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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ormlier (暴风中的潜伏者),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五卷 东方 -- 部分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4 21:56:12 2005), 转信
第五卷 东方
第一章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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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空中小姐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左手微伸。
约书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终于注意到正在机舱内响起的那千篇一律的“……本次
航班即将降落在……”广播,看了看周围的人已经都在整理,随即给了美丽的小姐
一个略带歉意的迷人微笑,将自己的安全带扣好。
虽然实话说,他根本不需要这东西。
约书亚微微地笑了一下--就算这架飞机现在整个掉下去,他也不会受到太大伤害
。
然而微笑很快就消失了,宽阔的额头下那狭长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渐渐的又陷入
自己的思绪之中。
真是可惜,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的组织在这个地区,不,应该说在这个国家、
这个大陆根扎得很浅,很多地方,特别是在情报单位几乎没有任何深层关系,很多
时候都不得不利用美国那边的人员来间接交涉……而为了避免在这种敏感时刻引来
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得不顺从萨蔓莎的意见,让参与本次行动的全体人员化整为零
,以各种身份搭乘民航进入这个国家--算起来,两天时间内很多行动人员都已经
到达,反倒是他这个老板最后姗姗来迟。
可惜啊……他本来还想试一试刚刚由使徒们改装的私人飞机……据瑟西说他们在上
面加了很多零零碎碎的玩意,其总价值早就超过了飞机本身。
叹了口气,他向身边摊开左手,萨蔓莎立即乖巧地奉上精美的酒杯,里面已经盛上
了半杯二百年醇酒,手指上的戒指明显地和他是一对──他们两人正在以蜜月旅行
的名义进入英国。
浅浅地啜饮了一口那香醇的液体之后,约书亚把手中的醇酒轻轻地晃着,体会着味
蕾接受到的美妙刺激,头脑里却在一刻不停地思考。
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不想插手这件事情。吸血鬼扎根在这古老的大陆上已经千百年
了,早已是盘根错节,关系网根深蒂固,他一个新兴的组织怎么能比得过人家?
这次他拚着损失大批精悍的人手,还把能带来大笔钞票的一项技术偷偷白送别人召
开新闻发布会,又花了大笔大笔的钞票收集情报,目的是利用现代媒体的力量,把
吸血鬼的存在再次昭显在世人面前--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样足以把吸血鬼消
灭,甚至连这报道能持续多长时间也丝毫没有信心,但是至少,短时间之内吸血鬼
的行动会收敛--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煞费苦心布下的局,居然不声不响的
消失了,而且过程非常的离奇,让他直觉的感到,似乎是有‘那种级数’的大人物
出马了。
如‘伊万’那般的级数。
‘伊万’……他脸上的线条不自觉的绷紧。这一切至少有九成是为了‘伊万’--
这大笔大笔的开销和大批人手的白白损失。
然而从‘伊万’出现开始,多年的磨练就令他明白,他不可以拒绝,而‘伊万’也
不接受拒绝--要么接受,要么消失。
而他--约书亚·斯亚费罗斯,新生代的美国地下掌权者,年青的超级富豪,曾经
心狠手辣的小流氓--从来不甘被掌握,几乎从出生开始,他就在命运的手中挣扎
,一直拼尽全力,用生命做赌本,和无数的‘掌握者’挣扎……而当他历尽千辛万
苦,以为自己终于也成为一名‘掌握者’的时候……
飞机开始下降,机身倾斜了一些,刺眼的阳光从小小的窗口射入,从下往上照在众
人的脸上,一瞬间仿佛各个的脸孔都有些陌生。
--也打断了他的思考。
烦燥地把遮光板拉下,约书亚几乎想把手中的杯子扔出去……总算及时记起了这里
是公共场合,他叹息一声,把杯子递给了一旁小心伺候着的萨蔓莎。
虽然瑟西和萨蔓莎都没有说一个字,但是他自己其实也知道,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
差了。然而他实在无法抑制那种烦躁,那种他以为早就摆脱了的悲哀的无力感,再
一次地经由‘伊万’的手充满了他的生活……
甘心么?
他咬着牙问自己,当然不甘心……他几乎以为自己的人生是个拙劣的玩笑了……然
而挣扎了多年,他早已明白,手上没有足够的筹码之前,只能顺从。
但是这次的‘掌控者’,与以往不同,财富、暴力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实在
是太强大了………
降落开始了,轻飘飘的失重感觉令他暂时觉得轻松一点,不由得身体靠后,全身都
暂时放松了,饥渴地寻求那片刻的安逸。
他已经投入了全部的智力型使徒,甚至再一次扩建了他的秘密实验室,大笔大笔的
资金流水一样的消失,却一直毫无进展,已经有数名实验人员在工作中猝死。
只是小小的几个细胞而已……代价如此之大,却仍然无法了解的力量啊……
情不自禁地颤栗了一下,伴随着机舱的振动声和引擎的剧烈轰鸣,约书亚分辨不出
是降落、还是对‘伊万’的恐惧令他身体发抖。
“等会记得提醒我,要狠狠地给尼克乌一记耳光。”
轻声和身旁的萨蔓莎说着话,约书亚收拾心情,从容地跨出舱门,甚至还微笑着深
呼吸了一口不那么新鲜的冷湿空气,丝毫看不出来方才坏心情的痕迹。
“他们应该都等急了呢。”萨蔓莎伸出手挽住老板的骼膊,眯着眼睛试图寻找一下
那些熟悉的身影。
“让他们等着吧……或者我们先去欣赏一下附近旅馆的大床?”约书亚脸上挂着谦
和的微笑,文质彬彬,嘴里说出的话却和他的外表毫不和谐。
萨蔓莎忍不住狠狠地掐了他的骼膊一下--虽然约书亚的皮肤立即就变硬了,根本
毫无所觉。两人就这样一边完美地扮演着新婚旅行的夫妻,一边通过了希思罗机场
冗长的通道。
然而当看到来迎接他们的瑟西时,笑容都凝结在了他们脸上。
一直非常沉着的瑟西表情阴沉,脸上奇怪地挂着一副墨镜,早已戒烟很久的他手上
竟然又夹着一支,嫋嫋的烟气让众多人侧目,却又畏惧于他的阴森气势。
没有说话,只是简单地微微点了点头,他们就擦肩而过。很快地,约书亚的手机就
响了起来。
他沉默地把它放到耳边,简单地嗯了一声。
“尼克乌死了。”听筒里面传来瑟西异常沙哑的声音,平静而压抑。“他心跳、脑
波的卫星讯号都消失了,我们找到了他最后的坐标,但是那里已经被警察包围了,
据称是发生了不明的纵火事件……警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我们也没有找到任何线
索。”
没有说话,约书亚在萨蔓莎紧张的目光下平静地收起电话,甚至还对她微笑了一下
。
另一架大型客机正在起飞,引擎开始加力,约书亚仿佛很有兴趣地转头望去,手机
粉碎的声音也同样被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中。
直到飞机飞走后很久很久,他仍然站在那里望着。
※ ※ ※
“……我和母亲不同,我不是神的‘作品’,我的身体里没有她那种‘本能’,或
者说,没有‘神的命令’……那么,问题来了,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而生存呢
?”
………
我不断吞咽着,维持耳内气压的平衡。窗外的世界不断地缩小,甚至阳光也变得有
些刺眼,引擎带来的巨大加速度把我压在宽敞的头等舱座椅上,一切仿佛漫长的不
会结束。
在寂静的耳鸣中,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似乎听到了月色那低沉的声音。
苦笑一声,我甩甩头。短短的几天时间,月色似乎已经完全地扎根于我的生命之中
,密不可分,即使是现在我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他的声音也总是会经常的冒出来,
而我也总是有种错觉,似乎他下一秒钟就会笑嘻嘻地叼着根香烟出现在某个角落,
或者柔媚入骨地抛来飞吻。
本质上,他是寂寞的,和现在的我不同的寂寞,也和猎人的我不同的寂寞。
那是我可以想像,却绝对无法体会的寂寞----和一群蚂蚁生活在一起,即使随
手就能把它们的巢穴彻底毁灭,也是毫无乐趣的人生,或者偶尔出现了一只猩猩,
它那拙劣的模仿或可令你开颜一笑。
这就是月色的命运,然而我决不希望那猩猩的角色是我。
长长地叹息,我闭上眼睛--然而事情并不是由我来主导,我只能竭尽全力的‘挣
扎’,而不是‘安排’。目前发生的很多事情,也许在新一代的吸血鬼中会认为是
我的决定,而其实只有金和我自己知道,一切只是在月色摆布下的游戏而已……
就象用蜂蜜引诱蚂蚁摆出方程式。
而我是想要偷偷逃跑的那一只,却不确定是否能逃得开‘蜂蜜’的诱惑。
‘蜂蜜’啊……
我再次忍不住叹息--人说复仇的果实最为甜美,然而空灵,我的爱--我曾经发
过誓言,即使是与魔鬼签约,我也要为你复仇。然而当魔鬼真的出现时,我虽然并
没有后悔,却忍不住颤栗……
月色深沉的眼眸不经意的掠过脑海,令我的呼吸一窒。
飞机已经爬升到了预定的高度,加速的感觉消失了,周围的旅客纷纷揭开安全带,
方式各异地活动一下关节、手脚,被‘惊醒’的我也挪了下身子准备活动一下的时
候,却发现加速度没带给我任何不适。
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把目光挪向其他人--李和霖和其他几名手下坐在我前面,通
道另一侧的座位上是秃鹫和姜笑,她本来应该是坐在我的身边,却刻意避开了,跑
去坐到普善的空位子上--大和尚虽然性命保住了,可是实在虚弱得很,只能等几
天再走。而在今天早上,月色早已用肖雅楠的身份,和卢立卓一起飞回去了秃鹫和
他的手下一样,不茍言笑。虽然凭藉家族的力量,他们已经从情报系统除名了,现
在也都有了新身份,但是身上那股味道恐怕暂时无法改掉,和他们所谓的“玩具商
人”身份差别实在太大,只要稍微有点感觉的人,马上就能猜出这些彪形大汉是什
么来头……
不过相比之下,李和霖就更令人头痛……我猜世界上各大航空公司的漂亮空姐没有
他不认识的……就算不认识,30秒过后也就认识了,等下飞机的时候,大概已经上
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认识了个遍,可以‘亲密无间’贴在一起走了……
而且他带来的麻烦还不止这些,虽然他是个很强的战斗力,但是麻烦也很大,变成
吸血鬼之后虽然他的容貌已经有了一些改变,特别是体形变的更骠悍了一些,但是
由于我的特殊‘照顾’,他的性格完全没有任何改变,特别是他一定要把牙魅化成
自己原来那把兵器的样子,一旦被原来组织的人遇上,恐怕两三下就会被辨认出来
。
那个时候要怎么办?
虽然我对‘白夜’这个杀手组织没什么了解,但是从李和霖漫不经心的介绍中、从
秃鹫提供的少量情报里,我也可以知道,这决不是一个可以小视的对手,如果不找
出一个妥善的对策,恐怕很难避免在将来发生摩擦甚至冲突。
一个有着很隐晦的国家背景,不少成员有着‘特工’身份的暗杀组织,绝对是会令
任何人头痛的。
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我暂时把注意力从这些恼人的问题中挪开,毕竟近期内
我还有一个最棘手的问题--我要如何完成月色所谓的‘考试’任务?
最好是找些专业人士出马--我沉思,目光在秃鹫等人的身上扫了一圈。毕竟他们
经验丰富,而且即使失败,只要我保密做得好,就不会把我牵连进去。‘心翼’的
人马最好不用,第一我在他们眼里毫无威信可言,而且在我参加测试的这个时期,
原有的体系恐怕早已经被阅心那个老狐狸掌握了……虽然我活着回来肯定大出他的
意料。
第二个原因是,我宁可在无人的黑夜里,任凭寒风吹拂十几个小时,也不愿意去面
对他那样的老狐狸,首先我漂泊多年,早已不善与人相处,更不用说和那种老奸巨
猾的家伙周旋,而且我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阳奉阴违,根本不听我的指挥。
--况且,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很怀疑他是不是有分参与。
静海大师是被暗杀的,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阅心,而雇佣杀手、收买手下效忠都需要
大笔大笔的钱,比较容易产生动机。
钱啊,钱……
我低声叹息,找专业人士出马也需要大笔的钱,而且还要不断的花,如果是以前,
或者我真心想接掌这个组织的话,我还真要考虑一下……但是现在这对我来说完全
不是问题,我现在甚至有能力购买一支军队--临行之时,金把我带到那城堡下的
巨大地下建筑里,然后指着其中一个仓库说,那是月色吩咐给我的资金。
仓库大约有200米长,150米宽,高度我不太确定,但是肯定相当的高阔,然而在看
到那里面的‘资金’之后,我只觉有些口干舌燥,头晕眼花,甚至有点窒息的感觉
。特别是当金拍拍手掌,把这地下仓库中的灯光点亮之后,我根本只觉得完全无法
睁开眼睛。
--每块13公斤,共12万多块的沉重长方形,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里,根据金·纳
维厄的统计,总共是5600万盎司、亦即1600吨重的--黄金。
足够买下一个小国家。
“玩得高兴就好,那些东西对我又没有用处--再说本来就是从‘那些家伙’那里
抢来的,都放了好几千年了。”
脑海中闪耀出那灿烂的金色光芒时,月色懒洋洋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我几乎有些懊恼了,为何无论何时,月色的影子都会无孔不
入,仿佛无法驱散的阴魂?
秃鹫投来询问的眼神,我摇了摇头,暂时不想理睬任何人。
睡吧,我对自己说,暂时不要考虑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有这样骠悍而经验丰富
的手下,有着富可敌国的金钱,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呢……这就像月色说的,
去玩而已……
睡吧,在梦中,也许能见到我心爱的空灵。
我叹息着把毛毯拉高,多日的疲劳涌上,渐渐地,沉入了并不甜美的梦乡之中。
※ ※ ※
“再要。”
低低的童音虽然幼稚,却非常坚定。
“你开玩笑?!!”桑波的火气噌的升了上来,他的五官组合相当不错,额头很阔
,下巴的线条也很刚毅,当得上一个‘帅’字,只是此时满脸豆大的汗水,眼睛布
满了红血丝,正凶狠地向身旁一个小男孩瞪着,脸上的汗水在他吼叫的时候,纷纷
滑下。
现在他手里是一张K,一张7,刚才听从这小子的话要了一张,把他紧张得满头大汗
,结果是张小2,合起来一共19点,赢面不大可也不小,庄家的牌面上也是张K。
而现在,这小子居然还让他要?
如果是平时的赌局也就算了,毕竟这小子倒数牌的能力他是亲自实验过的,但是现
在这一局实在太重了,他几乎把全部家当都压了下去,他的车子、房子、公司……
一旦煲爆了……这种一翻两瞪眼的事情,实在是令他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好,妈的,听你的。”他狠狠地用西服的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把帅气
的脸庞从滑腻腻的感觉中解放出来,也不管现在穿的究竟是什么名牌了……一切都
顾不上了。
牌发了出来。
颤抖着,桑波伸出手去,动作慢如蜗牛,几乎觉得胸膛都在跟着一颤一颤地跳动。
幸好这家地下赌场实际上是当地政府和澳门的集团联手开办的,服务人员很有素质
,也很有耐心。
“我X你妈的……”狠狠地喊着为自己壮胆,桑波在庄家的微微皱眉中,把那张牌闪
电般地翻了过来。
A.
“哈哈哈哈……” 世界再次充满了空气,巨大的恐惧潮水般后退,随之而来的是同
样巨大的快感--桑波有些神经质的笑着,手掌一会握紧一会又松开,不自觉地颤
抖着。赢了,或者说,至少不会输掉了……几百万的财产啊……现在就像是失而复
得一样……
“再要。”
像被噎住了一样,桑波的脸突然变得铁青铁青。
转过头去,他狠狠地盯着那个矮小的身影,通红的眼睛此刻更是像着了火一样,突
然有些后悔,或许三天前自己不应该把他从小乞丐的围殴中解救出来。
“再要。”
那双眼清澈的仿佛……天使。
桑波不自觉地避开了眼光,然而那童稚的面容上不容置疑的坚定,却令他开始犹豫
。
他清楚地记得,当被他救了之后,那个小男孩沉默的站起身来,水晶般的眼眸直直
地盯着他,在那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眼神直盯的他毛骨悚然时,突然开口:“想
不想赢钱?”
偶尔他也会捉摸,没准这小子正是专门等在那地下赌场的出口,准备‘捕捉’一个
像他这样的猎物,而不巧那里正好也是小乞丐的黄金地段……
捕捉……他打了个哆嗦,被自己的形容词吓着了,然而那天他第一眼看到这双眼睛
,脑子里直接的反映就是这个诡异的词语。
算了,别和小孩子计较,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老老实实过日子了……
桑波举起手,准备示意庄家停牌了,毕竟这几天靠着小男孩的超级记忆力和倒数牌
的判断能力,他已经赚了一点小钱……
一只小手坚定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叹了口气,桑波转过身去,不意外地看见那坚决的眼眸。
“再要。”
“再要、再要、再要、再要……你X妈就只会说这两个字啊!?”几乎要愤怒地吼起
来了,桑波强忍着心里的怒火,“那是几百万啊,你明不明白,几百万啊!你还要
?”
庄家的眼神里透出一点不屑,却仍然耐心的微笑着。
“再要。”
完全不为所动,那清澈的眼眸仿佛冰冷的湖水,深沉而平静,看不到一丝波纹。
有那么一个瞬间,桑波承认自己被这双眸子吓着了。
完全无法转开目光,下意识地,他重复了男孩的话:“再要。”
“好的。”乖巧的庄家以闪电般的速度又从牌盒里抽出一张牌,微笑着,在桑波目
瞪口呆的摇头中,替他把牌翻了过来。
笑容像蜡油一样凝结在他脸上,下一秒钟,他脸上全部的肌肉都像失调了一样,微
微地乱颤着。
A.
“恭喜先生……”他的话像是哽在喉咙里,“庄家20点,您21点,您赢了。”
“赢了?”桑波有点傻乎乎地问。
“是的,您赢了……您这位……小兄弟,很厉害啊……不知是您什么人?”
“他?”桑波有点魂不守舍地转过头去--那对水晶般的眼神依旧清澈无比,看不
出一丝波动地瞪着他。
半晌,他微微咧嘴一笑,“他是我弟弟。”
第二章 接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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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套零铠甲,12个使徒,再加上3名情报人员……和……”
约书亚轻轻地念着,其他的手下都沉默地聚集在他身周,胆战心惊地等待着。在他
和萨蔓莎抵达伦敦后不久,这些先期抵达人员就陆续的集中起来,三三两两地进入
了这廉价商务旅馆的朴素房间。
对于一场完全没有任何成果的行动来说,损失惨重之极--约书亚深深地吸气,拼
命地压制着体内沸腾的怒气--特别是,他还失去了从街头时代一直陪伴着他的忠
实伙伴,尼克乌。
妈的!
约书亚狠狠地把金属小桌子的一角掰了下来,在手中像面条一样的捏来捏去。
瑟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从入门到现在香烟是一根接一根的抽,身上笼罩着浓浓
的阴暗气息,让其他人都不自觉的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他和尼克乌一起陪着老大
出生入死十几年,互相救过对方几十次,几天前还一起开玩笑的兄弟,却就这么骤
然消失了,连尸体也找不到,几乎令他的眼睛都红了。
冷静。
约书亚狠狠地对自己咒骂着。一定要冷静!妈的……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们七八个小流氓从持刀在后街抢劫开始一直相
依为命,到现在也只死剩他们几个了……但是那个时候大家力量很弱,每次都是有
心理准备的,而现在这么强大的力量在手,居然……
约书亚深深地吸着气,强迫自己的脑子暂时变成一片空白,竭力恢复正常的思考…
…虽然说实话,他比瑟西好不了多少。
“没有任何人知道尼克乌是怎么死的吗?”约书亚沙哑着声音问,这诡异的声调令
手下们齐齐的颤栗了一下。
“队长本来准备和我们一起攻打大门的。”尼克乌的一名手下小声回答,“但是前
进的途中,他突然说要去附近的楼顶观察一下敌人的情况,让我们先去,而等我们
到达预定地点的时候,就接到队长用通讯器发来的命令,立即进攻,我还听见队长
笑得很高兴……”
笑得很高兴?
约书亚皱了下眉头,想了一会没什么启发,就示意那名手下继续。
“我们一帮人负责从大门进攻……本来以为,就算吸血鬼再厉害,我们也能手到擒
来--因为之前我们杀过两个吸血鬼,相当简单,这次又特意装备上了零铠甲,肯
定很快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被爆炸声吸引过来的警察和还未离开的记者就可
以在此拍到吸血鬼的存在……”
是啊,这就是尼克乌向他请示过的,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发动的最后计划,但是既
然尼克乌没有参与行动,那么又是谁杀了他?
意识到其中有着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约书亚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从小到大
都是这样,他总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人,因此也总是由他来发号施令。
“……那帮吸血鬼……实在是太强了!”手下的叙述仍在继续。“我几乎都要怀疑
我们先前杀的到底是什么……我是负责在大门处佯攻的,等我跟着副队长从大门冲
进去这几分钟时间,大厅里面就已经牺牲了五个人,而且……”
他的声调变了,而其他几个幸存的尼克乌的手下也仿佛想起了什么,呼吸都开始不
稳。
“那里面有个怪物!”手下带着既愤怒又恐惧的奇异声调说,“他居然能像变形虫
一样生出触角,还能喷出强烈腐蚀性的液体!我们副队长和一名兄弟就是这么死在
他的手上,连尸体都碎成了好几块……”
这种事情,我也能办到。
约书亚不屑地微微扯了扯嘴角,但是随即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他确实能办到,但是至少要一个星期的时间……而那个家伙居然瞬间就能解析零铠
甲的材料成分,并生成能腐蚀它的体液……
如此强大的能力……难道是吸血鬼背后的‘伊万’?
“保持冷静,先全力寻找尼克乌的尸体……那天晚上所有在那栋楼房里的人都要给
我挨个讯问………”约书亚沉吟着,开始下令,“暂时避免和吸血鬼接触,所有参
与过袭击的,都去给我参加个旅行社,我没召集你们之前,不准回来。”
转过头,他又加了一句,“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普通人类,把抑制药丸都给我吃上,
谁要是忍不住嘴馋,我会吩咐实验室的那帮人帮他洗胃……滚!”
细细的抽气声响起,没有人有任何异议,都快步走出这令人胆战心惊的房间--即
使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一想起实验室里那些‘生物’的遭遇,都忍不住浑身发冷
……
注视着最后一名手下们沉默地走出房门之后,约书亚几乎是原地消失一般出现在瑟
西的面前:“哭就哭了,还要这种丑死人的太阳镜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涩,然后几乎是抬手打掉了瑟西脸上的墨镜,留下几条细微的血痕。“
你以为我不想哭?”
他已经发红的眼睛狠狠地盯着瑟西,而对方的眼睛也同样充满了血丝。
沉默,就这样在小小的房间中蔓延开来。
※ ※ ※
回来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大地,一种莫名的疲惫感涌上,我长长地呼出
一口气,把脸埋在手中。
5个多小时的飞行,基本处于半睡半醒状态的我脸上神经几乎麻木了。揉了几下之后
,脸上有点热乎乎的,精神也恢复了一点,喝了两口有点冷的咖啡,我开始寻找飞
机要降落的城市。
凭藉我超出一般人甚多的视力,没费什么时间就分辨出了那在天空上看来窄得几乎
不存在的街道。众多颜色、大小各异的车辆熙熙攘攘地奔流着,隐约可以分辨出来
的密密麻麻小点在灰色的钢筋水泥方块间忽隐忽现,无论多么高大的建筑都失去了
存在感,甚至整个城市从现在的位置看去,也不过是广袤大地上一个微微的突起而
已。
‘人类’和‘蚂蚁’。
两个词同时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我带着一丝嘲讽的心情,嘴角微微扯动。
“你现在的表情很像那个厉害的变态。”
李和霖的声音响起。我缓缓地转头,却见他潇洒地在我身边空位上坐了下来,叹了
口大气之后,意犹未尽地眯着眼睛,就那么四肢大张地摊在头等舱宽大的座位上,
慵懒的仿佛全身没有一根骨头,一幅惬意的神态。
隐约有香水和汗水混合的味道从他的身上发出,衬衣的扣子解开了,领子上也多了
一些细微的褶皱。
如果不是快降落了,我怀疑他现在仍然是‘失踪中’,和机组里某位热情的红发荷
兰美人一起。
“别玩太疯。”我淡淡地说了一句,回过头去继续无聊的望着窗外,目光却情不自
禁地转向舷窗玻璃上我模糊的影子--刚才我的表情,真的很像月色么?
舷窗不是镜子,无法回答我这个问题,然而我隐约有点明白了,当月色流露出那种
嘲讽的微笑时,恐怕他的内心正是站在我现在这样一个‘高度’来看这世界。
“没事,没事。”李和霖满不在乎地挥着手,脸上笑眯眯的。“拜老大你所赐,我
现在完全可以单挑一个‘标准配置’的法老后宫……”
微微皱了下眉头,我看着他惬意的脸,不是因为厌恶,而是疑惑。
“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问话,连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然而他却明白了。
“打算?”李和霖抬起头来,盯着塑胶天花板,风把他的发丝吹动的不停跳跃,“
我以前的生活里,是不允许有这个东西的……我只是机器上的一个齿轮,不能自己
决定任何事情,而且谁也不敢保证你还能活几个小时……”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任何感情在内。
“……现在其实还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你动了什么手脚,反正我本来是想只要能活
下来,肯定先把你宰掉……靠,你不动手脚才是怪事……总之我现在仍然是别人的
‘工具’,只不过换了主子而已,至于将来么……暂时没想到,就留到‘将来’再
说好了。”
转过头来,他亮晶晶的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表情很认真,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
什么。
“靠。”在我带着一点点期待的目光中,他突然笑了,露出雪白健康的牙齿:“快
去找几个妞‘交流交流’吧,老大--”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无视于飞机开
始下降的颠簸,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你想的有点太多了。”
没有再说话,我默然地看着窗外,直到阅心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孔突然跳入我的
视野,才将我从那种‘一片空白’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这个老狐狸,居然亲自带人到机场里来接我?
好高的待遇啊……
我紧紧地盯着远处那几个小小的黑点,刚刚平静一些的大脑却不得不再次急速运转
起来--他如此大张旗鼓的来迎接我,究竟是何用意?
“阿里。”我招呼着秃鹫,嫌他的名字太长,我一直用简称--他虽然没说什么,
但是揉了几下额头,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之后,才起身坐到我身边来,“你和他们
一起,先走一步,不要让人知道我们是一起的……金给你的通讯器带着吗?”
秃鹫点点头。
“那就好,”我声音压得很低,“等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联络你们……你们也别闲
着,凭你们以前掌握的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几个好手出来……钱不是问题,不用考
虑。”
李和霖低低地打了个呼哨,从前排回过头来,挑起一边眉毛,笑得非常灿烂:“老
大,先给点零花钱吧!为了安慰那些我不在的时候孤独寂寞的芳心,我要送出很多
名贵礼物呢……”
“你觉得那些‘孤独寂寞的芳心’现在还会认识你吗?”
我淡淡地说,看着他的表情瞬间僵硬,突然有种愉快的感觉。
“啊……”他有一瞬间的发呆,但随即挂上了更加灿烂的笑容:“那么,老大,我
不得不申请更多的零花钱了……你知道,‘攻占’那些新的‘芳心’比‘安慰’旧
的要消耗更多资金……”
我情不自禁地和秃鹫一起,手抚额头,然后叹气。
“你没有女人会死啊?”手下之一忍不住抱怨。这也算是特工?就算是杀手也不称
职啊!整个一花花公子。
“错。”李和霖笑眯眯地再次展示他的牙齿,“是那些女人没有我会死。”
“………““………”
和秃鹫对视了一眼之后,我们非常一致地,在飞机停止滑动之前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
※ ※ ※
舱门打开,秃鹫带着手下步伐沉稳地鱼贯而出,看着他们那吓人的体格和浑身散发
出的神秘气息,其他乘客纷纷给他们让路,随后也都相继离开。
我依然坐在我的座位上,眉头紧锁着,盯着飞机下的那群人。
阅心在这里好大的能量啊……
我随意打量着前来迎接的那些人,不乏一些我以前经常在报纸上、新闻上见过的面
孔,好像还准备了几名礼仪小姐,还有几名身背各种器材的记者……
记者?
我微微顿了一下,开始回忆起金交给我的资料。
阅心在此地的公开身份是某财团的总经理,手下有制药、电子、物流等,算是很出
名的一个人物,一般来说开发布会、发言之类的事情,都由他来出面,其他家族的
成员是不愿意也不得轻易出现在媒体面前的,那么,他今天到底是想干什么?为什
么会有记者出现?
缺少实际的经验,又没有本地的情报来源,我毫无头绪地凭空设想了几次之后,只
觉得头都痛了起来。
“姜笑。”我只好硬着头皮把仍然面无表情的她招过来,“以前领导人来的时候,
是怎么安排的?”
对我的话感到有些诧异,那雪白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些表情,疑惑地从舷窗向外看去
。
“咦?”她眼睛眯了起来,那可爱的脸孔立即又仿佛在笑一样。“以前我们来,都
是静悄悄的啊……”
这么说,这排场都是为我准备的了?找了这么多大人物来,还有记者……
一瞬间我有叹气的冲动,到底这老狐狸想干什么?想讨好我么?还是别有深意?我
还真是想不明白。
算了。
我站起身来,开始走向舱门。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想好了,走一步算一步,反正
这个组织我也不是真心要掌握,利用完之后,我就会逃之夭夭的。
……也许他是想用这种方法限制我的行动?让我充分暴露在公众面前,或者引起媒
体对我的好奇心,那样就会免费多了很多侦测、限制我的手段,对他可以说很有好
处……
说是不想,其实脑子里还在飞速的运动着,可惜凭我现在的经验、情报,我只能想
到这么一点,其他的,真的只能是随机应变了……幸好我一直以这幅假脸出现在那
老狐狸的面前,大不了到时候我换一张脸孔,看他能奈我何。
沉思着,我出现在舱门口。
“欢迎阁下光临。”
阅心第一个迎上前来,光亮细腻几乎如同黑玉的长发没有扎起,只是别在耳后,那
整齐顺洁的发丝纹理像是精工雕刻出来的一样,配合上他一身优雅的白色和沉稳的
举止,还有他那双精光闪烁的热情眸子,即使我对他完全没有好感,也不得不说,
现在的他,真得让人无法拒绝他的魅力。
为了防备他的技能,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然而从他的身上未感应到任何波动,也就
是说,他纯凭外貌和气度,就已经打消了我相当程度的敌意。
真是厉害的老狐狸啊!
“现在阁下的身份是我们集团从未现身的神秘董事长。”他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
低声对我说,“非常抱歉打扰阁下,但是我们公开的生意出现了一些问题,不得不
借助重要的话题来造势,您的到来正好是这样一个机会……请恕属下擅自安排。”
果然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在等着我……我微笑着,没有露出心里真实的想法,嘴角却
微微扯动了一下。看着下面一张张‘热情’的面孔,虽然明知是假,但是经历了长
途飞行的无聊之后,乍遇这样一个场面,心里还真是有些难以自制的兴奋。
这种场面上,我毕竟还是嫩了点啊!
我感受着自己心理的变化,不由得轻轻叹息。
姜笑的小手挽上我的骼膊,我微微一震,转头望去,却见她的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呼吸却明显的急促。
淡淡的喜悦在我的心里迸发,虽然是应付场面,但是自从她得知‘真相’之后,这
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我。
感受着她手臂的轻盈,我的心思仿佛也轻松了很多,瞬间抛开了脑中越来越复杂的
推测,向着阅心微微一笑:“无所谓,也为了大家的利益啊!你辛苦了……”
“谢谢阁下。”阅心诚恳地笑着,“我知道阁下不耐烦与那些人类打交道,所以等
一下您只要挥挥手,说几句感谢的话,就可以离开了,神秘感越强越好……”
“那最好了。”我仿佛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向后面等待的人挥挥手
,霎那间闪光灯此起彼伏,人群也不再安静。
“……不过,”难以遏制体内的敌意,我终于还是小小的刺了他一下,“要是我运
气差一点,被人害死在阿伯丁回不来了,你又要怎么处理呢?”
没有再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去看阅心的反应,我在姜笑的陪伴下,一路微笑着从人
群中经过,除了打招呼之外,面对所有的提问我都是微笑着‘无可奉告’,让他们
去找阅心了解--反正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那里当然会有完美的说辞。
--紧紧地握着姜笑的小手,不让她缩回去,我们在众人的拥簇下走出机场,外面
早已有豪华的车辆等候。再让姜笑进入车子之后,我微笑着转过头来,面对众位记
者。
“谢谢各位的热情。”我说,尽量用我认为最优雅的表情,脑子里不期然地想起了
金·纳维厄的形容举止,“但是我个人比较喜欢安静,还请各位海涵,而且我这个
人修养很差,再加上年纪轻,脾气也暴躁,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
经过月色修改的狰狞微笑出现在我脸上,对面的人群好像突然时间静止了几秒一样
,动作、表情都有些发僵--然而他们毕竟都久经风浪,很快就看不出任何异常。
“……还请各位多多体谅啊!”
我恢复了脸上温和的表情,坐进车内。
“阁下,您是要去总部,还是要去为您安排的酒店?”
前面的司机恭敬地问道。
从小吧台中拿出两只高脚杯,我竭力抑制着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兴奋的细微颤抖,为
我和姜笑倒满丝绸般的液体。
“去酒店。”我吩咐,把杯中的血红一饮而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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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接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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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张呢?”
桑波睡眼惺忪的问,手中的扑克牌歪歪斜斜地勉强拿着,根本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
,连舌头都觉得有点不好使了,全身轻飘飘的,仿佛睡在棉花堆里。
也难怪,自从嬴了那一票,他几乎兴奋得一直没睡着,虽然极度的疲倦,但是亢奋
的脑子说什么也平静不下来,一闭上眼睛,就是一张张触目惊心的扑克牌。
再说了,这可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他以前虽然也有点小钱,可还真没舍得住
这里,真要是在里面睡过去这一天,感觉有点吃亏了。
“红心3。”
平静的童音回答,顿时令桑波非常的不满。一样是一直没睡,这小子怎么一点反应
也没有?小孩子不是应该睡眠很多吗?像他这种以前夜夜笙歌的花花公子都扛不住
了,这小子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不满地叹了口气,随意的看了看手中的牌,那大大的三颗红心在他眼里都快有重影
了……唉,他已经懒得吃惊了。
看了看屋子里丢了一地的扑克牌,桑波挠了挠脑袋,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他还
真是拣到宝了,眼前这小子根本是天生的超级赌徒材料,5400张牌随便洗在一起,
快速地看一次,他就能完全把顺序记下来……
真是疯了……和这种天才比起来,我算什么玩艺儿啊……
郁闷地把剩下的牌随手扔在地上,桑波狠狠地伸了个懒腰,直到耳中传来‘啪啦啪
啦’的骨节松动声,才重重地重新倒回床上。
“我不行了。”他呻吟般地嘟囔着,夹杂着一两声真正的呻吟,“你要是饿了,就
自己叫客房服务,或者在房间里面找找……”
他的话很快就变得含糊不清了,到了后来,更是几乎只有嘴唇在微微蠕动,很快地
,这空旷豪华的房间中,就响起了他细微的鼾声。
小男孩清澈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确切地说,是盯着他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
喉结,仿佛在看什么世界上最精美的东西似的,看得非常之认真。
浅浅的微笑缓缓地在他的嘴角出现,微弱得几乎像是幻觉,玻璃般纯净的眼眸也变
得有生气起来,突然那小小的舌尖短暂地冒了一下头,轻轻舔了舔嘴唇。
梦游一般,他那纤细的小小身躯静静地站了起来,本来洁白的小脸上泛起了淡淡的
嫣红,而那幼稚的肌肤像是被什么魔力洗礼过了似的,开始变得更加晶莹剔透,隐
隐反射着妖艳的色泽,仿佛有某种渴望在那细嫩的皮肤下流淌。
小男孩在桑波沉睡的床前停住了脚步。
隔音很好……他的目光转向了巨大的观景平台,繁华都市的喧嚣完全被现代科技隔
绝开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导到这奢华无比的宽敞客房,也同样意味着,没有
一丝一毫的声音能够传导出去。
微微的金属反光在细细的指缝中闪烁了一下,他把目光从深邃的夜景中挪回,再次
投注在桑波呼吸起伏的颈部,目光渐渐地有些迫不及待。
脚步轻盈,仿佛无声的猫,他缓缓地靠近床上沉睡的男子,规律的呼吸声是这房间
中唯一的声响,而少年的‘存在’毫无痕迹。
如同贴着无形的奇异轨迹滑行般,他手中的锋刃轻轻地举起,屋子里的一切都丝毫
未被扰动,连空气也没有产生任何波动。
手握紧的瞬间,那平静的眼眸突然发生了变化,室内的光照没有任何改变,那纯净
的眸子却渐渐地暗了下来,缓缓地转动着,目光掠过满地的纸牌,还有这奢华的房
间,思考的神色慢慢地出现在男孩的脸上,他静悄悄地移动着脚步,来到了巨大的
观景平台。
川流不息的光芒在黑暗的钢铁丛林里闪烁,他静静地凝视着远方,凝视着这个能轻
易吞没一个人,就如大海吞没一滴水一样的城市,目光却没有焦点。
※ ※ ※
重新回到这个城市,一切的回忆如同被巡曳的探照灯映亮的壁画,深刻,却又繁乱
。
轻轻地吐出胸膛里有些抑郁的气息,我的目光从窗外繁华的夜景中收回,转向旁边
沙发上抱膝静坐的姜笑。
她的脸上静静的,从上车开始就恢复了这种沉默的状态,那应付场面的微笑早已消
失。
名义上她是我的贴身保镖,虽然现在我的力量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过了她--特别是
对于活化细胞的操纵--我也并没有反对这种安排,在我的心里这是一个很好的机
会,能够迫使她面对我,从而有机会化解她所受的影响。
--虽然和这样一名外表是青春少女的吸血鬼同处一室有些尴尬。
“姜笑。”踌躇再三,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毕竟错误是我引起的,我有责任。“对
不起。”
脸上的活化细胞顺应我的心情,立即挂上了一幅诚恳热情的表情,我一惊,赶紧把
头转过去,继续向着窗外。
我不想对姜笑使用能力,然而这里很可能被监视着,令我无法露出我真实的面孔,
只好如此。
相应的,为了防止被窃听,我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
“你知道,我没什么经验。”我斟酌着词句,缓缓地说,“但是那时候实在是太危
险了……我承认我比较自私,拿你的安危来赌……但是,相信我,目前你的情况,
我非常遗憾,也非常的担心,那决不是我有意作成的。”
姜笑的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没有表情的脸转向我,定定地看着。
我从窗户的影子里看着这一切,为她终于对我的话有了反应而松了口气。如果她仍
然是听而不闻,面无表情,那时要如何维持对话,还真是件令我头疼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你知道的和我一样的多,虽然不能说全无影响,但是至少还是可以
处理的,只要你能解开心结,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们一起努力,互相配合,很
快就能把--那种‘影响’降低,直至完全消除……”
我挑选着词语,努力让自己的意思能够表达得比较明确,然而姜笑仍然是若有所思
地看着我的背影,沉默着。
等待了有五分钟之久,正当我叹息着决定放弃,离开这尴尬的沉默之时,她开口了
。
“我很小就没有了母亲。”她轻轻地说,表情仍然没有改变,“因为并不是受家族
欢迎的混血,我几乎被完全的忽视,勉强地生活着,甚至有一段时间还被锁在屋子
里……因为没有人愿意增加一个麻烦。”
虽然有些吃惊、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我仍然静静地聆听着,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主动
说话,也算是一个进步。
“……后来,我遇到了大师。”
那雪白的面容微微地柔和起来,连唇边的线条也不自觉地放缓了,“大师是对我很
好,实际上,在我少得可怜的记忆中,他是唯一对我好的一个……他收留了我,一
直陪伴我度过了童年……”
声音消失了,然而姜笑的表情仍然是柔和的,目光变得迷离,似乎正在回忆那些温
暖的记忆。我屏息静气,静静地等待着。
“……虽然大师完全不知道怎么抚养小孩……这方面来说,他实在很笨……”叙述
继续着,姜笑的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容。“但是他还是把我教养得很好……长大以
后,我主动要求去接受训练,磨了他好几年,后来他终于答应了……那时我好高兴
,心想,我终于可以对大师有点用处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把其中隐隐的水光抹去。
“……我经受了最严格的训练,并最终成为了出色的护卫……从那以后我一直跟在
大师身边,一心一意地为他作事……直到你的出现。”
恢复了表情的平静,我转过身来。姜笑的眼睛睁得圆圆地,正定定地看着我。
“你知道么?现在我的身体里就像是有两个灵魂一样……一个爱你爱得发狂,无时
无刻不想投入你的怀抱,而另一个则愤怒的不停嘶喊着,这一切都是骗局、骗局…
…”
望着渐渐有些激动的姜笑,我默然。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一路上,我几乎是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令自己扑到你的怀里……”她的
呼吸变得急促,微微的红晕出现在白瓷般的脸颊上,“……我不想去思考,我不要
去想那么多,那样太累了,我承受不了……可是我总是会情不自禁,我总是会去想
……”
那红色的唇瓣被牙齿咬住,迅速消失了血色,化作触目惊心的苍白。
我的心里一叹。
“……我总是会去想,如果、如果连我的感情都可以是假的,那么,这个世界上还
有什么是真实的?而我的人生里,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声音颤抖起来,隐隐有哭泣的感觉,仿佛无形的刺,令我的心微微作痛。
“……我对大师的记忆是真实的么?我对母亲的记忆是真实的么?我对过去的记忆
是真实的么?”姜笑仿佛独自呢喃一般,轻轻地说着,眼中的水光终于无法再被抑
制,化作细细的泪痕蜿蜒而下。“……我从未怀疑过……我也从未怨恨过别人的幸
福,因为我觉得大师对我非常的好,完全补偿了我所失去的一切……然而,现在我
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幸福、那些细小的回忆究竟是真还是假……你知道吗,我好累啊
……”
娇小的身躯缓缓地站了起来,很快地,我的怀抱就被那仍在颤抖着的身躯填满。怀
中的小女人无声地哭泣着,热泪很快钻透了我的衣服,带给我微微的热度,却令我
感觉仿佛被灼烧。
僵硬地伸出手,我缓缓地抱住她的肩膀,低下头去,却只能见到那满头细细的青丝
,胸口传来的热度却渐渐荫开。
“……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糕……”我低声地在她的耳边说,“在你身上发生
的事情,完全是一种巧合,并不是说记忆或者情感真的那么脆弱,那么容易改变…
…即使是大师,也并没有那种能力……你跟随大师也很久了,你见过他改变别人的
记忆么?”
实际上,在我想来静海大师应该非常擅长这种事情,即使是普通的人类,只要精神
力量构强,掌握了催眠术之后都可以比较容易地改变别人的记忆,而执掌凝心一族
的大师,不但拥有‘心’,并且精神力量比我强了太多,如果再从月色那里得到过
一些‘指点’的话,要改变别人的记忆,根本就像是呼吸那么简单。
我在赌,我赌静海大师即使真的要进行‘记忆清洗’,也一定会瞒着姜笑,因为他
把姜笑抚养成了一个感情丰富的女孩,而且从姜笑对这件事的反应来看,她之前应
该也没有接触到这种事情。
似乎是真的没有见过大师作这种事情,姜笑的情绪渐渐地变得稳定下来了,纤细的
肩膀不再随着那无声的抽泣颤动,呼吸也逐渐变得的稳定。
“……是吧?那是很难的事情啊,几乎不可能……”我在内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赌对了。“……你之所以会受到影响,也是因为本来就对我有……没有坏
印象,才会这么容易、这么不知不觉……”
抱住我腰的那双轻盈的手臂突然紧了一紧。
“所以,只要我们有心理准备,想要克服,恩,那种‘影响’,还是比较容易的…
…”
怀中的娇躯没什么反应,只是紧紧地抱着我,如果不是那穿透我胸前衣服的温热呼
吸仍然比正常快,我几乎要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姜笑?”我轻轻地呼唤,“你--”
“别说话,让我就这样呆一会……”含糊不清的话语从怀里传来,过了一会,那仍
然带着泪痕的雪白脸庞抬了起来,注视着我。
那新月一般眯着,仿佛总是在笑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丝,连那小巧的鼻头都是红红
的,配上那精巧的面容,令人无比怜爱。
“……我不在乎了。”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精致的脸庞变得坚定,眼神却依然
脆弱的令人叹息。“无论是真,还是假的,我都无能为力……我也不想再和自己战
斗,那种仿佛被撕裂一般的感觉……”
细弱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嘴唇又咬了起来。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大师把我留给了你,那就是我的命运了……”柔软的
唇瓣轻轻地贴了上来,一触而离,我几乎可以闻到那小脸上泪水的濡湿。“……现
在,我把我的命运交在你的手中……我很累了,累得不想去思考那么多……”
“所以,即使假装也好,请给我‘爱情’……”
细细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哽咽,而听在我的耳中,却恍若轰雷。
“姜笑……”我呼唤着她的名字,却只觉得头脑里空空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全
身也陷入了僵硬之中,一时之间心如乱麻,烦躁如同轰燃的火焰窜上心头,却又混
合了愧疚与怜惜,五味陈杂。
幸好及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这室内尴尬的沉默,我轻轻地推开姜笑,勉强对她微笑
了一下,看着她再次回到沙发之后,打开手机。
是秃鹫发来的短信。
我迅速地从看似广告的资讯中翻译出了两组数字,随即在手机的键盘上把它们输入
进去,很快地,荧幕上出现了两幅雷达荧幕一般的图案。
缓缓地转过身,我面对那漆黑的夜色,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方位,活化细胞隐蔽地
形成了感光细胞群落,向着荧幕指示的那个方向,开始在繁星般灿烂的光点中搜索
。
找到了。
一个明显比较亮的橘红色光点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规律地反复闪烁着,十分之细小
,如果不靠活化细胞,根本无法从不夜的城市背景中分离。
再次增加了感光细胞的数量,我锁定了光点的区域,手指随着它的闪烁,不断地触
击着手机的荧幕,而一个一个的符号也随着我不规则的点击,渐渐地出现在荧幕上
。
机械地随着信号点击着,我的目光散在这庞大的都市中,烦恼的心情正如它的夜景
,千头万绪,无法明朗。
※ ※ ※
“景元,你怎么看这个男人?”
温和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中响起,说话之人面前是三排显示屏,画面上看似乎是一
个很大的房间,各个视角都有了,没有任何监视不到的地方。
正中的画面上,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窗外。
“很完美。”
被称作景元的男子端详着旁边显示屏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
微笑着携美而行,笑容真诚,五官英俊而不失儒雅。“太完美了,几乎像是定做的
脸孔。”
“呵呵呵,你也这么想么?”先前发话的男子笑了起来,声音醇和而略带磁性,“
我也总觉得这张脸实在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但就是感觉有点别扭……你说这
可以称之为‘直觉’么?”
“恩,”被称作景元的男子淡淡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很‘直觉’的‘嫉妒’。”
温和的男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轻轻地挥了一下手。
画面立即切换了,是某架航班的乘客正在走出舱门的照片,在下面附了几张人物脸
部的特写。
“你看,”温和的男声说,“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这几个家伙我个个都觉着来历不
凡,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却又每一个都找不到他们的资料,身份都是清清白白的…
…”
“不过,也不是无迹可寻……你看,他们虽然上下飞机都是分开的,但是在机上-
-”
画面切换,显出了某架客机内的景像。
“--机舱内安装的监视摄像机证明,他们几个是一伙的,或者说至少是有联系的
。”
“……你花了多少钱买这幅照片?”
被称作景元的男子没有应和头领的思路,反倒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最近连续失去
了三个好手,刃兽又下落不明,我们跟上面申请的经费已经被砍下一半了……你再
乱花钱,小心被人顶下来。”
“呵呵呵……”男子笑了,“这些都是老狐狸提供的,他现在有点慌了……以前的
事情全部搁了,一笔勾销,还开了大价钱,要我们24小时盯住,有机会就不知不觉
的做了他……”
“您的意见呢?”
景元的腔调仿佛永远也不会变化,平淡如水。
“这份差使不好干呢……”头领叹了口气,温和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无精打采,“你
说得对,我们要是再损失实力,其他派系的人马恐怕就要摆酒庆祝了……别的不说
,就这么一大批来历神秘的外国人,就够人捉摸好久了……”
“恩。”
景元没有说别的,只是简单的附合了一声。
“但是,老狐狸是老客户了……也是我们的大金主……如果放他不管……”微微地
叹息了一下,头领摇着头,颇有些感慨。“越来越不好做了……手中没有王牌,是
在太痛苦了……”
“他在做什么?站了好久了。”
直接忽略掉首领的感慨,景元把目光重新投向显示屏。那名男子仍然在那里伫立着
,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不用紧张。”头领温和的声音说,“电磁、红外线、卫星讯号全部都监视着,除
了一个卫星定位仪,他身上没有任何信号发出……算了,就当是个告别仪式吧,给
老狐狸个面子……景元,多派点人手,务必要做到天衣无缝。”
“明白。”景元回答,目光投向魁梧男子的影像,眼睛眯了起来。
第四章 会面
“当时是几点?”
沉闷的男声缓缓地发问,仿佛怕惊动什么人似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记不大清楚……”含混的女声梦呓一般断断续续地回答,夹杂着一些
无意义的词语。
“现在,请你专心仔细听我的话……心里不要想其他事情……我要你仔细回想
一下……”男声低低地命令着,“来,除了我的话,心里什么都不要想……现在你
正站在门前,准备给什么人去开门……是的,是你的家……”
女人发出了一些含混的声音,手脚也微微颤动着,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也有一
些微妙的变化。
“对了……有人敲门……而你正要去开门……你听见他在说什么了么?……你
听见了?”低低的男声慢慢诱导着老妇人,隐藏在黑影里的脸只能看见轮廓,声音
虽然轻柔,眼眸中却闪亮着如同野兽般的凶光。
“……警察……”老妇人模糊不清地嘟囔着,“是警察……天很冷……”
微微顿了一下,似乎这并不是想要的答案,男子深深吸气,眼中流露出难以克
制的沮丧。
“……有味道……”老妇人的手脚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似乎在重复那夜的情
景,“……味道……”
“什么味道?”男子随意地问道,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善后。
“………”老妇人沉默了,呼吸微微加快,身体不安地扭动起来,连苍老的脸
上那些细小的皱纹都在跟着颤抖。
“嗯?”注意到她不寻常的沉默,男子的动作停止了,重新俯下身来,观察着
那苍老面孔上细微的变化。
是‘恐惧’。
男子很快就确定了,眼中的光芒重新开始闪烁。
“没事的……你很安全……没关系……轻松,放轻松……你很舒适,你在自己
的家里……很安全……来,告诉我,那是什么味道?……”他柔声安慰着。
对于警察的回忆,通常都并不那么愉快,涉及到味道的,像是枪油之类,也都
令人感到压抑。
“……血……”老妇人颤巍巍地说,拳头握紧了,“……他身上有血……还有
……甜味……”
“……甜味?”男子的眉头微皱,“……然后呢?……”
老妇人沉默了,呼吸平稳了下来,本来虚握的拳头也渐渐放松了,苍老的脸孔
上紧张的表情消失了,开始变成一片安详。
“……然后呢?……”男子再次问了一遍,然而老夫人没有回答,仍然安详地
呼吸着。
抬起身来,男子若有所思的目光投注到门前那一小块地板。
“萨蔓莎?”他轻轻地对着手机说,眼角扫了一眼仿佛沉睡的老妇人。“……
那台仪器来了么?……很好,你让他们直接过来取样……要小心,这里还有两个警
察看着……嗯,我找到一点线索……不不,还只是怀疑,需要让那台机器分析一下
之后才能确定……好的……还有,暂时先不要通知老大。”
通话结束了,男子仍在默然伫立,似乎思索着什么,良久,他才深深地吸了一
口气,收起了手机。
“……来,认真的听我说的话……你会完全的按照我的话做……按照我的话去
做……好了,现在你正站在门前……是的,站在门前……你看见他了么?你看见那
个警察了么?……”
老妇人脸上的安详消失了,众多细小的皱纹再次颤抖起来,喉头发出浑浊的响
声,呼吸又变得粗重。
“……你看见他了?……是的,你看见他了……来,现在照我的话去做……”
徐徐地诱导着,男子口中不断发出柔声的安慰,眼光却死死地盯着老妇人手中
滞涩的画笔,在那与苍老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的洁白画板上,一个模糊的面孔正在由
歪歪斜斜的线条逐渐勾勒出来。
…………
“这是什么?”
约书亚看着手中的纸张,上面布满了粗细不一的线条,犹如被猫玩耍了半天的
毛线团。
“从那栋公寓楼的住户那里弄到的,那名房客在我的催眠下画出了这张脸……
我怀疑和尼克乌的死有关。”瑟西平静地说,递给约书亚另一张纸,那死气沉沉的
太阳镜仍然架在脸上。“这是用计算机处理过的。”
新的画面已经变得比较清晰,可以看出是一张老年男子的脸孔,但是具体的细
节仍然是比较模糊的。
“她的记忆只能到这种程度——这还是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下,如果是清醒着,
恐怕连连一半也记不起来。”
似乎察觉了约书亚对画面不甚满意,瑟西加了一句补充。“另外,从那间屋子
的房门附近取来的尘埃样本中,发现了情报人员常用的催眠喷雾颗粒,而在浴室的
下水管道里,也提取到了微量的血液样本,经分析和这楼里任何人都不符合,里面
还探测到了消炎镇痛作用的药物分子。”
“哦?”约书亚的语气仍然是平静的,整个人的气势却陡然爆发,仿佛有无形
的火焰从他身上燃起。“那么,你怀疑?……”
“是的。”瑟西迅速地回答,“我们在屋顶上也测到了鲜血的痕迹,经取样分
析,其中之一是……尼克乌的,而另一份,则和下水管中提取到的样本一致。”
“……很不错的机器啊!”约书亚抬了抬头,暂时离开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
,“我的钱总算没有白花……不过,对于那些细胞的研究,到现在只出了这么一项
仅得皮毛的成果,还是亏了。”
“相信会有很多国家的情报部门对它感兴趣。”一旁的萨曼莎插口,“找个会
做生意的人经手,恐怕比毒品还赚呢。”
“会做生意的人啊……”约书亚下意识的重复着,不由得心里一痛,脸上的表
情开始凝固。
在他的集团里,最擅长出面讨价还价的,正是刚刚死去的尼克乌,凭借他良好
的外表和舌涌莲花的口才,一直是大家取得最大利益的功臣……
瑟西显然也被勾起了对尼克乌的回忆,正狠狠地盯着萨曼莎,虽然隔了一层镜
片,那怒火还是清晰的可怕。
萨曼莎讪讪地避开了瑟西的怒瞪,意识到自己说了不恰当的话,没有像平时那
样,给他还回去。
微微地对瑟西摇了摇头,约书亚收拾心情,重新把精神集中在那副画像上。
“研究小组还在根据从血样中提取的DNA,重组这个人的面貌,到时候和这张图
混合处理一下,就能得到符合程度85%以上的最后图像。”
勉强压住了那酸涩的愤怒,瑟西继续进行自己的汇报。从派出的行动小组取样
回来到现在,已经超过10小时了,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也就是说,我们,就快见面了……
狠狠地盯著画面上模糊的脸孔,约书亚轻轻地自语着,嘴角扯起了一个没有任
何笑意在内的弧度。
※ ※ ※
喘息着,我从恶梦中醒来。
多久没有做梦了?
我在心里自问,身体仍然保持惊醒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胸膛剧烈
地起伏,眼睛仿佛无力睁开般紧紧闭着,带着几丝颤音的呼吸声沿着头骨传来,几
乎有些刺耳。
些微的响声传来,空气的波动掠过我冷汗淋漓的皮肤,姜笑几乎是瞬间就出现
在我的身边,温暖的小手覆上我冰凉的额头,轻轻地抚摸着。
感受到属于生命的热度,我的心奇异地开始平静下来,莫名的恐慌潮水般退去
,我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发涩的眼睛。
“谢谢。”我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温柔地一笑,确定我没什么事之后,姜笑动作轻盈地离开我的床边。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用双手撑起自己有些发虚的身体,斜斜地靠在厚实的垫
子上,眼睛下意识地跟随着姜笑的身影移动,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心思却回到了方
才的梦境中去。
是小爱。
我轻轻叹息,低垂着头颅,缓缓地抚着自己的额头,那里仍然是汗湿的,冰凉
。
我梦见她了——然而梦境里一切并不清晰,我只是知道做过这么一个梦而已…
…只记得她仿佛被众多黑色的蛇形雾气缠住,顽强地想要把她拉开我的身边,而背
景是无数晕开来的黑色与灰色。
她无声地哭喊着,向我伸出手来,而我的眼睛仿佛睁不开一样,越是着急,就
越是迟钝,而我的手臂也木木的,想要伸出去拉住她,却发现没有一点力气……
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我仿佛又感受到了梦境中的那种无力、惶恐和慌乱,
为这个梦所蕴含的暗示而担忧。
我的爱,你在哪里?
“这件如何?”
姜笑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我对梦境的回忆,我抬起头,看到她正站在衣架前,冲
我举起一件白色的衬衣。
今天,我要去面对阅心那个老狐狸,把‘心翼’的力量掌握到手中——至少表
面上。
“行。”我微微点头,转身下了那张对普通人来说尺寸大得吓人的床——其实
只是大略的扫了那件衣服一眼而已。以我现在的身材,无论剪裁如何,只要大小足
够,穿上去基本都会变成同一种感觉:骠悍。
“……不好。”
在我身上比了一下之后,姜笑弯弯的细眉毛微皱,沮丧地把衣服放了回去。“
唉,我虽然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可惜大师他们从来都只穿袈裟……弄得我没什么机
会实践,现在对自己很没有信心……”
“我相信你……再说我比你更不行。”我微笑了一下,其实我倒是挺中意我启
程时金吩咐城堡里的裁缝为我定做的那一套,不过看见那对弯弯的细眉重新舒展开
来,我的心情也随之一松,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浴室。
其实也不算安慰她,很久以前,我穿衣服就没什么品位,一年有三季是牛仔,
后来为我挑衣服就成了空灵的‘常务’,再后来……
草草解开身上睡衣的带子,我纵身轻跃,和衣投入碧色的水池之中,温热的池
水瞬间淹没了我的身体,那热度抚慰着我疲倦的肌肤和神经,令我几乎想要叹息。
轻轻摆动身体,让睡衣脱离之后,我静静地漂浮着,缓缓地沉向池底,活化细
胞在背后展开成薄薄的皮膜,迅速地从池水中攫取大量的氧。
……再后来,我一个人带着小爱浪迹天涯,早已无心顾及所谓的仪表,只要不惹
人怀疑,不妨碍行动,就足够了。
酸涩的回忆泛上,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碎玉般的气泡欢快地颤动着,争先恐
后从我身边逃离,带动着周围碧色的池水晃动,光芒闪烁。
十年啊……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轻飘飘的身体。过去的点点滴滴因昨夜的梦境而重新浮起
,却变得有些不太真实,十年的时间,现在感觉却犹如一天,似乎是突然之间,我
的生活已经理所当然的如此……
姜笑精致的小脸不期然地浮上心头,令我的思绪为之一顿。
她怎么办?
我的心情有些无奈,有些烦躁,但是事情是因我而起,况且她是知道我真正身
份的绝少几人之一,如果不考虑她的情感,恐怕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阻力和损失
……
唉,好烦。
背后的皮膜猛地收缩,水流涌动中我魁梧的身躯冲破水面,轻巧地转了个身之
后,双脚已经接触到浴室光滑的地面。
不想了,暂时先走一步算一步——我简单地擦干身体,随后从衣柜里翻出一件
新的浴衣穿上,快步走出这庞大的浴室。
“这次应该差不多了。”听见我的脚步声,姜笑回过头来,有些兴奋地笑着。
“你看,这件应该很适合你,层次感很强,不会显得你的身高过于惊人……”
只看了一眼,我也喜欢上了这件衣服。
纯正的黑色衣料打底,然后是鲜红的细细线条勾勒出整体的轮廓,燕尾般的后
身直垂到地,而正面看却仿佛是贴身的坎肩,长度刚刚到我的腰部,上面只有几个
装饰性的扣子。
优雅之中散发着隐隐的粗犷,华贵,却又显得骠悍。
“这件衣服不错,我喜欢。”我微笑着对她说,“辛苦你了。”
嫣然一笑,她放下了手中的衣服,轻巧地向我走来,很自然地伸出手,开始解
我浴衣的带子。
微微一僵,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推开她的手,目光落到那张认真的小脸上,
却莫名地犹豫了。
几秒钟时间,浴衣已经离开了我的身体。心内暗自一叹,算了。
在姜笑的服侍下,我匆匆地换过了衣服,纤纤的手指舞蹈般跃动着,开始灵巧
地为我扣上衬衣的扣子,那乖巧细心的样子令人心中怜意大胜。
“姜笑……”我忍不住出声,尚未说什么,她已经摇了摇头,伸开双臂抱紧了
我,小脸贴在我的胸膛。
“不要说。”她轻轻地摇头,“你知道么,刚才为你挑衣服的时候,我非常的
快乐……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愉快过,而当我得到你称赞的时候,那种喜悦像是炸开
的礼花,瞬间充满了我的全身……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可是——”
细细的手指堵住了我下面的话,姜笑微笑着,为我的衬衣作最后的调整。
看着那张微微泛着红晕的笑脸,焦躁浮上我的心头,而她的手指经过之处,我
的皮肤却忍不住发麻,两种感觉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算了……我在心里再一次叹息。就这样吧,随她高兴好了,因为很快我就要逃走
了,逃离月色,逃离吸血古族的一切。
包括姜笑的‘爱情’在内的,这一切。
※ ※ ※
豪华的轿车没有前去阅心那个超级市场下的秘密基地,也没有去我曾经九死一
生的庞大地下迷宫,而是停在了一间气派的写字楼前,司机恭敬的低声介绍说,这
里就是阅心公开的办公场所,也就是那间由我担任所谓‘神秘董事长’的公司。
很有实力的公司呢……我站在车外仰头上望。用集团的名字命名的99层高楼,
最上面的20层以及最顶层都是公司的办公室—-实力不俗。
而无论是装修的风格,还是各个办公室的位置,都很像是阅心的秘密基地……
我的目光在前厅里巡曳,特意在楼层平面图上多停留了几秒钟,把它牢牢地记在脑
海里。
门 口也依然有四名年青的吸血鬼守卫着——不同的是今天他们全都是盛装,连
头发也都精心的打理过,一丝不苟,而当我经过的时候,他们全都恭敬地弯腰,眼
神专注地盯着地面,连我身后精心打扮过的姜笑也未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和上次的待遇天差地远啊!
我心里冷笑着,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地从四人身边走过,活化细胞在背后悄悄地
生成一只小小的眼睛,从发丝的掩护中观察着他们。
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人看我的背影一眼——不知道是我这张脸孔的威力,还是
阅心曾经严格的吩咐过?
带着些微的疑问,我在前台秘书的引领下登上某部专用电梯,来到了位于最顶
层的一间豪华办公室。
巨大的木门和古老精致的装饰,几乎有些宫殿的味道了——我端详着那扇门,
待全身都戒备起来之后,才迈步进入。
秘书微微敬礼,退出了房间,动作很轻地在我们身后关上了门。
出乎我的意料,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风格也不像阅心在基地里的那间办公室
那么简约,各种奢华、流行的设备装饰相当之多,被设计师非常精心地安排着,丝
毫不见零乱。
巨大的弧形窗户几乎占据了大半的墙壁,站在这里望去,整个城市的景色尽收
眼底,其他的高层建筑现在看来犹如低矮的平房,令人情不自禁地精神为之一振,
顿时产生睥睨天下的豪情雄心。
真是不错的房间啊。
我忍不住赞叹着,不过,为何阅心会不在呢?这老狐狸又想玩什么花招?
收拾心情,我迅速地搜索起这奢华的办公室,想找找看阅心是否有什么安排—
—不能怪我老是怀疑他的一举一动,实在是从一开始,他就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负
面印象,说实话,我在心里还真有点怕他,毕竟说到玩弄权术,我和那种老狐狸实
在是差了天高地远,只能自己多加小心,多看、多想。
在我端详风景的时候,姜笑已经非常不客气的走去橱柜,仔细地挑选了其中最
好的茶叶,为我烹上了一壶袅袅的香茶,细细的香气在这广大的空间里扩散着,令
人心旷神怡,我有些紧张的心情也终于放下了,回头送给她感谢的一笑。
敲门声响起,我微微一怔,正在皱眉头的时候,姜笑已经快步走去,拉开了那
扇沉重的木门。
依然是一身纯白、却换了更加正式的礼服,优雅地微笑着,阅心神态恭敬地微
微弯了一下腰之后,施施然走向我的身边,那整洁的礼服胸口上用银线绣着凝心一
族的标徽,迎着窗外的日光,若隐若现。
“很不错的景色吧,阁下。”他微笑着和我一齐站在窗前,只稍微向后了一点
,几乎可以算是并排了。
“是啊,是很不错。”我随口敷衍着,心里却在想他这样子和我并肩而立,在
吸血鬼的礼节里面是不是应该算作失礼,“那边有刚到火候的香茗,不如一起来吧
,虽然茶叶是在这里取得,有些失礼了。”
“怎么会呢,阁下。”阅心笑眯眯地摇头,“应该说是我的荣幸才对……毕竟
这里是您的办公室啊!”
第五章 较量(上)
“我的办公室?”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微微一笑,转头开始以全新的
眼光打量这间豪奢的屋子——老狐狸自己的办公室相当简朴,没想到拿来送人的却
是好大的手笔啊……。
嘴角微微上扬,不说那些动辄百万美金的高科技‘玩具’,单单就是桌前那一
套黑绒金边、到处都在闪烁钻石光芒的欧洲宫廷式豪华沙发,如果是真货的话,也
已经是天价了。
不过古董对吸血鬼来说倒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嘴角的笑容开始扩大,也许
在阅心的眼中,那些花了大钱购置的高科技设备才符合我这个‘年轻人’的喜好。
“那真是谢谢了。”我没有推辞——想来阅心也肯定不会让我推辞——大方地
接受了这份昂贵的礼物,漂泊多年,饱尝艰辛之后,这些东西在我的眼里早已失去
了意义,不过是纯粹的欣赏而已,心里对阅心挪用家族资金的怀疑倒是又增加了几
分。
这个企业虽然眼光很准,抓住的都是赚钱的行业,应该也没有那么多资金以供
挥霍吧——不过目前我了解的情况不多,还是少开口、多听多看为妙。
“不敢当……只要阁下满意就好。”阅心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仍然
是那么的优雅而又真诚,和我的假脸孔有得一比。
礼貌地回了他淡淡一笑,我没有再去观察他的表情,挪动脚步,沿着巨大的窗
户来到房间的另一侧。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海面,宽阔的碧蓝令人心情为之一松
,几乎想要躺在那片蓝色上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唉。
我微微叹息,令人无法逃避的事情接二连三,令我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里,看
来实在是缺乏足够的休息,不光是身体,连心灵也很疲劳了。
“确实是很令人叹息的景色啊!”阅心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也在看着那片平
静安逸的蓝色。不过这次他连那一点距离也没有保持,真的和我并肩站在一起了。
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我的目光投向他和我并排而立的肩膀,由于内心里高
涨的对阅心的戒备,我对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敏感,虽然我实在记不起来金在
那天晚宴之前草草介绍的那些吸血鬼的礼节里面,究竟有没有‘不得与上位者并肩
而立’这条规矩。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阅心转身去看了一眼正在摆放杯子的姜笑,借机不
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如果视野中没有他的身影,我还能稍微轻松一点,不会
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
“阁下,我看那边已经到了火候,我们不如……”
阅心微笑着,向正在忙碌的姜笑那里指了指。
没有说话,我只是微笑着轻轻点头,随即和老狐狸一起走向气派的办公桌,随
意地坐了下来,心里却情不自禁的开始紧张。
来了……我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控制着心跳和体温——不用紧张…
…上次我什么底都没有,还不是漂亮地耍了这老狐狸一次,现在我有月色的支持,
基本就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最多大家打和,就算搞糟了或是露了什么马脚,我现
在也是正式委派的,量这个老狐狸也不敢把我怎么地……。
——努力鼓励着自己,我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茶香也在我的感觉中变得清
晰,绵和而清雅。
姜笑从茶釜里只舀出了前三杯,其余就弃之不用了,此时另一锅的水也已快沸
了,她拿着精致的茶碗动作灵巧地舀出了一碗,随后用精心雕琢过的竹夹搅动着釜
里的水,待起了旋涡之后,才投下方才已经精心烤过的茶。
整个过程应该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了……我看着她纯熟的手势,和微笑着沉默不
语的老狐狸一起,一边感受着茶香带来的惬意和放松,一边欣赏着姜笑宛如舞蹈般
的动作。
一时之间,诺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了煮水的声音。
“……果然,这‘顾渚紫笋’还是要经了姜小姐的手,才能变成无上的妙品啊
……
阅心打破了沉默,真诚地赞叹着,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顾渚一瓯春有
味,中林话旧亦潸然……” 他闭目轻吟,欣长的手指轻轻地在茶杯上击着节拍,一
举一动是那么的优雅而清逸,配上那在茶香里变得柔和的俊脸,竟然令我有些自惭
形秽。
姜笑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了他的称赞,轻巧地将方才舀出的水倾回釜中止沸,
开始给我们添上新茶。
随便地抿了一下,我压下心中那点不自然的感觉,稍稍正了正身,阅心随即也
把方才仰靠在椅上的脊背挺直了一些——我们都明白,该谈正事了。
“阅心先生把公司打理得很好,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我率先开口
。我只需要‘利用’一下吸血鬼的力量而已,不如干脆直接阻止阅心拿出一堆关于
企业的数据,我一来不需要那些,再者也看不懂,万一露出什么破绽,白白让老狐
狸耻笑而已。“盈利多少无所谓,那都是表面上的小钱。”
听了我的话,阅心似乎愣了一下,那精光闪烁的眸子稍微敛了些锋芒,眼神中
迅速地闪过困惑、惊讶和一些不安。
不动声色地轻啜了一口杯中的幽香,我维持着脸上的淡然。很明显老狐狸没有
想到我完全没兴趣去管那些庞大的集团事务,让他提前准备的一大堆东西都一下子
失去了作用。
“……阁下的胸襟令人佩服。”阅心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完全看
不出有任何波动,果然老狐狸。“那么我就不罗嗦了,直接向阁下汇报我们组织的
相关事宜。”
一块香烟盒大小、薄薄的黑色卡片出现在他的手中,轻轻地弹了一下手指之后
,所有的窗户玻璃瞬间变成了完全不透明的墨色。
“请看,”阅心在桌面上敲了几下,立即让它发出了微微的毫光,随即把黑色
的卡片放到桌子上单独亮起的一小块区域里,等待了一两秒钟之后,大量杂乱的线
条开始在桌面上的空气里闪耀,未等我吃惊,已经构成了一幅立体的城市模型,栩
栩如生。
……吸血鬼的科技已经先进到如此地步了啊……
我赞叹地看着这幅逼真的图像,这座巨大城市的每一个细节都详细地再现于内
,我差点以为现在正坐在飞机里俯瞰。
“因为总部在这里,所以我们目前在亚洲一共有七千名以上的工作人员,在这
个城市里有2100多人,是数量最多的。”
阅心的手指在桌面上滑动,虚空中的模型变成亚洲地图,很多大小不一的光点
在上面闪烁,基本上和比较重要的城市吻合,代表这个城市的光点是最大的。
看来我之前从‘心’那里得到的资讯非常有限啊……我对比着这幅地图和‘心
’曾经灌输给我的部分记忆,不过不要紧,以我现在的能力和身份,应该能够从‘
心’那里获得更多的资讯了,而且临来之前我也得到过金的‘短期强化培训’,多
多少少有点底…
“总共约有十二万名以上的族人生活在我们管辖的范围内,因为亚洲经济发展
迅速的原因,目前组织的大部分资金和人员已经非常深地融合在人类社会之中,甚
至比我们欧洲的同伴还要深得多。”
随着阅心充满磁性的声音里多了一些自豪,同时一些面孔开始在虚空的屏幕上
闪烁,其中还真有一些我以前经常从媒体上瞥到的大人物。
能量不小呢。
我细品着杯中的茶水。人数也比我预想的要多,没想到我之前生活的世界原来
是如此的不平静啊……却几乎无人发觉——不过,我找到小爱的希望倒是大大增加
了。
“命令,”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打断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介绍,在阅心的一脸愕
然中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所有组织成员最大限度地降低活跃程度,情报系统的
预算追加三倍,对各国情报系统的监视提高到最高级别。”
“……阁下,现在正是亚洲经济发展最迅猛的时期,我们有超过6000亿美元的
资本正在市场上运作,如果现在命令他们收缩——”
阅心的脸上表情仍然平静,瞳孔却缩紧了,体温也比刚才要高出很多。
“我不太清楚静海大师之前是怎么领导这个组织的,”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
气之后,我转头冷冷地盯着阅心的眼睛,“不过,既然我已经通过了考核,成为了
这个组织的领导者,那就说明我拥有在这里发号施令的资格。”
脸孔刹那间换成了月色设计的‘狰狞’,我用着与之不相称的淡淡语气继续自
己的‘宣言’:“我需要的是能够执行我命令的下属,至于命令的正确与否,那不
是你们有资格考虑的事情。”
几乎微不可闻的吸气声从阅心的胸膛发出,那优雅的面孔第一次失去了笑容,
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全身肌肉的绷紧,还有那几乎就要爆发的火焰般愤怒。
一眨不眨地,我狠狠地和他对视,对面那对仿佛水银的瞳孔里现在流动的几乎
可以说是电流了,声音、空气、世界、时间都仿佛在我们的视线交战中凝固,每一
秒都长得可怕。
清脆的撞击声音传来,姜笑迅速地抄起了那个方才从她手中逃脱的茶杯,脸上
是难以掩饰的苍白。
凝固的世界顺间恢复了运转,我们两人几乎是同时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我伸手
去拿刚刚烹好的香茶,阅心则起身‘帮助’姜笑收拾倾覆的茶水。
“虽然对您的命令不太理解,但是我相信阁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重新坐下之后,阅心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优雅的笑容,身体也完全的放松了,“
我会完整地转达您的命令的,阁下。”
“很好。”我微微地点头,面无表情地把滚烫的茶水喝进口中。“那么——”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我送客的话,我诧异地拿出手机,看着上面完全陌生的
号码——知道我这部电话号码的人不超过四个,会是谁?
“喂?”
微微迟疑了一下之后,我按下了接听键。
然而在辨认出了听筒里声音的主人之后,我瞬间有种把电话扔得越远越好的冲
动。
“亲爱的~~”
月色那来自肖雅楠的柔美嗓音拖着又长又嗲的尾音,“恩~~我也想你……哎
,我不是说不用来接我的吗……你真是的……好啦,那就一小时后见吧,我在XX电
视台的大厅里等你……呵呵,我正在做一个专访,就是那个一直在追求我的冷先生
……哎呀只是工作啦,你可不要像上次一样带着几十个黑社会一样的小弟过来啊…
…那辆吓死人的车也不要开过来……恩,知道了……放心,我一定会乖乖地……恩
,拜拜~~啵!”
通话在一声明显的亲吻中断开,从头到尾,我没有说一句话。
慢慢地收起已经悄无声息的电话,方才打击了阅心所带来的稍好心情已经荡然
无存,全数化作了满满的烦躁。
“请问,”我勉强挤出点笑容,向着一脸若有所思的阅心开口:“半小时之内
可以赶到的组织成员里,有多少人打扮起来象是帮派分子?”
※ ※ ※
“雅楠,已经一个小时了,我看你等的人是不会来了,我的司机就在那边等,
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坐在这个市级电视台算不上大的门厅里,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对身旁的窈窕佳
人柔声说,只能算‘端正’的面孔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声音里满是勉强压住的不
耐烦,平日里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口气不是很适应现在的绅士作风,总觉得有点别扭
。
在他眼神示意的地方,一辆散射着银色光芒的豪华轿车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与
众不同的经典宽大车前罩设计,以及那专门订做的纯铂金女神像,还有一身纯白礼
服、神态恭敬侯立在车旁的司机,在在说明了主人的贵气。
确实,作为亚洲最大的民用机械人公司创始人,冷甫仪有那种资格骄傲,他一
个人白手起家,靠着自己的头脑和敏锐把公司做大到今天这种地步,几乎垄断了全
世界85%以上的民用机器人市场,到今天完全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他
本来不觉得追求肖雅楠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虽然事实让他非常狼狈。
本来他也以为,肖雅楠只不过是靠着出色的容貌才能混上名主播的地位,娱乐
圈的女人么……然而事实出乎他的意料,在作为诱饵的给了她几次专访机会之后,
他完全体会到了她的聪慧和凌厉,以及坚定到几乎可以说是固执的脾气。
不可小看的女人。
于是他沦陷了,并且陷得非常之深。他非常痛苦地发现,这个女人的影子几乎
像是烙在了他的心上,怎么赶也赶不走,而她却对自己完全没有感觉。
悲哀啊!
冷甫仪看着身旁无动于衷的美丽佳人,很明显她对自己那辆价值不菲的劳斯莱
斯幻影半点兴趣都欠奉,笑吟吟地等待着,目光投向远方。
那带着甜蜜微笑的娇容落入眼中,令他乌黑的浓密剑眉狠狠地皱了起来,对那
个突然冒出来的肖雅楠口中的‘爱人’几乎恨之入骨,心头一把醋火熊熊地燃烧着
,让他的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雅楠,你不会是为了拒绝我,特意编造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吧!”
冷甫仪忍不住再次开口,想想也很有可能,在去英国之前根本没听说过她有什
么男友,他所雇用的私家侦探以及他的——‘产品’也都证明了她的交往圈子非常
单纯,不可能只是这么几天的工夫,就突然多出一个亲密的异性……
那美丽的脸庞转过头来,清澈的眼睛眨了眨,瞬间潸然欲泣:“冷先生,难道
我有男朋友是很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吗?还是你认为我没有女人的魅力呢?”
“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以前从未在肖雅楠身上出现过的、娇柔的妩媚嗓音和带着令人怜惜表情的
俏脸,难得地,令手下员工又敬又怕的冷甫仪脸上泛起了尴尬的红晕,“我只是好
奇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就这么几天的时间——”
突然闯入他视野的豪华长车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看着肖雅楠更加灿烂的
笑容,带着很不好的预感,他看着那辆车——不,应该说那个车队,在电视台的门
厅前停了下来,数十名身着深色西装、脸上挂着墨镜的魁梧男子从车队前后的车上
下来,动作敏捷地分散开。
肖雅楠站起身来,快步走向被黑衣男子拥簇着的加长型豪华轿车,冷甫仪迟疑
了一下,也站起身来,跟在她的身后。
平净如镜的车门无声无息地滑开,在众保镖的警戒中,一名身材极其魁梧的男
子跨出车外,面无表情的英俊脸孔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之后,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眼
神直接对上了冷甫仪不友好的视线。
仿佛在肃杀的秋日凝望一把浸润在刺骨冰水中的锋利长刀。
这是冷甫仪的第一个感觉。下一个瞬间他情不自禁的移开了目光,难以自制地
哆嗦了一下。
肖雅楠娇小的身躯几乎是飞扑了上去,在被那魁梧男子抱住之后,立即送上自
己柔软的红唇。
刺骨的酸意在心头泛滥开来,头也不回地,他走向自己的车。
输了。
在车门把里外隔绝成两个不同的世界之后,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咬紧嘴唇
,眉毛和鼻梁几乎皱在了一起,呼吸粗重,双手的指节捏得泛白。
肖雅楠是真心的,甚至不顾在公共场合,对方也比他年轻,虽然他的身材一直
保养得很好。
而且也拥有不逊于他的财富——那辆轿车的外壳几乎全部是由太空金属‘拉米
亚’制成,身为世界最大机器人公司的拥有者,他不可能不熟悉那种光泽。
是的,世界上最大机器人公司的拥有者。
紧咬着的嘴唇慢慢放开了,他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泽。
“去工厂。”他简短地吩咐,回过头来,再次看了一眼还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的
两人。
第五卷 东方 第六章 较量(下)
丝绸般滑润的发、纤细的腰肢、充满弹性的肌肤和使人沉醉的香味,再配上令
人惊艳的容貌和柔软温暖的红唇——。
可以令任何男人心动的这一切,现在正在我的怀中,紧紧地贴着我的身躯,那
么的软,那么的香甜。
那种似曾相识的香味被我捕捉到的瞬间,几乎在她扑入我怀中的同时,我的意
识仿佛被某种力量猛然抽离了这个躯体,只能‘间接’地体会着身体传来的感觉,
仿佛飘浮在空中的灵魂,安静地俯视这一切。
唇是小巧的,温暖而濡湿,灵活的小舌有着恰到好处的柔软、恰到好处的温度
,也有着恰到好处的味道。
一切都恰到好处——就像是躺在精心定做的高级床垫上,每一条曲线都贴合你
的身躯,舒适、轻盈的仿佛在飘。
果然,她没有言过其实——我仿佛局外人一般,细细地体会着那完全贴合我喜
好的吻——她了解我身体最底层的数据,给与我的快感甜美的令人战栗,连灵魂都
可以融化。
令我隔绝的力量仿佛无法再支撑下去,在我的感觉里有些‘摇晃’,强烈的感
觉开始‘直接’传递过来,我的视野不再清晰,昏沉中,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白茫
茫的雪花,怀中的躯体变得更加火热而柔软。
好美,真的好美。
我深深地呼吸着,贪婪地捕捉着从这火热而柔软的肉体上散发的那令我血液沸
腾的香味,意识仿佛月夜里的小舟,随着温柔的海浪渐漂渐远,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都在轻轻吟唱着,绵软而无力的快感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夺取了我这身体的控制权。
双手不自觉的用力,将那完美的肉体更紧地压向自己,令我抽离的力量似乎发
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在一次尖锐的鸣叫后消失于无形。
‘心’?
在那力量崩溃的同时,我捕捉到了它的来源,些微的惊讶终于令我夺回了部分
意识,周围的世界一下子清晰起来,我可以感觉到那柔软红唇喷出的灼热气息。
“警告,警告——”
‘心’机械的声音在我脑内回响,不知已经被我忽略了多久,挣扎着,我夺回
了自己的意识。
“怎么了?”
月色定定地看着我,充满弹性的身躯仍然紧贴着,微微有些喘息,那柔媚似水
的眸子亮的可怕。
“他是谁?”
我把目光投向已经快要消失的那辆豪华劳斯莱斯,让‘无法控制自己’的沮丧
和愤怒无声无息地沉入心底,对方才的事情根本没打算提一个字。
她的手中有无形的线,而我就是那个木偶,无论被牵扯着做出什么动作,也不
会得到解释和理由,就象这次的闹剧,她想怎么玩,就得怎么玩。
妩媚的笑容在那俏脸上绽开,带着动人的红晕,她的双手改为抱住我粗壮的脖
子:“你吃醋啦?他就是那个一直追着我的男人……”
白皙的皮肤仿佛最高级的绸缎,在我的下巴上轻轻地磨擦着,我可以听见周围
用来充数的组织成员们喉结的耸动。
“那么,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下一步的打算呢?”
我的口气淡漠,只想早早地让她满意。随便你想怎么玩,未找到小爱之前,我
只有忍耐。
“接下来么……”她的眼睛眨呀眨的,“我们去逛商场吧!”
“以你现在的这个身份,做这种事情会带来很多麻烦的。”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我还是说了。这次的闹剧肯定已经带来很多麻烦了,特
别是还在一家电视台的门前发生——我觉得自己已经看见明天娱乐版头条新闻的标
题了。
“讨厌。”她的表情瞬间化作了潸然欲泣,红艳的小嘴已经嘟了起来。“那你
送我回家好了。”
“回家?”我微微一愣。
没有再理睬我,月色松开抱着我脖子的纤细手臂,转身坐进了宽大的车内,低
声地说出了一个地址。
……………
肖雅楠的家位于城市的西面,是那种所谓的‘白领公寓’,大约120坪的房间装
饰得非常简约,除了卧室之外其他的房间全部是开放式设计,洁净的米色和淡淡的
蓝色交映,清雅,却不柔软。
“这个女人很不错。”月色慵懒地斜躺在客厅中的贵妃床上,青丝如瀑,从她
的脸侧笔直地垂下。“反正如果我做男人的话,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你呢,心动
么?”
“她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微微地摇头,站在精致的细边框书柜前,看着里面那些边角有些卷起的大部
头书籍,以及那些整齐地摆放着的大量读书笔记,突然觉得那个倔强的女人在记忆
里变得有些高大。
“一个世界?你现在不属于任何世界呢。”月色用一只手撑起上半身,微笑着
,“感觉如何?”
“……不知道。”
我无意和她探讨这些事情,悲哀和愤怒仍然在我的心里徘徊,却仍然回答了。
“人类真是很奇怪的东西。”月色玩弄着自己的头发,让它们在白玉般的手指
上打着旋,若有所思。“这个世界上,其他的生物都有着自己的活动范围,无论是
弱小的群体还是强大的个体,它们的活动都是有限的,甚至在人类之前的那些‘果
实’,也基本上遵从了这一定律,我见过的所有生物中,只有人类,总是一直一直
的想要更多,他们的发展从不停止,当一个地方不能容纳时,就向外扩张,当一种
资源耗尽之时,就去寻找另一种资源,几乎无法被阻止。”
“你也很奇怪。”我仿佛是不经意地随口说道,无意识地拨动着那些厚厚的笔
记。“在我的感觉中,你总是喜欢把一切都搞得混乱。”
心跳得快了一拍,我不确定自己这些话会产生什么后果。
“那是因为,我看不懂。”
月色的身体直了起来,脸色变得严肃。“我看不懂人类的行为。它与之前我见
过的任何生物都不相似,充满了矛盾,令我困惑。”
“那是因为人类本身就是矛盾的,这连我们自己都知道。”我的嘴角微微扯动
,“已经有无数的人类为了这个问题绞尽脑汁,写出了许许多多的著作,但是仍然
得不到结论。”
“有道理。”月色缓缓地踱到我的身边,眼睛的颜色有些改变。“人类本身就
是矛盾的……你们之中,有的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利益,有的却可以为别人牺牲自己
的利益甚至生命,一边有人万吨万吨地制造污染,一边又有人为了保护环境竭尽全
力……”
已经变成蓝色的眸子盯着我,似乎在笑。“……平凡的人类渴望永生和力量,
而一旦他们拥有了这些,却反而变得肆意和悔恨,无视同类的生命,甚至会毁灭自
己。”
“你指什么?”我不动声色地问,避开了她的目光,把正在看的笔记放回去,
换了另一本浏览。
“你。”
月色的胳膊又一次环上我的脖子,微微用力,令我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我也看不懂你。我知道,你渴望力量,然而拥有
了力量,你却总是心事重重。”细细的手指温柔地沿着我的脸滑动,“你知道么,
”她脸上的表情我无法理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两个才应该算是‘同类’
……我们是全新的,我们脱离了原来的约束,我们没有同类,我们,也没有目标。
”
平静的语气,却令我感觉到悲哀,这也是头一次,我从月色的语言中感觉到了‘
感情’的存在。
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垂下眼睛,不再与她对视。我确实没有同类,但是至少
,我有目标。
“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不需要仆人,我也不需要宠物
,我想要的,只是‘同类’而已……“ 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我抬起眼睛,发现那
眼眸中的情感已经消失,蓝色的瞳孔变得冷静,玻璃般毫无生气,所有属于‘女性
’的感觉几乎是瞬间从她的身上抽离,在我怀里的仿佛是机械的人偶。
“你去做你的事情吧……”轻轻松开了环住我的胳膊,她无声无息地转身,去
了书房的窗前,从层层的不锈钢栅栏之间遥望远处的天空,一动不动,仿佛雕像。
默默地退出房间,我在等候在门口的属下陪同下回到豪华的轿车旁,当属下把
车门打开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扇小小的窗户。
——你是高高在上的,几乎站在这个星球的最顶端,但是我真的有点可怜你—
—还有我自己。
※ ※ ※
“恭喜,先生,您又赢了。”
庄家优雅的弯着身子,轻轻地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祝贺,不如说是
咬牙切齿为好,然而桑波的表情也绝对不是兴奋,反而如丧考妣。
苍白着脸,桑波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身材丰满的服务小姐把那大把大把的
筹码推到自己跟前,屋子里数台空调徐徐吹送着暖风,可以称得上是温暖如春,他
脸上的汗水却冰凉,大滴大滴的沿着额角往下淌,双腿颤抖的几乎都坐不住椅子。
今天一天,他已经在这家赌场里待了超过10个小时,大约有五千万的人民币潮
水一样涌进了他的口袋,看他赌博的人已经在身后围了一圈,而大约是这个赌场保
镖的彪形大汉也同样已经在他的身后围了一圈,凶狠地目光不停地在他身上巡曳,
令他的整个后背都凉飕飕地。
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得饶人处且饶人,这道理他妈的谁不知道啊……桑波长
长地呼出一口气,就算原来不知道,现在看着身后那些目露凶光的彪形大汉也应该
知道了,特别是当时笑盈盈地迎接他进门的经理,现在看他的眼光怨毒的仿佛老婆
被拐跑了一样。
如果能走,我早走了……
桑波无奈的叹气,在擦去源源不断冒出的冷汗同时,偷偷打量了身旁抓着他的
外衣、仿佛木偶一样的小男孩。
没想到啊……一时的好心,居然拣了一个小恶魔回来……
借着收拾筹码的动作,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躯,然而那双清澈的眼睛立即就望
了过来,平静,却有着深深的威胁。
不按照我的话做,我就让你死。
——细细的童音在他的记忆里泛起,立即令他全身岩石般的僵硬,脑海里也马
上回忆了一遍,今天早上那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双手是如何轻易地将数米之外的不锈
钢桌脚弯成了麻花。
原来他的直觉没错,这个小恶魔真是专门在那里‘捕捉’猎物的……。
特异功能还是气功?谁他妈知道啊,现在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从这小恶
魔的控制下逃脱,然后再从那些瞪着要吃人眼睛的彪形大汉眼前溜掉。
………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唉。
桑波愁眉苦脸地继续把筹码押了下去,对于庄家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假装没看见
,神经质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不知道多加几层衣服能不能挡住小恶魔的力量?…
…还是算了吧,如果没用处,轻举妄动真让小恶魔用念力把自己的颈动脉弄断,甚
至直接对他的大脑来那么一下……
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桑波一边恨着自己当初多余的善心,一边硬着头皮,
把感觉中山一样高、也仿佛山一样重的筹码推到小恶魔指示的数字上去。
能拖多久是多久——他咬着牙,这小恶魔一直用恐怖的准确率下着注,每一次
都是直接押注,35:1的赔率从开始持续到现在,白痴都看得出来有问题,而当他忍
不住想提醒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平静的目光。
那个时候他明白了,这小恶魔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只把他当作工具而已。
“先生,这一局由我来主持,您在意么?”
满头大汗的庄家带着怨毒的目光和假惺惺的微笑下去了,现在面对桑波的是一
名年青的美女,身材窈窕,面容姣好,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是上唇略有些短,破坏
了整体的和谐。
“随便,随便。”
桑波有气无力地挥着手。谁来当庄都一样,他甚至巴不得对方派出一个厉害的
角色,赶紧把这些烫手的钱都赢回去。
一只小手拽了拽他的衣服,令他仿佛触电一般的哆嗦了一下,把耳朵俯下去一
会之后,无可奈何地举起手来:“先把我的这些筹码兑换了吧。”
美女显然有些意外,但是眼光向远处一瞥之后,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把他
方才赢来的筹码大部分都开成了支票,只剩下一点。
周围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了嗡嗡的低语声,显然大家都看出来事情不对了,或者
说,有好戏看了。
“那么,来吧。”
桑波有气无力地说,按照小恶魔的吩咐,把筹码押下。
美女庄家甜甜地笑了一下,手法熟练地执起象牙小球,细长的手指优美地翘着
,明亮的眼睛微眯,挑衅般地看了桑波一眼,随即转动了轮盘。
象牙小球清脆的撞击声在屋子里回响,除了众人竭力压抑的呼吸声,这是唯一
的声音。
它轻轻地奔跑着,仿佛优雅的精灵,而当它终于停止了舞步的时候,最后迎接它的
,正是之前桑波压下的数字。
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美女的脸上仍然有微笑,却显然没有方
才那么自然了,细长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有些迷惑地看着轮盘,若有所思。
“继续。”
桑波硬着头皮喊道,再次把筹码推向小恶魔指定的数字,只感觉背上那些冰冷
的狠毒光芒又强烈了一些。
美女仿佛被惊醒一般抬起头来,看着面色苍白的桑波,眼睛很亮,沉默了良久
之后,才展颜一笑:“好,我们继续。”
白色的精灵再次舞动起来,连绵不绝的声音现在仿佛一声声巨响,重重地打在
桑波的心头。
美女脸上的微笑仿佛面具一样,纹丝不动,而她的双眼却牢牢地盯着运动中的
小球,双手握紧,鼻尖甚至已经见汗。
小球的运动渐渐地慢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地接近了那被小恶魔预定下来
的数字。
神啊……救救我吧……不要再中了……
桑波在心里哀号着,虽然明知没有用,却仍然开始祷告。
仿佛是神灵听见了他的苦难,那渐渐将要停下来的小球忽然又加了一点点速度
,眼看就要越过恶魔的数字。
桑波的心里一瞬间充满了喜悦,然而尚未等他欢呼,小恶魔的身体突然微微一
震,那顶难看的帽子像是被线拉起来一样飞了出去,满头长发无风自动,瞬间飞扬
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是个小女孩?
桑波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些柔顺的长发,然后感觉仿佛有无形的热风从他眼前掠
过,与此同时美丽的庄家闷哼了一声,面色惨白,苗条的身躯也摇晃了一下,呼吸
急促。
“原来……是这样……”她艰难地微笑着,唇瓣仍在微微地颤抖,“那是你的
妹妹么?好厉害的小孩子啊!”
厉害?
桑波有些茫然地看看苍白着脸的庄家,又看看紧紧抓着自己的小女孩,突然觉
得这个世界有些陌生,又有些不真实。
“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不过,我有我的职责……请下注吧。”
“我不……”
刚刚开口,桑波就感觉到了两道冰冷的目光,后面的‘赌了’两个字未能出口
。
全屋子的人都在注视着他,叹息着,桑波随意丢下了筹码,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其实不论他押哪个数字,都已经和运气无关。
小球再一次动起来,轨迹却变得有些诡异,空气里仿佛充满了无形的力量,桑
波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突然之间,小球像是夜空中的烟火,轰然碎裂成无数粉末,与此同时本来灯火
通明的赌场也突然间漆黑一片,惊叫和怒喝一起响起。
一只小手拽了拽他的胳膊,桑波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一把抄起那细小的身躯,
没命地向记忆中的出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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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Battle , and Victory !!! You are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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