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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ormlier (暴风中的潜伏者), 信区: Fantasy
标 题: 非常道 21 - 40章 作者:lhcab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Dec 18 08:46:19 2004), 转信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火鸾碧奴
蓟子训见众人这般惶惑,也不觉有些惊恐,南公斯则喃喃道:“这怎般是好,
这怎般是好。”
蓟子训忍不住问身旁的太颠:“这火鸾是什么东西啊,让你们都吓成这样子。
”
太颠也与众人一般面露死色,道:“我们掏烟城离烈焚洲很近,烈焚洲可为我
们掏烟城的生命之源,提供我们生存的最基本的地心之气。”
蓟子训打断他话:“只问你火鸾是什么东西,你说这么远干吗?”
太颠道:“火鸾本是地心最灼热、最具攻击性的火兽,几百年来从来没有过火
鸾出洲的事,对于大多数化人来说,火鸾只是个传说,若是这火鸾一出烈焚洲,我
们掏烟城只怕就要毁于一旦。”
众人只是叹息摇头不止,却没有一人提出有效的阻止办法,而前来告急的人是
一茬接着一茬。
蓟子训见状站了起来,道:“这样坐等也不是办法,太颠你先集合城中所有的
兵卫,所有能动手脚的都去烈焚洲去,坐也是死,战也是死,那就不如战死。”
南公斯生性怯懦,手无缚鸡之力,再加上掏烟城几百年来没有什么纷争战斗,
城里所养的兵士也仅是维护秩序用的,碰到火鸾出洲这种千年一遇的突发事件,自
然个个束手无策了。
便是太颠虽身为兵卫总制,自身也孔武有力,但若想依靠他应付这等事情也是
缘木求鱼、饮鸠止渴。
蓟子训这一吩咐下去,不待南公斯点头,太颠已急怱怱奔下。
南公斯却执着蓟子训的双手,恳切地说:“若兄弟能为掏烟城解了这燃眉之急
,老哥我愿意退位让贤。”
蓟子训笑说:“老哥哥切勿这般说,今日小弟好歹也算是掏烟城一份子,帮人
如帮己啊,再说,我也只是试试,并无把握一定能对付这火鸾。”
心里却早有主意,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贸然答允。
南公斯却转身道:“取本城主的紫羳金裳来。”立时有下人递上一件黄金打造
的薄甲,仔细看去,却见每片金鳞均精雕细刻着各式花草树木、禽兽麟介,统共由
万余片这指甲大小的金鳞组成。
引人注目的是护胸处却镶着一珠,紫光闪烁,肩手肘节处嵌着许多各色钻玉珠
石,下摆却是由红、黄、青、橙、绿等五种色彩的丝线织成,流光溢彩,气派非凡
。
南公斯道:“这是掏烟城镇城传世之宝,名叫紫羳金裳,中镶紫羳珠,据传为
鬼神所护,入火不烧,涉水不溺,下由五色蛛丝所织,可避刀枪毒矢,历代城主均
以异宝修缮,乃举世无双的宝贝。”
蓟子训看得眼睛发花,啧啧叹道:“真乃无价之宝。”
南公斯笑道:“这紫羳金裳代代相传,少说也有千年以上的时日,还望蓟兄弟
能穿上这宝甲,神威天降,保我掏烟城千年基业。”
蓟子训大喜,竟少有的连半丝推辞都没有,急急穿在身上,生怕南公斯生悔。
太颠从殿外奔了进来,激动道:“听闻有上仙率领我掏烟城兵卫迎挡火鸾,大
家都信心百倍,只待大人一声令下。”
蓟子训穿着这身珠光宝甲,只疑化身为除魔天神,端的是慷慨激昂,雄心万丈
,伸手便向殿上放着的其他诸宝抓去,入手便盈手可握。
手腕一抖,便见左右二手腕处现出暴牙、食邪首尾相衔的七彩手环,心念一转
,只听全身一阵骨节松动的声音,全身上下,竟涂上一层七彩流光之附着皮肉的彩
甲,却正是吸星魂鼎融合了青冥灵戒后转化的吸星魂甲。
蓟子训今日还是头一遭这般全副武装,看在众人眼里却如天童下凡,金神再世
,不觉对其降伏火鸾又是信心大增。
准备停当,蓟子训不再犹豫,便令太颠率着众人浩荡向烈焚洲奔去。
太颠微微一笑,捻着手指念了几句咒语,便见一阵红光闪过,蓟子训双目微眩
,睁开双眼一看,却是一水深火热去处,早离了掏烟殿。
蓟子训心中大奇,太颠忙解说道:“大人忘了我们是化人吗?金石离魂,可致
千里,这里离烈焚洲已是不远。”
太颠心里急得也如这里的烈火般闹腾,自然不愿多作解释了。
蓟子训向四处看去,却见四周烈焰粼粼,雾气腾腾,四周石壁均色呈暗红,偶
有灰烬刮过,便溅出点点星火。
蓟子训吓了一跳,自己除了呼吸微微有些灼热外,竟无丝毫炎热感觉,想必这
吸星魂甲及紫羳金裳能隔热防火的缘故吧。
而其他化人士兵本就来自这地心火热处的金石所化,寻常炙热还能承受。
只听一士兵吃吃结巴着说道:“来了,来了,火鸾来了。”
蓟子训只觉一阵酷热袭来,众化人均四处散开,便连他们也难耐这火气焰热。
蓟子训手里紧紧捏着散宜生送于自己的伯雅,也不知这另外仲雅、季雅是什么
东西,听青使大哥说好象不是东西,真是奇怪。
伯雅因鹤父酒母而成就这雅名,但作为灵器,它又是厉害的水性法宝,若是能
有和水性相生的气息能封进里面气道内,定可以威力倍增。
可惜,自己仅练有木、风属性的丹胚。正沉思间,忽听太颠厉喝:“蓟大人,
快闪开。”
蓟子训这才发现一团紫色的火球向自己这边迅若疾风般飞来,心里暗骂:这个
时候还胡思乱想,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身子闪往一旁,右手捏着金阴飞觞唤出水性气息将自己罩在中间。
那紫色火球随着自己身影移动,也快疾地向自己如蛆附形般附了上来,蓟子训
只觉火山般的灼热向自己袭来。
心里暗暗吃惊,连忙施出飞觞的水性气息向那火球击去,孰料水性攻击还没近
那火球的火圈,就被火热吸收得干干净净。
蓟子训手忙脚乱,见这宝物的水性攻击对这怪物毫无威胁,连忙施出散夫人的
青簪,却是一股凌厉的风息攻击向那火团喷去。
只听几声嗷嗷惨叫,离得蓟子训稍近的同名化人怕是被这突然漫天盖来的火热
所灼伤。
蓟子训心内暗呼一声惭愧,见这风性是克制不了这火鸾,又慌乱地使起手上的
青冥灵戒,只是这宝贝一向是当通气灵媒使用的,也不知道灵光不灵光。
倒是这灵戒使出,却见紫羳金甲包裹着的吸星魂甲竟也亮起紫光。
蓟子训心中一阵大喜,看起来这吸星甲和灵戒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关键时刻总
能同心连理。
忙催动心府内所有木性、风性的气息全向灵戒冲去,也不管能用不能用,想当
然这灵戒它们会自己选择的。
吸星魂甲紫气经灵戒释放出来竟是暗紫色的锋芒,经由风木气息冲击,暗光大
炽,向着那火球呼啸而去。
这火球似是极为忌讳这暗光,竟向边上挪移了三丈有余。
蓟子训见状狂喜,捏着飞觞把里面的风火混合强化后的攻击火气及水气全都往
灵戒中引。
暗光竟象长着眼睛似的追着光球飞去,然后众人便见蓟子训在后面狂追着火鸾
打,都在边上大声喝采鼓掌加油,手中的刀剑斧戟成了欢呼的旗帜。
蓟子训却是气喘如牛,心擂如鼓,这接近火鸾的炙热自不必说,可怕的是这灵
戒却象是个牛缰似的牵着蓟子训到处跑,心府内的气息、手里握着灵器的气息都大
力般地推着自己向着死亡之鸟冲去。
蓟子训心中破口大骂这只火烤鸟,恨不得扒了它的皮狠狠地咬上几口。
那火鸾见这暗光追得紧,掉头便往回跑,蓟子训一心只想收回气息偃旗息鼓回
殿庆贺,但这灵戒却是不饶,没等他叫旁边的太颠他们快快拉住自己,身子象断了
线的风筝般向着里面飘去。
太颠等人见蓟子训如斯神勇,直看得热血澎湃,神情激昂,恨不得自己也上前
狠狠给这火鸟踹上几脚,却只敢往地上狠狠地跺,口里却大声呐喊助威。
蓟子训被这灵戒牵着往里飘去,正是太颠等人震天憾地跺脚跺得最厉害的时刻
。
众人忽然见火鸾往回跑了,正想欢呼呐喊,高奏凯旋曲时,便看到蓟子训却竟
舍生忘死地、九死一生地、义无反顾地向着死亡泽沼—焚烈洲追去了。
蓟子训只觉越来越热,套在外面的紫羳金甲也煯煯生光好象就要冒出火花来。
身下原本套着的一条普通裤子此时却化作一阵轻烟飞走了,只露出七彩斑斓的
吸星魂甲,令人难堪的是胯间巨物此刻竟裸露在外,受热火烤炙变得格外鲜艳夺目
。
蓟子训大叫一声,连忙用左手捂住下身,右手却被灵戒紧紧扯着指向火鸟,下
意识的四周打量,却见四周到处是火焰喷射,便连脚下踩的也是冒着烟火的火石,
幸好这吸星魂甲包裹着全身。
不然自己这一双白净玉腿就变作一双白净骨腿了,正在大呼侥幸间,忽见一道
可怖的红艳艳流淌着的火石浆竟往自己这边涌来,蓟子训大叫一声娘呀,连忙想抬
腿跳过。
岂料手中的灵戒竟拼命地把他往这火浆流里拖,蓟子训魂飞魄散间,慌忙拼命
甩手想脱开这戒指。
火鸾象是就要把蓟子训往火坑里推,在那火浆流上空竟跳起舞来,灵戒眼中只
有这火鸾,哪管蓟子训是死是活,竟将他拽往火鸾上空停住,暗光电射向这火鸟。
蓟子训暗道一声,惨矣,被这天下第一号大笨戒拖到火浆流上空,不死也难。
火鸾仿佛很是开心蓟子训的遭遇,竟视暗光于不见,幸灾乐祸地立在空中拼着
被这暗光一击的危险,想亲眼看着蓟子训被火浆流烧烤成白骨美男。
蓟子训此刻才清楚地看到这只一直包裹在紫色火团中的火鸾,这一看,却是什
么火浆流、什么焚烈洲、什么恐惧、什么恼怒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是一只什么鸟,能让蓟子训如此置生死与不顾,竟直愣愣看着那团火球发呆
。
自然象太颠之辈是永远也不知晓的,便连蓟子训也在看了这最后一眼便往身下
的火浆流里跌落。
蓟子训知道,虽有吸星魂甲护身外加紫羳金甲,还尚有眼睛、嘴巴、鼻子、耳
朵也挡不住火浆流这地心之火的烤炙,
火鸾也知道,只要身持青冥灵戒的这个小人类跌落这火浆流里,便一切化为青
烟,威胁将马上解除,这正是它竭尽全力、甘冒被这暗光击中的危险把他吸引到这
里来的最终目的。
青冥灵戒毕竟是有个灵物,自然也知道蓟子训这一跌落下去,便尸骨无存,便
连自己也将镕进这火浆流里,在这酷热地狱永无超生之日。
暴牙和食邪此刻早就隐进蓟子训身内,但外界的灼热也使他们心生惧意,只觉
世界末日即将降临。
已化身为魂甲的魂鼎更是千年灵物,随着蓟子训这一不可控制的下堕,命运将
和这已合体为一的主人一样,尸骨无存。
蓟子训便连下坠中眼珠都盯着那火团瞬也不瞬,此刻生死好象对他并不重要了
。
就在蓟子训后背即将触地的刹那,就在火浆就将吞没蓟子训的刹那,就在灵戒
、魂甲、角瑞都已感觉死亡在向自己拥抱的时候。
蓟子训忽然对着那团火光笑了,笑得鲜艳如火,灿烂如花。
就象是他在生命之光最后眷顾他的时候,他才陡然明白了生命的真谛。
蓟子训是真的笑了,这笑里有意外的戏谑,也有淡漠生死的微笑,也有对生命
力的由衷感叹。
火鸾竟然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蓟子训就在即将和死亡亲吻的时刻,对着那火里燃烧的女人笑了。
然后头颅往后微仰,双脚平平伸直,两手微屈,向外平伸,眼睛缓缓阖上。
一个在烈火中燃烧的女人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动人心弦。
一个在烈火中孤独地燃烧着自己的女人焕发出来的生命力又是何等的震憾人心
。
火焰一样的头发在火光中飞扬,碧海一样的双瞳在火焰中闪耀。
即便自己面临生死的考验,他也不能不为这生命中的奇迹而喝采!
火鸾看在眼里,心居然被莫名的感动,这小小人类十分骄傲,便是连面对死亡
都如此高傲,不愿向自己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还有他面对死亡却流露出来的这种对生命的眷恋却是比任何人都深刻而且强烈
。
但其中就偏偏就没有对生命屈辱和懦弱的乞求。
他这种奇怪的动作看起来更象是向生命高唱这最后一个音调,就象一个歌者谢
幕前的最后慷慨激昂的赞歌。
而且他的笑是那么耀眼,那么的纯净,没有一丝对生命的怨恨和怀疑。
甚至她没有察觉到对方对自己一丁点的仇恨。
蓟子训此刻却已沉入半昏迷中,雾气蒸腾的火烬四扬飘散,他已从背后的灼热
感觉到了死亡之神在拍他的肩膀。
也许是道声珍重,也许是说声再见,也许只是表达一种生命中的沉重和无奈。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拍他肩膀的是怜悯地看着他沉沦火海的火鸾。
死亡之神此刻成了他生命之神。
当他缓缓地从擦近火浆流的上边慢慢地升起的时候,他也看到了火鸾在烈火中
对他微笑。
这笑如火般热烈,如火般充满生气。
卷住他的是一束火链,他就这样平平地在空中和那火鸾对视着。
谁也不愿意去打破这一刻美妙的无声胜有声的沉默。蓟子训伸手去抚摸烈火中
燃烧着火焰般的飘扬的头发。
火鸾仍是微笑着,只是有些调皮的眨眨眼,红艳的长发便如火焰般向蓟子训手
里卷来。
蓟子训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灼热,反而是寒夜中的一堆火般的温暖,也许是魂
甲隐护着的原因,也许本就是如此。
蓟子训咧开嘴笑了:“我叫蓟子训。”
火鸾点点头道:“我知道啊,你的手下这么疯狂叫着你的名字,聋子也知道啊
。我叫恶磊碧奴,你便叫我碧奴吧。”声音竟是出奇地好听脆耳,只是这名字好奇
怪。
蓟子训运起体内的风息,丝丝凉风通过灵戒向火发传去,通过火向火鸾传去。
火鸾便跳跃了起来,风息是她生命的源泉,是她精神焕发的动力,她便在火圈
中象火焰般舞蹈着、旋转着。
她本身就是火焰,生命的火焰,黑暗中的火焰,蓟子训随着她的有节奏的跳动
,也忍不住晃头拍手,嘴里却低低地哼出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小曲。
快乐的气氛充满了这本应死亡阴暗的焚烈洲,灵戒和魂甲也渐渐地转入虚无,
暴牙和食邪却如劫后余生般昏昏睡去。
到处充斥着白烟、烈火、浑浊和灰烬,死亡和痛苦的焚烈洲居然会有生命为之
欢呼。
两人就这样忘我地、忘情地戏耍着、快乐着,几乎是同时两人都立住不动了,
耳朵却象兔子般竖起,眼睛地警惕地逡巡着四方。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烈火焚艳
蓟子训奇道:“这是什么声音,好奇怪啊。”
越来越近的声音清楚地听出是水流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间或有石子坠入水的
叮咚声。
声音逼真得仿佛就在耳鼓响起,但他很清楚这水流还很遥远。
便只是这声音蓟子训就觉得一股清凉四面涌来,全身万万个毛孔都舒适地张开
来,贪婪地吸收着这热气腾天中带来丝丝凉爽。
雪中送炭,锦上添花固然是美事,这炉中闻流也是一大快事。
便连手臂中的角瑞他们都探出了脑袋,只是一看到火光四射的火鸾碧奴又猛地
缩回了脑袋。
火鸾碧奴此时神色竟骤现出怖色,蓟子训都感觉到从碧奴手中卷在身上的火链
都微微颤抖。
蓟子训却不以为然,心却想火鸾碧奴属火,自然对这滔天水声心生惧意。
焚烈洲这名字中去理解应该和水有关,只是他又隐隐觉得这焚烈洲出现水声似
乎不太合常理,难道地心之中,居然还会有暗流?
就在蓟子训患得串失、思前想后时刻,火鸾碧奴却一把卷起火链,火链甩着蓟
子训在远离火浆流的地方落下。
火鸾碧奴对着蓟子训微微一笑:“你快快离开这焚烈洲,离开哀林,有多远就
跑多远吧,千万别停留,也千万别回头。”
蓟子训掸了掸飘在身上的火烬,笑道:“我不知道这水流到底有多可怕,如果
便连你也忌讳,我又能逃走多远,而且我从来没有弃人而逃的习惯。”
火光一闪,蓟子训便看到一张烈火中燃烧的俏脸停留在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
。
“这不是水,这是火,水火,是水一样的火,无孔不入的火。”碧奴幽蓝的双
瞳凝视着自己,就象火海中的一泓清水。
蓟子训却仔细端详着碧奴那张令自己有点失魂落魄的脸庞,肤色是火焰一样的
红,唇是碧玉一样的蓝,齿是冰雪一样的白,这奇异色彩组合成的脸却有着震撼人
心的美丽和高贵。
蓟子训盯着她的碧眼,良久才吸了口气,道:“不管是水火,还是火水,我都
不会走的,你还是想想怎么样才能拦住这水火吧。”
碧奴手一扬,火链便化作一个火盾,连连对着这火盾吹火,便只见这火盾颜色
渐渐转青,越来越高大,到石顶的时候竟如穹帐一样弯曲下来,这火帐就团团将二
人围护了起来。
蓟子训自然不会闲着,他也向火帐灌输风息,火帐竟猎猎作声,火势也越燃越
烈,碧奴看了蓟子训一眼,微微颔首。
蓟子训轻笑道:“我也是可以帮你一点忙的。”
不一会,这火帐竟仿佛吹了气般,越鼓越大,最后当蓟子训感觉刚才还清晰可
闻的流水声再也听不见的时候,碧奴才停止了吹气。
此刻帐中竟只余二人回转地方,蓟子训道:“你这吹火真是好玩,是不是心内
全藏着火啊?”
碧奴微微一笑,道:“你通过灵戒输风,难道你心中也藏着风啊。”
蓟子训笑了,原来还有用嘴巴直接渡气的,也真是奇妙。
蓟子训忍不住伸手去弹碧奴鲜艳欲破的脸颊,很小心的,只怕这脸上忽地喷出
火来。
碧奴卟地轻笑道:“不用怕的,你有魂甲护身,伤不了人的。”却丝毫不见羞
色,即便是羞涩,蓟子训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蓟子训用手指轻轻一弹,指印立现,手一放,便光洁如常,柔柔的暖暖的光光
的,却是说不出的感觉,就好象掐着火焰一样,能感觉到象是抓住了,却到底是抓
不住这火焰。
“真是奇妙。”蓟子训叹了口气。
碧奴此时却闭上了双眼,非常享受蓟子训的弹抚,见蓟子训停了下来,轻声道
:“你别停下,被你抚摸着怪怪的,却很舒服。”
蓟子训心中忽地涌上水样的柔情,眼中却涌出泪花,他轻抚曼摸,就象是在呵
护他心灵心中的痛,木遥,你还好吗?
碧奴睁开双眸,道:“咦,你好奇怪,怎么眼中会有水?”
伸手拭了这二滴清泪,这泪却并不化气,碧奴伸出舌头轻轻咂了一下,咯咯笑
道:“便如地心中的石盐一样,咸咸的,人类真是奇怪,眼中也会有盐。”
蓟子训道:“你没见过人类?那你是什么人?”
碧奴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什么人呢?你可以叫我化人,如果一
定要认真归类,又和化人又不太一样,你也可以称我为磊人。”
蓟子训细念了一会,道:“磊人又是什么人?真是奇怪。”
碧奴道:“化人均化自焚烈洲以上地底的金石玉钻,生性怕火,我们磊人却是
化自焚烈洲以下的地心火石,魂采火石,身借火形,焚烈洲下有恶磊一族,我便是
恶磊族人。”
蓟子训啧啧称奇:“还有这等区别,只是这化人却是为何这般惧怕你们磊人?
”
碧奴道:“化人和磊人同化自金石,但却分属金火属性,恰恰是相克的属性,
兼之两者也素无交往,磊人常以火焰裏身,远观似鸾,化人便以火鸾称之,其实却
是根本没见过恶磊族人。”
碧奴说着便微微一摇身子,火焰便如衣履般消失不见,现身在蓟子训眼前的却
是蓟子训见所未见的成熟少女胴体。
蓟子训只觉那火焰全扔在自己身上,一时口干舌燥,全身发热,眼睛直楞楞地
盯着碧奴。
火红的胴体,一对小巧却极是光润丰满的乳房尖挺欲飞,乳间却是一块眼睛大
小的红玉镶着,鲜艳欲滴,红光四射。
蓟子训连忙闭上眼睛,不知是那胸前块垒还是胸间红玉令得自己眼睛一阵晕眩
,但他实在是不敢再把目光逗留半刻。
碧奴道:“这便是我的原形火玉,我是由地心火玉所化之磊人。”
见蓟子训神色萎靡,忙上前托住蓟子训的脸,道:“你怎么脸色发青,还直流
汗啊,是不是刚才太拼命伤了内气?”心下却有些歉疚。
一双挺乳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磨蹭着蓟子训的胸间,虽隔着了一层甲衣,但此刻
他的灵识却是前所未有的灵敏,胯下那七彩巨蛇便不合时宜地挺了起来。
蓟子训只觉一阵火焰腾上脸颊,碧奴却极是奇怪地看着蓟子训下身冷不丁冒起
的七彩巨蛇。
进入焚烈洲蓟子训下身便身无寸缕,只是这七彩流淌的魂甲掩蔽着倒看不出什
么端倪,这一挺翘起来就原形毕露了。
更可怕的是碧奴只当这挺立起来的七彩竖棍是蓟子训藏着的什么厉害法宝,便
连刚才拼命时都没有运出来,竟蹲着用手扶住细细端详。
蓟子训差点没叫出声来,连忙用手掩住,一张俊脸竟比碧奴还要红艳。
碧奴一看蓟子训这极度紧张、极度羞怯的脸色,心呯地跳了起来,终于明白这
是男人的命根子,慌忙甩手惊叫着捂住小嘴,。
蓟子训这硬梆梆的命根如何禁得起碧奴这般大力的摔打,痛叫一声,便蹲在地
上,红脸遂又转青。
就在这二人都倍感尴尬的时候,碧奴却脸色剧变,蓟子训也感一阵剧热从火帐
外透进,只是因火帐隔着,未听见丝毫水声。
碧奴此时已燃起火焰衣履,手中却捏着一枚火戒,口里念念有词,顷间帐内升
起一个鸡蛋形的碧绿色气罩。
碧奴伸手把蓟子训抓进碧绿气圈内,看起来这是一个防御圈。只是这气罩内也
是太小,二人挤在里面,便只有眼对着眼,鼻对着鼻。
碧奴犹豫着要不要化掉火焰衣,这火焰衣燃烧的灼热若非蓟子训穿着魂甲,十
丈内便被化为灰烬。
她本是火玉所化的磊人,平时除及极少数族人,从未与外人见过面,人类一些
人情风俗却是一窍不通。
这次若非事出有因也是万万不敢离开这修练了数百年的焚烈洲,直至碰到这很
奇怪的人类,她才生出面对外人还要不要化火露体的犹豫。
碧奴虽在焚烈洲下生存了几百年,但对磊人来说生命、时间就和火焰一样是生
生不灭的,相对于其他磊人来说,心理上她也仅相当于人类的小女孩。
蓟子训却是闭眼不是,睁眼不是,在这种旖旎惊艳氛围里,若让他无视于诡丽
如碧奴的存在,那是万般不愿的,若让他几乎是零距离地淡然面对碧奴,也是万万
办不到的。
碧奴见蓟子训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还道是自己太是火热,却并不知道这汗绝大
多数都是蓟子训急出来的。
蓟子训心里暗暗运起风息,平息了一下心情,然后凝视着碧奴红艳俏脸,此刻
碧奴已经化衣还火了,挺乳就在自己鼻子低下微微颤抖。
防护罩外忽地传来一阵颤动,碧奴担忧说:“这水火却并非焚烈洲最厉害的火
,但却最可怕,而且漫天盖地而来,只希望这碧炎罩能挡得住。”
蓟子训却是半句也听不入耳,这阵颤动又将二人拉近了不少,碧奴说话的气息
全数扑在蓟子训的鼻翼下,却是清纯如玉的气息,
碧唇雪齿,兰玉吐息,蓟子训再也忍耐不住,有了木瑶的经验,反身便圈手抱
住碧奴,探首向碧奴咬去。
碧奴却是大大地一惊,见蓟子训张嘴向自己咬来,待伸手推去,却已被蓟子训
大嘴封住自己的嘴唇,随即便被一股从未有过的体验占据了心灵。
蓟子训啜着碧奴的唇齿,探舌便往碧奴香舌寻去,见碧奴畏畏缩缩止步不前,
一个大力吸气,但将碧奴香舌咽进自己嘴里。
碧奴起先还觉新鲜好玩,任由蓟子训轻薄,待蓟子训用力吸吮自己津液和香舌
,一股令自己飘飘欲仙的动人情怀悄然生起。
她不再只是感到好玩,这种突如其来的快乐令她有点措手不及。
她睁大眼睛看着蓟子训那张极其年轻充满活力的脸,便是眼前这个男人,竟给
她带来这种惊魂感觉。
她举手攀住蓟子训的脖子,安然闭上眼睛,用心去体会这种令她生命火焰沸腾
到极点的快乐。
蓟子训渐渐地把心神从胸前传来的肉欲转向灵魂的融合,他用舌作桥渡过风息
,碧奴只觉这种快乐陡然从如炉火般的沸腾向着心内袭去。
她连忙用藏于心内的火精去吸收这风息,刚才和蓟子训这一路拼杀,也化费了
她很多心力,此时一经风息融和,便觉心内传来一阵触及魂灵的快感。
碧奴忍不住轻轻地呻吟出声,那股快感如电般向嵌于乳间的火玉袭来,她无意
识地紧紧贴住蓟子训的身子,两腿哆嗦着向蓟子训胯间并拢。
蓟子训只觉刚刚“微软”下去的胯下巨蛇腾地象是凑到了火焰的干柴般烧了起
来。
蓟子训连忙屏息静气,他可不想再被碧奴一气打在这三寸上,伸出一手想把这
不听话的玩意夹在腿间。
孰料碧奴一扭纤腰双腿便如无骨般夹住这巨蛇,这一下便如一个锐雷打在蓟子
训心坎上,直轰得他手软脚颤。
更要命的是碧奴竟厮磨起双腿,蓟子训只觉得那大蛇被碧奴这双细腻光滑的大
腿侍侯得都仿佛忘了自己才是它的主人,竟然连他的棒喝毫无反应。
蓟子训连忙运起内息,碧奴不知什么时候却已气喘吁吁,一双碧眼逐渐烟雨迷
濛,探出一手便往蓟子训的下身抓去,只仿佛觉得蓟子训胯下藏着熄火的宝器。
蓟子训却见碧奴乳间火玉更是艳光闪烁,二颗如新剥鸡头般艳红的乳头挺起。
蓟子训如何见过这等艳事,心早就如鼓似雷般响起,什么道气、真气、灵识通
通失灵,只恨不得一口把这眼前美人儿吞了下去。
咽了口口水,便义无反顾地咬向那椒乳,这一咬,在碧奴心里更象撒了一股风
,心火又是腾地更炽,只恨不得这男人一口口把自己吞了才心甘。
蓟子训却是怎样也想不到,便是刚才在碧奴心府里吹了一口风息,竟燃起了碧
奴禁锢了数百年的少女情怀。
在这水火四起,生命绝迹的焚烈洲中架起的火帐内,却燃起了二具熊熊生命之
火。
水火此刻便如山洪般挟万钧力量咆哮着向火帐袭来,而此刻,蓟子训心智早被
这情焰所吞噬,碧奴也没有发现,随着自己情炽,碧火圈及火帐竟弱了黯淡了许多
。
蓟子训先是被帐外的天动地摇震醒,连忙扶起就快要瘫躺在地的碧奴,见她仍
是双目痴迷,暗叫不好,怕是自己挑起了她的心火。
忙运起飞觞的水意,碧奴一阵恍惚,欲火也很快被浇灭,见自己瘫软如泥,乳
头挺翘,双腿竟是夹住蓟子训的大蛇不放,连忙站起,却是低头羞赦着脸象个犯了
错的孩子似的。
蓟子训这才知晓原来磊人脸色发蓝便是害羞,心下更是疼惜,忙打岔道:“水
火好象包围了火帐。”
碧奴也收了羞意,跳出碧炎罩,运起火意,往火帐吹去,不一刻,便见这火帐
又燃起熊熊烈火。
只是这水火引起的震动却越来越是厉害,在蓟子训听来,却感觉象是千万头猛
兽奔腾而来,大地引起的震憾令人心生寒意。
蓟子训心有点发虚,只是见碧奴却并无多大异色,心也安了下来,只是一会儿
,脚下便又传来一阵更为剧烈的震动,却象是千军万马便在脚下奔驰
蓟子训脸也白了,这水火也太是厉害了吧,不知道长得怎么样,躲在这里边居
然能感觉到这天动地摇的震动,若是处身帐外,只怕要被震得七孔流血。
碧奴虽无异色,但神情却是越来越凝重。
蓟子训见状也迈出碧炎罩欲助碧奴一臂之力,谁料刚探出脑袋便感觉象是火燎
般酷热,那震动声便如千万鼓钹一齐在耳边敲响,连忙缩回脑袋,却是再也不敢迈
出半步。
不一刻碧奴的额顶便雾气腾腾,竟是香汗直淋,只是这汗一渗出便化作轻烟。
蓟子训心里却是既惭又惊,这水火竟是这般厉害,难怪刚才碧奴一定要撵他出
焚烈洲,想到若不是自己赖着不走,碧奴一定也有法子避过这水火。
其实碧奴倒不是非要在这里和水火对抗,但凭她本身火性肉身要避开这水火也
非难事,只是这水火却是她引来的,不论她逃往何处,只要是这地底,碧奴却是无
力摆脱水火的追踪。
蓟子训见碧奴已摇摇欲坠,不再躲躲藏藏,运起真气蔽住耳膜,又捏着金阴飞
觞运出水气护住全身,才颤巍巍出了碧炎罩。
碧奴见蓟子训贼头贼脑地从碧炎罩钻出来,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忙挥手让他
回去.
便是自己也感觉炽热难熬,寻常人类如何能抵得住这水火气息的冲击。
蓟子训这一脚迈出便差点想抽逃回来,罩外的震动和炽热又比刚才要强出千百
倍,只觉得自己象是在火中烤般,便连空气都似火焰般。
蓟子训连忙催醒灵戒和角瑞护身,脚却是连一步都迈不开,张口欲喊,满嘴象
是灌进了火星,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碧奴红发倒竖,全身火焰四起,脸色却由红转青,神情极是萎靡,却已是强弩
之末了。
蓟子训全部心神全都用在对付这四向袭来的压力和热力,碧奴忽然啊地一声惨
叫,身子却向蓟子训撞来,只见火帐竟裂开一个巴掌大的口子。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水火之流
蓟子训一看那火帐竟破了一洞,还未惊出声来,碧奴已重重向自己撞来,猝不
及防下,二人齐齐摔在地上。
但听一声尖厉啸声,只见火帐破裂处激涌进一股激浪,刚才巴掌大的口子瞬间
便被撕裂成脑门大小的裂缝。
那股湍流色同流水,明净如玉石,晶莹似琉璃,激荡时便如雪花四溅,水声清
脆激扬。
只是这水流却又不同寻常溪河湖泊,竟是一拨拨的水浪似是相连,实是互不相
干,乍眼一看,便如千万头白老鼠一般齐头向帐内蹿来。
蓟子训见这景致,甚是诡奇,却别具一格,还道真是流水涌来,原本快提出嗓
眼的心也稍稍平静下来。
碧奴则脸色剧变,青色转黄,张口想提醒蓟子训,却吐出一口碧血。
蓟子训此时的压力比刚才稍减,但炙热的感觉更甚,心中正自疑惑,见碧奴竟
惨淡到这种地步,连忙反身抱起碧奴。
碧奴拼着全力,嘶哑着说了句:“快进碧炎罩。”便闭上眼睛竟无力再说一句
话。
蓟子训也被这越来越盛的热气烘烤得都感觉快要被溶化了,连忙抱着碧奴进了
碧炎罩。前脚刚迈进罩内,便听得“嗤”地一声锐响,火帐便真如布帛般被生生撕
裂成一道齐顶大口子。
蓟子训只觉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打来无数只大铁锤,齐齐锤在心坎上,忍不住大
大地惨叫了声,也张口吐出一支血箭。
碧奴微微睁开了那双碧目,眼中流露的却是穷途末路的哀伤绝艳,蓟子训见这
情形,心里却仿佛被狠狠地剜了一刀,感觉竟是比刚才还要痛心。
也许留下是错误的,尽管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留下,但此刻当
他发现良好的愿望变为揪心的绝望时,他发现有时候对和错就象水和火,既相斥又
相容。
他很想此刻能为她做些什么,哪怕是为她唱个曲儿,说个笑儿,但在碧炎罩这
个为他们带来暂时生命安全,却更象是囚禁自由的牢笼里,他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此时碧炎罩己被这水流团团困住,火帐不知什么时候已消融不见了,这碧火罩
便如汪洋中的漂萍随波逐流,在水流中悠悠晃晃地漂浮着。
环顾四周,水流透剔如水晶,不杂半分瑕疵,竟连泡沫都不溅一丝半星。
只是原来还烈焰四起的焚烈洲全成为灰暗色的一片,水流过处,便如斧凿刀削
一般,突兀在石壁的、独立在地面的、悬挂于顶穹的,全被这水流冲刷得干净利落
。
蓟子训看得眉飞色舞,神情激荡,竟忘了自身被这水流载浮着。
碧奴更是连眼睛也懒得睁开了,生命虽然对磊人来说就是寂寞和孤独的存在,
但在她正欣喜地发现生命是可以这样享受的时候,现实又是如此的残酷和无情。
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令她内心生起从未有过的失落和伤悲。
年复一年地与灰暗和毒热为伍,同石头和烈火为伴,从有意识的时候始,她就
从来没有过欢乐和悲伤,痛苦和悔恨,冲动和感激,就比如无处不在的石头、火浆
和炎热,她只是平静而又理智地活着。
她内心中不可遏制地涌起一股冲动,这是一种全新的生命体验和感官刺激,为
什么此刻,生命不可以迸发出比火更灿烂更炽热的火花呢?
她睁眼端详着蓟子训那张年轻朝气、从容淡泊的脸,心内竟漾起莫名的情怀,
他们刚刚拥抱过,亲吻过,甚至冲动过,但这仅仅只是一种压抑后的释放。
这个男人相对自己的生命,那是太幼小,太单薄,但就是这种单薄和幼稚,让
他具有了对危险无知无觉后呈现出的对生死无畏无惧的奇异的气质魅力。
他是这样的随心所欲,无所求却无所不求,比如这碧炎罩外正肆虐横行的水火
之流,即便是在火中长大的磊人也要望风而逃,而他此刻却正盘腿津津有味地欣赏
着。
比如自己化身的火鸾,即便是玉石化身的化人都要闻风丧胆,而他居然追着她
打到焚烈洲。
比如在他即将沉沦进火浆流、生命即将火化的时候,他居然还能对着自己微笑
。
比如刚才,面对自己的时候,他居然就敢用嘴咬我,怎么说一刻前自己还是他
的敌人。
对与错,安与危,进与退,生与死好象对他来说都没有明显的界限,当一个生
命体能这般淡然处之,在自己看来,便是一个既矛盾又和谐的生命的奇迹。
蓟子训此刻看着眼前平静却无往不前、汹涌却水波不兴的水火之流,心里也是
十分的不平静。
他一直用这样一种处世态度去对待任何生命,不管是人或是其他:你心同我心
。
生命都是可贵的,基于这种认识,他从来不认为谁的生命更高贵些,谁的生命
要贱微些。
生命只是一种状态,而生命的质量或者说生命的意义就需要自己去发掘,去提
升。
生命是有力量的,而且力量是生生不息的,这样的认知从他进滟林开始就被撒
下了种子,也许从天王神木开始,也许从酋耳凶兽开始,也许从稽常先大哥开始。
而他每一次接触全新的生命形式时,总能感觉这种认知就在心中慢慢地生根发
芽、茁壮长大,到成木,到成荫,到成林!
当他初识碧奴,正是他生命坠落时,他能在这一刻忘记去祭奠自己活的亡灵,
而是选择—这是一种心的选择,选择面对死亡微笑,面对碧奴微笑。
这笑就同包围着碧奴的火焰一样的纯净,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没有些微的谄
媚乞怜,他笑,仅是因为他发现这烈火中的生命。
这种这种孩童般纯真的微笑却深深地触动了碧奴的灵魂,你心是我心,生命是
可以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的。
便是这种对生命认知程度的逐步提高,使他越来越能淡然面对生死、安危、是
非、进退的选择,不用刻意为之,但求随意处之。
水火之流能摧毁一切敢于阻挡自己的一切障碍,但他阻挡不了蓟子训百炼成钢
绕指柔的微笑和激赏。
它对着碧炎罩咆哮,嘶吼,挤压,打压里面竟敢无视自己力量存在而微笑的人
类,这笑似轻蔑、似嘲讽,又似是忠告、似劝导。
从刚开始面对水火之流时感到的心惊肉跳,到此刻似闲庭信步般的赏心悦目,
蓟子训蓦地发现了自己已无形中迈出了修道的一大步,如重锤击心的重压此刻也渐
渐地消弥于无形。
此刻若是他还有余暇去观察一下他的心府,他会很惊讶地发现风性光团从初始
的混沌胚状已经清晰地进化为胎状形。
焚烈洲及水火之流种种对生命的摧残和毁灭带来的压力和打击激发了生命生生
不息的本性,对生命逐步深刻的理解和体验使他顺利渡过了修道最为艰辛的蓄气、
元归二期。
碧奴很惊奇蓟子训此时居然会出现修练上重大的突破,而这正是眼前这个既矛
盾又和谐的人类创造的又一个奇迹。
虽然这种奇迹在水火之流的包围下显得有些落寞和格格不入,但就是这种奇迹
却奏响了生命最大的绝唱。
蓟子训回首往视,却见碧奴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发楞,这眼神中有欢喜,有哀伤
,还有着他熟悉的浓浓的化不开的情意。
木瑶,你还好吗?他低低地呼唤着,呻吟着,眼中有湿意,湿意化气,归于无
形。
手心平平展开,却见掌心中袅袅升起一道雾影,雾影渐渐凝结成人影,千千发
结,桃花玉面,木理肌纹,似怨似哀,正是心中二缕偶神所结之木瑶偶影。
蓟子训火一样热、水一样清的眼神里折射出的哀伤让碧奴莫名的涌上一股陌生
的情绪,这情绪从她烈火焚烧的心里升起象水般的柔情,这水竟直涌眼瞳。
蓟子训展开的手心忽地落下两滴鲜红的水珠,如血似火,然后便见碧奴附上脸
在他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血泪,火泪!
蓟子训却忽地一扬手掌,木瑶便消散不见。
谢谢你的泪,恭喜你能落泪。
生命便应该有血有泪,有悲有乐,蓟子训用手捧着那火泪用舌去品:“你的泪
和我一样也是咸的。”
“她叫木瑶,我在找她。”蓟子训双眼又迷蒙起来,仿佛想在虚空中找到偶神
的主人。
“若是有一天,我也不在,你会不会一样的找我。”碧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却只有水火在无声无色地翻滚着、奔腾着。
蓟子训回眸看着她,笑了:“只要这世界还有森林,我就能找到木瑶,只要这
世界还有火种,我也会找到你。”
顿了一下,指了指心头,神情有些落寞:“她心是我心,用心找,蓦然心动间
,她就会在你心里出现。”
碧奴听不太懂,但她知道有些东西要用心去感受,用心去寻找,比如这泪。
碧炎罩已经随着这水火之流不知道飘到哪了,人在罩里没感觉太大的颠簸,看
似被这迅流挟带着奔腾,却是被这水流裏着前行。
蓟子训现在已经少了很多刚被水火之流包围时那种非人力所能抗衡的压力,但
随着碧炎罩在水流里被挟裏的时间长了,炙热更甚,额角不断地渗出汗珠,又迅快
地被热气挥发掉了。
不一刻,蓟子训脸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白,竟是汗汁所化的盐灰。
碧奴不惧火烤,但这压力却让她乏力难当,再加上刚才她用力太过,心府受伤
在先,此刻已十分倦怠。
蓟子训伸手向碧奴递过,微动心念,心内风息便如流水般向碧奴涌去,经过刚
才蜕变,他已能直接通过肌肤之触和对方心神交流。
碧奴也欣喜地发现这股风息便如火上加油般为她的生命增添了新的生息,体力
和精神不觉恢复了大半。
蓟子训忽然想起什么事:“你的火帐、火链及碧炎罩都是火属性的,却好象能
抵挡水流,真是奇怪。”
碧奴卟地笑了,碧眼横向蓟子训道:“你还真是个傻子,你还道这是水啊,这
就是水火之流,具有水的形态却是火的属性。”
蓟子训也不羞赧,抓着头皮道:“原来如此,只是奇怪这水火之流怎么看都是
水一样的,居然还有这样形式的火。”
碧奴道:“这水火并不可怕,但成流就很恐怖了,碧炎罩的火性便比水火还烈
,不然早就被水火撕裂了。”
蓟子训更奇:“那我怎么觉得火帐竟比碧炎罩还要炎热,难道这火性也可大可
小。”
碧奴咯咯笑了:“最热的火不一定是最强的火性,就比如你个子不高,却在人
类中比你个子高的要厉害许多。”
蓟子训看着碧奴比自己还略要高半寸,也笑了:“现在看了却是如此,但我也
并非就这么小个子。”心想此刻若处身地面,个头就是十个碧奴也未必比自己高。
碧奴却笑得更欢:“我知道你从地面来,见风就长,火也可以星星之态,见风
燎原,当初哀林浩劫便是由这地心之火引发的灾难。”
蓟子训看着碧奴,想及她见风长高的顶天立地的巨无霸红发碧眼美人,不知道
自己会不会毛骨悚然。
只是这哀林浩劫却是由地心之火引发的心里便释然,这火只当在地下燃烧,若
殃及人间,当真是一声浩劫,只是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引发这场地火燃烧的。
暴牙食邪却在蓟子训臂内微微颤动,虽然不敢探头出来,但也是闻讯心惊,这
哀林浩劫对经历过这场天灾的角瑞来说无疑是场永难磨灭的恶梦。
碧奴撩了一下红发,神态却极是诱人,道:“你不用把我想象得这么可怕,磊
人变化由心,你多大我就变多大,不会吓着你的。”
蓟子训却深感好奇道:“你们磊人难道都能变化由心吗?只是奇怪你们也是有
血有肉之躯,这大小变化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心里却想若是突地变大,别的不论,这衣服一定是包不住光屁股,想到自己也
曾经被强灌了药丸后缩成寸小,不也是光着屁股吗?
碧奴见蓟子训沉思默想,还道他又想及刚才幻现的偶神,黯然道:“你不用太
是伤神,你也说过,只要用心,只要这世上还有森林,你一定会寻到她的。”
蓟子训咧嘴一笑:“我只是想你若突地变大,便要事先准备好帐篷。”
碧奴疑道:“准备帐篷干吗?”
蓟子训哈哈大笑:“准备包住屁股啊,免得人家还以为怎么眼前突地亮出一个
斗大的猴子屁股。”
碧奴嗔道:“先是把你屁股给烙红了,一对猴子腚。”
两人挤在碧炎罩内,你看我我看你,说着说着,便齐齐朝后面看去,果然一对
猴子屁股。
只是蓟子训的红色却是魂甲流彩映着碧奴的火光,碧奴却仍是罩着一层火衣,
屁股红得更是灿烂。
两人忍不住相对扶着对方大笑,良久,蓟子训道:“好奇怪你们是怎么能变化
由心呢?”
碧奴道:“我们不同与化人,化人因金石所化,刚烈有余,阴柔不足,气道筋
骨血脉很难柔化,所结化形也和原形一般大小,所以仅能深藏地底,下吸地气,上
呼木息,方能保肉身平安。”
蓟子训道:“难怪,这金石所化天生不足,自不能变化由心,也难怪化人中甚
少修道高人,我进掏烟城时,那化人一听闻你的艳名,城主便差点要退贤让位。”
碧奴笑道:“让你说得我这么恐怖,其实我们磊人虽生在火中,长在火中,也
是怕火。”
蓟子训心中一动道:“莫非蓝星雨?” 若非自己在掏烟殿上提及蓝星雨,只怕
这老城主也不是这么好相与的,只是他感觉蓝星雨并没有碧奴身上的烈焰可怕。
碧奴刚才被蓟子训追着逃蹿,也并非害怕他灵戒上发出的暗光,而更令她恐惧
的是夹在暗光中若隐若现的蓝星雨火,遂道:“你用暗光追着我打的时候,是不是
还夹着蓝星雨火?”
蓟子训伸手摸出金阴飞觞,道:“我只收了一缕蓝星雨,却不知是不是这火。
”
碧奴自是能感应到飞觞里的蓝星雨,道:“便是这火,你这蓝星雨却也奇怪,
并不纯粹,气息也弱上许多,不知你从哪里收来的?”
蓟子训便将当初收服这蓝星雨火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碧奴低头想了会儿,道:“这或许是当年哀林浩劫时流逸在外的蓝星雨火,只
是奇怪,这哀林中还会有生灵存在?若非这蓝星雨火变弱了许多,你又怎能收得了
这地火之灵。”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烙命火佩
蓟子训忽然问道:“不知道你们磊人是怎么藏火的,便象这碧炎罩,好象是一
枚火戒所化,真是奇怪。”
碧奴道:“这火戒也是火石所炼,我在里面封上自己的火息,便可由我变化,
只是这火石却是碧火石,是我们磊人中练火最好的器材了。”
蓟子训大感兴趣,他的飞觞便是由他输入风气,然后才练成这水火相溶的厉害
灵器。
只是这气道却不知是何以刻成的,这磊人可变化由心,想必对入微有点心得,
便道:“你这火息是不是蕴藏在火石内的?”
碧奴这下也奇了道:“火息怎么蕴藏啊,这火石本来就是火息,我只是将自己
的意识用结火界印封在石内,并没有藏在石里呀。”
蓟子训道:“你还有别的宝器没有,我看看。”
碧奴手一扬,掌心现出一枚火珮,蓟子训却被她隔空取物惊得一时呆住,倒忘
了伸手道:“好奇妙,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碧奴却象看着个傻子样,道:“人都能变化由心,这物当然也能变化由心了。
”
蓟子训嘟囔道:“这样还真好,光着身子带着房,到哪都不怕光屁股。”
碧奴碧眼圆睁,嗔道:“你说什么!什么光着身子带着房?”
蓟子训嘿嘿笑道:“没事没事,我说到哪都方便,想洗个澡什么的就不怕忘了
带衣服。”
伸手取过火珮,直接通过手心感应火珮,只见这火珮内结构简单,象是似火似
石的东西组成,道:“你这火珮没封火界结印啊?”
碧奴奇道:“你怎么知道。”却对着火珮吐出一口火息,口中念念有词,忽地
用手向蓟子训掌心的火珮拍去,道:“行了,我封好印了。”
蓟子训却能清楚地感受到碧奴封印的全过程,原本安然流淌的石内火息被碧奴
口中吐出的气息一搅,便如受惊的兔群窜进来一头狼般四处逃逸,石内竟被这些受
刺激的火息犁出一道通道。
而随着碧奴一念叨,这火狼便如小鸡般驯服,火珮本身火息也渐渐平息下来,
倒是这最后一拍,便将这散而复聚的火息聚拢在气道内封印住。
蓟子训暗道,原来如此,想必散宜生及散夫人他们的灵器都是用独门的手法封
住气息的,这磊人又是不同,用火乱火,各各都有不同的开道及封气方式,真是奇
怪。
忽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不知你能不能给其他属性的宝物封印气息?”
碧奴道:“这是万万不妥的,我们的结火界印也仅能对火性器材才能练制。”
蓟子训忽发奇想,自己有风气木息,为什么不用这气息催动火息开道,而这风
和火一样的阴柔,气息更是当然能变化由心了,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心动。
随即催出一缕风息,却是凝神屏气,毕竟是第一次变化气息,这气息化作针状
,从火珮入内,慢慢挑动石内火息,火息被这风息吸引,竟也随后凝成细锐的线状
。
蓟子训又想了下飞觞及散夫人的青簪内部气道纵横布局的模样,这些气道分布
貌似杂乱无章的,仔细一想,却又十分讲究。
比如这风息青簪,气道相通,单属性气息储存宝器,想必是单性主防的器具,
又想到散夫人当初赠物的初衷想必也是如此。
而金阴飞觞却是由多个互不相通的气道组成,每个通道似是不通,但同性的气
息却并不能被这气阻所碍,反而能互为通气,也难怪那天能用飞觞里的水性气息轻
易收服阳侯的蓝星雨。
心下犹豫间,忽地想到不论是青簪、飞觞还是这火珮好象都有生命似的,凡是
生命其结构应该都大体相仿。
即便不能相仿,若是能依生命气道重新刻画这些物品的生命,不知道会变成什
么!
碧奴便是由火玉所化之磊人,她的生命气道应该和这些需要重塑生命之物体是
最相近的。
想到这里便探首向碧奴碧唇吻去,碧奴心便卟卟地剧跳了起来。
二人就挤在这巴掌大的碧炎罩内,本来就耳鬓厮磨,肌肤相近,蓟子训只是稍
稍向前探去,便啜住了碧奴的唇。
碧奴更是反应剧烈,反手便紧紧搂着蓟子训,身子狠狠地贴了上来,伸出香舌
,便如美女蛇吐狺般向蓟子训主动卷来。
这举动却令蓟子训吓了一跳,自己本来只是想渡风息探一下碧奴的心府气道构
造,却不料勾起了这烈火美人的情火。
蓟子训心里暗道:都是身上这风息惹的祸,火性美人还真经不起风性的挑逗,
连忙屏声息气,却用木性气息往碧奴心府里渡去,木性可镇心定神,碧奴也渐渐地
定下被风息挑起的情欲。
蓟子训随着那木气向碧奴心府里探去,被她大异自己的心府结构大大地吓了一
跳。
心府组织十分的精密,仔细看去却是一颗颗晶状的微粒构成,这些微粒并不相
互粘连,但却相互吸引成一个赤红的,相对周围肺腑显得有些松散的球状空间。
而且周围组织更是奇怪,没有蓟子训通常理解的血肉模糊的内脏,几大脏器边
缘十分清晰,构建十分严密,色彩也十分鲜艳。
蓟子训吸了口气,小心地让木气在碧奴心府内随心所欲地流动,从心府向心肺
、肝脾、肾胆这些隐约同人类相同的脏器流淌。
然后又从这些脏腑返流回喉舌,碧奴身内的气道大致明了,手上凝化成针尖状
的风息已也随着木性气息的流动路径,不去刻意引导,但求率性而为。
待他收回木气,火珮气道也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正想罢手,忽然感觉刚才这风
息和火息似乎一引一随十分的和谐,也不收回木气,径直往手上火珮渡去。
也许是因为蓟子训亲手新开的生命气道,火珮并没有排斥他的木气息,相反,
由于木性道丹一直是围绕着风性道胎转的,风性气息立时吸引着木性气息向自己所
开气道运转。
蓟子训暗呼一声,大功告成,便伸手提起火珮,却见刚才还平平无奇的火珮此
时竟有气流在璧面上流转,在火光照映下竟显得有些五彩缤纷。
更奇怪的是这火珮竟似带着生命的迹象,而这股迹象却是碧奴十分熟悉的。
碧奴用手探去,竟倒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蓟子训道:“你在烙制我的
生命,这火珮并非具有灵魄的火石,而你居然能让它拥有磊人最原始的雏形生命迹
象。”
蓟子训却开心得哈哈大笑,他经此重塑生命的经历,对生命的意义有了进一步
的明瞭。
火珮内藏三股属性各异的气息,却一前一后首尾相衔地流转不息,生命的意义
就在于运动。
运动着的气息创造了火珮的生命。
碧奴看这火珮便如脱胎换骨般变成一块十分精美的宝器,更是爱不释手,伸手
便用气息去催引火珮。
蓟子训劈手便去夺火珮,却见玉珮噼啪一声,仅溅出几点火星,便悄无声息。
蓟子训吓得匪浅,火烧哀林树引来太颠等掏烟城兵卫的教训还没淡忘,这火珮
所蕴之火,再加上风性催动、木性循环理应威力比飞觞还要强上许多才是啊。
碧奴嘻嘻笑道:“见这火珮这般精美,我也忘了我们还在碧炎罩里随波逐流,
幸好我催动不了火珮的气息,不然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蓟子训用风息去探火珮的内部,忽听碧奴一声惊叫,一股碧幽幽的火焰往蓟子
训脸上喷去,同时火珮又释放出一股木息,却声如破竹,竟象是上百上千的参天巨
树砸向四周。
碧奴连忙拉着蓟子训一个急转,饶是如此,蓟子训只觉得后背竟传来一阵轻微
的爆裂声,却原来是紫羳金甲上镶嵌的一颗玉珠竟生生烤爆了。
木息攻击波撞向围护的碧炎罩,碧炎罩竟象是皮囊般被这股大力顶出一个深深
的凹印,还未待蓟子训他们回过魂来,这股大力又被碧炎罩反弹回来,向着另一头
撞去。
碧奴及蓟子训两人面面相觑,连忙趴在底部,蓟子训则赶紧封住火珮,这股弹
力便呯呯在二人的头顶弹了好久,才渐渐消于无形。
蓟子训拍着胸口,道:“这火珮竟是这般厉害,有点吓人。”
碧奴脸色也是青一阵,绿一阵,惊魂未定道:“还好这火同这碧炎罩是一样的
,叫灵碧火,却是比这水火都还要厉害的火息,真是奇怪啊,火珮只是很一般的炎
火啊,怎么会转化为灵碧火呢?”
她却不知火珮连生命结构都改变了,所蕴炎火自然也进化到更高级别的炎火了
。
蓟子训仔细端详着火珮,无论外形还是内质都已发生了明显的蜕变,碧奴手一
晃便抓了一条绿油油的丝带,递于蓟子训道:“这是焚烈洲所产之火浣丝,最是耐
火,你将这火珮用火浣丝穿着贴身藏着,三丈内焚烈洲寻常炎火也侵不了你。”
蓟子训却将这火珮递还于碧奴,道:“这本是你的东西,我怎么能拿你的宝物
呢,还你了。”
碧奴道:“这火珮本来不算什么宝物,再说除了你外人是催动不了它的。我本
身就是个火性宝器,还是留着吧,不过你要取个好听的名字。”
蓟子训歪着脑袋想了会儿,道:“便叫碧虚奴,怎么样?”
碧奴开心得拍起手来,道:“碧虚奴好,碧虚奴好,你可要贴身收藏,我还要
你对着碧虚奴发誓:一不许骂它,二不许打它,三不许不要它,四不许……”
蓟子训苦着脸赶快打断她的话:“我天天贴身藏着它就当是藏着你一样好不好
?”
碧奴横了他一眼,说不尽的妩媚,却是不说话。
蓟子训见碧炎罩荡悠悠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碧奴张望着四周,竟不识得
这地方。
外面却是一片白晃晃的亮堂堂的空旷地,原本浩浩荡荡的水火之流此刻却慢慢
地集拢起来。
四面八方的水流竟向蓟子训他们所在的碧炎罩汇聚而来,水挤着水,水压着水
,水最终吞着水,却是始终不乱。
不一刻竟在这空旷地中央悬空凝聚成一个略比碧炎罩大上一倍的球体。
全部过程就好象有一双大手四面拢着水流硬把它挤成一团,奇异诡谲之至,蓟
子训看得却是口燥舌干,只觉得有天大奇祸等着他们。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同时齐齐动手,蓟子训迅快地捏住碧虚奴,往碧炎罩释放
大量的灵碧火,同时摧动道胎内所有的风性真气,向碧炎罩吹去。
碧奴更是全身象是着了火似的火鸾,腾起身子便如火球般在碧炎罩同上下滚动
,火球过处,便如抹了一层碧色,竟是动了火丹内蘊的火息。
水火之流竟愈变愈小,刚才还浩淼无边的水流此刻象压缩成碧炎罩外围的薄薄
一层壳,远远望去,便象碧鸡蛋外包了层蛋清似的。
在蓟子训二人感觉,却象是千钧重担齐齐压在这两人身上,仿佛刚才消失的水
火之流全挤压到他们的心坎上来了。
二人面色都有点发青,蓟子训是白里透青,碧奴是紫里透绿,若非蓟子训误打
误撞升入了道胎期,只怕全身骨肉早被压成肉泥。
鸡蛋清很快成了一层蛋膜,碧炎罩却由鸡蛋形变成了梭子形,蓟子训脸形就象
被很多无形的手拉扯着皮肉,碧奴已是忍耐不住,捂着头已呜呜呻吟出声。
快被挤压成一团的碧炎罩已越来越是稀薄,蓟子训艰难地揽过碧奴,探嘴想吻
上碧奴,只是咫尺距离,却感觉是万里路途。
蓟子训此时却想起木瑶,也许她就在哀林某处角落,苦盼着自己象天神骑着瑞
兽、披着金甲踏着五色彩云而来,人和人的距离是无法预测的,但心和心的距离是
何等相近。
木瑶你还好吗?
碧奴你离我很远吗?
心和心相近,人和人相亲。
蓟子训终于吻上了碧奴。
此刻碧炎罩忽地如蚕茧破壳般四散裂开,水火之流便趁隙而入。
蓟子训从心府里飞快地吐出风息往碧奴口里渡去,木息已随心布往四身,碧奴
得这风息相助,火焰四起,身子一晃,四肢竟化作一对火翼,火翼四阖,便将二人
团团罩住。
蓟子训只沉压力稍减,但炽热更甚,好在还有金甲及魂甲护身,也还能耐得住
。
只是碧奴独力承受这千钧压力,已是力所未逮,化身火翼几乎是她下意识的作
为。
安与危、生与死此刻对于她来说已没有太大的界限,她只想用自己的羽翼去维
护怀中渡给自己生命和力量的男人。
哪怕身受千锤百炼,哪怕身处冰山火海。
蓟子训唯有全力调动心府内的风息,他置万物于度外,道胎急速地吐纳着风息
,木气则不断补充着道胎的气息,如此循环,风息生生不息地输往碧奴。
碧奴则倾尽心力,肢化火翼不断地扇动着,散发着冲天烈焰,她已感觉到受水
火之流的煎熬和冲压,火翼已损失数处,心府内更是血脉紊乱不堪。
蓟子训只想把自己溶进碧奴体内,将自己的生息和着碧奴的火息,生死关头,
他已准备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道胎丹息。
但等他竭尽全力想运转道胎渡给碧奴时,却发现道胎己和自己血肉相连,百脉
连结,只是心念一动,便觉千万只蚁虫噬咬着自己,忍不住痛出声来。
碧奴虽然全力抵抗这水火的淫威肆虐,但息息相通中,她清楚地感觉到蓟子训
的意图和痛苦。
人类道胎乃几万万个经络血脉连着全身,牵一动百,血肉连心,一经迁动,其
痛苦自不必说,便是那道行也会一蹶不振,万劫不复,这对生命短暂的人类来说是
何等凄惨的事。
清华贤长的五灵道丹便是让疯狂的稽常先活生生剥离了心府,其中的痛楚和凄
惨便让苍舒等人每每论及化名力茂的稽常先便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碧奴如何不知蓟子训心思,嘴上无话,眼里却凝结出滴滴火泪。
这火泪竟不化,如火珠,燿燿生辉,跌落在蓟子训怀中。
蓟子训仍是努力地迁动着风胎。
他甚至忘却了痛苦,忘却了后果,碧奴所受痛苦和压力他也能感同身受。
水火之流所凝成的蛋膜愈箍愈紧,水和火的特性疯狂地纠缠在一起,碧炎罩已
经越来越黯淡了。
“卟”地一声,只是很轻的一声,却如心脏破裂般的一声,听在蓟子训两人的
耳里却同死神敲门的声音无异。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火鸾涅槃
木瑶,请借我勇气和力量,我必能重出生天!
蓟子训莫名地思念着木瑶,这种思念慢慢地在他心里扎了根,生了芽,成了他
心里的一块血肉。
碧奴,请坚持住,我借你一颗心,一颗生命的种子。
碧炎罩沿着刚刚破开的裂痕如蛋壳般四处裂开,无数长长短短灰白色的缝隙就
象花瓣一样绽开。
一朵死亡之花!
花开苞,绽出丝丝缕缕的水之火。
蓟子训仰天,不是因为要作英雄豪气长啸状,他仰天,因为他已经生生撕裂了
在他心里已经盘根错节的风性道胎!
抬首望天,天无,低人思人,人杳。
就象头离林的虎、弃云的龙,痛苦使得蓟子训仰天,希冀痛苦能同肺中吐出的
鲜血一样,撒向虚空。
痛苦便象幸福,来得突兀,痛苦更象思念,教人思肠寸寸断,徘徊不走,生死
不离!
蓟子训突地仰头,然后又突地躬身,痛苦令得他时而象一脚踩进陷阱的野狼,
时而又象被顽童一石击在腰肘的野狗。
他的身子象根扭曲的蛇,他的嘴却不离不弃碧奴,他要给她生命之源,他要点
亮她生命之火。
我的好人啊,你用你的生命点燃自己,照亮别人,你用你的痛苦燃烧自己,温
暖别人,我该拿什么来报答你!
碧奴毫不犹豫地衔住蓟子训带着血腥的道胎,原来幸福便是这血腥,原来痛苦
便是这血腥。
她吞食着道胎,眼中已无泪,火泪早已化火珠滚入这男人的情怀中。
碧奴护着蓟子训,火翼展翅,火星四溅,火光四射,火势四起,这火却带着风
声,猎猎风声,如战旗飘扬的风声,如千军万马奔腾的风声。
碧奴展翅撞向碧炎罩,碧炎四裂,冲向水火之流,水火之流四散,碧奴抱着蓟
子训,就象是母亲抱着婴儿,烈焰燃着利器。
蓟子训虽然痛不欲生,却仍凝起心台最后一丝清明,催起火气渡向碧奴。
他知道,碧奴已经把她的火丹化作火罩,她在保护他的肉身的同时,也在庇护
他的道心。
风在吼,火在叫,水火之流在咆哮!
水火之流被碧奴的强力一冲脱出了包围,汹涌的火之流集中起四散的水火重新
凝聚成一股力量,疯狂地向碧奴围来。
蓟子训催动碧虚奴,催动飞觞,催动生命之潜力,脱开碧奴,向着万恶的水火
之流开火。
风呼木啸,灵碧火咬上水火流,蓟子训回头看碧奴,碧奴脸已绿,目已暗,只
是仍然神采奕奕。
“你亲我。”碧奴嫣然一笑,说不尽的风流与妩媚。
蓟子训俯首将唇轻轻地贴上她的碧唇,心中的痛苦却化作一场洋洋洒洒的润物
春雨。
碧奴的火翼已还原为手脚,皮开肉绽,淌着碧血的手用力地围住蓟子训的颈,
眼睛已化作茫茫细雾,却闪烁着海一样的深情,山一样的厚意。
让我亲你,让你亲我,让我们化身为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然后就再也分
不清谁是你,谁是我。
蓟子训抱着碧奴在地上踏着节奏,转着圈子,就象两人初遇时的喜悦,你跳我
舞,一随一和。
火海深处,有一男一女踏着死亡的节奏,在翩跹起舞,连这地上四处霹拍作响
的火苗都仿佛在和着这脚步声,一明一暗,闪耀着生命的火花。
蓟子训甚至不知道身在何处,他现在只想抱着碧奴尽情地享受生命的美妙,碧
奴的火衣渐渐地剥落,露出了少女的火红胴体,他快乐地亲着她,快乐地抚摸着她
,快乐地忘却心府内血肉分离的痛苦。
我的男人,我的好人,你已经给了我生命,你已经给了我希望的种子,我还你
生命吧,还你幸福吧。
碧奴压制住源源不断地向着蓟子训口中喷去的碧血,缓缓地运转火丹,火丹包
围着风胎,拼着所有的力量,把这火丹风胎和着碧血吐向蓟子训的口中。
生命的圣物,我的男人,交还给你吧。
蓟子训心无余力,甚至连涌进口中的碧血都无力去推挡,他的身体渐渐地麻木
,他甚至感觉不到火在身边燃烧,失去道胎的肉身已经渐渐失去了生命之源,死亡
就在脚蹱后窥视,只要他一停下脚步,死亡之神就会亲热地拥抱自己。
只是他的脚步却还是那样有力,还是那样纹丝不乱,旋转吧,趁着死亡还在犹
豫,跳跃吧,趁着生命还在燃烧。
碧奴象是心满意足一样咂了咂舌,满眼、满嘴、满脸、满身都洋溢着盈盈笑意
,此时她就象个婴儿,而抱着她不断地旋转的蓟子训却象个慈祥的父亲。
“你要记住对碧虚奴发过的誓言,一不许骂她,二不许打她,三不许不要她…
…”碧奴象是有些累了,闭上了眼睛。
蓟子训只觉得自己的肠在寸裂,心在寸碎,但却说不出一句话,只生怕自己一
说话,就会被身后死死跟着的死亡之神逮住。
“请你记住我!” 碧奴的碧眼中竟然熊熊燃起一抹烈火。“请你伤心的时候念
叨我,请你在黑夜中行路的时候呼唤我!我就会地为你燃烧生命之火,光明之火,快
乐之火。”
“不!请—不!请—不—要,请—不—要—说!”
蓟子训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却大声地、伤心地、悲哀地、
愤怒地说。
碧奴火一样燃烧的身体已经慢慢地接近熄灭了,生命的长明灯啊因为油枯就要
熄火,生命的长生殿啊因为火灭就要关闭,火红的脸已经被青灰色代替,红火的长
发不断飘扬,慢慢地离开身子化作一缕火光归于虚空。
“再见,我的男人!”碧奴微笑着说,微笑着吻他,微笑着的微笑就象风一样从
蓟子训手指间流逝。
“不!请—不!请—不—要,请—不—要—说!请—不—要—说—再见!”蓟子训
想用心血恐惧地、害怕地、颤抖地呼出这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火归火,土归土,生命一切归于尘土虚妄。
蓟子训脚步不停,仍然是抱着象婴儿一样的碧奴,不停地旋转,不停地跳跃,
死亡已经不可怕,你尽管加快脚步,我不再想逾越你了,我已经不再是为逃避你才
不停地旋转,我—只—是—想—旋—转,只—想—旋—转!
火海深处,有一少年踏着死亡的脚步,在翩跹起舞,寂寞孤独地舞着,身形矫
健地舞着,用心用力地舞着,连这地上四处霹拍作响的火苗都仿佛担心惊动他,震
醒他,激怒他,慢慢地暗了下来,黑暗第一次在火海中出现。
蓟子训只是舞着,孤独地舞着,他凝视着怀里仍然在他心中沉睡的人儿,眼光
中没泪,没怒,没哀,他笑。
他感觉死亡离他越来越远,但死亡的阴影却象根绳索般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而
这股阴影就是怀里和他一起经历过烈火炼焠的妙人儿。
他笑只是象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心府中亮起一束光明,拂过一阵轻风,他的生命又重新翩翩起舞了,但他在远
离死亡后却停止了旋转,停止了跳跃。
他坐了下来,有点累了,他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惊醒怀中的人儿。
他低下头去双目款款深情,他抬起头来双目涣散无神,这是哪,我在哪,我在
干什么,我是谁?!
“吼…哈!!!”蓟子训终于仰起头大声地叫,他只能叫,胸中的赘血如泉般涌出
,胸中的郁愤如风般呼出,胸中的痛楚如火般喷出。
四处无声,水火之流和灵碧火之纠缠、搏斗、推搡已经接近尾声,灵碧火已成
赤红,水火之流也成浑浊乳白。
蓟子训扬起双手,火种早已熄灭,火气早已阴冷,火光早已暗淡。
掌中只留火玉,碧奴的火玉,指甲大小火样红艳的火玉。
目尽赤!脸尽白!发尽竖!丹心尽碎!
我用火玉打你,我用碧虚奴灭你,蓟子训左手捏珮,右手持玉,心府内遍体鳞
伤的风胎催出风息,如排山,如倒海,左有灵碧火,右有碧奴焰,二股火势向着已
呈强弩之末的水火之流围去。
水火之流此刻却象被扭成一团的破衲,大部分力量已经被碧炎罩及碧奴消耗掉
,刚才又被灵碧火吞掉一部分,此刻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反攻。
水火之流心生溃意,有些水火已如流水般四处逃窜。
不许走!
蓟子训运起金阴飞觞,水流追着水流,飞火追着飞火,逃窜的水火瞬间被飞觞
吞没、榨挤,然后成为飞觞中蓝星雨的附属。
蓟子训又运起蓝星雨,这蓝星雨经水火之流的滋润后变得更为纯粹,原本碧绿
色的火焰变得有些透明的碧幽幽了。
灵碧火见蓝星雨出来抢夺自己的口中美餐,借着刚刚吞噬过的水火之流的威力
,向着最肥厚的水火之流冲刺。
火玉本为碧奴的本形,虽已无碧奴之魂,但碧奴在这火玉上烙下的对水火之流
的仇恨,却令它面对火水之流更是跃跃欲试。
但火丹所出的碧奴火比这水火要低级许多,只敢袭击零碎的水火,对着大股的
还成流的水火却只能看着它们渐渐地被蓟子训手中的碧虚奴珮和金阴飞觞吞噬。
蓟子训低着头抚摸着手中的碧虚奴火珮,低低地道:“我不会骂你,我不会打
你,我不会不要你,我只是想念你!”
这一阵揪心撕肺的思念,令心腑内伤重的风息道胎再也承受不住这阵心伤魂断
,张口喷出一股鲜血,鲜血飘扬间全洒落在手中的火珮和火玉。
蓟子训喷出的伤魂心血蕴含着风胎气息和碧奴火丹气息,火玉受这伤魂心血的
喷洒,骤地发出一阵锃亮的莹光,顷间便扬出更强更猛的火气。
借着这股心血的风息火气,火玉加大了对水火之流的围剿速度,蓟子训也趁机
收回了火珮及飞觞,不一刻火玉便吞尽了残余的火水之流。
蓟子训抚摸着此刻已经安静下来的火玉,吞食火水之息后颜色变得更有光泽也
更为纯粹。
上面还沾落着自己的点点心血,却如啼血杜鹃一般的鲜艳美丽,蓟子训忍不住
深深地吻了下去,怀里却跌出二颗火珠,正是碧奴火泪所花。
我不会骂你,不会打你,更不会不要你,我要深深地把你放在心里,装在灵魂
深处!
双目终于滴出两颗他都已经忘却了还能流淌的血泪,血泪滴在火泪上却化为一
汪火血,火玉突然脱出了蓟子训的掌心,向着火血冲去。
泪和着玉,玉和着血,这血如情,伤心欲断魂!
泪飞溅,血飞溅,火玉凝体飞溅,望着蓟子训的额头奔去。
蓟子训不躲不闪,火玉便嵌于他的额头,火焰样燃烧,泪珠样大小,湛红鲜艳
。
然后蓟子训便感觉到心府内碧奴的火丹便跳跃似在欢呼,从额头到心府却象开
了个通道一样,火气息快速地对流着,交换着。
蓟子训这才发现心府内的风胎已经模糊一团,若不是碧奴的火丹一直维护着,
早就胎死腹中。
然后才传来已经淡忘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火丹仍象个母亲般地护着它,供给它
生命的气息,蓟子训跌坐在地,运起火息木气小心地修补起风胎的创伤。
便如织女的纤手,便如金梭银梭,飞快地上下舞动,弥补着蓟子训血肉模糊,
经脉断裂的伤痕,额头的火丹也输来源源不断的火息,补充着木丹火丹的气息。
蓟子训神沉心府,已是忘身、忘情、忘欲、忘一切。
心府内木丹、火丹及火玉都在飞快地穿梭着、忙碌着,修补生命的创伤,也修
补灵魂的创伤。
四周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四处幽灵般冒起的地火,这里便死一般的寂静,
便连蓟子训都象是与这周围融合成一体,气息全无,毛孔紧闭,连一丝生命的迹象
都被紧紧地封闭起来。
蓟子训下意识地隐匿气息,并不是因为内息受损所致,而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这
里隐隐有他所恐惧的生命气息的存在。
而这种恐惧是他面对火鸾,面对火浆流,面对水火之流所没有的。
这种气息象是生命又不是生命,非常奇怪的感觉,而他也隐约觉得碧奴逃出焚
烈洲,到两人被水火之流挟持,似乎都不是偶然的,而这里似乎应是所有这些疑问
的终点。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的诡怪,蓟子训闭起呼吸及毛孔,身上的气息却往地底渗去
,生命在这里变得有些玄妙,就比如刚才这水火,具有生命的气质,却缺乏生命的
意识。
现在他感觉这种向四周传送气息的范围及随心所欲的程度要比以前要强许多。
在传送气息的同时,他奇怪地发觉现在他在散发气息的同时居然能吸收从地底
传来的火息。
也许是因为身具碧奴火丹的缘故,但之前,在滟林青林核,他也曾用风性光团
同身外风息沟通,但也仅能相通,并不能吸收风息据为己有。
而此时,火息源源不断地从脚底向自己涌来,往心府内的火丹奔去,这颗碧奴
的生命之丹啊,我用什么来维护你呢?
额头的火玉闪闪生光,不断地与火丹渐渐强盛起来的火息互相交流着原本一体
的火息。
这股莫名的强大的火息欢快地从四处被他风息探知的地方传来,这种强大得令
他心府有些颤抖的气息气质纯粹,这种气质即便在他用木瑶的木性气息锻练自己的
木丹时也没有感觉过的。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散发出去的正是最吸收火息的风性气息
。
以自己为中心,风息向四面八方快速地、平稳地搜寻过去,这个地质也真是奇
怪,风息传送竟然丝毫无阻,便象是个专门为它开设的通道。
风息便如糠筛般筛过每一寸上下左右见方的范围,而这块地层更象整块是个巨
大的火石,火的气息极其旺盛,极其清纯,同水火之流一样,这里仅具生命的气质
,尚没有生命的意识存在。
蓟子训感觉自己的神觉已延伸出好远了,时间便如这意识一样,不能测度自己
的距离。
只是体内火丹却渐渐地有了变化,更加圆润饱满,火性更烈更纯,火玉却象是
一道正在飞舞的小小火焰落在蓟子训的额头上。
风性道胎早被这股强大的火息修补得完好如初,甚至是更胜从前。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拘祢老祖
蓟子训在神思飞舞的时候每每想及碧奴,心中涌起的不是悲伤,不是愤怒,更
不是仇恨。
当他散开心神,放松心情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火,就是那土,自己
就是那苍茫凄凉的火地.
本能保护着生命,木瑶的偶神总是能在他销魂断肠的时候给予他母亲般的佑护
和安抚。
蓟子训虽然很小心地封闭起生命的迹象,很小心地搜索着周围的气息,但当他
意识到哪怕在地底的气息流动对焚烈洲的生命来说都是相当敏感的时候,他惊恐地
发现气息的触角末端已附着某种陌生的火的生命。
蓟子训快速地回收着气息,四面八方风性气息如覆水重收般地从脚底回归。
募地,蓟子训睁开双眼,然后他就看见点点明灭不定如鬼火般的火焰在四周燃
着,而远处幽晦诡异的地火不时地从地底下冒起蹿下,互相错映着勾划出一副阴森
鬼域般的图画。
蓟子训却伸了个懒腰,恐惧早就使他麻木,距自己丈远的围成一圈的鬼火却象
是被他吓了一跳,整齐划一地向外退了一丈有余。
蓟子训笑了:“呔!原来你这鬼火也是怕人吓,都给本大人现出形来。”
这层鬼火便交头接耳起来,却象是被一阵阴风搅乱了般东倒西斜,蓟子训正奇
怪这些鬼火竟也能如人类交谈起来,就听一阵霹霹啪啪的象是骨折筋裂般的声音遍
地响起,这声音在这空旷死寂的绝地中听来格外的清脆可怖。
蓟子训也给大大地吓了一跳,还没待他定过神来,却见地底下竟拱起无数个头
颅,这被地火烘燎千万次的地面坚比金石,现在看来便如泥地般的松软。
这数十颗头颅探出地面,均齐齐直楞楞看着蓟子训,这眼睛赫然是刚才还幽明
晦暗的鬼火,硕大的眼洞里除了这鬼火空洞无物,头颅竟是面无筋肉,扁平如石。
蓟子训终于感觉心底里生起了一股寒气,他楞楞地看着这群鬼火燃烧的不人不
鬼的“鬼人”竟说不出一句话。
其中一“鬼人”忽地眨了眨眼,却是两块高突的眉骨如眼睑般开阖,从眼洞里
传出声音:“我们是焚烈洲的恶磊族,你是什么人?”
蓟子训噎了一口唾沫,颤巍巍地指着那“鬼人”说:“你们就是恶磊族人?怎
么被鬼还难看啊!”心里却哀嚎一声,碧奴的娘家人居然是这一副鬼模样。
那恶磊人却“嘎嘎”笑出声来,又是眨了眨眼:“不然我们怎么叫恶磊族,你
好象见过碧奴,我们感觉到你身上有碧奴的气息。”
碧奴……
蓟子训心里呻吟着,血便如火一样沸腾起来。
碧奴,不论你落碧泉,升九天,我心便同你心,他捏着碧虚奴,手心里竟冒出
一股轻烟,心神随这股轻烟袅袅娜娜地飘向中空,慢慢地聚成一个人影。
那恶磊“鬼人”却惊叫了声:“控神术。”
这人影从刚开始的虚无缥缈的轻烟渐渐地凝成碧奴的模样,一忽儿功夫,便见
空中立着一个活生生的火鸾碧奴,灼灼火焰四处飞扬,红发如火,碧眸似玉,是为
火玉碧奴。
蓟子训双腿一软,竟是站立不住,蹲坐在地,面色白如纸,手一晃,碧奴便来
如轻烟,去如青烟,刹那消失殆尽。
那恶磊鬼人又是一阵鬼喝:“竟是碧奴的烟神。”言语却极是震惊惶恐。
蓟子训不理众磊人,闭目静养,刚才一阵心血翻腾,竟是耗费了大半心力。
那恶磊鬼人这一说,便见其余的恶磊人竟如丧考妣般放声号啕大哭起来,几十
颗头颅一齐眨着眼窝,眼窝里的鬼火便一明一暗地闪烁个不停,说不出的诡异和恐
怖。
蓟子训憩息了一会,立了起来,茫然四顾,满心眼都还是刚才轻烟凝成的碧奴
模样。
又是低低地念了声:“碧奴……”竟垂头再也无言。
蓟子训这伤心断魂,又是引得断断续续哽咽着停下声来的恶磊人们又是放声大
哭起来。
蓟子训好奇地打量着这群恶磊人,心想,毕竟同根同脉,情还是浓于血的,遂
收拾心情竟安慰起他们来:“你们也节哀顺便,这哭坏了身子总归不好,只是这碧
奴去得委实也让人伤心落泪。”
为首的恶磊鬼人哭得一对拳头大的眼洞竟合不拢来,最是伤心,闻言愈发地伤
感:“你懂个屁,碧奴这小小火玉粉身碎骨也不足惜,却是怎么也不该把本体原形
火玉及火丹都给了你,而你却还使出这控烟术,这下叫我们怎办啊!”又是放声大哭
,真是说者伤心,闻者流泪。
蓟子训听得惊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心里却为自己刚才这番说词汗颜。
那恶磊人伤心了一阵,却连声道:“这下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蓟子训冷冷道:“不若你们都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算了。”
那磊人想了一阵,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们撒的尿淹不死自己,不如你
撒一泡瞧瞧。”竟十分认真地看着蓟子训。
蓟子训差点没晕过去,道:“只是你刚才说的什么控烟术是怎么回事?”
恶磊人眨巴着眼窝道:“你不知道这控烟术?奇了,不知道怎么会施?”
蓟子训哭笑不得,也懒得再同他们纠缠不清,道:“你们找碧奴干什么?”
那恶磊鬼人道:“怪事怪事,我们没事情找她干吗?碧奴竟毁了玉石磊身,这
下完了。”眼眶直眨,又欲放声干嚎。
蓟子训怒道:“再鬼哭狼嚎,便懒得理你了。”
那磊人倒不再鬼叫,却是陪着小心说:“我们恶磊族人地处火洲,世代受这地
火煎熬,所化原身均为火石,自然化形丑陋愚笨。”
蓟子训心想无论什么人若是长年生长在这火洲,无异于活在水深火热中,人不
变得又丑又笨才怪。
那磊人叹了一口气,道:“火玉在掏烟城的偶人来说,其品质并不是最上乘的
,但碧奴却偏偏是个异数,不但能在焚烈洲受这烈火烘烤而不化,反能让她化形为
人。”
蓟子训想着这碧奴以一块普通火玉生长在长年烈火熏炙的火洲,那是何等艰仄
困苦的事,换作自己,决计是不行的。
恶磊人又道:“更为难得的是碧奴居然还身具独一无二的阴性火玉,这也是她
能在焚烈洲化身为人,而且是最具人的神形的恶磊人最关键的原因。”
蓟子训忍不住问:“这般说来,你们恶磊人竟然没有男女之别?”
恶磊人道:“我们磊人不同与化人,俱是地底深处火石所化,天生天养天弃,
自然还不能升化到通过男女之别来繁殖磊人。”
蓟子训暗道,难怪,碧奴动不动就化衣还体,坦胸露腹,根本就是未及开化之
故。却想到碧奴即便是情到浓时的楚楚动人模样,心里一荡,佳人已随燠焰焚,天
人相隔永无期,不觉又是一阵销魂蚀魄。
恶磊人见蓟子训听得一时发楞,还道是自己说得是多么精彩动人,心下暗暗得
意。
蓟子训却忽然道:“既然磊人俱是天生天养,怎么会有磊族?你们磊人讲究的
是独自生存独自修练,那碧奴关你们什么事?”
恶磊众人立时齐齐闭上了眼睛,周围立时暗淡许多,蓟子训竟隐隐感觉有阴风
四散,阴翳四起,仔细看去,却依然是白茫茫、亮晃晃的一片。
那为首的恶磊人四处张望着,似乎有些惊魂未定:“很久以前,我们恶磊人都
各据火地修形化身,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拘祢老祖来了后就不太平了。”说到这拘
祢老祖又是吓得闭上鬼火眼洞。
“拘祢老祖?什么东西?听起来好象蛮威风的。”蓟子训甚是惊疑。
恶磊人眼眶里的鬼火差点没跌出来,眼眶儿睁得老大:“拘祢老祖是我们恶磊
人的老祖宗,焚烈洲的火地全是他的地盘,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恶磊人才被逼无奈
结成族类以图生存。”
“若论修为,碧奴并非是恶磊人里最高明的,但她身具阴性火玉,兼且化形最
类人状,自是老祖早就垂涎三尺的禁脔。”
“难怪碧奴死活要逃出焚烈洲,原来却是你们恶磊人要拿她献于老祖啊。”蓟
子训又惊又怒,这下才明白原来火水之流果是有人暗使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原本我们恶磊人也不止这些,只是这千百年下来,不知
有多少恶磊人被老祖同化掉了,若非碧奴修为尚浅,不宜作老祖化身入形的鼎器,
早就灰飞烟灭了。”恶磊人眼洞里的鬼火闪忽不定,象是随时要熄灭似的。
“然后你们就到处拘拿碧奴?为了一个千百年来在你们头上撒尿拉屎的什么拘
祢老祖?”蓟子训不气反笑,只是这阵轻笑在这空旷死地传来,却是说不出的诡秘
阴森。
为首的恶磊人疑道:“撒尿拉屎是没有的事,怕是讹传了吧。”
蓟子训再也隐忍不住,一脚踢向那恶磊人眼眶,便听得 “嘎”的一声,这头颅
竟被凌空踢起,下面荡着二根长须,看上去就如一棵萝卜带着泥被踢抛了般。
四周围着的恶磊人顿如鸟兽般惊散四逃,蓟子训却看得瞠目结舌,这恶磊人看
起来恁地凶狠,却是比那化人还要胆小的东西。
良久才喃喃道:“真是人比顽石笨,胆比老鼠小。”忽地觉得这话怎这般耳熟
,忆起若其的话,不觉又笑了。
四处窜散的恶磊人见这人类一忽儿呲牙咧嘴,一忽儿又喜眉笑脸,心底里都生
出一丝寒意,只觉这人比那拘祢老祖还喜欢变脸。
蓟子训往那远远眨巴着眼洞的恶磊人招了招手,恶磊人被那一脚踢得差点没跌
出鬼火,见他招手,还以为又要对自己不利,连忙往火地里钻。
蓟子训不再理睬恶磊人,看看四周情形,想必这里便是焚烈洲的腹地了,空阔
广袤,上不接天,下不接地,已是黄泉碧落所在,却不知身在何处,路在何方。
只是不知碧奴此刻还能找到去路否?木瑶此刻是否倚路翘盼?
恶磊人躲藏了会儿,见蓟子训没有动静,又象是蚯蚓般从地底探出头来,但却
比刚才要离远许多。
蓟子训笑道:“你们不用躲我,我也不是你们的老祖。”
为首的恶磊人道:“只是你现在准备去哪?”
蓟子训道:“奇了,我去哪还要报你老知晓啊?”
恶磊人急了:“碧奴烟化了,总的有人对老祖阐明此事,不然,老祖若是迁怒
于我们,我们恶磊人便要大祸临头了。”
蓟子训大笑:“好事,好事,这千百年来受了这大祸的恶磊人也不知凡几,他
人受了,碧奴也受了,便多你们几个又是何妨。”
心里极是鄙视这群恶磊族人,不觉意兴阑珊,话也懒得多说,只想快快离开这
群心比貌丑的恶人。
恶磊人只是不停张阖着眼眉骨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蓟子训已暗地运起火木之息,绕转全身,又运气风息,准备离开,那恶磊人却
忽地两须朝上,头颅往下,啪地掉在地上。
蓟子训吓了一跳,那恶磊人竟道:“求求大人了,我们恶磊人就剩这许多了,
若是再被老祖同化,这焚烈洲便再无磊人了。”
蓟子训指着恶磊人道:“想必你便是碧奴口中的头人了,修为比起碧奴要高上
许多,碧奴一个弱质玉石所化之磊人,尚能和老祖一拼,你堂堂恶磊头人却竟自甘
堕落,自贬为奴,自弃至此,难怪你们只能在地底下喘延苟活,非是天要绝你,是
你自绝于天。”说到最后,却是咬牙切齿,怒目睁眼。
那恶磊人翕合着眼眶,半晌不语,却象是有些惭愧地低下了他硕大的头颅,忽
地抬起头来:“你说这些我也不懂,老祖比我强,我便听他的,若你不从,我便用
强。”
蓟子训定定地看着他,心里生起的却是莫名的悲哀,非是为眼前这些恶人悲哀
,只是为碧奴心苦。
恶磊人也非是没有生过反心,但每每面对拘祢老祖时,所有的信心和决心都化
为乌有。
恶磊头人刚才也是经过内心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尽管他面对蓟子训也同样心
怯得很,但两相衡量他还是决定取其轻,同老祖比起来,得罪眼前这小小人类应是
明智之举。
蓟子训叹道:“无可救药,亡宗灭族是你们恶磊人最好的结局,你要强便用强
吧。”
面对这许多恶磊人,蓟子训竟有些心灰意冷,兴不起半点战意。
恶磊头人神态却极为紧张,尽管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对付眼前这人,但能逃过水
火之流的又岂是易与之辈。
其余恶磊人都犹豫不前,只是用那大眼眶看着头人,均想待头人动手后再观动
静。
蓟子训取出金阴飞角正待运起水息,忽见自远及近光明大作,这空旷死寂地方
竟象同时举起千百盏长明灯,头上垂的,地上冒的,壁上挂的,全是霍霍燃起的火
焰。
昏昏晦晦的旷地霎时亮如白昼,便连四周恶磊人等都十分清晰,纤毫毕现,却
是比刚才看到的还要丑陋,头大如斗,眼眶便占了大半,其他均如白壁样既苍白又
扁平,想及他们一颗丑陋脑袋装的肮脏东西,蓟子训便忍不住一阵干呕。
恶磊众人竟齐齐将斗大的脑袋往石里钻,两根毛茸茸布满如蛆虫般疙瘩的长须
却直楞楞栽地在地上不住耸动。
蓟子训直感到啼笑皆非,这整齐划一的动作便如一群旱鸭子一头栽进泥塘里,
象是在躲避什么,却又不敢全面回避。
也许是什么拘祢老祖来了,此刻蓟子训却似乎有些期盼拘祢老祖,有时候直面
比逃避更让人期待。
经历过这许多变故,蓟子训已无意逃避,他静静地等待这恶磊人的老祖光临。
时间就象火焰一样,虚无缥缈而又煎熬人,蓟子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无聊地
逛来逛去,偶尔会生气地踢一脚倒栽的恶磊人的长须,被踢的恶磊除了暗吼几声,
竟是不敢动弹。
蓟子训觉得无趣,又蹓跶了会,便率性盘腿坐下,不再理会那四处燃起的烈火
。
风息如水般散开,在这焚烈火地,也只有风息才会畅通无阻,他渐渐地定神入
冥,心神便和这火地一般死寂无息,也许只有和时间凝结在一块才感不甚孤寂。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火膏神猪
不知木瑶此刻却是做甚?或许是盼断归期,暗自垂泪,或许是梦游太虚,魂断
千阳。
忽然想到这偶人会不会跟人类一样也有梦想,也有自己独占的一份净地?!
经历了这青神之梦,也真仿佛是作了场春梦,只是春梦了无痕,却是留下千千
心结。
碧奴呢?碧奴是不是也成一场无痕春梦?
青使大哥、散大哥、散夫人等人,虽然相交匪深,却是相知弥厚,以自己一个
小小的正一道派未入门的弟子竟能得如此厚爱,夫复何憾?!
只是惊奇同为草木金石化身为人,这偶人和恶磊无论是品性及样貌均有着天壤
之别、云泥之差,造化也真是奇妙,美材配美质,恶材匹恶质,真是丝毫不爽。
四处火光象是越燃越炽,恶磊人的尾须也越埋越深,蓟子训睁眼望去,但见旷
地中间火声大作,火光冲天,却象是有什么秽物出土前的恶兆。
乱哄哄闹了一阵,火光便慢慢暗淡下去,却从地下冒起缕缕黑烟,黑烟尚未飘
走,便于空中归于虚无。
黑烟过后,冒出的却是一束青烟,这青烟却也怪异,飘飘荡荡并不散去,象是
长了眼似的,悠悠忽忽往蓟子训飘来。
蓟子训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恶磊却象是如遇鬼魅,露出地面的尾须竟如肢体般
瑟瑟发抖。
这青烟飘在蓟子训前便立住不动了,沉寂了一会,青烟便如重物般坠于地上,
竟渗进地面,倏忽不见,便象是水泼进去似的。
蓟子训看得傻了眼,这青烟却同火水之流十分的相似,也是见缝就钻,无孔不
入。
这青烟一入地,倒栽葱般立于地里的恶磊人便齐齐窜出地底,一个倒飞尾须入
地,硕大头颅堪堪贴住地面,蓟子训眼光一描,几十个大小不等头颅由大到小排成
一溜烟,竟然是丝毫不差。
想当初这些恶磊均独自为战,哪有什么章程可言,想不到面对这拘祢老祖却是
出奇的整齐默契,愈发地对刚露了个头角的那个老祖好奇起来。
这恶磊排得整齐不说,连眨眼都好象有人在叫口令般整齐,打头望去,便见一
直溜骷髅头颅齐齐裂开一道长长的豁口。
蓟子训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暗道,若是凭这气势纪律,便对千军万马也毋须
恐惶,只是一副鸢颜羔膝的奴婢相,却是奈何。
蓟子训正兀自叹息,青烟渗透地方却忽地升起一层乳白薄烟,这烟不散,在地
面上慢慢凝成一个头角样,侧眼看去,便象是地里升腾起来的怪物。
这乳白轻烟从头角凝起,慢慢地凝成个脸形,却赫然是张猪豚脸,拱鼻獠牙,
脸长如马,眼若铜铃,耳若莆扇。
待凝成形体,蓟子训差点没掉下眼珠,这活脱脱一头野猪,四肢短小,腹大如
鼓,只是这野猪却色状琉璃,晶莹透明,极是精致。
恶磊人见这怪物现身,却全都低垂大脑袋,连眼眶都不敢眨了,全都簌簌缩成
一团,差点没把脑袋往地里钻了。
那野猪现身后,一双铜睛先是直直盯着蓟子训看,忽地朝着恶磊们开口大骂道
:“你们这一班恶磊!你们这班贱人!你们这群天阉的石头怪物,比猪还笨,比狗
还丑,不如把你们全都烧成石头渣子。”
蓟子训直听得目瞪口呆,恶磊人却全都一声不哼,闭着眼眶象是闻所未闻。
那野猪却又转过头来,对着蓟子训破口大骂:“你个死贱人,你个挤眉弄眼的
活骚货,找个猪狗做老婆的东西!你这只贼猪!”
蓟子训指着这野猪半晌才道:“有没有弄错啊,你才是猪啊!”
那野猪怒声道:“本大人乃堂堂火膏神猪,拘祢老祖座下第一号大将,岂是你
们这些凡夫俗猪所能比拟的,你这臭不可闻的死猪,丑陋的猪人,猪狗不如的东西
!”
蓟子训开头还觉新奇,待这火膏神猪越骂越来劲,忍不住跳了起来:“你个死
猪头,烂猪头,摆在大街上饿狗也不会闻一闻的四脚臭猪,你爹是头公猪,你娘是
头母猪,你爷爷的爷爷是头老昏猪。”
骂到最后,却“卟哧”笑出声来,这猪的爹娘自然也是猪,这简直不是骂人,
是废话了。
火膏见这人骂得比自己还来劲,一时间也是楞住,竟然搔了搔头,哑口无言了
。
蓟子训不等他开口,又骂道:“你个死胖猪,一头肥猪,两眼无神,三魂归西
,四肢无力,五脏腐烂,六神无主,头顶生疮,尾巴流脓,从头坏到脚。”
火膏只觉得这人骂人比自己要高明许多,没一个带脏字的,却听着比什么话都
难听,待听见什么生疮流脓的,不明白了:“你个烂货,骂人也不能凭空杜撰,你
说我哪里生疮了,哪里流脓了?”
蓟子训差点没晕过去,骂人还有这讲究:“你娘没教过你,骂人不能讲真话,
骂人不能讲礼貌,若是你想做头好猪,就不能骂人,不能讲谎话。你这天生的贱胚
,没娘生,没爹养的无根胚子。”
火膏却象斗败了的公鸡般,呜呜哀啼:“你太是厉害,连我堂堂火膏没娘生没
爹养都一清二楚,不跟你斗嘴了,跟你斗力。”
蓟子训大骂:“你斗不过人家便要虚心请教,怎么能说罢就罢,岂不辱没了你
这神猪的威名?”心里却是害怕动手就不太妙了,不如动动嘴皮子省力。
火膏心想也对,就怎么鸣金收兵,这人类倒也罢了,倒是教这些恶磊人小瞧了
,遂道:“你个死烂货,死烂猪,天生的贱胚,出门被狗吃,走路被……”口气却
是虚了不少。
“你这笨猪脑袋里装水啊,骂来骂去也不会说些新鲜的。”蓟子训不待火膏骂
完,便伸腿欲踢,想想这头神猪是敌非友,乱踢一通,不太好办。
遂收腿顺脚踢向最是邻近的排头恶磊头人,恶磊头人睁着拳头大的眼眶,鬼火
一闪一闪的,象是极为委屈无辜。
火膏见蓟子训一脚踢来,也是吓了一跳,赶忙抬腿便躲,却见他并非踢向自己
,有些讪讪,暗道,太是丢脸。
抬眼向蓟子训望去,却见他似笑非笑,神色有些暧昧,慌忙又装作象是很随意
地在地上转悠以掩饰刚才的失态。
蓟子训却笑道:“这地上并无宝贝,你不用再细瞅,若是你觉得输了本大人这
一场,便说明来意,若是你还要讨教,便放马过来。”
火膏张口欲骂,却见蓟子训不怀好意地笑着,连忙住口,暗道,幸好我神猪大
人还是机警,不落你的臼套,便看你怎办?
蓟子训顾自盘腿坐了下来,一边招手让火膏也过来坐下,道:“你无话讲,便
当你掷剑服输了,你便要听我吩咐。”
火膏嗷嗷大叫:“你赖皮,本大人没认输,你怎么判我输了。再说,即便输了
一场,还可斗力斗火,我不服,我要申诉!”
蓟子训不理他,道:“你是神猪是不是?你是拘祢老祖座下第一号大将是不是
?你是一言九鼎、掷地有声、为猪正直、威望索著、恃才傲物、唯我独尊的火膏大
人是不是?”
火膏直听得两眼发直,心卟嗵卟嗵乱跳,暗道,原来我还有这许多优点,老祖
还常骂我是天下最笨的猪,便连夸盘这野狗都比我聪明,看起来是没遇到道中知音
啊。
一时间火膏有些感动,竟说不出话来,却是拼命点头。
蓟子训好暇以整,道:“这就对了,你是一头猪,是一头好猪,更是一头正直
的好猪,这骂人是门很是高深的学问,你刚才也承认已是输于本大人了。”
火膏想了会儿,自己还真说过这话,既然是头正直的猪,自然是不能赖皮的,
连忙点头。
蓟子训又道:“骂人不但是门学问,更能反应一头猪的品性和气质,本大人看
你还堪深造,将来造化匪浅啊。”
火膏又是一阵鸡啄米般点头,这话还真是说到他心坎了,火膏本来天生喜欢詈
骂,还深以为荣,不论碰到谁先是一阵狂骂,没有比这骂人更是心旷神怡的了。
蓟子训道:“骂人应该是你最拿手的技术,你若是连这都输于别人,自然是技
不如人了。”
火膏想想也对啊,自己最厉害的便是这门骂人学问,论火术不如老祖,论狠斗
不如盘瓠,论丑陋,不如这恶磊。本来想予以否认,但又想自己总归是头正直的猪
,怎么能立马就出尔反尔,也点头应承。
蓟子训突然色变,骂道:“既然技不如人,为何不能听我吩咐,你若是这般不
守信用,不用说老祖大人不容你,便连这群丑陋的恶磊人都在耻笑于你。”
火膏往恶磊看去,见这群恶磊人果然是半睁着空洞的眼孔,似笑非笑的样子,
不是讥讽是什么?
顿是只感一股羞赧涌上猪头,道,我好歹也是神猪火膏,顶天立地的堂堂神猪
,怎能这般不守信用,罢罢罢,输便输了,不能弱了名头。
蓟子训友善地向火膏招了招手,火膏便如斗败了的公鸡般垂丧着头,歪蔫蔫地
在蓟子训边上坐下。
蓟子训伸手拍了拍火膏的猪头,道:“如此知错能改,真是头前途无量的好猪
!”
心里却是吃惊不少,这一手拍去,自己竟感觉比那水火还要炽热三分,更可怖
的是这猪头仅是乳白轻烟凝成的虚影,一手拍下却从火膏的身里收回。
火膏又立马开心起来,摇头晃脑道:“好说好说,夸奖夸奖,不过做顶天立地
的好猪是我的人生目标。”
又想,这小人类也真是好相与,第一次见面便说了我这么多好话,不可失了礼
节,又道:“你也不错啊,知书达礼,风度翩翩,英华丰茂,很合我火膏本大人的
胃口。”
蓟子训笑道:“彼此彼此,你在猪界里头也是相貌不凡的了,现下便请说明来
意。”心想,再漂亮的猪也是猪头。
火膏一听开始说起正事,便顿时严肃起来,道:“我奉拘祢老祖的谕令来拘拿
恶磊碧奴,现在便将她交于我回去交差。”
这次好不容易挣到这重要差使,可万万不能再办砸了,让那野狗笑话事小,误
了老祖升道大事,那才是让他想起来都要打颤的恶梦。。
只是左顾右盼却没见到碧奴,甚是奇怪,恶磊人是决计没胆量敢隐匿碧奴的。
蓟子训见火膏说的极是严肃认真,若真是如此,这水火之流定不是拘祢老祖指
使的,道:“碧奴让水火之流带走了,真不是你们指使的?这倒奇了,除了你们谁
还在打碧奴的主意?”
火膏又惊又疑:“什么水火之流?谁敢带走老祖的东西。”
蓟子训佯惊:“刚刚带走,坏了,这下坏了,我们还道是老祖派来的。”
手里紧捏着碧虚奴,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悲愤,碧……奴,只要你的火玉还在我
头顶燃烧,施于你身的非你所欲的我都将还施于人,毋论这人是神仙还是老爷,我
以碧虚奴起誓!
火膏却吓得一屁股顿坐在地,惶急道:“完了,完了,今天本是商约好将碧奴
交于我们老祖的日子,若真有人带走了碧奴,老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这下怎办?
这下怎办?”
一边的恶磊人等却都齐齐闭上眼孔,低着大头颅均作沉思状。
这时刻,他们是谁也不敢说话的,尽管他们都知道,碧奴却是无论如何都找寻
不回的。
只要责怪不到他们头上,任天塌地陷也不管。
蓟子训却低声道:“火膏大人不用心急,我看事情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火膏大喜,忙道:“这位小哥你请说,若真能找寻回碧奴,我绝不会亏待你。
”
蓟子训微微笑道:“你且想想,这焚烈洲除了你们老祖外还有别的什么厉害角
色?”
火膏歪着猪头,呲着獠牙想了好久,却是不住摇头,一对猪眼全是茫然困惑,
这焚烈洲除了恶磊人,便是他们拘祢老祖一脉,再也没别的什么厉害人物了。
蓟子训道:“你且再细想想,这焚烈洲会有谁能使得这水火之流?”
火膏一拍猪脑壳,眼睛一亮道:“水火之流为水之形火之质,虽说无孔不入,
在焚烈洲也不算是最厉害的火术,这水火本是无主之物,按理是没人能指使的,更
不用说驱动水火成流了。”
“那还真是奇怪,难不会这水火之流是自己想拘拿碧奴吧?”蓟子训看着四周
,心里却莫名的惶张起来,不定这火海深处还真藏着别的什么老祖之类的。
这火膏的凝身便相当奇怪,竟然是并无实质的火体凝结而成,却偏偏教人当他
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想必老祖也是凝结而成的类似火体,这大千世界还真当神奇,短短几天,让他
见识了这许多的自然造化,天道神功,草木玉石都能幻化成人,为什么水火不能成
人?
只是这幻化成人大凡都有造化赋予的精魄灵魂,便如偶人是以草木为魂,化人
及磊人是以金玉、火石为魄,这火膏却是以何物为鼎器?
如果这水火之流真是自己想拘拿碧奴,这目的也应是和那老祖一样,只是想凭
借碧奴这无上阴性火玉魂体化身为人。
正于胡思乱想之际,火膏却忽地大叫:“对了,我知道那野狗夸盘使的便是水
火,可是他也没可能指使水火成流啊。”
蓟子训正想接口,却忽听一恶磊人惊恐地大叫一声,便见火地上凭空竟卷起一
惨绿色的狺舌,那狺舌卷着恶磊人往空中一抛。
蓟子训还未回过神来,便见地上象是燃起一股绿火,绿火翻卷着迅速凝成一张
獠牙大口,恶磊人一落下,便被这獠牙血口衔住。
只听一声唧叭唧叭的嚼咬声,那恶磊人甚至发不出一声闷哼,斗大头颅便被那
张大口嚼得粉碎,一阵骨碌骨碌声便消失于无形。
蓟子训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头颅是怎样慢慢地被这惨绿色半透明獠牙嚼碎的,
远远看去,就好象这头颅被无形的大力压得粉碎。
所有的恶磊人均齐齐扭头望着蓟子训,却是半丝也不敢动弹,甚至连惊厥声都
发不出半声。
火膏却惊惊地张大了猪嘴,倒吸了口气道:“夸盘,原来真是你?水火之流真
是你指使的?”瞎眼人也知道来者不善,更何况他还敢当着他戕杀恶磊,这摆明是
没把他放在眼里。
夸盘一裂血口,头一晃,便见一个硕大的身子从火地里慢慢升起,却是犬头牛
身,虎爪狼尾,端的是十分怪异诡谲。
火膏象是十分忌惮这四不象怪物,见他现出全身,竟连连后退了数步,一双铜
睛闪烁不已。
夸盘哈哈狂笑:“那水火之流便是老子我指使的,你又待怎样?”
蓟子训心里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怪物不但凶悍难惹,而且看他神情似乎吃定
自己等人,喜的是这害了碧奴性命的恶徒终究是现出了真面目。
火膏仍自惊疑不定,蓟子训却阴沉着脸走了上去,二话不说,运起金阴飞觞的
水性气息便向夸盘打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水火本源
夸盘正得意狂笑间,冷不防被这水息暗袭,却是大大吃了一惊,焚烈洲上,能
让夸盘忌讳的也只有拘祢老祖,而他此刻正处于一年一度的冥睡期。
原本他纠集水火之流奔袭碧奴,就期望趁着老祖冥睡之际,一击得手取得碧奴
火玉,若能顺利吸了这火地极阴之宝,便能顷刻化身为人,那就可以脱出这焚烈之
洲,逃之夭夭,强如老祖者又能奈我何。
只是后来失去了水火之流的音信,让他着实吓了一顿,还道是老祖已然醒来,
收了他的水火之流,正暗自惶惑不已,后探知这天字第一号笨猪竟领命前来拘取碧
奴,不由得大大吁了口气。
尔后他又有些惴惴不安,按老祖平日的习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重要的任
务交于这头笨猪的,难道他早就对自己心怀不满?
就在他患得患失间,他敏锐地察觉到蓟子训身上的火玉气息,只要不是老祖亲
临,哪管恶浪滔天,但凭他们几个自己还没放在眼里。
只是出师未捷,突然被蓟子训这毫无征兆的水息袭击,仍教他好一番手忙脚乱
。
蓟子训打出的是飞觞里的水息,他知道眼前这只四不象狗头比碧奴化身的火鸾
要厉害许多,这飞觞里的水息自然对他是没有多大作用的。
夸盘果然一见那水息,闪也不闪,身子一抖,便只见全身散发出一股绿焰,水
息还没近身便化为轻烟消散于无形。
忍不住嘎嘎笑道:“便这等手段也来敢来和爷爷我来对撼,比这天字第一号笨
猪还……”
话还没说完,便鬼哭狼嚎般哇哇大叫,屁股一耸,整个身躯重重地向顶上窜去
,还没掉下来,竟发出汪汪犬吠声,一双狗眼竟痛得长泪直流。
却原来是飞觞里隐藏着的蓝星雨火蹑在水息后盯上了夸盘的屁股。
经过水火之流的洗礼,这蓝星雨早比原来蕴蓄的要纯粹许多,也厉害许多,几
近蓝星雨火的本源。
这蓝星雨火本就是焚烈洲最厉害的火种,再加上风息在后面推波助澜,蓝星雨
火便显得格外的厉害,一盯上夸盘,便不死不休,狠命噬烧。
夸盘被蓝星雨追着,气势已是弱了三分,再加上它不依不饶的追咬,一路上哪
还发出别的声音,只是发着狗头最本能的吠声了。
夸盘整个躯体比火膏要大上二倍有余,这么庞大的身躯在这火地里不住地腾挪
跳跃,直看得蓟子训等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想当初蓟子训也被这蓝星雨追咬过,只是那时蓝星雨经过几百年的消磨,已经
势弱如抽丝,此时更是气势汹汹、锐不可挡。
蓟子训没想到这般轻易凭着一股蓝星雨便将这狗头追得死去活来,心中刚刚涌
起的滔天仇恨竟也弱了不少。
看着眼前咆哮着上蹿下跳的夸盘,蓟子训竟心生灰意,茫然四顾,也不知道何
去何从。
火膏却看得手舞足蹈,大声地欢骂:“你这没娘养、没爹教的无根狗,癞皮狗
,平时好威风啊,今天也会象跳蚤一样只会跳啊,再蹦几下让你猪爷爷乐乐……”
却是骂声不绝,有些话更是直接抄袭蓟子训刚才的骂话。
恶磊人却面无表情,仍埋头一声不哼,但从他们不住紧张地开阖的眼眶仍可看
出,他们实际上比谁都还在意这场来得毫无征兆的争斗的结果。
蓟子训已珊珊向远处行去,胜也罢,败也罢,佳人已逝,即便天地合,也关等
不住这满腔恨意。
火膏平常老祖前老被这野狗欺压,今日见他少有的这般出乖露丑,直觉得真是
扬眉吐气,痛快淋漓,自然对蓟子训更亲近了几分。
一抬眼见蓟子训竟无端地抽身离去,连忙紧跟几步,谄笑着道:“这位小哥,
战斗还没结束呢,你怎么便能离开呢,对了,还没请教小哥怎么称呼啊。”
蓟子训理也不理,顾自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神有些迷离,手里却是紧紧地捏着
火珮,从碧奴消失开始他就没松过这火珮,仿佛攥着的是碧奴那支纤手。
恶磊头人见蓟子训他们离开,也连忙往地底里钻去,不一刻便零零落落地出现
在蓟子训身边紧随慢行。
火膏见蓟子训理也不理自己,只觉面上有些落不下,见恶磊人纷纷围了上来,
指手划脚又是一阵好骂。
蓟子训却回头招了下手,那缕蓝星雨便脱缰般向飞觞飞来,瞬间隐匿不发。
夸盘正自暗地里哭爹叫娘,忽见蓟子训收回了蓝星雨,只是呆呆地看着蓟子训
一行人慢慢消失在视野中,哪还敢再哼半声。
蓟子训起先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往深处走去,慢慢地便快了起来,滟林中的飞
腾的感觉又悄然涌上心头,也许只有御风而行的奔腾,只有奔腾中的快意才能稍减
心头的恨意。
在火地深处,一人领衔,一头乳白色的轻飘飘的肥猪紧随其后,若干个丑陋的
恶磊人如蚯蚓般不住地在地里拱行着,一行人奇特地蜿蜒着往火深不知处行去。
蓟子训鼓动起心府内碧奴的火丹,风息摧动着火息不住地向四面八方涌开。脚
尖点着火地都能感觉到从地底涌上的火息。
他就这样一脚一大步地往前飞纵,每次脚力将歇时,总有地底的火息又给予他
健步如飞的力量和生机。
没有生命呼应,他就将延伸出去的碧奴火息当作生命奔腾的伴侣,渐渐地,他
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在生意全无的火地上漫行,却象是在生气盎然的丛林中飞奔一
样充满活力。
蓟子训曾试探着向火膏发出气息,却并没有预料中的回应,就象漫进空气一样
。
火膏到底是什么样的生命体?没有本体,却栩栩如生似是以火为魂,以光为体
。
自然造化,真是人力之不及,人智所不能想象的。也许生命真正的力量便在于
此,在于这种让人神往的不可知。
正如自己将要到达的地方,也是同样不可知,然而正是这种不可知却给予自己
前进的动力。
广袤的焚烈洲似乎走不到边际,只是越来越是密集的此起彼伏涌燃的地火却彰
示着蓟子训离得已远。
炽热的火气让蓟子训越来越是兴奋,如泉涌般向自己袭来的火息并不需自己特
意去引导,便水到渠成般和心内火丹汇合成流。
蓟子训用心神摩挲着火丹,心底生出无穷的柔意,直感觉碧奴好似还在身边,
还未曾离开自己一人远游。
无父无母的无根磊人啊,自己为自己打造一切,连灵魂都是自己赋予的,当你
静静地安躺在我的心田里,不知你的灵魂还安祥否?!
蓟子训只是兴之所至,根本是无目的地漫行,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很远,不仅
是地里,便连顶上墙间都挂满了忽明忽暗的火炬。
火膏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死活不肯再前行,便连恶磊也止住了前行,依然是排
成横列,自大到小数十颗扁平骷髅排列着一动不动,仿佛在接受着什么大人物检阅
似的。
蓟子训也感觉周围火息陡然变得热烈起来,歇了脚步,环顾四周,却见不远处
竟是一口水塘,待他望远,却白晃晃地一片水洼地。
蓟子训扭头问火膏:“这是甚么地方,怎会有水滩?”
火膏低头猪头,一言不发,只是使劲用獠牙拱地,坚如金石的火地竟让他的獠
牙刨得火星四溅,青烟冒起。
倒是恶磊头人在旁轻声道:“这里应该便是火洲。”
旁边依次排列的恶磊人齐齐应声:“正是。”
“焚烈洲的火洲?”蓟子训看着这地方一边火光大作,一边却是白水如镜,倒
真象是一方火洲。
火膏却停住了拱地,已是气喘如牛,白烟从猪鼻里直往外冒,道:“是火洲没
错,奇怪的是那野狗夸盘明明吊在后面跟着,却忽地不见了音息,真是奇怪。”
原来火膏掘地三尺竟是探寻夸盘的踪迹,蓟子训心想对这些无本之物,自己还
真找不出他们的踪迹。
蓟子训往那水塘边站定,待要伸脚下去,火膏却道:“这便是水火,这里便是
拘祢火洲,也是夸盘野狗凝火幻形的源地。”
蓟子训伸了一半的光脚丫慌忙缩了回去,但脚尖还是碰到了水火,有魂甲护着
并不觉灼热,只是这水火却如青神岩外的沼泥一样,竟迅快地沿着脚背往腿上窜来
。
蓟子训连忙甩打着脚丫,火膏却在旁哇哇大叫:“那个某某小哥,你真是神勇
,连这本源的水火你都敢耍啊。”
蓟子训不住地在地上蹿着,边叫:“死肥猪,什么某某小哥,你家大人叫蓟子
训。”
火膏绕着蓟子训转动,边转边大声嚷嚷:“不得了,蓟小哥,咦,这水火怎么
不蹿了呢,奇怪!”
蓟子训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火玉大肆吞食过水火之流,所蕴藏的火性本就隐
含水火之息,本源水火对它更具亲和力。
本源水火一逢生灵,便不死不休地缠绕至死,火膏巴不得蓟子训会向自己求救
,也好挽回一些面子,站在一旁已是跃跃欲试,只是这本源水火并不遂己愿,爬到
膝盖就好象阻梗了,直接渗了进去便不见了。
蓟子训哈哈大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畅快,当真比饮那酒母所化之琼浆还痛快
,受这本源水火之吸引,额顶火玉所化之火焰呼之欲出,心内火丹也引起共鸣。
蓟子训径直往那水火之塘冲了下去,火膏张着一张猪嘴咻咻直咋舌,眼珠子都
快凸掉出来,疯狂的人类!无知的人类!待会看你怎么哭求。
蓟子训一跳入水火中,便欢啸一声,竟将整个头脸全凫进水里。
只听“卟”的一声火膏的眼珠子竟真的吓得蹦在地上,火膏连忙垂着猪头用嘴
拱回眼眶里。恶磊更是看得眼眶是眨也不眨,眶里的鬼火却象打横吹过一阵阴风似
的摇摆不定。
蓟子训被这本源水火围容着,却仿佛跟投入清流泠泉般的舒心惬意,千百束水
火真如流水样向自己拥来,额顶的火玉更是红光闪烁,释放出大量的火息,却是被
水火之流磨砺过的碧奴炎火。
碧奴火溶合着本源水火在水火之塘里旋转着,慢慢以蓟子训为中心形成一个漩
涡,然后在这漩涡边上又很快形成另一个小的漩涡,一个漩涡激扬一个漩涡,不一
刻,蓟子训身边布满了暗红色的大小不来的喇叭状的漩涡,远远看去,却仿佛千万
朵鲜花齐齐绽放。
火膏却是瞪着一双凸睛,一张尚冒着热气的长舌使劲地往拱鼻上舔去,生怕这
眼珠一个不小心又翻滚在地。
蓟子训探起了头,展开双臂,长长地吁了口气,洼塘中的水火漩涡竟象是一池
荷花,禁受不住一夜急风暴雨,落英纷纷地向蓟子训额头的火焰印记飘去。
蓟子训鲸饮般又是长吸一口气,入喉的不再是灼热难耐的怆人火气,却如沁人
心脾的奇葩芬芳气息,心内火丹已是奔腾着从额顶火印通道汲取本源水火的火息。
受水火烤炙,七星魂甲也合同灵戒色呈暗紫色,蓟子训心念暗动,弹指一挥现
出青冥灵戒,立时一股暗光笼罩全身,正是曾追咬过碧奴的那阵暗光。
这青冥灵戒配合着魂甲似乎能产生一种令光明恐惧,令黑暗生辉的暗光,这道
暗光在水火中显得格外阴暗。
本源水火虽受火玉里的熟悉火性吸引,但仍有些欲迎还推,存有一份犹豫,暗
光一现,仿佛是釜底架薪,火上加油,一池火水竟冒起水泡沸腾了,池中漩涡旋转
得更为迅猛。
蓟子训只觉得心内火丹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强悍的水火之气息,木息道气在火丹
四周筑起一道气屏,风胎真气则凝成针状透过木性气屏往火丹蒙上一层风膜,协助
火丹迅快地接纳融合本源水火气息。
然而这一池水火又岂是那小小火丹能接纳的了的?不一刻,蓟子训便感如坐火
坑般的燠热难耐,连忙想撤了灵戒,却如初遇碧奴时的被灵戒牵着鼻子走的尴尬情
景又是出现。
经过核界天变及水火之流的洗礼,无论是魂甲还是灵戒,对于火息均有惊人的
嗜好,而蓟子训内蕴的火丹及火玉更是欲摆不能,四方摧发下,本源水火便如流水
般涓涓汇入心内。
蓟子训愈想摆手,愈有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无奈,心府内的火丹如烈火般熊熊燃
烧了起来,蓟子训慌忙向岸上纵去,本源水火却随形如影般附了上来。
蓟子训又故技重施,象只被点着了火的老鼠般在地上又跳又叫,火膏看得是用
又肥又长的舌头死死舔住眼珠子,恶磊却远远地躲在一旁看大戏。
蓟子训边跳边运起碧虚奴,碧虚奴经蓟子训构建气道后,不仅已具备一般灵器
的灵性,便连其火性品质都大胜于前,一逢本源水火,更是如鱼入海,游刃有余,
倒是大大减轻了蓟子训的压力。
蓟子训仍是支前绌后,手忙脚乱,连忙又运起金阴飞觞,施出蓝星雨火,注上
风息,急急向本源水火袭去。
火膏却在旁突地狂叫一声,指着蓟子训颤巍巍道:“碧奴,你身上有碧奴的原
体及火丹。”
蓟子训一边狂走,一边漫应:“碧奴让夸盘的水火之流打得肉身消散,便只剩
这火玉及火丹了。”
火膏大声骂道:“你个贼胚,明明是你带走了碧奴取了她的火玉的火丹,却骗
你的猪爷爷说是那野狗指使的。”
蓟子训顺手挥着碧虚奴往火膏打来,水火挟带着猎猎风息呼啸而至,火膏吓了
一跳,边骂边逃:“你个死贼人,贱贼人,果然是你这烂人干的好事,待我即刻禀
明老祖,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蓟子训狂运火丹克服心内燃起的心火,一边却不断地通过碧虚奴火佩对着火膏
抛射过剩的本源水火。
火膏被这本源水火追得哇哇大叫,偶尔有几束水火沾上身子,已让他大为狼狈
,火膏本为焚烈洲膏火所化,对付这水火原也不用如此不济,只是这本源水火一经
碧虚奴吞吐,威力竟比寻常水火要厉害许多。
蓟子训却哈哈大笑:“你这笨贼猪,若是本大人取了这火丹火玉,夸盘何至于
要隐伏你我,并一路跟踪至此,你用你的猪脑袋想想吧。”
火膏一听也对啊,可他身上明明携带着碧奴的原体火玉,却是不争的事实。
恶磊头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火膏身边,道:“蓟大人说的没错,这碧奴确是
夸盘挟持的,只是碧奴被水火之流破了磊体后,于灵魄消散前将火玉及火丹附于蓟
子训身,以期有朝一日能浴火重生。”
蓟子训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道:“重生?真能重生?!”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猪狗不如
恶磊头人道:“小人也只是一知半解,恶磊人还没有过附丹重生的,只是听说
有此可能,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
火膏却嘎嘎笑:“你小子就死了这条心吧,若要石心重萌生机,除非你……”
却停住了不再细说。
蓟子训急不可耐道:“除非什么,猪爷爷你就快说吧。”手下早已收了火息,
此刻是万万不能得罪这老祖宗的。
抬眼往火膏望去,却见他面露古怪神色,尖叫一声抱头窜鼠奔向蓟子训,蓟子
训扭头一看,见半空中竟现出青绿色的硕大犬头牛身,正是隐匿不见的野狗夸盘。
蓟子训此刻手无寸铁,碧虚奴正全力围剿本源水火,灵戒魂甲已不受控制,面
对野狗夸盘,却也束手无策。
火膏只是指着夸盘哀哀低嚎,却发不出一个字来,蓟子训一边仍躲着水火,一
边往夸盘看去。
这一细看,蓟子训竟看得魂芒皆冒,硕大的夸盘现出的除了犬头牛半身外,另
半身竟似是被生生撕扯不见,前半身仍清晰可见其后部犬牙交错,皮开肉绽,大块
的血肉筋骨拖曳着散落在地上,瞬间便渗入地心。
蓟子训想不到几乎虚幻透明的火体凝结而成的夸盘竟也象活物一样五脏俱全,
血肉淋漓。
夸盘盯着蓟子训,狗嘴里呜咽着,一双原本还凶相毕露的狗眼竟滴出两行火泪
,再也无一丝凶悍神色。
蓟子训心莫名的一抽,叹道:“却是谁这般忍心折磨于你。”抬手释放出碧虚
奴的火息,源源不断地将涌入心内的本源水火打向早萌死志的夸盘。
火膏却喃喃道:“拘祢老祖,拘祢老祖,这是拘祢老祖的裂火臆诀。”说罢竟
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再也一言不发。
恶磊人等却如临末日,呆如木鸡,电射向夸盘的本源水火却如泥入海,如水入
沙,夸盘不惧反喜。
这水火本就是他成形的源火,再加上受蓟子训身上的碧奴阴性火玉的滤化,水
火一落在身上,瞬间便被他吸个干净,顿觉全身舒坦,撕掉裂开的火身也象是熨平
了,竟慢慢地重新生出新体。
蓟子训原本只是见他凄惨,想用水火送他早点归西,却不料反倒帮了他一大忙
,想到碧奴便死于他身下,禁不住又怒意横生,挥手便收回碧虚奴。
夸盘一被收回这水火,便啪嗒一声跌落地上,后半身被撕咬破碎的部分居然已
恢复大半了,狗眼却是直直地盯着蓟子训,嘴角嚅动着,似是哀求,又似是感激。
其实焚烈洲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地方,在这个没有红花绿草,没有高
山大川的艰难环境下,生存就成了所有生命殚精竭虑的头等大事,哪有余暇讲究什
么亲情友情,凡事有利可图无不鹜趋之。
恶磊人从原来的单独修练到后来结为恶磊族,也是图生存的无奈之举,所以尽
管恶磊族人为保全自身将碧奴献于拘祢老祖,但碧奴从来就不认为恶磊头人这样做
有什么错,同样,夸盘暗生歹意,私自截留碧奴在火膏他们看来虽觉意外,也没什
么大逆不道。
蓟子训自然不能以铁石心肠置度他们的想法,若是蓟子训不施援手,火膏他们
也会深以为然,相反,蓟子训出手施救,在火膏他们看来却是不可思议的。
这种大类常人的一举一动自然在他们看来既感新奇,又感亲近,便如蓟子训在
生死关头自裂道胎欲度于碧奴,在碧奴心里却种下了永难磨灭的情种,这也是她在
最后时刻竟能自绝生机也要保全蓟子训最大诱因,所谓投之桃李,报以夭夭,但在
电光火闪间所有的决定都是性情所取。 蓟子训自然不能理解夸盘他们为一己之
私就能漠视生命,这种对生命的贱踏和无视最是自己所不能容忍的,当自己第一眼
在烈火中看到焚烧的碧奴,心里的震撼同第一斧劈开木头是一样的强烈。
在焚烈洲生存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无论是猪还是狗,甚或是不人不鬼的恶
磊人。
蓟子训深深一叹,抬手便又欲向夸盘输出水火气息,只是未待他有所动作,夸
盘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向空中,只一眨眼间,刚刚恢复大半的后半身竟又被撕
扯成两半。
夸盘的狗嘴却张得大大的,一张吞噬过恶磊人的狺舌无力地耷拉着,喘着粗气
,狗睛却鼓凸着散发着惊骇欲绝的痛苦绝望。
蓟子训冷哼一声,抬起灵戒便往虚空打去一道暗光,紧随着便向夸盘打去所余
不多的鬼缠魂绕般本源水火。
暗光明灭间,夸盘便又跌落在地,同时也紧随着纵落一人,却是一人形模样的
怪物,身高约三尺,脸长达四尺,宽却仅二三寸,眼鼻嘴虽也生得有模有样,却象
教谁打了一拳似的,全都分散了躲在这张长脸的四周。
蓟子训吃了一惊,这人想必就是拘祢老祖,只是这脸太是恶心,教人看了不敢
再瞧,火膏却忽地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恶磊们全都闭着眼眶,头颅簌簌发抖。
拘祢老祖并不理火膏等人,却直直地瞧着蓟子训,蓟子训让他那双细小如豆挤
在一块的眼睛看得遍体生津。
夸盘尽管痛得死去活来,却也一声不吭,一时间除了塘洼偶尔冒起的水火声音
,整个火洲便死寂无声。
老祖看了会蓟子训,却忽地努了努那张小嘴,嘴巴竟如火膏拱嘴獠牙般向前突
起飞涨,直直往夸盘咬去,却只听叭唧叭唧的撕嚼声,便如春蚕食桑样噬咬着夸盘
,不一刻功夫,夸盘竟让他这张樱桃拱嘴啃得只剩下一只狗头了。
夸盘双眼死鱼般鼓凸,已是离死不远,素无痛苦感觉的肉身却被被老祖的裂火
臆诀折磨得全无生意,只盼早点就死,火洲中若有谁还有这份善心,只怕是眼前这
位奇怪的人类了。
蓟子训看着教人遍体生寒的惨绝人寰的场面,心里竟涌起前所未有的愤怒,而
这种愤怒即便他面对阳侯,面对碧奴离世也是没有过的强烈。
猪狗不如!蓟子训往老祖打出蓄势已久的暗光,这种暗光似乎连老祖都比较忌
讳。
老祖反手打出一道蓝光,却正是蓝星雨火,蓝幽幽碧青青,比蓟子训所持有的
蓝星雨又不知要高明多少。
火膏吓得将猪脸拱往地面,竟敢向老祖动手,不是自己找死吗,只是可惜了,
心里却忽然对蓟子训生起从无有过的怜悯之心,也许是他迥然不同的待人处事风度
让自己由衷得感到亲近。
蓝星雨一接触暗光,便光亮大作,竟丝毫不输,蓟子训毕竟修为尚浅,暗光也
是自己无意中融合的,使用不甚熟练不说,便边力量也甚难把握。
蓟子训见这暗光被老祖蓝星雨制住,连忙运起心府里的风性真气布满全身,吸
星魂甲又是暗光大作,顿时老祖的蓝星雨暗淡了许多。
灵戒陡地一振,会同吸星魂甲骤地冒出一圈紫暗色光环,团团裏住蓟子训。
蓟子训受过蓝星雨的苦楚,见这火来得迅猛,也不敢直接对撼蓝星雨,而是用
暗光护身,运起金阴飞觞,以火制火,经过水火之流的转化融合,飞觞内蕴的蓝星
雨的威力虽比不上老祖,但也是今非昔比。
老祖虽对这暗光有些忌惮,只是对方明显修为太次,自是够不成什么威胁,但
对这人类少年却是兴趣大增。
不说他拥有这见所未见的暗光,便是他身怀碧奴火玉火丹就教自己食指大动,
只是奇怪碧奴为何甘将原体竟托付于眼前这人类。
待见他施出蓝星雨却是大吃了一惊,这焚烈洲中也只有自己才能吸纳运转,这
人类却凭那件不起眼的器具,竟能打出如此纯粹的雨火,那是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
。
即便他刚才窥见蓟子训吸纳本源水火都未有这般意外,这少年似是平凡无为,
但一举一动却每每出人意表。
二股蓝星雨一碰撞,激出蓝色雨篷,但听一声轰天响声,四周滩洼积淀的本源
水火便如扔进巨石,溅起冲顶巨浪,蓟子训一边却使出火珮往尚在死亡边缘挣扎的
夸盘狗头输去水火气息。
一而再,再而三地施以援手,草木亦有情,顽石也点头,即便凶狠顽戾如夸盘
,在这没有是非、只讲实力,将生存奉为第一法则的焚烈洲,蓟子训的所作所为既
是如此的离经叛道,又是教人由然而生敬意。
饶是蓟子训暗光护身,仍是被那蓝星雨的冲击力震得飞出丈外远,火膏及从恶
磊却早就把头拱进地里,死死咬住火地,仍被这激烈的冲击震得灰头土脸,只是夸
盘仅剩一只狗头,无力可寄,被这股大力冲着往蓟子训边上落去。
拘祢老祖失了狗头,凶狠狠地纵向火膏他们,竟张口往躲在地里瑟瑟发抖的恶
磊人们袭去,只听几声骨碎肉爆声,便见老祖如啃西瓜般,一口一个,竟生生地吞
食五六个恶磊人。
蓟子训闷声不哼,纵起身来,竟重新收拾起蓝星雨,鼓动风息往老祖再次袭去
。
老祖非是畏惧蓟子训,却也有他的苦处,自他发现焚烈洲恶出了碧奴这样的千
年不遇的进阶化身良器,就一直暗候她练成火丹固神期,然后伺机化为己有。
他每月的冥睡期其实是他杜撰出来的闭关修练,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练
达成火胎,为了更快提升自己修为,近年来更是大肆掠取恶磊人等生命体的内息。
他之所以纵容蓟子训,只是因为自己并无实力练化蓟子训所寄托的火性丹玉,
弄得不好,便连自身都将难以保全。
蓟子训打出的蓝星雨灌了风息比刚才还要亮丽三分,老祖虽然吃惊,但心下却
更是把身怀火、风气息的蓟子训列为势在必得的禁脔。
若是能练化了眼前这人,那是比什么碧奴要强上许多,只是竖子却难对付。
老祖仍是埋头啃着恶磊人,手里却打出千百支五颜六色的火球向蓟子训围去,
蓟子训在打出蓝星雨后,又暗暗使出飞觞暗藏的水息,这股水息却是从侧边绕圈打
去。
一溜烟排着的恶磊人顷间竟被老祖食了大半,余下的只是把头埋得更深,却是
没一个恶磊人逃跑反抗的。
蓟子训指着恶磊头人大喝:“躲也是死,拼也是死,为何不起来一拼,你身为
恶磊头人,肩负恶磊一族的兴衰,竟就这样看着族人被这猪狗毋如的畜牲啃尽?”
恶磊头人被这一声大喝惊得从地里探出脑袋,却只是迷茫地看着拘祢老祖大口
吞食着族人,又慢慢地把头拱进地里。
蓟子训一脚踢向他的眼眶,道:“有你这样的头人,我真为碧奴感到害臊,你
们本都是火石所化,天性应该百屈不折,偏出了你这个孬种头人。”
又冲向抱头待死的恶磊人大喝:“都起来,恶磊人都要象碧奴一样,宁死不弯
腰,碧奴的族人,没有跪着死的孬种,起来!”
几个头颅相对要小些的恶磊人被拘祢老祖的咀嚼声早吓得魂不附体,听了蓟子
训的话,战战兢兢地把脑袋往地里探了出来。
蓟子训却一点那最先抬起头来的恶磊人道:“你,过来,站在我背后,若想活
命,若不想自己修练至今的磊体被毁,就向我靠拢。”
那边强化后的蓝星雨和老祖的七彩火息交织在一起,却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
,而另一股背后绕过的水息,则无声无息地打向拘祢老祖的后背。
拘祢老祖被隐藏着的水息吓了一跳,毕竟在焚烈洲水性气息十分罕见,但这股
水息也是忒弱,老祖又反手打出蓝星雨,水息立时消失无踪。
蓟子训没待水息被蓝星雨化掉,一边打出碧虚奴的暗含水火气息的灵碧火,一
边暗暗从地下打出一道风息,灵碧火便同水火般色浅如水,待那股火焰快打到老祖
,忽从地下窜出风息,风火气息交织在一块,便如一堆干柴遇到火星,腾地燃起青
色大火,将拘祢老祖团团围住。
这下却是拘祢老祖始料未及的,忽被这股大火笼住,也有点手忙脚乱,忙运起
火息护住自身,他对灵碧火同水火交融在一起的火息还是有所忌讳的。
拘祢老祖这一慌张,却为剩余的恶磊人逃生赢得了间隙。蓟子训不容老祖喘气
,卸下护身的暗光,悉数往拘祢老祖身上打去。
若论运气生息,老祖可谓是蓟子训的祖宗,但蓟子训占在得了先机,更兼层出
不穷的各种属性气息攻击,令得老祖一时大意,处处被动挨打。
剩下的十来个恶磊人等均胆战心惊地聚在蓟子训身后,却是不敢再把大头埋在
地里。夸盘狗头正慢慢地消化着蓟子训的水火气息,修补被老祖噬啃的火身。
只有火膏却是左右为难,两下不敢走近,呆呆地趴在中间,呜呜低嚎。
蓟子训不敢太分神,双腿立地,暗暗地汲取地火之息,以补充内息。只是对如
何转换属性不同的能量却不是太懂,不过他可以通过火息来补充灵戒的暗光气息。
慢慢地又聚起暗光,仍是绕身护体。
另一边,拘祢老祖也权是慌乱了一时,待他定下神来,在七彩火息击退蓟子训
强化后的蓝星雨后立马回头挡住灵碧火,仅一会功夫便被他的七彩火息吞噬干净,
暗光虽然古怪,但也对他的火息护体气罩够不成任何威胁。
蓟子训此时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对着恶磊人等低声喝道:“大伙儿一
起逃。”率先拔腿便溜。
蓟子训自然知道若要逃路自然不用自己带头,果然,他这一开溜,恶磊头人早
就发力狂奔远超于己,便连只拖了半个身子的狗头夸盘也溜得贼快。
只有火膏却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拘祢老祖嘎嘎笑了,也不忙追赶,却是
用蓝星雨先阻了蓟子训的暗光,还没待火膏明白过来,这篷蓝星雨火竟全都砸向尚
在犹豫中的火膏身上。
火膏没有想到,蓟子训也没想到,无论怎样,火膏对老祖却是一直忠心耿耿、
忠诚不二、忠肝义胆、忠贞不渝,自老祖出现后,他对自己没有圆满完成老祖交于
自己的任务而一直耿耿于怀。
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时刻竟会招致杀身之祸,而此时唯一的或许、可能
能救自己的蓟子训己离自己远去。
蓝星雨便连水火之源所凝化的夸盘都要害怕三分,这猝然间被这更为纯烈的蓝
星雨火所罩,火膏神猪真个是魂飞魄散,四肢发软,面露死色,连哀嚎声都被他生
生咽回肚子里去。
正文 第三十章 裂火臆诀
拘祢老祖并不在乎蓟子训的逃跑,只要还在这焚烈洲,他就不怕他们飞到天上
去,他现在只想好好地消化眼前这只大肥猪。
火膏为焚烈洲纯阳膏火所化,和碧奴的纯阴火玉正好是化形为人天然良材。
老祖早就对自己座下的夸盘、火膏猪狗二将的火息气质垂涎三尺,只是机会尚
未成熟,再加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借助这猪狗二将,但此刻他急于要提升自身的力量
,以期一鼓作气练化蓟子训。
只要能练化成人,他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只要练化成人,哪怕让他屠尽
天下猪狗,他都会毫不动容,更何况这对猪狗本来就是自己豢养的猎物。
在这烈火丛生的热火炼狱,光明需要酷热,力量需要炙烤,生命需要煎熬,自
由需要杀戮。
蓝星雨笼罩着火膏,神猪现在成了一头即将引颈就戳的死猪,火膏尽管自膏火
化身而来,蓝星雨的火息却烤得他猪油淋漓,猪眼暴凸,死亡的恐惧象火一样从他
心里熊熊生起,他终于忍受不住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
这嚎叫声响彻火洲,蓟子训的生命本能令他恍若未闻,但脚步却陡地缓了下来
,杀猪声在西陵镇及园峤坪听得多了,却没有听见过这般凄厉的有着生命意识的猪
叫声。
蓟子训停下脚步,恶磊人及夸盘也停下脚步,他们茫然地亦趋亦步,明知道亡
命火洲只是增加生命的恐惧和负担,正如蓟子训,逃避现在成了生命唯一的本能。
而火膏的惨叫声让蓟子训冷静了下来,老祖来去无踪,倏忽而现,倏忽而逝,
逃跑只是加速死亡的进程,待他奔回时,老祖正啃着火膏的猪头,仅剩下四只猪蹄
还驮着个躯体在蹦达,但哀嚎声仍是不绝如缕。
“住手!往手!猪狗不如,猪狗不如的畜牲!”蓟子训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
嘴角直哆嗦,连声音都象变了调。
拘祢老祖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兀自埋头啃着猪头,蓟子训直看得眦裂发指,竟
直冲老祖,连护身暗光都忘记施发。
夸盘狗头嘶声喊道:“不要!”便连恶磊头人都焦急地暗暗低吼,关切之意溢
于言表。
蓟子训冲进蓝星雨时,才感觉落入火坑,连忙运起暗光护身,却被蓝星雨团团
围住,拘祢老祖见蓟子训入了窠臼,便远远地跃开火圈,径直向夸盘扑去。
一切都在掌控中,老祖既不怕蓟子训化灰,也不怕他逃窜,待自己先化了这些
火质生息,便好好享受这美味大餐。
火膏受老祖裂火臆诀,撕心裂肺的疼痛却是自有意识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但同时对能置自己生死于度外去关注一个和自己并不想干的生命的感念,也是从来
没有过的体验。
拘祢老祖对火膏的威胁更甚于蓝星雨,而对于此刻的蓟子训来说则刚刚相反,
他运起所有的内息护住自身,便连一直隐藏不发的木息都调动起来。
蓝星雨本就是焚烈洲最为刚烈的炎火,比水火之流要可怕许多,蓟子训只觉身
受万劫之痛,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重力都往自己冲来,火息象蚁虫一样爬上自己的毛
孔,继而侵蚀五脏六腑,吸星魂甲所附暗光渐渐地被蓝星雨吸收。
蓟子训张开嘴,竟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睛恐惧地盯着头顶淡蓝色的蓝星雨火罩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除了压力和酷热,便只有生死一线间的无助的挣扎。
夸盘没有待拘祢老祖冲来,便向蓝星雨火罩扑去,宁受烈炎煎熬,也不愿成老
祖口腹鱼肉,恶磊人等见夸盘纵向蓝星雨,几乎是下意识地也跟着扑向蓝星雨火罩
。
拘祢老祖却楞楞地木立着,这些原本见了自己便只有乖乖待死的火性低级生命
,竟这么不给面子,宁愿赴死也不愿被自己美餐一顿。
蓟子训正感觉最是难熬的时刻,突然加进夸盘及众盘磊,顿时轻松许多。
只是众磊人除了头人等少数几个,竟全都在瞬间化为乌有,尸骨未留。
蓟子训狂摧心息,左捏碧虚奴火珮,右捏金阴飞觞,若不减轻些蓝星雨的压力
,只怕恶磊人等就要在这蓝星雨罩中灭族。
暗光慢慢地凝成一个若隐若现的保护圈,蓟子训集聚部分暗光气息于灵戒中,
极小心地在相对稀薄的火罩中打开一个缺口,只怕一个不小心,又引火烧身自找覆
灭。
若想压制老祖的蓝星雨除了这暗光已别无他途,灵戒暗光一箝制住这丝丝缕缕
的蓝星雨,蓟子训连忙输出飞觞中自己修练的蓝星雨火息,尽管老祖的蓝星雨十分
纯粹刚烈,但被这一大束蓝星雨缠住,竟也只是挣扎了几下,便被飞觞吸收。
蓟子训心里大喜,继续以多击少,不一刻,这蓝星雨火罩竟被打开了一个大口
子,而且不断地被飞觞中的火息改造吸收,同化融合。
拘祢老祖看得目瞪口呆,本源蓝星雨火竟就这样蚕食着被蓟子训吸纳占为己有
,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连忙运起心火,弥补蓝星雨罩的缺口,若教他击溃这火罩,不仅会前功尽弃,
而且大大折伤内息。
就这样一吐一纳,蓟子训和老祖展开了蓝星雨火之争,夸盘及火膏则紧缩一旁
,加紧弥补自身的创伤。恶磊等人也苦苦抗争着蓝星雨的压力。
蓟子训不住地驱使着刚被融合的蓝星雨蚀食新生的火息,飞觞火息越来越盛,
暗光纠缠着火光,不住在蓟子训与火罩间流转。
蓟子训刚开始还有条不紊地撕裂火罩,在拘祢老祖的的火息源源不断地修补火
罩后,飞觞吸食得越多,暗光便渐渐失了本性,蓟子训也有点把持不住,身子不住
地颤抖着,只要他一松劲一吐气,蓝星雨火便会扑面而来。
蓟子训此刻已是无法遏制蓝星雨的气流,用暗光融合它,也是无奈之举,本就
是饮鸠止渴,
众人中火膏对这蓝星雨最为耐受,只是他现在失了猪头,元气已是大损,若无
本源膏火修补,不出一天便要被打回原形,消失于虚空中。而夸盘则失了狗身,也
同样面临这个问题。
蓟子训见飞觞根本收拾不了蓝星雨,心里大急,若袭向自己的蓝星雨不被尽快
地融合同化,飞觞内蕴的蓝星雨会很快就反噬自己,他运起碧虚奴内储的灵碧火息
,只是这灵碧火虽然也受暗光环护,但见了蓝星雨,还没近身便四下窜散。
蓟子训心里一动,将飞觞里被同化了的蓝星雨通过灵戒输往碧虚奴,先寡后众
,先弱后强,灵碧火火阶要远低于蓝星雨,但占在势众,倒也慢慢同化着蓝星雨,
这样下来,速度虽慢了点,但终归飞觞里的蓝星雨有了去处,暗光也渐渐地安份守
已起来。
拘祢老祖则越来越是心惊,这蓝星雨本就是本命原体,蓝星雨每失一份就修为
就弱一份,而这人类居然能同化自身的蓝星雨,却是更出乎自己的意料。
蓝星雨罩就这样给蓟子训生生撕了个大裂口,蓟子训心宽许多,回头看夸盘及
火膏,惨虽惨矣,境况比刚才好了不少,只是所剩不多的恶磊人却岌岌可危,有些
甚至已出现被蓝星雨练化的先兆,头颅表皮已开始脱落。
蓟子训加紧了回纳蓝星雨的速度,只是这老祖也是太强了,蓟子训收纳多少他
就补充多少,而且不容间歇,蓟子训自感吸纳蓝星雨无论速度还是手段都越来越纯
熟,他不断地借助暗光的力量吸收着蓝星雨,经过灵碧火滤化后又马上归纳于碧虚
奴内。
只是运行了一会儿,他就感觉心内的火丹忽地燥热起来,竟与碧虚奴互相呼应
,蓟子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修练火丹的大好时刻,只是一个心念间,通过灵戒返流
回碧虚奴内的灵碧火就直接涌向心内火丹。
蓟子训小心揉合灵碧火,火丹火息本就和灵碧火相通,不一会,就在心内便架
起了鼎炉般烧练起火丹。
蓟子训也奇怪,他对修道可说是彻头彻尾门外汉,非但一窍不通,更有许多想
法在修道中人看来简直就是叛经离道,便如对这修练火丹,一靠外丹,用以培基固
神,二靠吸纳天地灵气,逐步休养,三靠合适宝器的从旁协助。
而如蓟子训这般直接吸纳这蓝星雨这种极为霸道的火息,更是修道中人最为顾
忌的,一个不小心,不但大道难成,极有可能引起火息反噬,灵肉俱灭。
也正是他这种懵懂碰撞,依其自然,率性而为,不竟破了老祖的火罩,更将焚
烈洲最为刚烈霸道的火息顺利占为已有,蓟子训居然在这危急关头,用这来势汹涌
的蓝星雨修练起火丹来,却又是老祖等人始料未及的。
尽管老祖竭尽全力施出蓝星雨,但对此刻的蓟子训来说却便如隔靴搔痒,难成
大碍,不过几个时辰,蓝星雨火罩已被他收得大部。
蓝星雨一被碧虚奴同化改造融合为灵碧火,便悉数经灵戒被输往心府火丹,火
丹便如一个永难满足的无底洞,贪婪地吸纳着生机勃勃的灵碧火息。
灵碧火本是烙制了碧奴生命气道的碧虚奴所蓄本体火息,同火丹气息相属,二
者刚一接触,便欲罢不能,气息交流极为活跃。
此时蓟子训的火丹更是热浪滚滚,恶焰滔天,流光溢彩,气势大迥从前,火丹
道经过蓝星雨的洗练也已从最初接收过来的结丹期升化至固体期。
待蓝星雨火罩七零八落,拘祢老祖气喘吁吁、心疲神劳时,蓟子训也从冥神中
回醒过来,回头一看,却吓了一跳,罩中恶磊人已经仅剩头人及另三恶磊人,而夸
盘及火膏均已不见,倒是多了一头狗头猪身怪物。
蓟子训指着狗头猪身直搓眼睛,道:“你们到底是谁,是夸盘还是火膏,怎么
会这样。”
却忽听猪身发出一声悲嚎:“蓟大人,野狗占了我的身体,教我以后怎么还有
脸见人哪。大人可要为火膏作主啊。”
狗头则哇哇大叫:“亏的是我夸盘,想当初谁见我不是直竖拇指,夸我夸盘英
俊潇洒,威风凛凛,从今往后,我便只有和猪为伍,身材难看不说,只怕还会直接
影响我的智力水平。”
蓟子训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道:“先不吵,我提几个问题,看谁回答是又
快又对。第一个问题,你们合二为一,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开始抢答。”
话音未落,狗头已接了上来:“这个问题当然由聪明人来答最合适的,蓟大人
也知道,我们俱是本源火体直接所化的,因是没有本体为寄托,所以幻化的全是乱
七八糟的形体……”
狗头尚未说完,猪身便嗷嗷叫了:“离题,离题,要求剥夺夸盘答话资质,这
问题很简单,我们合二为一,只是因为我们若不合体,便都不能活命,而我们合体
是因为我们两一拍即合,蓝星雨正是最好的合体练化火息,至于什么时候合体的,
你好象有点笨哦,当然是刚才你醒来前啦!”
蓟子训被猪身一个笨字噎得有些气馁,中气显得有些不足了:“第二个问题,
你们本为火性各异的二个形体,这样衔接在一起,那到底谁是谁?”
这下膏火反应极为迅速,道:“虽然合体为一,但我是我,他是他,神猪膏火
又岂能和野狗相提并论,请蓟大人以后要分得清楚。”
蓟子训头痛了:“可是你没脑袋啊,怎么还能说话想问题,而且我现在发现你
比以前要聪明许多。”
夸盘哇哇大叫:“坚决抗议肥猪火膏剽窃我的智慧,难怪我现在觉得自己笨许
多了,原来跟笨蛋合体,聪明也会被他掠夺。”
火膏却恼怒得四蹄乱弹,道:“一派胡言,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死猪脑袋笨
狗嘴脸,谁愿意同你这头又笨又丑的野狗同体,若不是跟本神猪大人合体,你会这
般聪明精练,反应居然不比本大人慢,我才要抗议你剽窃本大人一向自以为傲的聪
明机灵、勇敢果断等优良品质。”
蓟子训听得一惊一咋的,喃喃道:“怎么反应这么激烈啊,会不会是合体后留
下的隐疾。”
夸盘却在原地打转,狗头拼命想寻找猪尾巴咬,可就是怎么也咬不着,气咻咻
道:“哼!哼!走着瞧,你小心点,便睡着了被我揪住你的尾巴。”
蓟子训头皮发麻:“你们都自诩聪明人,倒是快点回答我的问题啊。”
夸盘、火膏异口同声道:“是你笨啊,只有你们人类才用脑袋想问题,我们是
拍着屁股都能想出主意来。”
蓟子训嘟囔道:“可是野狗明明没屁股,怎么想问题啊。”
夸盘、火膏又是异口同声道:“是你笨啊,我们合体了,屁股当然是共享的了
。”
蓟子训一屁股坐在地上,呻吟道:“最后一个问题,碧奴到底要怎样才能重生
复活?”
这下二人都不说话了,倒是听得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要碧奴复活不难,你要
修练成火胎,再辅以翼风之石,也有可能凭着碧奴封存在火玉中的自主意识,经一
次地极火之洗炼,或许就能重生。”
蓟子训扭头一看,却正是一旁暗自气喘不止的拘祢老祖,疑道:“你为什么要
帮我,我为什么要信你的?”
老祖一张麻杆脸底下嵌着的一张小嘴呲着牙,蓟子训却连忙退后三步,生怕这
张嘴拱凸出来,火膏大声道:“蓟大人别听他的诡话,若是修了火胎,正合他的心
意,教他练化了,他便可直接化身为炎人。”
夸盘紧随说:“对极,对极,而且要取这地极火必经焚烈洲,老鬼打的好主意
。”
老祖嘎嘎笑道:“说不说由我,信不信由你,这二个猪狗不是的东西又岂能相
信。”
蓟子训却拍手大笑:“他们当然猪狗不是,他们有人性,有人味,倒是你人模
狗样的,却是猪狗不如,滚!滚滚!!滚滚滚!!!”说到最后,已是一脸寒霜。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麟德神坊
夸盘却喜笑宴宴,压制不住地咧着狗嘴笑。老祖一张黑黝黝的老脸顿时惨白如
纸,阴沉沉地盯了蓟子训一眼,居然真的一溜烟般消失不见。
蓟子训刚才也是一时激愤训斥,却是不料老祖当真滚了,也呆住:“这老祖还
真听话,说滚真滚。”
夸盘却吃吃笑说:“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此刻动手。”
蓟子训不解:“却是为何,这老祖好歹也是你们以前主人,厉害自不必说了。
”
火膏道:“那老狗以前仗着蓝星火作威作福,我们火息均比蓝星火低级许多,
自然怕他三分,只是从今往后我们却不必再躲着他了。”
蓟子训见这狗头猪身闪烁着紫绛色的火焰,想必合体后火性大变,至少是不会
怕着蓝星雨了,心里也是高兴,道:“那敢情好,以后有你们在焚烈洲,拘祢老头
也作横不到哪里去,我还会回这里,到时还要劳烦你们带路,下来已经不早了,我
也该回去了。”
火膏肃声道:“你当真要让碧奴重生?”
蓟子训刹时眼神迷离破碎,凝望着远处,喃喃道:“只要还有一丝生机,我便
要给予十分的希望和努力,生命不会就此终止,脚步也不会就此打住。”
夸盘低着狗头沉声道:“只是磊人重生却是十分痛苦的事情,便如人类的十月
怀胎,一朝分娩,那是胎体分离的痛苦,而且还要受地极之火的洗炼,即便是我们
也承受不了。”
想到老祖的裂火臆诀,又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若凭性情,夸盘如何能放过拘
祢老头,只是积威所在,现今虽可放手一搏,夸盘等人也不敢对拘祢老头动手。
蓟子训却放声笑道:“痛又待如何,便如你们,痛后方能重生,前路漫漫,何
处无痛,何事不痛,不多说了,便送我回去吧。”
夸盘正待要挥爪,蓟子训却忽然道:“恶磊族便剩他们几个了,你们以后定要
善待他们,不但要提防拘祢老狗,夸盘你若再敢食化恶磊族人,下次我来,定不饶
你。”
说毕却打出一缕风息,一缕火息,直往夸盘身上隐去,正是仿效了偶人木瑶的
种偶神的法子把心息种进夸盘身上。
夸盘心里也正盘算着待蓟子训离去后便将这几个恶磊人等就地正法,化了再说
,却不料蓟子训这祖宗克星临走了还要留下两缕心神,哪敢再作祟,忙应声道:“
哪敢,哪敢,蓟大人有命,我和火膏自是竭力保全恶磊一脉,你但放心。”
火膏心地和善多了,道:“小兄弟你就放心去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维护恶磊人
的。”
恶磊头人本已万念俱灰,所余拘祢老祖不必说了,自是对恶磊族人恨之入骨,
夸盘也对恶磊人素无好心。现今所唯一依凭的蓟子训也要离开焚烈洲,等待自己的
命运只怕是体散魂消,烟飞灰灭了。
蓟子训这一番交待,除了为恶磊一脉留下了种子,也为他们今后修道留了一份
善根,他们自是感激涕零,受益匪浅。
夸盘一晃脑,一挥爪,蓟子训便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七星闪烁,眼冒金花,
一声惊魂大喝,定神一看,身边景致大变,却见远山如画,流水溅雪,阡陌构错。
行了不远,便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房舍鳞次栉比,街衢纵横,正是掏烟城
的景致,只是前方却人山人海,蓟子训大喜,正待挤上前去,忽听得一人惊叫:莫
不是蓟大神人?
这一声尖叫,便引得四周众人纷纷侧目,蓟子训此刻却是身着紫羳金裳,赤着
双脚,眉心飞着一抹火焰朱砂,全身裏着吸星魂甲,七彩流光,身材俊雅,面目可
人,神正气朗,正可比金童下凡,天神化身,这化人原本都是俊男秀女,见到这蓟
子训,却另有一番神韵,均一时都看得鸦雀无声。
蓟子训却咧嘴一笑,道:“不敢,不敢,小子正是蓟子训,却不知南公斯城主
大人安在?”
众人忽然发出一阵山呼海啸,便见许多红男绿女蜂拥而来,蓟子训大叫一声,
拔脚便逃,却忽听一裂帛喝声:“谁敢惊扰蓟子训大人!”
蓟子训止住脚步,只见一虬须金甲大汉排众而出,后面跟着一列持刀奉枪、气
势昂扬的兵士,正是兵卫总制太颠及一干兵卫。
蓟子训喜笑颜开,上前握紧太颠一双大手,道:“可是太颠,想煞我了。”却
不是真的想煞,只是在这热情如火的民众面前,有太颠等兵卫保驾护航真是雪中送
炭。
太颠却端详着蓟子训,一双虎目竟隐隐有泪光,嘴角不住地抖索着,却是一句
话也说不出来。
蓟子训也看得感动,道:“你不必耽心,我不是好好的吗?”
太颠点头不止,却又连连摇头,蓟子训看得迷糊,道:“颠大哥,你倒说话,
这般一忽儿点头一忽儿摇头,看得我头都晕掉了。”
太颠也不说话,拉了蓟子训的手径直往人群里走去,众人纷纷避让,自觉让出
一道让蓟子训他们通过。
蓟子训只觉眼前豁然一亮,人墙后别有佳境,奇花异木数千本,五色缤纷,异
香馥郁,争奇斗艳,中间却是百丈见方的石条铺就的方形场地,广场中间,却立着
一座金甲神像。
神像足有一丈来高,眉目如画,神情古朴,左右两腕各缠一兽,脚踏火云,细
细看去,却似一火鸟,金甲之外,镶满各色珠宝,流光溢彩,再仔细一看,却是光
着身子。
蓟子训只觉得眼前这神像忒是眼熟,待细看脸面,却有几分神似自己,心里哀
嚎一声,莫不是立的便是本人,回首他人,却见男女老幼,俱齐齐地看着自己。
粗看去蓟子训衣履整齐,细看却象是贴肤画了一身的彩纹,金甲笼罩之外,自
是无一丝一缕庇护。
蓟子训心里却是咒骂太颠,这身打扮定是一同深入火洲的太颠等人所述,只是
惟妙惟肖,丝毫不爽,却是化人这些天生的能工巧匠的手艺。
蓟子训连忙用手捂住下胯,真是欲盖弥彰,本来除却太颠等人外,众人都相隔
甚远,自是看不仔细,蓟子训这一手脚无措,众人便小声地嗡嗡议论纷纷。
蓟子训低叫一声,只觉羞愧难挡,血脉上涌,便要气晕过去,太颠却笑咪咪道
:“不急不急。”手一挥,还是当初那服侍蓟子训的小厮过来,递上一袭紫衣。
蓟子训手忙脚乱,不顾众人虎视眈眈,便穿起衣裤,穿了一半,忽听太颠唱道
:“城主大人驾到!”
蓟子训手一松,穿了一半的衣衫便倏地落在脚蹱,却见小眼白须一老头颤巍巍
、笑咪咪、光闪闪地冲自己过来,正是一身珠光宝气的掏烟城主南公斯。
蓟子训连忙掇起下滑的裤襟,一脸尴尬,道:“老哥呀,你便待我打扮了整齐
再来不迟,你看这样多失礼。”
南公斯抚着白须呵呵笑道:“不打紧,不打紧,你便先穿戴整齐了,我就在旁
看着。”一双眼睛却在蓟子训身子上下逡巡。
蓟子训心里暗骂,这化人个个眼睛毒辣,幸好他在焚烈洲一直光着身子,倒也
并不觉特难堪。
蓟子训穿戴整齐后,见南公斯还楞楞地发呆,道:“城主大人是否贵体欠安啊
,怎么恍恍惚惚的。”却见太颠等人露出古怪笑容,不觉又是一阵心虚,只盼早早
离了这些人群。
南公斯也醒过神来:“先到掏烟殿再细说。”
众兵卫齐齐地吼了一声,便分出两列士兵在前开道,矛戟斧钺林立,鲜衣怒甲
秩排,周围人众却忽地呼啸齐叫:“蓟大神人!蓟大神人!蓟大神人……”声冲九天
,响遏云宵。
蓟子训听得两脚发软,连忙扶着太颠前行,生怕一慢下脚步,便要被这山呼海
啸声生生震晕。
进了掏烟殿,众人按秩坐下,蓟子训自是和南公斯同坐一座,左右下人不断奉
上各式美馔佳肴,瓜果干脯,蓟子训却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南公斯待众人坐定,道:“蓟大人,蓟兄弟为了本城的千秋安危,赴汤蹈火,
甘之如饴,今日终得灭了火鸾,脱得火困,重见天日,救我掏烟城于水火,立不世
之功。”
蓟子训让南公斯说得点头不是,摇头不是,扭捏不安,扪心自问,好象没有这
么伟大。
南公斯又道:“为表功彰迹,以传万世,合全体城民的提议,特建麟德神坊,
立碑竖像以旌表嘉德,供后世敬仰,月前经全体城民昼宵苦战,业已完工,可供城
民观访。”
蓟子训这才知道刚才那大花园却叫麟德神坊,好象跟镇上什么贞节牌坊差不多
,只是牌变成了像。
南公斯顿了一下,道:“吉人自有天相,着实不爽,我等还道蓟大人身陷火海
,以身殉节,今日蓟子训大人神人天降,真是教我等大开眼界,想不到蓟兄弟居然
在焚烈洲下过了半年之久,仍毫发无损,实在奇迹。”
寻常化人在那焚烈洲外围便已燠热难当,这焚烈洲却是一刻都呆不住的,蓟子
训一个小小人类能在焚烈洲生还,自然大出他们所料,蓟子训听得自己居然在火洲
呆了将近半年之久,吓得不轻,好象没有多少时辰,怎会过了这么久。
众人又是好一顿恭贺道喜的谄笑,蓟子训只是想着都过了大半年了,不知木瑶
还有无音讯,自然大是着急。
蓟子训在焚烈洲平日也仅是吸食地息以充饥,这些时日下来,并无大碍,今日
重食人间烟火,早是闻香生饥,只是心有忧碌,食之味同嚼蜡,又不便扰了众人的
兴致,这一顿吃得甚是无味。
但众人却是大快朵颐,飞觥交箸,喜乐融融,南公斯见蓟子训愁眉结脑,甚是
关切,道:“兄弟是否身体不妥,抑或心有所思,怎么魂不守舍啊?”
蓟子训叹道:“只是我不曾想过竟会在地下呆了这么久,怕是耽误了正事,老
哥,上次托你打探的事有眉目了没?”
南公斯笑道:“我还道什么事,便是此事,也不用忧虑至此,你所说的偶人木
瑶是有此人,只是目前已不在哀林,据传,木瑶已得青神渊的青睐,收为弟子,却
不得证实,真伪莫辨。”
蓟子训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若教青神渊收了弟子,想必是那阳侯的主意
,只怕是身陷圄囹,魂锁樊笼,相见更是缈茫无期,便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插翅
飞去,一探究竟。
南公斯见他陡然丧魂落魄,也不觉心慌,道:“小兄弟切勿惊慌,老哥这些时
日已派出城中偶人贤达,亲往青神渊打探,不日便有音信传来,你好生休憩几日。
”
蓟子训如失了魂魄的皮囊,任由南公斯操持,又于殿中居了几日,这两天,蓟
子训更是足不出户,偶尔有南公斯及太颠等人探视,其他人等一律挡驾。
忽一日,南公斯领着一人急急奔来,蓟子训知是有木瑶的音信,连忙让坐奉茶
,那偶人歇了口气,道:“大人所命,小人前些日子赶到青神渊,却是戒备严肃,
众情惶张,若非小人有亲戚在青老会当差,便是连大门也不让进。”
蓟子训连忙道:“你说你说!”
那偶人又道:“木瑶郡主是被青神渊收列门墙,却并非青神渊青老会收徒,据
闻是传说中的青神使童见了木瑶,惊为奇材,收为门徒,详情便连青老会也不得而
知。”
蓟子训一听不是阳侯唆使,遂松了口气,但终归是一入青神深似海,又有些郁
郁不乐。
那偶人贤达犹豫了一下,道:“小人还探得一事,不知是否和大人你有关。”
蓟子训忙道:“请说!”
偶人贤达道:“小人离开青神渊前一日,听得我家远亲闲聊时提及青使大人,
月前青使大人亲赴青神渊听说是给蓟大人求请,只是不知为何事,一言不合,便大
打出手,最后青神渊出动了青神使君才平了此事。”
蓟子训听得双眼暴凸,五指紧攥,急声道:“后来呢?青使大哥被他们怎么了
?”
偶人道:“详情也不得而知,青神使君当即带了青使离开青神渊,便再无音讯
,议论虽多,却无定论。”
蓟子训一时又六神不安,七魄离魂,惊惧良久,才道:“不知青神渊在哪?还
烦请这位大哥带个路,我们马上起程。”
偶人连连摇头摆手,道:“大人万万不可,小的从青神渊回来得知青老会下了
青神令,号令天下偶人闻报捉拿大人归案。”
蓟子训一听要捉拿自己,反倒笑了:“他拿他的,我去我的,不妨事,倒是你
怕不怕连累了自己?”
那偶人挺胸昂头道:“不用说大人是我们掏烟城的救命恩人,其实青界偶人对
大人也极是仰慕,大人在青神岩力擒食邪怪兽,智退阳侯,早传为美谈,小人今日
能与大人共处一室,为大人尽一份绵薄之力,已是小人的福份。”
蓟子训呵呵笑道:“你也不用夸我,就说好了,下午便启身赶往青神渊,你且
先回去准备一二。”
那偶人躬身告退,南公斯却道:“兄弟万万不能以身投险,青神渊不比焚烈洲
,更不比青神岩,青神渊乃青界圣地,偶人重营,藏龙卧虎,高手如云,都是些你
万万卤莽不得、怠慢不得的修道高手。不若老哥我再加派些人手,打探清楚了再图
打算?”
蓟子训摇首道:“不可,便这样定了,这些天也劳烦了老哥你了,再不便停留
打搅。”
南公斯见蓟子训说得坚决,也不再饶舌,摇头太息而去。
蓟子训准备停当,正午一过,那偶人便践约而来,南公斯偕太颠一干兵卫也前
来送行,蓟子训离心似箭,只盼早点起程。
只是那南公斯却情真意切,一定要践履旧诺,让贤于他,蓟子训也不管是真是
假,坚决不受,南公斯又是封号,又是赏给,蓟子训也是一概坚拒不受,只是南公
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才算是受了他什么麟德神侯的一个封号。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阳氏父子
但临到蓟子训把那件紫羳金裳宝衣还给南公斯的时候,南公斯却慌忙让下人收
好,蓟子训心里又是一阵大骂,不过想这紫羳金甲本就是历代城主的传世之宝,他
也自是不好送这顺水人情。
南公斯又令下人将蓟子训来城时的衣裤还了他,另又奉送了些精工细做的几件
换洗衣衫。
诸事妥当,蓟子训便告别了众人,那偶人化作一股青光卷起蓟子训迅忽不见。
现在反正是被挪移惯了,只当打了个囫囵盹,睁开眼一看,却是一片望不到顶
的冲天巨木,蓟子训看得倒吸了一口气,每株树足有掏烟殿大小。
但见一阵清风拂过,便听见自己骨节爆裂的咯吱咯吱的响声,便见那树木渐渐
变小,却是平常模样,看自己又是被那寸高的衣裤撑得体无遮庇,全身暴露,反正
也经常光着身子跑,见怪不怪,还是赶紧穿了原来的衣衫。
那偶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蓟子训奇道:“你怎么不用换过衣
衫?”
那偶人道:“不妨,我们偶人化身木质,衣衫本就可大可小,不象你们这般麻
烦。”
蓟子训忽然笑了:“让你大老远地陪我奔波,还未请教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那偶人道:“不敢,小人名唤檀敷,大人请随小人来。”
蓟子训随他走了一程,却不知此林为何地,只是光景和哀林差不多,有山有水
,草木葱茏,百花争艳,百鸟争鸣,一派田间风光。
檀敷回顾道:“此地便为乐林,青神渊离此不远,再行半日便到。”
蓟子训看这丛林自是比哀林要旖旎许多,难怪叫乐林,自然是其乐无穷,走了
半日,果见一水横流,水中有岛,檀敷指着那岛道:“这岛便为青神渊,水中有岛
,岛中有水,风光秀美,奇花异草遍植。”
蓟子训笑道:“不用说这岛这般景色迷人,便是修罗地狱也是要闯上一闯。你
不用顾忌,只管通报你那远亲,让他们前来拿人。”
檀敷深深地看了蓟子训一眼,叹道:“真乃人间奇男子,寻常人等,闻及青神
令便有多远跑多远。”
蓟子训好奇问道:“不知有无逃脱的?”
檀敷思想了一会,摇头道:“闻所未闻,只是这青神令本就罕现,若不是青界
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青老会是绝不会发出这青神令的。”
蓟子训哈哈笑说:“这就对了,若是避所不能避,何必要避,不过这下我倒成
了青界的公敌了,想来便忧郁不快。”
檀敷赞道:“大人年少气盛,却是这般豁达,倒令我辈汗颜,不用不快,青神
令下虽无例外,但大人英德节气却是青界偶人们所敬崇的。”
蓟子训也是豪情勃发,道:“你不用这般夸我,没有你赞的好,不过我偏要去
会会这个什么青神令,囚我木瑶、拘我青使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蓟子训话音刚落却只听了一阵掌声响起,扭头一瞧,竟然是散宜生及一绝美少
妇笑盈盈地瞧着自己。
蓟子训大喜,奔过去便抱住散宜生:“散大哥,想煞小训了。”却不再说话,
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晃脑。
散宜生见他天真烂漫,情意殷殷,只是拍打着他的后背,千言万语竟没一句话
能表达完全。
倒是那美少妇却在旁道:“蓟小弟果真少年英雄,这青神渊乃青界之龙潭虎穴
,你也敢以身犯险,不简单!”
蓟子训一听那声音这般熟悉,正是当日闻名不见人的散夫人。
放了散宜生,哈哈抚掌笑道:“原来你便是嫂嫂啊,姐姐的声音原本就好听,
但这声音跟人比起来,又是差了一截,我刚才还道这天下还有这般美貌的小娘子,
却是人比声音还甜。”手里摸出一枚青簪,正是当日散夫人赠予的青簪。
散夫人卟哧笑了,横了一眼,蓟子训只觉得全身毛孔都舒服地张了开来,叹道
:“小训当时初闻姐姐的声音,心想,若是姐姐现出真身,林中的花儿都怕要刷刷
地谢掉一大片,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散夫人笑问:“这是为何?”
蓟子训道:“自然是羞愧死的了。”
散夫人咯咯笑道:“难怪木瑶郡主对你一往情深,把偶神都种于你心府了,你
小小年纪情话说的便是姐姐我都快被你迷死了。”花枝颤动便如百花齐齐开放。
那边散宜生笑道:“你便又来迷惑小训了。”
蓟子训忽然道:“散夫人想必便是散大哥的仲雅吧?”
散宜生一楞,笑了:“你小鬼倒是机灵,不过她现在升格为伯雅了,送于你飞
觞她可是最开心了。”
散夫人瞄了那散宜生一眼,说不尽的入骨娇媚,蓟子训神魂失据,一时竟看得
两眼发呆,连忙摇了摇头,道:“散大哥真是不解语,嫂嫂这般可人早该列为伯雅
,该罚该罚。”说罢便欲取出飞觞。
散宜生道:“此地不可逗留,我等今日便是进青神渊质询青老会,你且退避三
舍,待大哥回来再跟你领罚三大杯,如何?”
蓟子训摇头道:“不妥,不妥,青神令要拘传的是小弟我,不关大哥什么事,
我等且先痛饮三大杯,便算小弟送大哥回府的饯别酒了。”
说罢,便让檀敷往这江里舀了一钵水,拧开飞觞壶盖,往水钵里沥了一滴酒母
,一溜排开三盏酒爵,分别斟满,递于散宜生夫妇,举爵道:“便让小弟借你琼浆
敬哥哥嫂嫂一杯,只请大哥一路顺风,并祝哥哥嫂嫂白头到老。”
说罢便一饮而尽,饮毕将那酒爵往江中扔去,一阵江风吹来,吹乱一头长发,
一抹朱砂,一双赤脚,一个少年。
散宜生还待作声,蓟子训又道:“我既来此,便不再回首,大哥,我还有许多
疑问正待和你细叙,只是时候不早。”
散宜生夫妇往江面一看,却见江中唧唧嗯嗯摇来一叶扁舟,舟中立着一艄公,
艄公不紧不慢地摇着橹,橹摇舟行,不刻便到了岸边。
檀敷轻声道:“这便是我的远亲,青老会总执事派来的迎驾使,大人可否上路
了?”
蓟子训深看了散宜生一眼,不再回头,径直向那岸边走去,散宜生只想说句什
么,嗫嚅了半晌,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散夫人则扭转蝤首,衣袖挥舞间便拭了两行
清泪,哀哀低叫了声,便软软倒向散宜生。
君住江源头,妾在江河尾,江水一日流,思君君不至。
这河不知源自何方,又是流向何方,扁舟载君君不发,君发江首妾江尾,却早
已乘鹤远去,芳踪无定。
待他回首乐林,岸边只剩晚风清月。
蓟子训打量着艄公,艄公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江心洲渚,夜雾四起,慢慢
地淹了江水,水雾接天,不知何是雾,何是水,何是天。
木瑶想必也是乘这木舟前往青神渊,只是桃花依旧,玉面已杳,木瑶也定是想
过,蓟子训是否会有一天乘这木舟前赴青神渊?!
只听得桨橹拌水的哗哗声,江水偶尔跃起鳞鱼的扑通声,便再也不闻别的半丝
声音,想自己刚进滟林时,还值季春,此刻却已是寒风料峭。
蓟子训紧了紧脖子,虽已添加了衣裤,还是觉得有些凉,也不知是天凉,抑或
是心凉。
摇摇晃晃了大半晌,扁舟慢慢地停了下来,忽见浓雾中亮起一排红火,却已到
水中矶渚。
艄公跳了下来,麻利地往岸边木桩套上船索,又抽出一张木板,接住舟舷以为
引桥,伸出一双张满老茧的枯手,搭往蓟子训的手。
蓟子训顺着木板走下岸去,回头看这艄公,却面如满月,目如深潭,只是戴着
一顶斗笠,看得却不是十分清晰。
岸边迎来约十余人,均持刀佩剑,顶冠披麾,衣风猎猎,蓟子训向前行了几步
,忽地转身对着那艄公道:“有劳了,多谢!”
那艄公一楞,咧嘴笑了,却仍是一言不发。
那十来人也不声响,只是为首的那人先是一楞,然后微微一颔首, 便有二人自
后押解着蓟子训往岸上走去。
走了百十步,却是光明大作,前方一堵城墙挡路,那为首的偶人便往前紧走了
几步,城门洞里走出一列银甲兵士,耳语一番,那列银甲兵士上下打量了蓟子训几
眼,便挥手让他们进了城郭。
这城池却如西陵镇一般的闹热,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首尾相衔,
不见尽头。
街市两旁开满了各式店铺,有食肆、马厩、客栈、书画摊、古玩店、缝衣铺,
众人见蓟子训被一群兵士拘押着也熟视无睹,仍各干各的,不受丝毫影响。
又行了几条街衢,便见前面人迹冷清了些,却是一客栈模样的房舍,这列士兵
押着蓟子训往那门房一站,便肃立不动。
为首的偶人又是急走几步,往那门外站着的一人耳语了几句,便见他慌张进去
,不一刻,门房大开,里面涌出百余人金衣荷枪兵士,一人举着一炬,齐刷刷站立
两旁,然后见一威武雄壮大汉排门而出,左右各挎着一个铜锤,举止投足象是将军
模样。
那人细细地看了蓟子训一眼,忽然嗡声嗡气道:“你便是青神令要拘捕的蓟子
训,竟是这般年轻,可惜,可惜!”
蓟子训见他长得威武,说话却是不甚拎清,笑道:“有甚可惜的,年轻的也是
我,年老的也是我,一样的要丢了性命,便没什么可惜的。”
壮汉将军摇头道:“只是可惜就是你这黄毛小子,却弄得我们金甲兵连月来衣
不解带,食不果腹,还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厉害人物,却是你这乳臭小儿。”
蓟子训哭笑不得,道:“得罪,得罪,我也不晓得让将军辛苦到这种地步,早
知这般为难将军,我便应早些投牒自首,也省得劳烦大伙。”
那壮汉将军又是一阵猛摇首,叹息不止,挥手让人将蓟子训押往门里,蓟子训
抬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壮汉将军道:“漏泽园。”
蓟子训听了不解,也不复相询,遂随众金甲兵士入内,此夜无言,脑袋一沾上
枕衾,便入了黑甜乡,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酣睡。
转天醒来,便有十来个金甲兵士前后护持,蓟子训也恍若目无众人,洗漱完毕
,便随那壮汉将军进了一厅,厅里却坐满了人,那黄袍阳侯赫然在内。
阳侯见蓟子训进来,笑盈盈地看着他,抑制不住内心欢喜,蓟子训见了那阳侯
,嘻嘻笑说:“阳特使原来也在啊,不知今天是否还要给在下表演一番滚地躺,啧
啧,自见了你的身手,在下便已是目中再无他人了。”
阳侯一张俊脸青一阵,白一阵,哆嗦着唇角半晌说不出话来,却见他身旁一青
衣老人赫赫笑道:“你便是那乱了青界纲常,窃了青冥灵戒,藏了食邪凶兽的那个
黄毛竖子?”
蓟子训疑道:“你是……”
那青衣老人童面黑发,神情瞿烁,只是双目阴晴不定,偶尔露出的几丝阴鸷却
让蓟子训打了个寒蝉。
阳侯一挺胸,生怕大家都不认识似的,大声道:“这位便是本大人的父亲,青
老会长老阳无迟阳长老。”
蓟子训连忙拱手作揖不已,连声道:“幸会,幸会,原来阁下便是那败了青界
威风,失了偶人风度,占了畜牲鳌头的那个什么什么公猴的爹爹啊,真是久仰久仰
,佩服佩服。”
众人相顾失色,却是一言不发,大厅中便见蓟子训一人手舞之,足蹈之,乐不
可支。
阳无迟一张老脸胀得通红,颤栗着指点蓟子训,却是跟他儿子一样被呛得一个
字也发不出。
阳侯恼羞成怒,随手打出一道火息,大厅里顿时燠热如夏,蓟子训却恍若未觉
,焚烈洲什么火没见过,这束小火花便比火洲里随便冒出的炎火都要弱上许多。
只是在座的大都是偶神期以下的,木性不喜火,不太耐受炎热。
蓟子训却随手向那火息抓去,这股火息竟被他象玩儿似的掐灭在掌心间,竟是
毫发无损,这下便连阳无迟等青老会的长老都大吃一惊,寻常人类修道高手也不敢
赤手去抓那烈火。
蓟子训嘿嘿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对于畜牲不必讲究礼仪,但咱家不
能损了礼数,倒让人骂有母养,没父教。”
摊看掌心,似是刚才那束火焰尚未熄灭,却是被蓟子训用飞觞呼出的蓝星雨火
。
阳侯一见那火,面色立时惨绿,便连阳无迟也惊呼道:“蓝星雨火,这不是原
来的蓝星雨!”
蓟子训哈哈大笑:“你要便还你,不必客气。”掌心中的蓝星雨竟分为两股,
分别向阳侯父子两射去。
那两股蓝星雨经由飞觞发出,间夹着风性气息,刚射出时象是二缕若明若暗的
火焰,待飞出丈外,却象二条湛蓝的毒蛇,霍霍吐着狺舌呼啸扑去。
蓟子训好整以暇,竟在厅堂中盘腿席地而坐,不住地抚掌大叫,象是在观看杂
耍伶戏的兴致勃勃。
阳侯屁颠屁颠地在厅堂上哇哇大叫,却是无计可施,便领着蓝星雨在厅里象顽
猴捉迷藏般在人群间钻来钻去,余等偶人只要一见阳侯奔来,便纷作鸟兽状四散。
倒是阳无迟却还有几分风度,不过待他运过水息欲拦截蓝星雨失败后,也是边
跳边间或发几下木息阻挡,只是木息遇火火愈烈,也是狼狈不堪。
收是收不了,赶也赶不走,若非蓟子训主动收回,只怕这两人便要被这二股蓝
火追得活活累死为止。
厅里众人俱四处走避,相顾无人色,竟不敢往那蓝星雨拦阻,却忽听一裂帛笑
声自天而降:“青神圣地,青神渊,漏泽园,谁敢这般张狂?”
阳侯如闻纶音,大喜:“师父!快来救徒儿。”
却见半空中落下一人,貌古神清,三绺长须,无风自动,被服翠烂,颜色赫奕
,手里却拖着一把长剑,剑身古朴质实。
那人甫一落地,便见他手中长剑一挥,剑中挥出两道肉眼难辨的毫芒,分别冲
向追得阳侯父子两人死去活来的蓝星雨火,芒到火熄,蓝星雨竟被这剑气绞得支离
破析,散落四周。
蓟子训一扬手,待收了这股溃散的蓝星雨,那人又是挥出一束剑气,却是直直
劈向蓟子训。
蓟子训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往后疾退数步,那道剑气如影附形,直向自己
追来。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青神使君
蓟子训见那剑芒不依不饶地向自己冲来,哪管许多,左右开弓,四面八方向厅
内众人打去蓝星雨火、碧灵火甚或是水火,火中挟着风息,还嫌不够,又在风中挟
木,木中带水,只一时,便听厅中风声雨声火声林涛声,声声摧命。
那人本来也是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下,倒未真想弄出什么事来,
岂料他倒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使了出来,只是这些风火水木四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竟让他运得就仿佛藏在手心似的。
那人连忙撤了剑芒,便挥剑在厅中舞之蹈之,前后左右,不住救火,厅中那些
个偶人如何见过一个人竟能打出这许多属性的气息,一时间大家都哭爹叫娘,屁滚
尿流。
蓟子训则抚掌笑道:“你打我,我便让你打个够。” 却在旁不住地煽风点火,
蓟子训本就练了风性道胎,风息更是源源不断地向大厅中四散去。
那人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蓟子训的风息煽火,不一刻,这大厅便到处燃起
烈火,蓟子训却是不怕这火,在这火中跳来跑去。
不知谁喝了声,不好了,房子快要烧塌了,话音刚落,便听叭嗒一声,先是脊
梁木带着火烟掉跌落在地,然后便见烟雾四起,各种桁梁、椽木、板壁便哗啦哗啦
地带着火光陷了下来。
蓟子训因离门口最近,第一个纵了出去,火是不怕,只是这重物砸来却是血肉
之躯承受不了的。紧随他的是阳侯,这小子跑得比他老子要快,蓟子训见他呛着烟
在后面瞎猫般东撞西窜,抬手便一个木息打在他身上,只听一声凄厉尖叫声在身后
响起,然后是重物碰撞的突突声音,然后便听厅里传来一声急怒声音:“谁在使诈
?”
蓟子训却是悠闲地立在门口,旁边已围上几十个金衣兵士,为首的正是那壮汉
将军,蓟子训回首往那将军展齿粲然一笑,将军竟吓得连连退了三五步,边上数十
个士兵也远远地戒备着,却是不敢近身。
门厅里陆续窜出许多偶人来,个个灰头垢面,衣襟褴褛,焦头烂额,这许多见
所未见的火种齐凑在一起的威力还是相当惊人的。
最后窜出的正是那拖剑老人,一张古朴老脸此刻却变成紫酱色,虽不象前些人
这般狼狈,却也神形尴尬,青神使君在青神渊中地位崇高,品秩超脱,如何受过这
等委曲。
蓟子训却指点着那老人道:“不分清红皂白,不分是非曲直,坦私护短,这青
神圣地怎么了?这青神渊怎么了?只须你的猴子徒弟咬人,就不许我打那公猴啊!”
拖剑老人面色是红一阵,青一阵,气得两手直哆嗦,却是半句话也发不出来。
阳侯此刻却是满目疮痍,遍体鳞伤,一头黑发被火烤得只剩半边,露胸袒腹,
极是狼狈,便是那阳无迟,也是衣不遮体,面无净肉,这父子两相互搀扶着在那老
人后立着。
蓟子训道:“你不必生气,理在我不在你,你瞧这是我自己上你们青神渊的,
别把我弄个象个囚犯似的,聚了这多人还怎么了?审我啊。”
话还未说完,便听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声,却是那大厅竟被瞬间烧为灰烬,倒
塌在地。
拖剑老人扫了蓟子训一眼,狠狠地瞪着阳侯一言不发,蓟子训又道:“老人家
,小子我瞧你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定是受了那公猴的蛊惑,刚才可不是我先动手
的,而且这蓝星雨也是他上次在青神岩袭我时被我收服的,我只是原物奉还罢了。
”
那老人沉声道:“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纠缠不清的事情,但无论怎样,你火烧
我青神渊,毁我漏泽园,却是万万不可宥谅的。”
蓟子训也扳起脸色,道:“这就是你老人家不对了,若非你一上来就不分孰对
孰错先给小子下马威,也不会弄至这样。”
那老人冷哼道:“先不论今日事情孰对孰错,青神令下,又岂有枉曲,你且好
自为之。”
蓟子训见这老头咄咄逼人,不问自己不是,反倒处处问罪于人,也是不快:“
我今日来不是要烧你这劳什子的漏泽园,你且说来,我有何罪之有?”
阳无迟一肚委曲无处诉说,此时大声叫道:“你犯我青神戒律八条,条条问罪
都可当死。”
蓟子训笑道:“你这老猴子且说来听听。”
阳无迟也不理他话,道:“其一,青界七诫之首诫便是严戒青、人通婚,你便
是犯了这不赦的第一诫。”
蓟子训摇头摆手道:“错了,错了,其一,我不是偶人,我守的是人界的戒律
,人界并没有禁止和青界通婚的戒条。其二,你们禁的是通婚,可现在我们有无谈
婚论娶啊?”
阳无迟父子俩均面面相觑,却是一个字都驳斥不住,便连那拖剑老人都张口结
舌。
阳侯气急败坏,道:“我明明看见你们情状夫妻,还亲耳听到你们谈婚论娶。
”
蓟子训脸色一沉,道:“你这猴子说话不经斟酌,情状夫妻就是夫妻,我看你
情状公猴子算不算就是畜牲。你亲耳听到我们谈婚论娶就当谈婚论娶啊,那你爹你
师父听到我说你是畜牲大约便是畜牲吧。”
“你……你!”阳侯竟气得一口气接不上,张口喷出一股鲜血,人已软软瘫痪在
地。
蓟子训道:“胸比鸡小,胆比象大,什么话都敢乱说。”
拖剑老人冷声道:“小小年纪口腹太是恶毒,若不治你罪岂不坏了我青界纲常
,你勿用狡辨,就是青使、千阳郡守及木瑶本人都已袒承你们已有婚约,难道还会
假?”
蓟子训一听这话,便垂头丧气道:“老爷子厉害,一说便打在我的要害,我只
想知道木瑶和青使大哥在哪。”神情说不出的沮丧落魄。
拖剑老人道:“你不必管他们在哪,还是先领你的罪。”
蓟子训道:“只要让我知道他们的下落,你数说什么罪我便领什么罪,如何?
”
拖剑老人怒声道:“你当我无事在这消遣你这小儿啊,你的罪你自己领,真还
敢到这里来讨价还价了。”
蓟子训盯着那老人看了半晌,才道:“修道中人讲究的是心平气和,宁静致远
,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火气还恁大?”顿了会儿,又道:“我自己领罪?尊你一声
我唤你老人家,不尊你便是老匹夫,我若有罪自有师门治罪,也轮不到你这老头对
着我指手划脚。”
那拖剑老人二话不说,对着蓟子训便连劈三剑,却听旁竟嗡地有人议论道:“
冥风疾斩十三式,使君是否用牛刀?”
蓟子训见那三剑却夹带的是风性气息,而这气息通过剑气击来,竟是惨烈许多
,直似冷风凄雨齐齐劈面而来。
蓟子训见是避无可避,对付这拖剑老人的风击,单凭那几道火息却是万万不敌
的,未及细想,便弹指挥出灵戒,几乎心灵感应般,全身已披上吸星魂甲,一念风
息,周身便暗蒙蒙罩上一层紫光。
电光火闪间,使君大人的剑气已经击到,蓟子训先是紧闪一边,随手凝起暗光
,往那三道剑气击去,那剑气却也是风性的,而且要比蓟子训的深厚精湛许多。
这三道风性剑气虽是平平袭来,却是如螺旋旋转着,先慢后快,先钝后锐,到
蓟子训前三尺处,竟夹带着猎猎破风声,更可怕的这三道风息剑气竟阴寒砭人,饶
是包裹着吸星魂甲,全身还护着暗光气息,蓟子训仍如处冰山雪海般地寒冷入骨。
蓟子训习道未久,而且从未有高人从旁指点,全凭自己想当然地运用气息,这
威力同使君又怎能同日而语,一时间蓟子训被那三道看似平平的剑气逼得手忙脚乱
,前纵后跳,狼狈不堪。
使君大人并未就此罢手,而是在那阴风疾斩十三式的三道剑气后,从怀中又摸
出一物,却是一枚鹅蛋大小的乳白方头,手一抖,便从中撒出一道耀眼的光亮,便
见一张光影向着蓟子训头上罩去。
蓟子训看这道光影却好象比自己身上的暗光要高明许多,而且属性似乎相克,
心内只觉涌起一股无力感,暗道一声,休矣!却一不做二不休,使出飞觞中的蓝星
雨径直往一旁的阳无迟父子打去,你打我,我便打你的徒弟。
阳无迟在一旁怎么也料不到蓟子训此时会向自己袭来,只是这道蓝星雨却比刚
才的要湛蓝许多,而且迎面便是一大篷,哀嚎一声,哪管得地上阳侯的死活,便向
使君大人奔去。
蓟子训刚发出第二道灵碧火,使君的光影如天罗地网般没头没脸地向自己罩来
,竟比那蓝星雨的火性要烈上十倍,光影一附身,便化了光网,竟自头至脚将自己
网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蓟子训大叫一声,应声倒地,光网经纬竟丝丝嵌陷入肉,即便有吸星魂甲护着
,仍感彻骨疼痛。
蓟子训心内涌起一股寒意,心神不住摧动风息辅助暗光抵挡光网,在这光影苛
压下,暗光竟无能为力,慢慢地暗光被赶返魂甲内,任凭蓟子训怎么催促,却再也
唤不出暗光。
光网环环紧扣,纤毫入肉,蓟子训忍不住蜷起身子,浑身颤抖,这光网切割进
皮肉中,便渗入筋骨,若是教它侵了进去,蓟子训不死也残。
使君却呵呵笑道:“缚邪地网岂是你辈能承受的,青使也是败于本君这天罗地
网下,你便痛快地应承了罪过,本使君可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肉身,若是迟了,老
夫也不好说。”
忽听得一声惊天动地呼叫声,原来是阳侯竟从昏眩中醒了过来,却是被蓟子训
之前放出的那篷蓝星雨咬上了,这蓝星雨若非有相克的气息或宝器护持,这寻常人
若教这东西沾上,便不死不休,直至将你化为灰烬。
蓟子训虽然痛入骨髓,却仍是咧着嘴道:“你个老匹夫,想用这破东西来威胁
你爷爷,做你奶奶的大头梦去吧,你这老小子比那公猴子还要阴险毒辣。”
君使大人正待要解救阳侯,阳无迟却嗷嗷地窜到自已身边,后面也是跟着一大
篷蓝星雨,君使眉头一皱,也不敢怠慢,拔剑便往那蓝星雨劈去,却不料剑风一触
蓝星雨竟霍地燃起大火。
原来是蓟子训学了一次乖,于这蓝星雨末端夹杂着水火气息,这水火本就形同
柔水,而且是无孔不泄,君使大人剑气性属阴风,正被这至刚至柔的火息引个正着
。
使君大人措手不及引起了熊熊烈火,还未待他回过神来,火苗已凑向自己,待
他发力击退这火息,一股焦燥臭从自己颔下传来,三绺美须已化作灰烬。
蓟子训呵呵大笑,只是一笑,身上的光网便勒紧一分,只得歪着嘴角稍减痛楚
,却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使君大人也仅是恼怒了会儿,便心急火燎地奔向阳侯,这阳侯此时却只有闭目
待毙,蓝星雨附着身子不紧不慢地烧着,无论自己怎么地拍打捻掐,火苗却如在骨
头里燃起一样。
蓟子训若非有吸星魂甲顶着,只怕早被这光网丝络绞成肉酱,然而便是这样,
却让蓟子训宛若身受凌迟剜肉之刑,无论他怎样挣扎都不能稍减苦痛。
蓟子训尚在苦苦顶着,臂内隐藏的暴牙食邪却被勒醒了,蓟子训心一动,抖腕
欲现出角瑞,罩着身上的光影却令他们动弹不得,只是稍微扭动了会儿,角瑞便隐
伏不动。
角瑞性属金,应该不怕这光影,蓟子训暗将暗光运往暴牙他们隐伏处,暗光一
经触动角瑞,先是食邪恍然动了一下,蓟子训现在此刻地病急乱投医,只要能破得
了这鬼网,哪管许多,便将全身暗光全都凝聚向食邪。
缚着食邪的地网光影突地膨胀许多,却见臂上隆起一块,正是食邪受这暗光相
助,不住冲击着光网,蓟子训蜷伏在地上隐忍着剧痛,暗地里却不断运起风息,摧
动灵戒及魂甲一边抵御着光网的侵蚀,一边凝聚更多的力量一鼓作寄希望于食邪能
打出一个缺口。
在焚烈洲蓟子训受过诸多的火息屏障的威胁,清楚知道若能打开一个突破口,
便能势如破竹一举突破樊笼,当下加紧摧动内息,不管是风息、还是木息均往食邪
处集拢。
使君大人此刻已熄了蓝星雨火,只是阳侯受这烈火煎熬多时,下半身竟被这火
焰烤成焦灰状,兼之内息大损,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生命危在旦夕。
使君大人不知是怒还是恼,脸色阴晴变幻,竟看着阳侯惨嚎着一言不发,而阳
无迟在一旁却仍是惊魂未定,竟也置阳侯惨状于未顾。
他们两人不动,周围他人谁敢动手,便只见阳侯不住地哭喊扭动着,只是磕碰
跌撞处便皮开肉绽,焦皮脱落露出粉红筋肉,旁人看着也是惨不忍睹。
使君大人却忽地冷冷哼道:“真是没用,那小子所受千刀万剐、蚁虫噬骨之痛
楚比你厉害百倍,却楞是一言不发,你就这点皮肉伤痛却作出这副孩童嚎哭状,丢
脸之至,丢脸之至!”众人这才这知晓蓟子训在地上蜷缩发抖却是受了这等酷刑。
如果痛苦至极致处,就不称为痛苦了,而是痛快了,痛而后快,享受痛苦比忍
耐痛苦要愉快许多,就如木瑶,思念是种腐心蚀骨的痛苦,但痛至极处,却发现思
念也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他学会把痛苦变作享受,或许这样,他能葆有一份平常心、上进心去追寻某种
美好,某种幸福。
蓟子训内心里如何不想大声疾呼,他也想大声地喊出心里的郁闷和痛苦,他现
在听着阳侯的惨嚎,心里竟有些羡慕,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里生出一份悲哀,他
不敢痛嚎,只是因为不敢引得使君大人瞩目,不敢引得众人瞩目。
食邪已经愈隆愈突,暗光也越积越盛,使君大人也缓缓地步了过来,蓟子训忽
地痛而后快地拘搂着撑起身子,如夜狼号月般长叫了一声,伸臂一挥,众人只见蓟
子训臂里闪出一道暗光,却是食邪出笼了。
光网一被撕开一道裂口,暴牙也不甘落后,迅快地突出一条口子,蓟子训趁胜
追击,运起全身的暗光包抄光网。
尚未等众人惊呼出声,吸星魂甲竟变得锃亮一片白光,白光追噬着光网,不一
刻,光网尽消,蓟子训终于脱出樊笼,重获自由身。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世时棋局
而原本七彩流淌的魂甲蚀食过光网后却变得更为鲜亮夺目,似又有所提升。
使君大人看着蓟子训,竟一言不发,蓟子训却道:“我只想知道木瑶及使君大
人的下落,大人不必这般大动肝火,只要大人给我个确凿的音讯,我便任由你们青
神渊处置,绝不食言。”
使君大人艰难地吸了口气,道:“你比我想象得要坚强得多,坚强得多,也比
我知道的人类要有骨气得多……”言下却掩不住的落寞和寂瘳。
蓟子训灿然一笑:“我只是想知道我应该知道的,这跟骨气没关系。”
使君大人茫然望着远处虚空,喃喃道:“道,人人都在寻道,道是什么?”
蓟子训反问:“什么?”
使君大人也忽然笑了:“什么?没有什么!哈哈,既然不知,何必要知,没什
么就不必去求什么。”说罢竟然弃了那剑,飘然而去。
蓟子训却是看得晕头转向,不知所谓,正待开口问询,只听得空中传来使君大
人的声音:“好生招待蓟先生,明天使童自为你解说一切,还请安憩一宿。”
从阶下囚到座上客,蓟子训一时间还极不习惯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金甲兵象爷们
似的服侍着自己,投宿地也从漏泽园搬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
只是在离开漏泽园时,蓟子训却是十分不解这地方明明就是监狱,为什么偏偏
却叫什么漏泽园。
壮汉将军卷着腥红的舌头嘿嘿笑道:“漏泽园言带罪囚犯葬身之地,取泽及枯
骨,不使有遗漏之义。”
蓟子训良久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心却乱跳了好一阵子。回头看那已然轰地紧闭
的门房,却象传说中的妖魔鬼怪的血盆大口关闭了生命之门。
青神渊比蓟子训了解的城镇都要大上好几倍,即使已是深夜,也是人流不绝,
呟喝声不断,壮汉将军等人在客栈后院包了单独一个院落,然后便见一群金甲兵领
着好些衣着鲜亮的男女从仆进来,分别在蓟子训所宿主房周围的附房里宿下。
蓟子训心里暗道,自己怎么说也还是个囚犯,不用这般客气吧,但这所有从众
无不对自己恭恭敬敬,服服帖帖。
蓟子训无聊之极,却又辗转反复一时难以入睡,便嚷嚷说要逛逛夜市。
壮汉将军慎而重之地派了三十来名弟兄贴身追随,蓟子训极为谦逊道:“我看
青神渊民风甚淳,夜不蔽户,路不拾遗,想必大人平日治军颇严,治安甚好,就不
用劳烦这么多弟兄跟着吧。”
壮汉将军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多兄弟不是保护你,而是保护可能被你欺
负的人,再说,没有使君解除你囚犯身份的谕令,对我们来说,你就还是被我们监
禁的囚犯。”
蓟子训更奇了:“既然你们这般怕我逃跑,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壮汉将军露齿狡黠地笑了:“其实你除了没被解除囚犯身份,基本上是青神渊
的贵宾了,试问有受如此厚遇的客人会想逃跑?”
蓟子训无话了,这壮汉的心思比他的外貌更精细,蓟子训所宿的客栈正是青神
渊的中心地带,一出大门,便见灯火通明,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蓟子训原本是贪玩之人,只是不论在青神岩还是在掏烟城,只因出门着实不便
,兼之有被观赏珍奇动物之嫌,为着自身安全故,他只好放弃了这项爱好。
这青神渊除却这些在身边虎视眈眈的金甲兵外,估计没人能认识自己了,而这
地方比其他城镇都要繁华热闹,蓟子训游兴大发,一入人流便如鱼入海,壮汉将军
慌了,凭着他现在的修为,若是放自己一个鸽子,就有得自己受的了,连忙紧随慢
跟不敢落后半步。
蓟子训还没走几步,便被壮汉将军踩了好几脚脚跟,忍不住对着他横眉怒目了
好一阵,只是这壮汉将军却恍若未见,东张西望似是别人踩着似的极为无辜。
蓟子训干脆让他并排着走,行过一条街,忽见前面扎着一堆人,却全都一声不
吭,蓟子训感觉奇怪,这大街上人山人海的,哪儿人多,哪儿声就最是响亮,这么
多人默默地看热闹的还是稀罕。
好不容易挤进人堆里,却见是一老一少二人正盘坐着聚精会神地下棋,蓟子训
对琴棋书画本来就一窍不通,更谈不上喜欢了,扭头便走。
只是转头间,却见那老头竟抬起头来朝自己招了招手,这老头生得极怪,须发
似老人,面目似中年,身躯如少年,而这手指却嫩白似婴孩,老人指了指身边的空
地,竟招呼自己往他边上坐下。
蓟子训看着四周,见周围围观的人却个个如痴如醉,如乐如狂,如怨如诉,全
部心神都沉溺在这棋局中,全没注意到棋外人的一举一动。
蓟子训指了指自己,那老头微笑着点了点头,蓟子训走了过去,盘腿在那老人
身旁坐了下来,那少年抬了一下头,看了蓟子训一眼,仍埋头沉思不语。
蓟子训却吓了一跳,这少年人面目甜俊,肤色嫩白如新生婴儿,看起来竟是比
自己还要幼小,只是这眼神却象是历经沧海桑田般的世故练达,蓟子训被那少年人
只是瞧了一眼,便感觉自己好象被他洞穿了内心,再无遮掩。
少年人蹙眉苦思,良久方在棋盘上慎而重之填了一颗黑子,老人却似乎更游刃
有余一些,仅是眉头微皱一下,便笑着往黑白棋局投了颗白子。
只是这一老一小之一举一动,无不牵引着围观众人的喜怒哀乐,只是却无一人
发出不和谐的声音,蓟子训往那棋盘看去,只见纵横数十道,黑白数十子已填着棋
盘的角角落落。
蓟子训看了一会,黑是黑,白是白,纵是纵,横是横,看不出有什么让人如痴
如醉的妙处,实在是耐不住这枯坐,拧着头去人群中找寻壮汉将军,却杳无人影,
心中大喜,起身便欲偷偷离去。
老人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仍是指了指棋局,只是轻声道:“世事如棋局,变
幻莫测,胜也罢,败也罢,得也罢,失也罢,胜负得失一念间,莫非天定,抑或是
人定胜天?小哥何必执着于喜恶念欲。”
蓟子训震了一下,细细往那棋局看去,却是黑白相间,纵横睥阖,待定睛看去
,却是黑缠着白,白咬着黑,似乎你争我夺,各不相让。
蓟子训看这纵横天地,黑白分明,黑白世界,泾渭分明,少年人忽地填下一颗
黑子,便收拾了一大片白子,老人也似不手软,却在另一角吃了黑子更大一块天地
。
这一棋一子间,这一得一失间,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人生如棋,棋如人生,
蓟子训忽然想到自己何尝不是这棋局中的一颗棋子,差别只是白或是黑。
那谁是执我这棋子的手呢?是这老人还是这少年?碧奴呢,谁又执着她的生息
枯荣?木瑶呢,谁又执着她的归宿行止?
他曾经是个快乐的少年,是个觉得这天下万物都值得讴歌赞美的少年,也许他
有些笨拙,而这笨拙是否就是老人所说的,太执着于喜恶念欲。
有些事,他是刻意避之,然后才厌之,如那清流贤人,如家父延请的私垫先生
,如恶磊人,如伐木。他求率性,求完性,求心性。只要凡是背离这心性的,他都
觉得是让人窒息的桎梏。
心厌之,才会身远之,如伐木,如念书,如背门规,世人所持之执念,有时偏
让自己心生厌意。比如伐木,他从来都不认为生命是人类独占的形式,他不以斧斫
木,是不能也,非不会。
他总是希望人和人相处,讲究交心,心和心相处,讲究交命,生命是值得你为
之付出一切的,但生命之美却要你去发掘和升华的,万物皆有灵,万物皆有性,酋
耳、角瑞可谓丑者,而在蓟子训眼里看来,却美如解语花。
那老人又拈来一白子,轻轻地往那刚才被少年端掉的棋格中落下,刚才看着还
杀伐四起的棋局忽陡地一变,竟有暖风拂面的温馨和平和,老人对着蓟子训捻须而
笑。
白棋下在这中间连蓟子训这外行人看来也是废了一手,那少年惊讶地看了老人
一眼,却忽然淡然一笑,竟也在这白子旁落下一黑子,围观者竟如身淋冷水,如当
头棒喝,刚才还痴痴迷迷的神情一下子变得落寞失望,纷纷摇头叹息而去。
这一白一黑下得毫无章程,但在蓟子训看来,却如锦上添花般的喜悦,死地平
添一道亮丽风景,这就如碧炎罩中观水火之流,虽处死地,却意外感觉生命的辉煌
和灿烂。
死中求生不如死中置生,一老一少相对而笑,老人拊掌道:“如此棋局,美哉
快矣!”
少年也喜道:“子如你我,局如天道,天意有规可循,天心有律可依,天道乃
天之律道。”
老人微笑却道:“棋如心,心如棋,棋无道,心有道,故天道即我心,我心生
天道,宇宙间本无道,道由性起,由心生,无据可循即天意,无迹可察即天心,无
规可守乃天道,道者无也,这棋也无也。”
手一挥,这地上哪有什么棋局,哪有什么棋子,只有一块青石板仍隐约有黑白
相间,蓟子训不觉道:“率依天性,棋者无棋,局者无局,棋由心生,心生局念,
心无局则无棋。”
老人抚掌称善,少年人则大怒,道:“竖子岂敢论道,你便为正一道派之弟子
吧,不闻有门规戒律约束人,有丹药金石重塑人,有五行五灵造化人,正统之道,
在于万事皆有章程,有律规约之,若无律,便无法,无法,便无道,律者,万物之
循环规律。”
蓟子训见这少年人脸色变得如许快,也觉大是不乐,道:“你不提什么门规戒
律也罢,这正一道派不知是哪个混蛋传下的规矩,偏要入门弟子背什么律条规矩,
人本来还好好的,只是一背这鬼画符的,便傻傻痴痴的。”
少年人闻言一张俊脸竟如喷了血般的艳红,厉声道:“身为正一道派弟子,竟
不分长幼尊卑,数说长辈不是,便为欺师灭祖,忤逆不道。”言罢竟拂手往蓟子训
身上打去一道暗息。
老人抬手欲阻,却又摇了下头,暗暗叹气,不再言语,蓟子训却如坠冰窟,全
身血脉竟仿佛凝固了般,连忙运起内息,竟无丝毫动静,不觉魂飞魄散,这少年人
轻飘飘的一道冷息,竟封闭了所有的气息。
少年人冷哼道:“你不用再徒费气力,这缚灵臆诀便是天上神仙也无法化解,
你且回去好好循序渐进修习正一道派的法门,别再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蓟子训看着少年人,又看着老人,一时间却仿佛觉得所有的遭遇都是一场噩梦
,来无踪,去无痕。
老人递过一枣,道:“使童也非恶意,你身具风息道胎,又兼木、火道丹,若
待这些道丹均升练至还丹期,你小小一个心府能撑得下这乾坤五行吗?好在目前这
些气息还不相克,尚不能够成大碍。”
蓟子训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自己辛苦练成的道胎道丹竟是说没就没,说封就
封,所有的希望和憧憬都在这瞬间被打得粉碎。
淫丹所化之风胎不要也罢,天王木精所化之木丹不要也罢,风归风,木归木,
哪儿来回哪儿去,只是这火丹,却寄托着碧奴生的希望和自己的厚望。
老人竟象能看穿他心思似的,拍着他的肩道:“勿庸心灰,只要你勤加苦练,
正一道派能有很好的法子很快练就火丹,你若肚子饿了,且食了这枣脯。”
老人这一说,蓟子训才觉得真是饥肠辘辘,更兼在刹间被闭了胎丹,全身象是
被抽了筋骨般的软弱无力,茫然把那枣脯塞进嘴里,却味同嚼蜡。
待一咽进肚里,竟饥饿全消,神情一震,回首四周,却是时明时暗,恍惚不可
细睹,只觉得行人如织,来往竟视自己等人于无物。
蓟子训喃喃道:“你要我做甚都好,只是求你千万别封了我的火丹,我还要用
它救人……”说至后来,竟哽咽难言,却是伤心断肠。
少年人怒喝:“执迷不悟,还心存着一份侥幸,凭你修为,你以为能修炼这火
丹,到时不用说复活救人,便连你自己的性命都要被它反噬。”
老人叹道:“死里求生,不如死中置生,你只要提升自己的修为,才能化了这
火丹气息,使童封了你的内息丹胎,但并未断了它们的生息,好好想想吧,你练习
的这些道气内息均借自外力,可有自己的心息?”
蓟子训闻言还能修化火丹,神情也是一振,道:“真能修化火丹?”
少年人哭笑不得道:“我是何等人也,岂会骗你这顽冥不化之小儿?若非你和
我们青界合该有缘,我岂会费这等口舌,只是你虽身为正一道派弟子,却从未习过
正统道术,如何能明白其中缘故。”
蓟子训一听精神又是一振,刚才忧色已是一扫而光,故性复萌:“看你样貌,
也同我并无二致,也不用口口声声说我小儿竖子的。”
少年人和老人面面相觑,竟一时无话,蓟子训又道:“吃了你这大亏,到现在
还不知你是什么人,不是太窝囊了吧?”
少年人此刻已怒色稍霁,道:“你也不用管我们什么人,但记住,你缘自木来
,便自木始,回去好好向你师尊求教,从木性道丹开始,依你之赋性,只是要收拾
顽性,万事有规有矩,有方有圆,应能求大道,得大成。”
蓟子训只得诺诺应承,少年人又叹道:“现下胎渊五灵之争已开事端,各家都
纷纷积蓄力量,以图一争长短,我们青界这几百年来人材凋零,可造之材不多啊,
现在算起来在胎渊中也仅处中流水平。”
老人笑道:“亡羊补牢未为晚矣,不用这般长吁短叹的,若论实力我们鑫家那
更是不行,不过现今我们两家联起手来也未必输于他人。”
少年人叹道:“这倒是没错,只是现在便是正一道派也少有人才可堪大用,倒
是你这小子赤子心性,若能去芜存菁,假以时日,也是我们参予五灵之争的一着奇
兵。”
蓟子训见他似乎和正一道派甚是稔熟,忽然想起青使大哥曾提过青界偶人和正
一道派极有渊源,想到刚才老人称他为使童,心中一动,莫非他便是使君所说的使
童?不由大喜,道:“你便是青神渊使童大人,木瑶郡主及青使大人现今可好,能
否让小子见上一面?”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斧柯烂矣
少年人森言道:“不错,我便是青神使童,本使童还未责你暗同我偶人联姻、
私藏青冥灵戒、伤我青神特使、火烧漏泽园诸罪,若非青使愿自沉渊底以身荐你,
本使童也看你颇有道性,你还能站在这里饶舌不休?”
原来使童所言合该有缘便在于此,青使大哥……
老人却在旁哈哈笑道:“你也不用吓唬小哥了,便好好地说与他知,好歹他也
是青使认的小弟,小弟关心大哥也是人之常情,练道之人讲的是灭欲不是忘情。”
使童看了老人一眼,叹道:“实在看不出你这小子有什么高明处,人缘却是极
好,青使仅与你一面之交,竟也会为你敢在青神渊大打出手,最后发愿以身沉渊为
你荐命,便连木摇一弱质阴偶都能为维护你而舍命不顾。”
却是连连摇头叹息不止,蓟子训听他提及这二人,心一下子窜到嗓门口,道:
“他们……他们怎么了?”
老人却笑道:“使童大人是铁面豆腐心,青使的脾气也忒是暴燥,同青老会一
言不合便大发脾气,若不是使童大人宥护着他,青老会岂会罢休,不过他还是要接
受一点惩罚。”
蓟子训听青使大哥却是教使童大人护着,连忙对着使童不断作揖,使童倒是奇
怪了:“刚才我没治你罪你都没向我作过揖,此刻怎么知礼了?”
蓟子训咧着嘴笑道:“我可没求你不治我罪,是你自己愿意的,我要谢你作甚
,只是青使大哥却是为我受曲,当然要代青使大哥谢谢你老人家了。”
老人抚掌道:“性情中人,如未雕之璞玉,有潜质。难怪能取他人之物如同己
出,胆大虽大了些,但正是这份赤子之性却能游刃有余。”
蓟子训暗想,原来所使童所说的赋性便是这贼性啊。不过不论取淫丹还是木精
,也纯是运气使然,因缘际会,才能顺利化之,这中间若是缺了一环,不用说占为
己有,便连自己性命都不能保有,不过这些道理却也是他很久后才悟出的。
使童也笑了,口气竟也柔和许多:“木瑶天生美质,我见犹怜,目下已随我修
道,你便不用多虑。”
老人不待蓟子训发话,便说:“你有木缘,总能相见的,也不急在一时。”顿
了会儿又道:“久矣,时已三月,老朽先走了,小哥若是有缘还当相见,老朽乃胎
渊鑫老人也。”
蓟子训此刻却无惊无喜,只是奇怪观了一局棋,说了一会话,竟已三月矣,不
知青神渊的使君大人是否知晓我便在你们眼皮底下。
使童也道:“久了,你且好自为之。”末了,又道:“你在掏烟城做得很好,
我甚满意,鑫老人便是化人,说起来也是掏烟城的老城主了。”
蓟子训心里这才恍然,忽地心念一转:“青使大哥不知还要受什么罪?”
使童此刻已杳无人影,但空灵中,却传来一声隐约的声音:“斧柯烂矣!”便
再也听不见声音。
蓟子训却如雷殛顶,半晌说不出话来,园峤坪!九音钟!烂柯桥!
难怪青使大哥说跟自己有缘,原来缘就在烂柯桥,缘就在斧柯烂矣!
难怪青界同正一道派这么有渊源,原来如此!
蓟子训反身取出腰间别着的小铜斧,虽斧柯未烂,却仿佛历经千年。再也忍不
住满心的欢喜,仰头大笑,却见周围突然变得清晰可辨,天上挂着一轮红日,已是
白昼。
周围行人纷纷立足观望,蓟子训倒被吓了一跳,一回头,那壮汉将军仍如昨夕
般并排列于身边,身后跟着一大群金甲兵士,不远处,却立着使君大人,只是手里
已无剑。
蓟子训还未开口,壮汉将军却喃喃道:“棋局,世时棋局……”
使君飘然而至,道:“已三月矣,想必使童大人对你说了这前因后果了吧。”
蓟子训懵懵晕晕地只顾点头,真想不到这一恍间竟真过了三月,变幻多端,莫
不如这世时,世移时易,莫不如这棋局。
使君道:“使童大人还让我告诉你,灵戒本为青界灵器,希你还妥为保管,来
有缘,去有因,我便送你回去。”
又是一阵恍惚,却已是乐林里,长河岸,水里有岛,岛里有水,据闻就是青神
渊,木瑶此刻应还在青神渊,青使大哥呢也应还在这青神渊。
忽听林里响起:“蓟子训大人,蓟大人。”却正是送自己前来的偶人檀敷。
蓟子训见他三月来竟还等在河岸,不觉感动,道:“辛苦你了,都这么长时间
还侯在此处。”
檀敷道:“不敢,小人也是刚来,城主大人要小人前来迎接大人。”
蓟子训道:“却是为何,城主大人怎么会知道我此刻出了青神渊。”
檀敷笑道:“听说是城主大人睡了一觉,醒来便嚷嚷道蓟大人出青神渊了,详
情小人也是不知。”
蓟子训一呆,随即大笑:“原来是鑫老爷子。”
檀敷道:“城主大人临行前还对小人说,让大人赶快回去,现在已是开春时节
,大人时间不多了。”
蓟子训大叫一声,这算起来,同清流贤长的一年之约也快到期,若是自己逾期
不回,少不得这白眼狼又要在晦晚院里打小报告了,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连忙催促檀敷送自己回青林,不知道大鸿和酋耳都回家否,不过这大鸿应是很
难向金庭洞天交差的。沉思间,已是一阵风生云起,蓟子训一看,却已至青林核界
边,远处仍是阴阴沉沉,晦晏不明,正是核界天变。
往青林行了几步,隐于臂腕的角瑞忽地现了出来,两只尖尖小头不住地东张西
望,一忽儿便整个钻了出来,蓟子训喃喃道:“终于回家了!”
暴牙磨着牙,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似是十分享受这青林核的气息,蓟子训试着
从心内发出风息,却毫无反应,想真是什么缚灵臆诀封了自己气息,只是内心里却
生不出半点忧怨。
得而复失本是大煞风景的事,只是气丹原非自己的,想想也没失去什么。
蓟子训遥望着天际的黑云,黑云下面是掏烟城、焚烈洲、青神渊,真真是仿佛
做了一场春梦,但那林、那火、那水却真实发生着这许多壮怀诡丽、匪夷所思的人
和事,竟是已如道丹般,在心里扎了根,和自己血肉相连,血脉相通,再也无法舍
弃。
心里尽管还存着许多的疑问,但想想这一切岂非天定,莫非天意?竟再也不愿
回首。
暴牙和食邪此刻已跳下蓟子训身子,在落叶铺就的地上沙沙起舞,蓟子训也不
觉笑了,劫后余生的感觉还真是好,虽然一路上角瑞并没有露过几次面,但每次自
己险遭大难时,他们应该感同身受。
角瑞舞了一阵,便又重新纵回蓟子训的肩上,暴牙却是竖着耳朵侧耳听了会,
道:“酋耳便在前面。”
蓟子训大喜,连忙加紧了脚步,不一刻,便见前面一块旷地上竟立着一间草庐
,草庐前此刻却是只见一彪形大汉正嗷嗷大叫,那大汉满脸虬须,竟是看不清楚生
得怎样。
后面却紧紧奔着一头通身雪白、身后竖着旗杆般的长尾、似虎似豹的怪物,正
是角瑞苟子。
那长须大汉边跳边叫,这声音却分明是大鸿的鬼叫声,蓟子训再也忍不住,大
叫一声:“大鸿!”
那大汉似是一楞,却见林边立着一赤脚少年,面如满目,双目如星,眉际鲜艳
地燃着一抹火焰般的朱砂印记,这神形极是眼熟。
苟子却并无一丝犹豫,欢吼一声,便如饿虎般直直向蓟子训扑来,蓟子训此刻
体质自是不同与往昔,被苟子这一扑竟也没有跌纵出去,这一人一兽就这样人立着
欢快地拥抱在一起。
大鸿终于知道眼前这人正是自己苦苦等侯了将近一年的蓟子训,只是似乎比进
核界前要高出许多,眼神似乎也比以前要凝重许多。
他连忙奔了过去,揪着苟子的脑门,竟生生把这庞然大物扔出丈外,蓟子训吃
了一惊,这大鸿本来就天生神力,只是想不到一年不见,竟能单手便拎动苟子,更
奇怪地是这大鸿原本最怕的便是酋耳,想不到风水轮流转,苟子被他扔出后,竟只
是呜呜哀叫了声,便围着蓟子训转悠,竟不敢再同大鸿争宠。
蓟子训被大鸿狗熊一样魁梧的身材捂在怀里,一阵气短,差点没被他箍成二段
,连忙挣扎着脱出大鸿的拥抱,一拳打向大鸿的胸膛,哈哈大笑:“大鸿哥,想不
到一年不见,你长得竟比狗子还结实。”
这一拳平平打出竟能达大鸿的胸脯,蓟子训这才发现自己确实也长高许多。
大鸿却忽然哇地张开血喷大口号淘大哭起来,随即又哈哈地仰天大笑,蓟子训
被吓得一楞一楞地,好久才道:“你得失心疯了?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大鸿咧嘴呲牙道:“开心呗,当初你进了核界天变,我们都当你一去不复返了
,后来有个自称散夫人的鬼魄一样的女人告诉我们说,你正在找寻千阳木,让我们
在些等候。”
蓟子训这才知道那天那在千阳林偶遇散夫人,她还特意跑到这里来会知大鸿他
们。
大鸿又道:“这中间,苍舒道长他们倒来过一次,他还让我务必等到你回来,
我好苦啊,这大半年,便是同这怪物天天生活在一起,都快要被他烦疯掉了。”
蓟子训这才知道大鸿他们竟在这里结庐专候自己返还,不禁心下感动,道:“
大鸿哥对小弟真是太好了,小弟一定不会忘记大哥的,若是大哥你进了那核界,小
弟也一定结庐等候。”
大鸿却象是见鬼般看着蓟子训,忽地尖叫一声便往那草庐奔去,一头钻进屋子
里便再也不见出来。
苟子却在旁赫赫怪笑:“你不提这天变还罢了,你若一提天变,他必定失心病
发作。”
蓟子训大奇:“他刚治好了对你狗子的恐惧症,怎么又患上了对天变的恐惧症
啊,好象当时你们都躲得远远的,并没有经历过天变,何故要怕成这样?”
苟子闻言,竟也是象见鬼了一般盯着蓟子训看,忽地头磕在地上,身子竟软答
答地瘫了下去。好久才道:“当时我们没敢随大人进核界,后来这暴牙大人现身了
,说是大人正遭天变之罚,半个时辰不会再出现天威,要我们一起去救大人。”
蓟子训看了那草庐一眼,道:“然后你们进来,看到我却刚受那天变之罚最惨
烈的一面,我自己倒是不觉得,不过,皮开肉绽的确实可怖。”
苟子却艰难地咽了口气道:“不是,我们正好看到你全身溃烂,却被那七彩液
汁所吞噬,那时候,你的眼神就象妖魔一样的惨绿,你全身正诡异地闪着光彩,这
种情形确实恐怖吓人,大鸿自是吓得晕了过去,而此后的差不多一个来月,每次提
起你的名字莫不是如闻厉鬼,这之后便成今天这样子了。”最后却是忍不住又是磔
磔怪笑。
蓟子训呵呵一笑,心里还是被大鸿他们能在天变中尚胆敢前来相救感动。
忽地又奇道:“大鸿是听不懂你们说话,你们是怎么交流的。”
苟子耸了耸脑袋,道:“我也不知道,他经历了那天变惊吓后,竟能和我说话
了,也真是奇怪。”
蓟子训正想进草庐,大鸿却已神色如常走了出来,道:“这怪物又在乱嚼舌头
了吧,我是再也不愿再在这呆上一刻,现在便走。”言罢,忽又道:“对了,前些
天有个散宜生的人给了我千阳楠,说是交与你的,这下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交
差了。”
蓟子训想起散宜生偕夫人在乐林河畔与自己相见的情形,不觉痴了。却听大鸿
道:“散宜生还让我告诉你,他到青神渊青老会当差去了,另外,那个什么什么的
千阳郡守到青神岩做什么什么青使了,乱七八糟,我也搞不明白。”
蓟子训却是闻言暗喜,这下可好,散大哥到青老会去了,想必那个阳氏父子也
掀不起风浪了,使童还真够朋友,只是封了我的内丹太是可恶,又忍不住咬牙切齿
起来。
这一路上大家都归心似箭,没几天,二人便已出了滟林,蓟子训出林后换了套
南公斯给自己准备的紫绛色的衣服,然后依依别了酋耳苟子,只是暴牙食邪他们已
经习惯把新房做在蓟子训身上,似乎不愿就此离去。
蓟子训也是无谓,反正他们也能隐藏于臂腕中,也不怕惊世骇俗。
当他们踏进园峤坪时,整个园峤坪都沸腾了,浩执事及征和等各房的执事及伙
计全都拥了出来,不一刻便连那一向不太露面的大执事也闻讯从匡庐岭赶来。
众人纷纷说两人都面貌大变,大鸿愈发健壮了,而蓟子训则更加俊秀,个子也
都长高了,大鸿一边嘿嘿笑着,这快一年时间总算是见到活人了,这份兴奋却是外
人所难体会的。
不过半个时辰,却见苍舒道长带着庭坚三人笑盈盈地赶了过来,蓟子训见着苍
舒等人,真有恍若隔世的感慨,握着众兄弟的手,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边大鸿开始卖弄他并不精彩的口才,但因为事情本来就离奇,众人也听得纷
纷鼓掌称奇。
苍舒道:“回来就好,我已经禀告师尊了,你先同我回去。”
蓟子训也点头应诺,大鸿却忽地紧紧抓着蓟子训的手,认真而又严肃道:“你
可要践诺,说过的话若不兑现便要烂肚子。”
蓟子训迷茫了一会,笑道:“这一路上若非你大鸿哥护着,这千阳楠是万万取
不到的,我会禀明清流贤长大人。”
苍舒笑道:“上次到滟林碰到你,你便已念叨了几十遍了,现今任务已经完成
,再过几天变是我们白岳山一年一度的开山收徒大典了,想必不会有什么意外。”
大鸿激动得连连点头,蓟子训则告别了众人,便随着苍舒他们进玉晨坡,只是
过烂柯桥时,蓟子训却一时呆住,凝望着悬在桥心的九音钟,望着四周,梦游般地
喃喃道:“斧柯烂矣,斧柯烂矣!”
忽然想到初遇青使大哥时,他裂了白衣穿着短袖葛衣的情景,忽地想起他听闻
自己并不识字时那副如遇知已的开怀大笑,环顾四周,却不知当初他是在哪入了使
童的世时棋局,眼前竟恍惚浮起这桥中,有二童弈棋,一樵者置斧观棋,棋毕,一
童笑着指着樵者道:“斧柯烂矣!”
想到此,蓟子训竟攀着桥索双泪长流,一时间也分不清何是真,何是幻。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开山大典
苍舒等人见蓟子训这等情形,也是十分感慨,这一路滟林之行,必定是凶险万
分,若是寻常人家,象他这般年纪还应被父母呵护备至,如何受这大罪,而他仅凭
这些和草木虫兽说话这些末技微能,便克尽百难,历经天变,若不是吉人天相,如
何能在这林中活命。
只是如何知道蓟子训却是另一番感慨,当初苍舒送他进山,蓟子训也是在这烂
柯桥感慨万千,桥还是那桥,人还是那人,心境却是两个天地。
经过匡庐岭,大家都沉默着埋头走路,只是进那锁妖关时,蓟子训却停住了脚
步,抬头看那高耸入云的两道巨石,上下各有一对巨大石环,也许从此这两道石环
锁的却是自己。
想到苍舒在玉晨坡竟苦修了这长时间还是突不破金丹,不知自己练成火丹尚需
多少时日。
他忽然对迈进这道锁妖关感到恐惧,这次滟林之行,似有所获,此刻却发现竟
是一无所获,便连最后想见的人也是一个都没见到,而自己除了扼腕切齿外,竟是
无可奈何。
第一次听到陶伯拍打着竹杖对着自己说的修道,他心里都没有生起过要修道的
任何念头,即便是后来阴差阳错,修起了风胎火木丹道,也是顺意率性而为,而此
刻一无所有时,他才真正感觉力量的重要。
若是我够强大,谁能阻我木瑶相见,若是我够强大,碧奴又岂会消逝在自己怀
中指间!这一瞬间,他从来没有过地渴望力量,渴望修道带来的无穷力量。
顾盼之间,他已经神情昂然,挺胸而入锁妖关,即使被锁在这锁妖关,若是力
量够强,我照样脱关而出。苍舒等也被蓟子训这一阵意气奋发所感染,相拥着入了
锁妖关。
当蓟子训把若干株千阳楠扔至清流贤长的眼前时,清流贤长一个字都没吭,只
是闷闷地说了声:“辛苦了。”便抱着这堆千阳楠进金庭洞天去了。
清流贤长走后,蓟子训忽然想到走时还重伤在身的龙降,道:“龙降大哥身体
还好吗?”
苍舒却一脸忧色:“这一年来时好时坏,也不见转折,不知还要遭多少罪。”
蓟子训心里黯然,道:“我们便去看看龙降大哥吧,都快一年没见他了,甚是
想念。”
苍舒也道:“我们也正想去看看,你有这心,很好,我们便一起去吧。”
苍舒领着众人在玉晨坡转了许多曲折,却来到蓟子训也未来过的一个院落,门
口站着二个银衣大汉,对着苍舒等人微微颔首。
蓟子训等人推门而入,屋里极是昏暗,四周窗牖竟全都铺着一层厚厚的布幔,
屋里充斥着种种令人生呕的腐朽气息及药石气味,蓟子训一进来只觉呼吸都有些呛
人。
蓟子训走至床前,却见一个骷髅头缩在被窝里,只有偶尔深陷眼窝里转动几下
的眼珠还昭示这仍是个活人。
蓟子训举步维艰地走到床前,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只剩一个宽大骨架的人,依稀
还有龙降当初魁梧的影子,却是微笑着道:“龙大哥,小训今天来看你了,本来早
一年前就该来看你的,只是有些事耽搁了许多时日,真是对不起啊。”
苍舒他们看着蓟子训面色镇定,笑容可掬,只是紧紧攥着的双手却是骨节惨白
,脚步有些踉跄,也不觉心里怆然。
龙降想张开口说话,只听得喉里传来一声骨朵朵的声音,却连一个声音也发不
出来。
蓟子训却俯下身去,紧紧地抱着龙降的骷髅脑袋,轻声道:“龙大哥,这一年
来,我是好想你的,真的好想你的,以后我就天天来看你,你身体好棒的,过不了
多少时间,我的龙降大哥就会象以前一样,生龙活虎地伴着小训回到滟林。”说罢
,轻轻地在龙降的额头轻轻地亲了下去。 算起来蓟子训与龙降他们相处时间算
起来也没几天,却不料感情竟深比骨肉兄弟。听着蓟子训微笑的声音,在苍舒他们
听来,却比哭还让人揪心,忍不住齐齐回头擦拭着眼角涌出的泪水。
蓟子训拳也不捏了,脚也不颤了,却就端坐在龙降的床边,道:“庭坚大哥,
麻烦你去端一壶水过来。”庭坚依言从屋外端了一壶水进来。
蓟子训却从怀里摸出金阴飞觞,揭来鼎盖,沥了二滴酒母于壶水中,刹间,刚
才还臭气呛鼻的屋里便飘满芬芳酒香,便连一直都死气沉沉的龙降都觉眼睛一亮。
蓟子训道:“到今天,小训认识各位大哥也有年余了,相识不久,却让小训感
觉相知弥厚,这第一杯,小训先敬龙降大哥。”却是仰壶喝了一口,俯下身子竟将
酒用嘴渡给龙降。
苍舒大笑:“好好好,今天我们几个兄弟便好好地痛饮几杯。”却从屋里找出
几个碗盏,斟了五杯。
蓟子训知道这酒母为散宜生散大哥所酿,自是天地间少有的琼浆玉饮,自己当
初便是饮了他几杯玉薤浆,就觉得心旷神怡,心府内风性道胚的修为也提升了一截
,只是不知这酒母对龙降大哥会否也有神效。
龙降只觉这口香甜温醇的酒母所兑制的琼浆一入口,便化作一股热气滚滚往腹
内落下,连忙定神屏息,这东西定非凡品啊。
苍舒举着碗杯道:“我们便干净这碗酒,一是恭喜小训终于功德圆满,二是祝
我们龙降老弟早日康复。”
蓟子训笑道:“我们便干了这一杯,预祝龙降大哥早日龙虎重现。”
众人轰然举杯叫好,一饮而尽,却只觉回味无穷,饶齿香醇竟久久不散。
正当众人都回味琼浆余味时,却只听嗯呀一声,众人看去,龙降已睁开眼睛,
只是眼神已有神采,便连包着骷髅头的那层皱皮都升起了红晕。
蓟子训大喜:“这琼浆真是神品,龙降大哥可要多喝几碗。”众人七手八脚连
忙扶起龙降,把这壶剩余的玉饮琼浆悉数往龙降喉里倒去。
龙降饮了这大半壶的酒母琼浆后便昏昏睡去,众人也觉精神抖擞,庭坚道:“
真是神奇,现在你可要好好说说这次滟林之行。”苍舒等人都被挑起好奇心,齐齐
点头称善。
蓟子训看着苍舒、音皑、仲容等人,全都正襟危坐,准备洗耳恭听,不觉笑道
:“你们也不用摆出这般神情,这滟林之行虽然诡奇,却也不全是恐怖吓人的事。
”
说罢,便缓缓地将滟林之行始末全数道来,对苍舒这些兄弟他并不想隐瞒许多
,而且有些事他一个人背着太是沉重,快乐需要朋友分享,痛苦伤心也需要朋友分
解。
当然一些难以启齿的细枝末节自然是省略不说,经历滟林之行后,言谈举止都
稳重多了,这些事原本就匪夷所思,经他这娓娓道来,更是步步惊心,悬念横生。
待蓟子训差不多说完,天也暗了下来,只是龙降仍是沉睡不醒,苍舒等人欷歔
不已,这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千奇百怪,只是这些奇人怪事竟教眼前这少年
一年之间全都遇的,真真是让人目瞪口呆。
第二天一大早,蓟子训还没醒来,便让苍舒从被窝里抓了出来,一年来还从来
没这么踏实睡过,蓟子训睡眼朦胧地看着苍舒,却忽然看见他后面还立着清流贤人
,耷拉着一张长脸,不死不活地张着一双眼白比眼黑多的眼睛,看着蓟子训的眼神
就好象欠了他三百两银子似的。
老道后边站的却是一红袍老人,腰杆笔直,双眼炯炯有神,却正是陶伯。
蓟子训一下子便却了睡意,手忙脚乱穿起了衣服,道:“陶伯你老一大早怎么
跟到小子的狗窝来了,你老人家有事吩咐一声就好了。”
对于陶伯心里却十分的敬重,倒不是说陶伯在园峤坪跟蓟子训说的那番修道的
话,最重要的是在玉晨坡若没有陶伯罩着,这清流老道楞不丁什么时候把自己卖了
也不知道。
只是从来没见过陶伯穿得这么正式,便是上次第一次进金庭洞天向蓟子训问话
时,他仍是穿的一件灰白粗衣道袍。
清流贤长此时却昂首挺胸,道:“晦晚院的真人对你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基本
满意,为了表彰你,也为了鞭策你,就免了你的门规考核……”
老道还没说完,蓟子训便欢呼雀跃,便连站一旁一贯严谨的苍舒等人也不觉轻
欢出声,蓟子训不住地对着清流贤人鞠躬道:“以前都是小子太是愚笨,老惹贤长
生气,以后一定改邪归正,好好修练,天天上进,为清流贤长争光。”
终于可以修道了,终于可以练丹了,给我个机会,我就能获得力量,给我一道
门,我就可以走向你。
陶伯笑咪咪道:“你的表现很好,晦晚院已经同意你自今日起正式列为正一道
派门墙。”
陶伯笑道:“后天便是我们正一道派三年一度的开山收徒大节,再过三个月便
是白岳论道大会,这段时间山上会忙一点,你便留在清净院,打个下手帮点忙。”
清净道人被蓟子训刚才这番话又说得神情飞扬,道:“以后本贤人要亲自督导
你,务必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有所成就,你可不能丢了我们清净院的脸光。”
蓟子训一听以后自己要天天面对这张蚯蚓脸,不觉哀嚎一声,一抬头却正见清
净道人笑咪咪地看瞧向自己,却忽地发现这老道笑起来比那拘弥老祖都要阴险三分
,心慌慌地差点没摔倒在地。
陶伯一挥手,将清净老道等人都赶出了门,便收起了笑容,道:“你此行到了
青界?”
蓟子训见陶伯神色这般严肃,也收了嘻笑,却把前后经过约略讲了一遍,蓟子
训心里也知道这正一道派和青界的关系千丝万缕,自是什么也不敢隐瞒,只是对于
青冥灵戒及七星魂鼎却一言带过,不敢说得太多。
陶伯沉思了一会,叹道:“也许真是天意,想不到这青冥灵戒竟就是那枚不起
眼的黑戒,我们还一直当是祖宗留传下来的信物供奉着,唉。。。。”
蓟子训小心道:“只是这灵戒此刻却隐入小子的身里,待小子修了丹道,便能
现形,到时再转交还师门,只是当初小子也不知道从那黑衣人力茂取下的竟会是青
界的灵器。”
陶伯挥了一下手,道:“我们掌教大人说了,这一切都是缘定,不怪你,要怪
也怪我们自己有眼无珠,你就替青界保管这灵戒吧。只是没想到这七星玲珑罩却还
能被你练成魂甲,天意所定,人意难违。”
蓟子训只得诺诺应道,陶伯又说:“这些你勿须泄露出去,掌教大人说了,这
事关我们正一道派的存亡,若是流传出去,将后患无穷。”
蓟子训连忙道:“小子谨记长老教诲。”
陶伯又问了几个关于青界的事,便招呼清净他们进来,道:“以后你们要好生
关照好蓟子训,掌教大人对他甚是重视,万万不可怠慢了修行。”
蓟子训心里也是嘀咕,说不定是青界使童跟打得招呼,这么重视,以后清净长
老更有理由镇压自己了,不过转念又想,这未尝不是什么坏事,今日非比往昔,要
想修成大道,得大成,还得自己拼命努力才行。
开山大节前这二天,蓟子训倒也规规矩矩帮忙苍舒他们布置一下山门,准备一
下膳宿地方,倒也充实,很快,正一道派的开山节就到了,这天一大早蓟子训就随
苍舒他们赶到了山门。
正一道派自命为天下修道正统,俨然为天下修道宗派之首,倒也绝非浪得虚名
,这蓟子训一到山门,便见到处锦旗飘扬,锣鼓震天,从山门到山下一路上更是打
扮一新,便连山道两侧的花草树木都好象被细细擦拭了,发出耀眼的绿光。
更有成群结队的西陵镇上许多父老乡亲们自愿来山上帮忙,当然更多的是一些
小商小贩在这山门四周转悠,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西陵镇上就有许多这
样三年开张一次的商贩。
此外白岳山的风光更是吸引了成千上万携儿带女前来观光的游客,虽然观光地
也仅限于山门外的一段不长的路径,可还是有许多人来瞧热闹的。
而蓟子训便是和苍舒他们一起被编入了巡导组,专责山门两侧的安全,蓟子训
此时也觉威风凛凛,披着银袍,背后还装模作样地佩了把紫青剑,这剑还是问龙降
大哥借的。
说也奇怪,喝了蓟子训的酒母琼浆后,这两天龙降还真能开口说两句话了,病
情是大有转机了。
蓟子训年纪不大,个子竟也不比他矮小了,站在这这队伍,直感觉自己便是仗
剑行侠天下的好汉,那气概,那排场,真叫做威风八面,不可一世,惹得世人莫不
驻足指点,议论纷纷,自然是无形中为白岳山树了一道风景。
不过这好时光也就待到日上竿头时,当另一群白袍弟子出现在人们视线时,便
连苍舒他们都驻足观望,却正是龙门别院下的一群白袍女弟子,领头的正是湛真师
姐。
音皑等人均脸露古怪笑容,蓟子训也隐约知道这湛真师姐和苍舒大哥有些蹊跷
,都齐齐怂恿着苍舒上前打个招呼,苍舒却只是涨红着一张并不年轻的脸,却极是
忸怩不安,想上去又拉不下这张脸。
蓟子训却三步并作两步,大声嚷嚷道:“湛真师姐,苍舒大哥着我唤你,有事
跟你商量。”
音皑等人齐齐哄笑,苍舒却走也不是停也不是,脸比朝霞还红,却是那湛真师
姐倒大方地过来,只是后面跟着六七个姐妹,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音皑却突然在蓟子训耳边轻说:“若真小师妹也过来了,你可当心点。”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山门遇刺
蓟子训仔细一看果这群女弟中夹着一少女,正是当初让自己急哭了的若真,只
是个头稍微长高了些。
他连忙往队伍后面钻去,虽然若真在他离开白岳山时,于锁妖门外说了一番话
也算是握手言和了,可心里那个疙瘩却令他有些不敢面对若真。
清净别院净是些光棍汉子,一见到龙门别院的女弟子便如一群苍绳忽然嗅到一
个刚开瓤的西瓜,轰地一声全扎在里面。
只有蓟子训却是可怜兮兮地一个人立在一边,忽然一股冷箭往自己袭来,下意
识地运气火息,却是一点动静也没,心里一慌,整个人却象冰坨一样自头到脚被冻
成一块。
蓟子训开口想骂,却发现连嘴巴都被冻成一块肉冻,伸手欲去拔剑,已经感觉
不到手在哪了。
眼前立着一个神情极其古怪的少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嘴角隐含笑靥,
只是鼻梁边的斑点却稀疏了许多。
只听她轻声道:“你便这样不声不响就回来了,也不来瞧我,今天算是给你长
个记性。”
蓟子训却是一丝也不能动弹,那少女轻笑一声,便挥手向蓟子训击去一股水息
,蓟子训一个激灵,哇哇地大叫,在这路中不住地蹦跳着,寒意来得快,去得却极
是难受。
“哇,你这泼皮女,这一见面来的还是那道冰柱啊,现在夏天还没到,你就乱
来了,可要冻死人的。”蓟子训哆嗦着道,却是不敢大声嚷。
湛真见了蓟子训,大声嚷嚷道:“我还道刚才叫我的是谁呢,小训啊,我们正
一道派千年一遇的蓟子训,咦,你今天大发了,怎么还穿起银袍,背起紫青剑了。
”
蓟子训的脸让她这一嚷便如火着了一般,道:“你别乱嚷嚷,我这行头却是借
的,今天好歹我也要威风一次。”
湛真见蓟子训额头那抹火焰一样鲜红的印记长得极是醒目,忍不住伸手便去摸
,蓟子训却跳着赶快离去,边逃边嚷:“男女授受不亲,不许乱摸,不许乱摸。”
湛真却让他这番话说了个大红脸,笑骂:“谁摸你这小鬼头,不过好奇怪你这
朱砂哪里点的,好漂亮啊。”
蓟子训哭笑不得,道:“别乱说,我这是火烧的烙印,你还道我去是点着玩啊
。”
那边苍舒却连忙在湛真耳边耳语了一阵,也不知说些什么悄悄话。
若真却在旁轻道:“疼吗?”
蓟子训一呆,随即笑道:“我也记不得当时疼不疼了,不过现在想来却是疼的
很。”
若真笑道:“你很好啊,这次竟也能够带回千阳楠,这下那白眼狼不会再欺负
你了。”
蓟子训苦脸道:“以后被他欺负的日子还久着呢,清流贤长说了,以后要亲自
督导我修练。”
若真楞了一下,忽又扑地笑了:“那够你受得了,不过我听说这次却是晦晚院
亲自点的名,你只要好好修练,不偷懒,他也不会拿你怎么办的。”
蓟子训闭目想了会儿,道:“嗯,我会好好修练的,咦,若真师妹,你修到哪
层了,好象比去年要厉害许多。”
若真垂头道:“我练的是水丹,不过已经是水丹还丹期了,再过一年应该可以
升至木丹了。”
蓟子训若是练木性丹道,接下来便可以修至火性丹道,应该不慢的,而且听使
童及鑫老人说起,自己还身携火丹,修练起来若是得法,应该很快会升至火丹的,
只是不知该怎么练。
那边湛真却走了过来,对蓟子训道:“刚才真是抱歉啊,想不到你在滟林中受
了这么多苦,真是火石嵌进肉里,是不是很痛啊?”
蓟子训头都大了,忽然脸色一喜,道:“清流贤长来了。”
众人都还道蓟子训吓唬他们,又矮又胖的仲容却嘻嘻笑道:“你不是最怕他老
人家蚯蚓暴绽吗?怎么现在倒是巴不得他来呢?”
却忽听道:“什么事情这般热闹,都聚在一起,全都干什么干什么去。”正是
清流贤长的声音。
蓟子训哈哈大笑:“矮胖子正在夸你老人家教导有方,这一年来他说进步最快
,希望今次的白岳论道能给你老人家脸上贴光彩。”
仲容脸都绿了,连连摆手,湛真等女弟子捂嘴直笑,苍舒等人更是一脸尴尬,
连忙招呼已经四散开来的清净院弟子,列队巡查。
清流老道今天也难得地挂了一脸灿烂的笑容,在玉晨坡五大别院院主里他来得
最早,只是若其一见清流贤长来了,却恍若未见地顾自走了。
清流贤长眉头暗暗皱了一下,对着蓟子训等人道:“今天全都给我打起十二分
的精神,这么多人上山,难免会有鱼珠混目,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却教别的分院兄
弟笑话。”
苍舒等人齐齐应了一声,清流贤长又转头对蓟子训道:“刚才晦晚院下了一道
谕令,鉴于大鸿在这次滟林之行中的非凡表现,特予以录用,列为清净院门下,这
几天忙碌过后,你便让他进山门吧。”
蓟子训连声谢谢,对他,这真是一件大好事。
这开春时节,万物葱茏,百花齐放,真个把这山门上下点缀得春意盎然,随着
日头的升起,山道上已是人声鼎沸,人流如织,有携妻带子的,有父母相送的,有
友朋蜂拥的,工的农的兵的,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五湖四海,无所不容,这山门
前,山道上,说的都是谁也听不懂的方言俚语。
蓟子训如何见过这等场面,极是新奇,幸好旁边还有苍舒他们细说,原来这天
下却是分为四大部分,一曰梓社,一曰赤都,一曰昆岑,一曰天谷。
修道门派一般不置身于世俗纷斗中,但天下三大修道圣地,却俨然是这四大地
方的幕后主人,而这些地方一切军政大事却都由民众所推举的长老院把持,长老院
一般十年更迭一次,每年都会在长老院产生相对固定的一个长老来领事。
领事长老就成了地方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领袖人物,权力虽大,但也受长老院
的钳制,所以很少出现有不受制约的独夫寡头。
白岳山所在的地方却叫赤都,赤都的中心离这还有一千来里,但每年三年一度
的白岳山开山大典赤都总会派长老来恭贺。
对于自己地盘内的地头蛇,赤都的长老院可不敢轻视,而且有正一道派撑腰许
多争执纷端都可以消弥于无形。
苍舒正在介绍时,忽听清净贤长道:“臧宫长老来了。”
蓟子训抬眼望去,只听山道下传来一阵锣鼓笙箫喧天声,却见山下缓缓上来一
乘八人大轿,轿四角却插着四支旗杆,杆上飘着五彩羽幢,前面左右各有九名红衣
护卫在前开道,一手执着一面镶着日月星辰铜盾,一手持着龙形长矛,极是威武。
山门里走出一列红袍真人长老,蓟子训认得有律部长老陶伯,另有器部长老,
惩部长老,还有三个红袍长老却是蓟子训不认识的,估计都是晦晚院的真人,红袍
长老后面却列着十个黄袍贤人,其中有清净院的清流贤人、清田贤人。
蓟子训则随苍舒等人及其余各院的银袍道人分列山门两边,沿着山道一字排开
,远远看去却也威风凛凛。
蓟子训在玉晨坡若论入门时间是最低的,自然排于末端,离这山门也有百来丈
,这等阵势一摆开,原本还闹哄哄、乱糟糟的人群便都静了下来。
蓟子训所列位置身后聚集的闲人最多,全都是看热闹的游人及上山拜师的人,
而在另一边立着的却是天龙别院的女弟子,若其恰恰和蓟子训相同的原因站在蓟子
训的对面台阶上。
蓟子训对着若其作了个鬼脸,若其则作势要射出灵动冰箭,蓟子训则假作顿时
被冰冻住的木讷相,若其便皱着她可爱的小酒靥吃吃低笑。
此刻八人大轿已经快要行至蓟子训他们身边了,蓟子训对什么臧宫长老不感兴
趣,只顾和对面的若其耍着鬼脸。
忽然蓟子训只觉眉心一痛,眉心间的火焰印记却腾地象是燃烧起来,蓟子训急
忙回头,却见他身后挨过自己的肩头竟迅快地闪过一道火光,而这火光飞快地向那
乘八人大轿飙去。
蓟子训一急,下意识地欲运起内息,却是毫无着落,连忙大喝一声:“有刺客
。”身子却挡在山道间,已是面向那刺客了。
那道打向轿内的火息还未到轿门,另一边若其已娇吒一声,发出一道冰箭欲阻
下火息,原来若其一直都盯着蓟子训看,自然反应也比别人要快上一些。
那刺客却是一相貌平凡的青衣中年人,旁边还有一妇、一少年,模样却象是带
着儿子上山拜师的一家子。
蓟子训这一喊,边上的银袍道人都纷纷呼叫着持剑过来拦截那刺客,那青衣中
年人却只是冷笑着再也不看那乘大轿,蓟子训心里一沉,大声道:“当心这火息会
爆裂。”
蓟子训在焚烈洲什么火没见识过,这火息一经他肩上空隙过,他就感觉有些古
怪,这一见那刺客一脸轻蔑的神色,更觉大大的不妥。
蓟子训话音刚落,却见山门顶上竟滑来一道轻飘飘的翠光,向着那束火息卷去
,看似轻浮,却迅比闪电,竟比若其的冰箭还要快。
翠光一卷住火息,便转头向那青衣中年人卷去,那青衣人竟是毫无惧色,眼里
溢出的却是一脸愤嫉,旁边那妇人却甩出一幅红绫,卷过那道翠光,竟倏忽不见,
旁边已团团围上银袍道长。
蓟子训却只是远远地和若其站在一块,立在大轿前面,若论道术气息,蓟子训
自是插不上手,只能一旁观看。
大轿忽地掀开了一挂布幔,却见里面传出一声清脆如黄莺的声音:“谢谢两位
道长出手相救,臧宫感激不尽。”
蓟子训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如碧奴一般深沉的碧眼,蓟子训眼光立时
变得迷离起来,若其却在旁惊呼:“小心。”
蓟子训一回头,方才还瑟瑟躲在那夫妇旁边的少年人此刻竟吼叫着挺剑向蓟子
训这边劈来。
蓟子训连忙反手去抓背后的紫青剑,却是怎么也抽不出来,急得一边躲着那少
年的剑刃,一边嗷嗷大叫,若其却趁机左右开弓打出一篷冰箭。
另一边只听几声惨叫,已有几个银袍道长受创倒地不起,山门上已飘下几道红
影,分别拦住那青衣夫妇及少年人。
蓟子训此刻已狼狈之至,直至现在他仍拔不出那剑,忽听轿中传来一声卟哧的
笑声,蓟子训羞愧得无地自容,连忙避走开去。
这场刺客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晦晚院的红袍真人一动手,还真不是盖的,三
两下就放倒了这刺客三人组。
三名刺客及受伤的道人被迅快地带了下去,而那个叫臧宫的长老也随陶伯他们
进了山门,蓟子训他们又开始了忙碌的登记、甄别、选拔等诸多环节,只是开山第
一天那壮重严肃的气氛却被破坏殆尽。
经过刚才的风波,若其和蓟子训也觉亲近许多,时不时便聚在一起聊上几句,
说的却都是和大家一样的话题,这三名刺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个上午下来,经过目试面测,第一轮登记在册的要求拜师修道的便近五百人
,他们自然要住在山下的西陵镇上,待第三天再开始第二轮甄别。
这种登记初甄一直延续到第三天,登记在册的也将近二千余人,第二轮甄别由
玉晨坡五大院主主持,蓟子训这才知道要入正一道派真比上青天还难。
这甄别就出三道题,这题面却是由每个院主随心所欲信手拈来,千奇百怪,什
么都有,而问题的答案也是千奇百怪,有些人回答得让人击节,却偏偏院主看不上
。
比如问人为什么只长一张嘴巴却有一对耳朵,就有个人回答说那是上天让你多
听少说话,挺好的答案,可清流院主却一句取巧便淘汰 了他。
听苍舒他们说,以前甄选要严肃端壮得多,却是今年刚刚改掉的,据说这是晦
晚院的意思,要加大对新收门徒的道性测试,强调要收徒要重素质,这叫不拘一格
。
蓟子训等却听得迷糊了,这道性及素质好象跟长一个嘴巴和两个耳朵没什么关
系。
这第二轮甄别便如走马观花似的,刷刷砍下了一大半,到下午就剩下五百来人
了。第三轮甄别却是由晦晚院红袍长老来主持,九个红袍长老一字排开,前面立着
这最后五百来人。
就这样呆坐了二个来时辰,虽然还是开春时节,这中午的太阳还是蛮毒的,不
一刻这站着的待字门徒有百来个已是摇摇欲坠,陶伯一挥手,五百人便剩四百不到
了,又端坐了一个时辰,陶伯才慢条斯理地说:“坐下!”
有些早已脚肚子打颤的闻言一个屁股就坐在地上,当然还剩下一百来人自谓意
志坚强的仍咬紧牙关死挺着,这关键时刻可不能松劲,陶伯一挥手,便有银袍道长
纵上把这兀自傻站的一百来号人拖了下去。
这剩下软坐在地上的二百来人就成了今年正一道派新收的门徒了。
蓟子训却觉大开眼界,原来甄徒就这么简单,闭着眼睛睡一觉都能分出谁好谁
坏,真是厉害。
这段时间里,也未见晦晚院对那天遇刺事件有任何的说明,那个臧宫长老一进
晦晚院也神秘地失踪了。
开山大典一结束,蓟子训便迎来了他的修道地狱生涯,清流放着这许多弟子不
管,却单独给蓟子训开了小灶,第一课还是让他背书,背的却是叫是正一道派流传
千年的练丹经,据闻是正一道派的修道入门的总纲。
清流老道每每开始背书第一句话便是:“请跟我读:若夫还丹最尊,起自乾坤
。使一气而三才列位,命五行而九曜齐分。黑白相兼,喷阴阳之雨露。青黄配合,
散日月以胚浑……”
蓟子训却如坐针毡,无奈之下也只有抱头苦读,三天下来,蓟子训背来背去,
便是请跟我读之后的四句,后面就全记乱了套,不是串句便是错句。
背到后来,清流道长也不住摇头,掌教大人还说他有道性,连记性都不全,哪
来什么道性。
蓟子训也知道此时不同彼时,这练丹赋还是要背的,谁也救不了自己,只是实
在有苦难言,每每要背这些东西,却是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脑袋里想的却全是滟
林中的奇遇,他倒真希望宁愿面对拘祢老祖,也不愿看眼前清流道长这张长脸。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请跟我读
到第四天,蓟子训总算是结结巴巴能背半篇,下半篇却怎么也记不拎清,通篇
练丹经也不过七百来字,蓟子训却觉得比经历一场水火之流都让人难忘。而此时大
鸿也其他五十名新收门徒已经完成了门规测试正式入了清净院。
第五天,清流道长开始细细讲授通篇练丹经的含义及对今后修道生涯的深远影
响,也许这样能加深一下印象,也有助于蓟子训这木头记忆,只是他歪着头听了一
半眼皮便扭不过大脑,终于留了一书的唾涎呼呼大睡,清流长老气得又是蚯蚓暴绽
,一根小木棍把桌角都打出个窟窿,其怒吼声响彻整个玉晨坡。
当晚蓟子训耷拉着脑袋去别院饭堂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都极其同情地看着他
,更有大鸿之流的居然还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一定要重树信心,排除万难,争取
最后胜利。
苍舒、音皑、庭坚、仲容等人则是挨声叹气,唯有占着一角的新收门徒却在旁
嗤嗤暗笑,领头的蓟子训认识,叫兼谟,十足的马屁精。
在第二轮甄别中,清流贤人把的关,问题还是那个“人为什么会长着一张嘴巴
两个耳朵”问题。
结果这个兼谟却答道:“口为主,耳为次,就譬若师尊是口,理应天下独一无
二,居中。而耳朵则就譬若是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劳,自然是走上先站两边的角色
,有两个也不足为奇。”结果清流贤长蚯颜大悦,当然就被清流老道圈定为清净门
徒。
蓟子训心里本就着急窝囊,听这兼谟笑得最是肆无忌惮,心里也是恼怒,却只
是笑咪咪道:“兼谟老大,清流贤长对你可是很赏识啊,你可知道?”
兼谟被他一脸假笑也笑得有点心慌,毕竟蓟子训在清净别院还有苍舒等人罩着
,自己初来乍到,自然不能得罪太过,忙道:“不敢,不敢,失礼,失礼!”
蓟子训不悦道:“这就是你不对了,清流贤长可是我们玉晨坡元老,更是我们
清净别院的领头人和主心骨,他对老大你这般赏识,你不什么敢,失什么礼啊?”
兼谟急得出一头冷汗,连忙道:“不是啊,我这是自谦啊。”心里道,难怪这
小子大字不识一个,却原来什么叫自谦都不懂。
蓟子训呵呵笑道:“你还知道谦虚啊,告诉你,这清净院里,嘴巴自然就是清
流道长,耳朵呢,数量有限,怎么也不会轮到你。你呢既不是耳朵,连耳朵屎都不
是,这才叫自谦,懂吗?”
兼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让他生生忍住了,垂头称是,蓟子训这才施施然回
到座位,却忽然仰头大叫:“请跟我读:若夫还丹最尊,起自乾坤……天哪,为什
么偏偏轮到我却要天天用嘴巴,我宁愿做粒耳屎。”
众人齐声哄堂大笑,便连刚才还气急败坏的兼谟都给逗笑了。
又过了一日,在蓟子训再三恳求下,清流道人将背诵练丹经从开篇开始移至中
间念起,曰:“请跟我读:秀乎黄牙,长乎河车!以河车,养黄牙,载着人兮命转
赊,三魂缭绕归谁洞,七魄徘徊去我家……”
这方法还真灵验,不过一天时间,蓟子训竟能流利地、不假思索地、毫无停顿
地一口气背出头。
尽管蓟子训背诵的时候开头一句,中间一句还夹着“请跟我读”,若无这两句
引语带着,还背不下去,但瑕不掩瑜,清流贤长还是很欣慰,终归在自己的不懈努
力和孜孜不倦的教诲下,蓟子训这株铁树还是开了花。
又隔了几天,清流贤人忽然捧着一个玉瓶郑重地将蓟子训领至一个房间,屋里
有神像,像却是一壮二童,道:“从今天开始,为师将带你真正进入修道的奇妙而
又艰苦的征途,你要对着我们正一道派的祖师爷,发誓一定要恪守门规,发扬广大
,忠诚不二,持之以恒。”
蓟子训却看着那壮汉,这面目同青使大哥还真有几份象,原来真是正一道派的
开山祖师啊。
后面两个道童模样的不用说就是当初烂柯桥下棋的两童了,其中一个应该就是
自己见过面的使童了,算起来还是青使的师尊辈了,只是奇怪,这画也有千把年了
吧,这人怎么不显老啊,不觉道:“原来我们的祖师爷的师父一直都这么年轻啊。
”
清流贤人却一个暴栗打在蓟子训头上,训斥道:“我们的老祖宗是中间那个壮
汉,后面自然是他的书僮了,什么师父不师父的,祖师爷威武雄壮,文武全才,岂
会是那两个童子的弟子,笨!”
蓟子训却差点没笑出声来,若是知道正一道派的祖师爷竟会同自己一样是个文
盲,不知这老道会不会直接听昏过去。
当下便依言发了誓,清流贤长这才道:“晦晚院对你青睐有加,虽然你有许多
的不足,但为师还是对你充满信心,陶长老还亲自为你炼了一炉丹药,你要知道,
这次让你入林,陶长老可是费尽心思。”
蓟子训也有些微感动,道:“都是小训太笨,老惹得师尊生气。”
清流贤人叹道:“这炉丹药叫培木丹,却是修练木性丹道的培培基良药,陶伯
让你采千阳楠便是为了练这培木丹,你有木缘,让你进滟林也培育你的木性。”
蓟子训这才明白晦晚院为什么要自己孤身深入滟林找寻千阳木。
清流贤人怅然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我骂我,我也知道若其也是一直恨我
骂我,年轻荒唐,误人误己,结果落得连女儿都恨我,我是不是很失败啊?”
蓟子训却是一句也不敢插嘴,只是低头嗫嚅:“大家都很尊重你老人家的。”
清流贤人笑道:“你不用安慰我,让你背书的时候,你是咬牙切齿恨我入骨了
吧,其实也是为你好,我们正一道派修道入门的法则是,依其自然,循序渐进,固
守一气,术讲专攻。”
蓟子训却听得迷迷糊糊的,清流贤人道:“简单地说,正一弟子在入门时各凭
禀赋依各人道质道性选择修练属性,道人阶段要依次循环修练,以你为例,你选木
性,便从木性始,依次为火、土、金、水,再返濮归真,回归原始,至木丹一轮回
,便完成了五行道丹修练,进入五灵道丹修行期。”
蓟子训也听苍舒依稀说过这事情,却原来这么回事。
清流贤人道:“性由人生,人随性易,你选择了它,便要坚持于它,木主静,
火主烈,土主和,金主刚,水主柔,五行相克又相生,五行道丹便是依这相生原理
而衍生。”
蓟子训这话听得明白,清流又道:“五行一个周期,而五行道丹每个阶段又分
为蓄气、元归、结丹、凝体、还丹、道合五层,入了五灵后,便只专攻一性,多者
不行,术有专攻,专攻方精,你现在选择的便是你今后修道的路。”
蓟子训道:“这般说来,我若是入了五灵道丹后,便只能修练与之对应的五灵
之一?”
清流贤人道:“不错,五行金、木、水、火、土对应五灵雷、风、云、火、土
,木丹对应的是风丹,你以后便走风木属性的路。”
蓟子训暗道,难怪自己风、木气息都能生火,原来五灵便是五行的进化形式。
清流贤人道:“木主静,依你这顽性,却是修习木性道丹的大忌,所以为师只
要慢慢地磨砺你的杂性,读书背诵便是你的天敌。”
蓟子训暗中叫苦,天天让自己背什么练丹赋却原来要磨去自己的顽性,不过这
也太不人道了,不能换些别的?
“这入门蓄气,有三种方法,其一借丹,服药石,用以集气培基,其二为吐纳
,依一定法门吸收外丹气息,化为己有,筑基之不二法门。其三,便是借助宝器修
练,开始入门正一道派不提倡借助外力,只有自己培植的气息才弥觉珍贵。”
又吩咐了一些话,清流便将培木丹交于蓟子训让他回去找苍舒,明天他教他如
何服药、化药、行气、蓄气。
蓟子训回来路上却是感慨不已,便是这相貌猥琐白眼狼却是对自己关怀备至,
真是人不可貌相,今后一定不能再惹他生气了。
第二天一早,蓟子训便拖着苍舒、音皑他们兄弟一起先去探望龙降,龙降自上
次服用酒母所化的琼浆后,竟然病情一天比一天好,甚至还能下床扶着墙走几步了
。
蓟子训更是每天必定要抽出时间去扶着龙降到处走走,苍舒他们这些天基本上
是废寝忘食沉迷于修道中,再过二个来月便迎来五年一度的白岳论道大会。
今天他一大早便将苍舒等人全拖在一起,也许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都将没
什么闲暇来看望龙降大哥了。
龙降今天居然不用人扶着就能颤颤巍巍地在屋里遛达了,看着他那一年多没有
过的喜眉笑眼,苍舒等人也特别开心,蓟子训笑道:“龙降大哥你马上又可以龙腾
虎跃了,恭喜恭喜啊。”
龙降有些腼腆,道:“恭喜什么啊,还不都是你给老哥带来的好福气。”
矮胖子仲容道:“你那酒母确非凡品,我们几个兄弟自食了酒母琼浆后,这几
天修练起来特别轻松。”
又聊了会儿,苍舒便道:“时间不早了,我先领着小训到泽房去。”
泽房蓟子训知道,在玉晨坡最西的地方,平日不开放,只是听说新弟子入山门
后供入门化丹药、行气蓄气用的。待蓟子训他们一推开门,里面竟聚了好几百号人
,全都是今年新收的门徒。
泽房挺大,足有平常十来个房子大小,里面宽敞干净,玉晨坡五个别院新收弟
子分由各院贤人或代师传道的道人领着,在各自分属的场地教习着。
清净别院则集中在中间的一块相对分隔开来的场地里,院里包括大鸿、兼谟等
其余新收门徒均由清田贤人领着,由清田贤长指点着木架上挂着的一幅图像,讲解
着化药、运气、行气及蓄气的一些要诀和事项。
蓟子训刚进来,清田便招呼着大鸿他们依法先化药。蓟子训则随苍舒楞楞地看
着中间挂起的那幅画像,画上密密麻麻地点着许多字及络脉,而且这图高低不等,
颜色各异,却有点象是白岳山的地名标记图。
苍舒便道:“这图便是我们人体的血脉行气图。”
蓟子训吓了一跳,道:“我还道是咱们白岳山地勘图,这人有这么复杂吗?”
苍舒笑道:“我知道你不爱背书,但这千经百脉,万千行气穴道却是要牢牢记
着的,今天我便先教你怎么化药,这很简单,只要所选道丹符合本性,外丹炼制得
法,根本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蓄气。”
蓟子训听得头皮发麻,别的不说,光要记全这么多密如毛孔的什么气穴什么经
脉的,不知要化上多少时间,完了,这道还真不是人修的。
苍舒见状也不气馁,这练气非比单纯背书,只要行上一遍气,也基本不用你死
记的,指点着图上几个气穴,讲了一大堆的什么三十六周天啊等等,蓟子训却怎么
也不明白。
自己当初练丹时没这么复杂,就几道大的气脉,虽然比碧奴他们磊人要复杂一
些,但也没复杂到这等程度。昏头胀脑间按照苍舒所示的气息行走方向,试着服了
颗培木丹,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待回头看大鸿、兼谟他们却能象模象样地闭着眼睛,仿佛很享受气息流转。
苍舒又纠正了一些吐纳方法,但就是怎么让气自丹田生起,然后运行经脉,要
经过多少个轮回才算完成了行气。
蓟子训按着他所传的吐纳方式,也不觉昏昏沉沉进入冥思中,只是苍舒一个偶
尔碰了下他,才发觉他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换了音皑上场,也是讲得唇焦舌烂,头晕眼花,蓟子训却两眼直楞楞地
看着那副图像,竟被他从图像中找出了滟林、园峤坪、匡庐岭、玉晨坡等地,却只
是怎么也找不出这泽园会是哪。
第三天,又换作庭坚来教授蓟子训入门功课,蓟子训却拼命将头埋进腿间,据
他说,这样能感觉到一点气感,或许这是个创新的练气方法也没准,只是当他发觉
有些不对时,蓟子训已经口吐白沫,差点没窒息过去。那天兼谟顺利进了蓄气期,
是泽房中二百多个弟子最快入门的弟子。 第四天,仲容被派上了场,又矮又肥
的仲容好不容易气喘吁吁讲完了课,蓟子训却一个恍惚额头竟重重磕在地上,顿时
鲜血淋漓,连忙传来玉晨坡的大夫给包扎伤口,算是因伤放了一天假。这天大鸿入
了金丹蓄气期。
到第五天,清流贤人亲自出马,以以身饲虎的大无畏精神,垂先师范,竟袒胸
露腹,将入门所需的十几个气穴及经脉用用朱笔描绘于自己身上,形象而直观的教
育使旁听的其余尚未入门的弟子竟全都顺利进了蓄气期。
蓟子训感动之余,拼命摧息,结果非但没有练化丹药,却反而惹得心府内气血
大伤,差点没走火入魔,最后只得以失败告终。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令蓟子训极其沮丧灰心,他甚至对于自己选择修道的
初衷是否正确都感到怀疑。
幸亏第六天的时候蓟子训终于可以歇了口气,泽园也突然焕发了生机,充满了
活力,而这股气息却是失踪已久的臧宫长老带来的,臧宫长老居然也来到泽宫练气
,陪同她一起来的却是若其。
这一天是蓟子训自进泽园以来最快活的一天,尽管他已是所有在泽园修练新手
中的例外,而且清流也已把他托付给清田贤人,但在暗无天日的泽房中,忽地平添
了一道风景,这心情没来由会变得相当愉快。
若真看着眼前蓟子训才五天未见便消瘦至此,还道是他太是用功刻苦熬夜所致
,心里是又感动又难受,连声安慰他一定要保重身体,修练要循序渐进,万万急躁
不得。
但当兼谟吃吃地将所有的真相都说于她听时,她一时傻掉张得圆圆的嘴巴竟能
塞进一个鸡蛋。
蓟子训伤魂失魄地回到自己的场地后,大鸿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只是轻
轻拍着他的肩,让他一定要节哀顺便,蓟子训差点没有一巴掌轰下他那狗嘴。
这天,兼谟竟然顺利进入了元归期,这时正一道派开派以来历史上都少有的奇
迹,清流贤人更是亲自前来为他祝贺打气。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太上忘情
臧宫长老除了露着那双碧幽幽如海样深不见底的眼睛外,全身上下罩着一挂薄
绢,看到蓟子训,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并无多大表示。
只是让蓟子训差点没掉下眼珠的是,臧宫长老居然在当天下午便进入蓄气期,
而更让他惊奇的是她并不象其他天龙别院的女弟子一样练的是水丹,却反而是性子
最烈的火性丹道。
若其惊诧之余,仔细询问了蓟子训的一些情况,却是奇怪按资质他并不比其他
人差呀,却偏偏不能入门蓄气,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便让他静坐冥想试试。
蓟子训原本就入不了定,注意力难以集中不说,只要一坐下,便不由自主地将
心神四散铺开,却处处碰壁,心神无处可泄,便混乱起来。
若其见他一闭上眼神色便阴晴不定,一会儿脸色发白,一会儿脸色通红,一会
儿咬牙节齿,一会儿又愁眉苦脸,这一切俱是走火入魔的表象,连忙低声呼唤蓟子
训。
蓟子训只觉得心里一阵烦闷,心息根本不能在心府内流转,更不用说按着苍舒
他们所说的什么气穴经脉运行了,只要心府一聚起心神,便心不由己往外散发,而
每次欲向门外延去,便好象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着,而一经碰壁后,心神便不可捉
摸。
他自然不知道这泽园却正是金庭洞天用五灵气息所结的五灵屏罩封闭了外界联
系,专门用来入门静思养气化药的静室。
新入门的弟子极需要这样的安静、不受外界打扰的静寂环境,这种静室对于第
一次入静冥定极为有效,而蓟子训却是天性好动,更为主要的原因却是这种入定方
式是和他之前在滟林中所明悟的全不相同,那是闹中取静,是用心去和其他生命气
息的一种沟通方式,是动后致静的一种入定。
蓟子训心神已经完全蜕变为兴奋好动,耐不住寂寞,特别是耐不住这种没有生
命气息的交流,在这六天里,已经被拘囿得变得更为敏感和脆弱,稍不如意,便暴
躁不堪。
即便在那毫无生命迹象的火地里,心神因为毫无阻碍,也会格外活跃而生机勃
勃,寻找生命气息便成了心神的最大动力,而如今在这生命聚集之泽房,反而有堕
入死地的无奈和无力。
若其在旁的轻呼曼唤,终于让蓟子训从半昏迷状态中苏醒了过来,当他抬眼看
着若其一脸焦急,泫然欲哭的娇憨神情,忍不住心生后怕,心神虽为人所有,若真
有个不慎,只怕要落得离魂散魄。
此后又在这泽房呆了数天,这段时间里,臧宫长老也进了元归期,算起来比兼
谟还要早上几天,所有的新弟子都能安然入定,而且普遍反应入定过后神清气爽,
感觉十分良好。
兼谟自进入元归期后,更得众人纷纷称道,便连清流贤人都将注意力重点转移
向了他,清田贤人更视他为亲传弟子,每次都身传言教,绝不怠慢。
若其开头见蓟子训神态极是疲乏,精神整天委糜不振,几乎天天安慰他,为他
鼓劲,但渐渐地蓟子训脾气也开始暴燥起来,动辄破口大骂,连大鸿都远远地躲着
不敢亲近,多次被蓟子训无头无绪训斥后,若其也开始慢慢地疏远了他,不敢再和
往来。
而兼谟也真算得上是颇有天赋的修道奇才,每次均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新
人中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多不敢询问师父,而直接问道于他,兼谟脾气也极好,每次
都能极为耐心细致地授道解惑。
清田也懒得去管教这么多良莠不一的新人,有什么入门练气的问题,也放手让
兼谟去管,有意无形中兼谟便成了这群新人中的领袖人物。
若其本是陪侍臧宫长老进来的,随着长老日复一日久远的入定冥思,若其也是
越来越是空闲,偶尔会去指点一下不得要领的龙门别院的新人。
只是问的人多了,毕竟自己入门也有三年了,有些问题也捉摸不准,便有些不
耐烦起来,而此时兼谟总能帮上她一把,一来二往,二人话题也多了起来。
而蓟子训整天要么心劳神疲睡去,要么睁着眼看着屋顶发呆,就这样浑浑噩噩
过了数天,不知不觉在这泽房里也呆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所有人都为即将出关而欢呼雀跃,新人们在这次闭关中都裨益良多,既有收获
的快乐,当然更多的是重见天日的喜悦。
蓟子训面对的不仅是一无所获的惶惑,更多的对修道前境的迷茫困惑,若其虽
然很想拂袖而去,但终究还是过来向蓟子训问了一下好,让他以后要注意身体。
只是蓟子训预料不到的是碧眼臧宫长老居然会在离去前对他道了声珍重,泽房
里二十来天没见她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更没有理会过自己。
当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他一人时,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被人遗忘了,或者是被
上天遗弃了,蓟子训虽非惯于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的纨绔弟子,但与青神岩及掏烟
城那种呼风唤雨般的风光相比,这种天壤之别还是让他失神了好久。
唯一此刻还挂念着他的却是那个病恹恹的龙降大哥,苍舒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
了,玉晨坡也显得格外平静,但这平静下面却是相互间明里暗着的较量。
这一月来龙降好了许多,不但笑容满面,便连声音都宏亮起来,蓟子训也发现
他那张如骷髅般干枯的脸庞也有了腴肉。
见到龙降,蓟子训心里那股揪心的不快便如云烟般消逝无踪,龙降自然也听说
了许多关于眼前这位小兄弟的传说,连苍舒他们都没有办法,他也实在没什么话可
资安慰,只是傻傻地裂嘴笑着。
龙降在苍舒他们五个师兄弟身材最是魁梧,脾气也最为刚烈,虽然有些口讷,
但为人最是诚实,蓟子训见着这副神情,挥了挥手,似乎想把泽园里所有的不快全
都驱散似的。
龙降现时已搬回和音皑合住,屋里则另加了一张床铺,便是给蓟子训以后睡觉
的地方。蓟子训他们回屋的时候,音皑他们还没回来,龙降则说,已经十来天没见
苍舒他们回来住过,想必又被关在什么地方苦修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聊了许久,夜也深了,蓟子训见龙降精神虽好,但终究没有
痊愈,也不敢太多惊扰,便说睡吧,却是辗转反侧,竟然是从未有过的不能成眠,
只觉心内焦燥难受,心烦意乱,种种往事又一一涌上心头。
想青使大哥此刻却不知是安还是危,木瑶则是相见遥遥,碧奴的复活更觉渺茫
,使童大人却寄予厚望,而自己居然在一个月内连个蓄气都不成,哪有什么道性,
哪有什么木缘,新来的弟子谁不比自己强。
想到这里,只觉一股悲哀涌上心坎,直想放声大哭一番,待看见龙降此刻睡得
正酣,又生生将哭声咽回到肚子里去,却是拼命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发出一声。
又自怨自艾、抽抽咽咽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龙降正怪怪地瞧着自己,蓟子训却只觉头疼欲裂,全身胀痛,想撑起身子爬起来,
却啪地一声又跌回床上,竟是全身软弱无力。
龙降更是感到吃惊,昨天见到蓟子训虽然精神有些不济,但面色还好,但今天
看去,却是双目深陷,两眼红肿,神情木讷,面目可惧,探手往他额中一托,却如
火烧般发烫,连忙道:“躺下,躺下,你发烧生病了,我这就去叫大夫过来,你可
万万要躺好。”
蓟子训想哭,却忽然又想笑,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要
塞牙缝,自己在滟林、焚烈洲这日日夜夜,哪个地方不是环境恶劣的水深火热之地
,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自己却仍是活蹦乱跳得活了回来,好好地回来在这床上睡了
一晚,居然会生病了。
大夫来了用手测了下头额,又把了会脉,便淡淡说:“心火太盛,抑郁难排,
又感风凉,没有大碍,只是要多加休养,过不了几天便会没事。”开了几贴药,让
龙降到药房里去取,便走了。
蓟子训看着龙降拖着仍然蠃弱的身子为自己烧水煎药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
味,一个月前,他还是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却是怎么也料想不到一个月后自己会倒
在床上让他服侍。
服过药后,又昏昏睡去,待朦胧醒来,只见屋里烛光明灭,已是深夜,龙降高
大瘦弱的身子却正东倒西斜地趴在自己床前,一时不敢动弹,便睁着两只无神大眼
望着篷顶一直到天明。
日子就这样毫无意义地一天天过去,这段时间倒有许多人前来探视,便连兼谟
等新人也成群结队前来探望,若其也来过一趟,只是却由兼谟陪同着,大鸿则是天
天往这里奔,大鸿无论体格还是性子都和龙降极为相得。
清流也黑着脸来过看望过,却只是长叹一声,便摇头而去。
蓟子训一病躺下,竟足足躺十来天,在床上时间久了,也感觉有些麻木了,生
命就这样慢慢流逝,有时候想想真是奇怪,便如这黑不溜秋的篷顶,总有一天,也
会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呆呆地盯着它看。
而这逢顶又何尝不是天天看着这世人在自己底下忙碌着,奔波着,直至有一天
会离开这屋。逢顶还是这逢顶,只是生活在这篷顶下的人却是一茬换着一茬。
生命的意义便在于此?天天躺着看这篷顶?蓟子训又在夜半惊醒,一年来在滟
林奔波,也许是修了道丹风胎的缘故,一直没有了夜尿的毛病,但这些天生起病来
,那种在梦中飞流直下的冲动常常让自己心悸。
但还好,总能惊醒,一醒来便要起床撒尿。大鸿这几天一直在这里陪护,晚上
便睡在音皑的床,音皑他们已经也快一个月没现身了。
解过手后,蓟子训已经再无睡意,披着衣服,便在玉晨坡漫无目的地行走起来
,抬首望空,却见一轮明月当空,淡月笼纱,娉娉婷婷,掩映着花木疏影,皓皓皑
皑,飘洒着万千银霜。
月周则衬着柔和似絮,轻匀如绢的浮云,清辉幻成一轮彩色的光晕,由深而浅
,若有还无,只给你一点淡淡的喜悦,和一点淡淡的哀愁。
这月夜此刻正映着蓟子训的心情,百无聊赖之极,蓟子训信步便往锁妖关走去
,此刻锁妖关前已无人把守。
想及苍舒曾经说过的禁制,不觉喟然长叹,正欲折返,忽听一人轻道:“这般
晚了我们便回去吧,若是教巡夜师兄们看见了,总归不好。”
正是若其的声音,听来有些惶张,却又听得另一人却道:“不妨啊,我们只是
走走看看,这月夜挺美的,很久没有这般舒心惬意了。”竟是臧宫长老的声音。
蓟子训见这大半夜的若是现身出来,那真是唐突佳人,连忙找了个隐蔽所在躲
了起来。
那两人听脚步也是往着锁妖关过来,臧宫立在雄伟高大的锁妖关前,竟默默凝
视着在月光掩映下有些惨白的巨大石环。
臧宫仍是蒙着绢幔,蓟子训离他们仅丈余,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绢幔随着呼吸
飘忽着。
若其仿佛极是不愿,和这前面的臧宫拉来了约一丈来距,道:“过了这锁妖关
,便是内厮们居住的匡庐岭了,自从上次我们正一道派出了一场内贼闯山事后,晦
晚院的前辈们便加强了这进出禁制。”
臧宫回首一笑:“嗯,这事却是闹得太大,我们在赤都便已听闻,听说那蓟子
训便是经历这场风波后才崭露头角的。”
若其一听这名字,忽地想到当初蓟子训入滟林时自己便是在这里与他送行的,
想及种种往事,竟一时恍惚失神。
臧宫道:“而且听说蓟子训原本是你们白岳山砍柴的外厮,确实与众不同。”
若其绞着衣角,眺望着锁妖关下涛声阵阵的滟林,喃喃道:“是啊,真是不能
想象这一年来他是怎么从这滟林里出来的。”
臧宫忽道:“这白岳山确是好山,千峰排戟,万仞开屏,抬脚有仙迹,回首拂
道风,确实是寻道养性修命的好所在,在这久了,却真有些厌倦这世俗凡务。”
若其轻笑道:“不如你跟我们一道进山修道吧,我师尊都说了,你天生奇禀,
若假以时日必大放光彩,只怕你不舍得那荣华吧。”
臧宫眼光变得悠远起来,望着远天无尽处,道:“你们这些出世人家如何晓得
世人之艰难,天下修道之人,何其万千,可有为这天下蝇蝇苍生谋生存的修道人?
”
若其低头道:“修道讲究避世,若为俗务所缠,又岂能寻大道,得大成,长老
既胸怀天下,何故却也藏身白岳,寻起仙来?”
臧宫幽幽道:“我正是要寻得那俗和仙之间的道,入和出之间的道,俗是生灵
,仙也生灵,这道为什么就不能为俗世生灵谋求?”
若其楞了一下,俏然一笑:“你说的太奇奥,我只知修道讲定性、灭欲、忘情
,才能修得大道。”
臧宫微微一笑:“若是进了山门,便割了亲情,便同眼前这突兀着的石柱没什
么两样,何妄称人!你能定性忘情?”
若其的脸便爬上红霞,嘤咛说:“长老你说道便说道,怎么说到我了?”
臧宫若有所思道:“事若关己心则乱,我还没说你什么,你便紧张了。”
若其道:“你又说我来了,再说我就先回了。”
臧宫咯咯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夜也深了,我们回吧。”
两人披着月光渐渐消失在视线外,蓟子训却一屁股蹲坐在地,何谓道,何谓仙
,真是定性、灭欲、忘情便为道?
若是没了性,没了情,便同眼前顽石又有何别,道是求生命之大道,却不是求
一己之道,乃天地宇间之生命大道。
草木尚有情,人岂可无情,为什么自己在泽园里却象是感觉处处受制碰壁,却
原来自己想妄作这忘情之人!
如何能忘情,这情如火如荼,如木如林,早已深植心府,又岂能一旦忘却?!
忽然想起滟林中那一晚明悟,草木都为情,走兽也有性,我却学那腐腐之太上
忘情。
想起泽园中撕心挠肺的日日夜夜,明明不能忘情,便让这情长成滟林,明明不
能忘性,便让那性燃成火洲,何故要矫揉造作,何不作依然故我?
一念到此,蓟子训直想放声大笑,却是抿着嘴,弯着腰搂着藏身的石头乐不可
支,臂中隐伏之角瑞也忽地都钻了出来,竟在蓟子训肩上翩跹起舞。
这月夜真是迷人,只给人一点淡淡的喜悦,和一点淡淡的思念。
正文 第四十章 双嘉年会
第二天,蓟子训便向清流道长告了假,让大鸿陪着回了园峤坪,叫了几个旧日
伙伴,便在东侧突出一块平坦石地上简单搭了个木棚,挡风蔽雨即可
除了蓟子训和大鸿,这地方平日也少有人来,一待安定下来,蓟子训便急急赶
着大鸿等回去,让大鸿告诉龙降他们自己回家省亲兼养病去了。
这小木棚面向滟林,坐在棚里便可纵览一望无际的、波涛汹涌的滟林,蓟子训
盘腿坐了下来,心情却是自回白岳山以来从未有过的平静。
这滟林啊,此刻便如海如云,浩浩瀚瀚,想着木瑶就在这深林不知名处,心跳
便如鼓,沉静已久的木瑶偶神也蠢蠢欲动。
臧宫长老问若其那话便如同问自己:你能定性忘情?
道,道,道,道求的是人道,性情道,而非无情道,忘情道,人若忘情,即便
能与日月同辉、天地齐寿又与行尸走肉何异。既不能忘情何故要抑情,便让这情如
眼前这林涛淹了自己。
泽房里自己却是求成太急,自以为入定便应舍弃杂念,忘却一切,却如盲人摸
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笑自己在这泽园里却是乱折腾一通。
待出了泽房,又自怨自艾太甚,反倒是格外放纵自己心神,因念成郁,因嗔成
疾,又是被拘于病榻十余天。
臧宫长老说得没错,关己则乱,乱便生变,过于在意得失成败,却最终令自己
一事未成,木瑶也好,碧奴也好,一个在心里流,一个眉心坐,而自己却总是执着
于耳鬓厮磨、色授魂与,其实已是溺情。
忽然想起自己当初被困世时棋局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率依天性,棋者无
棋,局者无局,棋由心生,心生局念,心无局则无棋。”蓟子训心里豁然,心神便
如出林的虎,腾云的龙,向着脚下广袤无垠的滟林驰去。
只有面对眼前生气盎然的滟林,心神才会放松自在,泽房与其说是定室,不如
说是囚牢,自由和生命才是自己最活跃的因素,面对它,所有的思念便象那滟林般
也魅力四射。
陶伯所练的培木丹早被自己在泽房里当饭般吃光了,木瑶的偶神却成了培育木
丹最好的引药,木息被自己的心神牵引着如泉涌般向心府聚来。
偶神木息并不筑丹,却是拖曳着木息在被封锁的木丹外绕转,蓟子训还是第一
次认真看那被封制的木丹,封制便是外面包裏着的一层阴沉沉的灰色薄膜。
这种缚灵臆诀确是奇诡,使童竟是顺手一挥,便教自己丝毫不以动弹,而这层
封制却象是某种气息组成的类似保护罩之类的。
蓟子训见木瑶偶神绕着那木丹在转,忽地一想,莫不是它竟要寻找破口要啮了
这膜,念及此,便暗呼一声,想要弹指挥出灵戒,却只觉心内一阵绞痛,竟差点缓
不过气来,不觉大恐,莫非使童还令这灵戒牵制心神?
想到这,连忙松了心神,慢慢地定下神来,使童大人封了自己道丹,说起来也
是好心,这一点,便连鑫老人都十分赞同,但这一动灵戒便教自己心惊肉跳,便不
敢再驱动青冥灵戒这吸息灵媒。
仍是散出心神,四肢百骸却吸收着滟林的木息,偶人便是由这些灵息转化而来
的生命,这气息中竟隐隐有自己熟悉的讯息,想到在滟林里的日日夜夜,真是种瓜
得瓜,种豆得豆。
木摇偶神吸引着木息,在被封木丹的周围不停地旋转,先是极慢,渐渐地便快
了起来,直到后来,蓟子训竟分不出哪是偶神,哪是木息。
蓟子训便象只繁忙的蜜蜂一样,不断地采集木息,木摇偶神却象作茧自缚似,
竟在封制的木丹外围织了一个茧,时间便如风息般悄悄地流动。
待他睁开眼仍是红日高照,却不知是今天还是昨日,心府内的木丹已被偶神团
团缠着木息围住,这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只要假以时日,待偶神破茧之日,便是
木丹重现之时。
伸了一下懒腰,竟只觉百骸舒畅,整个肌体象是被梳理了一遍似的,原先病情
竟豁然好转,心情十分愉快。
立于高崖,看山下滟林,竟感觉回到了初遇陶伯的那个早上,清流贤人所教的
什么练丹经及泽房中所挂的气穴百脉竟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但心里所拥有的却比能通篇熟背“请跟我读……”都还充实,再也心无挂碍,
便绕着园峤坪往西朝伙房走去,心情畅快,饥饿便接蹱而来。
此刻正好是用午饭的时间,各房各舍正轮流着打饭,见是蓟子训过来,便都纷
纷围上前去问长问短,他们只是关心蓟子训胖了还是瘦了,高了还是俊了,并不关
心他在里面是干什么的,或者有什么惊人学业。
蓟子训脱了那件银色道袍,里面穿的便是和大伙一样的褐色短衣,端起大海碗
往饭桶里盛了饭便和大伙一样蹲在墙角胡侃海聊。大家伙便七嘴八舌问起在里面是
不是天天吃山珍海味,是不是每日能拿上工钱,问话者都一脸艳羡。
蓟子训便将里面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大概,却也听得众人目瞪口呆,惊咤不已,
只听说这里面美若天堂,却真是如此。蓟子训望着眼前这群纯朴无华的伙伴们,心
里涌起家的感觉和亲人兄弟般的情谊。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坦诚相见的温暖,情处处都在,只看你愿不愿去接近捕捉它
,用过了饭,蓟子训便挥手告别了他们,依旧是回到那小木棚。
日出日落,月升星起,就在这小木棚里,蓟子训每天废寝忘食、宵衣旰食地吸
纳着滟林的木息,不停地锻练着偶神结成的木茧,若非大鸿突来找他,竟不知一个
月时间已经过去了。
这月间对于蓟子训来说,却如入使童之世时棋局,仿佛过了很久,却只是瞬间
,仿佛只是瞬间,却已经月余。
大鸿告诉他,白岳论道大会后天即将举行,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却正逢十五
年一遇的论道及开山大节的双重嘉年,经晦晚院商定,为挖掘人材,鼓励后进,论
道大会外另开新门徒论坛,所有告假门徒务必回山参与嘉年论坛。
蓟子训苦笑一声,便收拾了东西随大鸿回山,蓟子训这月余来要沐风栉雨,面
色比以前要黝黑一点,但也更显精神,看起来也成熟沉稳许多。
苍舒他们都业已出关,龙降也基本恢复原来体格,但还不能剧烈活动,众人见
蓟子训不仅恢复了原来状态,反而更见精神都十分开心,大鸿这一直来都占着蓟子
训的床睡,竟也在角落里又铺了张床。
蓟子训却觉得这样甚是热闹,好象又回到原来柴房中的情景,晚饭过后,众人
便纷纷议论起后天的那场论道大会,蓟子训却是听得索然无趣。
自己回来也不过报个到看个热闹,这论道一是要论,这关卡自己便闯不过,更
不用说其他了,待听见苍舒说论道还要比试道行深浅,分按属性可自由捉对厮打,
蓟子训更是气馁。
大鸿却听得兴致勃勃,这捉对厮打最对他的脾性,苍舒却笑道:“论道大会分
文论跟武论,这新人论坛却只比武论,武论也有讲究,不是单纯比蛮力狠劲,你便
有天大的力气也是使不出来。”
蓟子训倒是奇怪了:“不说这怎么才能阻止住象大鸿这般狗熊一样的死缠烂打
,玉晨坡少说也有三千弟子,这个捉对却是什么时候才能比个完?”
龙降在边上笑说:“第一关便要淘汰大半,由各派传道师尊先测试道力,若是
过得了,再越院挑战。”
大鸿道:“为何要挑别院的来战?”
蓟子训笑道:“你笨啊,若是本院的都这么相熟了,难免会存在舞弊现象。要
是我对上你,你敢对我下狠心?”
大鸿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不过那更好,不认识的,上来只管狠打,下
了场不用怕难堪。”
音皑叹道:“各院实力相当的大有人在,今年的白岳论道将是一番苦斗啊,我
们清流别院的也只寄希望苍师兄了。”
苍舒连连摆手:“兄弟千万不可馁了斗气,论道也非纯粹的好勇斗狠,更是我
们修道中人提升道性,堵漏补阙,取长补短的好机会,更何况我们五个别院基本按
照五行属性分设,各院都有对所属五行丹道修练的精妙之处,正是我们需要借鉴和
学习的地方。”
蓟子训这才知道玉晨坡五大别院原来是按照五行属性金木水火土来分别,正阳
别院为火性,重阳别院木性,南无别院为土性,龙门别院为水性,清净别院为金性
,虽有意外,比如臧宫长老暂列龙门别院,却是火丹入道,而自己要修的是木性,
却被列入清净院,但总体来说也是泾渭分明。
众人又议论了会,便将话题转移到蓟子训身上,蓟子训自是含含糊糊,不敢细
说,更何况现在仍是没有解开封制,说出来,徒落笑柄。说着说着,不知道谁提起
了湛真,这下可就象炸了窝了,便连大鸿这黑熊也哧哧笑得暧昧。
蓟子训回想起自己在泽房里的所作所为,却仿佛是很久远以前的事,只是一想
起自己对若其的那蛮横态度,便有些无地自容。
那时,既想有人关怀自己,又希望一个人离群独坐。既思念着木瑶诸人,却又
偏偏自欺欺人,妄图以忘情而致道,却只落得个遍体鳞伤。
又想及兼谟对若其的孜孜殷勤,不觉有些怅然,却忽听音皑道:“若是苍大哥
遇上的是湛真师姐,却不知是何下场?”
这问题也太是玄妙,不过谁能说这一直比下去就没可能碰上呢,众人都面面相
觑,却是谁也解不了这结,庭坚道:“依小弟看,苍大哥是万万不能怯场的,这不
是一码事,若是湛真师姐心里有你,便不会计较这些的。”
蓟子训却忽地想到,若是自己有一天碰到木瑶,而却非动手不可的时候,自己
会不会对着她动手?!想到这,眼前竟浮起木瑶幽怨凄迷的眼神,不觉有些茫然。
仲容却道:“这确是难题,若是我也不知怎么办,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蓟子训想起臧宫的话,不由低头喃喃道:“何必要拔剑相向,道非灭欲忘情,
但求快意情仇,不求得成,但求心安……”说到最后竟无语幽咽。
苍舒一楞,却低头诵着:“道非灭欲忘情,但求快意情仇,兄弟这话说得好。
”
蓟子训抬头一笑:“我也是听人说的,只是心有所感。”
苍舒等人自是知道蓟子训在滟林中的遭遇,都不觉黯然,龙降拍着他肩,道:
“不用难过,苍天有眼,有情人终得相见。”
蓟子训点了点头,忽然道:“只不知这比试后名列前茅的有什么好处?”
苍舒笑道:“好处可多了,若是能拔得头筹,可得掌教大人亲授道术,而且有
五天时间可入正一阁翻阅派中不传之秘,这可都是我们学道中人的无尚荣誉,金庭
洞天的贤长们大部分是都是历届白岳论道大会的胜出者。”
蓟子训呵呵笑道:“难怪,这白岳论道便是龙门,跃过这龙门就可以一步登天
。”
庭坚道:“这修道中人谁不想能早日升天,这修道一要天赋,二要机遇,这白
岳论道大会便是我们正一门人的最大机遇,便是不能拔得头筹,若是位列各别院前
二名,也有三天时间入天一阁深造的机会,这可是双嘉年会的特别奖励,便是新人
论坛听闻也另有奖项,却不知是什么。” 这两天玉晨坡很少有人出来闲逛,各
别院也都关起门来厉兵秣马,各人都纷纷摩拳擦掌,以期能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清流贤人则集中了苍舒等几个有实力的道人又不知躲到哪里临阵磨枪去了,连
便清田贤人也集中了部分新弟子暗授机巧,这其中自然包括兼谟及大鸿等人。
只有蓟子训却是无聊得每天抱着枕衾狂睡,白岳山上下涌动的暗流似乎离他还
很遥远。
双嘉年会很快就到了,蓟子训这一天醒得特早,却是被大鸿惊醒的,这一晚估
计除了蓟子训没人能睡得踏实,大鸿更是兴奋得彻夜未眠。
玉晨坡中间的空地上已经高高搭起六个敞空棚台,分别张灯结彩,锦旗飘展,
各棚台四角都立有合围抱的彩柱,柱上贴着金字长幅。每个棚台前都有一个封闭小
木棚,左右却早早立着两个银袍大汉。
整个空地前却立着一巨木,巨木高约五丈,木顶却撑着一个足有十丈见方的的
彩楼,这一切均是连日来赶建出来的,蓟子训想这彩楼定是晦晚院的真人们观望的
地方。
陆陆续续这五个棚台前都立满了五大别院弟子,蓟子训却随大鸿等新收弟子立
于最左侧的一个棚台前。
待日上东山吉时一到,只听得远处响起六声震天炮响,六个棚台忽地响起呼喝
声,却见六个黄袍贤人伸手往空中一扬,便听得一阵呼啸声,空中陡然腾起六道冲
天火焰,却是五颜六色,绚烂多姿。
这火焰刚升空时还飘飘袅袅,互不相干,待升高三丈后却忽地扭在一块,火焰
便化作火烟,随即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和颜色。
一会儿,它象铁蛇一样盘绕成一圈圈的,愈盘愈高,渐渐地远去;一会儿,它
如一幅轻盈的帷幕,飘悬空中,向四周撒下玫瑰色的云彩;一会儿,它在彩楼左右
围绕,随风飘荡,仿佛钢盔上巨大的羽饰,在太阳光里闪耀着金光;一会儿,它显
现出十分美妙的体态和人世所未见的奇景幻象……
有时候,它被一阵风吹散,恰似大船上的帆篷,有时候,它被撕成许多碎块,
有如一簇簇的麻屑,或者俨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大雾直往前奔。
众人都看得神迷目呆,如痴如醉,待看到那烟火绕着彩楼转的时候,均发出惊
天动地的欢呼声,一时间玉晨坡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呼啸的海洋,不知是谁吼了
一句:“正一道派,独步天下!正一道派,独步天下!”
众人便跟着山呼海啸,刹时场上近三千人的呼喊声直冲云宵,便连四周的房舍
都有些簌簌颤抖。
蓟子训看却抱着头只觉震耳欲聋,差点没被震倒在地,待回头看周围人时,却
见个个神情激昂,状若痴狂,忽然间,场中众人均鸦雀无声,却见空中彩楼外廊缓
缓步出一红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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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Battle , and Victory !!! You are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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