的 
海螺,十六个人动作一致,吹出雄壮沉郁的号角声响。 
那“呜┅┅嘟┅┅”的声音雄壮肃穆,响彻云霄,更增 
几分大战之前的杀伐气 
息。 
一名衣甲鲜明的英伟将军从行礼高台走下,围观的齐国 
群众有眼力好的,认得 
这便是齐国军中第一勇士公子彭生。 
而在彭生的身后,便是另几位齐国名将连称、管至父等 
人。 
公子彭生神威凛凛地环视黑压压一片的齐国大军,开口 
长声大叫,声音宏亮, 
远远地传了出去。 
“出┅┅征!” 
一时之间,天地仿佛变了颜色,此番齐国派出兵车数百 
辆,甲土数万,部队出 
临淄城的速度并不快,像是缓缓移动的巨蛇,军队中,人人 
的面容沉静严肃,步履 
沉稳地,逐渐向那未知的战场另一端走去。 
那雄伟漫长的队伍,沉静地缓缓前进,从午后开始出 
发,一直到近黄昏的时刻 
才全数离开临淄城众们的视线,在黄昏的天色下,消失在霞 
光的地平线上,也消失 
在那一双双不舍又担心的目光里。 
此刻夷羊九也夹杂在围观的人群之中,他本就是个好奇 
爱看热闹之人,这种难 
得一见的庞大军容,更是令年轻男子看到目不转睛的大好场 
面。 
到了黄昏时分,军队已经全数离开临淄城境内,举目四 
望,空荡荡的平野之上, 
不久前还站满了气势雄壮的车士们。 
虽然是一场势力悬殊的压倒性战事,只是,兵战凶危, 
到了征战结束之后,又 
有几个人能够安然回来? 
暮色的映照之下,夷羊九的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而不晓得是什麽样的心情,这个不知愁滋味的爽朗少年 
却有了几分苍凉的感觉, 
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空泛之事,整个人却有些出神了起来。 
突然之间,身边的空气忽地泛出一种熟悉的温暖感觉, 
像是和煦的风,也像是 
早春牧野传来的花香。 
他不自觉地转过头来,仰望着身后的临淄城楼,却在霞 
光的缤纷光影下,远远 
地看见了一个清丽的熟悉身影。 
晶莹的颈项,弱不胜衣的纤长身材,一头乌黑光采的秀 
发舒适地技在肩上。 
映着金黄色的彩霞,那精巧的面容像是会发光似地,艳 
丽不可方物,让人看得 
都要发愣了起来。 
纪瀛初。 
眼前悄立在城楼上的,居然便是夷羊九这些日子以来无 
回不在想念的奇异女孩 
纪瀛初! 
夷羊九张大了口,惊喜地仰看着她。 
纪瀛初也看见了这红发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嫣然 
一笑,但是仿佛又觉失 
态,又装出冷然的神情。 
只是,那明媚的大眼中,还是充满了甜甜的笑意。 
夷羊九急急地拔腿便跑,跑了几步又想起一事,生怕她 
像是前几次一样,总在 
自己来不及走近的刹那翩然消失,于是他并拼命地向城楼方 
向挥手,示意她不要再 
一次翩然消失。 
“等我一下,不要走啊!等我一下。” 
“砰砰砰砰”的脚步声中,夷羊九仿佛要卷起一地尘烟 
似地飞快跑进城内,三 
步两步纵上城墙,一路上还差点撞倒了好几个人。 
上了城楼之后,只见霞光之中,纪瀛初一身白色长袍, 
衣袂随着顽皮的风猎猎 
飘扬,映着向晚的暮色,却像是流转着万千的美丽光芒。 
一刹时间,夷羊九只觉得自己口唇陡地干渴了起来,四 
周围的人声。 
风声全数消失,整个世界之中,仿佛只剩下那清丽迷人 
的白衣身影。 
在城墙的风声中,纪瀛初嫩嫩柔柔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 
来,原来,此刻她正自 
顾自地吟着一首歌。 
“吹在战场上的风,知不知道,我那带着微笑的面容; 
吹在荒野上的风,知不 
知道,那些尸骨也是别人的父兄? 
没有人告诉我,风为什麽不停息地吹动;没有人告诉 
我,心爱的人已经永远成 
为野地上的花草枯荣。 
躺在渤海边的白骨,曾经是父母心中最宝贵的娇儿,睡 
在旷野上的白骨,曾是 
深闺甜美梦中最想念的笑容┅┅“ 
她的歌声轻柔,却又带着几丝的悲哀忧愁。夷羊九站在 
一旁,静静地听,听得 
人也有些痴了起来。 
纪瀛初也不去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唱着歌,唱了好一 
会,歌声才渐渐地止歇下 
来。 
然后,她转过头来,瞪了夷羊九一眼,脸上刻意做出冷 
傲的神情,眼神中却透 
现出笑意的温柔。 
“你在这儿?”她冷冷地说道∶“你为什麽会在这 
儿?” 
夷羊九愣了愣,随即咧着嘴笑道∶“因为你在这儿,所 
以我就在这儿了。” 
纪瀛初瞪了他一眼。 
“贫嘴的人,我才不来理你。” 
夷羊九走过去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眼光,望向那片黄昏 
一片火烧了也似的橙红 
天空。 
在天空里,还有几片残云,在暮色霞光的映照之下,像 
是炊烟似地横躺在天空 
的中央。 
夷羊九远远地看着那片火烧了似的艳红天空,轻轻地说 
道∶“我小的时候,有 
一个老伯曾经告诉过我,说每当黄昏的时候,在山和海的另 
外一边,有神仙在那儿 
生火煮饭,因为神他们生的火太大了,才会把天空烧红了一 
半。”他笑笑说道∶ 
“所以,天空里的那些云,便是神仙们生火煮饭时烧出来的 
炊烟,只要你跑得够快, 
能够在天黑前跑到山和海的那一边,神仙还会请你吃顿晚饭 
呢!” 
纪瀛初瞪着他,听着听着,虽然依旧板着脸,却再也忍 
不住“嗤”的一声轻笑 
出来。 
“瞎说。” 
她的笑容很特别,像是鲜美的白花陡地漾出水纹似地, 
慢慢渲泄开来。细小的 
红唇光泽丰美,而笑容出现的时候,露出来的贝齿更是晶莹 
如玉。 
夷羊九的生命之中,虽然也见过像文姜那样的绝世容 
光,但是那种表象上的美 
丽,却绝对无法比上眼前纪瀛初笑容中那种深邃轻盈之美。 
看着她那精巧的笑容,夷羊九不自觉地停止了说话,只 
是愣愣地看着她。 
纪瀛初被他这种近似无礼的眼光看得有些发窘,脸上淡 
淡地现出红晕,她闭上 
眼,摇摇头,厉声说道∶“小子,你在看什麽?”她低声地 
怒道∶“不是要说什麽 
火烧天的故事吗?为什麽讲到一半不讲了?” 
“讲完了啊!”夷羊九傻愣愣地说道∶“就是神仙生火 
烧饭嘛!” 
“讲完了,那你就┅┅你就┅┅”纪瀛初说着说着,也 
有些口齿不灵便了起来。 
“不要乱盯着人看,要看,去看你那个美丽的文姜好了!” 
“文姜?”夷羊九奇道∶“怎麽又会扯到文姜那儿去 
了?人家现在已经是鲁侯 
夫人了,我又怎麽会去看她?” 
“谁管你要不要去看她呀!”纪瀛初板着脸道∶“反正 
就是不准你看我!” 
夷羊九又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久, 
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好意 
思,便抓了抓头,有些羞赧地笑笑。 
“是啊是啊!我可真是傻了,真是对不住。” 
他这人却是说到做到,纪瀛初这样一说,果然便立刻别 
过头去,望着远方的天 
空,一点也不敢再回头看她。 
纪瀛初看着这高大的红发少年傻愣愣的模样,又是偷偷 
地嫣然一笑。 
看着他不知所措的僵硬模样,女孩的心中突地漾着一股 
不明所以的柔情之感。 
只是,因为环境使然,这年轻的神秘女孩本就擅于隐藏 
心中的感受,虽然心中 
有着这样甜丝丝的感觉,脸上却还是冷冰冰的。 
过了一会,夷羊九还是不敢搭腔,纪瀛初“哼”了一 
声,冷冷地笑道∶“哼哼 
┅┅我只怕啊!有人还口是心非哪┅┅” 
夷羊九愕然,回头看她。 
“口是心非?”他睁大了眼睛,那奇异的深蓝眼珠像是 
大海般的清澈纯真。 
“什麽人口是心非?”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人┅┅”纪瀛初悠然地说道∶“谁 
知道嘴巴里说已经忘记 
那个大美人文姜了,是不是真心话┅┅” 
夷羊九笑了笑,摇摇头。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什麽,原来说的是这回事。” 
“难道我说错了吗?”纪瀛初冷冷地道∶“人家是封国 
间出名的大美女,知书 
达礼,身份高贵,又风流又体贴,又跟你那麽的要好,难道 
你不想念她吗?” 
夷羊九笑道∶“文姜当然是好的,那麽美丽的女孩子, 
连秦国、郑国、晋国的 
世子都迷恋她迷恋得要死,当然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好伴 
侣。” 
纪瀛初脸上表情更冷了,她淡淡地说道∶“那好啊!那 
你为什麽还在这里浪费 
时间和我说话呢?你可以去找她呀!虽然人家已经嫁给了鲁 
国,可是说不定你的魅 
力够,她还会为了你抛弃鲁国夫人的身份呢!” 
夷羊九爽朗地笑了,脸上却露出傲然的神情。 
“人家好,并不表示你一定要去喜欢她呀!城里有那麽 
多美丽家世好的女孩, 
难道你就要一个一个去爱她吗? 
天上的星星那麽美那麽灿烂晶莹,你就一定要去把它们 
摘下来吗? 
夕阳和彩霞那麽漂亮,难道你真的要把它们带回家吗? 
“ 
“男人不都是这样吗?”纪瀛初冷笑道∶“只要是漂亮 
的女孩子,就会平方百 
计想要骗她回家。” 
“文姜是很美,她真的很美,”夷羊九静静地说道∶ 
“只是那种美是离我们很 
远的美,和我们这种平凡人是没有关系的。” 
“你敢说,”纪瀛初却仍然不放过,眼神犀利地瞪着 
他。“你从来没有想过她?” 
夷羊九想了一会,摇摇头。 
纪瀛初眼珠子一转,心中一阵奇异的激荡,便随口问 
道∶“那你心中想的是谁? 
是哪家的漂亮女儿啊?” 
夷羊九又想了想,静静地看着纪瀛初。 
两个人的目光相接,却很自然地吸引在一起。 
周遭的夜色已经笼罩大地,天际已经悄悄升起一轮明亮 
的月。 
在月色下,纪瀛初过了一会才发现,两个人已经互相凝 
望了好一阵子。 
纪瀛初有些害羞,脸上又飞起两朵红云。她轻轻吸了一 
口气,低声说道∶“我 
在问你话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为什麽不回答?” 
夷羊九也轻轻地吸了口气,声音和她一般的轻缓低沉。 
“天上有许多星星,城里有很多美丽的女孩,”夷羊九 
的声音像是夏夜里做着 
美妙的梦境。“天上有许多的星星,却只有一个月亮。” 
纪瀛初的眼神有些迷濛了起来#●是? 松褚话悖 床股 
知道该说些什麽。 
“这些天以来,找一直在想着什麽人呢?”夷羊九的声 
音有些迟疑,艘换幔?BR>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似地,一字一字地说道∶“城里有那麽多 

美丽的女孩,人间却只 
有一个你。”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低低地传了出去,传入纪瀛初的耳 
中,却像是巨大的雷声一 
般,重重地一字一字印入她的心里。 
“这些天以来,我一直想的就是你。” 
像是陡然升起的朝阳一般,纪瀛初只觉得“轰”的一 
声,仿佛有什麽东西在脑 
海中炸开,让她一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并且,脸上像是火烧了一般,红通通地热了起来。 
“瞎┅┅瞎说,”她呼吸有些急促地说∶“我┅┅你哪 
会想着我?我们又不是 
什麽关系,你怎麽可┅┅怎麽可能想着我?” 
看着她手足无措的神情,夷羊九也有些发愣起来。方才 
他只是凭着一股傻劲和 
情绪的激荡,便毫不保留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感觉,看见纪瀛 
初这样的反应,他也有 
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结巴地说 
道∶“我只是说┅┅只是 
说┅┅” 
纪瀛初本来有些慌乱,听见他这样一说,秀眉便蹙了起 
来,咬着牙说道∶“不 
是什麽意思?”她的声音有些严厉。“你是说什麽?你到底 
想要说什麽?” 
夷羊九微张着口,一时间却不晓得该怎麽样接下回去。 
尴尬的气氛,此刻微妙地回荡在这绝美的夜色之下,充 
满在这两名少男少女之 
间。 
过了半晌,纪瀛初瞪了夷羊九一眼,却“噗嗤”一声笑 
了出来,笑声中有几分 
尴尬,也有几分松了口气的欢喜。 
“算了算了,我也不来和价计较,只不过,以后这种话 
不准再对姊姊我说,知 
道不知道?” 
她的年纪算来还要比夷羊九小上一两岁,却老气横秋地 
自称“姊姊”,夷羊九 
听了这样的话,也不禁暗地觉得好笑。 
此刻纪瀛初还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只是举止言谈间却 
偶然流露出少女的娇美 
纯真,别有一番迷人的风情。 
但是夷羊九却知道这少女的个性虽然害羞,却有着超越 
年龄的成熟与坚决,于 
是他只好点点头。 
“知道。” 
“知道什麽?” 
“知道这种话不能再对你说。” 
“不是‘不能对你说’,”纪瀛初笑道∶“是‘不能对 
姊姊您说’。” 
“是” 
“还有,”纪瀛初眼珠子一转,又瞪了夷羊九一眼。 
“我也不准你再对别的女 
孩子说,连想都不准想。” 
夷羊九笑了笑,点点头。 
少女的心情,果然是这样微妙,这样令人难以索解。 
绕了这麽大的一个弯,其实便只有一个结论。 
一个回到原点的结论。 
那便是以后夷羊九只能够心里想着她。 
不能“说”,但是可以“想”。 


第三章只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今夜星光灿烂,夜风轻凉,月色极美。  
 
人也极美。  
 
纪瀛初静静地站在临淄城的城楼之上,白色的衣裳随着夜风 
轻轻飘荡。  
 
这样清丽的女子,似幻似真,夷羊九痴痴地凝望着她,一时 
之间不晓得自己是活在人间俗世,还是活在梦中?  
依稀仿佛,纪瀛初轻轻地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像是父母哼 
着要让小孩入睡的摇篮曲,音韵轻柔,又带着几分怜惜。  
 
在歌声中,纪瀛初偶尔停止下来,侧着头,认真地问着夷羊 
九。  
 
“你 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吗?”  
夷羊九想了一下,才发现自己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对她其实 
一无所知。  
 
虽然两人有过不寻常的经历,也曾经在生死的间隙相处了许 
多天,但是却仍然对她的一切细节完全不清楚。  
 
不晓得她住在哪里,不晓得她的家人在做什麽,不晓得她是 
什麽地方来的人,甚至连在哪里可以找到她也一无所知。  
 
简直便是极度完整的空白。  
 
“我知道你是纪瀛初,”夷羊九乐观地笑道:“其它的,反 
正只要你高兴,你就会告诉我。”  
纪瀛初专注地凝视他的深蓝眼眸,仿佛想要看出他的真心。  
 
“你喜欢我吗?”  
夷羊九一愕,耸耸肩笑道:“你不是不许我说吗?”  
“这一次就算它例外好了,你可以说,”纪瀛动的神情庄 
重,连一丝笑意也没有。“不过如果让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 
心话,我就杀了你。”  
夷羊九吐了吐舌头,却依然一脸的笑。  
 
但是说出来的回答,却一点也不犹疑。  
 
“喜欢。”  
“你对我一点也不了解,就这样盲目喜欢我?”纪瀛初厉声 
说道:“你完全不知道我的底细,就这样随随便便说喜欢 
我?”  
“我不是随随便便说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如果我已经嫁人了呢?如果我已经生了小孩了呢?”纪瀛 
初瞪着夷羊九,这样流畅地说道:“如果我是个人尽可夫的 
坏女人呢?”  
夷羊九想了一下,开朗地笑道:“你嫁人了?生过小孩了? 
还是真的做过‘人尽可夫’的事了?”  
纪瀛初板着脸,但是却再也忍不住地“噗嗤”笑了出来。  
 
“没有?不是吗!”夷羊九不待她回答,便笑着接口道: 
“但是我却要告诉你,即使你真的是这样的人,我也还是要 
喜欢你。”  
“这样的人你也要喜欢?”纪瀛初大声道:“你莫非是有毛 
病吗?”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个毛病,”夷羊九正色道:“当你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会毫无条件地接受她的好,她的 
坏,她的缺点,她的好处,本来就不是什麽正常人会做的 
事。”  
“那你是说,”纪瀛初冷冷地说道:“喜欢我这种女人,是 
一件不正常的事吗?”  
“只怕是有一点的,”夷羊九唉声叹气地说道:“有时我想 
一想,也真的有些奇怪。  
 
第一次见你,你便当着几万人的面摔了我一跤。  
 
过了一会,又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打算一刀把我捅死。  
 
等到我终于有些认识你的时候,却已经跌进了万丈的悬崖。  
 
后来又和你在深谷里死过去活过来地相处了好多天。  
 
等到我想要多认识你一些的时候,你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  
纪瀛初“哼”了一声,接口说道:“而且还趁你和那妖娇文 
姜亲热的时候,在一旁扫你的兴,对不对?”  
她忿忿地说道:“我既然这麽不好,你是不用来喜欢我 
的。”  
夷羊九笑了笑,继续说道:“只不过,我还是时时刻刻,心 
里一直想着你。  
 
早上起床看见湛蓝的天空,我会想起你。  
 
走过大街的时候,我会想起你。  
 
下午时分,看见了树上美丽的新芽,我又会想起你。  
 
什麽地方都有你,什麽时候都会想起你。“  
听着这红发少年真心的倾吐,纪瀛初也不禁有些痴了,她坐 
在城墙上,支着下巴,看着他静静地述说自己的心,自己的 
情。  
 
最后,终于在眼角轻轻垂下了一颗晶莹的眼泪。  
 
但是她却没让少年看见这次偶然的心情激荡,只是无声无息 
地将泪水拭去。  
 
而夷羊九的真情诉说也已经到了尾声。  
 
“你真傻,真的很傻,”纪瀛初轻轻地说道:“为什麽要喜 
欢我这样的人呢?我又不好,长得也没有人家漂亮 ”  
夷羊九笑了笑,眼神中有着万千的言语,却不再说话。  
 
有时候,千万句的言语,其实只要有一刹那的眼神交会便已 
经足够。  
 
“你真的好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经低似蚊鸣 
耳语,但却已足够一字一字映入夷羊九的脑海里。“不过, 
我也很喜欢你 ”  
夏日的晚风,吹动了远方的树影。  
 
在两人的身后,临淄城已经亮起了一盏盏的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火的背后,都有一个家。  
 
每一盏灯的背后,也有许许多多的故事。  
 
夷羊九柔情地凝望着纪瀛初,想要握握地的手,但是手指甫 
碰上纪瀛初的手背,女孩却陡地一震,举起手来,顺势指着 
远方。  
 
这样一个微妙的动作,便避开了和夷羊九相握的动作。  
 
“看,那个方向便是纪国。”  
夷羊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知道她指的是西南方,是白 
天齐国大军离去的方向,果然便是纪国的方问。  
 
“不知道这场战役打起来会怎样?”纪瀛初笑道:“你看齐 
国打得赢吗?”  
按理来说,夷羊九并非齐国本国之人,所以在言谈中以外来 
人的身份用“齐国”这两个字称呼尚不算奇怪,但是此刻纪 
瀛初用的也是“齐国”  
的说法,难道她也不是齐国人?  
但是夷羊九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想了想纪瀛初问的 
问题。  
 
“以大搏小,派了那麽多军队,光凭数量,应该可以打赢 
吧?”  
“依我看,那倒未必,”纪瀛初摇摇头。“先从兵法来说, 
打仗本来就没有必胜这回事,‘以寡击众’并不是不可能 
的。况且,这场战争并没有这麽简单。”  
“为什麽没有这麽简单?”  
“因为纪国不见得是势孤力弱的,在纪国的周遭还有其它的 
强国,像郑国就和齐国处得不好,一旦齐国出兵打了纪国, 
郑国不一定会坐视不管,”她摇摇头说道:“因此,这场战 
争并没有那麽简单。”  
夷羊九看着她,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 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罢了,怎麽会懂那麽多 
国际的军国之事呢?”  
纪瀛初瞪了他一眼,怒道:“小女孩又碍着了你吗?谁说年 
纪轻就不能懂得多?”  
“是是是,”夷羊九笑道:“懂得多和年纪轻没关系。”  
纪瀛初其实也不是真的发怒,听见他这样说,板着的脸只持 
续了一会,也就逐渐露出浅浅的笑意。  
 
“打仗的事,你是个男孩子,总也不能一无所知吧?”  
夷羊九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知道也没有什麽用处吧?我又不是贵族,只不过是个平 
民杂役,打仗这种论功劳行赏的事也不会轮到我,为什麽要 
去懂打仗的事呢?”  
“现在你当然不是贵族,但是你可以努力去立功吧?难道你 
不想闯出一番事业,做个成功的人吗?”  
“成不成功,真的有那麽重要吗?”夷羊九静静地说道: 
“我出身自卫国最大最有钱的家族,我家里的父亲、兄弟一 
生都为了成功汲汲奔忙,可是到头来,他们真有得到了什麽 
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富家人出身的子弟,”纪瀛初说道:“但 
是男子汉顶天立地,总要有一番事业才会让人看得起,男人 
不都是这样的想法吗?”  
“你认识过那麽多成功的男人吗?别人的想法是什麽样我不 
知道,”  
夷羊九笑道:“‘对我来说,功名、利禄都只是过眼云烟, 
人生哪!最重要的事便是自己过得好不好。只要快乐了,便 
是穷得连裤子都买不起也很快乐,不快乐的话,就是让你拥 
有了天下所有的东西,你还是不会快乐。”  
纪瀛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说得好,说得好,”她有些促狭地拍着手。“还有没有 
啊?”  
“当然还有,”夷羊九昂然地说道:“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 
没有用的人,没有大志向,没有大志气,只是得过且过。  
 
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只要你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尽自己 
的本分,便是个最伟大的人!“  
纪瀛初凝视着他半晌,知道这个红发少年说的是真心话。  
 
这个不凡的少年,平生最大的愿望,果然便只是做个平平凡 
凡的人。  
 
但是此刻从他的身后望出去,那绿油油的元神“萝叶”傻呵 
呵地站在不远处,身上泛出微微的金色光芒。  
 
光只是这个不平凡的元神,便注定了夷羊九一生不可能过着 
安安稳稳的平凡日子。  
 
仔细一想,也许夷羊九的愿望并没有错,因为成就功业的 
人,不见得会有多快乐。  
 
少女纪瀛初走遍各封国,曾经遇见过许多最出色的人,但是 
却没有一个比得上夷羊九的知足和快乐。  
 
夷羊九望着她出神的模样,嘻嘻一笑。  
 
“在想什麽?难道是在想怎麽帮我找个称头的贵族杂役工作 
吗?”  
纪瀛初瞪了他一眼,又想了一会,才轻轻叹了口气。“我只 
是在想,你真的对我一无所知啊!”她静静地说道:“你确 
定真的要喜欢我这样的人吗?”  
夷羊九微微一笑,再次伸出手来,握住她白嫩的小手。  
 
纪瀛初的脸在夜里微微一红,想要挣脱,夷羊九却将她握得 
极紧,一时间却没能挣脱出来。  
 
而且,仿佛从身体的深处缓缓渗泄出一股沉静的热流,暖烘 
烘的,一下子却让人没有了力气。  
 
“你做什麽 ”纪瀛初低声说道:“放开我 ”  
夷羊九在月光下的表情似笑非笑,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要我放手吗?”他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神情。“要我放,我 
真的放喔 ”  
纪瀛初“哼”了一声,却没有答话。  
 
夷羊九见她没有回答,便悠悠地说道:“要我放手的话,只 
要一句话就可以了 ”他的语声带着深深的笑意,虽然在 
黑暗中看不清楚,却可以想象出那种贼贼的,又带着几分坏 
坏的笑意。“只要大小姐叫我放手,我一定放 ”  
纪瀛初又冷冷“哼”了一声,从手上感受到男子温热的体 
温,身上傥软之感更强烈了,她的声音极低,低到几乎不可 
听闻。  
 
“你 你敢 你敢放手 ”  
夷羊九顺势一拉,便将纪瀛初拥入怀中,这回她连抗拒都没 
了力气,只“嘤”一声,便被他强壮结实的臂弯抱住。  
 
怀中陡然出现女孩温暖的体温触感,夷羊麽却也不敢再做些 
什麽,只是有些不自在地望向天空。  
 
天空的星星灿烂清冷。  
 
怀中的纪瀛初却温暖纤细。  
 
手指的触感清晰地抚着女孩清润的肌肤,纵使隔着一层衣 
服,却还是如同梦境一股的美妙。  
 
两人便以这样的亲密姿势,暂时地在月色里、星光下轻轻拥 
抱,良久良久都没有人出声。  
 
事实上,两个人更希望时光就此停止流动,永远留在这一个 
片刻。  
 
过了不知道多久,纪瀛初才在夷羊九的怀中挣了一下。  
 
夷羊九轻轻地吁了口气,柔声说道:“怎麽了?冷吗?”  
纪瀛初摇摇头。  
 
“不冷。”  
“不冷的话,怎麽会发抖呢?”他轻轻地吻了她的头发。 
“我的衣服让你披,好不好?”  
“不用。”纪瀛初简短地又摇摇头,仿佛沉思着什麽,过了 
一会,突地仰起头来看着夷羊九,眼神的深处仿佛燃着火 
焰。“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夷羊九微微一笑。  
 
“问啊!有什麽想要问我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嗯!”夷羊九点点头,神情坚定。“我真的喜欢你。”  
“喜欢到不论我做错过什麽事,你都会原谅我吗?”  
夷羊九想了想,点点头。  
 
“会吧!”他说道:“不过你能做出什麽样的错事呢?”  
“这点你且不要去管他,我只问你,不论我做过什麽样的错 
事,你真的会原谅我?”  
“会的,”这一次,夷羊九更坚定地说道:“我会。”  
纪瀛初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带着泪光的笑容。  
 
“我还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要你答应我,从今以后,如果是我不想要你知道的事, 
你都不可以问我。”  
“不可以问你?”夷羊九奇道:“什麽事都不能问?”  
听见他这样的回答,纪瀛初的脸色陡地沉了下来,微微一 
挣,便挣开了他的怀抱,站起身来。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她的神情严肃,像是被 
了一层寒霜。“我本就没有指望你会答应我这件事。”  
夷羊九急忙追上她,从后面搂住她的肩。  
 
“没的事,我又没有说不答应。”  
纪瀛初瞪了他一眼,脸上这才微观笑意。  
 
“那也就是说,你答应了?答应如果我不想对你说的事,你 
就永远不会问?”  
“我答应。”  
纪瀛初欣慰地笑了,闭上眼睛,像是岔了气息似地,深深吸 
了口气。  
 
“那我也答应,以后不论发生了什麽事,我永远会与你站在 
一起!”  
夷羊九咧开嘴巴,开心地笑了出来。  
 
“就这样约定了!”  
“就这样约定 啊呀!”话还没有说完,纪瀛初便望着夷 
羊九的身后大叫。  
“流星!有流星!”  
在两人身后的深邃星空中,此刻果然灿烂地掠过了如雨幕般 
的众多流星,像缤纷的雨一般,斜斜掠过那片深蓝色的天 
空。  
 
在流星雨中,纪瀛初像个小女孩似地闭上眼睛,握着手抵着 
胸口,开始许着看到流星的愿望。  
 
小女生的愿望,当然是夷羊九这样的粗豪男子请不透,也不 
会懂的心思。  
 
只是他却不知道,便在这短短一刹那间,纪瀛初仰头看见了 
九次流星,也在心中许下九次相同的愿望。  
 
那个愿望,却是为夷羊九许下的。  
 
“希望他一生永远平安,”她在心中这样静静地说道:“即 
使没有我在他的身旁,也要他一生永远平安。” 
 
 
 
 
第四章你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中夜时分,夷羊九带着满满一颗心,缓缓踱步,踱过了空旷 
的大街,踱过了城中的木桥,也踱过了阴暗的巷道。  
 
除了整个晚上的甜蜜言语之外,方才纪瀛初也已经答应,约 
好明天要和他再见面。  
 
十九岁少年的心思本就是单纯的清明,而初尝了感情滋味的 
星空,看起来更是轻松又写意。  
 
走在黑暗的大街之上,夷羊九只觉得脚步越走越轻盈,到后 
来,简直像是要飞了起来似的舒适惬意。  
 
回到别馆之中,刚进门,便看见了胖子易牙静静地位立在庭 
园的明亮月色下。  
 
易牙见了夷羊九也没出声,只是对他憨憨地笑笑,便又回过 
头去,仿佛在对着空中说些什麽。  
 
在他的前方,飘浮在半空中的,正是易牙的元神,黄澄澄的 
胖子“庖人。  
 
只见易牙对着“庖人”喃喃地念着什麽,庖人便理解了似 
地,呵呵地发出无声的笑,一边缓缓地在空中飘浮旋转。  
 
而在它的身前,也飘浮着一颗拳头大的石子,不晓得易牙又 
在和这奇异的煮食元神练些什麽。  
 
夷羊九心中仍然充塞着方才和纪瀛初的甜蜜柔情,一时间也 
不想上床睡觉,便坐在一旁看易牙和庖人的奇异练习。  
 
这样看了一会,却发现在别院的角落一棵树上,坚貂也和他 
那蓝色的元神“万物”坐在一枝粗大的树枝上,也在那儿练 
些什麽。  
 
看了一会竖貂的动作,夷羊九又回过头来看易牙和庖人的情 
状,却发现此刻庖人已经缓缓着地,而那颗石子也已经静静 
地躺在地上。  
 
别看易牙这动作没有什麽出奇之处,这时候他的脸上流满了 
大汗,整件衣服湿个透彻,气喘吁吁,仿佛刚完成了一项极 
度累人的工作。  
 
夷羊九好奇地走过去,仔细端详方才在庖人胸前飘浮的那颗 
石子,看来看去,却看不出什麽异状。  
 
他皱着眉,半晌看不出那石子有什麽出奇之处,想要弯下腰 
碰碰它,却冷不防易牙高声喊了一句话。“别碰!醉死 
你!”  
“醉死我?”夷羊九失笑道:“什麽乱七八糟的?”  
易牙坐在那兀自喘了一会气,这才将气息调顺了过来,只见 
他小心翼翼地取过来一个木勺,将那颗石子舀在勺里,仿佛 
那石子是一条活鱼,生怕它从勺子里跳出来。  
 
夷羊九看着他古里古怪的动作,笑骂道:“死胖子,又在玩 
什麽玄虚?这石子有什麽了不起,看你怕成这样?”  
易牙也不去理他,动作轻缓,将那勺子慢慢移向身旁的一大 
缸水,将那颗拳头大小的石子“通”的一声丢进水里。  
 
然后,那水却像是活过来一般,不住地冒出泡沫,好一会儿 
才渐渐止息下来。  
 
夷羊九皱着眉,大声问道:“这又是什麽鬼东西?为什麽会 
冒泡泡?”  
易牙一反手便将那勺子丢给他,呶了呶嘴,示意他过去尝尝 
着。  
 
夷羊九将勺子接在手上,狐疑地走过去那一大缸水,就着月 
色,却看见那缸水已经变了颜色,浓浊浊的,还飘散着一股 
极为浓烈美味的酒香。  
 
“不会吧 ”夷羊九喃喃自语地说道,一边走过去,舀了 
一勺子的“水”。  
 
那勺子“水”甫一人喉,夷羊九便暗地里叫了声“好”!  
因为那入喉的感觉,分明便是极为浓烈香纯的好酒!  
夷羊九自小生在豪富之家,虽然并不是最为受宠的子弟,但 
所谓“没有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从小到大,自然也尝 
过不少各国的美酒。  
 
而易牙这缸子的“水酒”,和那些各国的一级美酒相较起 
来,绝对不遑多让!  
但是方才夷羊九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那缸水本来是淡而无味 
的清水,怎麽会一丢进去那颗石子就变成这样美味的好酒呢 
‘!  
“这又是什麽新名堂?”夷羊九奇道:“你个死胖子又变了 
什麽戏法?”  
易牙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走过来,绕了他一圈,仔细端 
详,还凑过来用鼻子嗅了他几口。  
 
夷羊九被他这种古怪动作弄得有些发毛起来,笑骂道:“你 
个死胖子,干嘛这样嗅来嗅去的?莫不是你转了性,变得对 
男人有兴趣了?”  
易牙老气横秋地摇摇头,闭着眼睛,仿佛在思索着些什麽。  
 
“不对不对。”  
夷羊九好奇地也嗅了嗅自己,问道:“有什麽不对的?”  
易牙睁开眼睛,笑容中有几分的诡异。  
 
“脂粉之香、处子之香,幽室之香、少女之香,”他呵呵地 
笑道:“你刚刚才和女孩子相会回来,对吧?”  
夷羊九脸上微微一红,大声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 
样?”  
易牙还没有答话,从夷羊九的身后这时阴恻恻地传来一个低 
沉的声音。  
 
“想必是那与你生死与共的纪瀛初小姐吧?”开方正色说 
道。他的表情颇为庄重,虽然是在消遣夷羊九,却仍然能够 
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想必是两人感情颇有进展,也 
不枉咱们小九这几日来朝思暮想。”  
夷羊九伸了伸舌头,对两人做了个鬼脸,有些撒赖地说道: 
“就算真的和她怎麽样,也不关你们两个家伙的鸟事。”  
易牙和开方对望一眼,嘻嘻而笑,一致地点头。  
 
“说得也是,这又关我们两个什麽事?”  
三个人笑笑说说了几句,易牙突然静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 
着夷羊九。  
 
夷羊九被他这样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便伸腿轻踢了他一 
脚。  
 
“死胖子,你又在看你爸爸做什麽?”  
易牙一个闪身,避过了他这记虚踢,脸上却露出耐人寻味的 
表情。  
 
“我只是在想,人的情感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你和这个纪 
瀛初的情谊当然是没话说的,但是我却又忍不住要想起那另 
外一个女孩了。  
 
不久以前,你不也时时想着她吗?怎麽换人换得这麽快?“  
夷羊九一怔,皱眉说道:“怎麽连你也在说文姜的事?我和 
她没什麽的,而且人家已经嫁到了鲁国,至少顾念一下人家 
的名节吧?”  
易牙摇摇头,摇了一会之后仿佛觉得说服力不够,又摆了摆 
手。  
 
“怎麽你和那个齐国大美女文姜也有一手吗?我可不知道这 
件事,看来你这小子真的是处处留清哪 ”胖子易牙静静 
地说道:“我说的是乐儿,还记得她吗?你不是临离开的时 
候,还一直想念着人家?”  
夷羊九一怔,一时间也不晓得该说些什麽。  
 
乐儿,便是那卫国的养鸭女孩。  
 
在夷羊九的脑海之中,此刻映出了乐儿的身影,但是那身影 
却有些模糊。  
 
当然,那一日躲雨时的甜蜜亲吻,自然还是记得的。  
 
临离开卫城之前,他也的确去过乐儿的窗前偷偷看她最后一 
眼。  
 
但是现在想起来,却连她的长相也记不太清楚了  
想到这儿,夷羊九不禁垂下了头,看着地上自己在月光下的 
倒影,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他今年不过十九岁,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自然对情爱 
一事没有什麽变心背弃的负担。况且他和乐儿之间也不过是 
有着淡淡的少年情愫,实在也不能算是真的有过什麽山盟海 
誓。但如果真的是这样轻描淡写,为什麽此刻听见易牙再一 
次提起这个名字,想起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心中却有着不 
太舒服的感觉?  
看见他失神的模样,易牙也没说什麽,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可不是故意要说你什麽的,只是我没有谈过情爱,对这 
种事情真的有些好奇,问问你而已,你小子不要放在心 
上,”说着说着,又不自禁流露出两人平时斗嘴的脾性。 
“不过,女人遇上了你倒真的是倒霉,该叫人给你刨张牌 
子,写上‘女人快点跑’,挂在你的脖子上,这才算是积了 
阴德的好事。”  
夷羊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那你最好也挂张 
牌子,写上‘没有女人来爱’,看着走在街上会不会有人同 
情你,把女儿嫁过来!”  
一旁的开方正舀了口那古怪的“水酒”尝着,听见他这样 
说,忍不住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喷却将易牙的脸 
喷了个满脸酒气。  
 
三个人在夜色中欢乐地哈哈大笑,彼此椰揄取笑,三句两句 
便忘了先前的话题。  
 
过了没多久,坐在树上的竖貂也练完了元神的能力,爬下树 
来加入闲谈的行列。  
 
谈谈说说了一会,夷羊九突然想起一事,使用手肘挤了挤易 
牙的肚子。  
 
“喂!讲到这个,倒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他皱眉说道: 
“你和你那胖子元神搞出来的石头又是怎麽一回事?那缸子 
酒又是什麽地方来的?”  
易牙望了望身边不远处的元神“庖人”,想了一下,才缓缓 
地说道:“那块石头,是我和‘庖人’用元神力量做出来的 
东西,名字叫做‘醇石’,是一种可以将所有的清水转化成 
美酒的东西。”  
“醇石?”竖貂奇道:“你在什麽地方找到这种怪石头的? 
如果你多找个一大堆,无底下酿酒的就可以全数关门大吉 
了。”  
易牙露出神秘的表情,摇摇头。  
 
“这颗‘醇石’不是从什麽地方捡来的,它原先只是颗寻常 
石头,但是只要让我和‘庖人’处理过,便可以变成这种将 
水化酒的‘醇石’,这是我今天和‘庖人’发现的新能 
力。”  
夷学九有些夸张地拍拍手,一睑促狭的神情。  
 
“很好很好,想不到我们的小易牙又有了新进境,真是可喜 
可贺,可喜可贺,咱们兄弟几个可就属你最有出息了,推陈 
出新,真是了不起了不起,”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还想要 
找帮腔的,便回头向开方和竖貂说道:“你们说,我们都要 
向这胖子致敬,对不对?因为他很努力,每天都在证明进 
境,我们真是惭愧,日子都活到狗身上了 ”  
他这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大堆,却看见开方和竖貂的 
神情漠然,甚至有几分不以为然的表情。  
 
夷羊九微感诧异,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这样称赞他,说得 
不对是吗?”他看了看易牙,又回头看了看开方和坚貂。 
“我是说错了什麽吗?”  
开方和竖貂互望一眼,最后还是坚貂笑笑说道:“其实,有 
进境的不只是胖子,这些日子以来,我和开方也照桑羊前辈 
的指点练了一些,又多知道了些元神的能力 ”  
夷羊九笑道:“很好呀!那有什麽不对吗?”  
竖貂抓抓头,回头看了看开方。  
 
“是没有什麽不对 ”他有些迟疑地说道:“不过,这阵 
子以来没有进境的,只怕就只有你了 ”  
“我?”夷羊九失笑道:“我也要练这种元神的东西?”  
“我们可没有说你也要练,”开方淡淡地说道:“只是说大 
家这阵子都有了进境。”  
夷羊九哈哈一笑,环视着这三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旧友, 
他的笑容灿烂,但是却没有发现,开方、竖貂,甚至是平时 
傻呵呵的易牙,三个人都没有露出和他一样的嘻笑神情。  
 
和他纯真的笑容比起来,开方他们几个的神情已经有了些许 
的世故与成熟。  
 
也因为如此,虽然夷羊九并没有察觉,但是其实空气中已经 
隐隐然有了几许的疏离之感。  
 
“开什麽玩笑啊?”夷羊九笑道:“你们练这些元神的东西 
是为了什麽呢?我也很喜欢我的元神,也很喜欢多知道一些 
它的事,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就像桑羊前辈说的,这世上 
大部分的人不只没有元神,连看都看不到,练这样的元神有 
什麽用呢?”  
开方看着他,摇摇头。  
 
“总会有用处的吧‘!毕竟这是种平常人没有的能力,总会 
帮你做些别人做不到的事吧?这样要成为一个有作为,能做 
大事的人,总比别人多了几分机会。”  
又来了!夷羊九在心中暗自想着这样一句话,因为就在不久 
之前,纪瀛初也说过同样的内容。但是他想了一想,却也不 
想再和开方争辩下去,便摊了摊手,点头笑道:“也许你 
对,也许你们练元神的能力是好事,很好很好。”  
站在一旁,好一阵子没说话的胖子易牙这时侧着头看他,想 
了一会,静静地开口说道:“小九,有件事我一直很想知 
道 ”  
夷羊九瞪了他一眼。  
 
“又有什麽事了?”  
“你以后 我的意思是说,你对你的将来有什麽目标吗? 
有什麽大事情想要完成的吗?”  
“大事情?”夷羊九一怔,摇摇头。“我只要快快乐乐的过 
日子就好,为什麽要完成什麽大事情?”  
“那也就是说,你不想以后做大官,或是赚大钱了?”  
“不会吧?”夷羊九奇道:“你不会告诉我,你现在想要做 
大官,赚大钱了吧?”  
易牙默然,却转头看了看竖貂和开方。  
 
“做大官有什麽不好?”竖貂笑道:“出入有人跪迎接送, 
眼前是数不完的拍你马屁的人,家中良田万亩,娇妻美妾, 
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什麽不好啊?”  
听见他这样说,易牙也笑了。  
 
“我可没有他这麽贪心,我只要有点钱,只要想做什麽事, 
买什麽东西都自由自在的,我就很满足了。”  
“就这麽一点出息吗?”夷羊九笑骂道:“怎麽我越听越像 
是一群中年老头闲扯聊天了?”  
沉静的开方这时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可是就是这样 
一点出息,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啊 ”他悠然地说道:“像 
我们这样,不过是几个又穷又平凡的外国人,真的想要追求 
一个舒舒服服的生活,也不见得那麽容易。”  
夷羊九笑笑,但是笑容却有一些勉强。  
 
“什麽话?我们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又有什麽好烦恼的?”  
易牙还是侧着头看他,神情颇有深意。  
 
“没有什麽好烦恼的?我们现在吃的,穿的,都是人家的东 
西,只是当初世子诸儿交待下来的一句话,等哪天他一个不 
高兴,我们就什麽都没了。”  
“那又怎样?”夷羊九昂然说道:“大不了大伙走人,你不 
收留我,难道我没别的地方去吗?你不给我地方住,我不能 
睡大街上吗?你不给我东西吃,我有手有脚,不会去做事挣 
口饭吃吗?就算真的没饭吃了,饿个几顿也不会死人!”  
“你 ”易牙胖胖的脸这时却有了几许沉思的神采。“还 
是这样无忧无虑的 不适,这样的做法,能够过一辈子 
吗?”  
“什麽一辈子?”夷羊九笑道:“谁还想那麽远的事儿 
啊?”  
“也许你现在年轻,可以做很多随心所欲的事,可是如果你 
有了妻儿,难道还要动不动‘大不了睡大街上去’吗?有了 
哭啼啼的小孩儿,难道还要成天‘大不了饿上几顿’吗?还 
有,可能你有得住,有得穿,可以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纪国说不定就有这样的人,没有什麽 
野心,只要穿得暖吃得他就心满意足,但是现在齐国的军队 
已经快要到了,当军队踩过你的庄稼,杀了你的小孩,强奸 
了你的妻子,你又怎麽过你那‘安安稳稳’的日子呢?”  
夷羊九怔怔地看着易牙,突然哈哈大笑。不仅笑,而且是大 
声的笑,笑到肚子都痛了起来,一时兴起,还夸张地倒在地 
上,抱着肚子打滚。  
 
看见他这种无礼的举动,胖子易牙也不来和他计较,只是饶 
有深意地笑笑,不自觉地“哼”下一声。  
 
夷羊九自顾自地笑了一回,这才坐在地上,大声说道:“人 
家说你这胖子变聪明了,我还不信哪!今天亲耳听见了你说 
这一大段话,才知道人家说得没错!”他抚掌笑道:“却不 
知道你这胖子倒是个说歪理的专家,一不小心还差点让你蒙 
了过去。”说着说着,他纵身一跃而起,却往那缸水酒的方 
向跑去。“说那麽多干什麽呢?还是喝酒最实在!”  
这个莽撞少年也不知是少一根筋,还是没把易牙的肺腑之言 
放在心上,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带过。  
 
在他的身后,易牙无可奈何地笑笑,转头看看开方,这沉静 
的卫国公子只是摇了摇头,而竖貂也是神情漠然,也不知道 
心下在想着些什麽。  
 
夜露深重,几个少年没有就着这些话题再聊下去,只是找了 
几个碗,围在那缸水酒的旁边,喝了个酩酊大醉。  
 
 
 
 
第五章齐僖公快要有了大麻烦  
就这样过了几日,夷羊九又出去和纪瀛初见了几次面,这个 
神秘的女孩此刻已经不像以前一样行踪飘忽,虽然依旧不知 
道她住在哪里,做些什麽,但是只要和夷羊九约定好,便一 
定会出来和他相见。  
 
此时正是齐国的夏季,在齐僖公出征前那场霪雨之后,天空 
晴朗湛蓝,已经是连续好一阵子的艳阳好天气。  
 
从城楼远远望出去,一片清朗的绿色大地,远山青翠,树林 
映着城外的河川,更是一片生意盎然的碧绿。阳光普照,纯 
蓝色的天空朵朵白云清晰如画,虽然气候炎热了些,却是令 
人神清气爽的好天气。  
 
但是在齐国的战况上,就没有这麽好的光景了。  
 
从来自王宫内的军情消息中传出,齐国大军攻打纪国的行动 
并没有预期中顺利,因为在齐国大军到达战阵之前,与纪国 
交好的鲁国曾经向齐僖公居中说情,但是却被齐僖公所拒 
绝。  
 
除了“煮食至尊”斗赛上的暗杀事件之外,齐僖公还扯上了 
八代之前的齐国国君。  
 
齐僖公的理由是,数百年前,齐国国君哀公曾经因为被纪国 
陷害,惨遭周王丢入大鼎煮死,现在虽然已经又传了八代的 
国君,但是冤仇仍在,所以不能轻言原谅纪国。  
 
鲁国的国君桓公娶的是齐僖公的女儿文姜,见这位岳父国君 
不愿接受他的调停,又被他举了八代前的旧事搪塞一顿,也 
动了肝火,便与另一个和齐国不对头的郑国联手,决意要帮 
助纪国守住城池。  
 
而齐国在此时又有了宋国的结盟,又有卫国、燕国的相助, 
便决意要在纪国与鲁、郑决一死战。  
 
正如纪瀛初所料,原先只是一场强国欺压弱国的单纯战事, 
此刻却演变成了一场涉及七个国家的国际战争。  
 
消息传到了齐国,整个临淄便陷入了一阵肃杀不安的气氛之 
中,家中有人出征的更是祝祷焚香,祈求无论如何也要让自 
己的父兄子弟子安归来。  
 
这样的不安气氛之中,开方却出乎意料地成为几个少年之中 
的大忙人,因为他有时会为同在巫拉单位中的同事卜卦算 
命,同时近日以来,他的元神“解忧”的能力有所进展,是 
以对于许多事情的预测相当准确,消息一传出,便有许多忧 
心家人出征的齐国贵族前来请教。  
 
一开始,开方还有余裕应付那些登门前来问讯的贵族,但是 
等到战情开始吃紧之际,他便再也不敢为人卜卦报信了。  
 
因为齐国的战况并不乐观,而近日以来,开方卜得的更是凶 
卦频频。那算命预测之学虽然时有佳作,准确之极,但是世 
间上只要是前来卜卦算命之人,要的并不是一个“准确”的 
答案。  
 
他们要的,是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因此,在战况逐渐变得凶危之际,开方便已经吓得不敢再为 
人指点迷津。  
 
如果你一连卜了十个卦,却卦卦都是大凶横死之象,如果照 
实说了出来,便是被捶成肉饼也不稀奇。  
 
但是如果对他们做善意的隐瞒,圆一个令人安心的谎,等到 
苦主的噩耗传来,岂不也是要被人揍扁?  
然而这道理对那些忧心忡忡的家属是说不通的,前来求教的 
人仍然络绎不绝,因此,不多久这个沉默的卫国分子便找了 
临淄城外僻静的树林,在那儿搭了间小草屋住下,以避开那 
些一心只想听得好消息的求教贵族。  
 
这一日,夷羊九和易牙等人嘻嘻哈哈地跑到山林之中探访开 
方,还带了那枚能化水为酒的“醇石”,打算和他高高兴兴 
地唱个痛快。  
 
开方搭建的小屋位于临淄城外不远的葵阳之丘,当日他要搬 
来此地的时候,夷羊九等人还帮他建了小屋,因此当然熟门 
熟路,没走多久便已经到了山腰。  
 
到了山腰,却看见开方愣愣地坐在一处小树林的里面,举头 
观望,好像在看着几株大树的顶端。  
 
夷羊九和易牙、竖貂悄没声息地走进树林,拎着手上的下酒 
菜,打算让这个严肃沉默的开方来个惊喜,吓上一跳。  
 
不过,走进树林之后,吓了一跳的人反而是夷学九几个。  
 
那是一个占地并不大的树林,但是在林中却有着不少数人合 
围的参天巨木。  
 
此刻,在树林中映着枝叶间隙穿透的阳光,像是展翅的孔雀 
一般,由细而粗,映在林间的地上,煞是好看。  
 
但是,这种奇景必需是要有晨间的轻雾才会出现的,此刻是 
近午时分,按说轻雾早应消失,却不晓得为什麽,整个树林 
之中仍然弥漫着轻纱般的薄雾。  
 
仔细一看,那却又不是真正的薄雾,从天而降的,是一阵阵 
极细极轻的粉状木屑。  
 
“啪”的一声,易牙手上提的下酒菜掉落地上,而夷羊九和 
坚貂也失了神似地,三个人动作一致地仰头,眼睛圆睁,嘴 
巴微张。  
 
三人本来是要吓吓开方的,此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看得 
目瞪口呆。  
 
在树林的上空,大约两人合叠的高处,有一个灰仆仆的身影 
正在缓缓地飘荡,“它”缓缓地在几株参天巨木的枝干前飘 
浮移动,所到之处发出微微的“嗡嗡”声响,一把一把的木 
粉也随之飘落。  
 
这次色的身影,便是开方的元神“解忧”,是一个能够预知 
未来的奇异元神。  
 
而且,据斐影子司说,这个“解忧”除了预言外,还有控制 
时光流动的能力。  
 
静静的树林之中,流转的扇形光影,飘落着如细雾般的木 
屑。  
 
静  
除了几个人的呼吸声之外,树林间寂静至极,连枝叶摩挲的 
声音也清晰地传进耳中。  
 
开方缓缓地转头,看见几个目瞪口呆的老友,静静地说道: 
“从今天早上开始,‘它’就是这样了。”  
只见得“解忧”仍然不住地在巨木间来回飘浮,而那几株巨 
木的树皮已经以极细的手法全数削去,露出了光洁的树身。  
 
夷羊九看得出神,嘴里却喃喃说道:“它在干什麽呢?莫非 
是啄木鸟投胎吗?”  
但是更仔细地端详,会发现那削去的树皮后并不是单纯的空 
白树身,在那一片片巨大的探身材质上,仿佛有着不寻常的 
图案。  
 
夷羊九张大着嘴,像是失魂落魄地走近其中一株巨木,随着 
脚步的走近,那图案便越是清楚。  
 
原来,不晓得“解忧”用的是什麽样的手法,居然已经在这 
些光洁树身上刻出一幅一幅的立体图画!  
或者是说,一幅一幅的,高低有致的立体雕刻!  
在夷羊九面前的巨木上,刻的是几个人,那些人的面容清 
晰,身形明显,连衣服上的皱折都知细靡遗地刻在木头上。  
 
只见得那是一个王者装束的老人,面容傲慢地倔坐在躺椅 
上,身前却有另一位年轻的王者,脸上表情扭曲,怒气冲 
冲,正打算转身离去。  
 
一旁的从人露出惊煌的神情,而老者的身后更有几名显然是 
将军的大汉,有的人脸色阴郁,有的则是怒容满面。  
 
更惊人的是,这些木刻栩栩如生的程度,已经到了匪夷所思 
的程度,因为夷羊九只看了几眼,便很清楚地认出来那年老 
王者便是齐僖公,后面的将军有一人身材粗壮,冲动地正想 
拔出剑来,看面容却是齐国第一勇士公子彭生。  
 
而在几名将军之中,也见到了连称和管至父。  
 
这木头上刻出来的像,竟然便是活生生的景象!  
细数“解忧”削去树皮的巨木一共有十四株,每株都有三数 
人合围大小高度都只在两人相叠上下,从远方望过去,倒像 
是在树干上挂了十来幅栩栩如生的巨画。  
 
当日在卫城的时候,“解忧”也曾经用类似的方法预言出夷 
羊家的惨祸,此刻雕出来的,莫非也是即将发生的事?  
“几天前,它就开始雕这些画了 ”开方仰着头,脸上露 
出茫然的神情。  
“有时候速度快,有时候却得等上一阵才会有图案出来。”  
夷羊九好奇地四下看看,发现其中有一幅雕画上有着为数极 
多的军队,整军待发,围住一座城池,城中的居民挖出深 
沟,筑起巨垒,人人都有着忧惧的神色。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解忧”雕出的图像精细至极,连 
城中的旗旗也刻了出来。  
 
在城内的旗旗上,便清楚地刻着“纪‘字。  
 
“这座城池,就是纪国了吧?”竖貂喃喃地说道:“是齐国 
大车初到的情景,是吗?”  
开方点点头。  
 
“那幅雕画便是‘解忧’雕出来的第一幅,是几日前雕出来 
的。这几幅画是有顺序的,说的应该便是在纪国城外发生的 
事,只是我不晓得是在事情发生之前,还是发生之后。”  
“今天我们来的时候,听到的消息是郑国和鲁国已经准备帮 
纪国防守了,”夷羊九说道:“听说鲁桓公还和齐僖公吵了 
一架。”  
竖貂笑道:“这两个翁婿吵了起来,一定是精彩的,只是小 
九那小女朋友文姜夹在中间,可买难做人了。”  
夷羊九瞪了他一眼,怒道:“不是说和她没什麽了吗?还在 
那里成天瞎说,是不是要害我被齐候砍了头,你才会开心 
哪!”  
竖貂吐了吐舌头,却仍是一脸不在乎的神情。  
 
开方看了两人一眼,说道:“小九说得没有错,你们可能不 
知道,听说这文姜和世子诸儿有些不清不楚的事,本就是贵 
族中最没有人敢谈论的事,只要被齐侯知道了,他可不管你 
是不是开玩笑,当然是宰了你再说。  
 
还有,不说现在的僖公,等到日后世子当上了齐候,对这种 
事一定更避讳,你们再开小九这种玩笑,真的会把他害死。 
“  
竖貂和易牙听了开方这样说,两人点点头,脸上微露骇然之 
色,知道他这番说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文姜和世子诸儿的乱伦私情,因为事关重大,在王宫贵族间 
只是一个隐隐约约的流言,加上姜诸儿继任的态势已成,更 
是没有人甘冒这种得罪未来国君的险。  
 
而夷羊九自己和文姜的奇异关系,为了替文姜设想,他连这 
三个亲如兄弟的好友也从来不曾提及,要不是前几日说溜了 
嘴,竖貂等人自然也不会拿这事来开他玩笑。  
 
便在此时,那飘浮在半空的元神“解忧”又有了奇异的动 
作,此刻它收起了双臂,像是沉思一般地静静下沉,显然已 
经停止了雕画的动作。  
 
然后它在木粉飘荡的树林之中缓缓落地,慢慢地踱到一旁, 
又恢复了原先冷冰冰,什麽都不搭理的模样。  
 
易牙看得有趣,低声说道:“好像雕完了,看它一副办妥了 
事似的。”  
夷羊九却掰着手指,仔细数着其中一幅画里的各国旗帜。  
 
“你们看看 ”他指着齐信公和鲁桓公争吵交恶的那一幅 
雕画,在十四幅画中,这幅画排行第三。“齐国和鲁国国君 
吵架,这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因此从第四、第五幅以后, 
应该便是将要发生,却还没发生的预言。”  
“没错,”开方点点头,指着其中一幅画。“这幅画里面, 
燕国的军队已经退去;但是这件事情却还没发生。”  
几个人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十四幅奇特的巨木雕画,逐渐理出 
了这场齐国攻纪国战役的结局。  
 
在第五幅画中,齐国的大将公子彭生神威凛凛,将鲁国、郑 
国的大将们打得落荒而逃。  
 
但是在第七幅画中,他却已经落荒而逃,身后追的是郑国和 
纪国的大军。  
 
然后,燕国不知道为什麽临阵脱逃,剩下的卫国、齐国大军 
也被击溃。  
 
在下一幅图的某个小角落,雕着公子彭生身中数箭,躺在战 
场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而在他的身后,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齐卫大军。  
 
接下来,宋国的援军也到了,但是仍然没能击败鲁郑的联 
军。  
 
在第十二幅图中,宋军也被击溃,狼狈不堪地退兵而逃。  
 
而最后一幅图中,却是齐僖公带着一众的伤兵败将,遥望着 
身后的纪城,脸上露出悲愤不平的表情。  
 
十四幅巨木雕画,很明显地显示出了齐僖公攻纪国的结局和 
下场。  
 
“会打败啊 ”竖貂喃喃地说道:“那不是要回去警告大 
家了吗?”  
夷羊九瞪了他一眼,摇摇头。  
 
“这种事可万万做不得。”  
“为什麽做不得?”坚貂奇道:“及早告诉大家,叫齐侯召 
兵回来,省得死那麽多人,这样有什麽不好?”  
“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纪国那边会死多少人我是不知 
道,”夷羊麽悠然地说道:“我只知道你的小命大概就保不 
了了。”  
“我做了救许多人命的事,他们谢我都来不及了,我的小命 
又怎麽不保了?”  
“人家是掌理数万大军的重要战事,怎会听你这毛头小子的 
一句话,就把兵调回来?”夷羊九说道:“他们是一定不会 
听你的,不过你如果到城里说了这样的预言,我猜你会被先 
抓起来,如果这场仗打赢了,也许你只会被打一顿,但是如 
果他们真的打输了 哼哼,那你这条小命也别想要了。”  
竖貂奇道:“我说中了预言,也帮大家提出警告,如果真的 
应验了,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啊!为什麽会把我杀掉?”  
夷羊九还没回答,一旁的开方却静静地接口。  
 
“因为如果打赢了,表示你只是个发了神经的混蛋,没事瞎 
扯乱悦,对付混蛋的处罚,便是打你一顿。  
 
可是如果照我预言所料中的,齐国真的打输了,那你便是个 
妖言惑众,破坏士气,害得国家打仗打输了的罪人,搞不好 
还把战败的责任一股脑儿推在你的头上。  
对付罪人,当然便是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总而言之,”夷羊九正色道:“今天在这儿看见的这件 
事,只有我们知道,不要再乱说了,懂不懂?”  
说着说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身旁的元神“萝叶”便摇摇 
晃晃地走到那十来株巨木跟前,从身上不知道什麽地方掏出 
种籽,一边绕,一边洒。  
 
而那些种籽也像是轻摆乱窜的绿蛇一般,非常快速地长出无 
数的藤蔓树枝,不多久便将那十四株巨木树皮裸露处包裹了 
起来。  
 
这本来便是夷羊九的拿手好戏,早在卫城的时候,他便常常 
玩这一招来整卫城的那些官役。  
 
易牙仰头看着那十四株巨木在转瞬间便被藤蔓盖住,再也看 
不出树上有过那麽惊人的预言图案,还是忍不住说道:“不 
是说要你也多练练元神吗?那天子司前辈也说过咱们几个里 
面,你的元神能力最强,没练不是很可惜吗?”  
夷羊九大笑,亲亲热热地搂住胖子易牙的脖子。  
 
“我会练!我会去练!”他夸张地咬着牙,大声说道:“你 
胖子交待我的事,我哪敢不去做哪?”  
易牙“啐”了一声,知道他不过是随口说说,想要挣开他的 
怀抱,夷羊九却不肯放手,两人便又这样打打闹闹了起来。  
 
看了这好一阵的齐国战役预言,居然已经是一整个下午过去 
了,得知齐国的战况有变,几个人也没有心情喝酒吃菜了, 
于是开方依然回去他的草屋,夷羊九等三人踩着午后的阳光 
回去临淄。  
 
 
 
进了临淄城,已经是近黄昏时分,城里城外的人潮依然热闹 
汹涌,到了这个时  
刻,一天来的火辣艳阳已经减低了热度,大伙更可以趁这个 
机会出来透透风,散散  
步。  
 
穿过城门的人潮,要回到别院之前,会经过一条比较僻静的 
小巷,夷羊九和易  
牙、竖貂谈谈说说,却没有发觉身旁的人潮已经逐渐减少, 
已经走到了这条僻静的  
长长小巷。  
 
突然之间,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陡然袭上夷羊九的心头。  
 
那种感觉,严格说来也不能算是感觉,只是在心中突然一 
动,仿佛有着什麽事  
情已经静静地蔓延发生在四周围的空气之中。  
 
不只是夷羊九,连易牙、竖貂也感觉到了周遭的气氛有异, 
三个人很有默契地  
互相对望,也从眼神的交会中得知大家都有同样的感觉。  
 
如果三个人的感觉一致的话,附近很可能就有着元神的存 
在。  
 
因为斐影子司和桑羊蜀银都说过,有元神的人会互相感应, 
不管是敌是友,只  
要接近了,就会有很奇妙的感应。  
 
而且,仿佛是要确认他们的想法没错,此刻三人的元神都一 
致地停步下来,一  
个个露出戒慎不安的神情。  
 
有着前几次被攻击的经验,夷羊九已经学会了在元神们动作 
有异的时候,便加  
倍地警戒起来。  
 
那奇妙的气息之感越来越清晰,竖貂闭起眼睛,试图在脑海 
里与他的元神“万  
物”心神相通,打算问它到底来者是何方神圣?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缓缓地指向前方的长巷转角。  
 
“那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便在那个角落的地方。”  
 
仿佛是在呼应着他的说法,不晓得为什麽,附近的人声、车 
轮骨碌声、狗叫声  
都已经静了下来,四周围是一片绝对的死寂。  
 
然后,从长巷的转角处,果然传来一阵悠然而行的脚步声。  
 
“达!达!达!达 ”  
 
然后,不知道从什麽地方飘散而出,空气中这时已经出现了 
几朵像是淡淡烟雾  
的小小乌云。  
 
那小朵乌云飘浮的速度并不算快,前进的势子却极为坚定, 
几朵乌云本来个目  
散处在空中,此刻却已经逐渐收拢起来,向三个人的方向逐 
渐接近。  
 
便在此时,来自长巷转角的脚步声已经接近,从墙缘处首先 
出现一双精制的丝  
履,然后出现的是腿,身子,最后整个人才缓缓地出现在三 
人的眼前。  
 
只见来人是个相貌清雅的中年人,留着三缕乌亮的长须,竟 
是个状似神仙中人  
的飘逸男子。  
 
那男子微微一笑,眼神却精光一闪,露出几丝残忍的神情。  
 
便在此时,那几朵小小乌云又朝三人收拢了些,夷羊九一方 
面注意那些黑云的  
动静,缓缓退了一步,一方面仍然戒慎地看着那男子的模 
样。  
 
只见他的相貌虽然清雅,但是身后却像是阳光下鲜亮的花朵 
一般,飘浮着一个  
硕大却又线条分明的元神。  
 
这男子果然也是元神之族!  
 
只见他身后那个元神形貌相当的鲜美可爱,红白相间,还透 
现出肥美鲜润的光  
泽。  
 
乍看之下,就像是在他的身后长了一个特大号的彩色蕈类。  
 
但是这伞状的元神却和寻常的蕈类大不相同,一般的蕈类像 
是一柄一柄的小伞,  
张着伞盖,伞盖下一枝蕈往。但他这伞状元神却只是质地、 
色泽像是蕈类,但是形  
状却有着胖嘟嘟兽类的模样。  
 
简单来说,这个奇异的元神有着彩色蕈类的质地,形体却是 
巨大的兽类。  
 
在夷羊九等人惊疑的注视之下,那中年人哈哈一声干笑,开 
始说话,语声却像  
是金铁磨擦一般,既沙哑又难听。  
 
“我的名字叫做秋阳通,这乃是我的元神‘蕈熊’,”他的 
声音传入耳中相当  
的刺耳,但是说起话来却是简单直接。“还有,我今天来这 
儿便是要你们三人的命!”  
 
仿佛是要呼应他的说话,此刻那红白色彩鲜艳的元神“蕈 
熊”一声狂吼,陡然  
张大了布满涂牙的巨口,但是嘴巴里却是一片耀眼的紫色。  
 
而且,夷羊九的眼尖,还注意到了这“蕈熊”仿佛是瞎的, 
因为在它的头上并  
没有看到眼睛。  
 
随着它狂吼的动作,在它那如彩章般色彩明艳的外皮上,此 
刻张开了无数的小  
小皱摺,并且随着它身体的律动,从小皱摺中“噗噗噗噗” 
地静静散发出黑色的小  
颗粒。  
 
黑色的小颗粒在空气中飞舞撞击,像是有生命般地,逐渐聚 
合在一起,便成了  
一朵一朵的小乌云。  
 
原来那些会追着人跑的小鸟云,便是这“蕈熊”喷撒出来 
的!  
 
夷羊九有些发愣地看着这个奇异的元神,举目四望,发现四 
周围的小片乌云又  
往三人这儿聚拢了些。  
 
虽然不晓得这些乌云有什麽用处,但是却直觉地知道,会这 
样出现在眼前的,  
绝对不会是什麽善类。  
 
只听得一旁的易牙喃喃地说道:“如果是章菇之类的元押, 
那它的特性岂不是  
和真正的蕈菇一样?”  
 
胖子易牙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记不记得,卫阳山里  
那个拾柴的 老头  
”  
 
夷羊九和竖貂一怔,随即想起来易牙所说的这件事。  
 
几个人当年还在卫国的时候,曾经在市井街道上认识过一个 
靠拾荒拾柴为生的  
老人,老人姓 ,据说还曾经是晋国的世家子弟,后来因为 
权势争端被人杀了全家,  
便流落到卫国。  
 
老头虽然只是个拾荒人,但是知识相当的丰富,有一回街 
上有个小孩在山上  
采了一大把颜色鲜艳无比,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的野苹,却 
让 老头抢了过去,在  
地上采了个稀烂。  
 
“大凡在山林中生长的野草,只要是颜色鲜艳的,都有毒 
性,越鲜艳的,却是  
越毒,”当时, 老头这样郑重地说道:“野生之物,平时 
要避敌人就惟恐不及了,  
哪还会一身鲜明地平白告诉你:”我就在这里‘?就因为它 
有致你于死的本领,这  
才会那样的招摇。做人也是一样,越好看越吸引人的事物, 
通常也越危险 “  
 
“越好看鲜艳的 ”夷羊九喃喃地说道,话还没说完,一 
旁的易牙便接口道  
:“越是歹毒危险 ”  
 
“那这‘蕈熊’大概就是天下最毒最危险的东西罗 ”竖 
貂的额上滴下一滴  
冷汗,睁大了眼睛。“你看它鲜艳成那个模样 ”  
 
便在这一瞬间,三个人的脑中同时便浮现出一个字。  
 
跑!  
 
要说这落荒而逃的神技,这三个少年却是最拿手的,当年在 
卫城街头也不知道  
逃了多少次,大部分时刻都是夷羊九捅了漏子,然后几个人 
便在大街上没命地奔跑。  
 
于是,“呼”的一声,夷羊九脚步最快,动作也最熟练,一 
转身便打算大跨步  
逃走。  
 
但是这一脚步却始终没能迈得出去。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也已经飘满了 
一朵一朵,小小的  
乌云。  
 
看来,无声无息地,他们的四周已经被这“章熊”喷出的黑 
云包围。  
 
便在此时,长巷的另一端走过来一只没精打采的狗儿,那狗 
儿也没有什麽灵性,  
愣头愣脑地便向着夷羊九等人的方向走近。  
 
然后,有几朵乌云便像是有灵性一般,改变了方向,便往野 
狗的身上飘落。  
 
几乎像是缓缓的动作,但是一动一静却清清楚楚地映入眼 
淋。  
 
那“乌云”静静地跌落在野狗的身上,只是轻轻地碰触,那 
野狗却像是泄了气  
的皮球一般,“嗤”一声登时软倒在地,连哼也来不及哼一 
声便已经没了气息。  
 
而且,它的尸身登时化为一片绝望的乌黑,并且立刻长出色 
彩斑斓的章菇一类  
的东西。  
 
乌黑的尸身,缤纷鲜艳的审朵。  
 
看在夷羊九等人的眼中,却像是最可怕的死亡图案!  
 
这乌云般的烟雾居然这等剧毒!  
 
易牙在百般惊惶之际,却还不忘低声说道:“那菇类蕈类的 
皱摺之间,有着极  
细极微的小小种子,我在切香菇的时候见过的,”他的声音 
有些颤抖。“这种乌云  
大概就是那一类的种子吧?”  
 
“现在还那麽多废话干什麽?”夷羊几眼见三个人已经被乌 
云逼到了墙角,而  
放眼四望,也已经没有逃脱的空隙。“想点什麽办法救救咱 
们的小命吧?”  
 
但是很奇怪的是,三个人的元神却走过来,围着他们,有几 
朵乌云已经碰触到  
了萝叶和庖人的身子,但是它们却像是没事人似,一点反应 
也没有。  
 
“看 ”坚貂低声说道:“那怪云却对元神没有什麽伤 
害。”  
 
夷羊九愣愣地看着萝叶,这胖胖的绿色元种正勉力地挥着 
手,像是试图将黑云  
赶走,此刻那些乌云虽然无法对它产生伤害,但是却仍然固 
执地环绕着它,极力想  
要穿过萝叶绿绿的挥动手臂。  
 
而易牙也低声叫着:“庖人!”但是这个傻呵呵的黄色厨人 
元神却只是愣在那  
儿,连挥动的手势都没有。  
 
“这该死的黄胖子!”易牙忿忿地说道:“小九!”  
 
“干什麽?”  
 
“你那‘萝叶’不是场物的老祖宗吗?这‘章熊’也是场物 
的一种吧?怎麽你  
小子一点屁法子也没有?”面临了生死关头,平时和气的易 
汗此刻也忍不住口不择  
言了起来。“平常叫你多练练,你就他妈的一大堆歪理,现 
在出事了,你又一点屁  
用处都没有,你个混蛋 ”  
 
听见易牙这样没好气地开口大骂,夷羊九不晓得为什麽没有 
生气,反倒在脑海  
中念头一闪,“刷”的一声陡地清明起来。  
 
场物?  
 
没有错,那“蕈熊”虽然古怪,却也是场物的一种。  
 
讲到场物,那可就是自己的专长了。  
 
他的念头急转,却不自觉地已经将感应传给了萝叶,只见这 
胖胖的可爱元神身  
上缓缓发出阳光一般的金黄色光芒,双臂一边抵挡乌云的进 
击,一边洒出亮晶晶的  
种籽。  
 
那种籽准确地洒在夷羊九等三人的面前,围出一个半圆的圈 
圈。  
 
然后,“波波波波”的声音此起彼落,许多绿色新芽像是蠕 
动的细蛇一般,一  
眨眼便长得密密实实,形成一个绿色的帐幕,盘踞住三人靠 
着的墙角,像是~个绿  
色的大荧似地,把夷羊九、易牙和竖貂三个人密密地包了起 
来。  
 
那绿色茧状大幕的编织极细,几乎到了密不通风的程度,三 
个人只觉得眼前一  
黑,便已经身处在这个奇异的阴暗空间之中。  
 
茧幕内只有从藤蔓本身透进来的微微绿光,三个人虽然相距 
极近,却几乎看不  
清彼此的脸。  
 
那也就是说,这样密实均屏障,已经可以将那奇毒无比的蕈 
云隔绝在外。  
 
夷羊九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却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这就是你那‘萝叶’搞的东西、‘仿佛是怕外边的蕈云听 
到,易牙压着嗓子  
低声说道:”这样子就没事了?“  
 
“没事?”夷羊九伸出手肘拐了拐他的胖肚子,没好气道: 
“你个死胖子还敢  
骂你爸爸我? 不要以为我没有听到。”  
 
“要算帐等我们能活着出去再算吧 ”易牙笑道:“只怕 
我们也没能在这儿  
待上一辈了,你当是孵蝴蝶麽?破茧而出,你还得能长翅膀 
才行。”  
 
“说的也是!”在黑暗中,竖貂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受了不 
少惊吓。  
 
“总不能在这儿和它一直耗下去吧?”  
 
“你的‘唐人’,还有你的‘万物’都没有进来吧?”夷羊 
九说道:“为什麽  
我们的元神不怕那种黑云呢?”  
 
“那种黑云,大概只对活人活物有害,对元神却没有什麽伤 
害,”  
 
竖貂说道:“也许因为元神不是活的东西的缘故吧?就好像 
蛇毒一样,虽然被  
毒蛇咬到了会死,但是蛇毒却对草木。石头没有用处,即使 
是不小心吞进了肚子,  
也不会有事。”  
 
‘你又知道了?“易牙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这麽多,刚 
刚怎麽不帮手?“  
 
竖貂笑道:“说到你,你个胖子才真丢人哪!看你刚刚吓成 
那样,什麽人都给  
你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什麽人倒没打紧,”夷羊九叹道:“只是我们怎麽出去 
呢?胖子说得对,  
虽说咱们暂时没有事,那个什麽秋阳通的家伙可还在外头, 
谁晓得他又有什麽害人  
的方法?”  
 
说到脑筋机灵,却不是易牙和坚貂擅长的事了,两人抓着头 
苦思广一会,却还  
是不得其法。  
 
过了一会,那藤蔓茧幕突然“堵”的一声闷响,跟着便在左 
边上方透进了~丝  
丝的微光。  
 
夷羊九一怔,微一寻思便知道了原因。  
 
“妈的!这老鬼真的蛮干了!”他低声惶急地叫道:“他知 
道那些乌云穿不进  
来,就拿刀来砍破我们这个大茧包了!”  
 
随着他急促的语声,那“堵墙堵堵”的闷响更是此起彼落。  
 
而从茧幕中透入的光线逐渐映照进来,显是已经被砍了几个 
洞。  
 
夷羊九闭目凝思,在心中叫着自已的元神萝叶。  
 
“补好!快把洞补好!”  
 
但是他因为和萝叶隔了一层,没能看得见彼此,所以萝叶空 
有让蔓藤生长的本  
领,却不晓得该让蔓藤生在哪个方位,补洞的速度便没法子 
加快。  
 
易牙见状,更是急得语无伦次。  
 
“你你你 你们都在干什麽?不想想些什麽办法 你们 
你们 ”  
 
在惶乱中,竖貂也急了,大叫:“胖子!你他妈的闭嘴!你 
老爸我有法子的话,  
还会等死在这儿吗?我又没法子搞定这种大香菇 ”  
 
 
东周时光英豪 第七章 
 
发言人: 网友 蓝色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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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言时间: 2000-09-25 01:10:00  
 
三个人在小小的密闭空间中慌乱不已,纷扰间竖貂双手乱 
挥,却不慎将手时碰  
着了夷羊九的脑门。  
 
说也奇怪,这一碰之下,虽然有些头昏脑胀,却有个念头慢 
慢在夷羊九的心中  
升起。  
 
“你个死怪胎,碰到活物就没辙 ”他恍然大悟,大声叫 
道:“那这堵墙呢?  
这堵墙总算是死的东西了吧?那就归你管了不是?”  
 
“刷”的一声,藤蔓茧幕上登时划开了一大道口子,外头的 
天光从裂口处映进  
来,相当的刺眼。  
 
而依稀仿佛,已经可以从裂口处看见那邪恶深黑的章云。  
 
夷羊九更是傻急,正要对竖貂再大吼几声,却看见他已经闭 
上眼睛,口中喃喃  
而语。  
 
然后,三人靠着的那堵墙突地像是发了疯似地,像是水纹一 
样抖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堵抖得像是发狂的墙面上,这时 
“波”、“波”两声,  
一左一右,各自伸出了一支蓝色的细细手臂。  
 
那手臂像是鼻涕一般越伸越长,将三个人环抱住,然后收 
紧。  
 
便在此时,‘哗啦“一声,荧幕上的口子全数被扯开,几朵 
邪恶的黑云从缺口  
处升起,毫不犹豫,便直直地往夷羊九的脸上飘过来。  
 
夷羊九目瞪口呆地,一时无法反应,连闭起眼睛都已经来不 
及。  
 
一切似乎已经无可挽回  
 
然后,那环住王名少年的蓝色手臂一紧,一拉,便将三人拉 
向墙壁。  
 
说也奇怪,那扇墙此刻却一点也不像坚实的土石之墙,倒像 
是一片软趴趴的肉  
冻,“哗”的一声,夷羊九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于止不住后 
拉的势子,便穿过了土  
石墙,和易牙、竖貂一起跌入墙后的废园里面。  
 
那后跌的势子说重不重,说轻也不太轻,三个人便以这样倒 
栽葱的方式,穿透  
了那扇墙,跌进了墙后的园子里面,夷羊九和易牙后脑勺, 
“碰碰”两声撞到了地  
上,还摔了个天昏地暗。  
 
而那两条蓝色的手臂却托住了竖貂,轻轻将他放在地上,却 
没像夷羊九两人一  
样摔个狼狈不堪。  
 
竖貂回头一看,便看见了自己的元神,那蓝色女人形象的 
“万物”,此刻它的  
神色似笑非笑,一双蓝色的手臂伸得极长,却紧紧地搭在他 
的双胁之下。  
 
元神“万物”!  
 
这‘万物’果然有着役使木石金铁等无生物的力量。  
 
刚刚三人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穿透土墙,当然便是这奇异元 
神的功劳。  
 
夷羊九摔在地上,摔得有些昏昏沉沉,耳朵里却听见易牙在 
那儿咕哝看。  
 
“果然是自己人护着自己人,就只拉住他,我们就摔个乱七 
八糟 ”  
 
虽然嘴巴里这样样说,毕竟能在死里逃生也是件令人欣喜 
事,夷羊九拍拍身上  
的尘土,还没回过神来,却听见竖貂低低地惊呼一声。  
 
“妈的!”  
 
夷羊麽顺着他惊讶的眼光,不自觉地回头,一看见身后的景 
象,也不禁暗暗叫  
苦起来。  
 
从三人穿透的土墙之上,这时又开始缓缓升起那一朵朵的小 
小鸟云。  
 
而且,还是像方才一样,动作虽然不很快,但是却固执不 
已。  
 
因为夷羊九已经看见,那些乌云像是有生命一样,越过墙 
头,只是迟疑了一下,  
便又如鬼魁般地往三人的方向围拢过来。  
 
“这下子真是没完没了了,”夷羊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兴 
致,居然骇极而笑。  
“我看就是到了天涯海角,它们也一定要跟过来。”  
 
易牙胖胖的身子勉强地爬起身来,大声说道:“你个小于现 
在不逃,难道还要  
留下来吟诗唱歌吗?还在那儿罗嗦什麽?”  
 
夷羊九长长地叹了口气,便迈开步伐,准备跑到废园的另外 
一边。  
 
因为那些乌云要命的地方并不是它们的速度,它们的速度并 
不快,要逃在它们  
的面前不难,真正要命的却是那种死赖活缠,不论怎样逃, 
不论逃到什麽地方,还  
是会像幽灵一样地缠上你。  
 
但是他的脚步还没有迈开,眼角余光看见一个景象,却让他 
心中一动。  
 
在他的脑海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和易牙跌落的地方,是一处软软的泥土地,两人跌倒的地 
方,因为重压还压  
出了身体的痕迹。  
 
而那些乌云翻过墙上之后,径自向夷羊九三个的方向靠拢过 
来,看见它们的动  
作,夷羊九和易牙便忙不迭地翻身就跑。  
 
问题的关键便在这“翻身就跑”之上。  
 
那几团“章熊”吐出来的乌云,并没有因为夷羊九和易牙翻 
身就跑的动作改变  
方向追了过来,而是直直地下落,扑到两人摔倒的泥土印子 
上。  
 
如此说来,是不是可以推测它们并不是因为“看见”夷羊九 
等人才追逐他们的,  
凭藉的是其他的依据。  
 
比方说,气味。  
 
易牙胖胖的身子虽然行动不如夷羊九迅捷,却也已经跑了好 
几步,他一回头,  
却看见夷羊九仍然愣愣地站在原处,便大声地叫了出来。  
 
“小九!你发什麽呆啊!还不跑,以为老子会等你吗?”  
 
夷羊九回头对他招了招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要他 
慢慢走过来。  
 
这时候,那几团乌云仿佛已经察觉攻击的是错误的目标,已 
经缓缓升入空中,  
又向着夷羊九的方向缓缓飘浮。  
 
夷羊九也不出声,缓缓地脱下上衣,在身上用力地擦了擦, 
然后丢在地上,自  
己又退了几步。  
 
这时候,易牙和坚貂也察觉到情况有异,不再忙着逃跑,转 
过身缓缓走回来夷  
羊九的后方。  
 
而那几团黑云前进的势子又停止了,又缓缓地飘落,像是一 
群大苍蝇似的围在  
夷羊九的衣服上面。  
 
便在此时,易牙也恍然大悟,知道夷羊九心中存的是什麽心 
思。  
 
看来,这“蕈熊”喷散而出的这些黑云并没有自己判断攻击 
目标的能力,凭藉  
的只是目标的气味。  
 
“看 ”夷羊九低声说道:“它们看不见东西,纯粹只是 
用闻的来判断我们  
在哪里。”  
 
“但是这样有什麽用呢?”易牙有些沮丧地说道:“等到它 
们知道闻错了地方,  
一眨眼又会追过来了。”  
 
便在此时,墙角处一个黄澄澄的身影幽幽出现,定睛一看却 
是易牙的元神“庖  
人”。  
 
这元神一物大多是虚无缥缈的形象,有的元神只是个幻影, 
有的虽然是实体,  
却不一定人人都看得见,此刻“庖人”幽幽地出现,夷羊九 
等人才知道它还能够穿  
墙而过,不会被实体阻碍。  
 
而坚貂的元押“万物”只怕也能穿越物体,因为它刚刚将夷 
羊九三人救出来的  
方式,便是不折不扣地穿透了土石做的墙壁。  
 
相较之下,如今将三人困住的可怕元神“章熊”就没这种穿 
透的本领,由它喷  
散而出的乌云无法穿透“萝叶”组成的藤蔓屏障,也无法穿 
透墙壁,这才需要从墙  
壁的上方飘浮过来。  
 
此刻夷羊九看见“庖人”,脑中突地灵光一闪。  
 
“胖子。”  
 
易牙诧异地看着他,却不知道他想做些什麽。  
 
“你的‘庖人’能够把东西料理得香喷喷,便是狗屎也会让 
人吃得高高兴兴不  
是?”  
 
“这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取笑我?”易牙没好气地说道: 
“有机会活着回去,  
我一定做一顿狗屎给你吃。”  
 
“我可一点也没有在开玩笑,”夷羊九笑道:“我只是在 
想,既然你那黄萝卜  
元神可以将任何东西做得好吃至极,换个方式想想,可不可 
以把随便一样东西弄成  
我们的味道?”  
 
这时候一旁的竖貂也听懂了,连忙点头。  
 
“是极是极,既然‘唐人’能做好吃味美的东西,说不定它 
也能 啊呀!又  
来了!”  
 
果然,那些小朵黑云“闻”遍了夷羊九丢下的衣服之后,又 
缓缓升起,向着三  
人的方向靠拢。  
 
而墙角的远瑞,那个清雅的中年人秋阳通这时也施施然地走 
近,他那彩色元神  
“章熊”果然无法透墙而过,只能绕着墙走过来。  
 
看见夷羊九等人仍然未曾被乌云螫死,他微觉诧异,但是脸 
上却仍是极为笃定  
的神情,显见对自己的元神能力非常有信心。  
 
夷羊九缓步后退,往蕈云靠拢的反方向而行,三个人很有默 
契地分散而逃,那  
些乌云的动作果然又有些迟疑下来,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合 
拢。  
 
这时候,易牙已经走到了“庖人”的身旁,只见这黄澄澄的 
元神缓缓地发出光  
亮,似乎已经听见了易牙的嘱咐。  
 
而且,第一次,“庖人”缓缓地将身上晶亮的厨具持在手 
上,开始慢慢地挥舞  
起来。  
 
挥舞的对象,却是废园中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  
 
那动作原先沉静而缓,但是却逐渐加快,那块大石也不见有 
什麽异状,只有扈  
人挥动刀具闪耀而出的黄色光芒。  
 
说也奇怪,这时候所有的黑色章云便像是听到了什麽风吹草 
动似地,纷纷在空  
中停止了动作。  
 
而且,所有的蕈云像是听到了什麽指令,缓缓地“掉过头” 
来,一致朝着“庖  
人”的方向缓缓飘过去。  
 
那块庖人正在“处理”的大石,此刻简直便像是块腐肉,而 
那些蕈云却像是一  
大群饥饿的苍蝇,魅惑地全数被它吸引过去。  
 
易牙见状,连忙后退了好几步,避开了那些蕈云,让它们直 
接过去,围住庖人,  
也围住那块大石。  
 
这“庖人”果然有着改变气味的神奇能力!此刻它将那块大 
石转化成夷羊九等  
三人的气味,便让“蕈熊”产生的剧毒章云产生混淆,将那 
块大石当成了夷羊九几  
个,便痴痴地停在那儿不走。  
 
那中年人秋阳通看见自己的致命元神居然被这三个不起眼的 
少年破解,那是生  
平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只见他怒气勃发,对着那堆“蕈 
云”  
 
大声喝骂,方才清雅自在的模样早已经消逝无踪。  
 
但是,那堆章云却仿佛与他全然无关,一点也不理会他的叫 
骂,仍然坚定地包  
围住愿人,也包围住那块大石。  
 
过了一会,庖人仿佛完成了一样极为伟大的工作,傻呵呵地 
从蕈云中穿透而出。  
 
然后,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之下,庖人的身上突地发出炽热 
惊人的火光,“轰”  
的一声,冒出灼亮的火云,将蕈云、大石全数罩住。  
 
那火云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眨眼便消失无踪。  
 
但是离它有一段距离的夷羊九等人却还是觉得热风扑面,可 
见得那股火云的热  
度之高。  
 
而火云过后,那为数极多的黑色剧毒蕈云便烧得干干净净, 
连灰都没有留下来。  
 
不过有趣的是,那些蕈云本是菇蕈孢子一类的物事,高温烧 
过之后,却有一阵  
香喷喷的烤香菇气味传来。  
 
便在此时,那中年人秋阳通却像是杀猪一般地惨叫了起来, 
脸上、手上、身上  
像是被滚烫的细砂灼伤似的,起了无数的红点。  
 
而他身后那个红白色彩诡异的巨大元神“蕈熊”也冒起了阵 
阵黑烟,原先的艳  
亮光泽不再,却布上了一点一点的焦黑伤痕。  
 
夷羊九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秋阳通和“蕈熊”的惨状,想起 
当日斐影子司和桑  
羊蜀银都说过,说元神之族的身体状况和元神息息相关,只 
要是元神受了伤,宿主  
的肉体也会连带受伤。  
 
而这秋阳通生平以这种毒草乌云杀害过无数强敌,却从来不 
曾被人反击过,今  
天却遇上了“庖人”这类难缠的元神,却也是始料未及之 
事。  
 
这毒性极强的元神“蕈熊”是章菇一类的场物型元神,属 
木,而易牙的“庖人”  
却是不折不扣的火属性元神,火能克木,因此,它此番遇上 
了“庖人”,本就是个  
命中注定的大克星。  
 
只见那中年人秋阳通掩着脸,滚在地上不住哀号,他的元神 
“蕈熊”  
 
浮在他的身后,红红白白的焦黑外皮不住地抖动,显是状况 
极不稳定。  
 
秋阳通虽然身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但是从他的哀号声中,却 
仍然听得出来他在  
嘶吼着什麽。  
 
夷羊九站的地方离他最近,走过去仔细倾听,听了几次之 
后,脸色不禁微微一  
变。  
 
原来他嘶声而喊的是:“我要你们死!就是我死了,我也要 
你们死!”  
 
沉静的废园之中,只有他的哀号惨叫声音回荡不已,却反倒 
衬托出一股诡异的  
死亡气息。  
 
易牙和紧貂站在离秋阳通较远之处不敢接近,只有夷羊九胆 
子大,敢走到他的  
身边。  
 
废园的正中央,秋阳通在地上不住打滚,空中却飘荡着形体 
外表颤抖不定的元  
押“蕈熊”。  
 
废园之中,长草蔓生,一片沉郁的青绿。  
 
浮在半空中的“章熊”红白相间,再加上无数焦黑的抖动斑 
点,整个画面更是  
缤纷而奇诡。  
 
突然之间,一股不祥之感陡地浮上夷羊九的心里。  
 
那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夷羊九望见“蕈熊”身上的艳色 
外皮越抖越是厉害,  
心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想起这件事的一刹那,他便暗暗叫了一声。  
 
“不好!”他深吸了一口长气,纵声大叫。“萝 ”  
 
然后,“扑”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无数声“嘶嘶嘶”的轻 
响,整个世界便顿时  
化为一片灰蓬蓬的暗。  
 
之后发生的事,是后来听易牙和竖貂转述的。  
 
原来当时秋阳通的嘶声呼喊只是个诱敌之计,他的身上受了 
“庖人”  
 
的火伤,原先有一定会致命,但是他前来伏袭夷羊九等人, 
本就是为了将他们  
害死,因此受了这个重大挫败之后,便打算用出元神“蕈 
熊”最歹毒的害人招式。  
 
他的最后一招便是诱使夷羊九等三人接近,再从近距离喷射 
出“曹然”身上所  
有的剧毒抱子,这种抱子只要沾上少许便可将人致于死命, 
因此夷羊九等三人本来  
是绝无幸理的。  
 
只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瞬间,夷羊九的绿色元神“萝 
叶”不知道从什麽地  
方冒了出来,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在秋阳通的身体四周长出无 
数的巨大藤蔓,形成了  
一片圈状树墙,将秋阳通和“蕈熊”喷出的毒抱子全数阻在 
里面。  
 
但是这树墙因为草草完成,毕竟还是有几个缝隙,有部份蕈 
云虽然没有直射而  
出,却还是渗了出来,因此萝叶更是动作加快,又在夷羊九 
的面前长出无数草藤,  
将他密实地包了起来。在“蕈熊”将身上抱子全数喷出的那 
一瞬间,夷羊九听见的  
“嘶嘶嘶”声响便是“萝叶”用藤蔓将他牢牢裹住的声音。  
 
而那看似傻呵呵的“庖人”却动作更快,胖胖的身子像是没 
有重量似地纵跃而  
上,跳入圈状树墙之中,登时冒出冲天的火光,有几片火舌 
还从树墙的间隙窜丁出  
来。  
 
更好笑的是,这一次空气中更是弥漫出比方才更令人垂涎欲 
滴的焦烤香菇味道。  
 
然后秋阳通的声音便更然而止,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这一切说来似乎过程极长,但其实只是发生在一眨眼间的 
事,庖人和萝叶两名  
元神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顺利,便是事先排练也不见得有 
这样的默契。  
 
而且,夷羊九和易牙并没有向这两个元神发出任何讯息,连 
动念都来不及,一  
切只是两名元神的本能反应。  
 
但就因为是本能的反应,才更令人惊慑于元神能力的强大。  
 
 
 
东周时光英豪 第八章  
 
发言人: 网友 蓝色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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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言时间: 2000-09-25 01:11:00  
 
这一番恶战之后,天已经决要黑了,易牙和竖貂费了好大力 
气,才把夷羊九从  
藤蔓中剥出来,因为当时情况太过危急,萝叶也没顾到别 
的,便兜头兜脸地将大把  
藤蔓缠在夷羊九的身上,差点没把他闷晕过去。  
 
救出夷羊九之后,三人小心翼翼地翻开那片两人多高的圈状 
树墙,就着向晚的  
暮色,一翻开便看见一睑焦黑,躺在那儿只剩一口气的秋阳 
通。  
 
而他那色彩鲜艳的元神“章熊”,却只剩下一堆焦黑带着烤 
菇香味的灰。  
 
夷羊九“哼”了一声,本想踢踢他,但是想想觉得这样对付 
一个垂死之人,算  
不得英雄好汉,也就将腿伸了回去。  
 
“你!”夷羊九恶狠狠地说道:“和我们有什麽冤仇吗?为 
什麽要这样害我们?”  
 
此刻秋阳通虚弱已极,已经剩下幽幽一口气了,只听见他喉 
头咯咯作响,仿佛  
低声说了些什麽。  
 
夷羊九先前吃过他的苦头,此时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再俯身 
下去听他说话。  
 
“说什麽啊?”他皱眉说道:“大声一点!”  
 
秋阳通又是喉头一阵咯咯作响,喃喃地说了些什麽,又好像 
在得意地狞笑。  
 
要说一个垂死之人还会发笑,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此刻 
夷羊九三人听来,  
的确很像是这个垂死的中年人仍在得意地狰狞而笑。  
 
然后,秋阳通的身体一阵抖颤,很诡异地从肛门处“呼噗 
噗 ”  
 
地放了个长长的屁,然后喉头“咕”的一声,吐出了最后一 
口气,便就此没了  
气息。  
 
夜幕低垂,夜色已然渐渐笼罩大地。  
 
三人看着秋阳通蜷曲的身体,愣了一会,竖貂才喃喃地说 
道:“他说什麽,你  
们听见了吗?”  
 
易牙看了夷羊九一眼,像是失神地说道:“好像听见了一点 
点, ”  
 
夷羊九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他好像是说 别得意,还有人会来 对不对?”  
 
竖貂静静地盯着他,眼睛在夜色中仿佛闪着奇异的光。  
 
“嗯!他还说 ”他缓缓地说道:“ 你们全部都要化 
作石头。”  
 
“化作石头呢 ”易牙轻轻地说道:“又有别的凶恶元神 
要来了吗?”  
 
“什麽时候咱们成了这样重要的人物了?”竖貂苦笑说道: 
“我们又没做什麽  
坏事,怎麽会有这样一大堆人要来杀我们呢?”  
 
易牙饶有深意地望着夷羊九,过了良久,才静静地说道: 
“小九啊 ”他的  
语声中带着几分的无奈。“你现在还要说,只要一个人好好 
地过日子,就什麽事都  
没有了吗?你看我们什麽事都没有做,却有这样莫名其妙一 
大堆人要来害我们,难  
道平平静静的日子是这样过的吗?”  
 
夷羊九一怔,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本想要反唇相讥,但是却又觉得易牙说的也没有错。  
 
而且,近日以来,这个原来单纯只爱煮菜的胖子仿佛有些不 
同,不久前夷羊九  
还取笑他“变聪明了”,但是此刻却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有些 
遥远。  
 
不过,用遥远这个字眼来形容也不太对劲,因为易牙便在眼 
前,虽然因为夜色  
的关系,看不清楚地的脸面,但是声音却清晰得很,一个字 
一个字地传进耳里。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啊 ”易牙悠然地说道:“桑羊 
前辈不是说过吗?”  
像我们这种元神之族,还有一个什麽’南斗‘要找我们的麻 
烦,虽然我们与世无争,  
但是总有一天,还是要找上我们的,不是吗?“  
 
“找到的时候,再说吧!”夷羊九勉强笑道:“天塌下来, 
总会有人顶着吧!”  
 
有好一阵子,易牙没有吭声,再看他时,却已经和竖貂走了 
开去,已经快要走  
到墙的另一端了。  
 
夷羊九愣愣地站在空荡荡的废园之中,天际已经升起一弯新 
月,身后秋阳通狰  
狞的错曲尸身仍然卧在那儿,空气中却依稀仍有几分那种烧 
焦蕈类的味道。  
 
良久,他才摇摇头,大踏步地向易牙竖貂离开的方向追过 
去。  
 
过了没几日,果然传来了齐僖公部队在纪国城池前失利的消 
息,虽然夷羊九等  
人早在数日前便知道了这个预言,消息传来,却还是让人有 
些吃惊与不快。  
 
不管齐国是不是自己的国家,走在路上看见满街的人心情沉 
重,有的人则是愁  
容满面,无论如何也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感觉。  
 
这几日里,倒是没有再出现任何元神族人,自从那日“蕈 
熊”秋阳通说出临死  
前的咒诅之后,夷羊九和易牙、竖貂便多了几分不安和小 
心,走在路上时时都会猛  
然回头,生怕再次出现那些令人生畏的可怕元神。  
 
但是,反倒是有了警戒之心后,日子过得却是平平静静,虽 
然从纪城不时传来  
战况吃紧的消息,但是这种坏消息只对出征的贵族家属有着 
直接的冲击,对平民百  
姓除了平增不安之外,倒也没有什麽直接的伤害。  
 
倒是纪瀛初在这一阵子却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看见她的踪 
影,夷羊九打从大  
战“蕈熊”一役之后,便有好些日子没再见过她,平时只要 
一空下来,就会时时想  
起她那清丽的身影,那矜持中却偶尔露出小女儿娇态的神 
情,也让他常常在夜里思  
念不已。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六天,有一个夜里纪瀛初又突然间出现 
了,还是一样的芳香,  
一样的羞涩微笑,但是问她这些日子去了什麽地方,却陡地 
拉下脸来,神情罩上一  
片森冷的寒霜,吓得夷羊九不敢再问下去。  
 
他的个性本来大开大合,胆子之大,惹毛了他,连城里的达 
官贵人之于也照打  
不误,但是此刻一颗心已经全数放在这冷傲神秘的女孩身 
上,本来是只嚣张神气的  
猛虎,此刻在纪瀛初面前,却变成了一只胆怯温顺的小猫。  
 
不过纪瀛初除了有时行踪成谜之外,对夷羊麽却也是情深意 
重,虽然行止间仍  
然矜持保守,但是却时时透视出深重的情意,偶尔在夷羊九 
不注意的时候,她总是  
深情地望着他,仿佛要趁着每一个可以把握的机会将他的身 
影永远留在心里。  
 
近秋时分,齐僖公攻打纪国的部队终于战败归来,这一次的 
国际战事果然如  
“解忧”显示,鲁国、郑国的联军成功地帮助纪国守住城 
池,将齐国、宋、燕。卫  
的联军打败,齐僖公不只输了面子,还死伤厂多名大将,连 
齐国第一勇将公子彭生  
也受了严重的箭伤,几乎死在战场之上。  
 
齐僖公本来已经年老,又受了这样的打击,回国后便生了重 
病,不多久便愤恨  
而亡,老国君死后,世子诸儿顺利接下齐国王位,新国君便 
称为齐襄公。  
 
夷羊九本来是世子属下的杂役,因为世子升为国君,又没有 
被襄公诸地带入王  
宫,便成了个无所事事的闲职之人,他因为身材高大,体格 
极佳,后来便被编入公  
子彭生的卫队之中,但是因为他并不是齐国的贵族,平时便 
只是担任一些看守仓房  
粮库的卫兵闲职,好在他也胸无大志,只要有得吃,有得 
住,在什麽样的地方任职  
倒也不太在乎。  
 
相较之下,易牙、开方、竖貂等人对名位的追求便要积极得 
多,易牙本就曾在  
“煮食至尊”中声名大噪,当时便让齐襄公诸儿留下深刻印 
象,因此襄公即位之后,  
便将易牙纳入王宫厨师行列之中,而开方和竖貂也各有职 
司,虽然职位不高,却也  
不像夷羊九那样无所事事。  
 
但是这四个在卫城一起长大的旧友仍然感情极为要好,并没 
有因为身份职位不  
同而疏远,几个人仍然常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平常设事的 
时候,也常常混在一起。  
 
这一日,夷羊九和易牙等人因为开方升了官,大伙又聚在一 
起喝了个畅快淋漓,  
席间因为兴致极高,大伙一直笑闹到中夜才尽兴而返。  
 
四个人走在齐国夜来的大街上,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当年,他 
们年少时在卫城的  
时候。  
 
此时四个人都不再是少年,都已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易 
牙和开方都已经娶  
了老婆,易牙还有了孩子,往日在深夜仓皇离开卫城的情 
景,已经是淡如春风的往  
事。  
 
夷羊九和其余三人摇摇晃晃地走在空旷的大街,街上有人为 
了解暑洒了一地的  
水,映着天上的月色,有种深夜里的苍凉与寂寞。  
 
虽然刚刚才欢畅地喝了一夜的酒,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夷 
羊九已经越来越觉  
得,这样的欢乐虽然有趣,但是那种落幕后的一无所有,仿 
佛先前的欢乐都成了谎  
言,是种令人有些不快的感受。  
 
到了城西,易牙他们就和夷羊九不同路了,几个人又打闹了 
一阵,这才心满意  
足地各自走了回去。  
 
走在临淄城西的阴暗街道上,夷羊九只觉得今晚的酒有点喝 
得太多,脑袋像是  
灌了水似地无法平衡,连眼前的路都有些歪歪扭扭的。  
 
就因为醉得厉害,本来熟悉的道路却拐错了弯,走着走着, 
却走到了一处亮着  
许多晦暗红灯笼的所在。  
 
从醉得有些迷糊的眼睛看出去,只看见这条街上林林总总地 
挂着满天的红灯笼,  
路上人影晃动,像是游魂似地不真切,偶尔还传来令人脸红 
心跳的奇怪声响。  
 
夷羊九在街上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一阵烦恶之意陡地从胸 
臆处袭来,“哇”  
的一声,便在道旁吐了个七晕八素。  
 
但是酒醉之人呕吐之后却会清醒不少,夷羊九跪在阴暗的道 
旁吐了一会,吐到  
腹中只剩清水后,这才喘着大气,软软地坐在道路旁。  
 
酒后呕吐虽然是极为不舒服的事情,但是吐过之后却会少掉 
几分醉酒的昏晕,  
夷羊九坐在地上喘了一会气,抹了抹嘴,抬头一看,这才发 
现自己不小心走到了城  
西的妓寨娼街上。  
 
眼前的一家家娼家前挂着晦暗的红灯笼,街道前的恩客来来 
往往,有的妓女站  
在门口与客人打情骂俏,有些恩客则为了争风吃醋,站在街 
上大声吵架。  
 
夷羊九猛力地摇了摇头,心下有些好笑,笑自己居然醉到这 
等程度,没事却晃  
到了这个莺莺燕燕的所在,正在苦笑之际,却看见“呼”  
 
的一声,一个赤着脚,赤着上身,混身只围着一块床被的高 
大男子从妓寨窗口  
跳了下来。  
 
那男子的动作极为利落,从窗口跳下来落地时居然无声无 
息,但是这样的轻身  
功夫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从那窗口处,此刻却探头出来 
一个年轻的妓女,脸上  
仍然涂着厚厚的脂粉,上身赤裸,探出窗外大声哭叫。  
 
“你回来啊!我不能够没有你,你要什麽我都依你啊!”  
 
那赤身男子嘻嘻一笑,却没有理会她,一着地拔腿便跑,动 
作轻快熟练,仿佛  
是干惯了类似的勾当。  
 
几个站在街上的妓女看见他奔跑的身影,笑得花枝乱颤,有 
的还娇声大叫。  
 
“管哥儿,下次可得上我的床哪!”  
 
“管哥儿!什麽时候来摸摸我呀?”  
 
那男子跑了几步,便悠哉游哉地逛起大街来了,街上的妓女 
恩客仿佛都和他极  
熟,纷纷和他笑语寒暄起来。  
 
夷羊九坐在地上,有些瘫软地仰头看天,一时倒不想站起 
来。那赤身的轻浮男  
子捂着被单,走过夷羊九的跟前,却停下脚步。  
 
“啊呀!”那男子打量了他几眼,欢声大叫:“这不是夷羊 
九哥吗?”  
 
夷羊九微微一愣,睁着眼睛看了看那男子,夜色中,只觉得 
他的样子相当熟悉,  
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什麽人。  
 
那男子哈哈大笑,便走到他的跟前。  
 
“不认得我了?我便是那管夷吾管仲哪!”他的声音爽朗, 
仿佛很轻易便能让  
人感泄他的快乐情绪。“‘那个在山里唱’黄雀之歌‘的管 
仲哪!”  
 
夷羊九一怔,这才想起来他是什麽人。当日他与纪瀛初被困 
在深谷之中时,便  
是这个管仲救了他们二人,当时他在山林中唱着“黄雀之 
歌”,声音传遍山林,夷  
羊九和纪瀛初这才知道有人经过,后来也是他和另一个朋友 
鲍叔牙将两人救离山谷  
的。  
 
这管仲本是个性爽朗之人,虽然行为有些放荡不羁,却是个 
相当出色的人才,  
夷羊九曾听过他是襄公弟弟公子纠极为看重的家臣,只是在 
当日深谷中一别之后,  
便没有再见过面。  
 
其实在这夜来的妓塞娼家街上,本不是个谈心的好地方,再 
加上夷羊九仍有醉  
意,管仲则是混身上下只拨一件床被,两人更是有些狼狈的 
模样,虽然如此,两人  
相谈之下,却意外地谈得极为投契。  
 
原来此刻管仲仍是公子纠的重要家臣之一,襄公即位之后, 
对两个弟弟姜纠、  
姜小白也还算友爱,分别安排他们担任重要职司,此刻管仲 
便是跟着公子纠在司礼  
部门做事。那司礼部门看似简单,却是王宫中最重要的单 
位,东周时期最重视的便  
是礼法,举凡王宫中的重大事项、仪式都和司礼部门有关。  
 
讲到司礼一事,管仲还告诉夷羊九一个极为重要的大消息。  
 
“咱们的国君襄公有个妹妹叫做文姜,”管仲笑道,“从前 
嫁给了鲁国的桓公,  
近几年我们和鲁国处得不错,加上文姜又想念咱们这热热闹 
闹的临淄城,所以不多  
久她就要跟着鲁桓公回来归宁了。”  
 
文姜。齐国着名的公主文姜!  
 
乍听见这个名字,夷羊九微微一愣,一刹那间,心中却翻扰 
着奇奇怪怪的纷杂  
情绪,脑海中不自觉地映出一幅幅如昨日般清晰的影像。  
 
月色中,如出水芙蓉般湿润赤裸的文姜。狂野中,激情地吮 
着夷羊九下身的文  
姜。背后有着情欲元神“巫山”的文姜。笑语嫣然,骑着马 
对着夷羊九开怀大笑的  
文姜。出嫁前,哭累了靠在夷羊九肩上睡着的文姜。当然, 
夷羊九最想忘记,却始  
终无法忘记的 一室嫣红中,与亲哥哥襄公诸儿惊世骇 
俗,狂野作爱乱伦的文姜。  
 
想起这些影像,夷羊九忍不住有着不安的感觉。  
 
虽说她已经是鲁桓公的夫人了,但是想起文姜那为爱不顾一 
切的性格,身后那  
喷洒桃红香味的元神,夷羊九还是有着不祥的预感。  
 
因为脑海中不停地流动着这些想法和画面,闪了神,所以管 
仲说的话,夷羊九  
便有好一大段没有听见。  
 
“ 所以,事情无非便是这样,咦?”管仲奇道:“夷羊 
九哥,我说的话,  
你可听见了吗?”  
 
“啊?”夷羊九一怔,这才从那奇奇怪怪的联想中回过神 
来,但是管仲先前说  
过些什麽,却漏了过去。“对不住,我没听见,你再说一 
次。”  
 
管仲沉静地看着他,眼神有些锐利起来。  
 
那眼神之中,还有着耐人寻味的好奇。  
 
“莫不是因为还有些醉吧?”他不着边际地将夷羊九的失神 
带过,轻松地笑道  
:“听说你当初是世子的属下,你认识那支姜夫人吗?”  
 
此刻夷羊儿已经回过神来了,他虽然行事莽直,但是脑筋反 
应也是极快,于是  
便嘻嘻一笑,说道:“没的事,咱们这种平平凡凡的人,哪 
会认识王家的小姐呢?”  
 
管仲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仿佛想要看出他的内心,但是这 
样的微妙对峙只持  
续了一会,便又被他轻松带过。  
 
“是以,我们公子最近为了要接待鲁候和文姜夫人回来,着 
实费了不少心思,”  
管仲笑道:“人家不论如何,也是个大国的国君,总不能失 
了礼数。”  
 
“说得也是。”  
 
“所以,夷羊九哥你愿意过来帮帮我们吗?”  
 
“啊?”夷羊九再一次愕然,不明白他这样问是什麽意思。  
 
管仲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你看你真是醉糊涂了,醉闪神 
了,我方才不是说  
了吗?说公于纠那儿为了接待鲁候和文姜夫人回来,正缺着 
卫队的人手,问你肯不  
肯过来帮忙?”  
 
夷羊九沉吟不语,心下开始盘算要不要答应他这个邀请。  
 
管仲呵呵地笑着,悠然说道:“能有这个机会服侍嫁出去的 
文姜夫人,可是个  
难得的机会哪!更何况鲁侯也会来,咱们这种凡夫俗子,可 
不是天天有机会看见别  
国的国君呢!”  
 
想起文姜当年那娇美的笑容,夷羊九心下不禁一热,一阵情 
绪激动,便毅然地  
点头。  
 
“好,我去。”  
 
管仲赞许地又拍拍他的肩,撩着身上的床被,大声打了个呵 
欠。  
 
“那就没事了,我可得找个僻静的地方睡个觉,那就在宫中 
见了。”  
 
说着说着,便歪七扭八地扬长而去,也不晓得又要去找哪个 
妓女过夜了。  
 
夜色下,夷羊九缓步走在空旷的大街上,望着天空闪烁的繁 
星,想起文美的笑  
容,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期待,还是担 
心。  
 
不晓得为什麽,却在这时候也想起了纪瀛初星星一般灿烂的 
美丽双眼。  
 
一想到她,感觉就不一样了,心头登时暖洋洋的,仿佛在茫 
然的迷路旷野里看  
见了温暖的灯光。  
 
只是,他想得太过入神,却没有看见在一旁某个阴暗的巷落 
里,有双晶莹的眼  
睛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夜风吹来,吹动了那人的长发, 
也吹动了她白色的衣裳。  
灿烂如星的双眸,看着夷羊九高高壮壮的背影,眼神中却满 
满的都是柔情。  
 
就这样,纪瀛初沉静地站在夷羊九远远的身后,目送他的身 
影逐渐远去,不晓  
得为什麽,却没有走向前去,追上他和他说话。  
 
夷羊九在大街上走了一会,突然之间,心中仿佛有什麽东西 
触动了一下。  
 
猛然回头,却只看见了一条空荡荡,映着月色的无人长街。  
 
 
 
东周时光英豪 第九章 
 
发言人: 网友 蓝色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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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言时间: 2000-09-25 01:12:00  
 
几日之后,夷羊九果然在管仲的安排下进入接待鲁桓公来访 
的卫队,这卫队的  
工作说来也并不繁重,真正保护鲁桓公安全的事由公子彭生 
负责,调去的也都是本  
领高强的战将。  
 
管仲将夷羊九安排在负责礼仪的卫队之中,这种队伍并不直 
接负责保护贵族的  
安全,只是在仪仗的时候穿着漂亮鲜明的农甲,让整个场面 
热闹称头一些。  
 
不过鲁国的一国之君来访毕竟是件大事,因此操练的时间也 
比平时多了许多,  
整天重复着相同的行礼阵仗,一天下来也是相当累人的。  
 
初春时分,鲁桓公果然带着夫人文姜来到齐国,由齐襄公诸 
儿亲自前往迎接,  
夷羊九跟着大队人马前往齐鲁交境的边城深水,迎接这一对 
和齐国关系深厚的夫妻。  
 
在迎接各国国君的典礼中,夷羊九终于远远见着了一身华丽 
夫人装束的文姜,  
虽然距离远了些,但是仍然可似看得见她美丽的绝世容颜。  
 
经过了几年的岁月,文委已不再是当年娇憨的少女,言语行 
止间更增雍容的成  
熟气息,比当年更增许多成年女人的风情。  
 
但是这样的相会只是短短的惊鸿一瞥,身为齐国卫队的一名 
小兵,夷羊九只能  
在深水的迎接仪式中远远地见到文姜一面,之后鲁桓公夫妇 
由齐襄公迎至临淄,便  
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这一阵子,纪瀛初却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几年来她 
隔段时间便会这样  
突然消失个一阵子,而且还是与初相识时一样,她不准夷羊 
九过问她的行踪,只说  
要去别国探望亲人,只要夷羊九多问两句,便要发起怒来。  
 
鲁候和文姜回到齐国之后,卫队的工作变得较为轻松,操练 
的时间也少了,倒  
让夷学九有了不少空闲的时间。这一日,他趁着空档,便偷 
空到附近的小河旁乘个  
凉,听听流水的好听声响。  
 
小河之旁,柳荫扶疏,阳光映在潺潺的水波间隙,让人陡然 
神清气爽起来。  
 
夷羊九百无聊赖地走到了河边,正要躲到自己常去的柳荫之 
中,却看见那儿已  
经悄然地伫立一个纤巧玉立的身影。  
 
听见他的脚步声,那人静静地转过头来,美丽的绝世容颜先 
是微感惊讶,等到  
看清了夷羊九的面容,她的脸上便像是破晓的阳光一般,渐 
渐漾出灿烂的纯真笑容。  
 
“是你!”文姜欢喜地说道:“我就在想,再来到这儿,不 
晓得会不会再遇上  
你!”  
 
两人有些矜持地互相对望,夷羊九静静地看她,环视四周, 
也在一处草丛上方  
看见了她那淡红色的情欲元神“巫山”。  
 
随着文姜的欣喜表情,“巫山”又缓缓地动了,它的长袖在 
空中静静飞舞,四  
周围的空气之中,这时候又开始弥漫那种令人神驰的甜香。  
 
夷羊九在心中暗叫不好,屏气凝神,暗自警觉自己的行止。  
 
因为丈姜此刻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身为鲁国的夫人,她的 
身旁左近一定有随  
从内侍,只要一个不小心,陷入情欲的温柔陷讲,那便是连 
公于纠和管件也解救不  
了的大祸。  
 
“巫山”催动的甜香此时也影响了文姜,她的媚眼如丝,矜 
持的神情逐渐溶化,  
看着夷羊九高壮健伟的身形,忍不住抚着胸口,气息开始急 
促起来。  
 
“你来,”她的声音甜腻,眼角尽是春意。“你来我这儿一 
下嘛!”  
 
夷羊九摇摇头,退后一步,躬身说道:“小人与夫人身份有 
别,不便相谈。”  
 
文姜愣了一愣,露出失望的神情。而说也奇怪,便是这一转 
折,她身后的元神  
“巫山”却也停止了动作,不再挥舞衣袖,空气中的甜香也 
渐渐散去。  
 
夷羊九记得,文姜并没有办法看见自己的元押,当年夷羊九 
曾经约略对她说过  
元神一事的原委,却被她讥为欺骗女孩的手法。  
 
因此,对于文美的情爱放纵行为,夷羊九向来是比较谅解 
的,因为她有许多行  
止其实都受了“巫山”的催请作用影响,常常无法控制自 
己。  
 
这时候,文姜的情欲之感也转淡了些,她的脸上、眼眉间不 
再春情荡漾,而是  
淡淡地浮现失望神情。  
 
“人哪!真是有时候想要找个老朋友谈心都不可得了 ” 
她静静地说道:  
“真正的朋友,一个一个也都散掉了 ”  
 
夷羊九听见她这样的低声细语,心中不禁有些难过,一阵热 
血上涌,什麽顾忌  
也不管了,于是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文姜的脸上露出欢欣的神情,眼眶微微含泪,一个箭步过 
来,便搂住夷羊见的  
颈项,将他深深地拥住。  
 
“真好,看见老朋友真好 ”她的声音深埋在夷羊九的胸 
膛,听起来极为遥  
远。“这些年来,我好寂寞,也好孤单 ”  
 
夷羊九有些不自在地任她搂着自己,想要抚抚她的发,却又 
觉得不妥,一只手  
已经举了起来,却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什麽地方。  
 
“你已经是鲁国的夫人了,又是齐候的亲妹妹,”夷羊九柔 
声道:“天下所有  
的女孩里面,就属你的地位最尊荣,你还不觉得快乐的话, 
还有谁会觉得快乐呢?”  
 
文姜不语,只是将脸更深地理进了夷羊九的怀里,仿佛那儿 
才是她最亲密的依  
靠。  
 
水声潺潺,风吹过柳树的树梢,发出悦耳的沙抄声响。  
 
夷羊九想起,几年前文姜要出嫁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他, 
想起自己和这齐国  
最尊贵的女孩之间奇异的情缘,总会让人有着几许迷离之 
感。  
 
过了良久,文姜才笑笑地抬起头来,美丽的大眼睛仍有泪 
痕。  
 
“真是对不住你了,每次都要这样抱着你哭泣,”她带着眼 
泪笑道:“可是我  
心里头苦,真的苦,却没有人可以说。”  
 
“有什麽话,你可以对我说的,”夷羊九轻轻地说道:“虽 
然我不一定能帮你  
解决,却可以听你说。”  
 
文美一双妙目凝视着他,过了良久,才幽幽地摇头。  
 
“你说得没有错,其实你是不可能帮我的,这世上也绝不可 
能有人帮我。”她  
擦了擦眼泪,缓缓站起身来。“我该走了,你也该离开,否 
则被人见到,你就有麻  
烦了。”她的口气中有着与几年前截然木同的成熟与威严, 
也到了这个时候,才让  
人忆及她身为鲁国夫人的尊崇身份。  
 
夷羊九默然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而文姜也坦然地受了这 
个礼。  
 
两人身体一离开,又变成了身份相差许多的贵族妇人与平凡 
卫兵。  
 
文姜缓缓地转身,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又回过头来。  
 
“喂!”  
 
夷羊九一怔,睁大眼睛远远看着她。  
 
文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其实,困住我的, 
还是同样的事情,  
我始终解不开自己心中的结,永远,永远也解不开。”  
 
说着说着,她取出一幅丝绢,纤手轻放,那丝绢便轻飘飘掉 
落在地上。  
 
“是‘他’派人送我的,我回了‘他’的诗,却觉得不应该 
送还给他,只好请  
你帮我收藏起来。”  
 
然后,她便长叹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缓步离去。  
 
不一会儿,也就在河边消失了踪影。  
 
夷羊麽沉静地看着那方排落地上的丝绢,想了许久,才过去 
将它捡起来。  
 
丝绢之上,有着两行字,仔细一看,一行字的字迹斧凿秀 
伟,显然是男子笔迹,  
另一行字则是字迹娟秀,显然是女子所写。  
 
看了两行字的内容,夷羊九忍不住深深地皱了眉头。  
 
第一行字,男子的笔迹写上:“桃树上长了美艳的春花,像 
彩霞一般的灿烂,  
桃花开在我的门边,我却没有将那机会把握,将她摘下,岂 
不令人悔恨轻叹?”  
 
而女子的笔迹却是一行回信,娟秀地写上:“桃花有着美丽 
的花蕊,像人一样  
有倩有灵,今天你没有把握时机摘下,但是明年春天桃花依 
然开放,这便是我对你  
的嘱咐与叮咛 ”  
 
夷羊九常有机会在宫中出人,偶尔也见过几次这个男子的笔 
迹。  
 
写那第一行求爱诗的,便是当今的齐侯襄公,也是文姜的异 
母亲哥哥。  
 
“ 灿烂的桃花开在我的门边,我却没有将那机会把 
握 ”  
 
而写下回信的,当然便是文姜。  
 
“ 你没有把握时机摘下,但是明年春天桃花依然开 
放 ”  
 
这一对亲兄妹的乱伦恋情,夷羊九当然仍是记忆犹新。  
 
却想不到过了这麽久的时日,文姜已经嫁给了鲁桓公多年, 
两人之间却仍然如  
此地牵扯纠缠,藕断丝连。  
 
不晓得为什麽,四周围的空气这时仿佛森冷了不少,隐隐然 
之间,已经可以意  
识到那场将要出现的可怕风暴。  
 
事实上,这场夷羊九已经预见的风暴,来得却比预期要早上 
许多。  
 
第二日清晨,夷羊九一大早来到王宫旁的司礼院落,却发现 
院落的四周围已经  
喧扰震天,闹成一团。  
 
他挤进人群之中,好奇地想要一看究竟,却看见别官宫门的 
外头,有一群甲胄  
鲜明,全副武装的外国军士正在和守宫门的卫兵们拉扯对 
峙。  
 
再仔细一看,那群外国军士居然便是鲁桓公的亲兵部队。  
 
此刻鲁桓公的卫队队长正在那儿和卫兵大叫大嚷,再看看鲁 
军后方不远处,居  
然看见了鲁桓公的车辇。  
 
不晓得为什麽,鲁桓公居然亲率了自己带来的军士,来到齐 
国别宫前大吵大嚷。  
 
按理说,鲁桓公来到临淄是客,在这齐国的首善之城带着本 
国军队横行,是一  
件犯了国际大忌的事,这种事可大可小,小则会爆发争端, 
如果闹大了起来,则可  
能酿成国际间的兵戎相见。  
 
虽说鲁桓公当年和齐僖公在纪国曾经交恶开战,但是齐襄公 
即位之后,齐鲁两  
国致力于改善两国关系,加上两人又是姻舅之亲,这几年 
来,齐鲁两国的关系算得  
上是极为融洽的。  
 
但是这融洽二字,用在此刻鲁国卫队和别官传队的争吵上却 
是不搭调的,除了  
纷乱之外,更增几分蹊跷。  
 
夷羊九在人群中环视四周,看见管仲夹杂在卫队之中,脸上 
露出困惑焦急的神  
情,他推开人群,走近管仲的身旁。  
 
此时管仲的脸上已经满头大汗,急得什麽似的,他是公子纠 
手下掌管司礼的重  
要人员,此番鲁国和齐国部队起了争端,便是他的责任  
围,但是这样没头没脑地  
争吵,也着实让他头痛万分。  
 
他一个转头,看见夷羊九的身影,却像是见着什麽救星似 
地,大声叫道:“九  
哥儿,快过来!过来!”  
 
夷羊九依言走到他的身旁,好奇地问道:“出了什麽事了? 
为什麽搞成这样大  
的阵仗?”  
 
“唉!那就别提了,”管仲唉声叹气道:“也不晓得为了什 
麽大事,今天一大  
早鲁桓公便派人围了别官,已经吵了好一阵子啦!”  
 
“为什麽要带兵围别宫呢?”夷羊九奇道:“他们又有什麽 
理由?”  
 
“这理由说起来啊!倒真是没头没脑的,”管仲没好气道: 
“只不过昨晚上文  
姜夫人前来拜会咱们主公,除了一叙兄妹之情外,也顺便回 
来探望当年宫中服侍她  
的宫女,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也不过是留宿一晚,却不知道 
鲁桓公在那儿紧张个什  
麽劲儿,一大早就在这儿吵吵闹闹。”  
 
夷羊九一听,心下便雪亮了起来,眼睛圆睁,不自觉便长长 
地吸了口气。  
 
如果换了是别人,这样的“兄妹相叙”自然是没有什麽关 
系,但是如今却是文  
姜和齐襄公诸儿“相叙”一晚,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一想到事情的厉害严重之处,夷羊九的脸色也不禁微微变 
色。  
 
那管仲却是个绝顶精明之人,此刻他看见夷羊九的神色有 
异,眼珠子一转,便  
沉声问道:“九哥儿,你可是知道了什麽蛛丝马迹?”他的 
声音中带着几分的紧张。  
“此事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便要血流成河了,你可不 
要瞒着我什麽哪!”  
 
夷羊九知道这管仲虽然平时行止轻浮浪荡,但是在公事上却 
是个一等一的干练  
人物,平素见识、阅历也凌驾常人之上,他只思索了一会, 
便决定将文姜与齐襄公  
的私情一事告诉给管仲知道。  
 
管仲细细听了夷羊九的讲述,知道了这场惊世骇俗的乱伦之 
恋的来龙去脉,听  
着听着,脸色便苍白了起来。  
 
惊骇归惊骇,他毕竟是个行事镇定的能人,此时他的脑中不 
住地思索,不一会  
儿便已经想出了因应的对策。  
 
“九哥儿,这事实在关系太大,我们是办不来的,我看我们 
得找个法子去弄清  
楚状况,然后看看有什麽方法能躲得远远,不让这档子事牵 
扯到身上来。”  
 
两个人悄悄混入人群之中,从侧门进了别宫,本想要找别宫 
内相熟的卫兵问问  
究竟,却看见文姜让几个宫女扶着,云鬓散乱,匆匆忙忙穿 
上衣裳,坐上车辇,缓  
缓离开别宫。  
 
管仲心念一动,便和相熟的卫兵首领打个招呼,与夷羊九混 
入保  
 
护文姜回到鲁桓公别馆的队伍。  
 
别宫之外的鲁国卫队看见文姜的车辇已经走出,便不再喧嚷 
下去,鲁桓公铁青  
着脸,看着文姜的车辇走出别官,眼睛却像是冒出火来一 
般,忿忿地一摆衣袖,便  
坐进了自己的车辇之中,也不去理会文姜,便径自转头离 
去。  
 
这时候,一场气氛诡异的喧闹这才平息了下来。  
 
只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极为短暂的 
宁静,真正最大的  
变故,就要在不久后席卷而来。  
 
东周时光英豪 第十章 
 
发言人: 网友 蓝色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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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言时间: 2000-09-25 01:14:00  
 
夷羊九和管仲混在卫队之中,随着各国的车队回到别馆,只 
见鲁桓公不等车辇  
停下,便怒气冲天地跳下车来,大踏步跑到文姜的车前,大 
叫大嚷,也不顾一旁满  
脸尴尬的随从卫队。  
 
不一会儿,文姜低着头,又羞又怒地从车中走出,也不去理 
会鲁桓公,头也不  
回地往馆内便走,各桓公跟在她的后面大声怒吼,但是文姜 
却一点也不理会他,她  
在未出嫁前也是个颇精骑射的健壮少女,脚步极快,倒让后 
面追着她叫嚷的鲁桓公  
有些跟不上。  
 
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扰攘纷乱地走进别馆。  
 
而一旁随待的齐鲁卫队军士们却吓得闭口供声,没有一个人 
敢开口说话。  
 
在行伍中,管仲悄悄地拉了拉夷羊九的衣袖,两人趁旁人一 
个不留神,便在别  
馆的假山树木间消失了踪影。  
 
这别馆原来便是管仲管辖的地点之一,他对这儿的地理位置 
极为熟悉,在假山  
树林间,他带着夷羊九一拐一绕,没多久便已经走到了一栋 
华丽大宅的角落,还没  
走近,便已经听见窗内传来鲁桓公发怒大叫,文姜低声解释 
的声音。  
 
从对话的内容中,显然鲁桓公也已经对文姜两兄妹的乱伦私 
情略知一二。  
 
只听见鲁桓公大声怒道:“你这一夜到底和谁喝酒,喝了这 
样一整夜?”  
 
文姜的声音有些低沉,又有些心虚般的颤抖。  
 
“和我兄长的妃子连妃。”  
 
“你兄长有没有过来陪你们喝酒?”  
 
“他不曾过来。”  
 
“你们兄妹情深,难道就不过来作陪?”  
 
“喝到半夜时,曾经过来陪饮一杯,不过就这一杯,喝完就 
走了。”  
 
“你们席散了之后,你为什麽不出宫回来别馆?”  
 
“夜深了,有些不方便。”  
 
“你又在什麽地方就寝睡觉?”  
 
文姜仿佛迟疑了一下,声音转为羞急。  
 
“君候这样问,岂不是怀疑我吗?宫中有那麽多房间,难道 
少得了就寝之处吗?  
我当然回去西官就寝,那便是我少女时的园所。”  
 
“你就寝的时候,有什麽人陷在你的身畔?”  
 
“不过是几个宫女。”  
 
“你哥哥呢?你哥哥又在什麽地方就寝?”  
 
文姜又是迟疑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你这话问得不是令人 
好笑吗?做妹妹的,  
怎能去管哥哥的睡处?”  
 
鲁桓公“哼”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冷冷地说道:“只怕做 
哥哥的却要来管妹  
妹的睡处了,你当我不知道吗?”  
 
文姜这时的声者也啼啼哭哭了起来,含糊地说道:“你这样 
说,是什麽意思?”  
 
鲁桓公大声道:“自古男女有别,你和你那哥哥同眠共宿, 
我早已经知道了,  
你以为还能瞒我到什麽时候?”  
 
那鲁桓公此刻怒气冲冲,大声叫嚷喝骂,但是想来是碍于身 
在别国,却也一时  
无计可施,只听见他不住高声吼叫,夹杂着文姜的哭泣声 
音,这样吵了一会,鲁桓  
公大怒离去,整栋华屋才渐渐沉寂下来。  
 
管件和夷羊九在一旁的草丛内偷听,将两夫妻吵架的内容听 
得一清二楚,夷羊  
九虽然早已知道文姜和齐襄公的乱伦私情已难善了,但是因 
为和文姜有着奇异的情  
谊,此刻仍然觉得有些为她难过。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打算从草丛站起身来,却被一旁的管仲 
拉了拉衣袖。  
 
夷羊九诧异地看他,却看见管什举起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个 
噤声的手势。  
 
“嘘!不要出声。”  
 
过不多久,从草丛的另一端果然冒出另一颗头来,只见那人 
身材粗壮,项个大  
光头,脸上满满都是坚硬的胡子。  
 
这个人,夷羊九却是认得的,知道他便是齐襄公手下的心腹 
力士石之纷如,此  
刻躲在草丛之中,自然便是来刺探鲁桓公夫妇动静的。  
 
因此,方才文姜与鲁桓公争吵的内容,当然便已经被他听得 
一清二楚。  
 
只见那石之纷如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管仲与夷羊九藏身之处, 
也不晓得他是否发  
现了两人的行踪,这样看了几眼之后,这光头力士便利落地 
几个纵跃起落,身影登  
时消失在后园之中。  
 
过不多久,管仲领着夷羊九悄悄走出鲁桓公别馆,他的脸上 
仍然笼罩着深深的  
忧色,思索良久,便拍拍夷羊九的肩头说道:“不行不行, 
这事还是严重得很,我  
得向公子纠亲自回报,”说着说着,他饶有深意地看着夷羊 
九。“至于你,我希望  
你把听见的这些话,看见的这些事全数忘记,你当初没告诉 
我文姜的事是对的,现  
下我也很后悔自己为什麽要这样多事,平白知道了这麽多宫 
廷中的淫乱之事,简直  
是把自己的头拎在手上耍了,”说着说着,他的脸上却现出 
了坚定的神采。“不过  
事已至此,再去追悔也已经没有了用处,反正我们凡事小心 
一些,别落了人家的口  
实,你说是也不是?”  
 
夷羊九点点头。  
 
“管兄说得极是。”  
 
“你还是先回司礼部去吧!我看着公子纠那边有什麽意见, 
回头再来找你说。”  
 
这清晨鲁国卫队大闹别宫之事,便如此草草结束,但是除了 
管仲和夷羊九之外,  
却没有什麽人知道其中有着这样严重的内幕。  
 
过午时分,司礼部之前,突然又有人哇哇叫嚷了起来,夷羊 
九原先人在后院,  
听见声音一时好奇,便走到前面来看个究竟。  
 
原来,此刻在司礼部前来了一支人马,带队之八个头极为高 
大雄伟,身上伤疤  
累累,正是齐国第一勇士公于彭生。  
 
听一旁的卫士们说,这个下午国君齐襄公要在牛山摆宴出 
游,宴请鲁桓公,公  
子彭生奉命护送鲁桓公前往牛山,凑巧经过司礼部,而司礼 
部中有不少卫兵本就是  
公子彭生的属下,因此彭生一时兴起,便答应要带几个人到 
牛山见识见识。  
 
夷羊九混在人群中只是看看热闹,也没有存别的心思,但是 
他的身材高大,一  
头红发又是显眼清楚,公子彭生一眼便在人群中望见他。  
 
而这位齐国第一名将的眼神却若有所思,他深吸一口气,暴 
喝出声。  
 
“喂!那个红头发的卫兵!”他手持马鞭,远远指着夷羊 
九,大声说道:“你!  
也跟我们一起去牛山!”  
 
夷羊九微微一怔,也没有多想什麽,便毫不犹豫地加入队 
伍。他到司礼部任事  
之前,本就是公于彭生的属下,此刻虽然配合文姜夫妇来 
访,在司礼部当卫兵,但  
是名义上却仍属于彭生的部队,此时彭生一声令下,当然便 
没有想太多,很自然地  
便加人前往牛山的队伍。  
 
便在此时,突然间远远传来悠长的呼喊,众人回头一看,却 
是公子纠手下的重  
臣管仲。  
 
“且住!公子彭生,且往!”  
 
彭生冷冷地瞪了管仲一眼,看见他气急败坏从远方奔来,也 
不晓得这个公子纠  
的家臣有什麽事情,居然敢在他的部队前大叫‘且住“!  
 
但碍着公子纠乃是当今齐候的亲弟弟,彭生自然也不好对他 
的心腹家臣发作,  
只是绷着个脸,眼神森冷地看着他跑过来。  
 
管仲狂奔之余,气息有些不顺,他快步跑到彭生面前,恭敬 
地行一个礼,指着  
夷羊九,喘息说道:“这人 这卫士夷羊九,公子纠另有 
安排,请公子彭生另寻  
他人前往牛山。”  
 
彭生哈哈大笑,对着管仲招招手。  
 
“另寻他人,很好,你过来。”  
 
管仲陪着笑,依言走近彭生的前面,那公子彭生果真是齐国 
第一英伟之士,管  
件的身材也算长大,站在他面前却仍然像是个小孩。  
 
只听见彭生笑声未绝,“砰”的一声却抬起脚来,将管仲踢 
了个四脚朝天。  
 
管仲陡然间吃了这一脚,虽然彭生并没有用上全力,但是踢 
在身上还是痛彻心  
肺,他惊疑地卧在地上,不知道彭生这一脚的用意,却也不 
敢立刻爬起身来。  
 
只听见彭生怒道:“我公子彭生要的人,谁敢给我‘另有安 
排’?什麽事情要  
比陪国君游宴重要?无知小儿,你下次若再如此无礼,可就 
不是这样一脚了事了!”  
 
听见他神威凛凛地这样说话,管仲便是再有胆识,也不敢说 
什麽了。夷羊九站  
在行伍之中,看见管仲为了自己挨上这一脚,心中微感歉 
意,但是此时他也不便离  
开队伍,连说话也不太妥当,只好静静地随着部队前往牛 
山。  
 
走了数十步,夷羊九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远方的司礼部 
前,管件依然卧在地  
上,像是被彭生吓得不敢动弹,夷羊九叹了口气,也只好乖 
乖地随着部队快步前进。  
 
那牛山是临淄城外,齐候的一处别官。夷羊九随着公子彭生 
的卫队到达的时候,  
齐襄公已经在那儿摆好了酒筵,设下歌舞乐器,仿佛准备要 
尽兴狂欢一场。  
 
过不多久,鲁桓公带着不情愿的神情终于出现,原先他是不 
肯前来就宴的,但  
是齐襄公一再派人过去请他,后来实在拗不过了,这才一脸 
沉郁地过来。  
 
夷羊九站在卫队众人之中,远远看见鲁桓公脸上的神情又是 
沮丧,又暗暗生着  
闷气,知道他仍然为文姜夜宿别官一事气愤不已,但是碍于 
身在异国,而且对象更  
是齐国的国君,一口闷气只能藏在心里。  
 
但是那齐襄公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仿佛对这些水面下的暗潮 
波澜一无所知,只  
是放声欢笑,大啖大喝,眼睛看着席前的齐国美女翩翩起 
舞,手上还不时随着乐声  
节拍击台助兴,自己喝得痛快不算,还不时劝鲁桓公狂饮美 
酒。  
 
俗话说,酒能浇愁,这时候鲁桓公一肚子郁闷不喜,连正眼 
也不看一眼齐禁公,  
但是对流水般送上来的美酒却来者不拒,他的心中本已愁场 
百结,美酒一下肚,没  
有多久便酩酊大醉,软软地瘫在席筵之上。  
 
这时候,宴席上的丝竹乐声,美女的舞姿逐渐褪去,逐渐恢 
复静寂。齐襄公酒  
喝得满脸通红,看见鲁桓公的醉态,不禁哈哈大笑。  
 
但是那笑容却逐渐凝结下来,像是夏日的炎热大地陡地罩上 
一层寒霜,他冷冷  
地笑着,脸上却流露出残忍的狰狞神情。  
 
便在此时,夷羊九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重浊的脚步声,诧 
异地一回头,却发  
现同卫队的士兵无声无息,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自己 
和几个站在前方的同僚。  
 
而大踏步走过来的,便是身材高大魁梧的公子彭生,此刻他 
的脸上也是露出残  
酷的漠然神情,推开夷羊九等人,便往筵席上走去。  
 
齐襄公看见分子彭生已经到了,便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伴着 
懒腰,淡淡地说道  
:“鲁侯喝醉了,彭生啊!我看你就把他扶到车里休息吧? 
虽然当年纪城战争的时  
候,鲁国人射了你几箭,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来者 
是客,可别怠慢了人家。”  
 
听见他的交待,公子彭生脸上更是一脸怒容,手上却轻轻地 
将醉成烂泥也似的  
鲁桓公搀起来,像持只小鸡地带着他往宴堂外便走。  
 
经过夷羊九的时候,公子彭生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你!有事要你做,跟  
我一起走!”  
 
没奈何,夷羊九只好走出队伍,也伸手搀住鲁桓公,将他扶 
出堂门。  
 
鲁桓公的座车此时便停在堂外,不晓得为什麽,此刻堂外空 
荡荡的,连个卫士  
也没有,就连始终护卫在鲁桓公座车旁的鲁国随从们,此时 
也不见踪影。  
 
虽然心下纳闷,夷羊九还是帮着公子彭生将各桓公扶到座车 
之旁,到了车辕下  
的时候,公于彭生开口说道:“到这儿就好,我自己一个扶 
他上去就可以了。”  
 
夷羊九躬身向他行一个礼,便放开鲁桓公,由公子彭生独自 
一个将他扶上去。  
 
两人眼踉跄跄的身影在车门中隐没,夷羊九静静地立在车下 
等候。  
 
突然之间,却从车内传来一阵令人血液几乎冻结的惨叫,那 
叫声像是受了最难  
以忍受的苦痛般,仿佛用尽了喉咙所有的力气,撕心裂肺, 
令人不禁毛骨惊然。  
 
夷羊九大惊,知道此刻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他的脑子动 
念极快,动作更快,  
一个纵身便跃上了鲁国的车辇,一进门,便被眼前匪夷所思 
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  
 
只见得在豪华的车内,鲁桓公一身是血地俯卧在地上,两只 
手臂却匪夷所思地  
反扭在背脊上,松软软地交叉,搭成一个叉字。  
 
只见他圆睁双眼,一动也不动,显然已经死于非命。  
 
而在他的身旁,却是满脸狰狞神色的公子彭生,此刻彭生的 
双手都是鲜血,手  
臂的袖子高高撩起,露出青联纠结的强壮肌肉,因为用力过 
度,还呼呼地喘气。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夷羊九却知道眼前发生了什麽事。  
 
看看鲁桓公死去的惨状,必然是被公子彭生这样的神力之人 
拉折手臂,断臂而  
死。  
 
但是公子彭生为什麽要杀这位鲁国的国君呢?  
 
纵使两人有着战阵上的恩怨,但是以公子彭生的身份,又怎 
敢公然拉杀一个大  
国的国君?  
 
夷羊九睁着双眼,正在惊疑之际,公子彭生却已经走了过 
来,也不见他有什麽  
动作,一只大脚便无声无息飞了起来,“砰”的一声巨响, 
将夷羊九重重增下车去。  
 
这个猛增的动作虽然出乎意料,让夷羊九来了个措手不及, 
但是他的反应极快,  
被彭生踢到车下的那一瞬间,便整个身子一缩,一纵,眼睛 
看得真切,滚到地上,  
手臂一撑便站了起来。  
 
正在惊愕之际,一回头却看见车下已经无声无息地站满了十 
数个人。  
 
那群人之中,为首的正是齐国的国君襄公。  
 
只见齐襄公面露冷峻的残酷神情,狠狠地瞪了夷羊九一眼, 
越过他,看着他身  
后不远处,鲁桓公的座车方向。  
 
此时公子彭生也傲然地走出车门,高高地站在车辕之上,俯 
身对齐襄公躬身行  
礼,若有深意地点点头。  
 
看见两人的神情,那一瞬间,夷羊九的脑海中便将一切不可 
思议的情状想了个  
清清楚楚,顿时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然于胸。  
 
原来齐襄公邀宴的本意便是要取鲁桓公的性命!  
 
原来齐襄公也已经得知鲁桓公和文姜的争吵!  
 
时值早春,午后的春风应该是和煦治人的,但是这样的风吹 
过身上,却让夷羊  
的萌生惊然的感觉。  
 
东周时期,竟然已经变成了这样令人不安的局势。  
 
按理说,一个大国的国君应该是最尊荣的,最不可轻慢的, 
而现在看看公子彭  
生杀害鲁桓公的手法,却比杀死一只鸡还要简单!  
 
远方的树上,这时飘下了一片本不应在春天凋落的叶,而夷 
羊九觉得,自己的  
命运也许也会像是那片早调的落叶。  
 
因为关系这样重大的事件,却让他亲眼目睹了,如果杀一个 
国君像是杀只鸡那  
麽简单,那麽杀掉一个像夷羊九这样的小兵,又有什麽困 
难?  
 
他有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却听见齐襄公悠悠地说道:“你 
当我是笨蛋吗?你  
以为我什麽事都不知道吗?我是在忍,不来和你计较,你却 
以为我怕了你,光凭这  
点,你就该死上一千次!”  
 
这句话听来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但是更令人惊讶的是,齐襄 
公这番话的对象,  
居然并不是鲁桓公。  
 
齐襄公姜诸儿骂的,居然是夷羊九!  
 
看着夷羊九惊诧的神情,齐襄公的神情更是森冷。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你和文姜做过什麽事,你 
当我不知道吗?要  
不是她向我求情,我早就想杀你了,焉能留你到如今?”他 
冷笑说道:“现在倒好  
了,有了鲁候这个垫背的,正好将你一起送上西天,你什麽 
都别怪,只怪你自己的  
命不好。”  
 
说到这儿,仿佛是再也懒得和夷羊九浪费时间下去似的,他 
一摆手,带着一众  
的随从便走,仿佛夷羊九已经是个死人。  
 
突然之间,夷羊九冷不防双臂一紧,却已经被公子彭生以拉 
杀鲁候的手法再次  
握住。  
 
夷羊九虽然健壮,但是毕竟比不上公子彭生的神力,更令人 
目瞪口呆的是,公  
子彭生本也是元神族人,元神的名称是“大力神”,此刻他 
的元神却像是彭生制住  
夷羊九一般,也将“萝叶”紧紧地抓住。  
 
即使现在夷羊九想利用萝叶的能力来脱困,也已经不可能。  
 
便在这一刹那间,夷羊九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仿佛意识到 
死亡已经在不远的  
前方。  
 
而逐渐空白的意识,不知道为什麽,却静静地出现那一片早 
凋的春天落叶  
 
便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悠闲轻松的语声,仿佛是在花 
园欣赏一簇新开的  
小花,声音虽然悠闲,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住手!”  
 
此语一出,所有人尽皆愕然,公子彭生本已经打算立刻拉折 
夷羊九的双臂,听  
见这个人的语声,他手下一紧,却没有再行出力。  
 
齐襄公闻言也是一愣,却冷哼了一声,并不回头。  
 
而夷羊九从千钧一发迫在眉睫的死亡一线逃生回来,更是惊 
疑万分。  
 
迎随着语声的来处,每个人都像是被咒语所惑似地,静静 
地,缓缓地转过头去。  
 
在那儿,轻轻松松地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虽然身处在这样 
剑拔弩张的处境,  
但是他的神态却极为悠闲镇定,仿佛眼前出现的不是诡谲的 
国君之死,也不是乱伦  
传言的纷扰斗争。  
 
却像是清晨早起,漫步在花园中,搞一朵新开的蔷薇。  
 
请续看《东周时光英豪》之七:《金石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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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本

【第一章 如果齐襄公出了什麽事】 
  地处齐国临淄不远处的牛山,是个风景优美的所在,因为有著瑰丽的山水、怡 
人的森林河川,便成了历代齐侯喜欢宴客作乐的绝佳去处。 
  但是,此刻牛山却成了一个布满深沉杀气的所在,气氛剑拔弩张,身为鲁国一 
国之君的鲁桓公已经横尸在自己的车辇之上,华丽的车上流满了这位东周著名国君 
的鲜血。 
  动手杀害鲁桓公的,是齐国的第一勇士公子彭生。 
  当年在纪城战役之中,公子彭生曾经被鲁桓公的将士们射中数箭,差点丢了性 
命,因此彭生愤恨鲁国的心情,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公子彭生之所以敢出手杀死这鲁国国君,却是齐国国君襄公的授意。 
  而在这场杀戮的背後,却隐藏著一段令人惊骇的乱伦恋情。 
  鲁桓公的夫人文姜是齐襄公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人却在年少时代便有了不为人 
知的乱伦私情,此番藉著归宁的理由,文姜随著夫婿回到齐国,与齐襄公又燃起了 
往日的烈火私情,便在别宫中假借名义两人相爱痴缠,共宿了一宿。 
  这样激烈的情爱,便像是纸包不住火一般,很快便让鲁桓公得知,自己的妻子 
这样的偷情乱伦,便是常人也无法忍受,更何况鲁桓公是东周一级强国的君主,得 
知了文姜和齐襄公的奸情之後,鲁桓公便与文姜大吵了一架。 
  因此,这轻浮残忍的齐襄公便下定了主意,决定假借酒席名义,将鲁桓公拉杀 
於牛山。 
  而夷羊九早年与文姜也有过一段露水姻缘,齐襄公在仍为世子的时候早已知悉 
,因为当年文姜的求情,便忍住不发,现在他既已决绝地将鲁桓公置之死地,接下 
来,便也要将这曾和文姜有过亲密关系的小兵一并处死。 
  然而,便在公子彭生要将夷羊九杀死之际,却被人硬生生地阻了下来。 
  那出声阻住彭生处死夷羊九的人,身处在此刻绷紧的杀伐气氛之中,神情却颇 
为轻松自得,彷佛不是面对著眼前的对峙诡异气息,倒像是漫步在花园中悠游赏花 
。 
  众卫士中,有人识得此人的,纷纷低呼出声。 
  「公子纠来了,公子纠来了……」 
  原先,公子彭生已经一脸杀气,扯住夷羊九的臂膀,准备一出手便将他两胁拉 
折,令他像鲁桓公一样血流满地而死,此刻看见了公子纠施施然而来的身影,便停 
下手上的动作,虽然仍将夷羊九的双臂握住,却不再出手拉折。 
  毕竟公子纠是当今齐侯襄公的亲弟弟,也是襄公颇为重用的可靠帮手。 
  这公子彭生虽然是个勇猛好战之人,却也不是个没有头脑的莽撞之辈,他知道 
夷羊九和公子纠的心腹重臣有些关系,眼前摸不清楚公子纠的用意为何,倒也不便 
贸然得罪於他。 
  公子纠缓缓地走过来,环视了一下四周,眼神看到夷羊九时,若有深意地停留 
一会,这才转头对齐襄公笑道: 
  「却不知道兄侯在此地饮酒作乐,小弟凑巧到了这儿,那是一定要和我兄好好 
喝上一杯的。」 
  他这话说来轻描淡写,彷佛前来牛山只是偶然经过,但是此处离临淄城尚有一 
段距离,若不是专程而来,怎会有「偶然经过」的事呢? 
  齐襄公原先的表情森然,充满杀气,听见他这样说,却也不好再发什麽脾气, 
只好勉强说道: 
  「既是如此,纠弟便上席来吧!与我们痛饮几杯。」 
  公子纠朗声大笑,回过头来看看公子彭生,此刻他虽然还没骤下重手将夷羊九 
拉胁杀死,但是一双粗壮的大手却仍将夷羊九紧紧钳住。 
  「我说彭生啊!」公子纠笑道:「你也上来和我们喝喝酒吧!」 
  公子彭生脸色一变,朝著齐襄公看过来,只听见齐襄公森然说道: 
  「你的意思,便是非得护这个小兵是吧?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这小兵有什麽取 
死之处,犯的罪名是不是你能够说项的。说不定他意图谋害你兄侯,大逆不道,这 
样的大罪,你也要担下他来吗?」 
  公子纠笑道: 
  「敢问兄侯,他可是犯下了谋害国君的大罪,意图叛逆?」 
  齐襄公一怔,瞪了他一眼,才勉强道: 
  「不是。」 
  「或者……」公子纠耐人寻味地望著他:「还是个犯了什麽兄侯无法原谅的大 
过错?」 
  齐襄公眼神微微露出狰狞的杀意,却一时不好发作,只好勉强说道: 
  「没有。」 
  「那不就好了?」公子纠抚掌大笑:「今天他这样一个小兵的生死不是什麽大 
事,和咱们国家的军国安全也没有什麽大关联,倒是我们兄弟却要为这鲁侯的死花 
上许多脑筋哪!」 
  齐襄公一楞,忍不住远远看过去,看见鲁侯那部流满鲜血的车子,心下一动, 
神色便从峻冷转为温和。 
  他一时起了凶残狠毒之心,横著心将鲁桓公杀死,但是此刻杀了人之後,才想 
到了善後处理的麻烦之处。 
  而公子纠久掌司礼部门,正是与外国交往、折冲协调的一等一高手,此番要将 
鲁桓公之死处理完善,却非得仰赖这名王弟不可。 
  想到此处,他便哈哈一声乾笑。 
  「你要护得他,就让你护吧!反正咱们是亲兄弟,还有什麽好说的呢?这小兵 
我就不再难为他了,彭生!」他向公子彭生大声叫道:「让他走吧!」 
  那公子彭生迟疑了一下,哼了一声,这才将夷羊九的双臂放开。 
  公子纠暗自吁了一口气,脸上却不露痕迹。他爽朗地呵呵大笑,走过席前,端 
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兄侯气度果然不同凡响,光凭这点,便是小弟一辈子望尘莫及的本领!」他 
喝过酒後,向齐襄公一躬,便走向夷羊九的身边。 
  「我还有事呀咐地做,就此与兄侯相别了,这鲁桓公之事,小弟自然会将它处 
理完善。」 
  齐襄公摇摇头,叹道: 
  「就说你不是诚心来和我喝酒的嘛!不过只盼你好好教导你的从人,下次你兄 
侯可就没这麽好说话了!」 
  公子纠嘻嘻一笑,拉著夷羊九便走,转过头来,脸上却是一片严肃,笑容陡然 
消失。 
  「快走,小心有变,」他低声说道:「不要回头,也不要停步下来。」 
  两人的步履轻快,脚步沉稳,不一会使在众人的目视中消失了身影。 
  一阵森冷的风吹来,吹动了卫士们头盔上的缨串,齐襄公昂然地站在卫士前方 
,冷冷地抬头向天,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著些什麽。 
  公子彭生一声低呼,便走过来几个卫士,有的人将鲁桓公的车辇扶正推走,有 
的则以脚蹴土,将地上的鲁侯血迹盖上。 
  过不多久,齐襄公的眼神却冷冷地望向高壮的齐国第一名将公子彭生,此刻他 
正专注地指挥手下消灭杀害鲁侯的痕迹。然而,在齐襄公的眼神之中,再次出现了 
残忍冷酷的表情…… 
  夷羊九随著公子纠的脚步,一刻也不敢停留地走出牛山的则宫范围之外,在宫 
外的空地上,远远看到一队人马,看见这队人马,公子纠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拍拍 
夷羊九的肩头,笑道: 
  「没事了,到了这里,总算你的小命得保。」 
  夷羊九心头一热,知道这个齐国的公子居然跋涉到这儿,只为解救他这样一名 
微不足道的小兵,心里极为感激。 
  「公子,多谢您的相救,我……我……」 
  公子纠爽朗地笑笑,指著前方的队伍,在那儿,有一人快步奔出,向他们走过 
来。 
  「别说我啊!要谢的人是他。」 
  那快步走过来之人便是管仲,此刻他也是一脸大汗,显是忙碌不已,他的白袍 
上却有一个大大的脚印,走起路来一拐一跛,却是在司礼部门前被公子彭生一脚踢 
倒时留下的痕迹。 
  管仲看见夷羊九和公子纠两人安然归来,脸上露出总算松了口气的神情。 
  「九哥儿,你回来了,真好!」他大声笑道:「请到了公子前来,总算没有对 
不住你。」 
  夷羊九心下虽然感激,但是脑海中却有著几个疑问挥之不去。 
  「你怎会知道公子彭生想要对我不利呢?」夷羊九好奇问道:「他本是我的上 
官,临时叫我去他的卫队也是人之常情,你怎麽又会看出他想要对我不利?」 
  管仲笑道: 
  「那公子彭生乃是我齐国内最为勇猛之人,平素做事喜欢单打独斗,就是要带 
人,带的也都是他最为看重的心腹,怎会平白无故到司礼单位,找你这样一个小兵 
过去呢?再加上你又和我说了文姜和国君的情事,现在鲁桓公又知情了,那还不会 
大大的有事?我两下一琢磨,便知道了你这一去定然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况且,你又是我带进礼部来的,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如果让你在我这儿被公子 
彭生带走,出了什麽差错的话,我管仲又怎能心安? 
  但是……这鲁侯和我们国君这件事,倒是有些麻烦……」 
  他人在此处,尚不知道牛山宴席上已经出了可怕的巨大变故,不知道鲁桓公已 
被襄公杀死了。 
  公子纠沉吟了一会,还是告诉了他鲁桓公已死的消息。 
  管仲乍听这件惊人的消息,脸上表情更是惊疑不已。 
  「如此说来,咱们国家从此多事了……」管仲摇头说道,但是脸上却有著雀跃 
的神情,眼神之中,彷佛有著炽热的火焰闪耀:「但是对公子纠您来说,却可能有 
著绝妙的机会。」 
  公子纠奇道: 
  「什麽绝妙的机会?」 
  「国家多事,本来绝非黎民百姓之福,但是如果国君因而出现了什麽变故,那 
您可能就有了机会……」 
  公子纠闻言,便知道管仲所指的是什麽事情,乍听之下,眉头便皱了起来。 
  齐国之中,除了国君襄公之外,前任国君齐僖公的儿子之中,便属公子纠和另 
一名公子姜小白的能力最好,在贵族中的名望也颇佳。 
  如果齐襄公有了什麽差错,那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便有了继任国君的机会…… 
  公子纠想了一会,眼神原先有些凌厉地瞪著管仲,但是不多时之後,便不自觉 
微笑起来。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你怎敢随意说出来?」公子纠正色道:「不怕我兄侯 
将你处斩吗?」 
  管仲察颜观色,知道公子纠其实也有些心动,嘻嘻一笑,露出不在乎的轻松神 
情。 
  「公子不怕,管仲便不怕。」 
  「这等大事,只怕还是要等待时机,从长计议的,」公子纠悠然叹道,说著说 
著,却转过头来,盯著夷羊九看:「倒是你,你的事却有些麻烦。」 
  夷羊九一怔,却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我那兄侯啊!虽说今天他不来和你计较,但他并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今天 
也许放过了你,但是来日被他看到了,想起来了,可就不见得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 
  管仲悄悄地用手肘碰了夷羊九一下,示意他向公子纠求情,但是夷羊九却是个 
不擅於温言求饶之人,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出求情的话来。 
  公子纠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位夷羊兄的本领,管仲也和我说过的,既然你不见容於我兄侯,何不到我 
属地渊城来帮我做事?」 
  管仲大喜,便拉著夷羊九向公子纠躬身道谢,那渊城是公子纠分得的采邑属地 
,离临淄城也不算太远,夷羊九在临淄城并没有固定住所,也没有亲人朋友,想想 
在什麽地方地无所谓,便答应了下来。 
  自此之後,夷羊九便在公子纠的麾下办事,避开了在临淄城被齐襄公碰上的机 
会,说也奇怪,自从牛山一役之後,齐襄公果然没有再来难为他,事实上,夷羊九 
自从搬到渊城之後,也很少回到临淄城,想来那齐襄公位高事繁,果然便无暇再想 
起这个令他不快的小兵。 
  但是公子纠与管仲却仍常常来往於渊城与临淄之间,是以在国都内发生的大事 
,夷羊九却也知之甚详。 
  自从鲁桓公在齐国境内暴亡之後,齐国国内也是喧嚷不安,虽然公子纠和管仲 
以巧妙的外交手段将鲁桓公的死因模糊带过,说他是酒後不慎跌落车下,意外身亡 
,但是民间却对他的死因传得沸沸扬扬,加上齐襄公在拉杀鲁桓公之後,狂妄之心 
更是明显,便不避嫌疑地与文姜公然进出了。 
  文姜在齐国滞留不归,鲁国方面自然也无法忍受,时时差人前来迎接这位守寡 
的国母回鲁,但是文姜一方面放不开与齐襄公的男欢女爱,一方面又因为惭愧,无 
颜回去鲁国,便假托许多理由,硬是不肯回鲁。 
  鲁国方面,国内群臣因为一国之君居然在齐国被齐襄公设计害死,心下激愤, 
都想要向齐国宣战,为鲁桓公报仇,但是新任国君鲁庄公年纪幼小,又顾虑鲁国兵 
力无法和齐国这样的一等强国对抗,几番思考,便打算用外交手段向齐国施压抗议 
。 
  鲁国名臣申儒是个足智多谋之士,他经过查访,知道了鲁桓公遇害的原委,便 
向齐国国君发出一信,信中言明说道: 
  「我国国君存著尊敬齐国的心意,来到齐国拜访舅亲齐襄公,现在人入了齐国 
,却没能安然走出齐国,现在全天下之人都议论纷纷,都在谈论牛山的『车中剧变 
』。 
  现在鲁国君臣四民希望齐侯能以天下人之口为念,查明正凶,以慰鲁国国君在 
天之灵。」 
  齐襄公读完信之後,毫无犹疑地便将公子彭生请来,那公子彭生自恃有功,便 
昂然赴约,却被齐襄公当堂逮捕,当著鲁国来使的面前刻意大骂公子彭生,说他扶 
持酒醉的鲁桓公不力,致使他发生意外,失职重大,其罪难赦。说著说著,便派力 
士将公子彭生押往刑场立即处决。 
  据说,当时公子彭生便立即发难,打倒多名前来绑缚他的卫士,但是最後还是 
难敌众手,被人牢牢困缚了起来,但是这个齐国第一勇将却仍然怒气勃发,怨气冲 
天,当著围观的群众大骂齐襄公,说他奸淫自己的妹妹,杀害她的丈夫,最後还要 
将罪过推在彭生的身上,又说自己就是死了也绝不罢休,一定要变为厉鬼回来索命 
云云。 
  当时齐襄公像是小孩一般,听到公子彭生骂到不堪之处,居然捂住耳朵,高声 
怒叫,这才将公子彭生斩於市曹,但也已经让四周围的民众、各国使节骇然失笑, 
成了最荒谬的国际笑柄。 
  公子彭生处死之後,齐襄公为了转移世人的注意,便积极介入国际争端,打算 
以强国姿态,主持几样国际正义之事,来掩去这场乱伦恋情造成的骂名。 
  这样一来,却引发了多次的国际战争,许多人因而国破家灭,命运全然改变。 
  究其原因,居然只是因为一对兄妹不为世人接受的乱伦恋情。 
   
【第二章 我很想知道你的秘密】 
  「我们这个国君啊!为了掩盖他和文姜的事,可是真的卯足了全力,只差没到 
周王那儿去,请他昭告天下:『齐襄公没有和他妹妹有私情』了,」管仲在渊城的 
一处树林底下,和夷羊九饮酒谈天时,这样说道:「但是可笑的是,他却仍然和文 
姜纠缠不清,两人时时还是相会往一起,只要有人开始传这件事,我们国君的因应 
方式便是再派一次军队,再找个对象狠狠打一仗。」 
  此时正是周庄王九年,夷羊九来到渊城转眼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的时光中,夷羊九在渊城可以说过的是无忧无虑的平凡日子,虽然因为 
这位轻浮好事的国君喜欢以战争转移国人的不满,齐国内外大小事不断,但是因为 
夷羊九人不在临淄城,却也没有直接和这些纷扰的国家大事扯上关联。 
  虽然时时听见管仲等人谈论齐国境内发生的大事小事,但是因为齐襄公刻意不 
让两位弟弟公子纠和公子小白接触军事,那些战火、哭声,异国人们的怒容、战场 
上的尸骨彷佛都只是图画中的景象,虽然看得一清二楚,却彷佛和自己隔得相当遥 
远。 
  在盛夏的蝉声中,管仲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洞,他讲述的那些战事、政争和眼前 
的盛暑蓝天比较起来,显得无趣又荒谬。 
  但是因为夷羊九和管仲交情甚好,既然他喜欢讲,也只好强打精神听下去。 
  「我们齐国和郑国一向都处得不好,这几年郑国也乱七八糟,郑庄公死後,他 
两个儿子姬忽和姬突互争王位,姬忽当了郑侯,姬突政变把他赶走,姬忽找来帮手 
,又把姬突弄下王位,上上下下的好几次,整个郑国乱成一团。 
  後来姬忽成了郑国国君,名为昭公,却被手下高渠弥杀了,另立新君。我们齐 
侯便约了郑国新君,当场把高渠弥五马分尸,杀了郑国新君。 
  这还算是主持正义之事。 
  但是後来,襄公又无缘无故去攻打纪国,把纪国消灭,後来又找了理由,联合 
了四个国家去打卫国,总之就是这样,时时都要挑起战争,时时都要在国际强行出 
头。」 
  「这样对国家的声望不是很好吗?」夷羊九笑道:「现在各封国不都把齐国当 
成老大哥了吗?」 
  「一个国家要让人尊敬,不是靠打打杀杀的,」管仲叹息道:「就好像街上的 
小混混,偶然出现一个很能打的,也许一时能够让大家屈服,但是你总有一天会累 
,会变老吧? 
  等到你变累变老了,或是受伤了,那些被你打过的不是还要回来找你报复吗? 
  就算你一直都很能打,可是如果有一天出现一个比你更强更壮的,那不就是要 
灰头土脸了吗?」 
  「依你这麽说,你倒是有好方法,既可以不成天打仗,又可以受人尊重了?」 
  「当然,」管仲傲然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兵法中最高深的学问,只要 
方法得当,就是不损一兵一卒,还是有可能成为人人尊敬的霸主。」最後,他彷佛 
心有所感,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总有一天,我若是得遇知己的明君,一定会帮 
助他成为前所未有的东周籁主!」 
  但是,说著说著,想起当今的齐国情势,管仲又忍不住长叹起来。 
  夷羊九劝道: 
  「你也不用这样灰心,你看咱们公子纠不就很重用你吗?日後有一天,如果他 
有机会做齐国的国君,你不就有机会实现你的理想了?」 
  管仲又是长叹一声,摇摇头说道: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人很好,对你很好,你也很喜欢他,但是他便是没有法 
子做这样子的大事业,知道吗?」 
  夷羊九奇道: 
  「你是说公子纠?他不是这种做大事业的人?」 
  管仲点点头,随即又有些後悔藉著酒意说了这些心里话,便正色说道: 
  「咱们今天说的这些,你在这儿听听就算,可别说了出去,」他与这红发小子 
相处日久,早已知道他虽然有些莽撞,却是个极为正派之人,但都还是忍不住要出 
言交待:「日後,咱们这齐国的事情才多呢!你等著看好了,说不定哪一天,动乱 
一起,咱们可就要全部人头落地了。」 
  夷羊九笑道: 
  「有这样严重?我们全都要人头落地?」 
  「宫廷之中,那些斗争倾轧的惨烈情况,是你这样单纯的人很难了解的,有时 
候外表看起来平静无波,内在里却是暗涛汹涌。 
  权利、金钱的争战之中,如果违背了自己的利益,便是亲如父子兄弟,最後搞 
不好还是会弄得血流成河收场的。」 
  「我们的齐宫之中,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夷羊九好奇问道:「你是说公子纠 
可能会和国君打起来?」 
  管仲摇摇头。 
  「别的国家也许会,但是至少现在的齐国不会,我们的国君诸儿实力很强,两 
位公子并没有什麽机会和他作对,而且他们两个其实和国君也算是极为友爱,倒不 
至於像别国一样兄弟相残。」 
   
  「要不然你担心的是什麽?」 
  「我担心的是,襄公这几年作战下来,也得罪了不少敌人,特别是在葵丘那儿 
,因为早些年得罪了周王,葵丘又是咱们和周王朝属地的屏障,襄公很怕他们从那 
儿打过来,便派了连称管至父他们的军队在那儿守卫。」 
  「连称与管至父?」夷羊九说道:「他们还满不错啊?这些年打了不少胜仗, 
国君也对他们很好,那连称的妹子还是国君的宠妃,不是吗?」 
  「那是以往的事了,」管仲摇摇头说道:「这些年他们因为戌守边境的事,已 
经和国君吵了好几次。因为当初国君只是要他们去那儿守上一年,但是後来却因故 
一延再延,听说连称他们的部队已经准备好要翻脸了。」 
  「翻脸?」夷羊九笑道:「不会这样严重吧?」 
  「军旅之事,可大可小,」管仲说道:「军心如流水,用水这种东西做比方, 
平常喝水、洗衣都要靠它,可是如果一个不小心,让水积得太多,那可就要出大纰 
漏了,到时候搞不好衣服洗不成,还要赔上一条小命呢!」 
「瞧你说的,」夷羊九笑道:「不会变成这样不可收拾吧?」 
  管仲却不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端酒的手却停在半空中,彷佛在 
想著什麽难解的问题。 
  两人畅快地谈谈说说,聊到了下午,管仲因为另有要事,便先行离去,只留下 
夷羊九一个人閒閒地躺在树林里。 
  望著晴朗的蓝天,一地的花草芬芳,夷羊九还是觉得,方才管仲所说的军国大 
事,仍是距离自己非常遥远。 
  那麽,什麽事物才是离自己最近的呢? 
  这个谜底,却没有花上他太多时间,只是轻轻一想,脑海中便自在流畅地映出 
一个清丽的身影。 
  纪瀛初。 
  搬到渊城之後,夷羊九和纪瀛初的情谊并没有因为搬离临淄而变淡,她的行踪 
本就飘忽不定,夷羊九即使搬到了渊城,只要纪瀛初愿意出现的时候,或是与夷羊 
九约定好的时候,她纤巧美好的身影,还是时时都会出现在夷羊九等待的眼帘里。 
  这些年来,只要是和夷羊九约定好时间,纪瀛初几乎从来没有失约过! 
  只有一次,她迟来了半天,出现时身上全是伤痕,问她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她 
却又倔强地发怒,什麽也不肯多说。 
  但是这一回,纪瀛初却已有三个月没有出现了,距离两人约好见面的时间,也 
早已过了十九天。 
  这十九天以来,夷羊九天天都在计算著与她相约见面的时刻。 
  事实上,打从两人开始产生情愫开始,夷羊九都会细细数算著两人每一次见面 
相隔的时间。 
  他本是个粗豪不拘小节的年轻男子,对日常生活许多事情都漫不经心,却不晓 
得为什麽,会将两人相处的诸多细节记在心里。 
  也许因为纪瀛初实在太过神秘,出现的时刻总是飘忽不定。 
  也许是因为他时时为她担心,总希望能多知道一点她的事情,多帮忙她一点。 
  更可能,只因为她是纪瀛初,是他心中无时无刻出现的一个清丽身影。 
  但是这神秘的女孩却仍然如同他们初相识的时候一样,绝口不提她的家人,绝 
口不提她的身世。 
  最令夷羊九受不了的是,她依然不愿意告诉他,为什麽她会一段时间便消失得 
无影无踪,过了几天却又若无其事地出现。 
  每当夷羊九一问起她的行踪,她便会不高兴,虽然她已不像几年前一样发怒生 
气,但是也绝对没有好脸色。 
  但是很微妙的是,夷羊九常常觉得,她之所以不愿意告诉他很多事情,是因为 
真的很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不愿意让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影响到两人的情谊。 
  因为只要是和他相处的时候,纪瀛初总是无比的柔顺与温柔,两人在一起的时 
候,那契合的程度,便像是最无忧无虑的比翼鸟一般,一起欢笑,一同悲伤。高兴 
起来,可以骑整天的马,跑到渤海之滨看那涛天的巨浪,悲伤起来,两人也会携著 
手,到下著寒雨的高山之巅,对著山谷大叫大嚷。 
  只要不问她的秘密,两人便是最相知相惜的伴侣。 
  但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在无知无忧的少年时代或许可以持绩下去,然而几年的 
时光过去了,夷羊九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仓皇离开卫城,从此亡命天涯的莽撞少年。 
  这些年来,对纪瀛初的情感依旧眷恋深重,那爱恋的感觉也不曾消失片刻。 
  而夷羊九深信,纪瀛初对自己的感觉也是如此。 
  不,她的感觉,也许还要更加的浓烈。 
  曾有一次,在一个灿烂的星夜里,她在他的耳旁轻轻说道: 
  「有时候,我在半夜里想起了你,想到没有在你的身旁,那种感觉几乎让我无 
法呼吸。想念你的时候,总觉得我的人不在了,气息没有了,感觉也消失了。我有 
时候在想,如果没有了你,我是不是能够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这样的话,如果是听见别人说出来,夷羊九一定要笑到不支倒地,觉得极度恶 
心。 
  但是在那个星夜,纪瀛初说完了这些,却紧紧地抱住他,狂野地找到他的双唇 
,像是最渴的沙漠客一般,紧紧地长吻著他,吻得两人几乎要窒息。 
  这样的纪瀛初,让夷羊九的心,也几乎要无法呼吸,停止了气息。 
  但是这样的纪瀛初,却也是一阵子要失踪一次,出现後也从不告诉他行踪的纪 
瀛初。 
  漫长而且杳无信息的三个月,每一个时刻,也都让他无法呼吸,停止气息。 
  「如果是年少时代的话,这样子过下去是没有关系的……」他望著天空,从午 
後的蓝天看到了近黄昏的暮色。「但是现在大夥都不是孩子了,这样下去,能够再 
持绩多久呢……」 
  望著望著,看累了天空,也就这样沉沉睡去。 
  静静的睡乡之中,有著模糊甜蜜的美梦。 
  沉睡的静寂里,有著熟悉的女孩芳香。 
  依稀彷佛,还有著轻轻的足音声响。 
  夷羊九枕著手臂,在荒郊的树林里不自觉地睡去,夜来的星子在天幕一闪一眨 
,入夜里的风虽然清凉,却比不上那双温润纤美的手。 
  睡到中夜,他有些迷迷糊糊地一个翻身,手臂一动却彷佛抱著了一个温软的身 
体。 
  半睡半醒之间,他的神志有些模糊不清,抱著的身体不晓得为什麽,有些轻轻 
的颤抖,便喃喃地随口问道: 
  「瀛初,你……冷吗?」 
  夜风中,这时淡淡地传来清香,彷佛是她那熟悉的口舌兰香。 
  「我不冷,有你抱著我,我永远不会冷。」 
  如梦如幻,夷羊九不觉怀疑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个美梦,还是真的听见了那柔软 
甜美的声音。 
  缓缓地睁开眼睛,就著夜色,出现在他面前的,便是纪瀛初那清丽光洁的美丽 
容颜。 
  夷羊九轻轻拥著她,一时神志还没清醒过来,只是喃喃地说道: 
  「奇怪,怎麽好像是她……」 
  纪瀛初格地一声轻笑,其齿像是珠玉般亮出柔润的清冷光芒。 
  「是啊!怎麽好像是她……告诉你,你的运气差,很可惜,真的不是别的女人 
,真的就是她……」说著说著,她的眼睛里彷佛闪出了泪光。「你真傻,睡在这里 
,就不怕著了凉麽?」 
  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夷羊九仍然有些失神。 
  纪瀛初坐在他的身边,侧著头看他,眼中泛著温柔的微光。 
  过了良久,夷羊九才喃喃地说道: 
  「好久。」 
  「什麽好久?」纪瀛初笑道:「你在说些什麽?」 
  「这一次你离开了好久,足足有三个月的时间。」 
  「有那麽久了吗?」纪瀛初勉强地笑笑:「这样你才会更想我呀!」 
  夷羊九有好一会没说话,只是抚著自己的手指。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一会,纪瀛初忍不住低声说道: 
  「怎麽不说话了,说话呀!」 
  夷羊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而且,你比我们约好的时间,迟到了十九天。」 
  纪瀛初的表情微微一变,却仍然忍住,有些不自在地笑笑。 
  「我知道我不对了啊!真的很对不住,不过人家有事情要做嘛!现在我不是回 
来了?我又可以陪你了,十九天是吗?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夷羊九摇摇头,眼睛却仍然看著天际的闪烁星光。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难过啊!」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没有火气,却有著 
深深的哀愁:「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有事耽搁了,只是晚到了一会儿,所以我 
只要是听到风声,听到树叶沙沙的声音,都会以为是你来了。 
  後来,夜深了,想睡觉了,又怕你来的时候找不到人,所以连尿急了都不敢到 
一旁去解手,生怕你一来看不到我,以为我不等了…… 
  後来,天亮了,你还是没来,就开始想,是不是我记错了时间啊?是不是你想 
错了地方啊…… 
  一直想,一直想,直到可能发生的理由都想过一遍了,还是没有看到你。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有时候半夜睡不著,又担心你会不会是出了什麽意外?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为什麽人不但没有来,连一丁点的讯息也没有?」 
  说到这儿,夷羊九又轻声叹了口气。 
  纪瀛初垂下了头,低声说道: 
  「不是告诉你说,我有事情做吗?因为地方远,我又怎有办法和你联络?」 
  「地方远?」夷羊九静静地凝视她:「是什麽地方呢?你又是去做些什麽事呢 
?」 
   
  「去什麽地方,并不重要吧?」纪瀛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後来几乎有些听不 
清楚:「现在我已经回来了,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你的面前,这样不是比较重要吗 
?」 
  夷羊九很认真地看著她,眼神中有著坚定的神采。 
  「你现在在我的身边,我真的很高兴,没有人知道我看到你有多高兴,」他的 
声音沉缓,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但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很多事情不能 
够再迷迷糊糊瞎混过去。」 
  纪瀛初默然,良久,才轻轻地说道: 
  「你这样说,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也许你真的有你不想说出来的秘密,但是我们都已经是这样 
亲近的人了,难道还有什麽事是不能够分享的吗?我喜欢你,就要喜欢你所有的事 
情,喜欢你的家,喜欢你的亲人,喜欢你的过去,喜欢你的一切。 
  不管是好是坏,我因为喜欢上了你,便要学著喜欢你所有的一切,学著接受你 
所有的事情——包括你的秘密。」 
  夷羊九望著她,坚定地说道:「我想要知道你的事情、你的家、你的亲人,我 
更想要知道,你所有的,从来不能够告诉我的秘密。 
  不管是好是坏,我都要学会接受你的一切。 
  因为我知道,我这一辈子,便是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管有著什麽困难,有什 
麽艰险,我们都要一起去闯。 
  不管有什麽难虑,也不管你有著什麽样的过去,我也要和你一起,把所有的难 
关都一一克服!」 
  纪瀛初痴痴地望著他,看著他俊朗的面容,看著他那温和的嘴唇。 
  那线条温和的嘴唇,自己不晓得已经吻过多少次。 
  此刻从这嘴唇中说出的话,当然也一字一字传入她的脑海之中。 
  然後,她的眼泪便像是决了堤一般,在她的脸上泛滥开来。 
  「我记得,从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她强忍著眼中的泪水, 
倔强地咬紧嘴唇:「如果你还是执意要再问上一句我的事情,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 
相处一起了,是也不是?」 
  夷羊九的脸色铁青,过了一会才缓缓地点头。 
  「我说过这样的话,而你还是坚持,要知道我的秘密吗?」 
  「是。」 
  「我已经向你说得这样明白,你还是坚持要知道?」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已经有些大声了起来:「你现在是不是要我做一个选择?选择你,还是选择守住我 
自己的秘密?」 
  夷羊九深吸了一口气,身上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我没有要你选择,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撑下去了,我已经这 
样的喜欢你,喜欢到了如果不晓得你在什麽地方,就会觉得比死还难过,还要痛苦 
,」他的声音也逐渐高亢了起来:「如果还要再这样糊里糊涂下去,我真的已经没 
有办法了,已经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 
  没有错!如果我们要再继续相爱下去,我就得知道你的事情,为什麽你常常会 
消失?消失的时候,人又在哪里?为什麽你去什麽地方,从来都不说,每一次你走 
得无影无踪,你又在做什麽?今天如果你不对我说,叫我要怎样和你持绩下去?」 
说到这儿,他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於是便大声说道:「除非你是在做什麽见不得 
人的事,在做些什麽对不起我的事情!」 
  「噗」的一声,纪瀛初只觉得自己的脑海像是断了条什麽线似地,整个脑子陡 
地空白起来。 
  刹那之间,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遥远,夷羊九的声音遥远,连他的心也离 
她好远。 
  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曾经为这男子做过的事,但是方才他说的最後一番话,却像 
是最沉重的石锤,重重地敲在她的脑门上。 
  「除非你是在做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在做些什麽对不起我的事情!」 
  夜色下,她的脸色「唰」的一声陡地变为惨白。 
  然後,她像是不再有任何的喜怒怨悲情绪似地,神色木然,眼神沉滞,像是一 
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夷羊九与纪瀛初相识这麽久,见过她许多表情,却从未见过她有过这样令他心 
惊的神情。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麽。 
  一时之间,他开始有些後悔。 
  只是脑海中这时却是意志坚决,看见她这可怕的木然神情,原先有些心软,但 
是想起这些年来的忍隐,一颗心却又刚硬起来。 
  夷羊九生怕自己一个心软,又屈服下来,他紧紧地咬著自己的唇,不让自己说 
出安慰的话来。 
  但是这时候,纪瀛初苍白的唇边,已经流下了一行鲜血。 
  她的牙齿像是累世冤仇一般地紧咬住下唇,因为咬得太过用力,登时便将嘴唇 
咬破。 
  而从她的齿缝之间,却透出了喃喃的语声: 
  「我不杀你,我不杀你……」她的声音含混,连夷羊九也听不太清楚:「真的 
,我真的不要杀你……」 
  夷羊九看见她的唇角流下鲜血,心下便已有些慌了,想要过来看看,刚想要将 
手搭上她的肩头,便被纪瀛初无声无息地拍开。 
  这时候,她木然的神情也开始缓缓溶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凄楚神情 
。 
  「你不用再担心能不能持续下去了,」她的唇边都是鲜血,语声却平静得令人 
心惊。 
  「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你了!」 
  「铮铮铮铮」几声尖锐的铁器声陡地响起,夷羊九只见她扬起双手,一挥一甩 
,像是满天花雨一般,他向射出十数枚晶亮的小小尖刀。 
  那尖刀来势极快,夷羊九大惊,不及细想,整个人便往後一仰,想要躲开这数 
量极多的致命武器。 
  他的反应虽然极快,脚下却站立不稳,一个不小心便「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便在此时,地上「叮叮叮叮」地,也掉落了一地的小小尖刀,夷羊九定睛一看 
,却看见所有尖刀都掉在他和纪瀛初中间的地上。 
  原来,方才纪瀛初射出尖刀的手势只是个虚晃的动作,她的手上虽然做出发刀 
的动作,却只是将所有尖刀抛离手上,并没有向著夷羊九的方向射去。 
  否则以两人这样近的距离,不管夷羊九闪避的动作多快,总也免不了要挨上几 
刀。 
  当最後一柄小刀「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时,夷羊九这才发现,对面的纪瀛初 
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章 你是我一生唯一的恋人】 
  风声如吼,身旁的树木倒退如飞。 
  不争气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地,飘落在纪瀛初狂奔的身影後。 
  纪瀛初在山林间不住地奔跑,也不知道该跑到什麽地方,会跑到什麽地方。 
  她的一生飘零孤苦,从童年时代便早已忘记了哭泣的滋味,她的个性经过多年 
的淬练,已经坚强如盘石,多年来,她从不轻易表露出自己内心的情感。 
  但是这情爱之事,便如同水滴一般,虽然乍看之下没有石头的坚硬,但是一旦 
开始接受了它,便是再坚硬的石头,也会让那一滴滴的水珠滴穿。 
  和夷羊九相交的这几年以来,她的日子过得相当辛苦,虽然与夷羊九在一起的 
时候如沐春风,但是当两人不在一起时,她独自面对的,却又是阴冷森寒的天空。 
  更糟的是,这样的可怕处境,却是绝对不能让夷羊九也涉入的,因此,从两人 
相爱以来,那一切的艰难困顿,便只能靠她自己去面对。 
  在黑夜的森林中,她不住地奔跑,不停地放声大哭,彷佛要把这些年来累积的 
情感全都发泄出来。 
  如果不这样发泄自己的情绪,只怕终有一天,她会因为过度的抑郁而崩溃。 
  夜来的树林有著无可救药的黑暗,但是在前方的树丛间隙,却彷佛可以见到几 
丝光亮。 
  看见这样的光亮,纪瀛初泪眼模糊,又想起了记忆之中,似乎也见过同样的景 
象。 
  当年,在「牴角之戏」一役中,她与夷羊九共同遇上了可怕的元神「吞噬」, 
在密林之中被那黑暗元神没命地追逐奔逃。 
  而在无助的惊恐之中,却有一只强壮温暖的大手将她紧紧握住,当时後方虽然 
有著可怕的敌人,前方又是一片黑暗骇人的未知,但是有那样的一只大手握住,日 
後想起来,总让她在最冷酷艰险的环境中,也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而这样的温暖大手,却很可能日後再也不复握住她的手,带她走出暗黑未知的 
可怕天空。 
  为什麽又要想起他?不是说再也不要见他,再也不要想起他了吗? 
  前方森林的一抹微光,已经越来越近。 
  那一抹微光的尽头,可能是树林的山口,却也可能像当年被「吞噬」追逐时一 
样,是个深不见底的山谷。 
  当时掉落在深谷前,便是因为有夷羊九的保护,她才没有受到重大的伤害。 
  但是如今,如果她同样又掉落在深谷中,却已经没有了夷羊九在她的身边。 
  没有夷羊九在身边…… 
  这时候,她的心中却突如其来的感到一阵平静。 
  如果没有他在身边,那麽在那微光的彼端,最好就是个能让人粉身碎骨的万丈 
深谷! 
  因为一个人如果碎成了千片万片,就不会再有烦恼了。 
  也不会因为情爱的牵缠,而有这麽多的伤心了。 
  想到这儿,纪瀛初奔跑的脚步更不迟疑,她只盼那微光的尽头,便是一个万劫 
不复的结局。 
  「哗」的一声,她只觉得无数的树枝、绿叶打在脸上,她直觉地闭上眼睛,向 
前狂奔。 
  然後,那树枝、树叶的拍打之感陡然消失,眼前陡地一空,并没有出现预期中 
的坠落之感。 
  相反地,脚下却仍是实地,只是跑起来陡地受阻,还有一股凉意从脚掌直冲而 
上,还传来了阵阵的悦耳水花声音。 
  她睁开眼睛,楞楞地又跑了几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涉进了一条水流潺潺的晶 
亮小溪。 
  这波光粼粼的小溪,在月色下虽然极为宁静美丽,但是却再一次让纪瀛初失望 
了。 
  因为这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一处只要跳下去,便一了百了的万丈深谷! 
  纪瀛初看著这水声淙淙的清溪,突然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似地,坐倒在清浅 
的溪水之中,腰腹间陡然一股凉意传来,冰凉的溪水登时便将全身的衣服湿透。 
  然後,她便像是尽情发泄一般,坐在溪水中,像个狂人似地拍著溪水,溅起满 
天的水花,放声大哭。 
  这一阵狂声大哭之中,却和方才奔跑时的自怨自怜有所不同,此刻在她的哭声 
里,有著伤心和愤恨,她尽情地坐在水中猛力拍击水面,赌气地大声嚎哭,彷佛要 
把多年来她心中所累积的怨,和她的苦一股脑儿发散出来。 
  也不晓得哭了多久,拍打水面的双臂也疲累了,她的手才渐渐停了下来。 
  而那漫天的水花也逐渐止息,沉落,在溪面上凝成一片片美丽的涟漪。 
  水花散尽,溪水潺潺。 
  然後,在另一边的溪岸上,此时在月光的映照下,却站著一个纪瀛初心中,无 
时无刻不在想念的高大身影。 
  虽然此刻距离她狂奔著离开他,只有片刻的时间,她却觉得彷佛已过了千年万 
年一样的长久。 
  纪瀛初怔怔地站在溪水中,浑身湿透,黑亮的秀发湿润地披在她光洁的脸上, 
却是一脸复杂茫然的神情。 
  她的眼中闪著晶莹的光芒,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溪水,她专注的眼神,盯盯地 
看著那个站在岸上的红发男子。 
  夷羊九痴痴地望著一身湿透的纪瀛初,这个粗豪的男子,此时也忍不住从深蓝 
的眼中,流下晶亮的眼泪。 
  男子有泪,而不是无泪。 
  只是男子有泪而不轻弹。 
  有人说,女人的眼泪,是天下最有用的武器。 
  但是却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在有些时刻里,唯有男人的眼泪才能真正攻破女人 
心中坚固的堡垒。 
  即使原先有著千种万种怨愤悲怒的情绪,但是此刻看见夷羊九掉下泪来,纪瀛 
初的心便软了,即使不久之前,她还在心中发下誓言,再也不要看到这个男人。 
  但是在此刻,她的心里却只容得下、看得见夷羊九那高大爽朗的身影。 
  静静的溪水,混混地在两人之间流动。 
  柔柔的月色,映著纪瀛初如花的面悟,清亮的波光,也映出她迷蒙的眼睛。 
  模糊的泪光中,夷羊九想起方才地挚爱的女子在溪水中悲泣的模样,他的心像 
是碎成了千千万万片般,那心痛的感觉,让他连喘息的力气都似已消失。 
  此刻,静寂的空气依然迷漫在两人的四周,没有人想要说话,也没有人知道该 
说些什麽。 
  良久,纪瀛初才冷冷地说道: 
  「我不是说不再见你了吗?你为什麽要来?」   
  夷羊九凝望著她,轻声说道: 
  「因为你在。」 
  「你不是不想再与我一起了吗?为什麽还要过来找我?」 
  「因为我想念你。」 
  听见他这样说,纪瀛初再也无法绷住那冷冷的脸了,她在泪光中露出了笑容, 
像是静夜中绽开的一朵鲜花。 
  「天这样黑,你怎麽找到我的?」她走过溪水,在水面上激起一朵朵的水花, 
水花也发出哗啦哗啦的悦耳声响。 
  夷羊九轻轻地转头,在他右方不远处,元神「萝叶」正发著淡淡的绿色光芒, 
若有所思地支著下巴,凌空坐在一处草丛的上方。 
  「是『萝叶』帮我找到你的,它和你的『神兵』很要好,知道你的『神兵』在 
哪一个方向,它和神兵就像我们两个一样的要好……」 
  他话还没有说完,纪瀛初便再也忍耐不住,涉过溪水,一个纵身便扑在夷羊九 
的怀里,再一次放声大哭起来。 
  只不过,这次的泪水之中,已经有了再一次与心爱之人相会的喜悦。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夷羊九宽大的怀中,像是孩子一样的哭泣,一边哭,还一边 
睡著夷羊九的肩头。 
  「你这坏人,你这个世上最坏最坏的坏人……」 
  夷羊九的眼角泛著泪光,像是生怕她会消失似地,紧紧抱住她纤巧的身子,重 
量、芳香、温度,还有哭泣时女性特有的颤抖触感,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这辈子 
再也不要让这个女人离开他的身边。 
  不管发生了什麽事,都再也不要让她离开身边。 
  月色下,寂静的小溪旁,夷羊九和纪瀛初像是永无止尽地紧紧相拥著,夷羊九 
怜惜地吻著她的发梢,偶一环视周遭,却看见自己的元神「萝叶」已经和纪瀛初的 
元神「神兵」并肩坐在一起,它们携著手,像是没事人似地,似笑非笑地看著这一 
对争吵後又和好的恋人。 
  纪瀛初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止歇下来,夷羊九在月光下缓缓地将她的下巴托 
高几分,看著夜色下,她美丽的脸庞。 
  纪瀛初却不肯张开眼睛,只是将眼睛紧紧闭著,脸上却露出泪光中的微笑。 
  过了一会,她将眼睛缓缓张开,却看见夷羊九那深遂的蓝色眼珠正在深情地凝 
望她。 
  在那一刹那,纪瀛初只觉得像是回到了最亲的亲人怀抱中,不自觉地喃喃说道 
:「我的嘴唇破了,好痛……」 
  她的樱唇方才在和夷羊九争吵之时,因为情绪过分激动而咬破了,现在情绪平 
复了下来,才发觉隐隐作痛。 
  夷羊九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便轻轻地吻在她的唇边。 
  「还有哪里痛?」纪瀛初的呼吸气息陡地温热起来,想了一下,伸出手指,指 
著自己的额际。 
  「这里。」 
  夷羊九笑了,也轻轻吻了她的额角。 
  「还有哪里?」纪瀛初柔柔地楼著他的颈项,将脸凑近他的面前。 
  然後,温暖的红唇,再一次吻著他的嘴唇,灵活的舌头,也轻盈地滑入他的嘴 
里。 
  然後,她模糊的语声低低地说道: 
  「这里。」 
  两人在月色之下,以轻缓甜美的亲吻代替道歉的言语,彷佛没有尽头,也没有 
明天似的尽情相拥,这样相拥了良久,纪瀛初才轻声地说道: 
  「喂!」 
  夷羊九低低地「唔」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纪瀛初想了一下,轻声说道:「我想过了。」 
  「想过了什麽?」 
  「我想,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那你便是我这一生中唯一最喜欢的人了。」 
  夷羊九笑了笑,虽然觉得她这句话说来有些拗口,听在心中却觉得甜丝丝的, 
彷佛置身在轻柔如絮的云端之上。 
  「你也是,」他凑在她的耳旁说道:「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的恋人。」 
  「就因为这样,我觉得你想的并没有错,如果真的心中有你的话,我是应该将 
我的秘密告诉你的,因为……」 
  她话还没说完,夷羊九便将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但是,现在我想的却也和你一样,」他静静地说道:「如果你不告诉我,一 
定有你不说的理由,因为你宁可自己受苦,却仍然不愿意伤害我,光凭这一点,我 
就再也不会逼你说出你的秘密了……」 
  「可是……」纪瀛初低下头:「真心的两个人之间,不是应该完全没有秘密的 
吗?」 
  「也许终有一天,你会告诉我那些秘密是什麽,但是现在我却不想知道,」夷 
羊九凝望著她,眼神中露出坚定的神采:「因为,我要到你真心想要说出来的时候 
,我才会愿意听。」 
  纪瀛初怔怔地看著这个让她魂牵梦系的男人,眼中又流下了泪珠。 
  不过这一回,流的却是感激的泪水。 
  「也许有一天,我会的……」她喃喃地说道:「不过说真的,我真的希望那一 
天永远不要到来……」 
  直到此刻,夷羊九终於了解她有著真正的难言之隐,经过了方才那大起大落的 
情绪起伏之後,他心中的疑惑也早已释然,虽然仍旧没有答案,两人的情感却已经 
更为亲密。 
  因此,夷羊九也在心中暗自下了个决定,决定这一生除非纪瀛初自己提及,否 
则再也不要试图找出她身份的秘密了。 
  柔美的月光,静静地洒在林间的小溪上。纪瀛初柔情地凝望著夷羊九,脸上陡 
然潮红起来,她再一次轻柔地吻著那不知吻过多少次的脸庞,春葱般的纤长手指捧 
著他的脸,手心却像是著了火一般地潮热起来。 
  夷羊九的体内,这时也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有股热气静静地在身体内缓缓氲腾 
而起,他的呼吸开始急促,手指却有些迟疑,不晓得该不该轻抚她的身体。 
  虽然两人相爱已有数年时日,但是纪瀛初虽然行止神秘,却是个矜持保守得近 
乎顽固的女孩,和热情大胆的文姜完全不同,是以夷羊九和她相爱这些年来,两人 
的亲密举止也仅止於抚摸亲吻而已。 
  纪瀛初感受到了夷羊九身上的热气,也在这浪漫的月夜中有些迷醉了起来,她 
的眼睛开始迷蒙,像是醉了酒一般有些眯了起来。 
  她的腰肢轻轻地摆动,那律动直接触著了夷羊九的下身,让他的心脏像是初次 
见著了迷恋的对象,开始「砰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然後,纪瀛初轻轻地张开红艳的美丽嘴唇,凑在夷羊九的耳旁,温热的气息吹 
在他的耳朵里,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口气说道: 
  「我想……我想要把我自己给你。」 
  夷羊九平时的行止虽说算得上是谨慎守礼,但却也不是个全然朱经人事的懵懂 
少年,此刻他听见纪瀛初这样的软语轻诉,整个人便像是骨头已经全都不见了似地 
天昏地暗,软瘫下去。 
  然後,这一对原本便是情深爱重的恋人,便在月色的见证之下,在潺潺溪水的 
唱和之中,彼此交出了自己最宝贵的身体。 


【第四章 最後一次见到挚爱的女孩】 
  啾啾喳喳的鸟叫声,洒落在青翠绿叶间的金黄色光点。 
  清晨的风,带著露水的芬芳。 
  深深呼吸,森林中的气息除了清爽还带著草香。 
  纪瀛初从美妙的梦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清晨微光下,夷羊九正看著她,目 
不转睛地凝望,深蓝色的眼睛中尽是柔情。 
  纪瀛初有些害羞地瞪了他一眼,一抬手,覆在身上的衣服悄悄滑落,这才发现 
自己的身上并没有穿上衣服。 
  她惊呼一声,连忙将衣服拉上,遮住身前,一转头却看见夷羊九似笑非笑地盯 
著她光洁的肩头、胸前,不禁大羞起来。 
  「不准你看!」她低声说道:「有什麽好看?」 
  夷羊九笑道: 
  「什麽地方都好看。」 
  纪瀛初白了他一眼,看见他同样光裸的身子,想起前一夜两人亲密交合的情景 
,心中甜丝丝的,脸上却作出杏眼圆睁的凶狠表情。 
  「又不是问你什麽地方好看,你这人!」她环视四周,胡乱地找了自己的衣服 
穿上,拿起内衫时,却在白色的内衫上,看见一抹明显的嫣红。 
  看见那片奇异象徵的嫣红,她忍不住有些出神了起来,一会儿没有说话。 
  夷羊九看见她奇异的神情,笑道: 
  「又发什麽呆啊!不快把衣服穿起来,不怕被我看光了吗?」 
  纪瀛初转头看他,眼神中却有些复杂。 
  「你……我们……我们昨晚那样之後,接下来要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夷羊九奇道:「我们。那样」之後,自然就成了夫妻,我成 
了你的夫,你变成了我的妻,难道还有别的吗?」 
  纪瀛初凝望著他,眼神认真。 
  「你这麽说,是你的真心话?你真的愿意和我这样的女子结为夫妻?」 
  夷羊九坚定地点点头。 
  「当然。」 
  「你完全不了解我是什麽样的人哟!」纪瀛初勉强笑道:「别忘了昨晚我们还 
为了我不肯说真话吵架呢!」 
  「不是『不说真话』,」夷羊九爽朗地笑道:「只是『还没到说真话的时候』 
。」 
  纪瀛初怔怔地看他,心里一阵激盪,又流下了眼泪,脸上却带著欣喜的微笑。 
  「就凭你这一句话,我纪瀛初便永远是你的人了,」她的神情与夷羊九有著同 
样的坚定,泪光中有著无比的满足:「今後,我誓言要与你生死与共,要一生一世 
,做你最忠诚的妻子。」 
  夷羊九长声大笑,轻伸手臂与她相摊,那笑声在清晨的森林中远远传了出去, 
带著无比的欢喜,远方的地平线上,这时已经闪耀著充满希望的阳光。 
  也许前方仍然有著些许乌云,可能会出现狂风暴雨,但是那灿烂阳光一般的希 
望,此刻便是两人对於未来最大的财产。 
  此後数日,夷羊九仍然常常和纪瀛初见面,但是这一阵子,渊城之中却有著不 
同以往的诡异气息,因为公子纠和管仲这几日常常行色匆匆地往临淄而去,每次一 
去总是大半夜才回来,而且,两个人的脸上更是带著极为沉重的忧色。 
  夷羊九觉得好奇,便向管仲的属下询问,一问之下,才知道最近齐襄公又因为 
戌守边境的事情,和连称、管至父两名守将闹得极不愉快。 
  「听说几年前,连称他们向国君辞行的时候,国君正在吃瓜,於是便与他们约 
定好一年为期,来年瓜熟之际,便准许他们移防回来。 
  但是一年过去了,两年,三年也过去了,国君仍然没有下令准许他们回来,也 
没有派人去『瓜代』,所以连称和管至父的部队之中,有著很深的怨恨情绪。 
  最近同样的争论又吵开了,国君依然没有召他们回来的意思,是以连、管的军 
队中情绪极不稳定,随时可能有变故发生。 
  公子纠和管仲看出了这个迹象,便请国君严加注意,但是国君却不以为意,认 
为他们只是小题大作,镇日只是喝酒打猎,怎麽也不肯去解决这个问题。 
  听说,公子小白也和他提过这件事,却被他踢了一脚,很狼狙地摸著鼻子回来 
……」 
  这样的军国大事,其实和夷羊九是毫无关联的,即使他有心要管,也无从管起 
,於是听过了之後,不久也就把这件事淡忘了。 
  又过了数日,一天的清晨,夷羊九却被管仲的部队在睡梦中叫醒,要他快快收 
拾行装,跟著部队赶到临淄城去。 
  原先,夷羊九还以为在临淄城内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心下有些忐忑不安,後来 
在前往临淄的路途中问了管仲,才知道不过是齐襄公打算到城外去围猎,觉得人马 
数量少,打起来不过瘾,便将公子纠的属下也调过去充充场面。 
  虽然心下嘀咕,但是打猎打的是野兽,总比国内发生剧变要好上许多,於是夷 
羊九也就抱著轻松的心情,与其它渊城的卫队人马一齐前往临淄。 
  走进这东周第一名城的城门,来来往往的人潮依然汹涌,大街上也依然热闹非 
凡。 
  待要进了城内,夷羊九这才想起,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回到临淄,也已经有很 
长一段时间没有与易牙、开方、竖貂三人相聚了。 
  「如果这次围猎後有时间,一定要去找这几个家伙好好喝上一杯!」 
  部队走到城南,夷羊九左看看右看看,却看见纪瀛初站在一条街道旁,脸上的 
表情有些困惑,正在和一个男子说话。 
  说著说著,那男子却握起了她的手,彷佛在和她谈论什麽。 
  夷羊九远远看见了这样的情景,他本是个心地光明磊落之人,又与纪瀛初情深 
爱重,虽然看见了这样的情景,却也没有多想什麽,只是远远地朝纪瀛初欣喜地大 
声呼唤。 
  纪瀛初和那男子一楞,同时转过头来,夷羊九看清了那男子的长相,更是惊喜 
不已。 
  原来那男子便是当年指点夷羊九等人修练元神之术的奇人桑羊歜银! 
  (ㄔㄨ`;欠部;chu4) 
  当日指点完元神修练之术後,桑羊歜银便翩然远去,不知去向,这些年来,夷 
羊九偶尔也会和易牙等人聊及这位出身「羊城」的奇人,几个人也常常喟叹不知何 
年何月才能再见到这位与他们甚是投缘的奇人。 
  夷羊九高高兴与地从队伍中出来,跑过去和纪瀛初、桑羊歜银说话,说也奇怪 
,听见夷羊九大声叫唤,桑羊歜银却仍然握著纪瀛初的手,又细细地说了几句话, 
才将她的手放开。 
  虽然两人的举止有些奇怪,但是夷羊九却没有多想,只是对於两人居然相识感 
到有些惊讶。 
  他快步走过去,也没有多说什麽,便和两人吱吱喳喳谈了起来。 
  纪瀛初看见夷羊九,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复杂,彷佛想要和他说些什麽,却又欲 
言又止。 
  而桑羊歜银仍然和善一如往昔,问了几句夷羊九的元神修练进境,话还没说上 
几句,卫队中的同事便已经大声叫唤了起来。 
  「喂!九哥儿,该出发了,有什麽事回来再说了!」 
  夷羊九依依不舍地抱了抱纪瀛初的肩头,又向桑羊歜银道别,一转身便要离去 
,却冷不防被纪瀛初拉住了他的衣袖。 
  夷羊九回头,眼神温柔。 
  「什麽事啊!舍不得我吗?」 
  纪瀛初眼眶一红,想要说些什麽,却又忍住。 
  「不要担心,」夷羊九笑道:「我们只是去和国君打猎,没半天就回来了,在 
老地方等我,好吗?」 
  而一旁的桑羊歜银却只是耐人寻味地笑笑,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了!真的要赶不上了!」夷羊九笑道,转身便大踏步向队伍跑去。 
  但是,跑了几部,他的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彷佛少了什麽东西,又好像 
有句什麽话要对纪瀛初说。 
  他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却看见桑羊歜银又握住了纪瀛初的手腕,两人低著头 
,像是在商议著什麽。 
  「没时间了!」他在心中想著,虽然有些好奇,不过等待会儿问问瀛初不就行 
了? 
  年轻的他,当年不过二十五岁,还是青春年少的年纪。 
  年轻之人最常发生的事,便是常常以为很多事情都是理所当然,永远不会改变 
,永远都会在那儿。 
  也因为如此,他们总是认为什麽事情永远都有著明天。 
  就因为有明天,所以许多该把握住的,就只能在许多年之後,望著回忆空自追 
悔。 
  当然,年轻的夷羊九也是如此。 
  只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便是他在日後很长一段岁月中,最後一次见到他心 
中最深爱的女孩。 
【第五章 那只野猪变成了公子彭生】 
  夷羊九随著公子纠的卫队来到齐国的别宫。这时候,前往围猎的人马都已经聚 
集一起,只见带领部队的猎官威风凛凛,挥著红色的猎队大旗,一声令下,那声音 
洪亮惊人,声震四野。 
  「出发!」 
  这一次围猎的猎场在城外的夸父山脚,这夸父山对夷羊九来说,是个旧游之地 
,当年他初到齐国之时,便曾经来到这山上,观看齐国著名的「牴角之戏」。 
  便是在那一次的经历之中,他才和纪瀛初相识,才会有日後的情缘。 
  想起了纪瀛初柔美的脸庞,秀丽的颈项,夷羊九的心头不禁发热了起来。 
  希望今天的围猎可以快快结束,那麽晚上就可以看到她了。 
  那齐国的围猎说穿了,其实不过是一群军士将山上的野兽赶往一处集中的所在 
,让国君猎捕起来方便的大型游戏,和真正的捕猎比起来,只不过是贵族公子哥儿 
们活动筋骨的消遣游戏。 
  但是这场夸父山的山势雄峻,山脚的地形也颇多变化,有森林、有沼泽、有丘 
陵,打起猎来要比一般的围猎刺激一些,那齐襄公正是这种爱好刺激变化的好事之 
人,因此便挑中了这夸父山作为此番围猎的场地。 
  这场齐国的围猎从早晨开始,所有部队在山脚下散开,分散成一个极大的圆圈 
,在外围追赶野兽,然後逐次向齐襄公打算捕猎的定点靠拢。 
  这围猎一事虽说是个游戏,但却也花上许多心神编排军士们的战阵,和真正的 
战事相较之下,固然没有临场厮杀的兵战凶危,但若是遇上了熊虎之类的大型猛兽 
却也要小心,否则一个捕猎不成,反倒成了它们的点心。 
  夷羊九随著几个卫队的夥伴在山脚下的丛林中大声吆喝,赶出了不少野兽,几 
个人的骑术均佳,虽然野兽四下逃跑乱窜,但是却跑不出他们的控制范围,几次猛 
冲猛撞之後,便很巧妙地被马队赶往大队人马的包围核心。 
  到了一处险峻的丘陵,夷羊九远远望见一群望风奔跑的野猪,一时兴起,便脱 
队冲了出去,他以为队友会跟在後面一起行动,但不晓得为什麽,队友们此时却没 
有注意到他已经离开队伍,夷羊九又极为专注,只是盯著那一群奔驰的野猪,两方 
便没有发现彼此已经越离越远。 
  那丘陵的地势起起伏伏,是以在前方奔跑的野猪群忽隐忽现,有时在左,有时 
又出现在右边,有时好一会没有出现,有时又呼啸地近在眼前。 
  夷羊九又追逐了一会,越追越是有趣,他知道野猪是山林间最凶猛的兽类之一 
,有的野猪大似牛犊,奔跑起来却像是最凶猛的战车,公野猪嘴上有两记獠牙,一 
个不小心被它们撞著,不管你是人是马,都是非死即伤。 
  但是和虎豹熊罴(ㄆㄧ′;网部;pi2)一类猛兽相比之下,野猪的肉质有种特 
殊的鲜美,既有狩猎之趣,又可以满足口腹之欲,是以围猎时,部队如果围捕到了 
山中的野猪,那都是围猎时的重头大戏。 
  这夸父山下的丘陵地势非常的奇特,像是人工雕琢一般,有著如同街道阵式一 
般的排列,隐隐然有著九宫八卦一类的方位呈现其中,夷羊九追著野猪跑了一会, 
後来却不晓得为什麽追丢了,他驾著马环视了一会,这才发现自己只顾著追逐野猪 
,却已经不晓得跑到了什麽地方。 
  他策马奔上一处小丘,想要看看自己身处在什麽方位。到了小丘之上,只见得 
四下的森林蓊蓊郁郁,长得极为深密,一时之间,却看不出自己身处的位置。 
  但这并不是个大问题,他抬头看了看高挂在天空上的艳阳,又俯身察看了日影 
,很容易就分辨出四面的方位,刚才他是从西边而来,现在只要往东方走,便可以 
回到部队那儿和同伴会合。 
  便在此时,小丘下又传来一阵纷攘的吵闹之声,原来又是一群野猪呼啸而过, 
夷羊九一时兴起,便搭起弓箭,打算先猎下一只野猪,作为今天的第一项战利品。 
  他将眼睛凑在弓弦之上,仔细瞄准,瞄著瞄著,却看到一个奇异的景象,让他 
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那群野猪的队伍之中,带头的是一只色作苍绿的大野猪,寻常的野猪颜色或 
黑或棕,却没从来没有见过有这种颜色的野猪。 
  但是更奇怪的是,那野猪之上,居然乘骑著一个男子,那楠子却是长袍大袖的 
装束,看样子绝非猎户一类的人,倒像是个风雅的士人。 
  而在那男子的背上,这时飘著一大团夷羊九生平所见最奇怪的物事,那种东西 
的形状非常难以形容,艳红色的外表看起来令人极为恶心,形状如果硬要形容起来 
,倒像是一大团比人还要大的鼻涕。 
  一团艳红色,飘在人身後,比人还要大的鼻涕! 
  元神之族! 
  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外,又见著了元神之族!夷羊九楞楞地张著口,搭著弓箭, 
那一箭却始终没能发射出去。 
  那骑乘在苍绿色野猪上的士人这时也看见他了,夷羊九所处的小丘并不高,是 
以两人一照面之下,将彼此的脸看的清清楚楚。 
  那士人看来年纪极轻,似乎只比夷羊九大上一些,脸上留著清雅的山羊胡子, 
他神定气閒地远远凝望夷羊九,脸上居然还露出浅浅的笑容。 
  但是他身後那一大团红鼻涕也似的看起来也太过恶心,和他清雅的模样恰成对 
比,形成一幅极为诡异的景象。 
  那群野猪的奔跑速度极快,两人的照面其实只在一瞬之间,不一会儿,那骑著 
野猪的士人便呼啸而去,消失在苍翠的森林之间。 
  夷羊九又在小丘上发了一会呆,这才骑著马,向著东方而去。在树林中走了一 
会,草木却越来越稀疏,没有多久,便已经走到了一处空旷的所在。 
  夷羊九又在那片空旷的地上又确认了一下,确定了东边的方位?正打算出发的 
时候,却听见树林深处传来一阵热闹纷扰的人马杂沓之声。 
  仔细一看,那树林中隐隐有著火光,还有冲天的黑烟,显然是有人在林中纵火 
焚烧。 
  在军士们的呼喝声中,为数极多的小兽惊惶失措地丛林中奔窜而出,一队衣甲 
鲜明的人马这时从树林中钻了出来,紧随在後,人人大声呼喝,手下的猎鹰、猎犬 
尽数放出,四下追逐那些小兽。 
  在那群围捕的军士之中,有一名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光头猛将,夷羊九认得 
这人便是齐襄公手下的著名力士石之纷如,当年夷羊九曾经在鲁侯别馆见过他一面 
。 
  看到了石之纷如,夷羊九突然想起一事,心下暗暗叫苦。 
  便在此时,树林中传来欢畅的哈哈大笑声音,随之出现的,正是齐国国君襄公 
的座车。 
  那座车的来势好快,夷羊九闪避不及,只好策马退在一旁,让齐襄公的车马通 
过。 
  此时,一身戎装的齐襄公姜诸儿,志得意满神威凛凛地站在车上。他的眼力极 
佳,眼神锐利地四下打量,冷不防和不远处的夷羊九打了个照面。 
  看见齐襄公的眼神,夷羊九心下不禁一凛,便想要策马转身逃跑。 
  但那齐襄公的动作也是极快,只见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长臂一舒,便将身 
旁卫士的长弓羽箭抢了过来,「铮」的一个漂亮反手,搭起弓箭,瞄准夷羊九的背 
影便射。 
  「咻」的一声,那箭从夷羊九的耳际掠过,让他经出一身冷汗。看见这荒唐国 
君居然不顾人的性命,一时兴起便把人当猎物来射,齐襄公身边的从人看的都惊得 
呆了。 
  夷羊九看见那箭掠过自己耳际,「铎」的一声插在树干之上,新下不禁大怒, 
他的个性本就暴烈似火,此时也顾不得射他的人乃是国君,一个勒马回转,便转过 
身来,对著齐襄公怒目而视,只差没有大骂出声。 
  看见他这样无理的态度,齐襄公更是气得几乎发狂,伸手又在卫士背後抽出一 
枝箭打算再射夷羊九一箭。 
  便在此时,南侧的部队突然大声惊呼,那惊呼之声响彻天空。齐襄公一怔,登 
时忘了要射夷羊九这回事,好奇地转头去看。 
  只见在南侧的树林之中,此刻「轰」的一声,树摧枝折,像是排山倒海一般, 
冲出来一只奇大无比的苍绿色野猪。 
  那苍绿色的大野猪一出树林,便冲进猎队升起的大火堆之中,但是它彷佛对大 
火一无所惧,缓缓地从灼亮的火光中出现,旁若无人地四下顾盼一会,便大剌剌地 
蹲坐在齐襄公的座车之前。 
  这时候,只有夷羊九这一到他背上那个清雅的士人已经不见了,但是空中却仍 
然漂浮著那团令人望之生恶的红色鼻涕状元神。 
  全场之中,只有夷羊九有著看见元神的能力,只见那团红色涕状元神逐渐凝聚 
起来,缓缓出现人形。 
  但是这人形却彷佛是常人也看得见的,因为这时候几乎全场的人马都目瞪口呆 
地盯著那人形看,等到人形更明显了,更有人纷纷惨呼出来。 
  「公子彭生!那是公子彭生啊!」 
  当日齐襄公处死公子彭生时,他在行刑前高声怒吼,咒诅说要再回来害死齐襄 
公一事,在场的卫士有许多人都曾经亲耳听闻,即使没有亲身经历的,也早已从沸 
沸扬扬的传说中,听过这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夷羊九定睛一看,那涕状人形此刻果然已经成形,须发箕张,高大勇猛一如天 
神,正是当年拉杀鲁桓公,却冤枉而死的齐国第一勇将公子彭生! 
  但是因为他有著元神之族的见识,因此并没有像在场之人那麽的惊惶失措,因 
为很明显地,这个公子彭生的形象,正是那团涕状元神的杰作。 
  然而齐襄公的部队军士们并没有他的见识,只是惊惶地大声叫喊,有的人还吓 
得从马上掉下来。 
  齐襄公车上的从人这时也是惊惶失措,乱成了一团,唯独齐襄公却是霸气十足 
,这个无行的清福国君虽然平时放纵随便,却是个非常胆大之人,此刻他不仅毫不 
畏惧,而且还睁著大眼,站在车上对著公子彭生的形象大声暴喝。 
  「彭生是什麽鬼东西?你活著的时候,尚且是我手上一捏即死的鸡雏,你现在 
死了,难道我还来怕你吗?你有什麽脸,敢来这儿见我!」 
  他越骂越是兴起,抄起弓箭,连珠般地便向那大野猪射出三箭。 
  但是不晓得为什麽,这三箭到了野猪前方,就变得软弱无力,软软地垂了下来 
,齐襄公更是大怒,正要再去找箭,冷不防那只大野猪突然然人立起来,像是哭叫 
惨嚎一般地高声大吼,声音难听刺耳,听见的人莫不吓得魂不附体,捂起耳朵。 
  便是这样的惨嚎,将齐襄公的座车骏马吓得狂鸣悲嘶,纷纷也随著那大野猪人 
立起来,这一颠簸,座车便剧烈晃动,齐襄公一个不慎,便高高地从车上摔了下来 
。 
  这一摔之下,齐襄公哼的一声,登时扭著了脚,脚下的鞋子也掉了,奔跑起来 
一拐一拐,便在此时,那受了惊的驾马更是躁动,一声声长嘶,便将辇车拉走,齐 
襄公跛著脚大声怒骂,却已经追不上马车。 
  说也奇怪,那只苍绿色的大野猪这时候却「砰」的一声前足著地,威风凛凛地 
四下顾盼,然後低头衔起了齐襄公的鞋子,便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而在它的身上,那团化生为公子彭生的涕状元神这时也逐渐模糊,又渐渐变成 
原先那莫名所以的鲜红古怪形状。 
  这时候,只听见「轰轰轰轰」数声震天的鼓声响起,从树林中这时突然四面八 
方出现了另一支部队,这支部队中,人人口中衔著木枚,像是幽灵一般地噤声不语 
,一出树林,便抄出兵器,看见齐襄公的卫队便举刀便杀,手起刀落,下手绝不容 
情。 
  那齐襄公的猎队原先只是来参加围猎,身上并没有携带战阵用的兵器,加上事 
出突然,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已经被杀死了大半,成了冤枉的刀下之鬼。 
  齐襄公赤著足,怔怔地站在地上,看著这场无声无息的惨杀,突然间怒气勃发 
,大声叫喊。 
  「连称!你这该死的叛徒!」 
  那带领奇异部队歼杀齐襄公猎队的,正式戍守葵丘的边将连称,此刻他看见了 
齐襄公,仇人见面,更是气红了眼。 
  「无道昏君,今日我要你毕命於此!」 
  喊声未歇,他便策著骏马,手上扬著巨刃,便往齐襄公的方向杀来。 
  齐襄公见他来势猛恶,这才发了慌,一跛一拐地往後便跑,但是人的脚步又怎 
能跑得过快马,再加上齐襄公的脚已经在方才扭伤,跑起来更是踉跄难行,眼见就 
要被连称追上,一刀砍死。 
  突然之间,只见到一匹快马突如其来出现,马上的人动作好快,一个弯身便将 
齐襄公抓住,齐襄公久经战阵,手脚也非常敏捷,一阵翻身,像是欲著了从天而降 
的救兵,便稳稳地坐在马上。 
  那骑士显是非常机灵,左闪右闪,三两下已经没入树林之中,那连称策马过来 
,却早已不见两人的踪影。 
  眼见已将到手的齐襄公又让他临时脱逃,连称怒极大叫,举起手上的巨刃在一 
株大树上乱砍乱斫,却也已经无可奈何。 
  齐襄公在千钧一发之际死里逃生,抱著那解救他的骑士大是感激。 
  「你是哪部的人马,这回你救了国君,我保你一生贵不可言,荣宠一世!」 
  那骑士转过头来,一脸的森然寒霜,还微微带著怒气,齐襄公看见他的面容, 
也不禁睁大眼睛。 
  「是你!是你救了我?」 
  那骑士果然便是夷羊九,方才在极度危急之时,他不仁见到齐襄公死於非命, 
虽然先前自己数次都险些死在襄公的手中,但是他毕竟是个热血至性之人,不好记 
恨,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策马救了齐襄公。 
  齐襄公见了夷羊九,想起过去诸次几乎将他置之於死的情景,心下也有些不好 
意思,他虽然残忍轻浮,却是个个性直爽之人,此刻他朗声哈哈一声乾笑,对著夷 
羊九说道:「我对你从来不好,但是我乃是国君,当然不能和你们小民相提并论, 
今天你救了我,那便是大功一件,今後我便不来为难你便是。」 
  在呼啸的风声中,夷羊九「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但是听了齐襄公这麽说, 
心中也是陡地一宽。 
  要知道齐襄公所说的话其实是真理,在东周时代,国君便是一国之主,在这个 
国度内所有东西都是他的,包括每一个人的命也都是他的,今天齐襄公以一国之君 
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保证,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恩惠了。 
  奔跑一会之後,两人确定已经摆开连称的追兵,这才将速度慢了下来,齐襄公 
识得夸父山上别宫的位置,便指挥夷羊九往别宫安歇,再联络效忠自己的军队对抗 
连称。 
  在别宫之中,只有少数的卫兵和随侍之人留守,齐襄公大叫大嚷地进了别宫, 
立刻要求卫兵下山求救,一边躺在豪华的宫床上呼呼喘气。 
  过一会,他的脚痛更是严重,便叫一个寺人前来揉脚,一会儿又大叫随从将他 
的丝履拿来,但那丝履在猎场时已经被那只奇异的大野猪衔走一只,因此那寺人也 
只能拿来仅剩的一只。 
  没有想到齐襄公却因此怒气更盛,二话不说便叫人将那寺人拖出去鞭打,打得 
他背上血流如注,哀嚎不已。 
  夷羊九看到此处,觉得再也看不下去,便趁乱偷偷溜出去,迳自走到後园,看 
看这山中别宫的宁静景致。 
  看了一会,却听见前宫一阵骚动,总过去一看,却看见那几名派下山去求救兵 
的卫兵满身伤痕地回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连称的部队已经将下山的要道整个包围 
,决心要将齐襄公围在别宫,不将他杀死誓不罢休。 
  齐襄公得知了这项坏消息,在无计可施的情形之下,整个人都惊得呆了,只是 
楞在豪华的别宫大床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不久,有数百名侥幸逃过联队的齐襄公卫队,也在力士石之纷如的带领下 
逃进了别宫,虽然这些人的人数和连称的大军根本无法抗衡,但是这些齐襄公直属 
的亲兵却十分中心,纷纷表示就是拼死也要护送齐襄公下山。 
  而别宫中的寺人也告诉他们,说在宫後有一条小道可以直通山下,如果连称部 
队不知道这条小道的话,齐襄公或许还可以逃过这次危机。 
  因此,在别宫中的军士们便打算在入夜後,趁著连称部队不注意的时候,从小 
路偷偷下夸父山。 
【第六章 齐襄公的命运是什麽】 
  在别宫之中,此刻正是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担心,不晓得过了今晚之後,自 
己的命运会是如何。 
  夷羊九看了一会众人的慌乱,心下觉得有些烦闷,便又走回後园。 
  和众人不同的是,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名小兵,此时若要突围而出可能有困难, 
但是如果叛军攻进了别宫,他却有著元神「萝叶」的植物能力做依靠,只要随便找 
个有树有草的角落,让萝叶编出一个伪装的草幕,很容易使可以逃过叛军的耳目。 
  等到状况过後,再趁著混乱,便可以逃掉这场莫名其妙的兵变。 
  因此,虽然众人为了自己的性命十分担忧,夷羊九却是轻轻松松,彷佛只是在 
看一场并不精彩的戏。 
  在後园中生了一会,後头突然传来窸窸索索的声音,夷羊九好奇地一回头,却 
看见齐襄公愁眉深锁地走了过来。 
  看见这个他向来不喜的小兵,齐襄公怔了一怔,但是此刻大敌当前,却也没有 
时间来顾及这些小恩小怨了。 
  夷羊九看著这个几年来,在众封国之间呼风唤雨的齐国国君,平日那不可一世 
的嘴脸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忧虑萧索,看起来和街道上为生活压 
力所困的寻常男子并无二致,心中却不禁有些同情他。 
  只见齐襄公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一口气,叹完了气,叉猛然警觉在这小兵面前 
,做这小儿女哀兵姿态未免有损国君威严,不自觉又挺起胸来,「嗯哼」了一声。 
  「你在看个什麽劲?」齐襄公冷冷地说道:「你可知道这样直视国君很无礼吗 
?」 
  夷羊九笑道: 
  「反正大夥不多久就要同一个命运下场了,这时候难道你还有时间分你是国君 
,我是国君的?」 
  齐襄公眉头一扬,直觉就要发作,但是想想夷羊九说的并没有错,这一想便泄 
了气,绷紧的脸也就垮了下来。 
  「真的是这样吗?我一世英雄,难道就要断送在这个荒郊野外了吗?」齐襄公 
颓然道:「难道这就是我的下场?这样子的话,又有什麽天理?」 
  夷羊九不答,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懒得再和这做过不少坏事的国君说些 
什麽了。 
  如果世上真有天理报应的话,这个齐国国君本就不应该有什麽好下场。 
  想想那些枉死在他好战本性下的齐国战士,想想那些被他欺压过的各国子民, 
再想想他因为乱伦私情,发狠杀死鲁桓公,又将罪过推给公子彭生的行径。 
  也许,如果今天齐襄公命丧叛军的手中,才是个令人称快的下场吧? 
  齐襄公当然并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悠悠地说道: 
  「其实,有很多事情,现在想来便是没有天理的,」他落寞地笑笑:「好人不 
一定得好报,坏人却不一定会得到惩罚。」 
  夷羊九默然,却有些讶异这样一个高傲侮慢的国君也会有如此的感叹。 
  「其实,我们是一定要死的,知不知道?」齐襄公静静地说道:「不过这也是 
我自己一手安排的,也恕不得任何人。」 
  「为什麽我们一定要死?」夷羊九奇道:「石之纷如他们不是已经找到了小道 
,要护送你下山了吗?」 
  「找得到找不到,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关联了,因为我是个罪大恶极的罪人, 
犯下的罪恶实在太大,现在便是老天来惩罚我的时候了。」 
  夷羊九沉思一会,想起他和自己妹妹的乱伦恋情,也想起那些因他而起的战事 
,觉得他说得并没有错。 
  但是却有一点令人颇为诧异,他虽然没有和齐襄公相处太久,却从许多传闻中 
得知这齐国国君是个极度自负,且绝不听人规劝的人,怎麽如今却满口都是自怨追 
悔的言语呢? 
  虽说可能是自知前途艰险,吉凶未卜,心下便有了悔悟的念头,但是夷羊九左 
思右想,却仍不觉得齐襄公是这样的人。 
  只听见齐襄公继续悠悠的说道: 
  「做人是善是恶,是好是坏,也真的很难说的,就说你吧!我自知对你不好, 
但是你却救了我一命,而且在这危在旦夕之际,你却仍然在我身边护驾。而像那连 
称、管至父两个混蛋,我从当世子时便大力提拔他们,当朝之中,宠爱的程度有谁 
比得上他们?到头来要我命的,却是他们。」 
  他的个性果真如夷羊九所料,总只记得自己对人的好,却从未想到别人的难处 
,即使到了这步田地,他仍然只记得自己如何拔擢连管二人,却丝毫没有想到边关 
将士在外戌守,一连数年不得回归故里的苦楚。 
  夷羊九暗暗摇头,却也不去打断他的说话。 
  「不过,这也算是我的报应吧!因为我也曾经对我父侯做过同样的事情,父侯 
对我如此照顾,我也一样想要他的命,人世之间,果然是报应不爽的。」 
  这几句话下来,夷羊九的眼睛不禁睁得老大,因为此刻齐襄公所说的事,恐怕 
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过的宫廷内幕,事情严重的程度,也许会动摇齐国的根本。 
  「你……曾经想害过僖公?」明知道不应该问,夷羊九还是按捺不下好奇心, 
小心地问道。 
  「嗯!我在当世子的时候,因为一心只想早登王位,很早便和一些奇人有交往 
,这些奇人的本领极大,每个人都有著神奇的鬼灵附体,常常助我行使一些不能公 
诸於世的任务。」 
  这样的说法,说来虽然诡异,但是夷羊九一听之下,心中立刻明白了。 
  这些「奇人」,想来便是和夷羊九等人一样的「元神之族」。 
  齐襄公虽然以「鬼灵附体」来形容奇人的能耐,但是夷羊九却知道,那必然是 
元神之族的能力无疑。 
  寻常人看不见,摸不著的元神,岂不就是不折不扣的「神奇鬼灵」? 
  「後来,我和这些奇人的合作越来越顺手,也觉得他们越来越好用,便又经过 
他们引介,结交了纪国的『玄蛛』,他们帮我除去了不少与我对立的敌人,後来我 
的野心更大,更和他们计划好,要在『煮食至尊』大会时发动暗杀,将我父侯害死 
,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登上国君的位子。 
  但是,这任务後来却失败了,他们告诉我说,因为出现了与他们对立的鬼灵, 
才让他们任务失败。」 
  听到此处,夷羊九心中突然一动,却发现了一个隐隐然的破绽。 
  他想了一会,便插口问道:「这些……与他们对立的鬼灵,又是什麽样的人呢 
?也是与他们一样的奇人吗?」 
  齐襄公想了一想,摇摇头。 
  「这点他们就没有说了,想必也是和他们一样神出鬼没的奇人异士吧!如果我 
知道他们是谁,早就被我除掉了,还用得著说别的吗?」 
  听见他的回答,夷羊九更是疑惑,那环节中的破绽更是明显。 
  要知道当日将「玄蛛」等暗杀部队打退的,便是夷羊九和开方、竖貂等人,虽 
然齐襄公等贵族看不见元神族类的争战,但是「玄蛛」之中一定有元神族人,是不 
可能不知道夷羊九等人也是元神族类的。 
  但是,此刻齐襄公却显然不知道眼前的夷羊九也是「奇人」之一,还和他侃侃 
而谈。 
  这……到底在什麽环节出了差错? 
  只听见齐襄公继续说道:「我当上国君之後,整个国家便成了我的,我的手上 
有齐国所有的军队,就不需要再用到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暗杀集团了,於是我就把 
这些人拨给连称和公子彭生他们去管。 
  後来公子彭生被我杀了,真正和这些奇人联络的,便只剩下了连称。 
  我本来还在想,将这些奇人交给我最信任的将领,那是我治理国家军队最高明 
的一招,为了拉拢连称,我还将他的妹子收做王妃,却没有料到,到头来,这个狗 
贼会这样忘恩负义……」 
  说著说著,齐襄公又数了好一会的气,後来却无缘无故又发起怒来,斥责夷羊 
九,命令他走开,夷羊九也懒得和他争辩,就迳自离开後园。 
  入夜之後,那白天被齐襄公鞭打的手人却慌慌张张地冲进齐襄公的寝房,结结 
巴巴地说了好一会,才说出来宫外的状况。 
  原来白天这寺人被齐襄公鞭打之後,生怕这个残忍的国君怒气未息,说不定还 
要将他杀掉,恐惧之下,便打算偷偷从小道逃出别宫,但是那连称也真是神通广大 
,居然连小道的通路也已经派兵守住,寺人在小道上走了一会,便被军士们困住, 
连称问明了寺人的身分,也知道寺人因为细故被齐襄公鞭打,便要寺人回别宫做内 
应,带领连称部队找出齐襄公。 
  但是这寺人虽然胆小,却对齐襄公十分忠心,他为了怕被连称杀害,便假装答 
应做他们的内应,但是在山路中,趁押解的军士一个不小心,便摸黑逃了回来,一 
回来便向齐襄公报告叛军的意图。 
  过不多久,别宫外已经传来纷扰的兵马吵杂声音,别宫内的众人大惊失色,石 
之纷如率著残兵阵守宫门,那报信的寺人自告奋勇,愿意为齐襄公前去刺杀连称。 
  而另一名齐襄公宠幸的臣子孟阳则躺卧在齐襄公的大床之上,假装是齐襄公在 
那儿卧寝,以求掩过叛军的耳目。 
  夷羊九看著众人纷纷扰扰,像是最绝望的丧家之犬,心中也不禁有些难过,但 
他毕竟只有孤身一人,救不得这样多人的性命,也只好在一旁静观其变。 
  他百无聊赖地走过长廊,在阴暗的地板上艘著脚步,走到了尽头,拐个弯,却 
看见了兀自坐在地上出神发呆的齐襄公。 
  这个平日不可一世的齐国国君,至此也已经成了最无可奈何的丧家之鼠,不仅 
无计可施,而且还是人人想要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 
  「砰」的一声巨响,连称的部队终於按捺不住,打破了宫门强攻进来,那光头 
的石之纷如迎上去,便和带头的连称举起兵器互斫交战,石之纷如虽然力气雄大。 
但连称却是个武艺精熟的战将,没过几招,这名光头力士便在石阶上踩了个空,被 
连称趁隙一刀砍死。 
  夷羊九和齐襄公躲在长廊之上,隔著窗台看著这惊心动魄的交战场面,暗自心 
惊,齐襄公更是软软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辞。 
  而那假意报讯的手人这时也迎了出来,彷佛要和连称说些什麽,却从身上抽出 
一柄短刀,往连称的胸口便刺。 
  「铮」的一声,那短刀却刺在连称的金属战甲上,根本没能伤得了他分毫,连 
称大怒,反手一刀,便将那寺人砍成两段。 
  他连杀二名齐襄公的心腹,血光更增他的杀意,於是举起亮晃晃的巨刃,高声 
喊道: 
  「找出那荒淫的昏君,将他碎尸万段!」 
  听见这样惨烈的呼声,长廊的阴暗光线中,齐襄公的脸色惨白,夷羊九摇摇头 
,也不再想理他,一转身便打算离去。 
  这时候,齐襄公喃喃地说了句话,却让夷羊九的脚步停住。 
  在这危在旦夕的一刻,齐襄公却喃喃地说: 
  「只盼文姜平安无事,一生快快乐乐。」 
  听见他这句话,夷羊九的心中突然闪过无数的景象。 
  他想起这对兄妹不顾世俗的鄙弃,却一定要相恋的坚决。 
  他也想起文姜当年靠在他怀中哭泣的情景。 
  虽然齐襄公和文姜这段恋情,有的只是千古难容的骂名,但是到头来,在他临 
死之前,想的却是文姜的安全,只希望地快快乐乐过一生。 
  就是这样一句话,夷羊九心中热血上涌,便决定要为文姜救得齐襄公的一条性 
命。 
  主意既定,他便提起齐襄公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拉了起来。 
  「走!」他低声说道:「便是为了文姜,我救你一条性命!」 
  齐国的叛变边将连称攻破别宫之时,别宫内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卫兵和侍从, 
他的部队像是一群虎狼冲进三三两两的羊群一般,不仅没有什麽抵抗,连人也鲜少 
遇到几个。 
  看见这样稀疏的人等,他的心中暗叫可惜,知道齐襄公很可能已经逃离,如果 
真是如此,那这一番的辛苦很可能使要化做泡影。 
  因为离开国都的国君,就像是一条陷入浅滩的龙,连鱼虾都可以欺负他,置他 
於死地。 
  但如果这条龙让他再度回到大海,那便是极大的祸害。 
  至少对欺辱过他的鱼虾来说,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在阴暗的别宫宫殿中,连称依然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带著部队,提著武器警戒 
前行,生怕齐襄公在阴暗处埋伏兵甲,以逸待劳之下,说不定自己反倒要送掉一条 
性命。 
  他蹑著脚步悄然来到寝宫,看见里面也是灯火昏黄,映入窗外枝叶扶疏的月色 
,在静寂的空间中缓缓摆盪摇晃。 
  寝宫的豪华大床上,卧著一个人,连称一见,心中大喜,便挥起巨刃,奔向床 
前,刀光一闪,血光迸现,那卧床之人的头便无声无息卸了下来,「骨咚」一声掉 
在地上。 
  「杀你这该死的奸贼!」但是他细看了那斩落的头颅,虽然血肉模糊,但是却 
白面无须,他还没开口,身边一人便阴侧侧地说道: 
  「这人没有胡子,可不是你那国君襄公哪!」 
  连称命令属下四处搜查,连後园也搜遍了,却没有齐襄公的踪迹。 
  这样一场忙碌,眼看就要化为泡影。 
  连称忿忿地一跺脚,心下更是懊恼。 
  便在此时,部队中有人轻轻一笑。 
  「将军哪!我看那襄公可未必逃掉了哪!」 
  连称大喜,回头看那人,却看见从部队中走出的是一名小个子男人,形貌猥琐 
,脸有病容。 
  但是在他的身後,却有一个近似巨大昆虫的模糊幻影。 
  原来,这名叛变将领连称也和公子彭生一样,都是元神族人,只不过公子彭生 
因为没有看见元神的能力,至死也不晓得自己的身後有个元神,只以为自己的神力 
乃是天生,却不知道那全然是身後的「大力神」所致。 
  而连称的元神却的确是看不见的,他的元神能够让人在一瞬间骨酸肌软,无力 
抵抗,当年在临淄城时,夷羊九便曾经被他制住。 
  此刻连称向部队方向望过去,已经可以看见人群上空浮著几个元神,知道这些 
元神族类已经到来,精神不禁一振。 
  要知道元神族人大多有著常人难及的奇异能力,今天有了这些奇人的帮助,也 
许齐襄公逃得并不远,还是有机会将他抓到。 
  听见那昆虫元神之人这样说,连称点点头,大声说道: 
  「既是如此,我们去追!」 
  那昆虫元神的小个子名叫范午子,是来自晋国的元神族人,此刻他摇摇头,尖 
声笑道: 
  「何用去追?不过是有高明的朋友将他藏了起来,咱们找找就是。」 
  连称一怔,欣喜地说道:「你是说那老贼还在附近?在哪里?」 
  「不在这里,便在那里,」范午子笑道:「总之无论在哪里,都逃不开我的手 
里。」 
  连称将一众部队的军士斥离,只留下了几个人,而这些人的身後,都有著形貌 
、颜色不同的虚影。 
  现在留下的,只剩下了元神族人。 
  范午子嘻嘻一笑,便向一名形貌清雅的年轻人伸出乾瘦的手。 
  「端木氐先生,请借你那丝履一用。」 
  那清雅年轻人端木氐背後轻轻飘浮的,便是那恶心的红色涕状元神,他的元神 
能够变幻所有的形象,惑人心神,白天在猎场上假扮成公子彭生的,便是此人的元 
神。 
  除了这种本领之外,端木氐也和竖貂一样,有著与动物沟通的能力,所以才能 
驾驭那些山林间的野猪。 
  而白天齐襄公坠下辇车之後,曾经掉了一只丝履,被那苍绿大野猪衔走,此刻 
当然便在端木氐的手中。 
  范午子接过了齐襄公的丝履,嘻嘻一笑,便将那轻飘飘的丝履抛在空中。 
  「找吧!去找吧!」他喃喃地念道:「这丝履的主人是谁,替我把他找出来吧 
!」 
  只见他背後的昆虫元神一阵抖动,分离出来几只如烟似雾的虫子,便将那丝履 
颤巍巍地「拎」在空中。 
  众人屏气凝神,看著那丝履在半空中飘动,滑向寝宫之外,缓缓地向著长廊前 
进。 
  长廊中,此刻是一片静寂,彷佛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有过人的气息。 
  那丝履飘呀惑的,在长廊中摇摇晃晃,然後到了一虏爬满青藤的木墙之前,便 
陡然失去支撑,几只幻影般的虫子突然消失,「啪」的一声,那丝履便跌落在地。 
【第十章 桑羊,你还没有死!】 
  看见那悬空的丝履掉在地上,那有著昆虫元神的矮子范午子冷笑道: 
  「我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今天来了个元神高人。真不简单,原来这便 
是传说中的『萝叶』是吗?」 
  没有回答。 
  在寂静的长廊之中,众人面面相觑,却看不出来这片墙壁有什麽地方可以藏人 
。 
  齐襄公是个身材高大的魁梧男子,眼看这面墙却空盪盪的,除了上方有薄薄一 
片青藤之外,一目了然,哪有什麽地方可以藏住偌大一个人? 
  连称好奇地看了范午子一眼,想要问他到底在弄什麽玄处,却听见身边呼的一 
声,一个青脸的胖子身手矫捷地纵身而起,他的元神有著蜘蛛一般的形貌,体形虽 
然笨重,纵跃间却显得极为灵巧。 
  只见他登登登登在墙面上拍了几下,便跃回原处。 
  这一下,连称更是莫名其妙,大声说道: 
  「不知道你们在做些什麽?难道那昏君会藏在这儿吗?你们不把握时间追捕, 
却在这儿玩什麽玄虚?」 
  范午子笑道: 
  「玩这个玄处!」 
  那青脸胖子双手一张,便像是发著雾蒙蒙的微光一般,从手上陡地现出无数条 
丝线也似的光芒。 
  而那些光芒的尽头,便缤纷地黏在他方才拍过的墙面上。 
  然後,他一转身,以肩背的力量猛力一拉,那面木墙便像是摧枯拉朽一般倒了 
下来。 
  而倒下来的木墙上端,现出一道缺口,那缺口的形状,便凑巧是墙上长著青藤 
的部份。 
  木墙尚在的时候,那青藤看似薄薄的一片,但是等到木墙倒下来了,才知道那 
是一个生长得极为巧妙的大型藤蔓茧包。 
  此刻,那茧包竟然开始簌簌发抖起来。 
  连称见状,不禁哈哈大笑,挥开巨刃,便往那高悬的茧包走了过去。 
  「好一个『作茧自缚』哪!我看你这昏君还往什麽地方跑?」 
  他的手腕微动,手上的巨刃亮出一朵明亮的光团,往上一刺,眼见便要将那绿 
色茧包刺穿。 
  便在此时,那茧包「哗」的一声巨响,藤蔓四散裂开,像是皮鞭一般往四面八 
方挥扫而去,有几条藤蔓长了些,打在地板上还发出惊人的「劈啪」声响。 
  那连称站得最近,首当其冲,脸上被一条青藤抽了一下,登时鞭出一条血痕, 
痛得他哇哇大叫。 
  只听见「唰」的一声,从破碎的茧包中跃出一个轻巧的强壮身影,却是一头乱 
发的夷羊九,此刻他赤著双足,再也无法顾及齐襄公,纵身一跃,著地後,便没命 
地往长廊彼端跑去。 
  方才地因为整个长廊都已经被连称的部队包围,便指挥萝叶以无数细根钻木的 
方式,在木墙上迅速蚀出一个大洞,再编了个蔓藤大茧,造出巧妙的伪装,再带著 
齐襄公钻进茧包躲好。 
  原先,这可以说是个天衣无缝的躲法,却没有料到元神族中有对气味极度灵敏 
的昆虫元神,又阴错阳差地拾得齐襄公的鞋子,便靠著这气味,找到了夷羊九和齐 
襄公躲藏的位置。 
  至此,只能说齐襄公的确命中注定,要死在这个小小的别宫。 
  连称忍著脸上的鞭伤,看了看四周,却发现几个元神族人身形好快,一溜烟便 
尾随在夷羊九的後面追去。 
  他大声呼喝随从,在外面守候的将士们便一拥而入,他纵跃而上,跳进那个巨 
大茧包之中,不一会儿,便像是拎著鸡鸭一般,把国君齐襄公拉出来,丢在地下。 
  齐襄公经此惊吓,整个人早已吓呆了,跌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呼呼 
喘气,他昔日威压邻国,举兵求战时何等威风,但是此刻却像是只待宰的羊羔,早 
已无计可施。 
  连称一心要在杀他之前将他羞辱一番,便将齐襄公拖出户外,在军士们围观之 
下指出他的罪状,从好战殃民骂到兄妹乱伦,从刚愎侮慢骂到不守承诺,大肆羞辱 
之後,这才将他当众砍死,并且将他的尸体砍成数段。 
  亲手砍死齐襄公後,连称并且大喊: 
  「我为鲁桓公报仇!」 
  且不管他是否真心为鲁桓公报仇,但是数年前,齐襄公对待鲁桓公时,也是一 
般的凶残手段。 
  而这个一生淫乱好战的齐国国君,便像只待宰的鸡雏,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山 
林深处饱受羞辱後,送掉了性命。 
  如果天底下真有报应不爽一事,指的当然便是这位齐国国君的下场。 
  便在此时,远方的山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闷闷然的轰轰巨响,并且,在半山 
腰处闪起了灼亮的火光。 
  夜空中,那火光闪耀出妖异的气氛,连称和军士们杀了齐襄公之後,正在处理 
善後,一听到这记闷雷声,纷纷出来观看。 
  那火花灼亮地一闪之後,跟著便冒出了众人前所未见的浓密黑烟,像是乌云一 
般地冲天而起。 
  连称楞楞地看著那奇异的火云,心中这才想起,方才追赶夷羊九而去的元神族 
人们,追逐的方向正是火云腾空而起的那个方向。 
  而且,如果脚下不停的话,算算这些异人们的脚程,大约此刻也已经到达了那 
里。 
  齐襄公被连称拖出藤茧之时,夷羊九的奔逃速度好快,不一会儿便已经跑到了 
别宫的尽头。 
  他越过长廊,跳进後园,赤著脚在石子地上没命地奔跑,但是奔跑的间隙中, 
偶一回头,却也总是看见几个色泽缤纷妖异的元神紧紧地迫在後头。 
  从齐襄公的口中,他得知连称的部队之中有不少元神之族,而且从方才齐襄公 
被俘的过程中,也很轻易便能看出这些元神族人能力极强,都不是什麽好对付的角 
色。 
  夷羊九一逃出长廊,这些人便像是鬼魅一般地穷追不舍,如果被他们追上了, 
恐怕也不会有什麽好下场。 
  如果他知道此刻齐襄公已经被砍成数段,只怕跑起来会更快、更拚命。 
  但是追逐他的元神族人中,有几个的行动却是极快,快得简直像是流星一般, 
有一个带著金属光泽的元神速度更是惊人,方才夷羊九只是脚步慢了些,紧随在後 
的萝叶便被它在手臂上划了一记,夷羊九的身体状况与萝叶息息相关,便因此没来 
由地手上多了记伤口,流下了鲜血。 
  跑到别宫的院墙边时,夷羊九双手一搭,便俐落地越过了高墙,穿入树林,往 
山下逃去。 
  有几次他以为已经摆脱了这些元神族类的追捕,但是喘没几口气,便有一群如 
雾似烟的虚幻虫子,像是幽魂一样地在身边飞舞。 
  只要见著了这些元神之虫,那几个元神族人便会在下一刻无声无息地出现。 
  显然,这些虫子是那个有昆虫元神的范午子派出的,他的昆虫元神「虫皇」能 
够闻出最细微的气味,只要你的气味让它们记在心里,不论逃到天涯海角,还是会 
被它们找到。 
  被这样的元神追逐,当然是非常令人不快的经验,但是夷羊九只能一再地奔逃 
。 
  这样的被其它元神追逐,落荒而逃的经验,夷羊九彷佛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曾经,夷羊九也想过,勇於面对,以进攻代替仓皇而逃,也许是一个好方法。 
  最好的防守,便是攻击。 
  这样的战略,并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眼前这个处境,却绝对不是实验这种战略 
的好时机。 
  在以往,每次面对的元神都只有一个,像那无所不吃的「吞噬」,所到之处,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幸存的「幽冥」,还有最近遇上的「蕈熊」。 
  只是一个,却常常要和易牙他们一起合力抵抗,才能勉强打胜。 
  现在,在他後面追逐的元神,粗略算一算,便至少有五六个。 
  夷羊九也许莽撞,但他也绝对不是个笨蛋。 
  因为笨蛋不曾算术,而在战乱的时代里,笨蛋也通常死得早一些。 
  只是现在,在夷羊九的心中,已经隐隐觉得那胖子易牙几年前说过的话并没有 
错。 
  当年,胖子易牙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说人生在战乱的时代,并不是与世无 
争就可以好好过日子的,一个人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才是在这种乱世存活下去的 
最好方法。 
  只是夷羊九却从来没把胖子说的话当一回事,还是始终把他当成卫城街头那个 
可怜兮兮,被人欺负脱了裤子,还要他去揍人一顿,把裤子拿回来的爱哭胖子。 
  突然之间,在这样危急的状况里,夷羊九忽然有点想念这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 
旧友。 
  也不晓得自己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也不晓得能不能再有机会和他们共聚一堂。 
  夷羊九在山林间赤著足,跌跌撞撞拚命奔逃,一双脚已经跑得鲜血淋漓,有时 
一个不小心遇上了斜坡,还会滚上一跤。 
  比方说,现在,他在黑暗的山间踩了个空,整个人像是皮球一般滚下山坡,最 
後「噗通」一声掉进了一条小溪之中。 
  掉落溪水时,夷羊九的头还碰著了溪中的鹅卵石,碰得他眼冒金星,一时之间 
,躺在水花之中胡乱拍打,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等到神志有些清醒过来的时候,其听见耳际有著潺潺的水声,身上则有著湿透 
了的冰凉触感。 
  这样子的情景,彷佛有些熟悉。 
  但是那一夜和纪瀛初温存的记忆,却绝对要比眼前的处境好上千倍万倍。 
  更糟的是,彷佛是他的恶运还没有到尽头似的,这时候,在夷羊九的眼前,已 
经又如附骨之姐似地,出现了那该死的元神之虫。 
  不管他如何的奔逃,这些元神族人还是有办法追上他。 
  而且,这一次来得还特别快。 
  他颓然地坐倒在溪水之中,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四面八方已经远远地围拢了五 
六个元神族人。 
  在他们的身後,有著各式各样,色彩不一,形状不一的元神。 
  那个嘻嘻而笑的小矮子,身後的元神是只巨大的不知名昆虫。 
  白天在猎场见过的清雅年轻人,身後的元神是那形貌可怖的红色涕状元神。 
  一个青脸胖子,身後的元神却像是只白色的大蜘蛛。 
  还有,另外一个面目阴森的妇人,身後的元神却像是金属的压扁人形,但是人 
形的所有边缘却闪闪发亮,泛著蓝汪汪的光芒,像是锋利的刀刃。 
  第五个人,是个相貌忠厚的老者,身後的元神却像是只巨大的羊头,但是整个 
质地却像是石头。 
  这几个人的元神都漾出极为强大的光芒,力量显是不容小觑,而夷羊九此时也 
已经知道自己大概没有太大的希望了。 
  但是这些人会怎样废置他?难道会往这儿杀死自己? 
  想到此处,夷羊九不禁又燃起了求生的欲望,他本是个遇强则强的倔强份子, 
绝不愿意坐以待毙。 
  於是他不再颓丧地坐在溪水之中,而是昂然而立,眼神中燃出不屈服的光芒。 
  那一瞬间,彷佛又回到了他十一岁那年,独自在卫城大街上挑战七名挑炭帮大 
汉的情景。 
  虽然那一次要不是官衙的人及时到来,他已经被那些大汉揍成肉酱,但是七名 
大汉之中,却有两人从此少了几根手指,还有另外一个这辈子便只剩下一只耳朵。 
  那以後,「那个不要命的小九」的名号,便足足跟了他好些年。 
  随著他的心绪,夷羊九的元神「萝叶」此刻缓缓地走过来,站在他的前方,身 
上泛出淡淡的金光,往常懒散的神情已经消失,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浓重杀意。 
  那几名元神族人对萝叶彷佛极为忌惮,看见它站在夷羊九的身前,便戒慎地不 
再前进,只是远远地围著他。 
  过了一会,那小矮子才笑道: 
  「佩服佩服,这『萝叶』果然名不虚传,一站出来便让我们呼吸困难,」他笑 
著环视著其他人:「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元神』。」 
  夷羊九一怔,不晓得他这样说是什麽意思,也是第一次听见「天下第一元神」 
的称谓。 
  那小矮子范午子是个极度精明的角色,他看见夷羊九茫然的神情,察颜观色, 
便知道他对自己的元神能力所知有限,对於萝叶的能力也并不完全清楚。 
  一念及此,他便松了一口气,大声笑道: 
  「但是你这小兄弟却空有万贯家财而一贫如洗,空有这样出色的元神,却不知 
道如何使用,当真是可惜啊可惜!」他自顾自笑了一会,脸上逐渐露出残酷的神情 
。「只不过你也不用再费心了,因为今天你的小命就到此为止了,也省得让南斗爷 
再为你那『萝叶』费心。」 
  夷羊九一怔,想起从前使曾经听过这个「南斗」。 
  上古恶神南斗,天下众多邪恶元神之首南斗。 
  只是听范午子的口气,这南斗却彷佛对萝叶十分忌惮。 
  夷羊九的好奇心性,即使是在这种性命交关的关键时刻仍然不改,那小矮子范 
午子也不耐再和他多说下去,向其馀同伴一使眼色,众人身後的元神力场光度便更 
为炽亮,准备一个合击,便将夷羊九丧命当场。 
  夜来的小溪溪畔,此刻却吹起了带著肃杀之气的微风,众元神的力场鼓动之下 
,已经将附近的空气鼓盪成奇诡的绵绵杀气。 
  这时候,溪水的另一端却传来了「啪达啪达」的水声,彷佛有人正在夸张地大 
踏步走近。 
  范午子等人正在凝神催动元神,听见这样的涉水声,脸上微微变色。 
  那水声的来向,便正在夷羊九的身後,此刻他全神戒备,即使完全不知道如何 
对抗眼前这些围攻而来的元神,却仍然不肯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因此他决定不要回头。 
  即使那水声越来越近,已经几乎走到了他的後方,但是他却仍然不愿回头。 
  只见那几个元神族人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有的人还睁大眼睛,彷佛有著深深 
的恐惧。 
  那矮子范午子看见夷羊九後面的来人,脸上更是露出复杂的神采,彷佛又是害 
怕,又是愤怒。 
  「桑羊!」他咬著才说道,语气中彷佛有著无穷的怨恨「你还没有死!」 
  一阵清朗的笑声从夷羊九的身後传来,听见这样的笑声,夷羊九眼睛不禁一亮 
,彷佛在长途的跋涉夜路中,陡地看见了一盏温暖的明灯。 
  也不晓得为什麽,夷羊九此刻心中,就有那种遇见久别亲人的温暖之感。 
  一听到这声音,夷羊九登时忘了眼前的紧张对峙,欣喜地回头,大声叫道:「 
桑羊前辈!」 
  这个从夷羊九身後踏水而来的,果然便是那见闻广博的奇人桑羊歜银。 
  便在此时,范午子看见机不可失,便趁著夷羊九和桑羊歜银欣喜相会,失去戒 
备的那一刹那间,发动攻势。 
  他的攻击武器是昆虫元神两支触角,此刻他以急速的穿刺方式,从两个方向伸 
长触角,攻向夷羊九。 
  那两支触角的速度极快,发出刺耳的破空之声,触角尖端泛出黑黝黝的光芒, 
显然有著致人於死的剧毒。 
  这时候,桑羊歜银却若有深意地微微一笑,也不及和夷羊九说话,右手一场, 
左手一拉,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啪啪啪啪」几声,便在溪水中倒退了好几步。 
  范午子等人只见他的手中轻飘飘地丢出了什麽物事,但是离手之後,却重重地 
掉在溪中一处大石上,因为这动作来得太过迅捷,众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能 
睁著眼睛,彷佛它只是缓缓落下似的,眼睁睁看著那黑漆漆的物事掉在大石之上。 
  然後「轰」的一声,不晓得是什麽样的巨大力量,那东西像是巨雷一般炸了开 
来,不仅发出强大灼亮的火光,还冒出无可救药的大量浓烟。 
  那火光浓烟冲天而起,冲到极高之处,便连远方别宫中的连称也看得清清楚楚 
。 
  众元神族人大惊,纷纷向四面八方狼狈地跌落仆倒,过了良久,才敢在黑烟之 
中小心翼翼站起身来。 
  等到黑烟散去,桑羊歜银和夷羊九也早已失去了踪影。 


【第八章 临淄城已经成了战场】 
  范午子闭目凝神,催动他的元神「虫皇」,在那巨大的昆虫幻影中,分裂出几 
丝飘缈的元神之虫,在空中不住的盘桓。 
  静静地在原处盘桓,飞来飞去,却怎麽样也不肯飞向远处。 
  一旁的青脸胖子卢生沉不住气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戛声说道: 
  「怎麽了?你这虫皇寻人之术不是十拿九稳的吗?为什麽不去找他们?」 
  范午子瞪了他一眼,冷然道: 
  「你懂什麽?我这虫皇之术凭藉的是寻找对方的气息、温度,只要是活的东西 
便一定会有味道、体温,而只要他们走过任何地方,碰过任何东西都会留下痕迹, 
『虫皇』便可以找到对方的踪迹。」 
  「既是如此神通广大,」胖子卢生笑道:「为什麽现在又不灵了?你看它们只 
会笨笨地在原地飞,却没有一丝丝追踪那两人的样子。」 
  「下次你再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便做了你,」范午子冷然说道:「如果『 
虫皇』找不出来味道、温度,那便是他们没有留下味道、温度,你再跟我多废话两 
句,不管是天王老子来说情,我也一定干掉你。」 
  青脸胖子的脸更青了,他的神情有著百般的不服气,却又显然对范午子极为忌 
惮,想要说些什麽,却又忍住。 
  这时候,那个外貌敦厚的老者说话了,他的语声尖细,说起话来似乎有气无力 
。 
  「既是如此,我也很好奇,为什麽现在找不到他们了呢?」老者的神色温和, 
红红的鼻头,满脸的笑容,相貌普通,便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含饴弄孙的老人。 
  「我这样问,你不会也想把我杀了吧?」 
  他这几句话说来轻描淡写,并没有什麽特别之处,但是那矮子范午子却彷佛受 
了极大惊吓,说起话来和先前倔傲的强霸口吻几有天渊之别。 
  「不敢,不敢!」他的额上冒出冷汗,生怕说错了什麽话:「好教阳老得知, 
只因我那元神嗅觉十分灵敏,现在看起来,它们并没有嗅得任何的气味,因此便无 
法追踪。」 
  「这麽说来……」那老者名叫阳无畏,身後的元神便是那大石头也似的巨大羊 
头,此刻他沉吟道:「难道他们是插翅飞走的?只因为是飞走的,便没有留下气味 
?难道那『萝叶』真如传说中那样神通广大,上天入地,还能振翅高飞?」 
  一旁的清雅年轻人端木氐好半晌没开口,此刻他想了一下,微笑说道: 
  「据古旧典籍所载,和『萝叶』血缘甚近的元神『后稷』倒是有人看见它飞过 
的,当时,在镐京城破之日……」 
  没等他说完,老人阳无畏不耐烦地说道: 
  「那是『后稷』,我当然知道『后稷』能飞,但是今天这个家伙的元神是『萝 
叶』,我只是想知道,到底那两个家伙是怎样离去的……」 
  端木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恭敬地走到一旁。 
  那老者阳无畏皱著眉,走到方才爆炸的定点,看见地上烧成一圈一圈的灼痕, 
不禁摇摇头。 
  「这桑羊家的人哪!果真是变化无穷,也不晓得这是什麽鬼玩意儿,居然有这 
样的威力……」 
  不久之前,桑羊歜银和夷羊九得以脱身,的确便是「飞」走的。 
  原来,桑羊歜银虽然学识渊博,但是他的元神能力非常微弱,也没有法子帮助 
夷羊九对抗范午子等人,於是便故作閒雅之状,让范午子等人惊疑在先,再趁隙投 
出爆火药弹,炸出黑烟火光,这才有法子和夷羊九一起脱困。 
  那火药之学,本来是源起中国的学问,但是在东周时代却尚未研究出来,然而 
桑羊家的先祖桑羊无欢却早在殷末周初,因为承制时光奇人狄孟魂的超时代知识, 
便已经拥有爆裂物事的本领。 
  正因为东周时代之人对火药之学全无概念,桑羊歜银这一记爆炸才能奏效。 
  不过,两人真正能够脱离当场,并且让范午子的「虫皇」无法追踪,靠的还是 
萝叶的能力。 
  桑羊歜银对夷羊九略加指点,萝叶便学会了一项新本领,它将那生长能力无穷 
无尽的种籽洒出,挥出长长的树藤,搭住附近的巨木枝哑,再将树藤的另一端长成 
可以承受人体重量的兜子,便将夷羊九和桑羊歜银两人拖离地面,往树林内摆盪, 
等到摆盪气力已尽,再搭住另一株巨木,如此反覆几次,便可以凌空离去。 
  夷羊九和桑羊歜银两人彷佛是坐在飞行车其内凌空飞行,那却是种令人惊喜的 
奇异经验,树林中的风声在耳旁呼呼作响,果然便像是在乘风飞翔。 
  萝叶一旦熟悉了摆盪蔓藤的动作,便不需要夷羊九在一旁掌控,两人坐在兜子 
之中,看著飞逝而过的景物,夷羊九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 
  「桑羊前辈,有件事我不明白。」 
  桑羊歜银微微一笑。 
  「问吧!」 
  「那几个元神族人,本领既是如此强大,为什麽要听连称的命令呢?以他们的 
本事,大可自行办事,又为什麽要听命於连称?」 
  「他们不过是利用连称罢了,」桑羊歜银笑道:「就像是齐襄公,当初不也是 
和他们一起干过那麽多坏事,现在没得利用,就连命也保不住了。」 
  「这些人,他们的元神都是什麽样子的?」 
  桑羊歜银大笑。 
  「这件事,你倒还是问对了人,放眼当世,还真的没有几个人能像我一样的了 
解他们。 
  那乾乾的矮子名叫范午子,这人的个性阴沉,皮笑肉不笑,但是脑子却非常灵 
活。 
  他的元神叫『虫皇』,除了追踪人之外,还会用毒针螫人,一些虫子会干的事 
,他都能够做到。 
  那相貌好看的年轻人叫端木氐,元神的样子却很恶心,恶心归恶心,但是他却 
和竖貂一样,能和兽类相通,而且他的元神能够化成天下所有的物事,包括人的形 
体在内。 
  端木氐的元神叫做『浮世』。 
  那脸青青的胖子叫卢生,身上的元神很像是蜘蛛,也是虫类的元神,但是能力 
却比不上『虫皇』。 
  还有那阴森女人的名字叫时任三娘,她的元神如果有朝一日碰上了也要小心, 
她的元神名叫『断发』,身上所有部份都有非常锋利的利刃。 
  至於那个老人……那可就有些麻烦了,他那元神叫做『贲羊』,是土石之精, 
如果让他发挥起来,是很麻烦的,因为只要被他的元神攻击,便会化为石头,但实 
际上却比化为土石还要更复杂……」 
  夷羊九有些目眩神驰地回想几个元神的形貌,再与桑羊歜银所说的对照,觉得 
天下之大,果然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异事。 
  想了一会,他喃喃地问道: 
  「那几个元神……很难应付吧?」 
  「这问题倒不好回答,」桑羊歜银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刚刚范午子说的话, 
你也听见了吧!当年『萝叶』曾经被称作『天下第一元神』,如果你能发挥你的潜 
力,自然能对抗他们。不过你不是没有什麽兴趣吗?听说易牙他们已经练得颇有进 
境,却只有你对元神修练之事不太热衷。」 
  「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了,」夷羊九诚挚地说道:「我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 
。而且,即便我没有做过什麽错里,他们总有一天还是要找上我。」 
  「你能这样想,当然是最好的,值此战乱之世,虽然你没有害人之心,却难保 
别人没有害你之意,有几项保护自己的能力,总是好的,」说到此处,他的表情却 
颇有深意:「而且,你要保护的,说不定不只是你自己,还有你心爱的人。」 
  说到此处,夷羊九便是心头一热。 
  说到「最心爱的人」,心中便自然而然映出纪瀛初的俏丽身影。 
  这时候,萝叶也已经带领他们「盪」出了夸父山上的森林,跨上桑羊歜银带来 
的健马,两人不多时便已回到了临淄。 
  但只是一日一夜的工夫,这个东周时代最热闹、最壮观的大城,此刻却已经成 
了一个惨烈可怖的地狱。 
【第九章 齐国政变】 
  沉静的夜晚,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 
  天空并没有完全的清朗,辽阔的天际飘著几朵柔柔轻轻的云,而灿烂缤纷的星 
子,便从云的间隙调皮地眨著眼睛,彷佛正在好奇地窥视著人间。 
  「唰」的一声,暗巷之中,彷佛有著晶亮的光芒一闪。 
  然後,便是漫天的血光,一注灼热的鲜血从颈际喷出,在月色下闪烁著妖异的 
宝石光泽。 
  额上流著汗珠,身上穿著重甲的兵士,眼睛露出狞恶的残忍光芒,刀锋上微温 
的鲜血,此刻缓缓地从锋刃上流到他的手腕旁边。 
  便在此时,四周围才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地,开始响起让人听了忍不住牙酸的惨 
叫呼声。 
  「妈呀!」 
  「救人哪!来人啊!」 
  在此起彼落的叫声中,彷佛更增添了几名士兵的杀意,只见他们大声呼喝,手 
起刀落,鲜血更是像涌泉一样缤纷地喷洒在这个阴暗小巷里。 
  不一会儿,那惨叫声越来越是微弱,终究停止了声息。 
  而几名齐国边境部队的士兵,此时呼呼喘气,手臂酸麻地垂下刀来。 
  在他们的四周,此时却已经满满地躺下了数十名老幼妇女残缺的尸体。 
  这些老幼,全都是齐国最显赫的贵族「国氏」家里的眷属,隔著一道高墙,在 
暗巷的另外一边,便是他们数代以来,荣宠豪华的世家府第。 
  一直到他们临死的刹那,恐怕也绝不会有人想到自己会丧生在豪宅後边那污臭 
的沟渠里。 
  这场可怕的灾难,便是边境守将连称、管至父勾结失势的王族,在齐国首都临 
淄发动的政变。 
  在城郊的夸父山上,连称趁著齐襄公出城游猎的时候,已经顺利地率领军队围 
住行宫,将这位齐国的雄主砍杀在行宫之内,而城内与他勾结的管至父,也率领军 
队进入临淄,与参与政变的公孙无知会合,在毫无防备的临淄城内,展开一场可怕 
的大屠杀。 
  屠杀的对象,当然便是可能阻止这场政变的众家大臣、各方齐国贵族。 
  在大屠杀中,高氏的守卫人马众多,家中的守御也较为坚固,所以叛军没能攻 
入高氏,但是另一个望族国氏却因为没有任何的防备,因此只有家族的族长国仲和 
几名随从仓皇逃走,馀下的老弱妇孺便惨遭叛军的毒手。 
  那几名杀红了眼的叛军,在深夜的纷乱街上不住地搜寻,偌大的一座名城此刻 
已成鬼域,街上处处可见触目惊心的鲜血死尸,间或传出令人牙龈发酸的惨叫呼声 
,夹杂著叛军们的怒斥大吼。 
  有些人家将门户紧闭,却被军士们一脚踢开,再将人硬拖出来,拳打脚踢。 
  将国氏家眷杀尽了的几名兵士,此时其中一人眼角一闪,彷佛看见有条人影从 
旁边悄悄掠过,他警觉地一转头,就著月色,却看见那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 
。 
  那少女身上的衣饰虽然简单,却是薄软的轻丝,显见是个世家的女子,这样的 
女孩平日当然高不可攀,几名士兵不用说和她接触了,就是多看几眼,说不定还会 
被女孩的家丁痛打一顿。 
  但是此刻的临淄城却早已不如以往,那几名叛军手上刚刚沾了这个城市最尊贵 
家族人们的颈血,兽性早已激发出来,哪还管得了那麽许多? 
  只见其中一名军士欢呼一声,几个人脚下迅捷,便已经将那少女团团围住。 
  那少女云鬓蓬松,脸上都是汗水血水,只见她玉容惨白,眼见得这群虎狼也似 
的军士已经将她围住,她的年纪虽然幼小,却已经知道自己接下的命运会是如何。 
  只见那几名军士纷纷露出淫邪的笑容,在月色下个个的脸色狰狞,不像是人, 
倒像是一群嗜血的畜牲。 
  那名最先见到少女的军士重重吞了口馋涎,不自觉地伸手在自己的胯下一摸, 
呼吸登时重浊起来。 
  只听见那少女尖声惊叫,「嘶」的一声,身上的薄纱已被那军士撕下一截,露 
出了晶莹小巧的白嫩胸膛。 
  那少女又惊又气,终於放声哭了出来。 
  听见她的哭声,几名军士哈哈大笑,那撕她衣服的军士将那片轻纱开了一闻, 
眼睛发光,便荷荷荷地大声喘气,伸出双臂,紧紧握住了那少女的胸膛。 
  在狂乱中,少女彷佛听见了模糊的马蹄声响,但是因为那双握住自己胸膛的魔 
掌,实在将她捏得太痛,使她无暇他顾。 
  少女又痛又怕,正要放声大哭,却觉得那握住她胸膛的丑恶魔掌陡地一松,跟 
著便是一大片热热的液体洒得她满身满脸。 
  只见那色欲横流的军士露出茫然的神色,两只眼睛像是斗鸡一般聚拢起来,神 
情间彷佛有著天底下最无法解答的疑惑。 
  然後,他的颈胸之间便陡然分了开来,彷佛那不是人体,而是一扇可以开关自 
如的门户。 
  便在此时,他颈胸间的巨大伤口像是涌泉一般,又喷出大片的鲜血。 
  原来刚刚洒在少女头脸上的,就是他热腾腾的鲜血。 
  这样一个狠恶的军士,居然在片刻间就被人从胸颈之间生生劈开! 
  少女在这两阵血雨的泼洒下,眼中满是鲜血,视线有些模糊,因此那军士无声 
无息倒下时,他的身後彷佛有著一个巨大的人影,但是少女在惊惶和鲜血的遮蔽之 
下,却怎麽样也看不清楚。 
  只见那人手上一柄明晃晃的大刀,一个闪烁便又砍翻了另一名军士,这时候众 
军士终於回过神来,看见地上那具几乎被切成两半的死尸,其中一人狂声惨呼,其 
馀同伴大声惊叫,便转头没命地奔跑,不一会儿,几个人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少女的脸上全是血污,张著大眼睛,眼神中尽是恐惧和震惊,只见在模糊的视 
线中,那持著大刀的人缓缓走近,柔声对她说道: 
  「没事了,你不要害怕。」 
  那声音在静夜中,有著绝对的抚慰力量,少女知道自己已经暂时脱离了受辱被 
杀的噩运,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在晕倒之前,依稀彷佛,还听见那柔和的声音轻轻叹息了一声。 
  静默的夜色中,远望天边,整个临淄城已经冒起了阵阵烽火狼烟也似的邪恶火 
苗。 
  叛军的部队除了在城中杀人劫掠之外,也放火烧了不少房宅。 
  看著这一大片的混乱,桑羊歜银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 
  在他的身旁,夷羊九此刻一个俐落的翻身下马,仔细地凝视了一会地上那个被 
桑羊歜银劈成两半的尸身。 
  「好快的刀!」他由衷地说道,脸上露出崇敬的神情:「你的刀法一定很了不 
起。」 
  桑羊歜银摇摇头,无奈地将那染了血的大刀抖了抖,甩去刀上的血珠。 
  「救得了一个,却有一百个救不了,」他轻轻地说道:「也不晓得有什麽意义 
。」 
  两人在中夜时分逃离了夸父山的森林,回到了临淄城,一回到城内,才知道这 
场叛变早已将临淄闹了个天翻地覆,管至父的部队冲入城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 
度瓦解了城中的驻军,加上公孙无知的内应,便开始在城中大肆逮捕效忠齐襄公的 
势力。 
  那公孙无知是前任国君僖公的幼弟夷仲年的儿子,齐传公生前曾经要襄公善待 
这位姜氏皇族的子弟,但是这公孙无知却自认才能足以担任齐国国君,便时时有夺 
取王位的野心。 
  但是齐襄公自即位以来,齐国国势强盛,齐襄公在国际间更俨然是受到众封国 
敬畏的领袖,声望如日中天,因此公孙无知便只能暂时止熄野心。 
  此番连称和管至父的叛变,就抓准了公孙无知的心理,与他密谋之後,由公孙 
无知在临淄城内接应,并且将齐襄公的行踪透露给二人知道,这才成功地完成了这 
次夺权的行动。 
  夷羊九和桑羊歜银进城之後,便与一队叛军短兵相接,两人的身手部算不错, 
骑在马上指东打西,一下子便解决了那几个叛军,夷羊九心下悬念纪瀛初的安危, 
却不晓得在兵荒马乱之中,要到哪里才可以找到她的踪影。 
  然而,他也知道此刻公子纠和管仲等人正在临淄城中,不知道他们的处境如何 
,便和桑羊歜银策马在城内狂奔,打算前往司礼部门一探究竟,却阴错阳差地在这 
个地方救了差点被叛军凌辱的少女。 
  桑羊歜银微一沉吟,说道: 
  「反正在这个纷乱的当口,我们也没有工夫照顾她,我看你还是把她包起来算 
了。」 
  这样的说法有些没头没脑,但是夷羊九却听得懂,点点头,微一吸气,身旁的 
元神「萝叶」撒出一把种子,便从地上冒出无数藤蔓,将昏迷不醒的少女层层包住 
。 
  从外表看,已经看不出来她的模样,只像是一丛不起眼的树丛。 
  夷羊九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因为方才他在动念之间,希望少女可以安全地休息一会,而这样的心念,「萝 
叶」显然也感应到了,因此它在少女身旁,长出了许多桉树类的绿叶,夷羊九知道 
这桉叶的气味有宁神清静的作用,不管明天的前途如何艰困,但至少今夜,这少女 
可以在此处有个安静的好眠。 
  桑羊歜银在一旁将夷羊九的贴心善意看在眼里,神情中也露出了温和赞许的笑 
意。 
  在夜色中,两人翻身上马,继续呼啸地往司礼部飞奔而去,穿过纷纷纷扰扰的 
街道,在一处巷弄的前面,夷羊九突然惊诧地大叫一声,还来不及勒马停步,一个 
倒纵便跃离马背,轻巧巧地落在地上。 
  桑羊歜银没提防他有这样的突兀动作,骑著马「咻」的一声,便掠过夷羊九的 
身边,等到他回过头来时,却看见夷羊九开始大叫大嚷,而且已经迈开大步,迎向 
一大群横眉竖目的叛军。 
  那群叛军像是蝗虫一般地从一幢大宅里蜂拥而出,有的人手上提著财物,有的 
人则和几个齐国居民拉拉扯扯,那几个齐国平民中,有个人的身材特别肥胖,脸上 
微有胡须。 
  桑羊歜银定睛一看,却看见那肥胖之人的身後,有著一道黄澄澄的影子,他一 
转念,便勒马回行,忍不住大声叫道: 
  「易牙!你是胖子易牙!」 
  只见易牙面红耳赤地怒声大叫,扯著一名叛军的衣服死也不放,但是後头却有 
三两个将他牢牢抓住,像是要将他押走。 
  胖子易牙的厨艺也许不同凡响,但是打架的身手当然比不上夷羊九,而一旁的 
元神「庖人」也像是个傻子一样,只会可怜兮兮地呆立不动。 
  夷羊九大声怒吼,不知道从什麽地方抄起了一根大梁木,抡在手上不住挥舞, 
那群叛军登时「唉呀!啊哟!」的惨叫不绝,纷纷抱头鼠窜。 
  但是叛军的人数相当多,纵使有几个人被夷羊九打得头破血流,後头的兵丁却 
仍然蜂拥上来,夷羊九的力气虽大,却也无法挡得住这样多的对手,桑羊歜银略一 
皱眉,摇摇头,只好再次抄出手上的大砍刀。 
  想起待会又要大开杀戒,他的心中其实是极为不舒服的。 
  但是战乱的世界之中,如果你不将对手砍倒,下一刻里倒在血泊中的,很可能 
便是你自己。 
  如果一定有人得在身上多几道口子,当然那个人最好不要是自己。 
  便在此时,东边传来一阵呼啸声响,一支人马狂奔而来,夷羊九猛力一挥手上 
的梁柱,又打倒了三五个叛军,他满头大汗地顺势一看,不禁大喜过望。 
  那支突然出现的人马之中,领头之人便是公子纠手下的重臣:「夷吾」管仲。 
  只见管仲脸上身上也是溅满了血水汗水,显见已经打过几场混仗,管仲带来的 
人马和叛军的人数大致相当,但却都是一等一的精锐部队,那叛军本来不过是阵守 
边境的戌卒,仗著人多,以多欺少还应付得来,但是一旦遇上了这样的精锐部队, 
便只好望风而逃,双方交手没几下工夫,一众叛军便已经连滚带爬地逃个乾乾净净 
。 
  胖子易牙气喘吁吁,这些年来他的身材又胖了许多,经过这样激烈的打斗,整 
个人几乎要虚脱过去。 
  但是看到了久未谋面的夷羊九,加上又是这个多年旧友解救了自己和家人,易 
牙油光满面的胖脸上突地一皱,便激动地结巴起来。 
  「小九……你……你……你这死家伙……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膝弯一软,整个人便像是要瘫下去一般站立不稳。 
  夷羊九哈哈大笑,握住了胖子的手,顺势将他拉起来。 
  「便是我这死家伙,你又拿我奈何?没揍你这胖子一顿,我怎舍得让别人折腾 
你呢?」 
  管仲看见夷羊九,心下也是大为欢喜,从他的身後,这时候又闪出了夷羊九和 
易牙的旧友竖貂和开方,这四个来自卫国的年少挚友,这些年来因为各有不同的际 
遇,便不像少年时那样成天腻在一起,只是偶尔见见面,此刻四个人又聚在一起了 
,但是身处的环境却是如此一个纷乱的局面。 
  虽然久末见面,但是那种爱闹爱斗嘴的习惯却依然没变,竖貂见了易牙,便怪 
声叫道: 
  「胖子胖子,你又胖得不成样儿了,小心哪天把你老婆压死!」 
  而易牙也不甘示弱,大声回嘴道: 
  「就算我压死了老婆又怎样?再怎样也比你强,我要的至少还是个人模人样的 
老婆,哪像你,成天就在深山里不晓得和什麽东西干什麽勾当!」 
  「那开方呢?都几十岁人了,还没有生半个儿女,平白养个老婆,莫非他爱的 
是长胡须的兔儿爷吗?」 
  「不过不管是谁,都比小九好得太多,成天住在渊城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只有 
七岁和七十岁的女人哪……」 
  几个人叽叽喳喳一边斗嘴,一边互诉情由,吵吵嚷嚷了好一会儿,这才弄清楚 
了所有事情的原由。 
  原来四个人之中,易牙和开方都已经有了家室,本来在临淄城中安身立命,过 
著安安稳稳的生活,但是城中的变故陡生,两人都是齐襄公属下的奇才异士,因此 
便成了叛军首先要抄获的对象,两人的家室在兵荒马乱之中,都差点被叛军抢掠欺 
侮,所幸易牙有夷羊九相救,而开方也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才被管仲带兵经过时救 
了出来。 
  夷羊九简单向众人叙述了齐襄公在夸父之山遇害的经过,管仲跟随公子纠日久 
,知道这国君大位争夺之事,是天下最诡谲险恶的竞争,此刻齐襄公已死,为了争 
夺齐国国君的宝座,已经免不了要吹起一阵腥风血雨。 
  此刻公孙无知已经和叛军勾结,因此眼下处境最危险的,便是齐襄公的两个弟 
弟:公子纠和公子小白。 
  因为在宗法的继位顺序上,这两个人继承大位的资格都在公孙无知之前。 
  但是以实力和兵力来说,公孙无知却又掌握了绝对的优势。 
  虽说祖宗的家法凌驾一切,但是那是在承平的时候,此刻临淄城内一片混乱, 
国君又在政变中丧生,当然便是握有兵力的人说了算。 
  公孙无知有著连称、管至父的军队支持,可以说在短暂的混乱期间,有著绝对 
的优势,但是这种混乱的时刻不会一直持绩下去,等到局势稳定下来,齐国境内的 
贵族会不会再支持他,那可就难说了。 
  因此当今之计,叛军一定会尽全力将有王位承继资格的两名公子斩草除根! 
  便在此时,城西的民宅屋顶又是一阵浓黑的烟尘火光冲天而起,显是叛军又在 
城西烧杀劫掠。 
  管仲在众人之中的识见最高,他常年在公子纠的手下担任要职,略一思索便明 
白了情势的利害关系,於是他铁青著脸,大声说道: 
  「我们走!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 
  忽然之间,一个阴侧侧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不对不对,你说错了,」那声音桀桀笑道:「只怕你们已经来不及了!」 
【第十章 将你化为土石的「贲羊」】 
  众人都是一惊,往声音的来向看过去,却看见在残破的街道彼端,这时候缓缓 
走过来三五个高高矮矮的怪人。 
  夜色里,这几个人的身後都飘盪著大小不一,颜色缤纷的各式元神。 
  夷羊九等人之中,竖貂、开方、易牙和桑羊歜银都看得见元神,管仲虽然从好 
友鲍叔牙那儿知道世上有元神这种现象,自己却是看不见的。 
  而一众亲兵更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要知道这队亲兵至少有近百人,人多势 
大,连叛军都要被他们吓跑,亲兵中有人脑筋快一点的还在纳闷,为什麽这几个人 
势单力孤,看见自己这队人马不仅不害怕,还说著那样狂妄的言语。 
  只有夷羊九和桑羊歜银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历,知道以他们的可怕能力来说,根 
本不会将这近百人的部队放在眼里。 
  形貌猥琐的矮个儿范午子,身後飘的巨大昆虫状元神叫做「虫皇」。 
  丰神俊雅的年轻文士端木氐,他的元神「浮世」却像是一大团粉红色的鼻涕。 
  脸青青的胖子叫卢生,身上的元神「八足」却很像是在卫国杀了夷羊九全家的 
黑蜘蛛。 
  全身是利刃的元神「断发」,宿主是个妇人,名字叫做时任三娘。 
  而居中一人,是个神色敦厚的老者,身後元神是一只巨大的石状怪兽,名字叫 
做「贲羊」,是土石之精,桑羊歜银说过,在这几个元神之中,要以这老者阳无畏 
的「贲羊」最为麻烦,因为被这个元神攻击的对象会化为石头,从此失去生机,无 
法动弹。 
  这几个元神族人,便是连称赖以控制局势,在行宫中将齐襄公寻获杀死的重大 
关键。 
  而他们的能力,更让夷羊九差点命丧在夸父山上。 
  管仲部队中几名性急的将士,却不知道这几个家伙的可怕,几个人气势汹汹地 
大声吼叫,便抄起手上的兵器,向几个元神族人迎了过去。 
  军士们以为,这几个人虽然长得奇怪,但是却老的老,弱的弱,看起来一点也 
不耐打,而且他们一出现便口出狂言,几名军士便也动了杀念,打算冲过去将他们 
乱刀砍死。 
  军士们的动作好快,一下子便快步奔了过去,夷羊九张大了口,待要出声制止 
时,却看见老者阳无畏的元神「贲羊」已经发出了灰蒙蒙的光芒。 
  一团如漩涡般的灰色气团缓缓谅在空中…… 
  「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灰色光芒一闪,几名军士奔跑的势子突然凝住,便像是一 
幅图画似地,几个人定定地或跨步或挥手,却动也不动地站在当地。 
  看看几个人的脸上,这时都出现了灰败没有光泽的色调。 
  诡异的沉静气氛停留在空中,夷羊九等人惊得呆住,一众军士看见这奇诡的景 
象也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这刹那前还活蹦乱跳的几人,现在居然像是泥塑木雕一样,丝毫不再动弹。 
  青脸胖子卢生哈哈大笑,双臂一扬,从身後的蜘蛛元神处散出晶亮的细丝,「 
扑扑扑」地激射而出,黏在几名动也不动的军士身上。 
  他的身材虽然肥胖,动作却轻巧如羽,在笑声中,他轻轻几个纵跃,一拉,一 
蹬,便将胖胖的脚踩在几个军士的头上。 
  他的动作虽然轻巧,但是蹬力却像是山一样的沉重,那几名身形凝住的军士被 
他一踹,便「砰砰砰砰」地翻倒在地上。 
  更惊人的是,几个人跌在地上的势子极猛,刚才还活生生的人体,此刻却像是 
坠地的硬石一般碎裂开来! 
  这几个军士,居然已经在刹那之间,被人化成了石头! 
  而且落地之後,还像是石头一样的碎散开来。 
  夷羊九骇然地看著这一幕惊人的景象,却听见身旁的桑羊歜银喃喃地说道: 
  「贲羊……」他的声音中也带著几分恐惧:「真的又来了……」 
  水之精,称为「罔象」,土之精,称作「贲羊」。 
  这老人阳无畏的元神,居然便是天下土性元神申最可怕的「责羊」! 
  原先夷羊九还不觉得这种化为土石的元神有什麽可怕,但是现在亲眼所见,才 
知道它的可怖可畏之处。 
  如果一个前一刹那还活蹦乱跳的人,一眨眼就在你的面前摔成齑粉,会不会让 
你惊骇万分? 
  那老人阳无畏狞声而笑,沉声说道: 
  「今天在这儿的人,一个都不许走,」他的表情依然和蔼敦厚,但说出的话却 
残酷已极:「只因今天你们都要毕命於此!」 
  管仲看了眼前惊人的场面,又看了看地上碎裂四散的石块残骸,虽然心下惊骇 
,但他毕竟是个出色的领袖长才,心念急转,便已经有了主意。 
  「众家军士听令,七人为一队,分散开来,」他在夜空中大声叫道:「包围圈 
子扩大,将他们围住!」 
  在一旁的桑羊歜银听了他这样的调度,不禁暗暗点头,因为用这样的分散阵式 
包夹的话,的确可以削弱「贲羊」的攻击能力,因为「贲羊」只有一个,每次也只 
能攻击一个方向,如果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夹击,也许尚有几分胜算。 
  一众军士听了管仲的调度都是精神一振,便低声呼喝,展开队形。 
  便在此时,场中突地又起了惊人的变化。 
  从远远的巷弄旁,这时传来了一阵金铁摩擦般刺耳的难听嘶吼。 
  「七人小队何足道哉?难道咱们还怕了你不成?」 
  听见这样的声音,众人都是心中一凛,而夷羊九更是睁大眼睛,身上不禁发起 
抖来。 
  如金铁般嘶哑,如鬼魅般的难听。 
  这样的声音,他永生不会忘记。 
  他「虎」的一声转过身来,果然便看见了一队全身裹著夜行装束的黑衣人。 
  黑衣人! 
  这些人,当然便是当年在卫城,将夷羊家屠戮灭门的黑衣人! 
  这群黑衣人的数量极多,大约有三四十人,一出现便散开队形,分布在管仲军 
队的四周。 
  管仲睁大了眼睛,惊疑地看著这些无声无息出现的神秘怪人,忍不住便看向桑 
羊歜银。 
  他知道这个沉静的中年人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见识极为不凡,因此一遇 
上了难题便不自觉地想知道他的意见。 
  只见桑羊歜银面带忧色,摇了摇头。 
  「这下子有麻烦了,」他缓缓地说道:「这些家伙便是纪国的『玄蛛』。」 
  纪国的「玄蛛」,是东周时代极为令人害怕的暗杀部队,他们出身自纪国,几 
年前纪国为齐襄公所灭之後,整个「玄蛛」的部队便不知所踪,想不到此刻会再次 
出现在临淄城的纷乱街上。 
  而这些令人极度恐惧的「玄蛛」,原来也是杀害夷羊九全家的凶手。 
  「玄蛛」部队出现後,管仲阵法的优势登时消失无踪,一众军士虽然围住了阳 
无畏等人,但是却被玄蛛中人在外围稀稀落落地包围住。 
  而这些以杀人为业的黑衣人,一旦动起手来,自然一个便可以抵抗管仲手下的 
十数人。 
  只见玄蛛的领头人是个身量极为高壮的男子,虽然头脸都被黑布蒙住,却不掩 
他的暴戾之气。 
  他的眼神森冷,往四下淡淡一扫,却在夷羊九的身上停住。 
  出乎意料,看见夷羊九,他的身上突地一震,彷佛看见了什麽极为害怕的事物 
。 
  「这是什麽?怎麽会这样?」他的声音嘶哑尖利,说话的对象却是他身边另一 
个瘦长个子的黑衣人:「这个有『萝叶』的小子怎麽还没有死?为什麽他还在这里 
?」 
  那一旁的黑衣人身形一震,彷佛惊得呆住,却没能回答得出来。 
  「这其中一定有鬼!」高壮的玄蛛领袖大声咆哮道:「你不给我一个解释,我 
就……」 
  话声未歇,却听见夷羊九一声怒吼,纵身一跃,便往玄蛛首领处狂奔而来。 
  没料到这红发小子竟是说打就打,玄蛛首领虽然凶残,却也惊惶不已,直觉地 
一让,但是夷羊九的来势好快,一眨眼便已经来到面前,「呼」的一声,偌大的拳 
头便砸向玄蛛首领的头脸。 
  「砰」的一声,夷羊九只觉得一股轻巧的力量格住他的重拳,轻飘飘地便将他 
的这拳化解过去。 
  而且这股化解力量馀势不绝,更将夷羊九高大的身子带向一旁,一个站立不稳 
,便跌了下去。 
  出手的是玄蛛首领身旁那名高瘦的黑衣人,也不见他有什麽动作,便将夷羊九 
的动作轻描淡写化解开来。 
  夷羊九楞楞地坐在地上,盯著那黑衣人看。 
  因为方才两人交手的一瞬间,身子离得极近,却听见那黑衣人低声说道: 
  「别乱来!想死吗?」 
  声音极低极轻,但是却让夷羊九整个人楞住。 
  因为那语群和口气极为熟悉,但是因为语声太过细微,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什麽 
地方听过这声音。 
  只见玄蛛首领站在不远处,眼神凶残凌厉扫过,瞪著的对象却是身旁那黑衣人 
。 
  「你……」玄蛛首领怒笑道:「你对这小子倒好。」 
  说著说著,他双手一抖,却从手上漾出了一阵色泽惨艳的烟尘。 
  从那色泽看来,显然是有著剧毒的粉末,如果夷羊九真的和他交上了手,也许 
现在已经丧生在这些剧毒粉末之上。 
  便在此时,夷羊九的身後传来几声怒叱,原来几名元神族人已经开始和易牙等 
人动起手来。 
  易牙、开方、竖貂等人当年得到桑羊歜银的指点之後,对於修炼元神能力一事 
下过不少工夫,因此看见几名元神族人动起手来,便勉力发挥能力,出手抵抗。 
  易牙的元神,胖胖的「庖人」手上舞著厨刀,令人眼花撩乱地架住一身锐利武 
器的元神「断发」,发出悦耳的「叮叮当当」交鸣之声,别看「庖人」的身形肥胖 
,手上工夫却是灵活非常,十来把厨刀不住地挥舞,有的还在空中自在翻转,「断 
发」虽然一身都是锐利的致命武器,但是却也没能在「庖人」的手上讨得好去。 
  竖貂的元神「万物」,则是轻飘飘地和巨大昆虫元神「虫皇」周旋。 
  而不知道为什麽,青脸胖子卢生并不加入战局,只是在一旁冷冷地观战,而在 
他的不远处,开方的元神「解忧」和形貌嚷心的涕状元神「浮世」并不动手,只是 
静静地对峙,彷佛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的对战。 
  夷羊九心头一热,看见几个老友已经动手,一时之间,彷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的卫城,几个人在大街上迎战市井流氓的情景。 
  他一个翻身起来,正要和「萝叶」加入战局,却听见四周围此起彼落,响起好 
几声惊呼。 
  在惊呼声中,还听见了一声清脆惊惶的女声。 
  纪瀛初? 
  怎麽会是纪瀛初的声音? 
  这一切有如电光火石,快得令人无法反应,突然之间,夷羊九只觉得眼前灰光 
一闪,身後一股大力袭来,他的个子虽大,但是这股力道却也不小,登时将他撞倒 
,令他滚在一旁。 
  夷羊九大惊,直觉手一按,便顺势一滚,又跃站了起来。 
  只见那灰色光芒便是阳无畏的「贲羊」发出的攻击,攻向的便是夷羊九方才所 
在的方位。 
  但是夷羊九却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被人猛力推开,出手推他的,居然便是那高瘦 
的黑衣人。 
  因为这一堆的力道太强,那黑衣人也是站立不住,俯身卧倒。 
  倒地的位置,便是夷羊九方才的所在之处。 
  换言之,「贲羊」那可怕的石化光芒,便招呼在他的身上。 
  灰光闪起,全场因而静了下来。 
  夷羊九怔怔地看著黑衣人在灰光中扭曲的身形,突然之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寒 
意从背脊处陡然升起。 
  那寒意如此之甚,竟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为什麽会有这样的寒意? 
  夷羊九的脑海之中,像是散入满天的星斗一般,急速地閒著念头。 
  而心中那股不祥的感觉却越来越盛。 
  为什麽会有不祥之感? 
  像是逐渐成形的影像,夷羊九这才想起,方才隐约之间,曾经听见那最熟悉的 
嗓音。 
  他怔怔地看著灰色光芒逐渐淡去,倒卧在地上的黑衣人扭曲的动作也渐渐缓慢 
了下来。 
  方才黑衣人虽然被光芒击中,却因为动了一下,那光芒便没有直接击中他的全 
身,只是笼罩了他的下身。 
  但是「贲羊」的石化能量却是极强极大的,虽然没有完全命中黑衣人,但是石 
化的部分却仍然迅速的扩散。 
  便在此时,在夷羊九後方的桑羊歜银惨声大叫。 
  「小九!那个人是瀛初,那个人是瀛初啊……」 
  此语一出,夷羊九像是脑子里突地响起一阵炸雷,「轰」的一声,将他炸得思 
绪一片空白。 
  瀛初? 
  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纪瀛初? 
  夷羊九喘息著快步前行,将那黑衣人抱在怀里。 
  而她柔软的身子,已经有部份变成了冷硬的坚石。 
  夷羊九的眼神一片迷蒙,揭开了黑色的脸罩,露出来的,果然便是纪瀛初娇美 
的脸庞。 
  只见此刻她的眼神已经涣散,唇际、眉间却仍是满溢的柔情蜜意。 
  她的意识几乎已经完全离她而去,但是隐约间,她仍然知道,这个她生命中最 
挚爱的男人,在她生命最後的一刻,还是来到了她的身旁。 
  「你……」纪瀛初的声音低微,几乎不可听闻:「……要好好保重自己……」 
  语声未歇,那可怖的石化情状已经扩散到了脸庞。 
  夷羊九浑身颤抖,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想要大声说话,却又硬在喉头说不 
出来。纪瀛初的唇边漾起了一朵轻柔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轻轻微厥樱唇。 
  此时夷羊九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抱紧纪瀛初冷硬的身子,吻上她的唇角 
。 
  只是,此刻女孩的身体却已经化为坚石,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而夷羊九的嘴唇印上的,便是那犹有馀温,却已经化为无情坚石的朱唇。 
【第十一章 情深如石 情比金坚】 
  桑羊歜银急步而行,此刻也已经来到了两人的面前,看见纪瀛初在「贲羊」的 
攻击下已经化为石头,脸神微微一变,眼睛睁大,却不像夷羊九一般地悲励无法自 
己。 
  便在此时,老人阳无畏已经施施然又走到夷羊九和桑羊歜银的身後,哈哈一笑 
。 
  「好感人,好悲凉,」他神色轻松地说道,又转头瞄了玄蛛首领一眼:「却想 
不到你这手下和那小伙子倒有一场感人的生离死别。」 
  玄蛛首领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桑羊歜银冷眼看了看阳无畏,又看著他身後的巨大「贲羊」,他虽然一生历险 
无数,见识渊博,此刻和这凶狠元神面对面接触,心中仍不自主涌起几分的怯意。 
  而夷羊九却仍然抱著纪瀛初冷硬的身子,彷佛失了魂似地,只是楞楞地跪在那 
里。 
  桑羊歜银眉头一皱,想要呼喝他一声,却看见一旁已经出现了奇特的现象。 
  在夷羊九身後不远处,他的元神「萝叶」此刻像是妖魔一般,身上开始冒出狰 
狞的尖角和鬃毛。 
  原先萝叶是个青青绿绿的小个子,长相朴拙可爱,但是此刻它的身上光芒却逐 
渐转为明亮的橙红,身形逐渐胀大,而外貌也像是变形龟裂的泥地一般,变得骇人 
可怖。 
  而且从几道裂痕之中,居然还冒出灼亮的金光。 
  桑羊歜银张著嘴,看著「萝叶」奇特的变化,猛然想起一事,心下大惊,一个 
箭步倒退便走。 
  一边走,还一边向易牙等人大喊。 
  「快逃!快跑!」 
  而易牙等人也注意到了萝叶的变化,他们三人曾经在夷羊家灭门的一役见识过 
这种威力,於是也纷纷向一旁走避。 
  更重要的是,他们和夷羊九从小玩到大,知道这红发小子此刻已经怒极悲甚, 
而他这种发著楞,失魂落魄的神情,更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 
  没有见过,却不表示看不出其中的含意。 
  只有他们才知道,这红发小九一旦发起狂来,会有多麽可怕。 
  而像这种狂风要来之前的宁静,只有他们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 
  那旁观的青脸胖子卢生却没有和夷羊九交过手,只在不久前随著众人追杀过他 
。 
  既然看过他逃到哭爹叫妈的模样,现在看他这样失魂落魄,不来捡些便宜,岂 
不是天底下最亏本的事? 
  因此,卢生便打声哈哈,走了过来。 
  而在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元神「八足」便已经出手。 
  出手攻的,便是夷羊九的身後。 
  元神的长爪,卢生的重拳。 
  然後,卢生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也不觉得怎麽,反倒还觉得那光芒有些暖洋 
洋的。 
  「格克」的一声,金光後却是一阵闪神的黑暗。 
  黑暗过後,自己的元神也不见了,眼前的景象,却是一幅前所末见的稀奇视野 
。 
  因为胖子卢生看见了自己的背。 
  肥肥胖胖,厚厚实实的背。 
  一个人怎会看见自己的背? 
  胖子卢生有些纳闷,直觉摸了摸头,却发现摸了个空。 
  便在这一瞬间,他彷佛想起了什麽似的,然後全身所有的肌肉陡地拉紧,接著 
又是一阵松弛。 
  一身的汗、泪、屎、尿便在这一刻全都溢了出来。 
  连眼上、唇间都溢满了红腥腥,甜滋滋的鲜血。 
  然後整个世界便逐渐转为黑暗。 
  永远不见光明的黑暗。 
  「砰」的一声,卢生的尸身缓缓软倒,因为夷羊九已经将他的头扭断,颈椎碎 
折,一颗大脑袋只靠皮肉相连,软软垂在身後。 
  而他的元神「八足」没能接近「萝叶」,只让萝叶的金光一闪,便像是炎阳下 
的冰雪一般,化为乌有。 
  馀下的几名元神族人哪见过这样可怕的力量?那矮小的范午子最为警觉,也对 
「萝叶」的能力最了解,一挥衣袖,元神「虫皇」散出万千小虫,搭住「虫皇」巨 
大的身子,便这样一跳一蹦地悄然离去。 
  拥有涕状元神「浮世」的端木氐也想要逃,但是夷羊九的动作更快,登时便已 
经来到他的身边。 
  端木氐想要出手抵抗,但是「浮世」却像是遇上了最可怕的天敌似地,「萝叶 
」的金黄色光芒甫到,便整片软软地垂到地上,融成水状。 
  而端木氐连看也不曾看见什麽,只觉得鼻子上一酸,眼前黑影一闪,便被夷羊 
九兜脸击了一记重拳,脸上涕泪并出,「格」的一声,鼻骨、脸骨,还有一口的好 
牙便已经全都碎裂。 
  夷羊九一拳打倒端木氐後,在他身旁的便是「断发」时任三娘,时任三娘看见 
他如此猛恶,一转身便想要逃跑。 
  但是这一转身,却发现全身已经不听使唤。 
  她「格格格」地眼睛睁得老大,想要转头,却发现自己颈项也已经无法转动。 
  「砰」的一声,时任三娘的头脸尚有一半残存知觉,但是身体却已经被人打成 
碎片,顿时,石片、碎屑散了一地。 
  她的头脸掉在地上时,还有馀裕见著了身後的「贲羊」阳无畏。 
  方才老人见地想要逃跑,便陡地出手攻击,将她瞬时化为坚石。 
  然後,还将她立刻打碎,想要利用她阻住夷羊九的攻势。 
  「你……老小子好狠……」时任三娘翻了白眼,困难地说道:「……连自己人 
……」 
  话还没说完,便在地上化为片片碎石,留下了交杂失望、励悔、怨恨的复杂神 
情。 
  时任三娘化为石头,碎散开来时石屑如刀锋般激射而出,有几颗还打中了夷羊 
九的脸,登时便是一脸鲜血。 
  原先阳无畏想用这招阻住夷羊九的势子,伺机攻击他,但是夷羊九却恍若未觉 
,只是冷著脸,挥起重拳,便要将重拳招呼在他的脸上。 
  此时阳无畏身後的「贲羊」又是灰光大炽,凝聚光团,便要将夷羊九当场化为 
土石。 
  但是出乎意料,一道迅捷至极的金黄色光芒从眼前闪过,此刻一身闪著红橙光 
泽,面容狰狞的萝叶突地纵跃而起,将巨大的「贲羊」死命抱住。 
  原先萝叶矮小的身子与巨大的「贲羊」是无法相比拟的,但是经过一阵异变後 
,萝叶的身量变得极为高大,一张双臂,便将「贲羊」抱住。 
  因此,「贲羊」那道能将任何物事化为坚石的灰色光团便无法发射出去。 
  而萝叶此时的光芒大盛,竟然开始将「贲羊」溶化。 
  而那巨大的「贲羊」却像是生物一样,彷佛是吃痛一般地长声惨呼。 
  元神的痛楚传到了宿主阳无畏的身上,老人不禁又痛又惊。 
  他一生战斗无数,但这「贲羊」却是土属元神中最强大的异类,从未被人如此 
制住,他在慌乱中,突地想起范午子说过,这「萝叶」曾经有过「天下第一元神」 
的称谓。 
  阳无畏是元神族中的顶尖高手,向来便对其他元神族人不屑一顾,他本就极度 
看不起范午子,因此也没有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但是此刻,他却後悔了。 
  因为这看似不起眼的「萝叶」已经让他受到了生平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剧痛。 
  痛苦强烈的程度,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和死亡居然已是如此接近。 
  他的脑中心念电转,但是速度却仍然比不上夷羊九的动作。 
  因为此刻他只觉得脖子一紧,已经被夷羊九强壮的手臂环住。 
  这看似好朋友间亲热相拥的动作,却是将这不可一世的「贲羊」宿主带离世界 
的最後一个动作。 
  只听见「格」的一声,这心狠手辣的老人阳无畏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再也见不 
著世上的任何景物。 
  片刻之间,这几个看似无法打败的元神族人,居然一一死在夷羊九的手上。 
  但是将阳无畏扼死之後,夷羊九却彷佛仍然无法宣泄心中的激烈情绪,只见他 
的神情更是癫狂,一旁的萝叶也像是发了狂似地,光芒灼亮吞吐,从「贲羊」倒地 
不起的形体上纵跃下来,身形却越来越大,金黄色的光芒过处,却在地上泛起烧灼 
的难闻气味,显见它的力场已经出现了烧灼的破坏力量。 
  一旁的玄蛛黑衣队伍见了夷羊九的癫狂模样,不禁心生惧意,玄蛛首领大声怒 
喝,却仍然没有人敢上前去和夷羊九打斗。 
  只见夷羊九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狂汉一般,脸上血汗模糊,口中荷荷低吼,往玄 
蛛首领的身前缓缓走去。 
  那玄蛛首领虽然凶狠,却从末见过夷羊九这般的疯汉,加上他的身後又有著能 
力强大,且此刻极不稳定的元神「萝叶」,他心念电转,便猛一跺脚,转身便逃。 
  夷羊九见状还想追上去,身後的桑羊歜银皱了皱眉,便大声叫道: 
  「小九!别追了!你还有瀛初要照看呢!」 
  这一句话居然十分有用,原先夷羊九是一副无可救药的疯狂,但是「瀛初」两 
个字传入耳中,脑子便登时清明了起来。 
  而那满腔的怨恨怒火,登时便转成了哀伤。 
  便在此时,远远已经传来了大批人马的嘈杂声响,管仲急忙上马,大声叫道: 
  「都走了!连称的军队从夸父山下来了,再不走便走不了啦!」 
  夷羊九抱著纪瀛初已经化为石头的身体,眼泪籁籁籁地掉落在她宛如生人的脸 
上,对於管仲的呼唤却是恍若未闻。 
  易牙等人在一旁也有些不忍,但是看见管仲惶急的模样,易牙忍不住说道: 
  「小九,反正就是这样了,大夥先逃了性命再说吧!」 
  他一边说著,还不住地看著瑟缩在一旁的家眷。 
  「走吧!你没听他说吗?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但是不论旁人怎麽说,夷羊九却像是失了神一般,始终只是抚著纪瀛初的脸, 
不住地掉泪。 
  这时候,桑羊歜银若有所思地走过来,拍拍夷羊九的肩。 
  「我看,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否则只怕瀛初就永远救不回来了!」 
  这最後一句话,夷羊九却听见了,他睁大泪眼,想起这个神秘的桑羊家人有著 
绝世的不凡见识,而听他这样说话,似乎仍有希望救活纪瀛初。 
  「您……您是说,有法子可以救瀛初?」 
  桑羊歜银沉吟一会,点点头。 
  「是有法子,不过你得先逃得了性命再说啊!」 
  夷羊九大喜,便将纪瀛初的石身负在背上,大声说道: 
  「好!那我们就走!」 
  言犹在耳,整个人居然已经跨出去了十来步,跑在部队的前方。 
  这红发小子性格仍和少年时代一样,说风是风,说火是火,动作之乾脆,果然 
仍有当年卫城大街上「不要命的心九」雄风。 
  桑羊歜银看著他的背影,神秘地笑笑。 
  一旁的开方看了他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小九那纪瀛初,真的救得回来吗?」开方好奇地问道:「还是您只是安慰他 
的?」 
  桑羊歜银又是淡淡一笑,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开方楞了楞,便点点头,也 
向易牙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便转身走到「贲羊」的身旁。 
  奇怪的是,这元神却没有因为阳无畏的死亡而消失,仍然残留在地面上。 
  易牙和开方互望一眼,便凝神观想,把两人的元神「庖人」和「解忧」叫过来 
,由它们伸手探入「贲羊」的体内。 
  过不多时,空间中突地泛出淡淡的灰色光芒,映在两人的脸上,两人不禁露出 
开心的笑容。 
  而一旁的桑羊歜银也欣慰地笑著,三人便随著管仲的部队,抄小径逃出临淄城 
去。 
【第十二章 一场可能无法生还的旅程】 
  静静的天空,经过了惊心动魄的巨变之後,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而跟随著管仲部队逃出临淄城的夷羊九等人,这时也已经来到了齐国与鲁国的 
边境。 
  到了边境的树林旁,管仲站在马上,眺望了一下四周,这时总算松了口气。 
  「暂时没事了,连称他们要在城内镇压,一时之间不会到这儿来。」 
  行伍中的士兵这时总算松了口气,在队伍中,还混杂著易牙等人的家眷,经过 
了一晚的惊吓折腾,这时来到了安全之地,一众妇幼老弱总算也露出了笑容。 
  一路上,夷羊九负著纪瀛初的石化身体,一直跟在桑羊歜银的身旁,但是因为 
赶路的速度极快,也找不出什麽机会和他说话,现在停下来休息了,还没喘几口气 
,夷羊九便忙不迭地缠住桑羊歜银,焦急地问道: 
  「前辈,你说瀛初可救,那到底要如何救法?」 
  桑羊歜银看著他红肿的双眼,急切的神情,忍不住叹了口长气。 
  「救的话,是有法子救,只是我却不晓得你有没有这样的恒心和毅力。」 
  夷羊九神情坚定,皱眉说道: 
  「这是什麽话呢?如果能救瀛初,便是要了我的性命,也要舍命去救!」说著 
说著,他的神情又黯然起来:「要不是为了救我,也许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桑羊歜银静静地看他,良久,才缓缓地说道: 
  「你很爱她,是吗?」 
  夷羊九坚定地点头。 
  「爱,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我最锺爱的妻子。」 
  桑羊歜银点点头,悠然说道: 
  「这点我是相信的,只是你对你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解有多少呢?」 
  夷羊九一怔,想要大声地回答,但是想起纪瀛初向来的神秘,却又有些语塞起 
来。 
  桑羊歜银看著他的神情,若有深意地说道: 
  「两个人相爱,最重要的便是彼此信任,你相信她吗?」 
  夷羊九睁大眼睛,眼神中亮著坚定的神采。 
  「相信!」 
  「即使是她有事情一直瞒著你,你也相信?」 
  「相信!」夷羊九大声说道:「如果是她不说的事,一定有她的用意,如果是 
对我有害的事,她便一定会告诉我!」 
  桑羊歜银望著这年轻人坚决的神情,想起了自己诸事过往,不禁有些失神起来 
。 
  如果,当初自己和那人有这样的信任…… 
  如果…… 
  夷羊九看看他绕了几圈,却仍然没有谈到正题,不禁有些发急起来。 
  「前辈……」 
  桑羊歜银一惊,这才哑然失笑。 
  「喔!对不住,我只是想起了往事,有些闪神了……」他笑道:「因此,即使 
瀛初曾经有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一定会原谅她?」 
  夷羊九点头。 
  「当然,不论是什麽事,我一定会原谅她!」 
  桑羊歜银抚掌大笑,彷佛决解了一件最棘手的问题。 
  「说得好!只盼你说到做到!」他拍拍夷羊九的肩:「瀛初一直不敢向你坦白 
,便是担心你无法原谅她,我不晓得告诉了你实情,她会不会怪我,但是今天我便 
将一切原委说给你知道!」 
  他望了望纪瀛初的石身,又想了半晌,这才缓缓地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溉初会和『玄蛛』的人一起出现?」 
  夷羊九一怔,这才想起果然有著这样的疑团,只因为这一日以来发生的惊心动 
魄情事太多,却没去想这一层。 
  穿著黑衣,和玄蛛的人一起出现,那当然便是…… 
  一念及此,夷羊九睁大双眼,望著桑羊歜银。 
  只听见桑羊歜银淡淡地说道: 
  「你想的果然没错,瀛初便是『玄蛛』集团的一员,不仅如此,她还是『玄蛛 
』之中,仅次於首领『蛛皇』的第二号人物。」 
  夷羊九有点发楞,但是转念一想,便释然地笑笑。 
  「这便是她的大秘密了?」 
  「不仅如此,」桑羊歜银凝视著他,彷佛想看进他的内心:「她觉得最对不起 
你的,是你夷羊家灭门的那一天,地也在场,是那几个黑衣人之中的一个,」看看 
夷羊九惊愕的神情,桑羊歜银静静地说道:「怎麽样?我说你会受不了吧!我可以 
不用再讲下去的,只要你喊声停,我就不讲。」 
  夷羊九的思绪复杂,他不安地搓著手,呼吸有些急促。 
  「她……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那她……她有没有下手杀害我的家人?」 
  「这倒没有,当时你也在场的,你也知道那几个黑衣人并没有动手杀你的家人 
,她只是在场而已……」桑羊歜银说道:「而且要记得,她那时候还不认识你,根 
本不知道你是谁。」 
  这最後一句话,夷羊九转在耳中,却彷佛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他向来便因为 
家人被杀之事耿耿於怀,年轻时更是时时将报仇雪恨挂在嘴上。 
  但是和纪瀛初的深情相较起来,家人的仇恨彷佛在比重上轻了一些。 
  更何况,桑羊歜银也说了,她并没有动手杀害自己的家人,而且那时他们两人 
也还不相识! 
  一念及此,夷羊九更是豁然开朗,大声说道: 
  「也许她是『玄蛛』的一份子,但是真正杀我家人的,却不是她,与她无关! 
」 
  桑羊歜银欣慰地笑笑。 
  「我在想,瀛初真的没有看错人,你真的很爱她,也不枉她为你做了这麽多牺 
牲,只可惜她始终没能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便迟迟不敢告诉你实情。」 
  「牺牲?」夷羊九奇道:「她还做了什麽牺牲?」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桑羊歜银叹道:「『玄蛛』的眼线广布天下 
,若不是她刻意将你在齐国的消息隐瞒起来,『玄蛛』又完全相信她的回报,以『 
玄蛛』赶尽杀绝的作风,你的小命还会在吗? 
  不说别的,光说那次我们在煮食至尊大会上强出头的事,如果不是有瀛初在『 
玄蛛』总坛那儿瞒了下来,就是『玄蛛』不杀你,当时的世子诸儿也要杀你啊…… 
」 
  夷羊九恍然地「啊」了一声,心里一个谜团也终於解开。 
  在夸父之山上,他曾与齐襄公诸儿说过这件事,当时他便隐隐觉得有个人在一 
旁护著自己。 
  只是,却始终不晓得,原来拚了全力在保全自己性命的,竟然就是这个自己最 
锺爱的女孩。 
  想起几次因为逼她说出秘密,与她大吵的情景,夷羊九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这样的情,叫我怎样还她呢……」他轻声地说道:「怎麽还呢……」 
  桑羊歜银看著他,悠然地说道:「怎麽还呢?」 
  他微笑道:「把她救活回来,不就得了?」 
  此语一出,夷羊九的脑海又是「轰」的一声,陡然想起这件最重要的事。 
  「真的救得活?怎样救?到底要怎样救?」 
  桑羊歜银转头看看开方,开方点点头,便从身上取出一团微微发光的物事。 
  夷羊九楞楞地看著那物事,却不晓得那是什麽东西。 
  桑羊歜银将那发光的东西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纪瀛初石身的额上,说 
也奇怪,那物事却像是活物一般,一放上去便隐没在她的额上。 
  然後,纪瀛初全身的色泽开始转淡,石质的光泽消褪了一些,多了几许常人的 
脸色。 
  桑羊歜银沉吟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 
  「这团物事的名字叫做『元婴』,是元神能量精华中的最精华之物。」 
  「元婴?」夷羊九奇道:「光靠这东西便可以救活瀛初?」 
  「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说这「责羊』虽然会将人化为石头,但是实际情形却 
要复杂许多?」 
  「说过。」夷羊九点点头,这段话是桑羊歜银和他从夸父山逃出时说的,印象 
相当的深刻。 
  「那便是了,这『贲羊』的石化能力,并不是单纯将人变成石头,而是以某种 
能力,将人身上的所有物质转化为石质,但是这种转化却是有回头路可走的,只要 
找到消除石化能力的关键,便有可能将石头转回活物。」 
  这时候,在一旁仔细聆听的竖貂忍不住说道: 
  「那不就和我的『万物』一样吗?」 
  「这种石化能力和「万物」还是有些不同的,以比喻来说,它是比较近似『封 
印』、『诅咒』一类的东西。」 
  「因此,溉初不是真正变成了石头,只是被加上了『诅咒』?」 
  桑羊歜银点点头。 
  「应该可以这样说。」 
  夷羊九更是兴奋,抓著头说道: 
  「这样说来,只要找到解咒的方法,瀛初便可以恢复过来了?」他急急地抓住 
桑羊歜银的手:「快告诉我,解咒的东西是什麽?是那『元婴』吗?在哪里可以找 
到?」 
  「解开『贲羊』石化能量的关键,的确便是元婴,当初我要易牙他们找来阳无 
畏的元婴,便是这个用意,但是我看了看瀛初恢复的样子,我想,她至少还得找到 
四种其它的元婴。」 
  「四种元婴?那是什麽东西?」 
  「天地之间,元神之族,都是具有特异能量的族类,但是只有纯质的元神宿主 
,才会有元婴。而纯质的元神,据我所知,只有南斗一系的元神族人才有。」 
  「南斗一系的元神?」开方失声说道:「你不是说他们都是极凶恶,能力也极 
强大的元神吗?」 
  「没错,」桑羊歜银点点头。「现在瀛初已经有了土属的元婴,目前的状况可 
以维持一阵子,大概是半年左右的时间,过了这段时间,只怕就救不回来了……」 
  「半年……」夷羊九喃喃道:「那其它四种元婴都在什麽地方可以找到?」 
  「据我所知,木属元婴,元神名为『句芒』,此刻应该在卫国。 
  金属元婴,名为『辱收』,此刻在鲁。 
  火属元婴,名为『祝融』,应该在晋国和戎狄之间。 
  而最难找的便是水属元婴,名为『罔象』,在秦国。 
  但是这四大元婴所属的元神都是南斗一系的重要元神族人,能力不只强大,还 
有很强的势力,要想拿到他们的元婴,又谈何容易?」 
  夷羊九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深深吸一口气。 
  「不管有多艰难多困苦,我一定要把它们找回来,让瀛初重回人间!」 
  「嗯!」桑羊歜银耐人寻味地笑笑:「一定要让『她们』回来人间!」 
  「她们?」夷羊九奇道:「为什麽是『她们』?」 
  桑羊歜银苦笑,拉著夷羊九的手,让他探在纪瀛初的腹上。 
  此时纪泻初的石身已经融入了「贲羊」,已经不全然是石质,虽然仍旧没有恢 
复知觉,肌肤却已恢复了几分弹性的触感。 
  「你们都是元神之族,用这样应该可以互相感应,」桑羊歜银低声说道:「有 
没有感觉到?」 
  夷羊九狐疑地将手掌贴在纪瀛初的腹上,闭上眼睛,微一凝神,却从手上传来 
了细微的律动。 
  那律动之中,还带著几分充沛的生命之感。 
  夷羊九愕然,张大了口,瞪著桑羊歜银,久久说不出话来。 
  「没错,」桑羊歜银微微一笑:「她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昨日在大街上我可不 
是在轻薄你的妻子哟!我只是在为她把脉,告诉她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夷羊九大喜,但是继而一想,又怔怔掉下泪来,脸上的表情忽喜忽悲,复杂非 
常。 
  「听到了吗?桑羊前辈说,我们有孩子了呢!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 
  便在此时,纪瀛初沉睡般的脸庞,淡淡地泛起了红晕,彷佛真的听见了夷羊九 
的真情说话。 
  「这一趟旅程,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争,」桑羊歜银淡淡地说道:「但 
我与你夫妻二人既是有此缘份,我便与你一起前往便是,你们呢?」他转头看著易 
牙等人:「你们陪不陪我们去?大夥都是元神族人,有你们在会更有胜算一些。」 
  易牙一张嘴,直觉便想答应,没想到袖子一紧,却是他的妻子已经神不知鬼不 
觉摸到他的身後,瞪了他一眼。 
  开方沉吟了一会,望了望他的家人,神情也相当的为难。 
  倒是竖貂尚无家累,他的个性也相当的自在豪爽,嘻嘻一笑,便大声说道: 
  「我也去,反正小九这麽多年没惹事了,这麽久没和他去出头倒也有些不习惯 
。」 
  这时候,一旁的管仲却彷佛有意无意地,解围似地说道: 
  「依我之见,我想易牙和开方还是去的好。」 
  易牙的妻子一翻白眼,大声说道: 
  「为什麽要胖子去?他不会打架,也不够聪明,要他去干什麽?」 
  管仲笑道: 
  「只因国内现在发生巨变,两位公子都已经离开国内,这阵子国内会大乱一场 
,整肃逮捕之事势所难免。易牙和开方都是故君襄公的重要陈属,一定是在逮捕的 
名单上,现在我打算追随公子纠到鲁国,两位的家眷可以和我们到鲁国去,如果你 
们二人一起去,势必会引起叛军的侧目,他们虽然抓不著公子纠,可是要抓你们两 
家却还是很容易的。 
  但是如果易牙和开方没和家人在一起,他们就不会来为难家眷了,所以我才说 
你们最好和九哥儿一起到别国避避。」 
  这一番分析句句成理,易牙开方的家人虽然不愿,却也知道两人留在鲁国的确 
非常危险。 
  因此,这来自卫国的四名旧友便再次相聚,共同迈向这一趟前程未知的艰险旅 
程。 
  临行前夕,夷羊九再次和纪瀛初的石化身躯相拥,誓言会在半年内,带著四个 
元婴回来。 
  晚春的清晨,夷羊九站在高岗之上,目送著管仲和公子纠的部队渐行渐远,心 
中却是悲苦与担忧交杂的情绪。 
  当最後一个军士的身影消失在平野之上,他当然也知道,如果这次远行自己出 
了什麽意外,这便是与纪瀛初此生最後一次见面。 
  转身望像远方,鲁国的边城已经隐然可见,在前方极遥远之处,也不晓得有什 
麽样的强敌,静静地守在远方。 
                请续看《东周时光英豪》之八:《羊城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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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梵铃于幻海,系青丝与飞鸿。
风散雨收,云残天边鹤影;雾轻烟薄,山掀浪里松声。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杜鹃花落,流水无情。
羡山寺老僧,叹人间万相,诸事劳形。
何日方能展尽眉头飞双鬓,梦里双袖舞长空?
-----恨不与时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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