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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p (旅者),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八章 人鬼之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4月23日08:16:19 星期五),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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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麦第奇家做事一向大排场,怎地两位这般寒酸,不像是贵派一贯作风啊!
”
石存信大笑着走近,花若鸿只惊得魂飞魄散,跟在石存信身后的亲卫队员,有几名
自己依稀认得,看他们得意的笑容,必是认出了自己身份。
刹那间,花若鸿觉得自己被打回原形,这几天比武得胜赢来的少许自信,全数消失
不见,和周围这些江湖名人相比,自己只不过是个卑微的小人物……
“我瞧花公子面生得很,不知在花家里怎么称呼?东方前辈,这年头卑鄙小人很多
,随便蒙个脸、送张拜帖,就胡吹自己身份,您老人家宅心仁厚,可别被这些招摇撞骗
的江湖败类给骗了啊!”
东方玄虎心下冷笑,这番话哪轮到后生小辈在他面前胡吹,但要在此时露出形迹,
那自己才真是白痴,当下只是淡淡道:“不会吧!麦第奇家与贵派同位,那是何等威名
,怎会有人胆敢冒充呢?”随意两句,又将问题拨回石存信身上。
当两人目光转向这边,花若鸿刹时间冷汗流遍全身,满脑子想的就是转身逃跑,更
恨不得自己从没在此出现过,只是想归想,脚下却没力气做出反应。
“招摇撞骗之人的确不少,但恶意毁谤的无耻之徒却更多,东方前辈,您可得小心
,别让这些人的污言秽语脏了您的耳朵。”
紧张时刻,一句冷冷话语,解了花若鸿的危厄,侧目一看,兰斯洛踏前一步,强行
打断了石存信的说话。
“拜帖可以有假,这枚麦第奇家的珞璎银印可不会假,诸位不妨睁大眼看看,别听
信一面之言。”
听着兰斯洛侃侃而谈,花若鸿有种感觉,这名平时莽撞粗豪的男子,怎么忽然变得
充满自信,整个伟岸身躯散发着大丈夫气概,对着两方质疑眼神毫无惧色,用自己的气
势止住对方逼问。
更奇怪的是,兰斯洛手执珞璎银印,冷笑斜视的那副表情,像极了平时花次郎睥睨
天下,浑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倨傲神态,逼得石存信为之一愣,说不出话来。
(不愧是白夜四骑士之一,当真是英雄了得!)事情当然没有花若鸿想的那么简单
,当石存信逐步进逼,兰斯洛苦思对策,却想不出办法时,瞥见东方玄虎一副好整以暇
的模样,心头怒火顿生。
横竖今天在场所有人,都是为了看己方两人的好戏,那么顾虑被拆穿与否,已经毫
无意义。自己本来就不擅长谋略,但假使无论怎样都会翻脸动手,以武力裁定胜负,那
么乾脆什么也不想,先给他大闹一番,再拼个你死我活,这样一想,胸中胆气顿生,想
到什么就直接说。
石存信见着银印,一时间答不上话,亲卫队员告诉他,那姓花的小子就是前阵子被
救走的劫花轿之人,这夥人定是花风流一党,绝没可能当上什么麦第奇代表,那刚好在
众人之前揭穿他们,合东方家之力联手诛杀。但他们为何拿得出代表麦第奇家一品门客
的银印?这事真是古怪。
东方玄虎早知这两人绝非麦第奇家使者,胆敢前来冒充,自有几分把握,能拿出银
印不足为奇,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是何来历,总得探一探,特别是这汉子武功不弱,又会
使青莲剑歌,若真是与那人有关,怎也得忌惮三分。
“这……这银印没可能在你们手上。”石存信忙找台阶下,道:“银印上也没写名
字,何能证明主人是谁?说不定是你们偷……”
“偷!我偷你老爸啦!”
出乎所有人意料,兰斯洛一声大喝,暴起重掌击在石存信胸口。近距离之下,又几
乎是全力出掌,石存信哪能抵挡,虽有大地金刚身护体,抵去五成力道,却仍是给掌力
击得离地飞起,向后摔去。
口头僵持不下,众人怎料这汉子如此胆大,竟敢当众行凶,顿时一片哗然,连东方
玄虎都皱起眉头,乱了步调。却怎知兰斯洛此刻已是存心捣乱,让事情闹大,他一拱手
,朗声道:“各位英雄,此獠一再辱及我方,已严重损害麦第奇家威信,我身为部属实
在忍无可忍,今日就借东方家听堂诛杀此贼,教天下人晓得我麦第奇家不是好欺负的!
”说完,飞身往石存信追去。
这理由冠冕堂皇,众人听他一说,均把这当作是两大世家之间的斗争,谁也不想牵
扯其中,见他奔来,纷纷往旁让开。
可是,这一下鲁莽行动,却急着了本来冷眼旁观的东方玄虎。兰斯洛的话说明了,
要在东方家地头宰了此人。
若兰斯洛真是麦第奇家门客,事后东方家必遭指责,偏袒一方;若兰斯洛只是冒充
,石字世家算起帐来,岂肯轻易与己甘休?所以见兰斯洛与石存信一追一逃,奔出门外
,他也不得不纵身追出。
才一下功夫,石存信与兰斯洛的对战已经兵败如山倒,原本双方武功便有差距,石
存信又被兰斯洛重掌震伤,提气运劲更是不济,要不是金刚身护体,早给兰斯洛劈成十
八块了。
“你、那个花小子……他……他是……”
“好只臭嘴狗!还在胡言乱语!”
兰斯洛两记重劈,将石存信手中双刀震脱,务必要让他不能开口说半个字,这时的
打法,已经有点近乎杀人灭口了。在他想来,要赢过石存信,那实在是很轻松的事。
太保之首的石存忠,不过与自己打成平手,这几天自己又有进步,相形之下,你这
五太保算是老几?
只是这什么金刚身的东西,实在讨厌,每次都是为了这东西,让自己攻出的劲道效
果大减!
再出三招,石存信呕血飞退,兰斯洛大喜,正打算趁机补上一脚,起码让他重伤昏
去,背后忽然骤起一阵炽热疼痛,心中大惊,总算他反应灵敏,在这情形下仍能回身出
招。
(好小子!多敏捷的反应!)东方玄虎也吃了一惊,不敢怠慢,手上火劲疾吐。兰
斯洛只觉自己轰出的一拳,像是打入了一团岩浆之中,又烫又施不了力,两臂更给一股
柔韧热力锁住,进退不得,瞬间就烫得失去知觉,而对方手掌则顺势按放在自己胸口要
穴,稍微一吐,便能置己死命。
(好厉害!这就是高手!)一招受制,兰斯洛脑里只有这个念头。平手相搏,自己
尚输此人老大一段距离,但若非他临时背后出招,自己也不会一招便落败,只是,刚刚
自己也用同样手法击溃石存信,现下当然怪不得他人。
东方玄虎也暗自诧异,兰斯洛的内力比他预期中还要深厚,被自己火劲锁镇之下,
还能缓缓把火劲卸偏化消,要不是这人没正式修过内功,全身真气只是以一种入门吐纳
的简单法则在行走,自己还真没把握稳稳制住他。
这么一想,心中已现杀机。
“喂!东方家的,你杀了我,不怕咱们麦第奇家找你算帐吗?”明知没用,兰斯洛
仍试着找寻脱困之法。
东方玄虎冷笑道:“哼!麦第奇家会感谢老夫帮忙清除骗子吧!你拿得出银印没错
,但银印只要是麦第奇家一品门客,都能拥有,而老夫日前收到旭烈兀当家的亲笔信,
表示会有使者持正式信物参赛,若你拿得出证明,老夫便相信你们是麦第奇家使者!”
兰斯洛只管拿印,谁知道这鬼印本来有什么用途,听东方玄虎这么说,只好耸耸肩
放弃争辩。
“小子!老夫问你,你为何会使那青莲剑歌?”
打从比赛完毕,就一直被人问这问题,根本弄不清楚问题是什么意思的兰斯洛,此
时心绪大坏下,也只能这样回答。
“青莲剑歌是什么狗屁?!”
东方玄虎闻言大喜。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青莲剑歌是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中
,最厉害的三项剑法之一,传自当年剑仙李太白,相传就连如今的剑圣陆游,也无法尽
窥其貌。而在李太白之后,唯一能练成整套青莲剑歌,并恃之横行天下,令风之大陆掀
起无数惊涛骇浪的,就是陆游的五弟子,如今的“剑仙”李煜!
这个大煞星,当日以一人之力,闹得艾尔铁诺天翻地覆,更曾多次剑试各路英雄,
一直到最后,也没人奈何得了他,江湖相传,这人已拥有神话中的天位修为,惹上此人
,那比麦第奇家正式向东方家宣战更可怕,所以不能不先问清楚,这人与李煜的关系。
若兰斯洛与李煜有关,就定然不会说出侮辱言词,他既然敢放此厥词,想必是另有
际遇,才习得此剑术,眼见石存信被他伤得死多活少,自己若放他甘休,那势必难以对
石家交代,纵不杀他,也得废他武功。
心意一决,掌上蓄力,便要下手。
这时厅内众人已经奔出,瞧着这一幕,齐感惊骇莫名。
花若鸿也在暗暗叫苦,只是自己武功低微,什么事也做不了。回想起源五郎交代的
应对方法,只交代胡扯一阵后,趁乱开溜。可是现在想来,这方法却有个根本性的破绽
,好端端地,如何有乱可趁呢?
当这想法掠过心头,惊变骤生,让本来就混乱的场面,更加一塌糊涂。
“东方老贼受死!”
一道黑影翻过墙头,惊若翩虹,长剑闪出森然寒意,化作一道厉芒,连人带剑,射
往正欲出掌的东方玄虎。
东方玄虎掌上正欲发力,蓦地惊觉兰斯洛体内有道真气,轨迹依稀有些熟悉,心中
不由一愣,这时刺客出现,剑招来势汹汹,若自己执意出掌,必给人家毙于剑下,只得
撤掌回招。
刹那间,场中诸人都觉得一股热力袭面而来,东方玄虎两掌一翻,全身立刻笼罩在
一层通红火光中,炽热无伦,兰斯洛只见眼前灼痛难当,已给火劲震退得老远。
火劲乍收成轮,将来人剑尖隔空套住,难进分毫,双方劲力一碰,俱是身子一震。
东方玄虎看这人所持并非神兵,能在自己火劲环圈下兵器无损,来人内力,自是非可小
觑。
东方家的六阳尊诀,刚猛威疾,来人亦感皮肤灼痛,只是靠着过人轻功,使身如柳
絮,凌空飘起,内力聚于剑尖,试图攻破火轮封锁。
敌人身份未定,又有兰斯洛这人在旁,不宜久战,东方玄虎深吸一口气,全身护体
火劲蓦地消失无踪,隔空套住剑尖的火轮骤缩成一点,将剑尖束住,不得动弹。
来人心知猛招临头,当东方玄虎吸气时便舍剑飞退,才一撤手,那一点火苗轰然爆
炸,漫空飞焰笼罩八尺之内,如网如墙,向他狠狠扑下。
六阳尊诀之二,熊火显乾坤。东方玄虎重招出手,立即调息回气。六阳尊诀耗力极
钜,但效果惊人,多少年来敌人纵能逃生,也得付出相当代价,之后免不了被自己趁隙
击杀。但这次却似乎有点不同,来人身法诡秘莫测,明明好几次火劲已扑着他衣角,但
他两摇三晃,身形忽地模糊起来,再找着他时,已脱出火网包围,就这么几下,熊火显
乾坤势道已竭,被他全身而退。
东方玄虎气极,再要运猛招追击,已被来人拉开距离,眼看他翻上墙头,便要走脱
,而环顾左右,又已不见兰斯洛两人,摆明是调虎离山计,只是这刺客武功实在不简单
,让自己不得不中计。
兰斯洛一被火劲震退,再看两人运劲僵持,立即认出来人身份,正是源五郎,当下
拉着花若鸿跑到隐蔽处,便要开溜,只是两颗石子夹带劲风打下,激起地上泥土喷高数
尺,止住两人动作,这么一停,场面又生异变。
源五郎翻上墙头,脚下一点,便要开溜,这时,半空像打雷似的霹雳一声。
“大胆狗贼!不许跑!”
伴着这喝声的,是一道如电光般冷冽、迅捷的剑光,封死所有退路,更伴着一股壮
烈气势,彷佛要斩裂大地,若是他无能招架,这一下便要将他的身体重重斩开。
源五郎暗叹一声,高举双手过顶,两臂交叠,吐气扬声,预备强行接下这一剑。
在场众人先是见到东方玄虎的霸道炎劲,神驰目眩,再见到这无比气势的一剑,更
是震骇得发不出声音,有人甚至闭上眼睛,认为在这霹雳一剑下,源五郎定给硬生生劈
成两半。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地面裂出一道十余尺的巨坑,源五郎与出剑者各自飘身飞退,
而当源五郎的脚一离开墙头,周围三尺内的墙面刹那间松软坍落,如同烂泥,这景象让
众人响起一片惊呼。
蒙面黑头套之下,源五郎泛起苦笑,胸口剧烈疼痛,适才一击之威,被自己全转卸
到脚下,散得乾净,却仍是给那股剑罡震得剧痛,能造成如此效果,对手当可非常自傲
。
“喂!不要玩了,有帐回去再算吧!”
这是源五郎的悄然传音,对象当然是狠砍自己一剑的花次郎,只见他戴个仓促制成
的银面具,整个面孔连同头发,全遮在银面下,听见自己的传音,却丝毫不理,甩手掷
去手中长剑,折下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掷了过来。
众人看到那副银面具,都想到一人,再看见来人不欲占兵器便宜的胸襟气度,无不
肯定这想法,鼓掌叫好。
源五郎当然晓得,以花次郎自傲个性,当然不屑与空手的自己对战,故而双方以树
枝拆招,然而,他也明白这具银面具的意义,所以心头苦笑,嘴上怒声道:“王右军!
你与东方老贼有何渊源?何故阻我大事?”
众人听得是白夜四骑士之一的王右军,无不欢声雷动。白鹿洞陆游的七名弟子,心
性不一,虽然多半都是良善之辈,但真正要说铲奸除恶,为善不落人后的侠之大者,还
是这位银骑士王右军,见得他忽然驾临此地,武功又高得出奇,任是谁都会欢呼。
花次郎不做反应,等源五郎接住树枝,立刻挥枝成剑,主动抢攻,源五郎无奈回应
,展开白鹿洞剑法,转卸招架,两边就这么斗起来。
两人这一番交手,只看得旁人眼花撩乱,张口结舌。
明明只是两根树枝,但随着持有人气劲灌注,巧妙运用,骤然间恍若化作两条白龙
,一面盘旋攻击,一面腾挪转位,变化到极处,旁人似闻仙乐,欢喜赞叹,无以言之。
在他们眼中,“王右军”大侠施着独门剑法,每一招自成格局,每一剑笔划分叠,
一招成一字,十余招连贯下来,彷似一首小诗;修过白鹿洞剑法的人更看得出,这陆游
亲传弟子的剑法,忽楷忽篆,似行似草,变化万千,更有无穷气概,看得观者畅快淋漓
。
而源五郎招架的剑法,也不离白鹿洞范围,尽管许多处只是入门招式,但却凭空生
了许多变招,两人像是同门拆招,配合得丝丝入扣,一时间难分胜负。
东方玄虎也在一旁皱起眉头,王右军的武功看来不在传闻之下,而那名蒙面刺客的
武功也是非常高明,和自己动手时绝没有拿出真正实力,怪的是,怎么自己便认不出来
,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再拆数回合,花次郎暗忖这样下去,仍是突破不了源五郎的防御网,索性把心一横
,木枝笔直刺出。
这一记平平无奇,却只有目标的源五郎才明白其中厉害。当花次郎剑尖指向此处,
自己立刻心神剧震,四面八方像是被怒涛包围,鬼哭神号,但中心处的自己却感觉空寂
一片,像是暴风雨将临的恐怖前兆,心脏沈闷得几乎裂开。
想要施展独门秘术,强行穿梭空间跃离,却发现对方剑气牢牢锁住自己心神,有任
何异动,都会在启动瞬间发动,抢先将自己斩成碎肉,而耳边尖啸声越来越凄厉,彷佛
有个千剑万剑的气旋,将要集中斩来。
(唉!这人的坏脾气果然是不该随便招惹啊!)源五郎微叹一口气,预备强行硬接
。
满场中,只有东方玄虎看出此招厉害,凝神细观,但因为角度关系,仍然没有看到
,在剑势迫近前的一刻,源五郎微微一颤,身形凌空浮起,脚底蓦然离地数寸。
花次郎瞥见了此一异象,面色为之大变。
(这小子……)惊天巨响爆起,夹带着强猛冲击波,往四周横扫,花草树木随着土
石一起被激到半空,许多武功底子不够的人,也给震得离地而起,一时间骚动处处,场
面乱成一团。
待得状况稳定,只见银面骑士傲然独立,手中树枝爆成糜粉,与他对招之人则消失
不见。
“王四侠,您……”
东方玄虎上前寒暄,以年纪,固然由他居长,但论辈份、江湖地位,王右军与他伯
仲之间,甚至尤有过之,然而对方是神职人员,如此称呼,该是很合适。
“不敢当,东方前辈您客气了,没能成功将那刺客截住,还让宝地弄成这样,真是
失礼。”花次郎显是打算冒充个十足十,收起狂傲语气,满是一派谦逊儒者风范,他向
旁边招招手,让在一旁看得傻掉的兰斯洛两人上前。
“我此来,是为这两位小友作证,他们行为莽撞,连身份证明也不带,冒冒失失,
有什么冒犯之处,请您海涵!”
“岂敢,岂敢。您是说……这两位贵客,真的是麦第奇家的使者?”
“正是如此,我便是受了我六师弟之托,专程来给他们作证的。”
听得对方如此说,东方玄虎沈吟不已。陆游七大弟子中,王右军排行第四,旭烈兀
排行第六,若是旭烈兀亲自委托,那么该在耶路撒冷的王右军,会突然来到此处,就不
难理解?
但是,传说中,当初白夜四骑士出道时,不欲因行善而使名气大噪,所以四人出动
时均是带着面具,江湖中见过王右军真面目的着实不多,这人使的剑法固然是王右军剑
中藏书法的独门绝技,但要以此证明他的身份,似乎略嫌不足。
何况兹事体大,没有证明文件,就算他真是王右军,那也不能证明这两名怎看都是
骗子的小辈,就是麦第奇家使者。
“您的疑惑,我明白,我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但相信我的身份并不是重点。”
花次郎道:“至于证明这两位小友身份的东西,文件是没有,但我六师弟托付的这
样物品,应该能让您安心。”
说着,花次郎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金印。
“珞璎金玺!”
东方玄虎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的细致金印。
与一级门客持有的信印不同,珞璎金玺是麦第奇当家主所单独持有的,而且,众人
皆知,珞璎金玺是忽必烈亲手所制,旭烈兀为了感念亡兄,多年来从不离身。
不是假货,那独有色泽与质地,是仿造不来的,这的确是麦第奇当家主亲授的证明
,还是好够份量的一份证明啊!
只是……以自己专业的监定眼光,为什么怎么看,这枚金玺都像是被人硬扯下来的
呢?
不为众人所知,但却对此次暹罗事件影响极为深重的数次谈话之一,是发生在兰斯
洛离开东方家不久之后。
花次郎踏进自己习惯坐地饮酒的偏厅,源五郎早已坐在桌畔,提着壶酒,自斟自酌
,对面也已自动倒满了一杯,大家心照不宣。
坐在对面,老实不客气地将酒一饮而尽,花次郎摇摇头,面上笑意像是苦笑,却又
有着对对方能力的激赏。
能和这么杰出的人物共事、斗智,不论胜败,都是件享受的趣事。
杯子空了,其中一方自动帮忙倒满,两人对坐喝着闷酒。酒过三巡,才有人开口说
话。
“……我说五郎啊!咱们认识也快一个月了,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一刻,我突然发觉
自己好像完全不认识你呢?”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又有谁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呢?像这种熟人忽然变成陌生人
的例子,花二哥想必不陌生吧!”
“……花二哥?好,就这么叫吧……那么,对于我们现在的情况,你有没有什么话
想补充的?”
源五郎微笑着站起,向对面那人伸出手掌,正色道:“天野源五郎,初次见面,往
后请您多多指教。”
花次郎微微沈吟,心中一时滋味难言。
“你这人实在有趣,就这么杀掉太可惜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一点也不会
无聊,能这么混混一段时间,也挺不错的……初次见面吗?哈哈哈……”
花次郎朗声大笑,伸手与源五郎相握,道:“花次郎,初次见面啊!朋友!”
两人相视大笑。次郎、五郎,也许都不是真名,那又有何妨,只要此刻的一双手是
真心相握,那便已足够!
“不过!新朋友啊!这一次,你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解释呢?麦第奇家的面具已经
被摘掉罗?”
“好问题!那么,花二哥认为平凡如我,会有什么出身背景呢?”
这问题顿时令花次郎陷入迷惘。
自己一年后将与昔日恩师对决的一战,除了决斗双方,就只有远在艾尔铁诺西岸的
铁面元帅和麦第奇家当家主知晓,所以当源五郎前次说出此事,又拿出珞璎银印,自己
理所当然地将他当作是旭烈兀的亲信,毫不怀疑。
但旭烈兀已经亲口否认,并且没有说谎话的必要与可能性。
源五郎也与青楼联盟来往甚密,凭这暗地里操控风之大陆所有情报的组织,以上的
疑惑都可以得到解释。不过,这些东西却解释不了他的武功。
白鹿洞的诸门绝技,他都能运用无碍,甚至还通晓一些早已在九州大战时失传的武
功,又会魔法秘咒,这样的人才,便是当今青楼当家主的那个老太婆也有所不及,想必
也不是青楼联盟能调教出来的。
何况,适才他与自己交手时,那两脚浮空离地的象徵,代表……
整个人藏在一团迷雾中,虽然有着许多资料,但却越推越乱,教人想像不出。
“我想不出,就算能推,也推不准。”花次郎道:“你预备公布什么好答案呢?”
源五郎微微笑着,在花次郎耳畔悄声说了一串句子,果然听得他瞪大双眼,嘴巴微
张。
“亲爱的师弟,其实……我就是师傅的大弟子,剑圣陆游的首徒!”
花次郎目瞪口呆,好半晌,他望着眼前这人,发出连串震天狂笑。
和前头偏厅的气氛不同,后园梅林中,呈现的是另外一种绮旎风情。
当兰斯洛来到林里,嘴角隐隐溢出的血腥味,立即为徜徉于梅香、梅骨间的那抹芳
魂所捕捉,不待叫唤,立即出现在兰斯洛面前。
在风华的指导下,自几个穴位施针治疗,胸口的郁闷感觉顿时大为好转,再运内息
运转数周,与东方玄虎比拼所造成的内伤,就此化于无形。
“谢谢你了,风华,没有你,这些东西还真麻烦呢!”
兰斯洛衷心说着感谢,而理应承受感谢的一方,则如其一贯的腼腆,怯生生地低下
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自上趟兰斯洛提出要求,希望能带风华离开这荒废梅园,明显受到震惊的风华骤然
消失,任兰斯洛怎么叫唤都不肯现身,两人就没有再见过面。此刻重新见面,双方都有
些不知怎样开口。
太明白风华温柔内向的个性,兰斯洛知道如果自己不先开口,这女子真的可以这样
静静跟他对坐一天,于是沈吟着,预备找些话来打破沈闷场面。
正要开口,猛地心头一震,这梅林本就森寒,但突然间好像有种诡异的阴冷感,从
远方急速迫近,令人不由自主地直起鸡皮疙瘩,浑身不舒服。
再看风华,只见她面色大变,彷佛遇着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物,将头埋进臂弯里,娇
躯剧颤。兰斯洛见她这副怜弱模样,几乎连胸口都痛起来,也不多话,迳自将她搂入怀
中,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轻抚她的馨香长发,柔声安慰。
“别怕……别怕……没什么好怕的……”
过得片刻,那股阴冷感更盛,像一张无形巨网,紧紧攫住两人。风华本就冰凉的身
体,此刻更冻得像块大冰,令兰斯洛直打哆嗦,但看见佳人面白如雪,全身不停发抖的
可怜样,也只有将她搂得更紧,希望用自己灼热体温祛除那恼人寒意。
当寒意升到高点,瑟缩在兰斯洛怀里的风华,突然像只哀鸣的小鸟,微带着哭音,
怯声说着请求。
“……大哥……求你抱紧风华……再紧一点……再紧一点……如果你放开手的话,
我会飞走的,真的会飞走的……”
朦胧中,这段话听来似梦似真,兰斯洛因为冰冷而有点神智迷糊,但心中却升起强
烈的不祥感,用尽力气抱紧怀中玉人,彷佛只要少了那么一点力气,这缕纤怜芳魂就要
从此烟消云散。
刺骨森冷,化作道道无形冰线,缓缓扫过整座梅林,似乎是因为风华的魂魄,被藏
匿在兰斯洛的阳刚气息下,冰线并没有搜寻到什么,所以在扫瞄过后,仍不死心地预备
要重来一遍。
但这打算却受到破坏,当冰线扫瞄完整座梅林,在梅林东侧的一堆荒草间,蓦地亮
起一道绚目白光,像是一道急电,猛往天上窜去,轰然一声巨响,梅林上方霹雳声大作
,冰线连带所有阴冷气氛,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相拥中两人,一时间仍未从那震撼中恢复过来,直过了好半晌,兰斯洛才惊觉怀中
的风华有了动作,正在试着抽出自己腰畔那柄无名神兵。
兰斯洛索性摘下宝刀,递给风华,瞧她闭着眸子,轻抚刀身,动作十分轻柔,脸上
表情更是欣喜。
“我知道你不喜欢血腥,所以它最近只自卫,不伤人,你可以放心了吧!”
和风华相处多日,怎会不清楚她性格,要是让她发觉自己伤人杀人,必定又黯然不
乐。自己最近存心磨练,砍人、伤人,用的都是别柄刀子,这柄宝刀当然滴血不沾,刚
好拿来骗骗这心慈手软的婆妈女人。
而看见风华喜悦的表情,兰斯洛在安慰伎俩得逞之余,也暗叹这女人真是无可救药
。
刚刚那道冷线、风华的恐惧,究竟代表了什么?兰斯洛十分纳闷,不过,这种事情
不像是容易问出来的,就暂时闭口不提。重要的是,在刚才那一番紧紧相拥后,自己忽
然感觉与美丽芳魂之间,距离又拉近了许多,要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绝对会发狂
的。
“风华!”
幽灵也好,女鬼也罢,瞎子、个性婆妈、不通世务都无所谓,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搂
她在怀里,自己全部不在乎了!
不能让她再逃避了,自己早晚会离开暹罗,如果不想和风华分开,这一次,就算是
用掳的,也要带她离开梅园。
“……柳……柳大哥……”
想起刚才的泣诉,风华两颊晕红,背对着兰斯洛,连抬起头都不敢。
“我上次对你提的事,该给我一个答覆了吧!”
忆起当初对这女鬼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兰斯洛对自己的转变感到可笑,不过,想
笑的人就让他去笑吧!
“我……我只是个没用的瞎子,又没有实际身体,如果到外头的世界去,我怕……
”
“没关系,我看得见,什么事有我牵着你就可以了!”
“我什么都不懂,人又不聪明,离开这里,会给大哥添很多很多的麻烦,那样……
”
“无所谓,你就跟在我后头,什么事有我在前面就可以了!”
“可是,我……”
“风华!”
将手掌按在她唇边,倘若让她再说下去,就算过个一日一夜,也还是有说不完的理
由。
“除了带你离开的方法,我什么也不要听,快点老实地把方法告诉我,否则我现在
就拆了这座烂园子!”
唉!这人……总是这么一昧蛮干啊!可是,为何自己感觉不到半分被勉强的不悦,
反而胸中尽是欢喜得想笑的冲动呢?
“从今夜起……”
“咦?”
“从今夜起,连着十五天,只要大哥每天夜里都来与风华会面,让我接近生人阳气
,几天后,我就可以离此活动,十五天满,就可以离开这座园子,不受此地拘束了?”
“这么简单?”兰斯洛听傻了眼,他想不到,原以为要付出严重代价的事情,竟然
这么简单就可完成。
十五天,算来刚好是比武招亲完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事情一了,立即可以带人走
,事情居然这般巧合,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么简单,我不相信,方法是不是有问题?呃……我想问一下,要是这十五天里
面我有缺席,那会怎么样?”
“方法就是这么简单,但是,如果大哥缺席一天,代价也是很重的。”
“很重?是什么?不会是打入地狱,永不超生吧?”
“代价是……是……”
“到底是什么?”
风华正色道:“代价是,被大哥遗弃的我,将会就此烟消云散,让你永远也见不到
!”严重的表情,惊得兰斯洛一愣,但风华随即咯咯娇笑,令他恍然大悟。
“好啊!你这小妞居然骗我!”
“哈哈!大哥……好痒喔!”
在兰斯洛的搔弄中,向来腼腆文静的风华,破天荒地放声大笑,像个淘气女孩般,
软瘫在兰斯洛怀里,两人沈浸在一片欢乐中。
除了源五郎,暹罗城内的偷窥者,看来也为数不少,至少,在梅林西侧,正有人偷
偷窥视着幸福中的两人。
不知是否感情泛滥,戴着满身树叶伪装,趴在地上多时的雪特人,目睹着眼前景象
,热泪盈眶,不住用手巾擦拭。
“呜~~太幸福了,老大,好美丽的爱情,我太──感动了──”像是个看戏太入
迷的观众,雪特人偷偷在一旁泣不成声,只是,感叹话语说到一半,蓦地一记重脚用力
踩下,将他大半脑袋踩入泥巴堆里,立刻昏死过去。
四处乱逛,意外当了最后黄雀的花次郎,盯着梅林中浑然忘我的两人,目光紧缩成
一线,嘴角浮现了一贯的不屑冷笑,脚步踏前,好像打算作些什么,但默立良久,凝视
着两人身影,表情渐渐变得温和,最后收起脚步,转身回屋。
在一男一女喜悦的笑声中,另外有一下无声的叹息,在人类听觉以外的世界低回着
。
《风姿正传》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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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一生走不出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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