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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风姿物语-我意天下 16 作者:罗森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Jul 2 17:40:07 2005), 转信
我意天下(卷十六)
第一章─成王成霸
小的时候,我喜欢看人类的故事,在宗族积满尘埃的书库里,我兴奋地翻著
白鹿洞文人撰写的史书,细细读著里头一篇篇的历史故事,每一篇纪录都写尽某
个人的一生。小小的一个书库,却蕴藏著无数的人生,这是何等奇妙的事?
现在,请聆听我一生的故事,因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说故事给人听。
我叫王虎,这是我的名字。人们在称呼我王五的同时,给了我很多荣耀的称
号,但终我一生,我只是一个固执的傻瓜。
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家乡武炼,就已经是邻国艾尔铁诺的藩属,和有白鹿
洞支撑的人类强国相比,由兽人联邦组成的武炼,没有足以相抗的实力,在历经
千百年的征战后,我们的祖先向人类臣服,换取休养生息的和平。
由于艾尔铁诺的中衰,武炼不用像数百年前那样送上大量贡品,只要维持著
名义上的藩属称号,我们已是完全自主的独立政体,但父亲并不满足。与他许多
的亲人、同胞一样,从数代以前,祖先就希望从人类手中夺回尊严与独立,把这
个理想寄托于后代子孙,正如我父亲将他的希望寄托于我。
以虎为名,我父亲期望我是个猛虎般的伟大男子汉,可惜这个愿望从来不曾
实现过,从四岁开始,父亲就以失望的眼神看我,因为我不愿认真的练刀、习武。
王家代代秘传的“弱水刀术”,是连白鹿洞武者都赞叹不已的上乘武学,可
是我这不堪造就的烂泥朽木,宁愿跑进深山玩耍,也不愿像我其他兄弟一样,日
夜刻苦地练武。即使父亲把我抓回家去,长跪面壁思悟,我也只是头抵著墙,沉
沉地睡了三天。
武炼兽人没有几个脑筋好的,人们会尊重资质不佳、但仍刻苦练武的勇者,
却绝对鄙视懒惰懦弱的大懒虫。在那之后,父亲就彻底死了心,我的兄弟将我看
做是家族里的耻辱,一头整日双眼惺忪的睡虎……
照武炼的思考模式,这该是一种侮辱,但不知为何,我很喜欢这个称呼,至
少,我觉得“睡虎”比“天刀”好听,因为比起一把锋锐的天刀,睡虎是人畜无
害的存在。
童年几乎是在瞌睡中度过,唯一比较特别的记忆,就是某天睡得太沉,醒来
时已是深夜,当我犹豫著是否该回家,或是继续睡在树上,在满天的繁星中,一
个身穿红袍的老人出现,很慈和地与我交谈。
“很多年没来这里了,想不到王家出了一位这么有趣的小老虎朋友,和其他
的兽人相比,你很特别啊,呵呵……我该给你什么礼物呢?”
“我喜欢睡觉,可是很容易被吵醒,每次都只能睡两个时辰,有没有可以治
失眠的办法?”
“哦?你失眠啊,小老虎朋友,我有一套专治失眠,可以让你睡得更香甜的
呼吸术,学会以后,别说三个时辰,睡上三天都不成问题,你要不要学学看啊?”
老人和蔼而豪爽的笑容,让我真心地相信著他,卖力地学那套治疗失眠的呼
吸法,在炽盛的阳光、皎洁的月色下,缓缓吸气吐纳,很快就能入睡,在沉沉的
睡梦中,任日月光华引导体内阴阳二气轮转交替。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位老人是皇太极老师,而乾阳大日神功确实有著治疗
失眠的效果。不过,那时在众人眼中,我仍只是一头没用的长眠睡虎。
不想练武,是因为我还想不通一个答案。我相信世间事到头来都有一个原因,
父亲说,练武是为了强大实力,保卫武炼与家族;可是我相信要保卫武炼与家族,
有练武以外的方法,有比练武更有效的方法。
相反地,单纯只是练武、过度信任自己的武勇,这并不能守卫家族,反而会
招来祸端。书库中那些积满尘埃的史书,反覆上演著这样的故事,只想靠著武力
解决问题的人类,因为这样的盲目而招致破灭,但一心想从人类手中夺回尊严的
同胞们,却不愿意了解他们的“敌人”,而走上相同的路径。
这些想法得不到认同,我并不觉得遗憾,因为当一头睡眼惺忪的大懒虫,整
天与动物们玩耍,追逐风云星月,累了就睡,醒了就继续追逐,这是一种很惬意
的生活,我不会特别想要改变它。
武炼是我的家,我对这块土地有著一份不能解释的热爱,三十六兽族中从来
就不缺英雄豪杰,只要人们可以永远在这土地上安居乐业,我就算一直睡梦不醒,
又有什么不好的?
然而,老天却不同意我这想法,改变我生命的人,顺著命运的轨迹,与我的
人生交轨。
那天,我在草原上追风奔跑时,旁边多出了一个同伴,虽然他鼻青脸肿的样
子很奇怪,脚力却很好,当所有动物都已经跟不上我的步伐,只有他始终紧追不
舍,直至日落。这个年轻人是个有趣的人,他就是我最敬重的义兄──忽必烈。
麦第奇。
仅仅在七年之后,义兄就成了在武炼叱吒风云的大豪杰,但那时他还只是个
臭名远扬的小人物,虽然身为名门麦第奇的继承人,却整日发表一些挑战故旧权
威的改革言论,倍受各族长老的白眼有加,以“麦第奇家的疯子”之名,屡屡引
起侧目。
“父亲带我来拜会王家世伯,王家的世兄们要与我切磋武功,被我全打得起
不来了,后来我听说王家有个不爱练武、只是整天看书睡觉的傻瓜,我就知道你
一定能成为我的朋友。”
真是个奇怪的理由,为什么一个疯子会坚持要认识傻瓜?
“如果只懂得苦练家传武学就有用,你的兄弟不会被我全打到趴下。既然苦
练那种武学没用,会选择不去练的你,才是值得我结交的聪明人。我听他们说你
是睡虎,就静止不动这一点来说,我和你很像,不过我不是睡虎,而是伏龙……
总有一天我会冲上天去。”
伏龙,史册中的人类豪杰,常常用这个词来表示心中大志,为什么一个武炼
兽人会用这样的比喻?他想要做什么?
这点困惑,在认识日深之后,渐渐得到解答。
“其实我也是个怪人,家族里的长辈都当我是疯子,但你知不知道,武炼就
是一个疯狂的环境,每个人都做著不知所谓的事,被人类的文明同化,却拒绝吸
收人类的知识;口口声声说要讨回武炼兽人的尊严,可是不但不懂得知己知彼,
甚至连团结也不会,三十六兽族一盘散沙,整天逞勇斗殴,在我看来,这些低智
能的东西才真是疯了。”
从相识之日起,义兄就展现著超凡的领导魅力,即使是我这个大懒虫,还是
可以感受到那种耀眼的光与热。
“真正会动脑的聪明人,在武炼都会受到排斥,但你不用觉得难过,因为这
就是生命的自然道理,每个物种都会排挤异端。和聪明人相比,笨蛋一定比较多,
所以王虎你绝不是傻瓜,懂得思考的你与我,命中注定会成为武炼的领袖。如果
把武炼的未来交给那群杂碎,那我们热爱的家乡就真要完了,所以王虎你也一起
来吧,靠我们的双手,把武炼改变。”
义兄深信,只有把这些被排斥的异端份子统合起来,予以重用,武炼才有希
望。
当时的我,感到很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和他一起逐梦,放弃现在的悠闲
人生?
可是,义兄的光芒实在太耀眼了,当我明白到他对武炼的同样热爱,困惑就
瞬间逝去,心里首次涌上的热情,让我不假思索地握住他伸来的手。
在那天之后,我们一起练武,交流彼此的武学心得,不但钻研自家的武技,
我们也研创新的武技。当然,一开始只是弄出来一些不堪一击的废招,可是在这
些修练过程中,不时触发出来的灵感火花,让我们的武功进境一日千里。
修练上乘武功其实不难,武炼有著很多的神功、绝刀,只是历来修练者只凭
一股蛮力,没有去思考自己究竟修练了什么,没有用心去芜存菁,当我们认真地
做到这一点,许多我们早已学会的武学,就一再超越“应有”的威力。
“阿虎,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曾遇过一个比我更疯狂的中年书生。他的脸色
像是很久没晒过太阳,模样很英俊,可惜脑子不正常,满口胡说八道,以为自己
是人类神话里的贤者,对我说什么我资质过人,将来定能领导武炼,影响整个风
之大陆,为了防止有一天魔族重临,他要传授我足以与之抗衡的力量。”
听起来确实是个怪人,可是他把麦第奇家的旧有武学改良,再传给义兄的六
神绝,确实是绵延功长的王道武学,虽然仍套著武炼外门硬功的招数,但却融会
了白鹿洞心法的极至精华,成为义兄后来延伸改创七神绝的基础。
义兄的无私,让他毫不介意地将这套六神绝传授予我,而我则用大日功的心
法作为回礼。日、月两大贤者的武学,在我们手里得到交流,在武艺修为不断突
破的同时,我们两兄弟的声名鹊起,在武炼干下了许多英雄事迹。
然而,在声望日隆的同时,也有一丝不祥的隐忧,那就是有关义兄出身的传
言。
“很多人都说,我和我弟弟是艾尔铁诺那个狗种皇帝的儿子……”
“义兄……”
“别在意,也不用替我担心。我父亲究竟是谁,这不会影响我的志向,武炼
是讲实力的地方,即使我没有麦第奇家的血缘,也没有别人可以和我争夺家主位。
武炼是我的家、我的灵魂,我要保卫武炼,让我的同胞强大起来,如果那废物皇
帝想要阻挡我,就算他真是我老子,我也会亲手把他斩下,然后……然后……”
义兄虽然有著无比的雄心,但在把武炼强大起来后,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事,
就似乎没有想过。又或许他只是不愿意说出来,造成我们兄弟两人的冲突……
些许传闻,不能阻挡义兄的理想,就在那年秋天,他成为麦第奇家的主人,
掌握大权后,开始左右著武炼的政局,推动风之大陆的历史。当时的我,虽然已
经有了名气,但却只是义兄的跟随者,实力与武功对我只是一种障碍,所以多数
时间,我仍是一头睡虎。
擅长组织计划的我,暗中为著我们的理想出力,而在武学上,我与义兄一起
完成了鸿翼刀的创发,希望以后把这套刀法广传武炼同胞。为了对我的暗中付出
表示谢意,义兄几乎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与我平分共享。
“刚刚传来消息,我已经确定当选三十六蛮族联盟的盟主,但这只是个开始,
秋天时我会改编联盟的组织架构,把战力集中,把各蛮族更形结合,阿虎,站出
来帮我吧,麦第奇家根本没什么有趣的人才,我已经把副盟主的位置留给你了。”
“义兄说笑了,我是个只懂得睡懒觉的人,不能做大事的,更何况让我这样
的无名小卒身登高位,谁肯服气呢?我始终觉得你弟弟是个好人才,不然,请照
我们原先的计划去做吧。”
“唔,那我就让你父亲出任副盟主之位。不过,阿虎你不用妄自菲薄,我一
生自负无敌,但扪心自问,若要说有谁能够把我斩下,除了白鹿洞的陆老儿,就
是一个放下无谓的坚持与婆妈、完全释放怒意与杀心的你,哈哈哈~~”
这句话有三成是玩笑,六成是激励,认真的成分不到一成,义兄似乎不曾真
正发现,我在不知不觉中,已有了不弱于他的实力。
在那之后……
“阿虎,我向你介绍一下,这是长老们在我小时候定下的未婚妻,文文静静
的,一点活力都没有,不过一喝酒就整个变了样。阿倩,这是我常常提起的义弟
阿虎。”
义兄毫不在意的介绍,然而在场的三人都想不到,没过多久,我这个所谓讲
义气、重道义的“义弟”,就禽兽不如地夺了义兄的未婚妻。
与阿倩的相互吸引、相恋与结合,我从来也不曾后悔过,即使时光倒转,我
仍会让一切再次重演。这一生中,除了我的家乡与同胞,就只有阿倩,让我体会
到如此灼热的真爱,然而,这份爱并不能抹去我行为卑劣的事实。
堂堂一代霸主,却被自己信任的义弟,还是一个不起眼的窝囊东西夺去女人,
这是义兄从未受过的绝顶侮辱。只是,当我闯入麦第奇家总堡,向义兄请罪,得
到的却是豪迈大笑。
“哈哈哈,这有什么要紧?女人不过是玩玩而已的东西,我忽必烈到现在为
止干过多少女人,自己数也数不清,难道我会为一个赔钱货失去我的义弟吗?既
然你喜欢阿倩,她就是我的弟妹,有谁敢闲言半句,我立刻摘下他的人头!”
那一天,义兄用他平素所重视的威信与尊严,去交换他最重视的道义,亦是
因为他做出这“没尊严、没威信”的决定,在三十六蛮族中引起轩然大波,令得
他统合武炼各蛮族的大计被迫延后了五年。
可是,这些都不是最令我愧疚的地方。那天,义兄虽然笑得无比开怀,但我
却在他眼中见到了深沉的伤痛,豪雄霸主亦是有情,义兄一生中虽然有过无数的
女人,但痛失所爱的经验却只有这唯一一次。
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但是却已经太迟。义兄在那之后,变得沉郁寡欢,虽
然见面时他表现得一切如常,但是我们见面的时间却少了。
“啊啊,王五哥你不用介意啦,只不过是一个没有魅力的失败男人,被另一
个帅哥抢了马子而已,这种事武炼每天都在上演,如果我那没用的老哥因为这样
就自暴自弃,那堂堂一代武霸也不过只有如此而已了。”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想爱某人,却难免会伤害到某人。这是我们夫妻俩一
起做的选择,而我相信,你义兄是个大智大慧的人,你们兄弟会修复这道裂痕的。”
旭烈兀、阿倩都表现出相当明快的态度,我也深信我们兄弟最后能重新像过
去那样,然而,世事的残酷点就在于:逝者如流水,一旦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就
没有机会再弥补什么……
“五哥,不好了,忽必烈在武威的会盟大宴上举事,要三十六蛮族从今之后
归入麦第奇家统驭,交出所有兵权,并且当场斩杀不服的族主立威。”
“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千叶家的情报,不会错的,而且……公公和你的几位兄长……都已经确认
遇害了,请节哀。”
阿倩带来的消息,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震惊,尽管我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但之后的混乱事态,却把我推到一个不能自主的处境。
父亲与几名兄长的遇害,将本来只是家里闲人的我,推到继承家主的第一顺
位。
武炼是个重视实力的地方,一直维持低调的我,仍是因为追随义兄所立的功
绩,成为年轻一辈所拥戴的对象,纷纷要求我继承家主位,统领风雨飘摇的王字
世家。
对于义兄的做法,我不能理解,已经成为三十六蛮族联盟盟主的他,在武炼
万众归心,以他的雄才伟略,只要再过数年,他可以把武炼统合成国,根本无须
采用这样的激烈手段。
我伤痛于亲人的亡故,但由义兄掌握武炼大权,对武炼同胞只是好事,我不
愿意为了私怨而破坏这个理想的诞生,更何况,我不愿在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前,
做出错误的决定。
短短数天之内,事态就往疯狂的方向演变,义兄采取的强势作风,是残暴统
治的极至,大量的血腥与杀戮,不只是对付抵抗者,也波及到支持他的人,平素
的英明霸主,现在完全变成一个只懂得以武服人的暴汉,特别是在他宣布即将要
举兵讨伐艾尔铁诺后,我只能确定,不管义兄在想什么,若让他这样下去,武炼
在变成理想国之前,就先要化为人间地狱。
“老公,这是我不知道第几百次说你婆妈了,可是有件事我希望你想一想。
在武威举事时,只有我们王字世家,他连归降与否都不问,就先杀了公公与你四
名兄长,旁人认为他是想要立威,也有人说他是忌惮公公的武功高强,可是我想
应该不是这样,至于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你我其实都很清楚。”
到最后,我只有照义兄的期望,举兵向他挑战。我并不想打倒他,只是希望
能制止他的狂乱行为,把局面稳定,但事态的急遽发展却非我能掌握,一直拒绝
联系的义兄,最后是在鹏奋坡上与我们夫妻见面。
“什么都别再说了,看看我终于得到的领悟吧,这才是天地的力量,而阿虎
你别无选择,你若选择避战,这里就是你夫妇二人的葬身之地!”
在人生的路上,我始终得不到选择机会。在那一战中,我突破地界,与义兄
激战,并且一再提升,与义兄双双进入强天位,然而,这份力量并没有改变既定
的结局。
在最后的一刀比拼之后,我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换取了我并不期望得到的胜
利。
“……真是令我失望,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为何你还是这样婆妈?放弃可
以把敌人一刀毙命的机会,多付出一条手臂,这样要我如何放心把武炼托付给你?”
“可是……义兄你不是我的敌人,我们是兄弟啊……”
“嘿,你这不知所谓的东西,到这一刻我真是不得不相信,冥冥中早有注定,
你这睡虎就是我的天敌,要夺尽我拥有的一切……”
“义兄……”
“不过也只有你,才是我愿意将一切交付的人,与你结为兄弟,我忽必烈一
生不曾后悔……阿虎,把我的礼物拿去吧,这是我对兄弟的最后道义,希望它以
后能够帮到你,别再让阿倩提心吊胆了……”
义兄亡故之后,武炼在我的守护之下,渐渐完成当初的理想。但在这时我才
发现到,当没有了共同作梦的人,梦想就没有意义,而我一度拥有的梦……已经
在鹏奋坡上被我亲手打破了。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意义何在,可是当我在暹罗遇到了我
的师弟兰斯洛,一个虽然不成气候,但却有著某种与义兄近似特质的青年,在那
次会面中,一度燃烧于我心中的火焰,好像再度复燃了。
我尽我所能的帮助他,可是我心里到底在期望些什么,就连我自己都不能肯
定。
在我能够有所决断之前,艾尔铁诺军攻入自由都市,耶路撒冷的战事爆发。
策划这一切的第二集团军元帅周公瑾,他……很强,无论是力量或智慧,他都堪
称是一个令人脊椎发冷的可怕强敌,在槿花之乱后,我就察觉到他的注视,隐身
在黑暗中,注视著我的一切,他从未放弃过摧毁我的意图。
面对像周公瑾这样的敌人,如果闯入他设计好的战场,被他掌握主动,我的
胜算只有五成,这使我不愿去战。更重要的是,身为武炼的保护者,我不可以因
为自己的私欲,把同胞卷入战祸,所以我不断地忍耐,坚守我的原则。我知道这
样很傻,但如果一个人连原则都能放弃,他还有什么可以被称做灵魂的东西呢?
但是到了最后,我却还是如此懦弱,如此心软,当感应到羲之所面临的生死
险难,血肉相连的亲情,让我不能再忍耐下去,全速赶往耶路撒冷。
愤怒、愧疚,不停地冲激著心灵,当我全力把速度催尽,我就有自信救得了
羲之,然而,这却会将原有胜算降到四成以下。
每个身经百战的武者在决斗前,都会有一些不可思议的感觉,我猜想米迦勒
和羲之都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正如此刻,越来越强的死亡感觉,就在告诉我,
我与周公瑾这一战的天命。
我不信命数,只相信人可以改变命运。要是我能够早些做出决定,或许就不
用面对这样的困境,但……人的个性,决定了各自的命运,因为我不能改变这婆
妈懦弱的个性,所以就要面对我不能逃避的结局。
即使我始终是这么懦弱与固执,这却不代表我没有亲情与道义。今天,我要
为著我挚爱的亲人与武炼,面对一场我没有丝毫把握获胜的战斗。
死神真的选中我了吗?
我真的……会死在周公瑾手里吗?
……这一切的问题,还是还问于天吧!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 自由都市 香格里拉
战争对于自由都市的居民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陌生的事情,毕竟,体内流著
商人血液的他们,当然不会放过发战争财的机会。
紧紧追著战争的气味,自由都市的商人们不仅没有嗅觉钝化,反而还异常地
敏锐。每当艾尔铁诺与别国发生战争,他们便以极为谨慎的目光,紧盯著战争变
化,伺机买卖因为战祸牵连而欠缺的物资,只要能抢先一步,往往就可以大捞一
票。
自由都市联盟,本身并不是一个太过和平的地方,偶尔也会有几个城市因为
某些因素而相互开战,但却仅止于大规模械斗的程度,在演变成实际战争之前,
就被东方世家、青楼联盟两大体制镇压下来,避免失控的暴乱损及双方利益。
因为这样,自由都市的市民向来深信,战争不过是权力者私下的游戏,藉著
战争来清除一些平时不易除掉的障碍,一切的战乱因素都可以被操作。
纯以自由都市的情形来看,这个论点没有错,但是当自身也被牵扯进去,就
没有人可以悠哉地倡述战争理论了。
艾尔铁诺的侵略行动,固然激起了自由都市人民的反感,但自始至终,没有
人认为周公瑾能够拿下香格里拉。一周之前,香格里拉的某个媒体作了调查,即
使艾尔铁诺拿下耶路撒冷,深信香格里拉不会落陷敌手的民众,仍高居百分之八
十九点七。
毕竟,两千年前以魔族大军的声势,都无法征服香格里拉,周公瑾再强,攻
破耶路撒冷就已是极限,强弩之末,不可能对香格里拉产生威胁。
过于强烈的信念,往往也就是盲点的开端。这是青楼联盟的开宗戒条之一,
多年来青楼联盟也凭著这一点操控人心,可惜的是,他们这次却没有从中发现危
机。
率领著一大群“不应该存在”的军队,石崇骤然出现在香格里拉城外数十里
处,早应该发出警示讯号的情报网,竟然没有半点反应,任他长驱直入,出现在
香格里拉目光可及之处,然后才在全没准备的情形下,面临这破城一战。
比起惊惶失措的市民们,香格里拉权力组织的干部,则是连心脏都要无力跳
动了。直至此刻,他们才终于联想起,那个数百年来毫无音讯、没人知晓其身份
的第三名分家首领,可能就是造成这一切不合理局面的操盘人。
这个理解很正确,无奈实在是晚了不只一步,石崇历经数百年的策划、等待、
经营,既然能瘫痪掉青楼联盟的侦查网,自然也早就准备好了开城的方法。
香格里拉戒备森严,好手众多,单纯要打开城门并不容易,但是要破坏就不
算太难,当潜伏于城中的死士,在付出一定的牺牲代价后,把城墙炸出一个大洞,
石崇所率领的艾尔铁诺军,就由破洞中杀了进去。
“……香格里拉,你真是一位美丽的女郎,经历数百年的等待,终于让我把
你牢牢掌握了。”
缓步入城的石崇,以相当轻松闲适的语气,发表了他身为征服者的感想,数
百年来的梦想终于成真,即使以他的深沉个性,亦不禁喜形于色。
石崇麾下的高手、第二集团军的高手,依照事先的缜密计划,分别突袭香格
里拉城内的重要地点,除了摧毁城内的反抗能力,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夺取组
织的情报资料库。
青楼联盟以操控情报起家,如果不能夺取到她的资料库,即使拿下整个香格
里拉,也没有意义。
大部分的攻击实战,都由朱炎指挥。石崇一方除了他本人,并没有出动天位
武者。
北门天关的战场,石家出动了两名天位武者,台面上的主力看似花天邪,但
伤势尚未痊愈的多尔衮,才是把源五郎钉死在北门天关的最大理由。然而,把事
情倒过来说,要让源五郎不能离开北门天关,没有多尔衮是不成的,所以香格里
拉的战役尽管重要,石崇却没法将他遣调回来。
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天位战,公瑾命朱炎率领第二集团军的精锐,协助石崇。
一方面,香格里拉之战非得一次成功不可;一方面,公瑾不希望错过观察石崇实
力的机会。
奉公瑾之命,暂时与石崇合作的朱炎,即使对这名合作伙伴没有好感,却仍
面无表情地执行任务,以他所擅长的火系武学,将扑上来的青楼联盟高手一一击
杀。
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入城到现在,竟然没有爆发天位战。青楼联盟这么强
大的组织,里头居然没有天位武者,若非如此,这一战不可能有那么顺利。
“其实没有那么值得讶异,除非像周大元帅那样的苦心经营,不然天位力量
的武者没理由突然冒出一堆来。组织内的天位战力,在我们之中有人取得当家主
的正统地位前,无论潘朵拉或我都没法命令动用。而她能够指挥的,几乎都已经
放在耶路撒冷,香格里拉靠的是结界法阵。”
石崇道:“倘使遇到敌人硬攻,你们就有机会比较一下,香格里拉和稷下的
城防系统,究竟何方略胜一筹?”
语气里有著明显的自豪,因为这些自远古传承下来的杰出技术,往后都将归
于他掌握了。旁边众人自也不会蠢到去问,为何这么厉害的城防系统竟然没有运
作起来。
整个攻击计划相当顺利,敌方的反击虽然不能说不激烈,但却欠缺组织性,
结果轻易被石家、第二集团军的联合部队,快速摧破,一个时辰之内,就把整个
城市的运作中枢给占领,次要的情报中心与资料库,也全部落入掌握。
若要说有什么地方较为失算,就是第二集团军的干部都没有想到,反击规模
最强、最难以攻击的地方,竟然不是市政中心的建筑,而是民宅。
在城东几条连续纵排的胡同里,有一栋民宅,被行动地图列为特殊地带,不
用强行攻击。
急于求胜的石家人,作了几次尝试性的攻击,但不管冲了多少人进去,都是
冲进去之后,马上就无声无息,全然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情。
连续吃上几次暗亏,损失了近千名精兵后,斗志无比旺盛的石家人,也不得
不承认挫败,以包围的形式,远远眺望著这座像是某种怪兽般、不住吞噬著他们
战友的怪异庄园。
“厉害,果真是高明得很,香格里拉的魔屋,名不虚传啊……”
石崇大袖飘飘,一路彷彿足不点地,长笑著来到包围网的前端。朱炎也随行
前来,他曾听公瑾说过,香格里拉之中有一座魔屋,是当今机关器械之学的颠峰
成就,也是青楼联盟的实质决策中心,不攻下这里,这场攻城战不能算是结束。
都已经打到这里,要逼出敌人的头头,一场天位战怕是避免不了的,对方好
歹是青楼联盟的首脑,经历过两次天地元气异动,朱炎不信她连小天位力量都尚
未拥有。
“石君侯,接下来是否要我配合出手?”
“呵呵,朱炎兄弟,不用担心,今天没有爆发天位战的可能,因为魔屋里头
的那位女士,不但没有天位力量,甚至是个不会武功的女人。”
朱炎微微一惊,在今天这样的时代,要领导著一方强权,就必然要有著强横
的武力,倘若实力不足,纵然不给外敌消灭,也早就被底下的人推翻篡位,一个
身无武功的女人,要如何领导青楼联盟这么庞大的组织呢?
不过,想起旭烈兀这个凭著一己巧智,屡次在艰险局势里谋取最大利益的例
子,一个不会武功的女性领导人,似乎没有那么值得奇怪。
石崇虽然面上笑意甚欢,但心中却踌躇不已。数百年来,自己的反向渗透虽
然能掌握香格里拉,却始终无法进入这所魔屋,要拿下天香苑,早先那样的里应
外合已经行不通,唯有靠实力硬攻。
经过一番考虑,他吐气扬声,藉由对话来肯定主要目标的存在。
“潘朵拉,我已兵临城下,胜负如此分明,你还不开门投降吗?”
直呼著对手的姓名,这番话以内力鼓荡说出,周围的人都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片刻之后,一把低沉的女性嗓音,由魔屋中传出,声音不小,但却听得出来,
这并非内力传音,而是使用了某种传声设备。
“石崇,你数百年来隐藏身分,猝起发难,将香格里拉逼到这个地步,确实
是你的本事,不过你令弟兄们自相残杀,大大损及组织的元气,这违反了组织的
戒条,你认为自己逃得过总部的刑罚吗?”
“哈哈,成王败寇,自古皆然,组织虽然明白律定,三名领导人之间不得互
相残杀,但千叶家行事的作风,千百年来都是讲究弱肉强食、力强者胜,今日我
以实力取而代之,证明我的能力更胜于你,依照过去每次蔷薇战争的惯例,总部
只会承认我在风之大陆上的领导地位,刑罚问题就不劳你费心了。”
双方短暂地言语交锋,本来就不预期敌人会投降的石崇,在得到确认后,下
达了进攻的命令。
朱炎有点疑惑,这座魔屋既然是机关之学的颠峰成就,里面必然少不了一些
结界法阵之类的布置,派兵进去强攻无用,石崇本人又不打算出手,这样该怎么
攻下来?
换做是公瑾在此,除了孤身涉险,就只有使用轨道光炮,乱轰而下……
突然间,朱炎知道石崇会怎么做了,在他天心意识的感应网中,发现数十个
强力能源反应,急速朝这边迫近,顷刻间,高速移动所造成的气压,化成吹得众
人站不稳脚的狂风,不住席卷而来。
石崇没有轨道光炮,但有另一项攻击型态类似的武器,那就是龙族的黄金龙
骑士团。在他发出信号后,潜藏在香格里拉外的黄金龙骑士团立即升空,朝这边
飞行过来。
中都皇城一战,黄金龙骑士团展露了可怕的威力,但也在陆游、天草四郎两
人的手里折损惨重,数目锐减到如今的八十多骑。
每一骑都等同小天位战力,只要把魔屋四面包围,由上空狂乱轰击,攻击的
效果就与轨道光炮相似,魔屋的机关再强,面对这样的压倒性力量,相信也不得
不败了。
魔屋中的那位女士也察觉了这一点,透过扩音器传来的声音,有著明显的愤
怒。
“石崇,千叶家历代相传,素来对机关土木之学有独到认识,你身为三位领
导人之一,不思如何破阵克敌,只懂得用蛮力硬轰,这等懦弱无用,教千叶家子
弟如何肯心服?”
朱炎闻言摇头,暗叹这果然是妇人之见。两军对决,力强者胜,只有胜利才
代表一切,手段何足道哉,石崇明知道你魔屋之中的机关厉害,又怎会冒险进去,
造成己方的伤亡呢?
这也正是石崇的想法。看见黄金龙骑团迅速飞来,照之前的预定,由空中把
魔屋包围住,就攻击位置后,石崇朗声说话。
“潘朵拉,能将我派的机关技巧研究到这等程度,确实是你的杰出成就,石
某人甘拜下风,待你一命呜呼后,石某人自会在魔屋残骸中好好钻研,将你的心
血延续传承。现在我已经将魔屋包围,不怕你会飞上天去,你若执意不肯投降,
那就与你的破屋子一起灭亡吧!”
这可以说是攻击命令前的最后通告,但不久之后所发生的事,却令石崇与朱
炎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想像力过于贫乏。
事先全没预兆,两人双脚虽然紧踏实地,却没有察觉到半点波动,一切都发
生得那么突然,只听见轰然一声巨响,整座占地近千坪的魔屋,竟然离地飞起,
笔直冲天而去。
这真是想像不到的异变,煮熟的鸭子当真会飞上了天,石崇一看魔屋离地冲
天的速度,就知道黄金龙追之不上,然而,在魔屋加速之前,还是有最后一次的
拦截机会。
“攻击!”
如果让魔屋飞走,攻击香格里拉的行动就功亏一篑了,纵然让魔屋中的机密
化灰也无所谓,石崇下令黄金龙骑团攻击,自己也同时全力出手,强天位力量重
轰出去。
魔屋冲天飞起后,在空中稍稍停顿了片刻,似乎要转换方向。如果石崇等人
的攻击成功,确实有希望把它给打下来,然而,就在众人轰发力量的同时,一种
高频率的音波笔直传入耳中。
似蝉鸣、似海涛、如击玉、如奔流,多种不同音频的声响,编组入一记长长
的音符,由魔屋中流泄出来。
两名强天位武者只能依稀辨认,那是某种琴音,跟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物
已经完全不同,只见四面一片天苍苍、地茫茫,如置身五里雾中,一头十数尺高
的狰狞怪兽,张牙舞爪,朝自己扑击过来。
“何方妖物?”
朱炎不假思索,鼓起高温火焰,两掌就轰击出去,待要与那怪兽的身体接触,
天心意识忽觉有异。
(强天位力量?这是……幻象?)
问题所在显然出于琴音,弹拨琴音的人在魔屋里头,世上的高手再强,也不
可能隔著这么远的距离,形成强天位力量的虚影攻击,所以自己所见的这头怪兽,
必是石崇无疑。
心念一动,朱炎改攻击为防御,赤炎掌劲一带一封,恰好挡住了现实世界中,
石崇同样转攻为守的一掌。
所有幻影顿时消失,两个人双掌相抵,都是暗叫侥幸,要不是他们同时察觉
不对,撤收掌劲,只是刚才那一下,就已经有人见血了。
两名首脑人物无伤,但却不代表没有损失,适才情急之下,彼此都没有用天
心意识控制力道,强天位力量交击迸射,旁边随行的士兵受到波及,死伤惨重。
空中的黄金龙阵也很丢脸,他们出手极快,又没有石崇与朱炎的反应,结果
八十余头黄金龙相互轰击,虽然没多大的实质损失,但却给闹了个手忙脚乱,极
为狼狈。
魔屋并没有浪费时间,趁著众人为琴音所乱,它发出一连串机括运转的声音,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形组成一个巨大的人形物体,背后与脚下喷出熊熊火焰,
瞬间没入云端,消失不见。
虽然攻下香格里拉,但这胜利却未尽全功,石崇也不禁扼腕叹息。
“以前曾经听周帅说过,香格里拉的魔屋,极尽土木之变、机关之妙,现在
看来,确实是于太古魔道之外别走捷径,令人大开眼界。”朱炎质疑道:“不过
刚才那一声琴音,不知道是……”
“朱炎兄弟,你我今日并肩作战,老夫并没有隐瞒你的必要。潘朵拉早年触
犯戒律,被废去武功与面目,从那之后不得修练任何武技,所以老夫确信她没有
天位战力。”
石崇望著天空,面上有著明显的忧色,层层白云之后,早已没了那人形巨屋
的踪影。
“千叶家所搜罗的魔幻技巧中,有一门魔曲的技术,据说是魔法与幻术的颠
峰结合,内中藏有难以言喻的神妙之处,没想到,真的有人将之重现于世了……”
号称魔族第一镇族秘传的天魔功,并不是一种随处可见的泛用武技,九州大
战时,人间界的一众高手之所以闻名色变,就是因为他们只能从传闻、同伴的尸
体上,找到天魔功使用之后的痕迹。
但对于泉樱而言,非常幸运的一点,就是她有很多的观摩机会,跟著丈夫、
小姑两人一起上阵,她见到天魔功使用形式的次数著实不少。
在兰斯洛手中,天魔功只有发挥劲道雄浑强大的优势,虽然强悍,但却像是
一种正统的王道武学,与乾阳大日神功、白鹿洞心法没有多大的差别。
在妮儿手里,天魔功就有所不同。妮儿没有兄长那样承蒙养父传功的雄浑内
劲,对敌时不能以优势内力压倒敌人,就需要极尽天魔功的变化,因此吸蚀敌劲、
化消剧毒的效果,就分外明显起来。
织田香的武功主要传承自星贤者一脉,配合其独特的生命型态,练成一身可
畏可怖的技艺,但感觉上,人们对于她本身的印象,多过天魔功,因为除了织田
香本人,任何一个天魔功的修习者,都做不到那样的神速、柔软、精准。
综合这些经验与印象,对泉樱而言,天魔功虽然不愧为魔族的第一神功,但
总觉得欠缺了什么,尤其是那个“魔”字,泉樱更是感到名不符实。
不过直到今天,她才真的想起来,自己把奇雷斯这个例子漏掉了,在他手上
的天魔功,把魔之一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从脱离完全静止的一瞬间开始,奇雷斯的攻击就有如狂风,毫无空隙地紧贴
过来,而且只是一伸手,泉樱手中的精钢朱枪就碎裂折断。
如果不是因为奇雷斯临时转换目标,放弃海稼轩,改为迎向泉樱刺来的一枪,
仓促下无法全力出手,那泉樱真是想像不出,自己能否在刺出这一枪后,全身而
退。
彼此的天位力量有著极大差距,奇雷斯没有把这个散发著龙气的女人放在眼
里。
在追踪来此之前,他就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龙气,不住刺激著自己的天心意
识,源自两个种族之间的敌对感觉,令他不住感到烦躁与愤怒,但追踪到此地后,
那种感应却减弱许多,而唯一散发著龙血气息的,就只剩眼前这个女人。
(唔,这个感觉是……)
奇雷斯并未全力以赴,扑击的动作在旁人眼中似如闪电,但他却仍能慢慢地
看清每一样事物的细微变化。在他扑击的过程中,忽然察觉到一件异事,在敌人
之中的那个昏迷少女,手指微微在弹动。
更奇怪的是,她身上隐约散发著一种淡淡的气息,并不讨厌,反而有点熟悉,
是很亲切的魔气。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再细想,奇雷斯与泉樱对战接触。
天魔功高度集中在手上,奇雷斯的利爪不逊于任何神兵。强烈的腐蚀气流,
在两股劲道正式接触前,就把精钢朱枪摧蚀脆化,再被气劲交击的力道一轰,泉
樱抢攻的一枪还没碰到敌人,就被瓦解碎灭。
“死!”
对于连自己一爪都接不下的敌人,奇雷斯甚至不愿多说一个字,但他却没有
察觉两件事。被海稼轩灌输进一股强大内力的泉樱,和平时的她有著极大不同,
再者,即使面临劣势,她聪慧的头脑仍在沉静运作。
在朱枪碎裂的瞬间,泉樱不慌不忙,顺著敌人爪势让朱枪裂为两截,让末段
承受天魔功的腐蚀劲道,化为碎裂细粉,自己手执前段当作长剑使用,盘旋舞动,
趁著距离拉近,反刺向奇雷斯。
“找死!”
再次出手,奇雷斯不会二度无功。虽然只是简单地挥爪,但伴随著刮起的天
魔劲,却是撕人心肺般地强烈,泉樱气息一窒,唯有立即撤手,飞快往后退,免
得被天魔劲侵入腑脏,眨眼间就蚀化内腑,饶是如此,当泉樱把距离拉开五尺,
却发现自己口鼻渗出鲜血,胸中隐隐疼痛,还是受了轻伤。
在创伤泉樱之后,奇雷斯有著片刻的停顿。刚才那一爪,虽然未出全力,但
应该得到的战果却不该只是如此,在那个龙族女人后退时,天魔功理应创伤她的
内腑,可是她右手挥出一道猛烈气旋,犹如升龙冲天,减低了天魔功的威力,体
内同时释放出密实有若精金的护身气劲。
堪称完美的应变,让泉樱两度从生死险关中逃出。当她站定步伐,催运著龙
体圣甲的气劲镇伤止痛,眼中却仍流露著跃跃一试的斗志。
这个眼神,让奇雷斯的旺盛斗志转移,放弃了原本引起他高度兴趣的海稼轩。
刹那间的本能告诉他,不管把海稼轩搁置在一旁,会对战斗时的自己造成多
大威胁与损伤,他要先战这个女人,不顾一切,要先享受毁掉这双眼神的过程。
这个念头,很快就化成了一记雷霆万钧的爪撕,泉樱虽然尝试反攻,但她刻
意以真气护住的枪头,就像面团般脆弱,被天魔劲蚀成一片飞灰,四散飘扬。
泉樱失去最后的兵器,焚城枪法施展不出,猛一提气,再次打出升龙气旋阻
敌护身,减低天魔功的吸蚀效果,同时运起龙体圣甲,抵御撕裂升龙气旋穿过来
的天魔劲。
“又是这一招,没有点新东西吗?”
“小雷先生真爱说笑,如果没有点鹹鱼以外的新东西待客,小妇人又怎么敢
出来丢人现眼呢?”
回复记忆后,泉樱当然也想了起来,以前在日本担任织田香副手时,曾见过
黑猫型态的奇雷斯,还奉织田香之命,喂过它鹹鱼饲料。这件事自然是对方的奇
耻大辱,挑对时候说出来,奇雷斯的墨黑瞳孔蓦地收缩成细点,再次绽放时,已
不只是深沉的杀意,更多了一丝杂驳的怒气。
多余的情绪反应,造成的影响极为短暂,可是在激烈的武者对战中,这样已
经足够,泉樱再催天位力量,两手外翻,左手、右手同时打出反向的升龙气旋。
两个反向高速飞绕的气旋相互激荡,威力较诸之前赫然大幅提升,竟能一举
挡住奇雷斯的天魔劲。然而,这股凭著乱流撞击所形成的杀伤力,没有指向性可
言,虽然能爆出大力攻敌,但反向压往己身的杀伤力也是类似,泉樱必须加倍催
运龙体圣甲,不然自己就先伤在这记新招之下。
两种相当耗力的绝技一起使用,所造成的疲惫迅速影响著肉体,泉樱感觉自
己的身体彷彿开了三个大洞,体力与精气迅速涌流出去,如果之前不是在海稼轩
的指导下修行过,现在真没把握能够维持。
(你是神龙血裔的传人,这点考验一定过得去!怎样都要挺过去!)
在修行期间,海稼轩要自己连续几个时辰催运苍龙心法,用这套原本不适合
女子修练的内功,挥动焚城枪法,每一丝真气都不许外泄,那种感觉就像有几个
升龙气旋在运转,却要强行束缚于体内,与此刻有些类似,但更为难受。
(控制好苍龙心法的气劲输出量、两手气旋的力道、龙体圣甲的抗击力,只
要有一分计算错误,招数的威力就会像炸裂枪管一样反伤自己……这确实是天心
意识的好练习啊。)
脑里浮现这个念头,泉樱有点想苦笑。如果说情绪波动会造成天心意识不稳,
那么自己比奇雷斯更没有资格分心,只要找一个足够支撑斗志的泉源就够了。
实力相距过大,把目标订成毁灭敌人,这只会让明知做不到的自己战意崩溃,
所以泉樱只有坚定信念,一定要保护身边这些人平安。不过她为此竭力奋战,旁
边的同伴自也不能袖手旁观。
妮儿重伤昏迷,枫儿驱毒未毕,手足犹自酸软无力,有雪虽然没有战力可言,
但却对旁边那个抱著剑看戏的白发青年看不顺眼,主动跑去踢他一脚。
“喂!兵凶战危,你为什么还坐著看?你既然拿剑,一定就能上阵,为什么
放著女人去作战?是男人的话,就冲出去挡住那怪物,让他把你撕成八十八块,
掩护美女们逃亡!”
“哦?这是男人的义务吗?那请问阁下是……”
“我?我是雪特人,不能用一般人类的标准来衡量。”
“原来如此……”
海稼轩露出的表情并不是鄙夷,就某些方面来说,甚至像是佩服,不过他倒
是没有说什么“我下辈子也要当雪特人”之类的话,只是淡淡说一句“没用的,
那个怪物太强了,赢不了的”。
眼看泉樱渐趋下风,血迹慢慢染红了衣衫,这白发青年却温温吞吞,有雪急
得快要跳脚。
“为什么赢不了?大家不都是强天位吗?只要一起下去围殴,三位一体,肯
定可以把那头黑皮怪物打得连蛋蛋都缩起来。”
“蛋……算了,你是雪特人。总之,天心意识主导实力,如果彼此的天心修
为差得太远,即使彼此同一天位,还是会出现秒杀战斗的情形。要是能多一年的
时间来修行,或许还有希望,但以现在的情形,泉樱和敌人的差距还很远。”
海稼轩道:“看,敌人已经可以突破她的气旋,五招之内会伤她一臂,七招
之内封锁她双臂的攻防,顶多撑到二十招左右,贵国的猴子国王就可以为爱妾再
多准备一副水晶棺了。”
这句话没有压低声音,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已经习惯海稼轩刻薄毒舌的泉
樱,对此心知肚明,索性来个充耳不闻;枫儿看出了劣势,却不料事情已是如此
严重,当下努力撑起瘫软的身体,拔出腰间的针剑,往泉樱走去,偏生行动迟缓,
这几步总是跨不出去。
“喂!情况这么危急了,你这……”
“不用慌,我有四字救命真言,只要你能参透,那就有救,这四个字就是…
…往彼娘之。”
“往彼娘之?往彼娘之?这是什么白鹿洞黑话?往是去,彼是你,往彼、去
你…
…啊!去你妈的!“
“说对了,那你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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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天下(卷十六)第二章─龙吟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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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 自由都市 耶路撒冷
海稼轩出腿如风,话声才完,一腿已经悄然无声地横扫到有雪腰间。雪特人
甚至还来不及出声咒骂,就给扫得离地飞起,朝激斗中的两人飞过去,眼角余光
只看到身後的海稼轩脚下一点,轻飘飘地离地飞起,冲天而去,竟是趁著场面最
乱的时候溜之大吉了。
「你这只不要脸的白头翁,只要你雪特老子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与你善罢…
…唉唷!」
急飞中的有雪,重重撞到了某个东西,脑里惊惶失措,以为碰上了奇雷斯,
但眼光一瞥,才知道自己撞著了枫儿。
(……这股力道是……)
枫儿委实讶异,有雪在撞过来的同时,一股沛然力道从他体内传了过来,虽
然只有眨眼光景,但已经足够让双手回复气力。
「泉樱,接著!」
泉樱没有兵器可用,空手对敌只会败得更快,枫儿有心相助,便把自己的配
剑掷出,希望这柄剑在她手中能有所帮助。
奇雷斯与泉樱斗得正激烈,双方气劲迸击四散,抛掷过去的针剑才一靠近,
就被乱射的冲击波给震开,泉樱全神集中在奇雷斯的闪动上,目不斜视,反手打
出一记升龙气旋,本来要坠落地面的针剑,给气旋一弹一带,神奇地落在泉樱掌
心,手起就是一剑。
掷剑、震落、吸剑、出招,几个变化动作犹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有雪甚
至只晓得自己撞上枫儿,本来空手的泉樱忽然就有一把剑了。
龙族武学并不擅长剑术,但白鹿洞却是天下驰名的剑术宗派,泉樱展开师传
剑法,回荡剑刃,迎往奇雷斯的攻击。她此时右臂上已多了一道深刻爪痕,鲜血
淋漓,影响著发劲使力,而枫儿使用的这种细软针剑,她过去从来不曾用过,心
下忐忑,不知道能再多支撑几招。
奇雷斯却对这些浑不在意,在刚才的激斗中,他有一半的注意力,放在昏迷
中的妮儿身上,留意她手指不自觉地颤动,抖动的频率和感觉很奇怪,经过一段
时间的观察後,可以确信那个频率与自己有关。
交战中,越是催运天魔功,那个少女的手指就颤动得越厉害。这动作的原因
是什麽?催运天魔功,会释放出魔气,这个少女是与自己的魔气呼应而动作!
之前听说她曾经奋起一拳,痛击了公瑾,所用的拳式,听来极像是魔族的不
传之秘,「天崩」!当时自己就觉得有古怪,照这情形来推测,是自己在暹罗城
地下觉醒时,这少女与自己释放的强烈魔气起了呼应,所以才会瞬间超越本身实
力。
但为什麽一个人类少女会与魔气产生呼应?
脑里闪过这个疑惑,奇雷斯不甚专心地发劲,击向泉樱刺来的剑尖。
「咦?」
一剑刺出,泉樱和奇雷斯同感讶异。连续两次毁尽泉樱手中兵器的天魔劲,
这次居然不能在双方接触之前,就先把这柄针剑蚀损,而泉樱更觉得有一股热流,
不住由剑柄输入掌心,迅速在四肢百骸内奔流,唤醒自己的龙族之血,越来越是
澎湃,最後更化作一股驾驭不住的大力。
本来平凡无奇的一剑,速度与力道陡增,奇雷斯不及闪躲,右手一翻,三只
利爪搭在剑刃上,就把斩来的一剑拨荡开去,但这却是双方开战以来,他第一次
被迫改采守势。
在这异常的情形出现之後,握在泉樱手中的针剑,也渐渐产生变化。细薄的
剑刃,变厚变宽;剑柄把手部分,由原本的朴实无华,化为美丽的龙纹;整把剑
笼罩在一泓幽碧青光之中,彷佛龙鳞反映月光的瑰丽色彩。
「这是……」
泉樱不自禁地感到疑惑,会变形的剑不算奇怪,只要配合魔法铸造技术,就
可以有这样的效果,但是这柄剑上的龙气,还有那种不住沸腾自己血脉,令神龙
之血活性化,令得伤疲感觉瞬间消失,通体舒泰的效果,这都与持用隆基努斯之
枪作战时的感觉类似,难道……
(这就是天丛云之剑?)
没有别的合理解释,再看到枫儿鼓励与欣喜的眼神,猜想得到确认的泉樱,
信心百倍增强。为著某个理由,离开日本後她就不曾再使用隆基努斯之枪,现在
重执龙族神器,战斗时的昂扬感觉又回来了。
「小雷先生,得罪了。」
「拿著柄破东西就可以改变什麽吗?天真!」
纵然知道敌人手里拿著某种神兵,奇雷斯的狂态仍没有改变,一爪横扫过去,
凛冽天魔劲逼得泉樱不得不侧身闪避,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攻势又给抢了回去。
天丛云剑是龙族的至宝,素来由五大龙神守护,即使是继承族长之位的龙骑
士,也没有几个人能有机缘亲眼目睹。泉樱对此期望甚深,但几招一过,这柄龙
族神剑却不如隆基努斯之枪那样,能够把本身的杀伤力提升层次,空有神剑之名,
竟然没有什麽实效。
(怎会这样的?难道……因为我不是天丛云剑的主人,神剑虽然能与龙血共
鸣,却不甘为我所用吗?)
昆仑山上,龙神将天丛云剑授与枫儿,此事泉樱亲眼目睹,尽管诧异龙神偏
厚外人的举动,但却对枫儿没有怨妒之心,可是,难道因为自己没有获得龙神认
可,所以无法发挥神剑的特性吗?
瞥望向枫儿,只见她也是一脸迷惘,泉樱益发觉得困惑,要是天丛云剑仅是
能够抵受得住天魔蚀劲,没有其余作用,那自己四人今天就注定要葬身此地了。
(不行,就算我没命离开,也一定要让他们……)
泉樱急谋对策,却不知道天丛云剑正悄悄地影响战局。在奇雷斯眼中,泉樱
手中神剑是一个很讨厌的存在,不住散发著之前令他烦躁的强烈龙气,虽然不至
於克制自己,但那种感觉……有点类似敌人手上捧著一个强烈光源,在战斗中持
续干扰自己的视觉,越战越是令人焦躁。
用魔族的特性来比喻,如果敌人身上缠满大蒜,所有吸血鬼都会弃战掩鼻而
走;要是天位战甫一开打,对手就往身上淋满粪便,那麽就算是最好战的多尔衮,
也会铁青著脸离开战场。
奇雷斯的感觉就是这样,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之高,任何神器都无法克制於
他,但是对上天丛云剑,那种强烈的龙气与龙血结合後,却会令他极度焦躁、不
快,无法像平常一样全神投入战斗,享受由鲜血与生命所绽放的火花。
受到这样的干扰,奇雷斯的天魔劲虽是越来越强,不只压迫著泉樱,摧毁著
附近建筑,也令枫儿必须要鼓尽全力,才能护住有雪、妮儿不受伤害,但奇雷斯
的动作却比之前紊乱上几分。
交战至今,已经超出了海稼轩所预言的二十招,泉樱虽然多处负伤,却没有
被撕杀身亡,反而在拆到第二十六招时,找到一个冒险突进的机会。
(不肯冒险,就连最後的机会都没有……拼了!)
千钧一发的短暂刹那,她低头斜身,让怒涛一般的天魔劲由上方擦过,蚀化
背部衣衫,像是被大量腐蚀酸液浇淋在背後的痛楚,疼得眼前一片黑色,但这一
剑却仍咬牙递了出去。
(只要能刺中,只要能伤到他,就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让大家离开了,龙
神啊!请保佑我……)
泉樱的勇气与判断,为她寻找胜机,她以天心意识集中全部力气的一剑,趁
著奇雷斯招式使老的空隙,突破进去,刺上了他坚逾精钢的右臂。
(刺中了!)
喜悦实在太过短暂,泉樱直至此时方知,天魔功之中也有类似龙体圣甲的护
身硬功,锋锐神兵在割体入肉的那一刻,就被爆发出来的气劲震歪,这一剑与其
说刺中,不如说是浅浅划过,虽然留下了伤口,却没有能割到血脉,反而令自己
露出了破绽。
「居然让我见血,小堂妹有这样的跟班,很了不起啊!」
距离太近,用爪并不合适,奇雷斯一记重拳轰了出去,轰在泉樱小腹,整个
人就像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泉樱小姐!」
枫儿险险一扑,在半空中将人接住,却承担不了那股海潮般的大力,与泉樱
一起滚跌出去。好不容易止住跌势,枫儿举起疼痛不堪的双手,赫然发现白洁的
手腕肌肤上,出现了一点一点的枯黄,稍一运劲,更是痛入骨髓。
(好恐怖,天魔功居然练到这种程度……)
天魔劲是在搂住泉樱时,透过她身体传来的,自己手臂都成了这样,泉樱的
情形可想而知。
「……不要紧,我还能作战……枫儿姊姊你看好他们……」
泉樱背後的伤势真个是痛澈心肺,两条手臂也疼到麻木,虽然失去知觉,却
所幸著自己还能紧紧握著神剑,在预备继续抵挡敌人时,她也觉得奇怪,为何敌
人没有趁此机会攻击过来?
抬头一看,奇雷斯的表情相当诡异,动作更是奇怪,用左手托住右手手肘,
眼睛盯著右手看,好像那只右手有什麽古怪,根本忘记了前头还有未倒下的敌人。
奇雷斯的右手,刚才被泉樱划出了浅浅的伤口,血早已止住,泉樱与枫儿都
不知道奇雷斯究竟在看什麽,但答案很快就揭晓。
「砰」的一声,奇雷斯的右臂彷佛不是一条手臂,而是一座高山巨岩,重逾
万吨,他撑之不住,被过重的手臂往前拖拉,虽然不至於狼狈地扑倒,但却不得
不蹲跪下来,目露凶光地瞪著自己那只凹陷入地面的右臂。
「喔喔喔~~」
野兽般的吼声,自奇雷斯口中发出,震得众人脑里发晕。极度催运力量之下,
他右臂、肩头的肌肉,如同盘根老树般 起,影响所及,附近地面出现了缝隙,
由小而大,很快就变成了巨大裂痕,蔓延出去,震塌房屋、掀翻地面,把数十尺
方圆之内化成一片废墟。
强大的威力,泉樱感到震骇,显然奇雷斯奋起全力,想要抵抗右臂所承受的
异力,重新抬起手来,但不管怎样使劲、运转天心意识,他仍是没法把沉陷地面
的手臂抬举起来。
「这是……怎麽回事?」
突来的惊变,泉樱和枫儿都吓了一跳,彼此对望一眼,从枫儿的眼神里,泉
樱确信她对此一无所知,虽然是天丛云剑的唯一主人,但枫儿并不知道天丛云剑
伤人後会有如此奇效。
奇雷斯的情形,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重力异常。因为他右臂所承受的重力忽
然失常,所以才会重得承担不住,直往下落。但这麽大的异常重力,为何没有伤
到他的手臂?又为何只是手臂沉陷地面,没有再深陷下去?这点泉樱就想不透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这确实是天丛云剑的效果……)
泉樱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自己能否趁著这个机会,攻击奇雷斯?他现
在拔不起手臂,整个身体斜蹲在地上,等若是少了一半的战力,是千载难逢的机
会,自己这边有两名强天位武者,一起合攻,胜算比之前要大得多,更何况,天
丛云剑仍在手,只要能在他左半身也刺上一剑……
巨大的诱惑,泉樱还没能做出决定,有人却已经忍耐不住。
「我有一点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看奇雷斯把精神全部放在右臂上,对身外物视若无睹的样子,有雪觉得真是
天赐良机,不过他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为求安全起见,他只想担任助攻,不想抢
著当牺牲的英雄。
太研院提供的补给品中,有一些强力爆裂物,要拿来与天位武者对战自然不
行,不过要拿来偷袭暗算、打落水狗,却是绰绰有余,有雪把找出了藏在身上的
微型爆弹,眼见奇雷斯仍在狂吼著拔摇手臂,心头暗喜,正要把东西交给泉樱,
忽然就听见旁边两声娇叱。
「危险!」
「小心!」
有雪还弄不清楚发生什麽事,只听见两声呼叱,前方就多出一道人影,被泉
樱拦在前头。
「喂!怎麽回事?」
「泉樱小姐,你……」
枫儿看得明白,刚才奇雷斯虽然仍低头望地,似是对众人的动作视若无睹,
但周围的大气却急遽波动,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手法,一发浓缩气弹就朝这边射
来,如果不是泉樱见机得快,伸天丛云剑拦截,有雪此刻就只剩下半个身体了。
不过,从泉樱手掌渗出的血痕来判断,那发气弹击中天丛云剑的剑刃,余力
震得泉樱握剑的虎口迸裂出血,威力之强,正显示了奇雷斯的实力,尽管在这样
的状态下,仍是一个恐怖的强敌。
被泉樱护在身後的有雪,对这一点的感觉更是深刻,因为他看清楚了泉樱的
後背,只是一眼,就险些吓得叫出来。
「喂,女人,你、你不要紧……」
「我没事,不用管我。」
制止了有雪的大呼小叫,泉樱望向枫儿,道:「虽然有点遗憾,但我想大家
目前都不适合再战了,姑且先离开这里,记取这次的经验,赢得下次的胜利吧。」
枫儿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奇雷斯被异常重力困住,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己
方不是重伤就是中毒,相较之下更是不堪,硬要贪功急进,只会把所有人都葬送
在这里。
从一开始,枫儿就没指望己方能够打倒奇雷斯,趁著他现在动弹不得,大家
都能够全身而退,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不过,还真是奇怪,天丛云剑的异能怎麽变了?难道在不同人的手里,会
有不同的异能效果吗?)
枫儿摇摇头,把心中疑惑按下,正要对泉樱回话,却被别人抢在前头。
「走?这样就想走,不是太无趣了吗?起码得留点纪念再走吧?」
说话的赫然是奇雷斯。右臂仍深陷在地上,但他却抬起头,目光指向泉樱等
人,高高抬起能动的左臂。
泉樱和枫儿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虽然素知这凶人是一头不逊於多尔衮的战
鬼,可是仍想不到他会疯狂若此,在双方都可以平安了结此战时,他居然举起左
掌,重重砍在右边肩头,鲜血喷溅中,一条右臂硬生生地被卸了下来。
「嘿,轻松多了,果然早就应该这样做,哈哈哈哈~~痛快!」
失去一条右臂,奇雷斯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痛苦,反而满不在乎地重指戳向伤
口,指劲到处,喷溅的鲜血立刻止住,跟著,他的目光再次移向敌人。
「要走可以,你们两个女人把命留下!」
事情发展至此,众人哪还不知道大事不妙,受伤的凶兽,危险与凶戾只会百
倍於前,泉樱往前抢上一步,挥出天丛云剑,只希望能再次奏功,为己方争取到
一点时间。
然而,这一次奇雷斯却是有备而来。
「来来去去都是这一招,女人,你去吃猫食吧!」
奇雷斯左臂一抖,劲风卷扬,赫然便是泉樱使过的升龙气旋。虽然手法、运
劲并不正宗,但狂飙起来的威力却更强更霸,配合满溢的吸蚀魔气,化作一条黑
色的墨龙,疯狂噬卷而来,目标是泉樱的右臂,还有手上的天丛云剑。
对这柄龙族神兵忌惮甚深,奇雷斯不愿再受到干扰,一出手就要先将之夺过。
泉樱本已伤疲交煎,对这记猛招只能咬牙支撑,手上却渐渐握不住剑柄,正要撒
手,旁边一个人贴靠过来,一双手握住自己右掌。
刹时间,汹涌热流再次由天丛云剑内传来,与体内龙血呼应,镇压伤痛,回
复气力,泉樱握剑的右手,迅速倍增劲道,耳边则传来枫儿的娇叱。
「出剑!」
泉樱不假思索,一剑抢先刺了出去,当剑锋接触到狂飙卷来的天魔劲,竟然
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奋力击出升龙气旋的奇雷斯,只觉得一股没法形容的巨力,由前方反弹回来,
力道是之前自己所发出的一倍,加倍震弹回来的结果,即使是奇雷斯也没法招架。
「呜……」
一声闷响,奇雷斯在空中倒滚著飞了出去,狼狈的模样,是泉樱与枫儿所未
曾预料到的丰硕战果。
不过,泉樱很快就知道不对,因为受了这重重一击的奇雷斯,赫然毫发无伤。
被抛滚到远处後,才一稳下身形,他就像是一道迅速折射的黑色闪电,再次飙飞
过来。
「走!」
有雪这次的反应可快得多了,将那管忍术卷轴含在口中,背著妮儿,两手拉
住泉樱与枫儿,在奇雷斯扑到之前,四人已经完全沉没入地下,奇雷斯的一爪,
虽然在地上开了一个阔及数尺的大洞,但却已经不见敌人踪迹了。
「让他们跑了,幸运的家伙……」
一场恶斗,最後居然没有宰掉半个人,奇雷斯的不悦可想而知,然而,他并
没有继续追击的打算,这场战斗打得很不愉快,天丛云剑不住给自己带来麻烦,
在找到具体策略前,不适合打这种没头没脑的仗。
而且,比起继续追击,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走回刚才手臂深陷的那个地坑,奇雷斯斜身蹲下,将右臂贴靠在断口伤处上,
稍一粘合,他左手五指重插在右臂伤处,运功催行血脉流动,只是片刻功夫,断
臂就像变戏法般重新接了回去。
在人类来说,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不过像奇雷斯这样的高等魔族,肉体的
强韧、新陈代谢之迅速,莫说人类无法比拟,就算是同为高等魔族,能与之相提
并论的也不多。
长年的战斗生活,他对如何强化自己的痊愈效果极有心得,如果一只手臂被
打得粉碎,那自是得耗损功力来重生,不过若仅仅是切断重接,这种小事根本不
放在眼里。
只不过……
「真是麻烦,我要维持这种姿势到什麽时候啊?」
泉樱等人虽然离开了,但天丛云剑的效果并未消失,接回右臂的奇雷斯,只
能以原姿势蹲跪在地上,左手无聊地托著下巴,静静思考与等待。
直觉告诉他,这种特殊异能不会永久持续,通常是在一定时间之後;又或者
是持剑者离开相当距离,脱离神剑异能的影响范围後,造成的影响就会消失,推
论是这个样子,不过事实是如何呢?
即使身为天位武者中的最强凶兽,奇雷斯也只有持续他最厌恶的状态:无能、
无聊地等待。
当耶路撒冷的天位战打得如火如荼,狂乱的气氛也波及武炼,令武炼的兽人
为之不安。
不安的源头,是武炼第一的女武者、众兽人心中的女武神,公孙楚倩。她一
反平日的开朗豁达,怒气冲冲地对著众兽人大发雷霆。
武炼虽然位处偏僻,但公孙楚倩仍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系统,就在不久之前,
她已经接获讯息,得知发生在香格里拉的事变。
石崇攻破香格里拉、魔屋冲天飞走,这些发生在万里之外的最新事态,透过
独特的传递管道,让公孙楚倩收到了报告。
从多年以前,公孙楚倩就退出了青楼联盟的营运、决策,尽管曾经猜测过,
那个神秘的第三朵花有可能是男人,不过终究也没有积极地找出这人来,今日祸
起萧墙,其实是必然之果。
石崇夺得香格里拉後,只怕会立即掉转枪头,对付身在武炼的自己,这件事
情公孙楚倩并不担心,不过当她整理完手下的汇报,预备找丈夫说明所发生的事
态,却怎麽都找不到丈夫的所在。
依照时间来算,丈夫这时应该是在宗祠的阁楼顶端睡懒觉,不过当公孙楚倩
集合了王字世家的兽人,问明白丈夫的去向,却从几个担任随从的兽人口中,得
到几乎可以说是荒唐的答案。
「那、那个……家主睡到一半,忽然醒来,然後就问我们,以前有没有看过
空中飞人?我们都说没有,他说要表演给我们看,然後就从阁楼顶端跳下去,然
後……就飞不见了。」
听见这个完全符合丈夫做事风格的回答,公孙楚倩气得一掌就打碎了身边茶
几。
「这个死男人!他以为自己是雷因斯的那头山猴吗?有觉不睡,玩什麽空中
飞人?」
面对公孙楚倩的暴怒,在场的百余名兽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答半句话,
生怕成为美人迁怒的对象。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们,当然也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最近这几天,公孙楚倩一直把丈夫盯得很紧,不让他有偷偷开溜的机会,所
担心的,就是生怕他终於忍耐不住,参与自由都市的战局。
就个人认知上,公孙楚倩相信丈夫已是世上无敌,就算面对陆游,丈夫仍是
可以取胜。但自己的信念是一回事,现实状况是一回事,正因为自己是他的妻子,
所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绝世天刀在实战上的致命弱点。
以一个武者来说,丈夫太过宅心仁厚,顾忌也太多。正是因为顾虑著武炼的
万千同胞,所以多年来他宁愿大违本性地对艾尔铁诺低头,努力维持现状。
周公瑾是一名很恐怖的强敌,与之对战,他会尽一切手段去打击敌人。单只
有阴谋狠辣,或是强绝武功,都不足为惧,不过当两者结合,那就很可怕了。
槿花之乱结束,诸将举行盛大的庆功宴,让王字世家的军民同欢,请丈夫上
台,接受大家的祝贺与称颂,在一片「天刀」、「绝世名将」、「救国英雄」的
赞美声中,丈夫以极其不愉快的表情,说了这样的话语。
「战争结束了,但我不认为这有什麽好庆祝的,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
吊念在战争中逝去的同胞,记取我们武炼人曾经犯下的错误。这个名将一点都不
值得荣耀,因为我们打赢的,是一场不应发生、可以避免的战争,很多同胞因此
无意义地流血、失去生命,这是大家必须要记住的事。」
这番话,浇息了原本的热闹气氛,原本兴高采烈的众人,像是给当头洒了一
桶冷水,尤其是艾尔铁诺派来祝贺的使者,脸上更是难看。而丈夫不会做人的评
价,也在那一次以後名扬风之大陆。
当丈夫走下台时,自己注意到他的拳头紧握。之前尽管在战争最胶著的时候,
自己也只在他身上感到深沉的哀伤,但在这战争结束,极尽荣耀的时刻,个性淡
泊的他却出现了愤怒。
那时的景象,公孙楚倩至今不忘,深知丈夫厌恶斗争的个性,更晓得把这种
个性的他投入战场时,必然会出现的极高危险,所以在他开始帮助师弟兰斯洛时,
公孙楚倩深深忧虑,更在耶路撒冷战事危急时,一再地有著不祥预感。
心有挂碍,凡事都保留三分余地的丈夫,能够战胜这一位不世名将吗?公孙
楚倩实在没有把握,所以只有紧盯著丈夫,希望他在理智的情形下作决定。
哪知道,最顾虑的事情还是发生,接获青楼联盟急报的自己,稍稍离开一下,
再回来时已经找不到丈夫。自己之所以感应不到,只怕是他以天心意识隐藏了离
开的痕迹,现在已经在赶往耶路撒冷的路上了。
公孙楚倩不是不想追,夫妻两人携手作战,怎样都比放著丈夫孤军奋战要安
全,但是当丈夫全力迫发极限速度时,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追上,自己想要赶去
耶路撒冷,怎样都要三天以上才能抵达,无济於事。
她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激怒过後,紊乱的心情很快就镇定下来,
沉静著表情,对在场的兽人下令。
「从现在起,各部各族听我号令,开始动员各兽族的战力,做好开战准备,
我们将视情形的发展,有可能主动出击,请各位谨守兽族的荣誉与骄傲,紧绷你
们的獠牙与兽心,别让敌人小看了。」
这番话由公孙楚倩的口中说出,对在场的兽人们有著很大的鼓舞作用。起先,
他们有点怀疑,这是否是女武神的一个晨间玩笑,但从她无比严肃的表情,兽人
们顿时明白,事情严重了。
没有兽人会质疑王五不在时,身为王五之妻的她有没有足够依据发号施令,
无论是人望或武功,公孙楚倩在武炼的地位崇高,公然出言反对的兽人,只怕当
场就会被身边族人给乱爪分尸。
在王五的统驭下,武炼兽人很满足於目前的和平状态,不过流在他们体内的,
仍是一股原始而狂热的血,当有敌人欺上门来,骄傲的兽人之牙,必定要敌人付
出惨痛代价。
公孙楚倩的命令,彷佛象徵著维持多年的和平已经结束,从这一刻起,武炼
兽人即将重回战场。
兽人们狂吼著奔离开大厅,向各自的部属联络,把公孙楚倩的命令传达下去。
看著他们的背影,公孙楚倩希望自己没有作错,也认真地祈愿,希望丈夫能够战
胜敌人,平安归来,再次与她珍惜夫妻之间的小小幸福。
城内的战斗告一段落,一度於耶路撒冷城外激烈上演的战斗,也在不久前结
束。
曾经以显赫武名威扬四方的白夜四骑士,以最无奈与屈辱的形式惨败,将他
们的鲜血,洒在耶路撒冷的土地上。失败的理由固然是因为实力不如,但这样的
落败法,却让残留下的人无法心平气和地认输。
在公瑾压倒性的实力下,白夜四骑士已折其三,当身为团长的米迦勒阵亡沙
场,就注定了耶路撒冷一败不起的命运。
四骑士唯一的生存者王右军,受到的创伤极为严重,之所以没有致命,只是
因为敌人没有作致命一击而已。
就这麽让敌人获胜?白夜四骑士的骄傲、耶路撒冷的传承,就这麽完了吗?
即使不甘心,自己还能够作什麽呢?
这样的疑问,在王右军脑海中盘旋,特别是在听公瑾说完他的全盘计划後,
深深的震骇与绝望,彷佛化作一只大手,毫无空隙地覆盖住王右军的心神,找不
到半点光明。
就算是立即身死,王右军都不愿让自己的存在,成为他人的负累。牺牲耶路
撒冷已经够了,不该再让家乡武炼也被牵连进去,然而,自己还能做些什麽呢?
(主啊!请聆听你信徒的虔诚祈祷,不管我最後怎麽样,请你让武炼能够平
安…
…)
如果单凭祈祷就能打倒敌人,周公瑾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但王右军却只
能把最後期望放在祈祷上。
耶路撒冷的真神,似乎在最後一刻回应了 信徒的祈愿,於层层绝望的黑云
中,送来了温暖的光明。
当一只强而有力的拳头,重重击在公瑾的面颊上,把他整个人打得飞跌出去,
看著那个伟岸的男子汉背影,王右军不可思议地惊喜出声。
「五哥!」
「嗯,羲之,我来晚了,你还好吗?」
尊重值得敬重的敌人,王五光明磊落的作风,使得他不愿意一现身就出手偷
袭,所以他是先阻止公瑾的一击,让公瑾晓得自己已经到来,有所防备後,这才
轰出一拳。
虽然仍不免受到震惊的影响,但公瑾已来得及防御,在挨上王五一拳时,护
身气劲也集中抵挡。
可是,情形与前两次被妮儿暴起击中时,有著明显不同。饶是护身气劲已经
进行防御,强烈的晕眩、呕吐感觉,像是疯狂的飓风,在公瑾脑部掀起滔天巨浪,
一时间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身体的行动。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击出老远,强大的冲击力,连同自己一路贴地摩擦过
去,最後整个身体深陷在一个大凹坑里。
「唔……」
纵然狼狈,公瑾却只是静静地躺著,眼睛望著天上浮云,让脑内狂啸的晕眩
感沉淀平复,同时思索一些令自己困惑的问题。
应该出现的人,却在不该出现的时候现身了,这个不合理的变化,令得自己
承受了不应有的损失。为了要把运势的流向拉回来,公瑾要先理解敌人行动的秘
密。
两个时辰前,耶路撒冷尚未开战时,自己感应到王五仍在遥远的西南方,超
过万里之外的远距,就连天心意识也只能把握到方向,难以锁定详细位置。後来
当自己击杀米迦勒,王五终於动了,澎湃汹涌的气势,向怒涛般朝这边涌来。
由武炼的云龙阁到香格里拉,之间相隔何只数万里,假设自身不计元气耗损,
以天位力量全速飞行,公瑾扪心自问,没有两天半以上,绝对到达不了;即使是
那个天心意识怪物白起,以生命力推动极限速度,也至少需要将近一天半的时间。
那王五花了多久?不管怎麽算,时间不会超过一刻钟。尽管王五的天位力量、
天心意识都极其优异,但这种神速已经不只是优异,而是异常了。
「观测员,把刚才的监视结果告诉我。」
使用魔法心语,公瑾联系著朱炎的太古魔道小组。天心意识对於一定距离以
外的对象,仅能确认方位与远近,没法锁定实际位置,但是太古魔道的卫星系统,
却能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早在开战之前,公瑾就已经让太古魔道小组监测几个重点人物,以免有不该
出现的人物参与战事。而观测员所监测的结果,与他天心意识感测到的相同。
「有没有可能是借助太古魔道的工具?」
「在我们卫星的严密监视下,刚才没有监测到任何太古魔道飞行器的痕迹,
而且武炼也没有任何太古魔道设备启动的能源反应。」
「那对於王五个人的监视呢?」
「启禀元帅,王五确实是一刻钟前,才由武炼离开,不过这一刻钟之内,卫
星完全抓不住他的行踪,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与监控小组确认完毕,公瑾的疑惑只有更深。
(从武炼出发後整整一刻钟,卫星抓不到他的所在,天心扫描也掌握不住,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为什麽会这样?)
瞬间移动这种事情,并不存在於武道之中,但魔法世界却是做得到的,只是
要从云龙阁瞬间移动到耶路撒冷,这种穿梭大半个风之大陆的大跳跃,耗损的魔
力之大,足以创伤一个天位魔法师。
根据自己的了解与刺探,王五从来不曾修练过魔法,所以肯定是有人帮他施
法,公瑾再次向太古魔道小组求证,确认目前几个天位魔法师的存在。
石崇、多尔衮是不可能帮王五施法的,源五郎在北门天关,华扁鹊与梅林。
格林都在稷下,并没有哪个人来到武炼,更重要的是,在过去的半个时辰里,探
测小组确认过没有任何大规模的魔力波动。
要做这种超长距离的瞬间移动,释放出来的能量,等同一颗核能火弩的爆炸,
不可能不留痕迹。目前的结果,似乎否定了使用魔法跳跃的可能,那麽,还是应
该把问题倒回原点,是王五的天位力量,让他做到这等神速。
(这柄天刀果然不简单,今日一战,是吉是凶恐怕很难论断。)
用耶路撒冷的战局,把王五引来,这固然是计划中的一部份,但是敌人来了,
自己却没有把握应付,这就是设计者的耻辱了。
公瑾再次以心语传讯,要技师小组确认轨道光炮的正常运作,并维持待机状
态,随时可以发射。
综观局面,公瑾深知自己仍占著优势,除去轨道光炮的辅助不谈,最重要的
一点,就是王五的性格。对於王五来说,能够避战的和平,比战胜的荣耀更重要,
他来此是为了救回王右军,只要能救到人,他立刻就会避战撤退,不会应战。
这个思维是一种很可敬的特质,但在战时就是致命缺点,一个只想著避战的
人,战意不盛,凡事留有余地,又怎会全心投入,把握每一分可以掌握的机会?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王五明明击倒自己,却不趁这机会追击,放弃了这个可以重
创自己的良机,浪费时间与元气,去为王右军疗伤。
两名实力相近的武者,求胜的意志不同,战果很快就会分出来了。
当公瑾还构思著战术,王五已经为他的兄弟点穴止血、导气疗伤。王右军晓
得公瑾还在一旁,剧战随时爆发,雅不愿兄长为己再耗损内力,但王五传来的大
日真气雄浑无比,他除了单方面承受,根本没有办法反抗,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
也没有。
「真是对不起了,羲之,我是一个一辈子都婆妈没用的家伙,为了自己的坚
持与立场,要到这最後关头才能拿定主意,让你吃苦了,很对不起。」
平和的语气,王五又回复了平常那种云淡风清的样子,刚才那麽强猛的霸气
与怒意,彷佛只是昙花一现。
大日功的真气,像是温暖的日光,迅速镇压伤痛,王五表示歉意的话语,让
王右军心中激动不已,可是,除了兄长真挚的情义,正在接受兄长真气疗伤的他,
更感到兄长的内力渐渐衰弱,呈现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
王右军同样也想不通,兄长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赶到此地,但无论是什麽方法,
要做到这种奇术,必然要付出沉重代价,剧烈消耗著本身的元气。现在的兄长,
不知道还剩下原本的几成实力?以这样的状态,能够战胜公瑾,全身而退吗?
特别是,这里是公瑾选择的战场,空中还有他所布置的轨道光炮,密集连轰
下来,五哥又要怎麽应付?这些事情,五哥知道吗?
一想到这里,王右军顿感无比地焦急,想要先告诉王五,公瑾师兄所做的布
置,但是一开口,就被王五一掌拍在背後,强猛真气急灌进来,气血疾行,想说
的话变成无声哑音。
「羲之,你自己运气疗伤,不管外面发生什麽事都别管。我会负责把周公瑾
引开,你找到机会就离开此地,之後,只要把伤势稳住,我们武炼男儿个个都是
皮粗肉厚、头好壮壮,这种程度的伤,十天就可以回复了。」
王五笑著在王右军肩上一拍,脸上所浮现的憨厚笑容,就像是一个扛锄高歌
的庄稼汉。
跟著,他转身站立,朝公瑾坠落的凹坑走去,伟岸的背影、沉稳的步伐,看
在王右军眼里,让他想起家乡武炼的猛虎,可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感受,使他
觉得兄长虽然走在阳光下,却是步向迟暮夕阳……
在地上的那个大凹坑里,公瑾已经站了起来,平复脑内的晕眩,伸手抹拭去
嘴边的血液,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王五站在凹坑的边缘,居高俯视,晴朗日光由
他背後透射过来,威武有若天神。
「唷,真是失礼呢,周大元帅,我们武炼人粗鄙无文,刚才那个招呼重了点,
你没有受伤吧?」
「王五元帅,久违了,礼轻人情重,千里送鹅毛,王大元帅万里而来,就是
为了赐予周某这一记豪拳,这个招呼重一些也是应该的,以此来看,王大元帅这
一记招呼似乎还嫌轻了。」
抹去唇边的血渍,抬头与王五对视的公瑾,身上自有森严气势,与敌人对峙
不下。公瑾明白,王五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用这来推算,刚才那一拳确实是手
下留情,但自己怀疑的是,王五究竟是遵守武者礼仪,在这突袭行为中留力,亦
或是在极度的元气耗损後,他的实力仅剩如此了?
「不过,周某很好奇,因为过去一向只听闻王大元帅淡泊平和,想不到出拳
会是这麽豪迈霸道,可见传闻不实,见面更胜闻名。」
「这个嘛……」
王五抓了抓那头本来就不算整齐的头发,有些懊恼似的摇头道:「我这个人
很怕麻烦事的,今天天气这麽好,如果可以在云龙阁的山区做做运动,喝杯小酒,
再到云上舒服地睡个午觉,这样是再理想不过了……」
说著与战场气氛不协调的话,这时的王五,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战意与斗
志,可是,当他抬起头来,公瑾立刻就知道,王五绝不是为了单方面求和而来。
「不过,天不从武炼兽人愿,虽然我只想要好好睡个午觉,但也没有迟钝到
挨打不还手的地步,既然有人硬要把我迫出来,王某也就只有站出来,保护我的
家人与同胞了。」
拂开一头乱发,王五的眼瞳赫然出现改变,不再是人类的黑眼珠,而是变成
猫科生物般的椭圆细瞳,面上虎班的颜色也明显起来,在兽人血统因为怒意而活
性化的同时,身上的压迫感与气势更是百倍暴增。
云从龙,风从虎,当王五不再压抑自身力量,以虎为名的他,心绪便能够影
响周围环境,席卷万物的狂风,毫无预兆地出现,吹得衣衫如劲风中的旗帜,发
出「啪啦啪啦」的劲响。
这并非有意为之,但看在公瑾眼中,却有一种不同的体悟。
天位力量,虽然讲究人与自然的天人合一,但在使用上,却往往用在逆天而
行的破坏力上。上一世代的强者,陆游也好,多尔衮也好,都是以「人定胜天」
的心理,一再向天争取超越本身的力量,获得突破。
不过,在王五身上,一些关於天位修练的既定观念,却一再被打破。为何这
一个无意争强求霸、无心修练武功,甚至对练武抱持抗拒态度的人,会拥有超越
寻常武人苦练的绝世力量呢?
这是许多人都在思考的问题,有人认为这纯粹是天资优异,有人认为这是王
五沽名钓誉,暗中苦练的成果,但多数人都相信,天位力量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
的闹剧。
可是,公瑾却有了不同的想法。与陆游、多尔衮的「道」有所不同,王五的
生存方式,顺应天道,绝不逆向行事,世上只怕很难再找到什麽人,比他更与自
然深切结合。正因为一举一动,都切合自然至理,浑然天成,所以他比任何人都
容易掌握到自然能量的脉流,即使午睡、与动物玩耍,这都成为天位力量的修行。
转念间就引动狂风,这是强天位武者操作环境影响的特殊天心效果,但这种
力量,王五不必运转天心,就自然地出现,这是寻常天位武者都望尘莫及的地方。
「如果没事,我想带羲之回去武炼疗伤,不过,周大元帅似乎不可能这麽轻
易就放行吧……」
公瑾不答,只是沉默地望向王五,虽然没有说话,但却罕有地露出一抹微笑。
在战场上,这是很奇怪的事,但他却不介意自己被敌人的「自然」感觉所影响。
王五微微一笑,用手压下被狂风拂乱的头发,道:「我们都不要浪费时间了,
从耶路撒冷往东七十里,离开天候的结界屏障区後,有一大片没人的荒地,我们
就在那里较量一下,以五十招为限,比完不论胜负,大家各自走人,如何?」
(果然出现了,他的这种性格……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真认为
自己还能逃避吗?王五?)
当王五提出以五十招为限的比试,公瑾就知道自己的预期没有错,即使战斗
已经迫到面前,王五仍在找寻不用战的可能。就他来说,出手战斗是为了给自己
台阶下,只要比试个五十招,打和或是认输,自己就对外界有个交代,不用真的
分个生死。
「好,我们就比试五十招,而为了表示对王五元帅的敬重,我可以在此对你
立下承诺,无论你我之战孰胜孰负,我都担保四师弟可以平安离开,不会有人加
害阻拦。」
王五既来,王右军的生死去留已经无足轻重,自己立下这个承诺,可以进一
步松懈王五的战意。当他把这场战斗定位为「可以不战」、「求和比求胜重要」,
他的出手怎麽狠得起来?敢战而不敢胜,主守而不主攻,自己等於是稳占赢面。
「如此就多谢周大元帅了,你的诚意,王某会牢记在心。」
不再说多余的话,王五飘身起来,飞向七十里外的决斗地点。他的飞行方式
也很奇特,寻常武者都是足尖点地,以天位力量跃离地面飞行,但王五却没有这
些动作,只是周围的狂风倏地倍数增强,彷佛有生命般,轻轻将他卷绕起来,带
向空中,朝东方而去。
(能够这样子操控风,这头武炼之虎真是恐怖。他就是这样子从武炼赶来的
吗?
不,即使有再强的狂风辅助,他也不可能在一刻钟内由武炼赶到耶路撒冷,
一定有其他理由。)
公瑾尾随在後,王五那种御风而行的本事,世上无人能及,他自然也不会,
只有施展白鹿洞轻功,以天位力量跟著飞行。
直至此刻,公瑾仍然想不通王五那极速神技的理由,这是双方战斗上的大变
数,他极为在意,另一方面,他也想由王五的动作,在战前弄清楚他究竟还剩下
多少实力,然而,王五彷佛看穿了这一点,御风而行的他,轻飘飘地浑不使力,
根本看不出来他还剩下多少力量。
片刻之後,两人来到了七十里外的荒地。自由都市本是地磁能量的高度不稳
定带,是因为每个城市有张设大规模结界,才能稳定住城市本身,还有特定交通
路线的气候,一旦脱离结界的笼罩范围,天气就变化无常,难以捉摸。
两人所在的荒地,早已脱出耶路撒冷的结界范围,令人站不稳脚的疾风,不
停地狂吹著,飞沙走石;天上的云气聚合无定,前一刻还下著豆大水珠的暴雨,
後一刻已经变成指头大小的冰雹,密集地洒下,砸在地上又弹开,化成细碎的冰
珠。
「不觉得很有趣吗?天位武者总以为自己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力量,是前
无古人、後无来者,可是风雨变动的现象,早就存於自然,不管有没有天位武者
存在,这里的雨还是一样在下。」
「王五,我很佩服你,在这麽恶劣的环境,你还是维持著这麽自然的感觉,
就连恶劣的天候也为你平和了下来。」
「自然?呵,武炼并不是只有好山好水,也有很险恶的蛮荒环境,如果不能
在每个地方都呼呼大睡,就对不起身为懒人的自尊了。不过,天变天和,都是天
数,依照天理而行,我并没有去影响,当然也不会因为我而变。」
王五抓抓头发,笑道:「好了,该是领教一下白鹿剑的时候了,这个地方我
虽是第一次来,不过依照礼仪,战场既然是由我选择,周大元帅要不要绕一圈检
查看看呢?」
「用不著,堂堂的天刀王五,难道会在战场上设埋伏,玩弄小技俩吗?朱鸟
刀、白鹿剑齐名已久,其中优劣各有值得借镜之处,陆师因为辈分有别,不便向
王大元帅较技,周某却是渴望多时。」
公瑾扬起披风,露出挂在腰间的长剑,缓缓拔出配剑,荡出一泓秋水似的潋
剑光,虽然没有迫人气势,但从他握剑在手的那刻起,周围冰雹像是被一层无
形气罩所阻,全部被挡出身外一尺半。
「周某的配剑「湛卢」,剑长一尺一寸四,虽然不是什麽异能神器,却是我
白鹿洞传袭久远的利刃,相信能够负荷天位战的力量撞击。王大元帅……要用什
麽兵器呢?」
在战前自报兵刃的资料,这是一种旧世代武者对决时,为了表示敬重对手所
做的礼仪,假如是对上兰斯洛、韩特,一定会对公瑾大加嘲笑,不过王五却满欣
赏这种古典的固执,然而,公瑾这时才把问题提出来,身为当代第一刀法大家,
王五身上却没有佩刀,难道他真以为今天连动手都不用吗?
「我不带兵器很久了。身上带著那些东西,动物会躲开我,云上睡觉也不好
翻身,不过,如果空手与周大元帅比剑,我可能撑不过五十招,所以还是找点东
西来撑撑场面吧。」
王五的视线,瞄到左前方的一块大石,意念一动,那块一人高的大石轰然崩
解,朝这边飞射过来,越是靠近,岩石越是碎裂崩落,中心部分渐渐具体成形,
当剩余的石块落到王五手中,已经变成一柄形状古朴的石刀。
(动念破石为刀,这是很精准的天心意识,不过他中途修改石刀造型、锋面
的手法是什麽?效果有点类似天魔功的腐蚀,但又不对,这是什麽力量?)
再一次见到令己疑惑的东西,公瑾忽然觉得,自己对王五的了解还太少,这
一仗会不会过於鲁莽了呢?
王五甩甩手,刚雕好的石刀在手上圆转如意,一点都看不出以石为刀的沉重,
而当满意这个感觉後,他向公瑾抱拳为礼。
「请赐招。」
公瑾没有浪费机会,手腕一转,淡青色的剑虹,「刷」的一声就刺出去,王
五随手挥刀挡开,一刀把剑刃迫至外门,双方力道用老,未变新招的瞬间,王五
的石刀突然生出一股力道,轻飘飘地斜砍向公瑾肩头。
心中一惊,公瑾百忙中急提一口真气,回剑挡架,虽然险险将王五这一刀封
住,但仓促间闪电动作的急惶,对比起王五的从容不迫,却是流露了一丝狼狈。
第三章─大日银河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 自由都市 耶路撒冷
(他回气怎能如此之快?)
对於这不合理的现象,公瑾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虽然他决定在探出王五的力
量奥秘之前,先不使用轨道光炮,以免弄巧成拙,但王五身上实在有著太多的不
可解,这样打下去,情形会越来越失控。
「久闻王五元帅当年与忽必烈一同创出鸿翼刀,是武炼刀术的颠峰成就,我
今日是为了讨教朱鸟刀而来,王五元帅为何藏私不用?难道认为周某不够资格一
试这绝刀吗?」
「鸿翼刀是我义兄综合各派武术而成的刀法,其中也包含了白鹿洞刀术,已
非武炼刀术的原貌,周大元帅既然要讨教纯正的朱鸟刀,王五自当以各兽族的祖
传刀术相迎。」
挥刀格开公瑾的剑击,王五笑道:「况且,周大元帅的千里神鞭,名气可比
手中剑要响亮太多,如果情形演变成王某必须以鸿翼刀面对神鞭,那样子不是糟
了吗?」
转念间,两人的刀剑乍分乍合,滚滚缠缠地又拆上几招。王字世家的内功心
法定有某些奥秘,王五每招之间的回气,快得不合情理,一刀才刚砍老,另一刀
又砍了过来,像是完全不用呼吸停顿,公瑾除了以快打快,用更快速的剑招压制,
就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王五似乎没有打算要认真决胜,发刀虽快,但每一刀都轻飘飘的柔软
无力,甫与公瑾的长剑一沾,立刻就退了回去,公瑾必须要到第十招上,这才迫
得王五不得不与他硬拼一记。
「当」的一声,石刀与利剑重重相碰,迸射出闪亮的火花,点燃在周围坠下
的冰雹上,两人身边瞬间就多了过百个燃烧四射的小火球。
“舜的兵刃都用强?位力量护住,除非有一方?内力明显不支,不然利剑与
石刀并没有什麽分别。公瑾虽然预期,石刀的重量会在挥砍时特别有威力,但是
与王五正面一击,压迫过来的却不只是沉重,还有王家刀法独门的弱水劲。
天刀一挥,伤敌八次,这是世人对王五刀法的赞誉,也正代表了王家刀法的
特性,劲分多重,层层相扣,连环伤敌,除非遇上内力修为相差太多的强敌,不
然实力相若的对手交战,这种奇劲就很占便宜。
在两人刀剑正面撞击的瞬间,多道连绵不绝的刀劲,锋芒内敛,却一波强过
一波地透过手腕,沿著右臂攻向公瑾的经脉。
对天刀的长处早有预备,公瑾以纯正白鹿洞内功接应,气息绵长悠远,就像
是一块柔软的海绵气墙,把王五攻来的弱水劲全部吸收散化。
「啊?破得好啊,白鹿洞的内功不愧是天下正宗,这个破招法当真是妙绝。」
发现家传绝学里最得意的弱水劲被破,王五面上不见忧色,反而欣喜地叫出
来。
虽然他不喜欢战争打斗,不过却很乐於见到人们在武学智慧上的成就,这是
一种对自身技艺的认真与投入,值得他赋予肯定的态度。
公瑾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王五的弱水劲虽然厉害,但是却与他预期的有少许
不同,为了印证这个想法,他尝试寻找答案。
「何止内功?王兄想要见识的白鹿洞正宗剑术,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长笑声中,公瑾展开河山铁剑,长剑爆出一团雪亮精光,彷佛是一座纵横於
无尽江山的铁血战车,卷云落月,踏破山阙而来,剑锋上浓郁的悲愤气势,化作
绝对的力量,连环往王五斩去。
王五显然不愿硬拼,一直圆转刀势,将斩击来的威力卸去,八成以上都给他
由脚下传到地上,随著两人的後退,地上「砰砰砰」连响,爆起一个又一个的冲
天泥柱,喷射到高点後,化作点点泥泞落雨洒下,却又被两人的护身气劲弹得老
远。
公瑾出剑如风,拼著耗损真气,一口气就从「白了少年头」使到「收拾旧河
山」
,当他略一回气,把那雷贯火燃的狂乱剑势回敛凝劲,想趁这机会攻击的王
五,赫然被一股暗蕴刚烈气势的柔劲给挡住,不能再进。
(厉害!能把白鹿洞绝学练到这个程度,周公瑾下了很深的苦功啊!)
脑里出现这个念头,王五知道自己已经错失了最佳的攻击机会,或者该说,
此刻的自己,没有能力把握住这个机会。非但不能,还把双方距离拉得太近,陷
己身於绝对的不利。
挡住王五的横斩,公瑾已将真气灌注左手,彷佛琵琶拨弦一般,轻轻挥洒出
去,在擦过雪亮剑刃时,剑刃陡然弯曲弹折,先是一弯,跟著便像弓弦似的弹射,
「刷!
刷!刷!」连续三记裂风声,无比锋锐的剑气朝王五当头打下。
「这曲满江红最後的朝天阙,音色如何,请王兄品监!」
朝天阙这一式,是高度凝聚剑气,弹剑射出而爆发,但是在公瑾以天位力量
推动後,剑气与一阵无声的震波同时传至,内外夹攻。
双方的距离太近,王五纵使想退,也没有後退的空间,更来不及回刀卸劲,
当下唯有挥刀硬砍,正面迎向弹射过来的剑气。
两边正面相撞,完全不借助任何卸力手法,以强碰强的必然结果,就是两败
俱伤的情形。巨大的反震力,同时传回两人的手腕,闷哼声不约而同地响起,王
五手中的石刀炸得粉碎,往後连退了几步;飞身发招的公瑾更是狼狈,向後栽翻
了出去,连翻了几个跟斗,这才安然落地。
站定後,公瑾的脸色变得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血色,王五则是伸手抹
去唇边的血丝,满不在乎地看著公瑾。不同的现象,代表了两人修习著不同的内
功,但彼此都心里有数,刚才那一下硬拼,双方受到的伤势差不多,并没有谁比
较吃亏。
「哈哈哈,白鹿洞绝学当真了得,这一手弹剑为弓,我以前就没有在别的地
方见识过。」
王五甩了甩右手,刚才反震回来的力道太强,不仅炸裂石刀,也弄破了他的
右掌。
「今天的比试真是痛快,你我约定的五十招已满,王某对周大元帅的武功衷
心佩服,甘拜下风,王某就此别过,周大元帅请多珍重。」
爽快地把这一战了结,王五拱手为礼,就要离去,然而,他步伐才一动,本
来应该微笑著接受他离去的公瑾,身上忽然升起一股炽烈的压迫感,焚痛著王五
的天心意识。
「周大元帅……」
「王大元帅,你不是在与我说笑吧?这样就想走了,你以为这是三岁小孩在
打架,说走就可以走了吗?」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这是小孩子打架,至少他们的目的都很单纯,也不会
出尔反尔。」
「你一直掩饰得很好,让我没有办法确认你的力量,可惜最後还是功亏一篑。
天刀一击,伤敌八次,王字世家的弱水劲,在我们几次硬拼中都只能发挥出四重
劲,这不太合乎过往的传闻啊,是你手下留情吗?不,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麽
方法赶来耶路撒冷,但是做了这麽夸张的事,我就不信你一点功力耗损都没有。」
公瑾冷冷道:「你不是手下留情,而是经过剧烈耗损,你此刻的实力,只剩
下原有的一半……或许还更低,所以你的弱水劲只能发出四重。」
「那又如何?你连续击杀白夜四骑士,内力也消耗不少,如果大家豁出去死
战,就算你能战胜,代价也绝对不轻。你的敌人不少,难道愿意冒为人所趁的风
险来决战吗?我并不认为情形就会对我特别不利。」
王五道:「不过,我们五十招的约定,看来你是不打算遵守了,反正我找不
到证人,你想怎麽反悔都行。」
「如果有证人,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你也感觉得到,连续两次地窟解放之
後,一场强天位竞赛已经开始了,天草四郎曾经是第一个跑到终点的人,不过他
已亡故,目前跑在最前头的人,你我都是其中之一,我要排除一切对艾尔铁诺有
危险的因子,所以我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你,别说你今天来到自由都市,势单力孤,
就算你一直躲在武炼,我早晚还是会找上门。」
公瑾道:「我是艾尔铁诺的军人,身上唯一的职责,就是替艾尔铁诺扫除掉
不稳因子,所以如果你还认为我会遵守武者荣誉,那你就只有失望的份了。」
王五像是很不高兴地抓抓头发,沉默了一下,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我是
不应该还有什麽期望,一个为了国家可以牺牲掉师弟、杀掉师父的人,难道还会
有什麽武者荣誉吗?」
对於公瑾来说,这是相当严厉的讽刺,不过他并没有什麽反应,只是像盯著
猎物一样,看著眼前实力仅剩应有一半的强敌,暗暗做好了出手的辅助准备。
「可是,我过去听说周大元帅是一个不打没把握仗的强人,现在你我同样都
是内力剧烈耗损,实力不如平常,你的情形并不会比我好多少,要如何败我?」
这问题公瑾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早已反覆问自己千百次,所以他不必用言语
来回答。
狂洒的冰雹,已经变成了大雨,快速而密集地洒下,十里之内的视线不清,
已看不清远方耶路撒冷的形迹,自两人来到此地後,强风便不曾休止地狂吹著,
天上的厚密云层窜闪著电光,隐隐传来的闷雷轰响,一再震撼著两人的听觉。
就在这片毫无预兆的雷轰暴雨中,王五忽然觉得有点奇怪,风的感觉告诉他,
天上正出现某些不寻常的波动。
是打雷吗?
王五微微抬仰起头,眼前骤然暴亮,看见璀璨的惊雷电光,由天上狂轰下来,
正对著自己。
(这是……什麽东西?)
不曾涉猎太古魔道知识的王五,当然认不出来这是什麽,可是他却比米迦勒
更早一步察觉到,这些金黄色的电光,有著威胁强天位高手的巨大威力,不可等
闲视之。
一道连著一道,强天位出力的光雷快速而密集地朝王五轰去。
手中已经无刀,只剩原本一半内力的王五,甚至还比不上之前的米迦勒,但
他不慌不忙地抬举起右臂,软绵绵的动作,看来像是一只温吞的乌龟,却总能抢
在光雷击中之前,先一步以手刀砍在光雷上。
金黄色的电光,只是高度能量聚合的呈现,可是被王五一刀斩中,竟然有若
实质,不是四散消灭,就是给砍得斜飞出去,毫无准头地乱打在附近地上,形成
一个又一个的凹坑。
公瑾在旁虽然不受波及,但心中的震惊却难以言喻。要与这些光炮正面硬撼
的困难度,他当然知道,迦勒适才就被逼们铎应付,只能单方面采守势挨打,而
换做是自己,也只有以乱鞭形成防卫罩来护体,可是王五单凭一双手臂,居然应
付自如,挥洒间大有余力,他是怎麽修练到这等境界的?
(不可能,已弱的他不可能还有如此神功,这里头一定有什麽不对!)
确信自己的推判,公瑾调整了光炮的发射,在一下短暂的停顿後,七台轨道
光炮同一时间对王五集中攻击。
光炮射出的电光,与闪电同速,由九天之上直?地面,只需要一眨眼的短暂
时间,落点都是不同的位置,米迦勒和公瑾都是靠著长兵器的优势来防御,王五
只有一双手臂,公瑾不信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仍能够全身而退。
「轰轰轰轰轰轰轰~~」
光电穿云,无声无息,可是衬著满天的霹雳轰雷,却倍增威势,瞬间照亮王
五的精实身躯,朝他七处要害攻去。
「好!」
光雷来势奇速,王五只能重重吐出一字,虎目中暴射出深刻的情感与豪气,
在这重招的压力下,终於迫得他不得不打破心中的封印,使用这令他感慨半生的
武学应敌。
(鸿翼刀,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信任著这门自己与义兄合创的武技,王五虽然手中无刀,但却无惧一切,翻
扬著手臂,动作看起来似乎很慢,但手刀就像是化成一条敏捷钻跃的游鱼,灵活
地以大气为水,每一下翻扬蹦跃,就在水面激荡起阵阵涟漪,一波波呈圆形往外
扩散,就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气旋。
也不知王五怎样做到,公瑾只愣了一下,就看到七道气旋分别挡住光雷,相
互对峙,削减去光雷的威力,而王五轻轻再补上一记斩击,这道本来应该要重创
他的光雷齐轰,竟然给轻易破去。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刀法的奥秘……」
被一个像公瑾这样的敌人观战,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尽管战术失败,公
瑾却没有感到震惊,反而藉此看出了敌人刀法的秘密。王五破解光雷的动作,流
畅如行云,找不出破绽,但现在正狂下著暴雨,落在他身边雨滴的流向,让公瑾
从中看出了问题。
天刀王五不愧是风的统驭者,对大气流动的操作,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轻易影响周身一定范围内的气流。这些无形无影的空气,肉眼虽然看不见,可是
在高度密集化之後,却能影响著近身的光雷。
当光雷进入王五的防御气圈,这些本来应该快如闪电的能量体,就被密集的
大气给阻挡,减慢了速度,纵然是同时间发射,也随著被阻挡程度的不同,在被
削弱威力後,更产生了时间差,轻易地被王五拦截击破。
公瑾曾研究过兰斯洛的战斗纪录,知道鸿翼刀里头有一式「故垒赤壁」,刀
势成圆,激荡出多个小圆气劲,卸化敌招。这一招守势在王五手中展开,恐怕他
身边已布满了千百个看不见的小圆气劲,只要哪个方位受到袭击,这些气旋就自
动反应,连结成风壁,阻挡、防御。
就是凭著这个神技,王五才能以更弱於米迦勒的内力,在光雷轰击中稳稳守
住,不显半点狼狈样。
接下来的情形,正印证著这个事实。在公瑾的操作下,前後连续多记轰击,
都在轰中之前被消灭,王五已经接了百多记光雷狂轰,还是维持著完美的防御纪
录,身上别说没有受伤,在他天心意识的集中运用下,连力量都没有被耗掉多少。
在屡屡破去光雷之余,王五运用巧劲,用小圆气劲化成旋风,把部分光雷朝
周围弹射出去。
「王五,你果真强啊,这些太古魔道兵器能伤米迦勒,却伤不到你,莫非我
今天是枉做小人了?」
公瑾口中称赞,手中也不得闲。被王五以巧劲拨射开来的光雷,有七成都朝
他射来,尽管力量锐减,但仍需要出手拆卸,不能好整以暇地观战。
这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王五的内力只剩下原本一半,被轨道光炮密集
连轰,却能守得这般游刃有余,难道自己估计有误,王五并未因为赶路而消耗战
力?亦或是他的武功已经强得超乎想像?
「嘿?这也是心理战的一环吗?多夸上两句,让人自大得想要在这里多呆上
两个时辰,这可不划算啊。」
持续施展「赤壁故垒」,全神灌注在接应光雷的连轰上,王五只能用这短短
一句回答。
目前能做到的效果,是自己能力的极限,凭靠著的不是武功与力量,而是自
己操控风与大气的独特天心,以最少的耗力,达成完美防御,即使是自己力量十
足的全盛状态,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
周公瑾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些表现应该能让他心有所忌,不过以他的聪明
才智,早晚会看出问题来。徒逞豪勇并没有什麽意义,比米迦勒支撑得更久又如
何?这不是比时间的竞赛,别说是自己,即使是再强的天位武者,如果独力挨上
光炮轰击三天三夜,一样是会死的。
虽然凭著极度的天心意识运用,力量消耗不大,但付出的代价,却是脑里激
烈的疼痛与疲劳,这是天心意识长时间高度运转的必然後果。眼下的风光并不长
久,如果再撑上半刻钟,自己将无法控制风与大气,届时就只能以虚弱的力量,
强行硬挡光炮轰击,加上周公瑾在侧,危机已是生死一瞬。
(不能再拖了,要平安离开,就只能趁现在。)
之前的苦撑,并非是为了炫耀,而是要了解这些太古魔道兵器的力道、速度、
准确性,当这些资料都被王五掌握,还能保有余力的他,立刻就试图撤身遁走。
天上电光疾闪,七记光雷连环轰下,王五手臂翻扬,凛冽的刀气随之发出,
顷刻之间,狂风骤强十倍,吹乱满天暴雨,让每一滴雨水都灌满劲道,反射向天
空。
乘著风的雨点,等若是千百颗细小气弹,威力虽然不大,但结成的防御壁,
却迎向轰击下来的七枚光雷。
那是一幕很难形容的景象,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纯能源体的光雷,在承受千
百雨弹的冲击後,体积缩减了三分之一,跟著又被狂风卷起的刀气一扯,竟然在
空中急速旋转起来,相互碰撞後消灭了三枚,另外四枚毫无准头地落往数里之外。
天位力量的一击,落在地面上,就是一片地动山摇的毁灭景象,即使相隔数
里,还是感受到空气中的冲击波,撞击著耳膜与皮肤,脚下更是站立不稳,蔽天
的泥泞与尘埃,让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一时也无法进行锁定。
王五则趁这苦心营造出来的空隙,飞身想要脱困,但一条毒蛇般的漆黑鞭子,
却闪电出现在他身後,一鞭就往他背心抽去。
御风、阻截光雷,这已经耗去了王五所有的心神与力量,根本没有能力防御
背後这突来一鞭,当下惟有强行运气,把剩余的真气运集於背,硬挨了这一鞭。
「嘶!」
裂风声中,王五背後多了一道怵目惊心的血痕,尽管没有伤及腑脏,却是他
交战以来首次受伤见血。
「唔!」
公瑾也不好受,在挥鞭击中王五的刹那,一道乘风而来的猛烈刀劲,也同时
命中他的小腹,要不是及时运护体气劲抵抗,当场就重伤倒地了。这般狠辣的还
击,不只是出手高明,掌握时机更是惊人,公瑾险些就错以为这不是单纯的遇袭
反应,而是王五有意诱己出手,趁机反攻。
只是,王五终究没有能趁机遁走,不但被逼得重回地面,新一波的光雷,在
公瑾重新锁定确认後,又密集射来,迫得他不得不再次进行防御。这次再没有了
之前的轻松,当王五以手刀斩向光雷,他厚实的手掌开始飞溅出鲜血,而公瑾的
鞭子持续攻击过来。
「王五,放弃吧,你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如果你还一直想避战,只会让你
更快死在我手里。」
「我尊重你对於艾尔铁诺的忠诚,今天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带回我
的兄弟,不是为了与你争什麽胜负,现在已经是我容忍的极限,如果你再不收手,
我将不会再对你容忍。」
「王五,你的诚意真是令人感动,但你若天真得以为容忍可以解决一切,你
就预备带著傻瓜之名一起下葬吧。」
「好!」
虎吼一声,王五扬起左臂,硬挡了公瑾一记鞭笞,虽然手臂裂伤溅血,却把
公瑾的鞭子给荡甩回去,解了缠身危机,亦令公瑾受余力震荡,不能立即出鞭攻
击。
跟著,他做了一件超乎想像的事,无视於天上光雷轰击,王五纵身跃起笔直
向天空飞去,速度奇快,对於轰击过来的光雷不避也不挡,转眼间就连中五枚。
如此重击,纵是王五也承受不了,口中狂咳出血来,但却终於冲入云端,不
见形影,在一连串的闷雷声响後,一切回归平静,像是什麽事情也没发生过。
(发生什麽事了?王五到哪里去了?他连中了五发光炮,还有我的鞭击,受
了一定的伤势,云上又是最有利光炮追踪射击的地方,不可能这样就给他跑掉。)
雨还是一样在下,但公瑾却感觉不到王五的气息。天心干扰、云层隔绝,纵
然自己找不到他,但这些因素却不会阻碍轨道光炮的追踪攻击,刚才云层里闪烁
的电光与轰雷,就是光炮持续攻击的结果。
可是,为什麽现在云上变得这麽平静?到底王五怎麽了?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轨道光炮还在运作,也还在发射,可是为什麽没
有爆炸声?光炮在射击什麽东西?)
从天上传下来的讯息,令公瑾充满疑惑,一时间甚至不知该怎麽应变,忽然
间,层层厚密乌云间破开了一道裂缝,淡淡的金黄色阳光,好比天上神迹,洒在
他的身上。
「这是……」
透过云层的裂缝破口,公瑾看到王五飘站在云上,双目微闭,两手平举,像
是在聆听著什麽。
是什麽东西让他如此凝神倾听?他位於高空之上,照理说除了风卷云动,什
麽别的声音都不会有。
以公瑾的眼力,隔著这样的距离眺望云上,只要中间没有什麽实物阻隔,没
理由有什麽看不清楚的,但当他发现,王五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自己不能清楚把
握他的身形轮廓,公瑾就知道云上的大气流动非但激烈,而且很不寻常。
(王五操控大气的能力,可以说是风的王者,他在云上想要召唤些什麽?他
想吹起什麽样的风?)
除了这疑惑,公瑾更是不解,天心感应明明告诉自己,轨道光炮仍在锁定王
五发射,为何他仍能好端端的站在云上?那些发射出来的光炮都到哪里去了?
所有的疑惑,都在片刻後得到解答,当公瑾决定兵行险著,飞上天去进行中
决战、查探问题时,王五一度模糊的身影,蓦地清晰起来,金黄色的炽盛阳光,
像是无孔不入的细针,把绵延数十里的厚密云层纺成一片光缎。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景色,云层仍然很厚实,浓密的程度,照说不该有光线
能穿透,但也不知王五做了什麽,这些云层竟然像是自成光源,向地面透射著和
煦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把云层之下的土地全部都覆盖在阳光里。
这样的奇异情境,已经超出强天位改造环境的天心能力,而在朵朵密云放射
阳光後,一颗滚动旋绕的火球,由云层的最东边降下。
人头般大小的火球,和绵延数十里的云层相比,只是一根落入沧海的渺小细
针,但它所放射出来的光能与热浪,却把整片云层推动鼓荡,连地面上的公瑾都
感到那股逼人热气。
火球并不是只出现一个。在王五的催运下,由东到西,炽盛的烈阳焰球一个
接著一个出现。
一、二、三……四个烈阳焰球,分别出现在云海的东西四方,像是四个滚烫
的热力源,令得云海之中的水气翻涌沸腾,急速转动。
(皇太极的乾阳大日功?王五想拼命了。)
公瑾知道这套日贤者绝学的威力,更晓得在多尔衮手上,聚为烈阳刀的焰球
甚至能瞬间爆发超越本身一倍的杀伤力。但如今王五已伤,从弱水刀劲的使用状
况来看,五个烈阳焰球就是他催运的极限,当他动用这门刚猛神功拼命一击,自
己就更有信心,在承受一定伤势後取胜。
想到这里,公瑾握住了腰间的长鞭柄把,预备与强敌进行最後的比拼。
(运气似乎不错啊,如果王五继续坚持他本身的柔性战术,这场仗可能还要
打上个把时辰……)
公瑾的庆幸,在下一刻化成了惊愕,因为天空中的烈阳焰球持续出现。之前
从王五衰弱的四道弱水劲,公瑾推算他只能使用四个烈阳焰球,即使拼命催运,
勉强可以迫出第五个,但现在天空上……五、六、七……当第八个烈阳焰球出现,
公瑾的面上只剩下惊讶与不解。
(没、没理由的……已弱的他,只剩下平常一半力量,没可能把大日功催到
八阳……)
不合理的情形,再次让公瑾感到自己不能掌握战局。更重要的是,若王五能
发挥十足状态,那麽已经被米迦勒消耗掉体力的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忽然,空中的王五微抬起头,就像早先俯油量又的公瑾那样,再次与他目光
对视。
这次,有著很大的不同,不仅双方距离拉得更远,而且王五身上释放出来的
气势更强烈,之前是焚烧著怒意的魄力,但如今,却是一股至强至霸的统治者气
势。
(这种感觉……不像是王五的自然……唔,与多尔衮类似的霸气,可是比他
更具威严与深沉……我以前曾经感受过的……难道是……)
当公瑾脑里浮现一个消逝已久的人名,他眼前也出现一幕难以置信的情景。
八个烈阳焰球旋绕飞舞,把整个云海推动成怒涛狂浪,沸腾翻涌,连带透射
下来的阳光,也急速旋转缭绕,而在激荡的波涛中,百多个细小却耀眼的光源,
缓缓从云层中降下,每一个都是高度浓缩的能量体,相互影响之下,无数紫色电
光在空中飞窜。
现在,公瑾终於知道,轨道光炮发射的光雷究竟射到哪里去了。王五拼著身
受重击,飞升到云层上後,就开始接下每一发针对他发射的光雷。赤壁故垒一式,
放出无数个小圆气旋,对应光雷的落点分合围聚,把光雷缠住旋转,每十发气旋
缠住一枚光雷,转眼间就累积了百多枚光雷。
∶嘌数十里的云海,有若实质,像海浪一样起伏波涛;八个烈阳焰球的周围,
环绕著百多个微小的光源,像是围绕著太阳的小星体,一面受到牵引而环绕,一
面又被气旋带著自转。虽然是大白天,可是看起来却比夜晚的星空更具真实感。
而站在这片大日银河之上的王五,就是统御太阳与群星的绝世霸主,尽管他
到现在还没有动作,但地面上的任何生物,都深深为他的天威所慑。
「周公瑾,你在天上放那麽多东西,是不是很喜欢玩弄天罚?可是我告诉你,
人最大的罪过,就是自以为神,你自己放上去的东西,你自己也来尝一尝滋味吧!」
以这句宣告作为信号,王五发动了攻击。
无须抬手动足,单纯的一个意念,风云就为他而变色,本来围绕著烈阳焰球
而动的光雷,化作自天上坠落的熊熊火电,在高速划破大气的同时,拖著一道长
长的烽烟尾巴,朝公瑾撞击过去。
「王五~~」
面对这番末日景象,公瑾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怒吼声中,「刷啦」一记霹雳
长音,长鞭化作一道银亮龙影,笔直振天飞去,一鞭打在最迫近的那枚光雷上,
轻易将之碎裂迸散,炸成满天细碎星火。
一枚接著一枚,适才王五与米迦勒尝过的苦果,现在原原本本地回到公瑾身
上。
迎击著这等同强天位出力的光雷,才只是片刻功夫,公瑾就觉得手臂微微发
麻,一股寒意由背後直窜进脑门。
(我不会这样就败的,王五有我不明白的优点,但也一定有我不明白的弱点,
我要把这些东西先找出来……)
公瑾的战术头脑,堪称当前天位武者中数一数二的冷静,即使局面骤起惊变,
他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归纳出敌人的破绽。
天上的光炮有很多座,轮流替换发射,但受到先天上能量负荷的限制,一次
最多只能有十座光炮同时发射。王五要操控这些光雷攻击,一定也有限制,如果
超过一定数量,他的天心意识就不能控制鸿翼气旋,失控的光雷会先行爆炸,若
非如此,他只要同时把百多枚光雷轰下,自己再强也要立毙当场。
(数量是多少?五……不对,他最多可以同时控制七个气旋攻击。)
计算出这一点,公瑾虎目一睁,抖鞭成圆,银色的龙影迅速围绕在他周身,
激烈旋转,整个身影消失在一片密不透风的银亮护壁中,光雷坠下的声势虽疾,
但一碰著狂旋的鞭劲,就全给斜斜地弹开,不是分解消散,就是胡乱射击周围。
自己下令研发出来的兵器,公瑾当然不会没有防备,只要确定王五没法一次
控制十枚以上的光雷攻击,他就有能耐接下并还击。「圆」是白鹿洞内功中拆劲、
卸劲的基本,公瑾、王五不约而同地都以这战术作为防御手段。
只是,公瑾自知内力不如王五绵柔,又没有能耐像他那样操控大气,这样的
防御战术,王五在空中不停接放光雷,自己在地上一 挨打,顶多再过半个时辰,
自己就撑不下去了。要扭转局面,就要做到比王五更难的事,冒王五不敢冒的风
险。
(不愧是王五,居然反把我逼到这种地步,看来我不能再保留了……)
连续接下二十多记光雷轰击,公瑾呼喝一声,挥出的长鞭迎风摇晃,竟然起
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他持用的这条千里神鞭,虽然不是神兵利器,但却是以东方
仙术练出来的法器,受到他的灵力催运,长度赫然倍增伸延,眨眼间就把方圆几
丈的空间都笼罩在内。
如果单纯为了防御,延伸鞭子长度,那不过是浪费力气而已,但公瑾却以这
作为反守为攻的第一步,在挥拆卸连击而来的光雷时?他的身体蓦地急速旋转起
来。
与刚才的抖鞭成圆不同,这次是以公瑾的身体为圆心,高速旋转,带动环绕
身边的层层鞭影,化作一道尖锐的圆锥旋风,当蓄力到达颠峰,这道旋风整个离
地拔起,往天空射去。
不久前王五冲射向天空时,身上不只吃了公瑾一鞭,还连受多记光雷重击,
但公瑾深知此刻兵凶战危,特别是面对一个实力难测的强敌,他绝不肯多受创伤
影响战力,宁愿多耗内力来维持身上无伤。
为了确保安全,公瑾停止了空中的光炮发射,免得让王五一直用气旋接下,
自己反而成了无穷无尽地挨轰,只要把光炮停住,王五能操控的光雷所剩不多,
自己再忍一下就可以撑过去。
层层鞭劲,没有半枚光雷能打透进来,公瑾那种配合光雷攻击的战术,并非
王五所能,就给他以这样的气势直冲上天,往自己撞来。
决斗中的两人,都是当今强天位武者中,有能力争夺最强头衔的佼佼者,单
纯的光雷轰击,并没有办法造成决定性伤害。看到公瑾拼著耗损内力发动反攻,
王五身形一晃,扯动狂风,主动向公瑾迎去。
公瑾本身的战斗直觉,让他很想与王五不弄花巧地硬拼一记,试探一下对方
的力量,这是同等级数高手对战的正规做法,然而,他所使用的千里神鞭,擅长
远攻而不利近身战,最有利的打法,就是不让王五近身。
王五怎麽说也是空手,单纯以刀风掌劲攻击,不如自己持用法器占便宜,远
距离作战的战场,是自己逞威的世界。
可是,王五飞过来的速度,却莫名其妙地突然增快……说是增快也有点不对,
因为王五由上方接近的速度,公瑾一直看在眼里,却好像忽然少了某个环节似的,
一晃眼,王五就穿越层层鞭影,出现在眼前。
速度之快,只有魔法的瞬间移动可比拟,公瑾根本来不及撤鞭防御,就被他
欺近身来。
「周公瑾!」
不仅仅是速度,王五这凶猛的一击,气势极为惊人,力量更是之前的两倍,
公瑾虽然及时举起左臂挡架,却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一拳,左臂与那记重拳一触,
王五的力量甚至是压倒性地涌来,瞬间摧破护身气劲,震开左臂,跟著,这记强
猛霸道的重拳,结结实实地轰在公瑾胸前。
「怎麽可能……哇!」
直到胸口骨折的剧痛传来,大口鲜血狂涌喷出,公瑾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确
实是被只剩一半力量的王五给创伤了。
这一记重拳的力量之强,就算王五的全盛状态也不过如此,甚至可能犹有过
之,公瑾实在不能理解,为何王五在经过层层体力消耗後,还能有这麽强霸的内
力?从武炼飞赶过来、强接下轨道光炮的连续轰击,又被自己挥鞭击中,之前他
明明就只剩下一半的力量,伤疲不堪,为何现在能以更强更霸的姿态,轻易反压
过自己呢?
一拳接著一拳,王五的攻击只能用得势不饶人来形容,拳拳到肉,近距离之
下,速度更是快得让公瑾只能单纯运气格挡,没时间运使实招,更别说施展抵天
三剑防御。
(没有道理,已弱的王五怎会忽然……这一定是他用了某种迫增潜能的功法,
对,一定是这样,他用了某种加重伤势,换取短时间内功力激增的法门……可是
这类的运功法不能持久,只要我能守住这一波,他马上就要衰弱下来了。)
公瑾的理智,过去带著他走过无数胜利,此刻面临困局,理智仍在清楚运作,
告诉他这个最合理的答案,让他竭力坚守。可是,这次的判断似乎出现问题,因
为经过了一段时间,王五的拳力非但没有弱,而且还越来越强,若公瑾还要采取
守势,那麽在王五转弱之前,他就要先被轰得支离破碎。
(不能再这样挨打了,先把他震开……)
拼尽全身的内力,公瑾把护体罡气集中,往外一次鼓荡震去,要把王五震开,
重组攻势。
在他全力施为下,王五的左拳与罡气对撞,果然被弹震开来,中断了攻击的
节奏,可是没等公瑾回气重组攻势,王五的右拳就再次击中他小腹,将公瑾重创。
这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不管一个武者再怎麽强,他也需要回气,特别是在
这种两股大力正面对撞後,发劲的双方都会有短暂时间提不上气,需要先行回气,
才能再做攻击。但王五的动作,却与这个几乎是定律的常识背道而驰,以完全不
回气的速度,重重将公瑾击中。
「还没有完呢!再来!再来!再来啊!」
像是一头疯狂撕咬猎物的猛兽,盛怒中的王五彷佛变了一个人,面上虎斑的
颜色变深,散发的深沉霸气更是无比浓烈。他收起了独门的弱水劲,每一拳都是
集中力道发出,全力去攫取最大的战果,左右拳连环轰出,把公瑾痛殴至还不出
手。
在连中了多记重拳後,任白鹿洞内功再怎麽浑厚绵实,也是禁受不起,而最
令公瑾感到无奈的地方是,这样子的野蛮战斗,拳拳到肉,根本论不上什麽招数
变化,只是凭著最直接的反应,一板一眼地挡架、反击,就像两个莽汉斗殴,谁
能先击倒对方就是胜利者,偏生自己就是挨打的那一方。
(不能这样,我不可以输在这里,艾尔铁诺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王五
的破绽在哪里?人不可能忽然变强的,他之前是隐藏实力吗?可是即使超越强天
位,武者也不可能不用回气,为什麽他……)
这种攻击不用回气的异状,早先也曾感受过,但没有现在这样明显。而当肉
体亲自承受这样的攻击後,公瑾的感觉更是清晰。
(不对,这样子的打法,与其说是不用回气,倒像是被两个王五左右围攻,
换言之……他有两个发力源?)
武者的发力源,通常就是丹田,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有两个丹田,不过公瑾曾
听奇雷斯说过,异大陆上有一些奇异武术能在丹田之外,另外修练一个推动力量
的发力源,缩短回气时间,并在决斗关键时产生压缩增力的效果。
这种神奇武技并未流传到风之大陆,王五当然也不会,可是他眼下的动作却
合乎这原理,再加上他散发出来的无上霸气,不像是他原有的自然平和,反而像
是一个逝去已久的故人,一名曾经在武炼叱吒风云的武霸,忽必烈,综合这些线
索,公瑾得到了一个虽然荒唐,但却是最佳解释的答案。
(这种事情太不合逻辑了,但……如果是真的,难怪王五能做到这麽夸张的
事,两个强天位顶峰的强者合力,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无限……)
脑里浮现的想法,让公瑾有一种近似颤栗的感觉,可是他并没有佩服对方的
余裕,目前他的肋骨多处断裂,护体真气到了极限,腑脏也有多处受伤,说得明
白一点,若是再给王五这样子狂殴下去,他马上就要变成一团比肉酱更稀烂的东
西。
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下,公瑾仍没有放弃思考,因为当纯力量比拼弱於敌人,
他的唯一生路只有用智慧去找。
放松身体,公瑾运起仙道术中的秘法,让自己感觉不到肉体的痛楚,专心一
致,用每一分感官、智慧,去搜寻敌人的破绽。
(为什麽……王五没有催动光雷攻击?只要他引动光雷助攻,我撑不到现在
……
是了,两个发力源,不等於他天心意识也能分两个运作,否则他早就成为精
神错乱的狂人。他用天心意识去负荷超越本身一倍的力量,这样的运用已经到了
极限,不能再操作气旋攻击了。)
无懈可击的完美武者,是智慧与力量平衡的表现;用极度倾斜某一方而造成
的「强」,就会在某处出现异常脆弱的致命伤。公瑾相信这一点,所以就从这一
点上头去寻找胜机。
如果说王五正使用著他本身以外的力量,那自己何尝没有?现在的王五已经
没有余力再去接下光雷,换言之,他刚才刻意挨打飞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
自己封住光炮射击,以便营造出这个机会,全力攻击自己。
(指令密码输入,光炮打开,能源填充,十秒之後重新射击……)
透过心语命令,公瑾再次发动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之所以要片刻後再发射,
是因为肉体需要一点时间去做应变,不然光雷轰下,王五立刻就会用自己的身体
去挡。
果然,当公瑾把道法解除,魂灵意识重归肉体,重伤与剧痛令他眼前一片漆
黑,几乎弄不清楚自己是否还在人世。
公瑾尝试接下王五一拳,先箝制住他一条手臂,可是王五却看穿这意图,公
瑾以太极劲挥出的柔掌,被双拳归并合一的巨力,轰至溃不成军,幸而光雷自天
上闪电轰下,这才让王五没有追击下去。
「哼!」
察觉光雷袭来,王五挥出一拳,把公瑾击飞,要让他自食恶果,先挨一记光
炮,怎知公瑾全然不抵抗,挨了一拳後激飞上去,惨被光炮结实轰中。
王五在公瑾主动迎向光炮时,就已经猜到他的企图,只是来不及拦截,眼睁
睁看著他藉光雷的爆炸、轰击威力,飘飞到大老远外,拉远距离,逃出了自己双
拳的攻击圈,虽然自己以凌空刀劲追击,但却晚上一步,被缓过气的他给拦截粉
碎。
(可惜……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想不到连挨了这麽多记重拳,他还能维持
冷静思考,可恶……)
王五暗暗惋惜自己的失手,不过在一轮急攻後,他也确实需要回气调息,重
新组织再攻的力量,所以轻轻挥臂,轻易震溃自天上攻来的光雷,深深吸一口气,
让力量在体内流转。
公瑾的情形严重得无以复加,还没落地,就把握每一分调息镇伤的机会,靠
著他数百年专心苦修、精纯无比的白鹿洞内功,迅速镇压伤势,平复体内紊乱气
血,当双脚终於落地,公瑾长长吁出一口气,气的颜色由深红而渐渐转淡,最後
化成淡淡的无色空气,显示他已经将体内瘀血散化,暂时稳定住伤势。
但这只是内伤的部份。公瑾既不是斋天位武者,也没有魔族体质,更不曾修
练乙太不灭体,一切可以催愈肉体外伤的手段都与他无缘,刚才王五那一轮乱拳
殴击,他左胸肋骨全部被打断,右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左右双臂虽然没有骨折,
但却疼得几乎提不起来,更别说酸软得几乎当场跪倒的一双腿。
能够撑到这里,全靠他以护体真气保住腑脏要害,把击入体内的拳力拆卸化
散。
过去惨烈的战斗经验告诉公瑾,只要保住心脏、丹田、大脑,就算肢体筋折
骨断,还是能运发天位力量,用残破肢体攻敌不备。
(丹田和心脏都没事,脑子也能正常思考,我还能够继续战下去,不过现在
……
只剩下一半的力量了,加上轨道光炮,我还有多少胜算?)
金属面具遮掩的半边脸孔,看不见公瑾的表情,但当他再次深吸一口气,遮
掩不住的另外半边面孔,眉头便因为痛楚而皱起。碎裂的肋骨由於呼吸,险些插
刺内脏,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公瑾只能以真气内息作为阻挡,贯走破损经脉,支
撑起身体。
「想不到……为何忽必烈的气势会在你身上出现?」
稍一宁定,公瑾脑中浮现的最大疑问就是这个。有千叶家的人脉作为资源,
王五接触到异大陆武学,不至於太过匪夷所思,但每个武者的气质、气势全然不
同,王五就是再怎麽愤怒,也发不出忽必烈的霸气。武者对决时,公瑾不信鬼神,
所以更想不通其中道理。
「……鹏奋坡上,忽必烈义兄将我击败,斩我一臂後,将他的手臂留赠给我。」
推动力量的源头,是每个武者的机密,王五没有必要对公瑾解释什麽,特别
是对於一个不信鬼神的理性智者,即使多解释,他也不会相信。
以王五的智慧当然也看得出来,是义兄临死前把全身力量集中封锁在这条右
臂,当自己接上手臂後,残留在手臂里的些微意识,就帮著自己去控制手臂中的
天位力量,作为生死决斗中的後著……一种因为对肉体的高度负荷,不能轻易施
展,但一经使用,就可以在强天位战中雄霸称王的绝对杀著。
单纯从道理上来看,事情就只是这个样子,但王五却觉得,能够使用义兄留
下的手臂,兄弟两人一起面对强敌、为了护卫家人与家乡而战,是一件很温暖心
房的事。
看著这条雄壮的手臂,彷佛义兄仍然在世,仍不断地指导自己,在关键时给
予强而有力的扶助,那种感觉……很好。
而当以这样的形式获得胜利,王五就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独占功劳……
「是吗?原来忽必烈死前把他的力量留给你了。」
从王五的寥寥语句,公瑾已经了解敌人的力量之秘。不过也只是能够理解而
已,因为这种事即使以他来看,还是很不合理,天位力量不等於内力转移,过去
几曾听说有武者可以把自己的天位力量转传给人?那里头牵涉到天心意识的玄妙
变化,甚至关系到灵魂的奥秘,连公瑾都无法去推想与解释。
纵然不愿意用理性以外的道理去解释,公瑾也不得不承认,是这对兄弟的道
义与情分,在彼此灵魂深处做著同样的梦,起了呼应,因此才缔造了这不可能的
奇迹。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妙了。拥有这异常力量的王五,等若是个无敌的存
在,当日恩师陆游号称是最强的强天位武者,以一人之力连挫天草四郎、多尔衮、
石崇三大高手,但以实力而论,陆游与多尔衮只在伯仲之间,若非藉著计谋、百
万剑阵的辅助,让陆游一人面对三大高手的群殴,他早就给撕成碎片了。
王五的武功与刀法,都足以与陆游一较高下,但相信比拼个几十天後,陆游
仍会稍胜一筹,可是,如果王五与忽必烈夹击陆游,那麽别说是白鹿剑圣,当今
世上的所有强天位高手,都不是他们联手之敌,更别说这对搭档如今彼此心念如
电,完美合作,全然不给敌人回气时间,远比单纯的双人联手厉害。
得到了这样的力量,王五可以挑战世上任何一名强天位武者而无惧,要是说
陆游是强天位中的最强,那麽王五就配得上强天位中的无敌称号。
对战这麽恐怖的高手,自己的胜算还有几成呢?公瑾在心中计算著。
王五能够在短时间内由武炼赶到此地,该是凭著双倍强天位力量推动的结果,
他与忽必烈的力量因此只剩原有一半,但两股力量合并,使得已弱的王五仍能发
挥全盛力量,再配合天心意识,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自己眼下也只剩五成力量,虽然不及使用右臂的王五,但开动天上的轨道光
炮夹击,胜负犹未可知,只是无论如何,胜算都被压低在四成以下,再考虑到重
伤後为敌所趁的风险,硬是要在这时拼个生死,很不值得。
当脑里的计算反覆告诉公瑾同样答案,他就决定开口了。
「王五元帅,坦白说,我没有信心在今天杀你,不管怎麽算,我的胜算都在
四成以下。」
在决斗中这麽说话,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王五也要沉默片刻,才能理解公
瑾的意思。
「我这边也是一样,如果要战你,胜算不足四成。」
彼此都是聪明人,不用?装隐藏不了的东西,而公瑾更清楚王五的厌战个性,
只要给他理由,这个讨厌斗争与杀伐的男人,就不会再与自己斗下去,让这场战
斗就此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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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天下(卷十六)第四章─武炼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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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 自由都市 耶路撒冷
「虽然有点遗憾,不过我想这样是最好的结局。若是你我坚持要斗下去,闹
得两败俱伤,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王五元帅,你的绝世神功我很钦佩,今日的
战局我愿认输,往後的一年时间,我不会对你或是对武炼挑衅。」
公瑾做事极为明快,既然已经决定收手罢战,除了客套话之外,他更明白立
下誓约。
王五的武功太强,如若自己要将其杀灭,恐怕要连同奇雷斯、多尔衮、石崇,
合力战他,这才有必胜把握。算算所需要的准备,没有一年时间是做不到的,立
下誓约,表明对武炼没有敌意,以王五的个性,自然会同意就此罢手,双方各自
休养生息。
交代完应该交代的东西,公瑾掉头就走,预备离开战场。他还有太多的事情
要作,联络石崇、会同朱炎打开耶路撒冷的地下遗迹、面对雷因斯将作出的反应
……还有,奇雷斯的武功照说是足以镇压全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回来,难道遇
上了什麽麻烦问题?
「周大元帅,你不是在与我说笑吧?这样就想走了,你以为这是三岁小孩在
打架,说走就可以走了吗?」
似曾相识的语句,听在公瑾耳中,分外让他感到讽刺。王五不是爱开玩笑的
人,而他身上散发出的肃杀霸气,更显示他并非在说笑,为了不给对方偷袭的机
会,公瑾缓缓地转过身来。
「我不明白王五元帅的意思。你我都是一军之将,肩头各自担负著无数生命
的责任,我听说你是个愿意为家乡、同胞付出生命的汉子,难道你要为了争勇斗
狠,让武炼卷入征伐战火吗?」
已经那脑司戒备,公瑾仍不放弃交涉。虽然他不像王五那样厌战,可是没有
好处、没有七成胜算的硬仗,他绝对不想打。
「周大元帅,你知道承诺是什麽东西吗?」
「嗯?」
「所谓某信,是两个男子汉在相互信任的情形下立下约定,是因为对彼此的
敬重,承诺才有其意义。」
王五道:「一个不守承诺的人,就会不守第二个承诺,我没必要再去相信他
说的任何话。」
公瑾闻言心头一震,自己似乎没有把武炼人的单纯个性考虑到,不过,王五
对自己撕毁五十招之约的愤怒,属於私怨,这样的怒意能不能用民族大义来压下
呢?
「王五兄,我认为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比较好。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只
要能保住武炼的和平,你不觉得该收敛一下自己的怒意吗?」
合情合理的话语,但王五只是摇摇头,道:「我不喜欢斗争,但我也不是傻
瓜,在我提出五十招之约时,我已知道你会毁约不顾,可是我仍然愿意去试,因
为我希望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也重视和平,也期望你是个有血性、值得敬重的
男子汉……但你的行为却令我失望,如今你在我眼中已经不是一个男人,我不会
再和你谈什麽了。」
「即使我在你眼中已是个不讲信用的卑鄙小人,可是,一场胜算不足四成的
仗,你还要打下去吗?王五不该是个这麽愚勇的武夫。」
「周公瑾,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算著胜算来作战,不过如果你喜欢算,我
就用我们武炼兽人的算法,让你听听我的计算……你是个非常小心的人,没有万
全计算,绝对不会从黑幕下冒出来。如果你用中都皇城之战的规模来对付我,再
加上你的魔族帮手,我只会和陆游一样收场,那麽,我该怎麽做,才能避免一个
不公平的必死战局?在一个有公平胜算,甚至占点小便宜的情形下战你呢?」
王五寒声道:「危机与转机只是一线之隔,今天我由武炼赶来,消耗掉一半
的力量,这是我的致命弱点,但也因此诱得你轻敌大意,居然独自一个人来战我,
现在我们两个人身上都重伤,力量都只剩一半,算算其他的影响因素,胜负在五
五波上下,是最公平的情况,我如果不趁这机会把你干掉,难道要等一年後的某
个月黑风高夜,让你带奇雷斯、多尔衮、石崇合力来灭我武炼吗?」
面对严厉的嘲讽,公瑾微微闭上眼睛,没有再答话,因为他终於也明白,事
情已非言语可以解决。自己非但算错了王五的实力,也低估了他的智慧与决心,
自己竟是听了他的话才惊觉到,要杀自己,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可笑的
是,自己居然一直认为王五迂腐固执,不足为惧。
这次王五由武炼赶来,想必在路上他就已经有了觉悟,把营救王右军当成次
要目的,击杀自己当成主要。五十招之约,是王五为了避战所做的最後努力,但
是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个挽救和平的机会,更在不知不觉中,被王五把整个局势都
扭转了。
(王五……这男人真是可怕,明明陷身在我设计的战场,却能在我的战局里
另辟新局,反把我设计进去……可恶,我没有时间了,如果不能尽早结束这战,
石崇他…
…)
也在此时,公瑾心里微微升起一种悔不当初的感觉,也许自己当真是作错…
…真是不该用力地踩下这头睡虎的尾巴的……
「你已经让我明白,不管我怎麽退让、怎麽容忍,你最後还是会把我的同胞
逼得无路可退,所以要保卫武炼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你死在这里。」
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告了事情的无可转圜,却也显示了王五深沉的痛楚。一
直以来,他都为著和平而努力,作著各种尝试与付出,他相信所有生物都有追求
平和快乐的天性,但不管他怎样做,最後都总是有人令他的努力成空,逼得他不
得不以武力来维持和平。
「既然如此,那还废话些什麽?你和忽必烈一起上吧。」
公瑾冷淡地发出挑衅,自己也没有傻傻地站在原地挨打,一句话说出後,他
也召唤了自己的「搭档」,耀眼的闪电光雷由九天之上轰下。
「周公瑾,你和你的野心一起倒下吧!」
王五狂喝声中,粗硕的右臂似乎发出某种震波,六枚直击下来的光雷竟然都
给挡在一丈开外,全数爆炸消灭,没有半枚能够近身。
六枚光雷没有能够阻慢王五动作,他身形一晃,就已经到公瑾身前,左拳重
重轰了过去。
公瑾心中正叫不妙,举臂一挡,狂运内力预备承受冲击,哪知道双方一记硬
拼後,公瑾固然是被震退,王五却也是怎後跌数步。
(怪了,王五的力量怎麽锐减了?如果还有刚才的拳力,这一下不只是手臂
破裂见血,骨头都会被打折,为何他……)
讶异还没得到答案,公瑾率先攻出一掌,王五反拳挡架,白鹿洞内功对撼弱
水劲,彼此身体都是一晃,稍一回气,又是一次拳掌对击。这次的感觉更是清晰,
王五不只力量锐减,连回气速度都与自己相若,只剩下四道的弱水劲,充分证明
了自己的想法。
「嘿!」
「喝!」
双方同时发劲,把对手震退,强横内力在已伤的腑脏中激荡,公瑾与王五的
口鼻都溢出血丝。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血一抹,在他们再次交手前,七枚光雷以不
同角度击向王五,却仍是与之前一样,尚未近身一丈,就被溃散消灭。
(原来如此,这就是王五的战术……)
光炮的攻击再度无功,公瑾见状登时领悟。在之前的攻击中,王五已经悟出
了对应战术,这些光雷的威力很强,几枚一起连发过来,任何强天位高手都得全
神应付,也就会被旁边的自己趁机攻击重伤,但这规则在王五身上却出现例外。
一身二用,所有的光雷都由「义兄」去全力应付,这些光雷只是徒有能量,
没有天心意识迫增杀伤力,同样的,右臂也只要持续发出震波,组成护罩就成;
王五则把全副精神都放在敌人身上,全力杀敌。
之前王五与忽必烈的力量合一时,凭著双倍强天位的巨大力量,爆发著无比
的速度与杀伤力,用最简单、直接的战法去摧毁敌人。这种恐怖的打法,令公瑾
光是想到就觉得脑後发寒,但越是高度集中的战法,越不能受到干扰,如果王五
在攻击中被光炮偷袭,那麽可能在胜负分晓之前,他就先倒了下去。
为了保险,王五不再把两股力量合并使用,只是用右臂的力量去清除一切干
扰,凭自己的实力去战公瑾。双方都是身负重伤,力量都只剩下原本一半,这一
战不但公平,而且胜负难料。
(以最原本的实力决胜负,这就是武炼武者的坚持吗?哼,也好……王五,
你堂堂正正的挑战,我周公瑾接下了。)
心念一动,公瑾趁著饺硕曰鳎俣冉嗬肜幕幔偷胤缮硐杩眨?br>距离拉得更远,以便使用他的拿手兵器。
「刷」的一声,银龙也似的长鞭,破云、破空而来,向王五卷去,到了近处,
更化成汹涌海浪,像是把所有日光吞噬,朝王五覆盖下来。
以天心意识影响环境,公瑾无疑是当前众多强天位武者中,最擅长使用这个
技巧的人。然而,刚刚就连米迦勒都能防御下来的攻击,又怎会难倒王五?
微一转念,王五周遭的大气结构发生改变,由公瑾所激起的怒涛消散无踪,
还原成十数道银鞭乱影,像是有生命的异物,不住根据王五的动作,变化著攻击
的方位与力道。
「好鞭法,周公瑾,你很喜欢打远距离战吗?我就陪你打吧!」
长喝声中,王五做出反击。他没有如公瑾预期的那样鼓动刀气,只是再次扬
起了风,刹时间,几股气流迅速升起,挡住了公瑾的鞭击,而一道强风朝公瑾狂
飙过去。
(又是风,这次是风?还是刀气?)
公瑾一时间判别不出,而他所顾虑的事很快就成真,那道狂风在迫近身边时,
忽然骤转剧烈,变成一道刚猛刀气,若不是他早已有备,这一下就要伤在王五刀
下。
「闪过了吗?别高兴得太早,後头还有啊!」
王五又是送了两道强风过来,公瑾的天心意识无法判断哪一道蕴藏著潜劲,
只得两道都挥鞭阻截,果然在震散其中一道气流时,感觉到一股敌劲相抵触。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就恶斗了十余招。公瑾的千里神鞭,吞吐迅捷,力道
雄浑刚猛,本来是远距离战的利器,但却偏偏碰到了王五,这个手上虽然没有兵
器,但却堪称是风之王者的刀客。
整个空间的大气流动全被王五意念操控,每一股气流、每一道强风,都化作
他的手脚与钢刀,灵敏地攻击敌人,如果说千里神鞭的攻击范围远达数里,那麽
王五的风之刀,攻击范围只会比这更广更远,令公瑾完全占不到距离上的优势。
而且,虽然公瑾的千里神鞭,威力逐渐地提升,可是王五也使用了鸿翼刀。
「大江东去。」
连续几十招,王五都只使用这式鸿翼刀的起手刀招,平淡无奇的招数,似乎
没有多少杀伤力,可是换成以长风之刃来施展,却骤变为无定无相,诡奇难测,
虽然反反覆覆都是这一招,但乘著风势变幻,却像长江巨浪,没有一刻是静止相
同的。
公瑾几乎给弄得眼花撩乱,只能紧绷每一根神经,从周遭的大气流动,推测
王五哪一招是攻,哪一招又是守,至於平常的战斗经验,这时似乎全部派不上用
场。
(……单凭大江东去,看来是占不到上风,白鹿洞武学确实有著天下武术正
宗的威力……这样打下去不是问题,但这里毕竟是周公瑾的战场,他有没有埋藏
别的高手在附近呢?)
考虑到战场外的因素,王五固然担心公瑾一方会有高手出现,公瑾又何尝不
顾虑雷因斯一方的援助?像是东方玄龙,战前明明得到讯息,他已经进入耶路撒
冷,可是打到现在仍没见到这老头。若是平时,自己不会把这老人放在心上,可
是现在只要随便多一个小天位武者,就能影响这场战斗的胜负,他又怎能不急了?
抵天之剑、赤壁故垒,这两式都是武学中近乎不破的防御招式,但也有著共
同缺点,就是能守不能攻,在双方都急於尽早了结此战时,他们放弃了使用这两
式绝招,全力主攻。
激战像是永不休止般持续著。两个人使用的兵器都是超长范围,刀之狂风、
鞭之银龙,在空间里不住乱击,忽焉在空,忽焉在地,每一下交击都形成能源漩
涡,也大量消耗两名决斗者的内力。
在体力消耗的同时,伤势也不住在两人身上出现。虽然双方都是采取不让敌
人近身的远距离战术,但倾全力攻击的结果,他们的护身力量都相对减弱,只要
挨上一记,受创就严重许多,时间一拉长,两个人都是浑身浴血在作战。
公瑾和王五都有一个认知。他们现在的体力都很衰弱,内力也感到接应不上,
而天位力量是由自身内力组合天地元气而成,随著内力的大量消耗,他们的天位
力量也越来越弱,再这样打下去,两人很快就要衰退到只有小天位出力,那样子
的情形,会是怎样?
不能再想,两人只是专心地交手,而战局的激烈,也让他们没有留力的余裕。
公瑾感觉得很清楚,王五的攻势凶猛,不仅半放弃了防守,很多时候甚至使用同
归於尽的招数,显然是打定主意,即使牺牲生命,也要把自己当场搏杀,如果自
己还不能放下羁绊,攻守之间有所窒碍,败亡就是注定的命运。
然而,很多心障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特别是,对公瑾而言,这场决斗并
不在他预期之内。原本自信即使战况不利也能弃战离开的他,并没有生死之战的
觉悟,不比王五在前来此地的路上就坚定信念,这时虽然极力宁定心神,但却有
很多的东西不能放下……
「怎麽了?周公瑾,发现你还有很多东西舍不下吗?」
「彼此彼此,难道王五你又能完全放下?武炼没有了你这根擎天柱,从此就
完蛋了,在你死後,武炼会被其他强权彻底并吞,把王字世家彻底从世上抹去。」
这本该是王五最顾虑的事,但是被公瑾冷酷地指出後,他却只是淡淡一笑。
「呵,或许吧,万物有生有死,九州大战之前武炼并不存在,未来也必然有
灭亡的一天,如果一个国家的存亡,就系於一个人的生死,这个不正常的国家注
定会灭亡。」
「哼!你倒是很看得开,一生守护家国的绝世天刀,最後居然变成了一个历
史学家?」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一切事理都很透彻。国家的兴亡与否,无关乎一、两
个强人的支撑,而是在於人心,当人心背离,再强大的国家也会灭亡。武炼的诞
生,是因为兽人同胞不能见容於人类世界,被限於西南一隅;要是将来兽人能在
风之大陆上自由生活、居住,武炼自然会灭亡,在那天之前,不管武炼被灭国几
次,都会重新站起来。」
一道刚猛的龙形鞭劲,撕裂翻涌的大气之海,重击向王五。王五不做闪避,
让这一鞭在腰侧碎肉断骨,却同时也鼓动刀之风,攻势骤转强烈。
左臂一握一扬,鸿翼刀的雄姿英发一式,让周围空间忽然炽热起来,长风吹
拂过的地方,飙射出数百道烈火炎劲飞腾,给风中刀劲一催,不受控制地乱舞纵
飞。
无迹可循的乱舞攻击,公瑾也难以尽数挡下,鞭浪气海虽然将其中的大部分
给扑灭,却仍是给其中数道破阻而出,在公瑾左臂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可是你呢?如果没有你,艾尔铁诺还能延续下去吗?如果有一天,艾尔铁
诺亡了,还会有人把它继承复兴吗?这个答案你比谁都清楚,周公瑾,人心早已
经背离的国家,没有延续下去的可能,你只是一直在骗自己。」
「胡说!以前的艾尔铁诺,没有好的执政者,又有奸佞在朝,所以才会朝纲
大乱,国力日衰,但如今旭烈兀已经在位掌政,石崇也被驱逐流放,艾尔铁诺会
重新站起来。」
「没有失去过东西的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可是对於曾在苛政下失去亲友的
人,那些梦魇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不能弥补。民心如水,在居上位者为政不德
的时候,就会变成巨浪,白鹿洞儒学所倡导的,无非就是顺应天理人心,你只有
一个人,怎麽挡得住这股巨浪?你以为你真能一辈子都逆天行事吗?」
「王五你给我住口!我不会让艾尔铁诺倒下去的,只要有我在,艾尔铁诺不
管怎样都会复兴。」
同样的争辩,也曾出现在公瑾与王右军之间,当时言语激辩失利的公瑾,用
绝对力量压得王右军还不出口来,获得完全胜利,可是对上王五,那就是另外一
回事,不管攻击的鞭势怎样猛烈,王五仍是有攻有守,以实际的武力捍卫本身信
念,并且对公瑾的信念发出质疑。
「如果武炼在我死後灭亡,我确实有著遗憾,但即使我与你一起在这里倒下,
我的朋友、我的弟兄、我的亲人,会继续把梦想延续,会继续代替我守护武炼…
…你所说的情形,我王五可以保证不会出现。」
六枚光雷由不同角度旋转击来,王五看也不看,全然信任自己右臂的防御气
罩,自身专注於与公瑾之间的防守,振臂招来一道强风,斜斜卸开公瑾的龙形鞭
劲,顺风反击过去。
「可是,这件事你周公瑾不会明白。你与陆游一样,一生都只是靠自己力量
在独撑大局,你不曾与同伴分担梦想,也不会与同伴共同为梦想而努力,因为你
没有办法信任自己以外的人,只能单方面对你的部属和机械下命令。为什麽?如
果你守护艾尔铁诺的理想对得起天地良心,为什麽你会怕没有人跟随你?其实你
根本就心里有数,你自己就像艾尔铁诺一样,已经众叛亲离,没有挽回余地了。」
在公瑾过去所面对的指控中,再没有比这更严苛的一次了,特别是,这次发
出指控的人,公瑾并无法像过去一样,用单纯的力量将之压倒,而王五的存在,
彷佛就与天命结合,稳屹不摇地压迫过来,明确地告诉公瑾,他是个逆天命时势
而行的人。
(难道……这场战斗的天命流向,真的在王五身上?天命注定,艾尔铁诺的
气数已定?)
这个念头在公瑾心中一闪即逝,没有动摇他所坚持的信念,可是,当看到王
五在自己与轨道光炮的凌厉夹击下,依然有攻有守,与寄托於他右臂的灵魂并肩
作战,合作无间,那一刻,公瑾忽然有一种微微的欣羡感觉。
这时,公瑾就已明白,不管这场战斗的最终胜负如何,在某个角度上,自己
已经彻底地惨败,而且是早就已经败了……
天位战的决斗,双方信念是一个很大的决胜因素。坚强的信念,可以加倍提
升天心意识的爆发效果,甚至逆转战局,赢过比自己更强的敌人,缔造奇迹。
公瑾与王五激斗良久,在浑身浴血的苦战中,两人竭尽所能,寻找对方每一
丝可能存在的内在、外在破绽。如果在找到这丝缺口前,贸然以猛招全力进攻,
那麽不但不能克敌制胜,反而容易在全力一击、自身防御降至低点时,被敌人反
击,一招毙命。
由於彼此实力相当,又都是心志坚强之人,可能再拼上两天,也未必能找到
足以影响战局胜负的缺口,所以他们不得不主动出击,试图为对手制造破绽,而
在一轮交锋後,王五终於看见了公瑾的动摇。
心志的动摇,就出现在施展的招数上,如果不能把握这丝破绽,战斗就要日
以继夜地持续下去,王五猛吸一口气,左臂忽然变得粗状雄健,血管筋络如同树
根般盘错浮凸,饱涨灌满了天位力量。
(王五急著想要分胜负……这麽猛的一击,耗力极大,王五未必还能保有强
天位力量,他想孤注一掷吗?)
高度的能量汇集,引起了公瑾的警觉,但是在他有所对应之前,王五就已经
扬臂发招。
「周公瑾,卷起千堆雪。」
过去对鸿翼刀搜集的资料,在公瑾的印象中,这该是一招与「大江东去」类
似,攻守兼备,威力却不算强大的刀招,可是在王五手中,就连这最基本的一招
都起了变化。
王五的手臂像是在使著太极劲,又像是弹弄大竖琴,一拉一放之间,大气随
之流动,强风也就跟著出现。这次的狂风,不是像先前水平吹拂、弯折变化,而
是在原地打转数圈,很快就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风。
没等公瑾表示他的惊讶,王五双臂一推,龙卷风就狂噬过去。这全力一击所
造成的内力耗损,让王五的天位力量弱了一个层次,但推出去的龙卷风高速转动,
漏斗形的风尾拖卷著地面,吸收著地上的泥沙木石,不住壮大本身威力,转眼间
就扩增成一道直径数十尺的巨大龙卷风。
(如果可以用卸劲来躲避,就能保存元气,压倒王五,可是这麽大的龙卷风,
卸得了吗?)
旋风之中,飙转著鸿翼刀的锋锐刀劲,像涡轮般越转越急,威力也逐次往上
提升,公瑾在空中连退了数尺,却觉得这道龙卷风彷佛笼罩整个空间,刀劲像是
漫空洒出的细雪,翻涌迫近,越是後退,公瑾越是觉得自己无处可躲。
(不可能卸掉这麽大的龙卷风,只能用硬拼来解决,但这样一来,连我也无
法维持强天位出力了……)
躲不下去,只有用力量强行破开,公瑾催运护身气劲,抵御激烈斩击的刀劲,
主动往龙卷风冲去,同时也施展断绝自身六感的道术,不被龙卷风的高速旋转影
响,在侵入龙卷风中心风眼时,乱鞭狂轰出去,数百道沉重鞭劲由内部将整个龙
卷风撕扯碎裂,消散无踪。
巨大的龙卷风烟消云散,天光云影回复正常,朗朗日光骤洒下来,公瑾觉得
眼前一亮,立刻惊察到不对,日光炽烈得异乎寻常,内中蕴含的压迫感更是不对。
(不好,刚才被龙卷风阻隔,什麽都感应不到,王五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麽?)
公瑾的乱鞭护住周身,睁眼一看,只见天上的云影有了改变,本来定位住云
海的八枚烈阳火球,呼应王五的召唤,由天上像陨石般落下,往他身边集射过去,
几圈高速旋绕後,八枚烈阳火球排成一线,鲜红色的炽烈火焰,像是医喷发般翻
涌喷吐,燃亮了大半天空。
(王五,这招真是毒辣……)
卷起千堆雪,在王五手中既是攻招,也是扰人注意的烟雾。烈焰刀的修为,
王五不如多尔衮精纯,仓促间要运使八阳,集气时间会成为最大破绽,是以王五
用龙卷风阻断公瑾对外界的感应,在那短暂时间内,将八枚烈阳火球归并,预备
做出最後一击。
“舜的肉体都已伤2堪,能流的血几乎都已流出体外,护身气劲也衰弱至小
天位出力,如果被八阳烈焰刀正面砍中,公瑾肯定是当场化灰惨死,但事情真能
那麽顺利吗?
「嘿,王五,你这疯子,你自己同样只剩下小天位力量,你真以为可以驾驭
得了八阳境界?」
公瑾的冷笑并非无因,八枚烈阳火球同时运转的八阳境界,是乾阳大日心法
配合强天位力量催运的结果,王五如今只剩下小天位出力,怎能驾驭这八枚疯马
般的烈阳火球?
越是威猛的阳刚武学,失控崩解时的反噬也就越强,事实上,两人都看得很
清楚,烈阳刀一组成,其中的两枚烈阳火球立刻崩解消灭,王五运劲的虎口随之
破裂出血,只不过立即给高温蒸发,并不明显而已。
「八阳境界确实不是目前的我所能驾驭,但只要它能把你一击毙命就已足够。」
王五身上不住冒出大汗,却又随即蒸发殆尽。他并不是喜欢多话,而是烈阳
刀委实太过刚猛,他要将气血波动与之调匀合一,才能挥刀出击。
「你撑不到那时候的,只怕连你自己也在担心,这一刀挥出去,还没斩到人,
你自己就先变成一堆灰烬了。」
公瑾尝试著抢近过去,想打断敌人的聚气,但王五一面凝缩烈阳焰球的火劲,
一面却把不能控制的炎劲,转化成「雄姿英发」一式乱射出去,顿时方圆数十尺
的空间,布满了交错乱射的烈火刀劲,公瑾的乱鞭云海虽能阻挡,却是抢不过去。
「我和你不同。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义兄也与我共握著这柄烈阳刀,当我们
兄弟两人联手,我就有信心能够驾驭它,斩下一切敌人。」
王五喝道:「义兄,请你再次与我并肩作战,强虏灰飞烟灭,去!」
自从鹏奋坡一战後,鸿翼刀第八式就成了王五的伤心回忆,因此他选择将之
封印,在这拼命的最後一刻,他选择攻击性最强的第六式「强虏灰飞烟灭」,放
弃了威力随心境而变化的第八式。
虽然有著细微的缺憾,但却已经足够,在强虏灰飞烟灭的推动下,六枚烈阳
火球炽盛放光吐焰,化作了一头飞腾的火凤凰,由上而下地向公瑾扑击过去。
刀势还未击到,公瑾已经觉得自己的鞭子承受极大压力,不但鞭势溃散,鞭
梢甚至抵御不住那股高温,开始著火燃烧,而自己呼吸困难,内息竟然有些提运
不上,还没与烈焰刀交锋,就已经败象毕露了。
只是,不知该说是优点还是缺点,在这绝命一刻,他脑中仍有许多念头纷至
沓来,让他彷佛感觉不到及身压力般,进入完全隔绝的思考。
(为什麽?为什麽王五可以这麽强?不但把我的战局整个变过来,还反把我
陷到这样的地步?)
(到底他是用什麽东西在推动力量?如果说武炼是他的力量泉源,为什麽他
可以放下得这麽彻底?他真的不怕自己死後武炼会灭亡吗?如果这种放得下的决
绝,是他之所以强悍的理由,那麽始终放不下的我,哪有能力与他竞争?)
(不,也许是我想错了,天心意识的强弱,系於信念与意志的坚强,如果放
得下的洒脱,能够加强信念,那麽放不下的坚持,也是一种强烈的意志表现,我
没有理由输给王五的,我要守护艾尔铁诺,我要守住这个理想的国家,因为这是
我周公瑾用生命许下的承诺!)
几个意念骤种枋,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当最後的短暂意念出现在脑中,公瑾
蓦地仰头狂啸,声传九天,跟著,就在他乱鞭防御网被破的那一刻,公瑾竟然主
动向六阳天刀迎去。
计算力量、速度、方位,公瑾都没有能力钟焰天刀,被飞坛嘌娲又衅开、
烧成灰烬,就该是他必然的命运。
然而,如果什麽都照合理的轨迹发展,公瑾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王五也早
该在轨道光炮与强敌的合击下落败身亡,在性命相搏的最後一刻,某种不合理的
变化,也出现在公瑾这一边。
刹那间好像发生了什麽,是风?是光?还是冲击波?王五不能肯定,他只是
觉得手腕剧震,某种巨大力量正面撞上了六阳天刀,不是正统的白鹿洞内功,炽
热的感觉反而像是某种炎系武学?
(白鹿洞没有这种奇门技巧,是大雪山的绝学?东方世家的神功?还是周公
瑾从魔族那边学到的技巧?)
尽管时间很短,但却把烈阳火刃的锋口撞击碎裂,令得原本必杀的一刀,出
现破绽,让公瑾本来几近送死的冒险举动出现转机,冲入熊熊烈火中。
足以熔铁沸钢的高温,烧灼著公瑾的肌肤,赖以维持生机的护身真气,处於
随时会崩溃碎裂的危险边缘,痛楚像是锐利的锉刀,切割著脑内的每一根痛觉神
经。
(我……不可以倒下,如果我死在这里,真心想要守护艾尔铁诺的人就没有
了…
…我不能像王五那样看得开,可是如果不先赌上性命,我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抱著这个念头,被烈焰焚身的公瑾像是一颗火流星般,拖著长长的火尾巴,
突破六阳天刀冲出,笔直撞向王五。
没有章法,也不是任何的武学变化,只是像一个醉酒莽汉般横冲直撞,虽然
已经没有什麽杀伤力,但却把王五撞个措手不及,往上方云层推过去。
「周公瑾,你……」
近距离之下,王五清楚感觉到公瑾身上那股逼人的热劲。公瑾的身上仍然被
火焰包围,无法确认他实际的受伤情形,但王五还是看见,火焰下怵目惊心的焦
黑肤色…
…
「你想要做什麽?」
「嘿,还用说吗?我只是赌上性命,踏在和你一样的细钢线上。」
不用再问,当两人急速接近云层,王五也察觉了公瑾的意图。在云层中,还
有数十枚辽了傅墓饫祝嫫淖扇疲什耪蕉匪蚕⑼虮洌跷迕挥心全
部用於攻击,这数十枚光雷就被留在云上,结果现在就成了公瑾的目标。
在之前的战斗中耗尽内力,虽然公瑾还有一些隐藏的绝招,但却已经没有足
够力量去推动,不能施展足以与六阳天刀相抗的强力招数,只有把决胜希望寄托
在别的战术上。
数十枚强天位出力的光雷,一次连环爆炸开来,杀伤力将以倍数递增,绝不
仅仅等於连接下数十记强天位力量的攻击,对於体力、内力已经大幅衰弱的两人
来说,危险性等於是一个地界武者跳奔入硫酸池、火山口。
「你应该知道吧,这麽做就算杀了我,你也没可能逃生……」
「我有觉悟了,不先突破眼前的困难,根本没资格谈及未来,就用我们两个
傻瓜的生死,来决定两个国家的兴亡存续吧!」
吼喝中,两个人已经冲入云层中,?终不住发射的轨道光炮,在公瑾的操控
下改了目标,对准浮沉在云海中的数十枚光雷,乱射轰击。
两股强力能源对激撞击,炸了开来,产生了连锁爆炸效果,一波连著一波,
将绵延数十里的整片云海,都卷入激爆范围内,疯狂地摧毁,包括……正被吞噬
於其中的两个男人。
这次爆炸的能量规模,不只是自由都市,甚至可以说是风之大陆史上找不到
前例的一次。
笼罩数十里的翻涌云海,被爆炸的能量波,瞬间蒸发消散,点滴无存,方圆
五十里内的空间,受到瞬间遽增的能量冲击,扭曲异变,变成地狱般的恐怖景象。
而这股冲击能量波及震荡的范围,更把大半个自由都市都笼罩在内。地震、
天变,在之後的一段时间里,剧烈影响著自由都市与雷因斯。由於大地脉动所掀
起的火山喷发、巨浪海啸,彷佛当日阿朗巴特魔震重现,甚至还更为激烈,把包
括耶路撒冷在内的数个都市的结界摧毁,在短短数日间夺走了千万人命。
然而,至少在这一刻,风之大陆各地感应到、注视著这场战斗的天位武者们,
所真正关切的,只是两名决斗者的生死。
艾尔铁诺、武炼、雷因斯,具有强天位天心意识的武者,不只感应到战斗的
发生,更由能量的消长变动,推测战斗的过程与胜负,但要说在这时就已经得知
战斗结果,这种不属於天心意识能探知的范围,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回去吧,已经不用再看了……」
西西科嘉岛的海岸边,乘坐在机械座椅上的少年,淡淡地这麽开口。
事出突然,旁边的娇丽少女虽然仍是一副笑嘻嘻模样,却咬著小指头,显得
很疑惑。
「咦?可是,风和云都没有传来足够的讯息,起哥哥是怎麽知道的呢?还是
说…
…因果律告诉你天命的方向?」
「不,这次不是。」
因为病弱,少年的声音极其细微,少了几分耳力都听不到。
「虽然世间一切都顺著命运的轨迹运行,但人们的意志,偶尔会凌驾天命之
上,超越命运,把结果改变。这一次,两个男人的强烈意志,吹起了风,连命数
都不能影响他们,最後决定一切的……要看他们的信念与斗志。」
「这样啊,那麽我们该做些什麽呢?」
「决定胜负,是战士的责任,可是当战事终了,要为下一场战争整备资源,
那就是我们的工作。」
少年缓缓说道:「发讯息给太研院,让他们派出一个特遣小组,到自由都市
去支援。」
战场之外的人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这场战斗最终的结局,却仍发生在战
场之上。
……经过了一刻钟多的能量狂啸,所有一切渐渐平复下来。
对於战斗区域以外的地方,地狱般的恶梦才刚刚开始,不过,成为战场的那
数十里空间,却因为混乱地磁与爆裂能量交互影响中和,所有天变异象消失无踪,
出现了难得的晴朗天气。
阳光普照大地,明朗日光映出了一道伟岸站立的身影,虽然站的姿势歪歪斜
斜,满身血污的狼狈模样更说不上体面,可是看著他辛苦撑站起来的身影,任何
人都会觉得有如崇山峻岭般雄伟。
「呵……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人类真是可怕,连这种手段都用得出来,他
抱著的觉悟也不能小看啊。」
王五喃喃说著,身上的大小伤口之多,已经让他痛至麻木,甚至不能用触觉
来确认自己是否仍在生,亦或者一切只是一场梦。
喃喃自语的话才说完,大量鲜血从王五口中喷发出来。这场决斗对他所造成
的伤害,将永远不能弥补,即使可以痊愈伤患,也将缩短他起码一百年的寿命。
但无论如何,他从那场炼狱般的能源风暴中,奇迹似的生存了下来,所凭恃
的除了求生意志,就是体内两股力量的极限发挥。
当爆炸发生,王五一记重拳,打在公瑾面门,将他轰开,之後,忽必烈封藏
在右臂之内的力量、王五本身的力量,在危急之际,联合发挥了超越极限的效果,
组成一个牢不可破的护身气罩,让他能够苦撑下去,创造奇迹。
「……这次又死不掉,嘿……也好,看来又可以回去过几十年酗酒、睡觉的
颓废人生。」
重伤之後,连迈出两步都眼前发黑,王五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回到武炼去,
更别说这一路上还要躲避艾尔铁诺一方的刺杀。好不容易战胜周公瑾这个强敌,
如果死在喽罗的手上,那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嘻。嘻。嘻。嘻……」
奇异刺耳的声音,像是笑声,又像是生物濒死的细微呼吸,断断续续传入王
五耳中,肌肤所感受到的麻木,让他的警觉紧绷到极限,可是刚要作出反应,就
已经中了袭击。
幸好,袭击只是一下轻轻的掌握,一只破土而出的手掌,抓住了他的左脚踝。
但这一下擒拿却忽然变得很有力,让王五没法运劲震开,移动身形拖扯的结果,
是把本来埋在土中的人体整个扯出来。
「你!」
王五的惊讶并非无因,从土中拉出来的那具人体,伤势重得无以复加,只能
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虚弱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发送心语命令来操作轨道光炮,无数的大小伤口,
狂涌出来的鲜血沾著尘沙,变成模糊的红泥;细碎的骨片、倒插出体外的惨白断
骨,即使是王五这样心志坚毅的男人,也为之皱眉动容。
如果说,王五能撑著伤疲不堪的身体,勉力站著,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那
麽这个人还能站起来,无疑就是一个奇迹。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王五不作反应,
让这个正创造奇迹的男人,攀扶著自己的身躯,支撑站起来。
「周公瑾,我确实很佩服你……到了这种时候,你仍然想要战?」
一开始,王五的声音里带著一种怜悯,可是当他接触到公瑾的目光,好像是
一头极度饥饿的野狼,盯著不可能打倒的对手,却仍不放弃死咬猎物一口的眼神,
刹那间,王五感觉到一股颤栗,声音中的同情消失,变成慎重与敌意。
「……战……与……不战,有差别吗?你根本就是为了杀我而来,难道我哭
著哀求你饶我一命,你就会冷笑著掉头走吗?」
白鹿洞的内力固本培元,在镇压伤势上极具奇效,公瑾的声音一开始沙哑难
听,但是说到後来,虽然仍是极为虚弱,但却已经回复了平常声调。
(当初还很佩服五师弟,烂泥一样的人可以爬那麽远,原来……只要想做,
还是可以做到嘛,骨头断成八截和碎成十二块,感觉已经没什麽差别了。)
有点像是嘲讽自己,公瑾把视线投向王五。
「不会,单就感觉来说,我现在比前来此地时、比刚才决斗时,更想要杀你。」
理所当然的话语,但已经听不出气愤或是杀意的感觉。之前公瑾用尽各种手
段,甚至可以说是卑劣地谋夺胜利时,王五确实对他鄙夷,并且产生一种誓要杀
他,以解决武炼後患的决心。
不过,那种感觉现在却改变了。看著这样的公瑾,王五只觉得,如果一个敌
人,不管在什麽样的困境都不放弃,坚决咬著求胜的尾巴,这种超越善恶的求胜
精神,是值得自己敬重的,而如果说生死决斗是一种仪式,自己表达尊重的方式,
就是给这敌人最後一击。
「我能不能问你一句,为什麽非要把我当目标?你都能够和魔族联手,难道
艾尔铁诺与武炼、人类和兽人就不能握手言和,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吗?」
王五是这麽问了,但他并没有等公瑾回答,一脚就把公瑾踹飞出去。如果公
瑾这麽容易就死了,那就没有聆听他答案的必要了。
使不出天位力量,王五只能以内力单纯发劲,饶是如此,也远非公瑾所能抵
御,高高地跌滚出去。
「我要……撑起艾尔铁诺,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再次撑起艾尔铁诺
……」
「藉口而已,你目前的做法,只让我觉得是用艾尔铁诺当作你野心的藉口,
不过,在你的身上,我又找不到类似野心的欲望,这是为什麽呢?」
问话的同时攻击,这样的情形重复了许多次。在战前,王五与公瑾的实力难
分高低,即使是双双重伤,使不出天位力量的此刻,他们的力量仍然相去不远,
王五虽然把公瑾打得还不出手来,但虚弱的他,仍无法轰破公瑾最後的护身力量,
致其死命。
而不论王五怎样重伤公瑾,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与伤患般,一再挣扎著站
起来,用他扭曲变形的手臂,做著根本打不痛人的反击,试图掌握那渺不可见的
胜机。
「……我……我要守承诺,要把这世上动乱的?源除去……这些年来风之大
陆上的动乱,就是因为有天位武者……我的梦想……我要……」
声音太小,王五没有听得很清楚,但是某种英雄人物之间的心灵感应,让他
隐约洞悉了公瑾没有说出的话,一时间心神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感应到的东
西。
「怎麽可能?你这个疯子,这种荒唐事,比想要统一风之大陆还……」
心神与意志的剧震撼,王五轰出的重拳,不自觉地减慢了速度,成了公瑾一
直在等待的最後破绽。
瞬间,公瑾的右臂爆发出一股大力,不但震开了王五的重拳,更顺势直进,
一举贯穿了王五的身体。
震惊之余,王五做著最有效的防守,两只手臂握住公瑾的右手,阻止其继续
深入的同时,稍一发劲,就把公瑾的臂骨扭断粉碎,堪称是完美的反击,然而,
王五却知道自己失败了,因为虽然公瑾的臂骨折断、筋肉扭碎,但已破入自己体
内的部分,却散发著一股燃血焚肉的炽热炎劲,重重伤著自己的腑脏经脉。
这种炎系武学的内劲,早先也曾经感受过,公瑾就是凭著这个技巧,从六阳
天刀之下逃生,创造机会。但白鹿洞武学中,没有炎系武学,公瑾是使用著什麽?
承受著焚血炎劲,王五忽然想到,适才惊鸿一瞥之间,好像看到公瑾的手掌
有点异常,似乎少了无名指与小指,而在击散六阳天刀後,公瑾也没有再使用鞭
子,这代表……
「原来如此……这个技巧的名字是什麽?」
「东方世家六阳尊诀第六诀,星雨燃烧。」
「呵……好高明的武技,果然没有辱没东方世家的英名。」
轻声说话,王五唇边不住冒出散著焦臭气味的血丝,虽然他一直压制著公瑾
的手臂,不让其再行深入,也用仅剩的护身力量,与公瑾手臂上散发的炽烈炎劲
相抗,但是这些努力,却仅能值补瑾这绝招的前?,防御不了这一招将要来临的
真正爆发。
「……如果可以选择,我最不愿意输在你这种用理想当藉口,强夺别人幸福
的人手里,然而,既然你有如此决心与勇气,推动这样的绝学,我又怎麽能不俯
首认输了?周公瑾,我真是败给你了。」
能让王五这样没有怨忿地认输,可以说是极大荣耀,但公瑾染满鲜血的面孔,
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只是以他一贯的冰冷语调,平静说话。
「不,只是两败俱伤而已,我用这一招,去换你在之後的三年无力复出,因
为…
…这已不只是你我之间的战斗……」
在说话同时,公瑾把含劲不吐的力量,整个爆发出来,透过扭曲的手臂,狂
震向王五的腑脏经脉,炸得一塌糊涂。
「啊~~」
强大的破坏力,不仅将王五伤得失去意识,整个身体更被震得远远抛向天空,
洒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本已伤势沉重的肉体,哪堪再承受这样的攻击,纵使以王五的绝世武功,这
时也进入濒死状态,如果没有外力影响,他就要死在公瑾这绝命一击之下。
只是,有人就不容许他这样死去,公瑾在发出这一击时曾感应到,已经有某
人在窥视这场战斗,当战斗胜负分晓出来,即将以生死决定结果,一直在窥探这
场战斗的人,也要做出他应有的干涉了。
一道雪白身影闪电般射向天际,速度好快,一下子就赶上王五,十指剑气纵
横,弹射气劲,纯正的白鹿洞内力,封死王五的重要经脉,眨眼间就将他冻成一
块巨冰。
「王五,你太重要了,当新时代来临,你是一个应该被留下来继续开创的人,
我不会这样就让你死的。」
被封藏於冰中的人体,进入假死状态,但也止住出血,再没有比这更理想的
急救方式。
似曾相识的手法、比公瑾还要精纯的白鹿洞内力,出手之人就是离开耶路撒
冷後,一直行踪不明的海稼轩。
把王五冷冻起来,海稼轩在高空向地面瞥了一眼,看看那个胜利者的身影,
跟著身形闪动,与那块巨冰一起消失在天际。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吧……到最後,我们的理想、我们的救世之梦,
仍然是要走向分歧的路,那麽……」
公瑾望著天空的尽头,喃喃自语著。他也明白,海稼轩之所以急著消失,除
了要立刻送走伤者,也是因为追捕者来到,如果再晚一步,海稼轩就走不了。事
实上,他才一消失,天空的另一道就出现一道黑芒,以不可思议的高速,刹那间
就赶到战场。
「跑得真快……」
解除了天丛云剑的重力压制,由耶路撒冷赶来的,自然是奇雷斯。泉樱与枫
儿的奋战,根本没有把他伤到,海稼轩没有半点信心战胜这头绝世凶兽,更没有
把握在他跟前保人、救人,所以一切救援要在奇雷斯到达前完成。
奇雷斯放弃了战斗与追击的欲望,某种超越欲望的不祥感觉,让他选择降落
地面,看看他的人类朋友。
「公瑾,你……」
「请帮我个忙,扶我回去,我快要站不稳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耶路撒
冷的接收工作,征服剩下的自由都市,还有艾尔铁诺的局势也要注意,石崇恐怕
会有些小动作。」
浑身浴血,公瑾的样子,就像是个从地狱里杀出来的鬼神,但虽是如此,他
站立的姿态却没有失去威仪,而他脑里所记挂的东西,仍是他身为一军总帅的职
责,多过他此刻所受的伤势,又或许……把心神放在公务上头,多少可以遗忘肉
体感受到的痛楚吧。
但奇雷斯所注意的不是这些……降落之後,他面带惊讶地看著公瑾的右侧。
「怎麽了?难道魔族吝於给重伤者这一点小小的慈悲吗?还是你想要帮王五
收拾善後,在这里把我先解决了?」
「朋友,你的……你的手到哪里去了?」
「嗯,就是这麽一回事……要取得一场不属於我的胜利,多少得付出一点东
西。」
六阳尊诀的第六诀,是一种永难弥补的舍身技,将元气精华聚於体内,把自
己的血肉爆炸伤敌,威力无比强大,但爆碎的肉体,用什麽手段都不可能痊愈过
来。
对上六阳天刀,公瑾用两只指头,作为突击的本钱,但当光雷的连续爆炸,
仍不能致王五於死命,公瑾唯有再次使用这套舍身技。亦是因为明白自己伤在什
麽样的武技下,王五佩服敌人的决心,承认失败。
「……真是个比魔族更惹人嫌的男人,伸出左手,我带你回去吧。」
「呵,我该说声谢谢吗?」
「谢你老母。」
朗朗日光下,一人一魔的身影冲天而起,消失在天空尽头。没有结界的保护
影响,但这样的晴朗天气却维持了很久,这是自由都市很难得见到的景象。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周公瑾以一人之力,先杀白夜四骑士,
再败天刀王五,当他於该日下午,神色自若地站在耶路撒冷的残破城头,对著欢
呼鼓噪的士兵们挥手致意,风之大陆武功第一的神话传说,自剑圣陆游之後,於
焉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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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暮苍山兰舟 (小),
(本) 无落霞缀清 (泉)。
(去) 年叶落缘分 (定),
(死) 水微漾人却 (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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