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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ormlier (暴风中的潜伏者), 信区: Fantasy
标 题: 非常道 41 - 66章 作者:lhcab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Dec 18 08:47:22 2004), 转信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争跃龙门
这红袍老人很是瘦小孱弱,面目看得不太清爽,却是蓟子训没见过的,只是感
觉这老人气度不凡,仅仅是这么静静一立,众人便感觉象是立着一座山似的沉稳。
那老人两手一挥,开口道:“为提携后进,推陈出新,本年会特别加设新人论
坛,现在我宣布双嘉年会开始。”声音不是很洪亮,众人却只觉得仿佛这老人便在
自己耳边说起一般,遂纷纷大声喝采。
红袍老人说过后,又是挥了挥手,便踽踽走回彩楼,蓟子训忽地发现这外廊竟
是悬空架着,仅仅是外面罩了层彩绘木屏,这老人便是这样凌空行着,不一刻老人
便消失于彩楼中。
蓟子训心里暗叫,真人竟然是可以这样浮着空中的。旁边大鸿却忽然扯着蓟子
训的衣袖,道:“你又发楞了,现在大家都准备接受测试了,你还不聚神凝气啊。
”
蓟子训回头一看,果然见所有新人均都闭目作沉思状,却见清田贤人陪着一红
袍真人过来,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晦晚院器部长老蕃响真人。
蕃响真人对着蓟子训微微一笑,蓟子训连忙鞠躬回礼,蕃响真人向着虚空左手
轻轻一划,便生出一道白气,那道白气罩向众人,不一刻,便见新人头上均飘着一
团白气,随着众人聚神凝气,竟然各显出红黄青蓝紫五色氤气。
蓟子训也学众人般闭目养神,过了会,忽听众人哄然大笑,却见新人棚台前二
百余人顶上氤气均呈五彩,唯有自己头上却仍然是白气一团。
大鸿大声斥道:“笑,笑什么笑,都闭嘴。”
蓟子训刚才也暗暗运转了一下内息,只是偶神结成的木茧仍毫无动静,叹息一
声,却也不觉难堪,冲着兀自目瞪口呆的蕃响真人咧嘴笑了。
蕃响真人摇了摇头,在清田贤人耳边轻语了一番,清田贤人清了下喉咙,道:
“凡红黄青三色气团凝罩的都前列一步,蓝紫气团的都后退一步。”
众人便一分为二,约一半人上前跨了一步,另一半人后退了一步,却剩蓟子训
瞻前顾后,进退两难。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蓟子训掻了掻头皮,还是后退了一步,不一会,棚台上便
走出两黄袍贤人,大声呼喝:“双嘉年会新人论坛现在开始,王章、范表出列。”
却见上前一列人中走出二人跃上棚台,身手倒也矫健,众人都齐声欢呼,两人
先是对着台下鞠了一躬,然后互相微微稽首,便肃声不动,两黄袍贤人各各挥出一
道气息,竟在中间划出一幕气墙。原来这气墙便是防止蛮力耍狠的屏障。
王章、范表两人却是分属正阳及南无别院,练的分别是火、土气息,属于各院
天赋上佳、入门较快的弟子。
王章先是平平推出一道火息,并无花俏,范表也连忙迎上去发出一道土息,一
红一褐两道气息绞缠在一块,不一刻便消于无形,两人却都有些气喘,毕竟刚入门
练成的气息。
正一道派入门很快,但进阶却极是困难,而每晋一级或每循环一属性,单论这
气息强弱却是一试便知,王章、范表两人都是五行循环第一轮的蓄气后期,所施气
息威力也大致相当。
蓟子训看了一会,也无聊之极,回首看其他各棚台均已进入热火朝天的比试中
,各院也经由和新人一样的第一轮测试后淘汰了半数。
其他却同新人论坛又是大不相同,先是由各院贤人出一文题,由参赛代表先慷
慨激昂一番,交由评判组评定,决出文论胜负,再换作他人交叉武论,然后综合文
论武道,决定每个棚台的第一轮优胜者。
因是第一轮初赛,一俟决出胜负便决定谁存谁出,所以众人均是十分的卖力。
文轮蓟子训听不太懂,但武论却是比新人论坛精彩许多。
蓟子训便挤到清净院的棚台下,却是清净院与南无院捉对论道,苍舒等另一半
人却在另一棚台和龙门别院交叉论道。
那边龙降向着蓟子训招了招手,蓟子训连忙挤了过去,发现臧宫长老竟也是蒙
面夹在中间,不觉惊奇,臧宫长老即便要参与论道也应该在他们新人棚台前。
若其同湛真等人唧唧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苍舒却被龙降等人围着闷闷不乐地
一言不吭,蓟子训心里硌磴一声,暗道不会这么巧合吧,难道苍舒大哥真的会和湛
真师姐这么快就碰面了?
音皑在边上道:“苍大哥你不用担心,不会这么巧得会轮到你跟湛真师姐对上
。”
蓟子训松了口气,至少目前还没轮到,但也前途堪忧。庭坚道:“即便是遇到
了,苍舒大哥也一定不能手软,若论实力大哥也是我们玉晨坡的翘楚,这机会对你
极是难得,万万不可轻言放手。”
蓟子训摇了摇头,一抬头便见若其往自己望来,想到在泽房中自己对她的种种
不是,不觉极是尴尬,连忙偏过了头。
苍舒拍着蓟子训的肩道:“若是兄弟你碰到若其,你会怎办?”蓟子训正为若
其苦恼着,忽听苍舒问起,不假思索道:“若是我,便不战。”
庭坚凶狠狠说:“你当然不战,你根本是无力一战,苍舒大哥怎么会跟你一般
见识。”
蓟子训想到自己直至今天都还没蓄气入道,不觉大是气馁,喃喃道:“是啊,
我战与不战都是一样的,苍舒大哥还是打起精神,我看也不是这么凑巧。”
龙降却一巴掌打向庭坚:“你胡说什么。”
庭坚捂着脸大声道:“我说的是事实嘛,我们都知道蓟兄弟入门不入道,我们
也着急,可你也知道苍舒大哥在最后关口却卡在结丹期已将近四年了,若不能把握
好这次机遇,恐怕苍大哥在修道路上要更上一层楼就难了。”
龙降叹息一声,低头不语,蓟子训道:“是我胡说,庭坚大哥不用生气,苍大
哥自然也不用理会。”说罢已是意兴阑珊,望着锁妖关走去。
今天白岳山上下戒备森严,锁妖关也聚了比往常多了一倍的护卫道人,蓟子训
向着众人拱拱手,便循着园峤坪走去。
路过烂柯桥时,望着桥下的深沟险壑,感受着脚下生起的丝丝凉意,心里却生
起莫名的寂寥,偌大的白岳山,人人都沉迷在功名追逐中,竟找不到一个能倾诉的
人。
微微吸了口气,暗暗运起心内的偶神木茧,仍是毫无反应,莫不是还要怀胎十
月,才会破茧重生?
青使大哥也应是于此偶遇使童大人才以粗俗之身入道的,道不究出身赋性,只
要孜孜以求,必有所成,何必要局限于区区三尺舞台争长短。
念及此,刚才的不快都被扔入这万丈深渊中,站起身正想回去,却看见若其正
立于桥的彼端,扶着桥索看着远处,蓟子训犹豫了一会,还是向着她走了过去。
若其待他一走近,回首看他,道:“若是你对上我,你真会不战?”
蓟子训笑了:“我还有一战之力吗?”
若其却极其认真地问:“若你有一战能力,你还会不战而降?”
蓟子训想了想,笑道:“为什么说降呢,这叫不战而屈,服了你还不行吗?”
若其忽地展颜笑了,却如奇葩初绽,明媚动人,蓟子训又道:“怎么跑到这里
,欣赏风景啊,你没进入第二轮论道?”
若其笑嘻嘻道:“欣赏你这傻大头,进了,文论刚过,武论还未开始。”
蓟子训道:“那快回吧,我在旁与你打气。”
若其拉住蓟子训的手,一蹦一跳道:“那走吧,我大概就快轮到了。”
回到玉晨坡,到处是人头攒动,语笑喧阗,台上的摩拳擦掌,战意昂然,台下
的捋袖揎臂,大呼小叫,却是掌声、哨声、喝采声四起,几千人聚在一起,真比山
下西陵镇的集市还要热闹。
回到人群,若其连忙松了手,脸忽忽变得通红,那边湛真一见便大声叫了起来
:“若真,你死哪儿去了,快来,快来,轮到你了。”
众人都让湛真清脆的叫嚷声引住了,龙门别院棚台前忽挤出一人,焦急道:“
真是急死人了,再迟半刻钟,便要驱你出局了。”正是兼谟。
那边龙降走了过来,拉着蓟子训的手:“你回来就好,刚才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
蓟子训笑道:“只是这里太吵了,我刚出去透了口气,你也不要老当我是长不
大的小孩,没这么娇嫩,再说庭坚大哥也说得在理。”
庭坚此时正在台上和龙门别院的女弟子对上了,一个使的是金性气息,一个使
的是水性气息,却也虎虎生风,气势不凡。
蓟子训问道:“不知苍舒大哥有没有对上湛真师姐?”
龙降笑道:“不妨,经过第一轮测试淘汰了一半,这里还有二百来号人进入第
二轮,也没这么好运气会轮得上他们。”龙降却是因为身体刚刚恢复,没有参与论
道大会。
不一刻,台上便决出了胜负,庭坚胜,顺利进入下一轮比试,接下来便是若其
与另一清净师兄对上了,湛真等人齐齐呐喊,还没开战,便已引得众人纷纷引颈翘
盼。
若真若论修为也仅入道三年余,能第一轮进入赛圈已是大出众人意外,不过待
看过她的身手道术,又大声喝采,蓟子训受过她的灵动冰箭,仅一年之隔,却进步
神速,自然对她充满信心。
若真在白岳山上也算少有名气,不说她有清净老道这个父亲,便是在龙门别院
中,也深得师尊师姐们的宠爱,更何况若真在修道上也极有天赋,仅短短三年,便
已进入还丹层。
和她对上的却是五行属金却已晋升至水丹的清净院师兄,这两人都使起水息了
,倒也好看,这台上台下立时雨濛濛一片。
只是隔了会儿,若其便使起她最拿手的冰系道术,弹指间,只听得激凌声冰钻
破空声,这水息在她手中成了暗器。
蓟子训正要大声叫好,兼谟忽挤了过来,道:“蓟师兄好兴致,居然跑到这里
纳喊助威来了。”修道门派一般以按入门先后排序论秩,尽管兼谟比蓟子训要大上
几岁。
蓟子训笑道:“玉晨坡就我最闲了,我爱逛哪就逛哪,倒是兼谟师弟却是新人
论坛夺魁呼声最高的,却怎么也有闲暇跑到这里来了。”
兼谟靠近了一步,轻声道:“我知道你以前是个砍柴小厮,而且还是个喜欢尿
床的砍柴小厮。”
蓟子训笑咪咪道:“那又怎样?”
兼谟咬牙道:“跟你说这些,只是想你明白一点,尽管你凭着机缘巧合入了正
一道派,但上天只给了你一张魅惑人的脸,却没给你一副好脑袋,除此之外,你仍
是个小厮!”
蓟子训不笑了,看了他一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希望我离你远点,离
若其远点,对不?”
兼谟拍着他的肩说:“你明白就好,若是你能识趣点,我还是会当你师兄的。
”
此时,若其却已经笑盈盈地下了棚台,清流师兄则苦蔫着脸灰灰地走了。
湛真等女簇拥着若其喜气洋洋地绕着棚台游走,每次若其举起双手向围观者致
意时,总能暴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一时间吸引得各别院弟子趋之若鹜。
兼谟等一班新人象是护花使者似的,更在一旁维护起秩序来了,蓟子训远远地
向着若其招了招手,又是惹得虎视眈眈的兼谟一阵横眉冷对。
一天的赛事很快就结束了,到了傍晚,前三轮论道基本结束,清净别院的苍舒
、音皑、庭坚、仲容等四人经过文论武道后,俱顺利进入第二天的第四轮论道。
而新人中,兼谟更以三战三捷势不可挡地进入第二天的论坛,大鸿则以三战二
捷的优势进入下一轮论坛。
到了第二天上午更是进入白热化的境地,各别院均组成助战队,用尽种种办法
为同门师兄弟加油鼓劲。当然这助战队要数龙门别院的师姐们最具声势,专门拉起
了手鼓队,一人喊号,众人景从,一声鼓落,百鼓齐鸣,每每台上有精彩出演,台
下便疯了似的发出阵阵怪叫声、喝采声、锣鼓声。
若其于上午和音皑论道败北后,便成了龙门别院的助战队长,蓟子训则是苍舒
他们最卖力的助战队员,若其和蓟子训他们一银一白两队助战队似成了两军对垒,
龙门的鼓一响,清净的锣便狂噪起来,这一应一和,成了这双嘉年会最亮丽的一道
风景。
上午赛事一结束,便产生了有资格问鼎双嘉年会榜首的十二名选手,分别是清
净别院的苍舒、音皑,龙门别院的湛真、连翘,正阳别院的元敬、羊陟,重阳别院
的沈衍、英石,南无别院的岑彭、谢自然,新人棚则为兼谟及大鸿。
下午再开始前五名的甄别赛,取各别院前二名按抓阄捉对交叉比试,一人比试
三场,再按胜负累积排出前五名,至下午双嘉年会一开锣,各别院便拥着本院的佼
佼者开始最后一击,苍舒的战场移回到清净棚台,第一场对决正阳别院羊涉道人,
音皑则对决重阳别院的沈衍道人。
这场龙争虎斗自然要精彩许多,各各都施出了拿手绝技和护身法宝,苍舒持的
是名剑真刚,乃清净真人未入晦晚院前的佩剑,以之切玉断金,如刻削土木矣。使
的正是他最为得意的光铧剑技,却是上一届论道大会作为清净别院的优胜者传自正
一阁的绝技。
前几轮武论苍舒也仅是空手御息,自是威力及气势均不及这以剑御息,这光铧
剑技共有六式,苍舒此刻使来便如日曜九天,光芒万丈。
与他对阵的羊涉道人使的却是火息,虽克金,但仍嫌实力稍差,没一会时间,
便节节后退,苍舒仍是好整以暇,隔着台中的气屏频频向他发来剑气。
众人一阵喝采,羊涉已经败落台下,此局苍舒胜。倒是音皑对着重阳别院的沈
衍却是败了一局。
三局下来,苍舒是三战三捷,音皑是三战二捷,尽管论道很精彩,即便是蓟子
训也看得大呼过瘾,但因为修道中人讲的就是修为,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实力就
能很快说明结果。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破茧而出
这十人各三局下来竟是二个时辰都不到,综合前几轮论道,苍舒无一例败绩,
暂列第一,湛真仅在文论中输了一场,列第二,其余列前五名的分别为重阳沈衍、
南无岑彭、清净音皑。
新人棚台兼谟和大鸿的决战没多少悬念,半枝香功夫便胜负已分。清净老道今
年双嘉年会的大赢家,白岳论道已有二名弟子进入前五,那真是大出他的所料,新
人棚前两名也是自己亲选弟子,这一下午他就没合过嘴。
只是在最后时刻,臧宫长老竟要求进入新人棚台比试,尽管很让清净老道扫兴
,但最终赤都长老的要求还是被晦晚院欣然接受。
按往年惯例,前三名要经最后角逐产生,让蓟子训担心的事最终还是不可避免
地出现了,苍舒必须对阵湛真,清净及龙门别院的弟子都陷入死寂中。
最后角逐由兼谟对垒臧宫长老开始,这两人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材,短
短二月,竟已都达结丹期,比在场的大多数道人都要快捷得多。
对于新人比试,玉晨坡的道人并没有多大兴趣,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是苍舒和湛
真的对垒。台下助战区内全是为兼谟加油鼓劲的新人,若其则拥着愁眉苦脸的湛真
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但一经比试,优劣胜负还是一目了然,臧宫占着火性的优势,几乎是没花多少
时间便胜了来势汹汹的兼谟,当所有人都漠视或是惋惜这最后结果时,也许是因为
对火性气息的好感,或者是有感于夜半锁妖关前的启迪,蓟子训没来由得大声叫好
,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兼谟更是难以释怀,离开棚台前除了一脸的不服还带着一脸的嫉恨。
第二场是重阳沈衍胜,第三场便轮到苍舒、湛真出场,所有知情人都默然不语
,但更多的是不知情的呐喊者,场面一时变得极其热烈,双嘉年会就将以此为最后
压轴大戏而告落幕。
苍舒自知将不可避免地遇上湛真后,就有些魂不守舍,如同行尸走肉,众人的
勉励或安慰他竟一个字都没听在耳里,脑里想的就四个字,战或不战。
正于此时,众人忽听到耳旁轻轻响起巴掌击节声,均都齐齐一震,一回首,却
忽高阁彩楼踱出一红袍老道,正是蓟子训先前发现的凌空虚步的干瘦老头。
红袍老道轻轻一挥手,道:“刚才新人棚已决出结果,臧宫长老获胜,现经晦
晚院长老会商讨,以为赤都臧宫长老尚不能算是我们正一道派的入门弟子,是故这
结果不能得到长老会的承认,臧宫长老也深以为然。为匡护论道大会明公正义、不
偏不倚的宗旨,现决定由已领先于众的兼谟弟子重择一人再论一局。”
新人们一阵欢呼,却忽听兼谟道:“回禀长老,是否由弟子在新人中任择一人
。”
红袍真人微微一笑:“自然。”
兼谟却直指尚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蓟子训,道:“便是他!”
众皆哗然,红袍真人也微微一楞,随即笑道:“可矣。”便回了彩楼中。
晦晚院的这一抉择无非是息事宁人的做法,只是众人谁也没料到兼谟居然会选
择至今没有入道蓄气的蓟子训。
蓟子训看着目露嘲色的兼谟,原本还惶恐不安的心情倏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无限战意,笑指兼谟道:“战便战,有何不可。”却是率先登上了棚台。
心里却想,你若要用蛮力制我,这中间的气屏便是自己最好的保护伞,若论道
力,虽身无一战之力,这躲总还是有几份机巧的。
大鸿则在旁大声骂道:“小人,小人,心胸也太是狭窄,不过是为臧宫长老喝
了声彩,明明知道人家尚未入道门,这许多新人任你选择你偏揪着他不放。”
兼谟倒是没料到蓟子训应承得这般爽快,他本意只是希望当众能出出他的丑,
最好能向自己求恕告饶,消了心中那股恶气。
听得大鸿那喝骂声,心里刚刚涌起的那股畅酣痛快的感觉立时化为乌有。待他
往若其望去,却见若其竟痴痴地望着蓟子训,满眼全是关切体贴的神情,心内腾地
便蹿起一股嫉火。
蓟子训待兼谟站定,心内也不是十分惊慌,他往台下看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想不到自己扬名玉晨坡却是这样被人赶着上架。
苍舒等也想劝下蓟子训就此认输,总比被打下台要体面些,但这话终是说不出
口,而大鸿、龙降等却对着兼谟咬牙切齿,若其甚至看也不看兼谟,自蓟子训上台
后便一直盯着他看。
新人们则旗帜鲜明地分为两大阵营,一是以大鸿为首的极度鄙视派,一是以兼
谟死党等人结成的死党派,台上还没开战,台下已开始了一场口水战。若不是龙降
等人拦着,只怕这两派已打成一团。
锣一敲下,还未等蓟子训作好准备,兼谟便打出一道金性气息,蓟子训看这道
气息轻飘飘似是毫无劲道,便闪过一旁,待一站定,这股气息竟骤然加快了速度,
原本尚平淡无奇的金息忽地散开,竟化出片片如掌大的金箔纸笺,直如刀刃般寒光
闪闪。
苍舒却是吃了一惊,这是清流贤长的洒金笺,而兼谟竟能如此这般打得有模有
样,连自己也是四年前进入五行道丹最后金丹期后清流贤长方传于自己。
蓟子训连忙抖动双腕,唤出暴牙食邪,角瑞也属金性,应是有办法相抵,看在
苍舒等人眼里却只见蓟子训双臂乱摆,还道他心慌意乱,暗叹一声,休矣!
只是这角瑞附着臂腕,却仅是探出了半个头,一见迎面而来的金性气息,遽齐
齐欢啸一声,竟是舔着舌头便向那金笺扑去,蓟子训猝不及防被它牵着手肘往那气
息抓去。
若其却在台下捂着嘴惊叫出声,大鸿却喃喃道:“疯了疯了,竟空手去抓那金
刀片。”
苍舒等也都惊呆了,便是自己对上这洒金笺,也不敢托大随手便去抓那气息。
蓟子训却是处惊不变,在焚烈洲已有好几次被吸星魂鼎牵着鼻子走的经验,这
下被角瑞掣着往那金息抓去,虽然在众人看来纯属疯狂,但在蓟子训想来也仅是无
奈之举。
兼谟离得蓟子训不远,看得出蓟子训的双腕有些古怪,心里却是冷笑,手腕一
抖又打出一道金息,仍是运用洒金笺的法门将气息化成片片金刃,这一次竟化作上
百片金刃铺天盖地往蓟子训罩去。
清流贤长开始还觉得赏心悦目,兼谟毕竟是他数十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才,这
洒金笺也仅仅解说了一遍,便使得这等模样,已是大出其所料,这也是宣扬清流别
院在自己的苦心经营下的赫赫伟绩,至于那几道金息,在造成致命后果前清流贤人
绝对有信心一举拦下。
待兼谟第二次下了重手后,清流贤长开始有些慌张,这上百道金刃虽然相对自
己来说威力有限,但对蓟子训这未入门的凡人来说,道道都是夺命凶息,若要自己
一网打尽这些金息,却也是勉为其难。
角瑞一触及酒金笺便卷舌吞噬,先前发出的几道金息很快便被角瑞收拾干净。
只是第二波洒金笺却委实太多,蓟子训吓了一大跳,若照刚才没命般追着那金息吞
吃,只怕角瑞没收拾完金息,自己也变成一堆肉泥,连忙暗暗唤住角瑞。
台下众人却是大大吃了一惊,大鸿等人更是在一旁拼命呐喊,直喊得惊天动地
。清流道长却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只是手舞足蹈几下,便化去这
酒金笺。
兼谟更是看得胆战心惊,他在先前的论坛比试中一直未使过洒金笺,即便是与
臧宫对阵也是坚忍不出。这固然有藏拙示弱的意思,更多的是面对有些高深莫测的
臧宫长老,他自认即便使出洒金笺也讨巧不了。
可是眼下对上蓟子训,兼谟却是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他挑上蓟子训,倒并不
是想投机取巧,只是觉得芸芸二百余新人,似乎唯有刻下这不起眼的蓟子训对自己
构成致命的威胁。
他一上来便使出洒金笺,只是满怀希望能一举克敌,再兼台下这许多人虎视眈
眈,他更是藉以示威。
蓟子训虽然拼命驱使角瑞吞食了几道近身金笺道劲,但随之而来的大篷气劲却
令得他有些手忙脚乱。
清流贤人见机不妙,便欲上台拦下,只是此刻却忽地被大鸿扯住衣袖,只见他
哭丧着脸道:“师尊,你快想办法,这样下去,小训不死也要脱层皮。”却是拼命
往周围的小马弁直打眼神。
立时围上一大群大鸿的铁杆兄弟齐齐围上清流老道,齐齐作出痛心疾首的哀求
状。只是他们却浑然不知便是这好心差点没要了蓟子训的命。
蓟子训手脚虽然便捷,角瑞口舌也快,但终是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这百数道
金笺对于蓟子训来说便恍若被百余持刀大汉围着砍一般,才一眨眼功夫,已被几道
气劲咬上。
台下已有人在大声抗议,蓟子训却是咬牙一声不吭,兼谟比自己想象得要厉害
许多,只是奇怪他对阵臧宫长老时能隐忍不发,而对自己却是频下辣手。
蓦地想到他曾与自己说过的一番话,若其!慌乱间他瞥了一眼台下,却见若其正
紧抿着嘴,两手不住地拧着衣角,眼眶中隐隐有泪光,边上湛真不住地安慰着她。
再抬头望向兼谟,却见他满眼是疯狂的狰狞,脸色惨白。蓟子训这一犹豫,便
见一道金笺往自己袭来,只觉得胸间一痛,一道血箭吱吱飙出,连忙疾退几步,却
听得一声咣当声,只见一道红光从胸前摔下,然后迸溅四裂开,竟比那道血箭还要
醒目!还要鲜艳!
“碧虚奴好,碧虚奴好,你可要贴身收藏,我还要你对着碧虚奴发誓:一不许
骂它,二不许打它,三不许不要它,四不许……”
我不打你,我不骂你,我不会不要你,我只是思念你。
蓟子训只觉得这阵红光四溅映红了天,映红了地,也映红了他的心,他抬头看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洒金笺,竟恍若未见,只是轻摇双腕,喃喃道:“逃生去吧。”
暴牙和食邪便脱腕而出,化作两团金光往那洒金笺冲去。
一回首,若其满眼全是惊骇神色,他却朝着她轻轻挥手冁然而笑,只是这笑看
在若其眼中却比那道血箭还要惊心动魄。
蓟子训俯视着身下四处散裂开的碧虚奴火珮,却感觉象是心被击碎了一样,他
缓缓地趴了下去,淌满鲜血的双手在地上努力地寻觅着,血和着火红的碎片,艳丽
得便如火,便如心内燃起的那怒壑难填的烈火。
他一抬眼,兼谟心却莫名地的跳,这眼瞳如淌着血,如着了火,他有些心虚,
有些害怕,更多的是莫名的恐惧,刚才的疯狂已彻底惊醒,喃喃地对着蓟子训道:
“只要你发誓远离若其,我便就此罢休,我便就此罢休……”
蓟子训却抚摸着那残缺不全的火珮,低声念叨:“我不会不要你,我不会不要
你……”却忽地站立起来,将那火珮和着鲜血往嘴里塞去,大口地咀嚼着。
刚才还乱哄哄的众人竟都齐齐屏声静气地瞪着台上状若疯狂的蓟子训,一时间
偌大的棚台区除了蓟子训嘴里传来的那咯吱咯吱声,竟是死寂一片。
惨红的血渍顺着蓟子训的嘴角滴在胸前,便连额顶的朱砂都仿佛渗出了殷红的
鲜血。
蓟子训忽地大喝了一声,这声音落在众人的耳里,却象是平地响起的旱雷,指
着兼谟哈哈笑道:“你要战,我便让你战个痛快。”竟生生将那满口血沫和着火珮
碎屑咽下喉去。
火珮虽已破碎,但其所携带的被本源水火去芜存菁的灵碧火却是不灭,偶神木
茧受这突如其来的火势冲击,竟是欢啸着欲挣扎出茧壳,蓟子训捏起金阴飞觞,勉
力运起心内四处乱蹿的火息,引着飞觞水息往心内涌去。
水能生木,偶神木茧受水息相助,一鼓作气,四处奔突,蓟子训只觉得心内忽
地涌起一股久违了的道气,木瑶偶神竟已破茧脱壳而出,却是一股全新的又似曾相
识的木性气息。
随着偶神的破茧而出,原被封制的天王木丹成了新生木丹最好的培基药丹,几
乎是以蚕食的速度被新生木丹吞食干净。
蓟子训不觉大喜,使童的封制气息竟是可以这样化解的,但此刻从破碎火珮逸
出的火息却令得他心神大乱,连忙聚了木息围拢住火息,竟也是象当初偶神木息般
作茧缚住火珮火息。
角瑞此刻却纠缠着金笺在离蓟子训一尺的头顶挥舞不休,蓟子训一挥手,木息
夹带着熊熊火息便往金笺袭去,此刻火珮所携碧灵火比水火还要高级一个层次,方
才还张牙舞爪猖獗一时的洒金笺一碰上碧灵火便瞬间化为乌有。
角瑞欢呼一声便窜回臂内,蓟子训并不收回那火息,径直往兼谟打去,木生火
,火克金,台上的情势便在一眨眼间换了天地。
蓟子训冷冷地望着兼谟,道:“你若要战,我便让你战到心痛胆寒,你若要我
罢休,也好,那便是见到我有多远就滚多远。”
兼谟毕竟刚入道才几个月,便是天纵奇才,也是道行有限,即便是运起洒金笺
也是竭尽所能,此刻哪还有再战之力,只是连连摆手,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大鸿等人傻楞楞地看着台上,不由得都松开了手,清流贤长急急跃上台棚,大
声道:“住手!”
蓟子训心里暗骂,刚才我被那小子打得魂芒皆冒,还不知你在想什么,此刻却
做起老好人来了。
竟是不听,反手又放出一道木息,往兼谟打去,只见人影一闪,竟是清田贤人
跃上台去拦住那道木息。
蓟子训涌起满腔悲愤,哈哈大笑:“要来你们便一起来。”竟浑然不惧,想当
初身处逆境,面对恶磊人等、火膏夸盘、拘祢老祖,甚或是阳氏父子、青神使君又
惧过谁来。
蓟子训施术法门和正一道派截然不同,只见他两腕齐翻,聚了金阴飞觞的蓝星
雨火,拧成三股火刺往那三人打去。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杯渡真人
这一刹间,他已无天,无地,无师,无亲,有的只是愤懑和悲哀,飞觞在蓟子
训被封制了内丹时,无法施运,此刻木丹重生,运用起金阴飞觞来更觉熟稔。
清流及清田二人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蓝星雨缠住,也是大惊失色,这等纯粹的火
息即便是金庭洞天的贤人也少有修练,却不知眼前这蓟子训却不知是怎么驱使这火
息的。
清流贤人练有金性道胎,而且道力在金庭洞天也首屈一指,对付这道蓝星雨火
所凝化的火刺也并不觉吃力。
清田却要比清流低上许多,再兼之火能克金,先天上便输了一着,应付起来已
是岌岌可危。兼谟修为最低,一被火刺盯上已是吓得只有在台上转圈的份。
这三人都始料不及的却是这道蓝星雨火却象有意识似的,竟能避重就轻主动出
击。
只听得台上一阵惨叫,却见兼谟被那道蓝星雨掇上,直挺着身子被弹出台外数
丈远。面对蓝星雨即便是阳氏父子也招架不住,这兼谟如何是敌。
蓟子训看着台上台下不住扑火救难的众人,暗叹一声,挥手便收了蓝星雨火,
方才一阵愤怒也被兼谟哭爹喊娘的嚎叫声冲淡了许多。
清流贤人指着蓟子训,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清田贤人则要
狼狈得多,身上已是多处烤焦,却是迷茫地瞪着双眼,竟是不知所措。
蓟子训稽首道:“两位师尊请恕罪,小训鲁莽,一时愤怒冲昏了头脑,冒犯了
尊威。”
清流贤长咽着唾沫,艰难道:“老夫老眼昏花了,竟是瞧不出你练成了木丹,
还能使出这么厉害的火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老朽老矣,尚班门以弄斧……”说
到最后却是越说越凄厉。
蓟子训蹬地只觉一颗心沉到水底,待想解说,清流贤人竟满面羞愧蹒跚而去,
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影,蓟子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回头看台下苍舒众人,也是满面愧色,大鸿等人却不知所终,若其被湛真拥着
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蓟子训望着远天,日已西下,漫天匝地的斜阳,镶出西边天际一两抹的绛红深
紫。这颜色须臾万变,而银灰,而鱼肚白,倏然间又转成灿然的黄金。
万山沉寂,因着这奇丽的天末的变幻,似乎苍穹有声!如波涌,如鸟鸣,如风
啸,甚至似乎听到了那夕阳下落的声音。
寂寞,真是寂寞啊!若是有木瑶陪伴身边,应不知寂寞为何物,若是有碧奴尚能
于心内长存,也当不知寂寞为何这般扰人。
一回头,却见高阁上,彩楼中,蒙着轻纱的臧宫竟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碧眼映
着斜阳竟如燃烧的海水般深沉而又热烈。
碧奴!恍忽间,臧宫却仿佛成了碧奴,待他一回神,哪有什么臧宫,哪有什么碧
奴,一切切都似真还幻,偶神已化为木茧继而结为木丹,火珮则寸寸断裂,只剩一
团火息,望着西天被斜阳炙烤的火云,蓟子训竟忽地涌上想哭的冲动,快意恩仇虽
快哉快矣,但这快后却是无穷的痛!
他缓缓走下棚台,此时已是衣不遮体,只是被洒金笺割伤的创口全都结成血痂
,龙降脱下银袍递于蓟子训,蓟子训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忽地展齿一笑,却一头栽
倒在地,隐约中听见龙降惊慌呼叫,眼前只觉一片血红。
待他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了,房内空无一人,四周也是静悄悄地阒无人声,蓟
子训暗吸了口气,缓缓地散出心神,竟隐约可辨玉晨坡棚台区人声鼎沸声,却不滞
留,直接向四周逸去,白岳山上下全是遍植各类花草树木。
只感觉脑中轰地一声,铺天盖地的木性气息如潮涌般向自身袭来。蓟子训连忙
收起杂念,专心致志吸纳木息,林木气息对于刚刚生成的木丹确实有不可抗拒的吸
引力。
蓟子训凝神往心府看去,原本浅蓝色的天王木丹被偶神木茧融合后,却变得如
碧奴的眼睛一般湛蓝,而且环绕的气息所构造的光晕和流息都要比原来天王木丹要
精致绚丽许多,
挨着木丹的便是破碎火珮所藏灵碧火息,此刻却由湛蓝木息包裹着,心里忽然
一动,烙制碧奴生命脉道的火珮已碎,不知这团火息还是否葆有碧奴的生命气息。
遂凝起木息成针状往那火息探去,这团火息竟也不是无规则的四分五裂,而是
分成几股气息凝在一起,隐隐有碧奴的脉道气象,若是以木息分而治之,应无大碍
,想到此,蓟子训便运起心神将包在外层的木息凝锤成页片状,小心翼翼地将最大
一股气息包裹起来。
待包扎好这股气息,只觉得心神极度疲倦,已再无余力再凝起木息,若是这木
衣能化为水火之流一样的流液就好了,心念幻化着已经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碧奴心
府脉道,外裏的木衣竟真如水汁般慢慢渗透进去。
正在殚精竭虑欲一鼓作气化了这层木衣,忽听得门咣当一声被打开,兴冲冲地
奔来一人。蓟子训心中惨叫一声,连忙运起心神又在木衣外包了一层木息,才慢慢
地睁开双眼。
进来的却是大鸿,一见蓟子训睁开了眼,大喜道:“醒了就好,走,这就跟我
走。”不由分说便扯着蓟子训起来。
蓟子训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只见身上的血痂纷纷掉落,胸腹的创口竟完好
如新,原来这木丹还有这功效。他却不知这木丹是以木瑶的偶神作基,自然具有生
肌活血之神效。
蓟子训随着大鸿来到棚台区,却是稠人广座,到处是旌旗飘展,欢呼吆喝,蓟
子训随着大鸿往清净别院站定,苍舒等人立时笑盈盈喜宴宴地围了上来。
蓟子训觉得惊奇,看他们的神情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而自己丹胎被封事
情也因太是匪夷所思,之前并没有对苍舒他们说过,现在再作解释就有些造作之嫌
。
倒是很奇怪苍舒和湛真他们昨天论道相遇了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后果,苍舒见
他满是疑惑,笑道:“不必苦思虑,你昨天那场论坛比试后,我和湛真就根本没上
台。”
蓟子训吃吃指着苍舒道:“你们……你们就这样放弃了进入晦晚院的机会。”
音皑呵呵笑:“不是啊,他们只是要决出谁是今次双嘉年会的榜首,这前五名
排列却是雷打不动的。”
蓟子训疑道:“那谁是榜首?”
苍舒拍着蓟子训的肩道:“谁是榜首已是不重要了,若是真战了,不论结果是
谁,我都将难以心安,你说得对,何必要拔剑相向,道非灭欲忘情,但求快意情仇
,不求得成,但求心安……”说到最后眼光却瞧向龙门别院的人堆里,此刻湛真也
正巧看了过来。
蓟子训却忽地对着湛真做了个鬼脸,湛真一把拉过正在一旁唧喳个不停的若其
,蓟子训便假装望天,天上却是万里无云,红日高照,一派晴朗气象,蓟子训此刻
心情便如这天一样,碧空如洗!
人群忽地都安静下来,却见数个红袍真人在一大群黄袍贤人的簇拥下喜气洋洋
地走了上前,为首的正是在高阁彩楼频繁出现的干瘦老道。
苍舒在他耳边道:“这便是我们正一道派的副掌教丙吉大人,听闻掌教大人闭
关五年也即将出关,目前便是他掌着晦晚院。”
却听得丙吉真人不缓不急地道:“今次双嘉年会经过各院佼佼者几天紧张激烈
的角逐,至今已圆满落下帷幕,经晦晚院长老会研定,现我宣布,今年白岳论道大
会的榜首为清净别院的苍舒及龙门别院的湛真两位弟子……”
尚未宣毕,众人便爆发出轰天的欢呼声,清净院众弟子更是抱成一团,蓟子训
甚至看到列于红袍真人身后的清流贤人扭头擦拭着眼角。
丙吉真人两手轻轻往下压了压,众人便渐渐地停了喧闹声,接着道:“所谓双
嘉年会,此即为双嘉,唯有如此才算名至实归。晦晚院为鞭驽策蹇,提携后进,特
例外遴选三人,共五人进入晦晚院正一阁深造五天,将由掌教大人亲授道术,另各
院再按此次名秩再甄选出二人进入正一阁深造三天,将由老朽领衔授道。”
众人又是一阵语笑喧阗,丙吉真人忽然语气一转,道:“至于新人棚因事出突
然,乱了秩序,坏了规矩,还要待掌教大人出关后再作定夺,现在我宣布双嘉大会
圆满结束。”
大鸿则在旁小声嘟囔道:“这不公平,小训好歹也胜了兼谟那小人,怎么就这
样不明不白了呢。”
苍舒轻斥道:“你闭嘴,丙吉大人已经说了,要待掌教大人出关了再作决定。
”
对于眼下丙吉真人没有在众人前没有责难自己,蓟子训已经大呼庆幸,哪还敢
问什么结果,忙拉着大鸿随着人流散去,却忽地被清流贤长叫住。
蓟子训低着头,想起昨天的不敬,有些跼蹐不安,清流贤人摇头叹气道:“你
每每总能出人意表,背书你就象块木头,却也不知你是怎么入的道性,真真让人百
思不得其解,这入静是我们修道中人的必修功课,你在泽园都呆了一个月,连蓄气
期都进不了,简简单单的行气图你看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直都搞不利索,却不知
你是怎么行气的。吾眼昏花矣!”
蓟子训嗫嚅道:“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欺瞒师尊,只是这过程便连小子自己都
懵懂不清,只是觉得这样做便做了,却真不懂什么蓄气、行气、固神的。”
清流贤人摆了摆手:“你不用解说了,晦晚院传话下来,过几天掌教大人出关
时你便和苍舒他们一起过去,听候掌教大人发落处置。”
蓟子训脸都绿了,暗想,不会又是一个青神使童,把我好不容易化了茧,破了
壳的木丹又封了吧,忙谦恭道:“是不是师尊大人和晦晚院的长老们说一下,就说
小子甘愿受门规惩罚,这晦晚院就不用进了吧。”
清流贤人哼一声,却是拂袖而去,大鸿在旁道:“会不会被掌教大人赶下山去
?”
蓟子训瞪了他一眼,道:“若仅仅是被赶下山,何需掌教大人亲自发落,真不
知你是怎么入的蓄气期,不明白,不明白。”
大鸿也回瞪了他一眼,摇头晃脑嘀咕道:“老朽老眼昏花了,你脑袋跟榆木一
样,连个短短的练丹赋都要背这么长时间,也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练的木丹,莫非木
丹都是木脑瓜才能练的?” 蓟子训举手欲打,大鸿抱头狼嚎而去。
此次双嘉年会清净别院是名符其实的大赢家,不仅有苍舒、音皑两人将亲由掌
教大人授道,更另按此次论道排前二名的仲容、庭坚入正一阁学道三天,虽然新人
棚让蓟子训给搅得乱成一团糟,但这前二名到底还是清流道长亲选的弟子,也是可
慰老怀的。
按旧例,白岳论道大会后可休息一天,这天便成了清净别院的狂欢日,苍舒却
待众人一回来便杳无踪影,这中间最是兴奋的要数音皑,他是做梦都没想到会入阁
晦晚院得掌教大人亲授,也算是今年双嘉年会的彩头吧。
当然庭坚及仲容两人也是意外之喜,龙降咧着大嘴为苍舒这些兄弟高兴,唯有
蓟子训却在一旁闷闷不乐,大鸿则垂着大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兼谟自始至终没看
到影子,估计被那蓝星雨烧了这几天都起不了床。
连续几天,众人都还沉浸在双嘉年会的喜悦中,似乎是约定好了似的,没一个
人在蓟子训前提起那天火烧清流及清田贤人的事。
终于有一天,苍舒让蓟子训跟着他进晦晚院,说是掌教大人出关了,蓟子训忐
忑不安地跟着苍舒、音皑、庭坚、仲容他们进了晦晚院,同行的还有其他各院的佼
佼者。
这是蓟子训第二次进入晦晚院,但好象前后自己心境都差不多,都是被当作晦
晚院的嫌犯押解进去问话的,只是不知这次会不会象上次这么幸运。
依旧是那间精致院落,出来开门的依旧是清流贤人,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庄重和
肃穆,众人也都屏气静息,随着清流贤人进了里进的那间大厅。
众人一进大厅,都忍不住闭目不敢直视,却原来是厅堂里灯火通亮,竟是比屋
外的日光还要耀眼刺目,唯有蓟子训却瞪大了眼睛,直楞楞地盯着那居中而坐的老
者。
这老者身着簑衣,却面如满月,目如深潭,只是戴着一顶斗笠,看得却不是十
分清晰。
老者忽然掀了那草笠,却是丰姿伟岸、耸壑昂霄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竟是渡着
自己过青神河到青神渊的那个艄公。
那老者对着蓟子训微微一笑,道:“我便是摆渡艄公杯渡,正一掌教杯渡真人
。”
蓟子训呆了一会,忽笑,道:“看你就非常人,幸亏我那时还不敢对你失礼。
”
杯渡真人道:“你在青神渊做得很好,没辱没了我们正一道派的名声。”
蓟子训低头道:“可还是惹恼了使童大人,封了我的心府。”
杯渡真人呵呵笑说:“你还是怨他,现在你不是解了木丹了吗?你的蓝星雨烧
了漏泽园不够啊,还烧到玉晨坡来了。”却是捉狭地眨了眨眼。
蓟子训偷眼瞧了眼清流贤人,对方只是恭恭谨谨地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忙道
:“那是小训一时激愤,失了理智,冒犯了两们师尊大人,事后,小训也是后悔得
紧。”
杯渡真人叹道:“或许我们正一道派真需要改变一下了,以你的性情,也会感
到不好意思?”
蓟子训搔了搔头皮,道:“使童大人不是说了,只是要小子收拾顽性,万事有
规有矩,有方有圆,便能求大道,得大成。”
杯渡真人笑道:“我却问你,若不是你任意施为,你能解了那木丹?来有缘,
去有因,还是随缘吧,你不是那能守得了规矩方园的人,让你收拾顽性,却不是让
你泯灭了真性。”
蓟子训道:“你这话说得对,我被关进那泽房里,却是无论如何都入不了静,
更不用说蓄气修道了。”
杯渡真人忽敛笑肃容道:“只是你火烧师长,败坏门风,却是坏了我们正一道
派五大诫律首条之犯上忤逆,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说到最后,蓟子训只觉阴森
得有些飕人。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鼎新革故
却见一人站起向着杯渡真人稽首道:“按正一道派律规,违五大诫律,当毙!”
正是律部长老陶伯。
蓟子训听得这话,吓得腿都软了,看着众人都闭目不语,便连苍舒等人都阖上
双眼,面无表情。
杯渡真人森森地看着蓟子训,道:“你可服?”
蓟子训却霍地冲到前面,指着杯渡真人道:“若要我服,便先服我,我想在坐
的大部分都应该知道昨天以前,我连修道的门都没碰到,连蓄气期都没进吧?”
杯渡看着众人,却见坐其下首的丙吉真人点了点头,随即包括陶伯、清流等人
都纷纷称首。
蓟子训厉声道:“既然知道,那为何兼谟这小人挑上我的时候,在座的没一个
人解释或阻拦呢?”
众人相觑竟是无言,蓟子训却忽地笑咪咪道:“且不论这件事,就算你们不知
情,或者没注意,只是兼谟在台上欲置我于死地时,不知各位作壁上观时却是作何
感想?”
清流贤人却是听得冷汗淋漓,若真要深究此事,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
当时他欲上台阻拦时,却正值大鸿不明就里死死地扯住了他。
丙吉真人道:“只是你后来明明立于不败之地,却为何还要向清流及清田两位
师长放出蓝星雨火?”
蓟子训鼻子嗤了一声,道:“你不提这事也罢,既然提起,我却想问问,我立
于不败这地便不该放出蓝星雨火,而兼谟不用出手就立于不败之地就该放出洒金笺
,我立于不败之地便就合该有人上台阻拦,兼谟立于不败之地便合该我在台上挣扎
?”
丙吉真人却笑了,并无不悦之色,道:“这般说来,你拿蓝星雨火打你师尊,
便合该他们倒霉。”
蓟子训道:“嘿嘿,不敢,不敢。”心里却道,活该!
坐于陶伯下首的器部长老蕃响真人起身对着杯渡施了一礼,然后道:“依我之
所见,今次蓟子训所违诫律,也非出于本意,或可说为无心之举,还请掌教大人宽
大为怀。”
众人原本对蓟子训印象就不恶,再加上他一上来便同杯渡真人论起旧交,而看
情形杯渡真人也并不想严惩蓟子训,蕃响真人一说完,陶伯等人便纷纷为蓟子训说
项。
蓟子训吁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毙”了,看来这晦晚院以后是少来为妙,每次
过来总要让人心惊肉跳几回。
杯渡真人起身道:“或许鑫老人说得对,道由性起,由心生,无据可循即天意
,无迹可察即天心,无规可守乃天道,道者无也,无意或可胜过有意,以你之修为
,可为新人棚榜首。”
蓟子训嘻笑道:“大人不罚,小训已是喜不自禁,不敢再奢求什么榜首了。”
杯渡真人肃容道:“奖罚分明、公正不阿乃正一道派千年不倒的根基所在,岂
能儿戏。新人榜首为你,已是不争之事实,然你之所犯诫律也绝不能姑息。”
蓟子训又傻了眼,这说来说去还是不能轻饶自己,此刻清流贤人站了起来,横
了蓟子训一眼,道:“启禀掌教大人,弟子有话要说。”
蓟子训心里一虚,这老道想来要雪上加霜,公报私仇了。
清流贤人俯首道:“掌教大人刚才所说,无意或可胜有意,甚是合弟子等心意
,以弟子之所见,教不果非是弟子之过,实是蓟子训非弟子之所能教。以弟子为师
,其为庸才,若如大人所说,可以天为师,以心性为师,或可为天才。”
陶伯抚掌道:“此言大确,蓟子训实非门规宗律可以局限的,以吾所见,莫若
任其自成,不为师,以己为师,不为教,天养天教。”
蓟子训听得迷迷糊糊,说来说去,莫不是要逐我出山,赶出师门?
杯渡真人霍地立了起来,道:“两位所言非虚,为正本清源,正人视听,现决
定剥夺蓟子训之新人榜首资格,同时废除原拟定收今届新人榜首为晦晚院特例弟子
的嘉奖,功过相抵,仍列清净院弟子,但可自在修行,可自由出入玉晨坡,不再受
门阀之冋禁,除五大诫律外,对于其他陈规陋习,可守可不守……”
杯渡真人尚未言毕,众人已是哗然,这哪是公正不阿,分明是纵曲枉直,养奸
姑息,丙吉真人立了起来,急急道:“万万不可,若开此风,众人仿效,势必宗风
日下,天下人将群起而攻之,我们正一道派千年长风势将荡然无存,还望掌教大人
斟酌再三。”
杯渡真人冷声道:“你还道正一道派真如你想象的俨然天下修道宗派之首,循
规蹈矩,亦步亦趋,鹦鹉学舌,画地为牢,已是病入膏肓,若再不施以重药,大祸
将近矣。你们一群抱残守缺的腐腐老朽,整日格躲在晦晚院韬光养晦,同井底之蛙
相近不远矣!”说到后来却是声色俱厉。 丙吉真人等被杯渡真人严厉眼光扫过,
均噤若寒蝉,低头不敢语,杯渡真人又道:“毋庸置疑,自今日始,正一道派各别
院每年均需派出一定弟子出山历练,时间可长可短,所有陈规旧习,晦晚院要重新
修订,不利于修道的规矩钩绳一律要废除,此次开山大典破陈立新就做得很好,效
果也彰显。”
对于这些变革,丙吉真人等自是不敢多言,只是杯渡真人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让
所有人都有感觉山雨欲来的危机:“另外,晦晚院的正一阁可由各别院院首监导,
自即日始对所有弟子开放,掖着藏着只能固步自封、自取灭亡,你们扪心自问,近
百年来本门可有出过能传承后代的大道?”
众皆愧然,杯渡真人又道:“五百年来,我们正一道派吃着的都是祖宗先辈的
陈粮旧谷,也该放放手让后辈们去开辟一个天地了,吾等皆老矣,发扬广大的事还
是让后辈们做吧。”
丙吉真人想说些什么,也让杯渡真人打断了:“你们无非是担心这会不会动摇
了本门的根基,出了一个力茂,就如只蚁啃树,不成气候,但如若就此杯弓蛇影,
长此以往,那就是蜉蚁撼树,不用什么灵宝派窥探了,正一这棵大树就将被自己从
内部腐蚀掉了,一个没有推陈出新、没有活力和生气的门派,你还能寄希望门下弟
子能有所作为?痴人说梦罢了!”说至最后,众皆觉振聋发聩,愧怍难当,纷纷称
是。
蓟子训却是没想到,屹立千年不倒的白岳山门竟是以自己为始蛹,掀起了一场
浩浩荡荡的波及整个修道界的大变革。
杯渡真人今天也非小题大做,鼎新革故是他许久前便已萌生的念头,近十年来
,他借故闭关,大部分时间却云游四海,其目的便是寻找变革的突破口,刻下已初
露端倪的天下修道门派纷争也令他坚定了变革的决心,蓟子训的出现只是令他把变
革从设想变成了现实。
更重要的是青神使童透露的五灵界争端,为他改变正一道派的现状找到了最好
的切入点,也成为他调和与青界的关系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蓟子训也终于明白自回山后晦晚院对自己一直另眼相看,却原来均来自眼前这
个自号杯渡真人的掌舵人,而就是这个摆渡人却又是联系正一道派和青界的摆渡使
者。
蓟子训从晦晚院回到清净别院,感觉象是做了个白日梦一样,原本应去领罪的
他,此刻却隐约成了英雄。
有一点他可确信这绝不是梦,那就是以后他虽身为正一弟子,却可自行修道,
白岳上下不会再有人为自己授道解惑。
换言之,自晦晚院到玉晨坡,正一道派不会有人对自己修道指手划脚,而他完
全可以按自己喜欢的方式修练,而毋需再受那“请跟我读……”及纵横交错的气穴
经脉图的折磨。在他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了。
苍舒等人于五天后便全都陆续出了阁,当天下午晦晚院便发了谕令,通报了长
老会对蓟子训的惩处决定,同时还很不显眼地新成立了一个历部,首任长老却是一
直都闭关自守的清净真人。
隔了二天,历部忽然发了一个章程,公布了首批出外历练的名单,双嘉年会的
前十名均榜上有名,另外的有新人棚的蓟子训,兼谟因有伤在身改由大鸿升替,任
务便是护送臧宫长老返程。此次历练以苍舒道长为首。
出山日期已经定在翌日,蓟子训便请了假回了趟家,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父母,
还怪是想念的,这次远出赤都,也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蓟子训却是没想到,一回家,便被一大群七姨八婶堵在门里,只是奇怪,平日
家里没这么多亲戚往来,待他陷于七嘴八舌中不克自拔的时候,父母却忽地领了一
大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小姐,团团围住了他。
蓟子训这才明白原来堵在门口的那群七大姨八大婶全是远近的媒婆,慌忙夺路
而逃,耳边还回响着父母的大骂声:“男大当娶,女大当嫁,别以为作了个小道人
就上了天,就算你上天作了神仙,你还是蓟家子孙,还要为我们蓟家传承香火……
”
第二天,蓟子训随着苍舒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臧宫长老仍是乘着一袭
八人大轿,前面左右各有九名一手执盾、一手执矛的红衣护卫在前开道,只是自西
陵镇经过时,另有二百余人同样打扮的红衣壮汉加进队伍时,蓟子训才咂舌不止。
在出发时,蓟子训却发现伴随臧宫长老同行的还有若其师姐。
但在他们出镇的时候,还是有好事之徒认出了躲躲闪闪的蓟子训,所有人都指
指点点道:“这便是蓟家那个做了道人忘了爹娘的忤逆子啊,长得倒蛮俊的,听说
还要尿床,这老天是不是昏了眼,这么个不孝子也能做神仙?”
出了西陵镇,以轿为舆,有红衣护卫上前端来各种直的弯的圆的木头,飞快地
组合衔接着,不一刻,竟拼凑成辋毂辐辏、轴轫辕輈,顷间便组合成一辆驷马大车
。
蓟子训还是第一次骑马,这马比酋耳自是驯服得多,不多久,便骑着马东蹿西
奔,如入无人之境,身手竟是比苍舒他们都要灵便多了。
赤都下辖八郡,此行到赤都便要经过其中三个大郡,分别为广郡、巴郡和益郡
,广郡最富庶,巴郡最淳朴,益郡最空旷,而这三个郡却由一脉震泽河贯穿之。
各郡郡守却是由赤都长老会所委派,但受郡老会所掣约,三年一轮值。赤都长
老会对辖下八郡管制基本是松散型的,除了郡守由长老会委派外,其余地方军政大
权均不干涉。
而体现八郡对赤都的领导权也仅是每年一度的秋贡,赤都没有赋税,公共事务
也是由民众募捐或由长老认捐,但所得甚微,八郡每岁一度的秋贡就成了赤都支撑
公共支出的重要来源。
而郡守和任职长老一样,均是领衔不领饷,而其任职期间所有花费均取自个人
,长老会不予负担。所以赤都境内郡守及各级长老均由富裕人家担当。
而这郡守遴选也相当讲究,唯有赤都十个以上长老推举方可,尔后再递交长老
会表决,超过半数才可领职。
这天下人等可分五等,一等人为修道人,二等人贵族,三等人以下分平民、庶
人和奴人。平民以下高低贵贱划分并不甚分明,唯有这修道人和贵族却是等秩森严
。
贵族为世袭,由长老会据其家世或功绩考评后授予。其他平民、庶人可经商务
农从军,从事百业,甚至可以修道,只是修道所费极巨,仅是入门所需丹药,一般
人家即便倾家荡产也无力支付。
蓟子训这才知道当初在泽房中当饭吃的培木丹竟这般昂贵。问及大鸿,才知道
他原本就出自富裕人家,修道所需资财早就由父亲蓄足存于钱庄。
赤都近百年来少有战火,而且对奴人买卖也控制极严,所以在赤都甚少奴人,
但在其他梓社等三城却极是盛行。
蓟子训这一路上听苍舒等人娓娓道来这些家国大事,方感自己井底观天,这天
下比之滟林,比之自己所想象的,不知要大上几倍,奇上几倍。
出了西陵镇便进了广郡的地盘,而赤都人群集居也是以村、镇、府、郡、城为
主,甚少有离群索居的,野外除了辛勤劳作的农夫外,便鲜有人迹。
此时正值盛夏季节,烈日高悬,没人敢抬头看太阳在哪里,只觉得到处都扎眼
,一眼望去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火。
在这个白光里,每一个颜色都刺目,每一个声响都难听,每一种气味都搀合着
地上蒸发出来的腥臭。只觉得仿佛大轿四角飘着的彩幢上画着的走兽飞鸟都好像在
喘息一样。
路边矗立着几株不知名的树木,肥厚的大叶在空中翻作白灼的光辉。无数的鸣
蝉正在力竭声嘶地苦叫。遍体如焚的大地之上,只在这些树木下残留着一段阴影了
众人都走得昏昏沉沉,汗流浃背,蓟子训却是从焚烈洲度了半年,这些炎热于
他说来简直如同隔靴搔痒,毫无感觉。仍是兴致勃勃,意犹未尽,不住地东捱西问
,只是苍舒等人实在是恹恹欲睡,谈兴大减。
疲虽疲极,苍舒等人仍是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山门遇刺的经历仍时时警醒着他
们,而臧宫长老随身带来的红衣护卫更是经过旷日持久的训练,无一人不睁大了眼
睛,竖直了耳朵,生怕会漏了周围动静。
蓟子训见苍舒等人均是人疲马乏,也是兴趣大减,只是见这些红袍护卫排成左
右两列马队,自西陵镇出来后就纹丝不乱,就仿佛这二百来号人马被什么端着似的
前进,连每个人的间距都不曾有过差错。
蓟子训越看越是心惊,按理说这些红衣大汉最多也就是比常人强壮些的普通人
类士兵,但相互间的默契程度却让他感觉数百人如一人的强大和彪悍。
即便是青神渊的那些金甲兵也没让他过如此的震撼和激动,他小心地策马绕着
四周看,只怕惊忧了队形,却忽见车舆门帘伸出一双葇夷纤手,竟是向着自己招唤
。
蓟子训纵马赶了上去,却赫然是臧宫长老向着自己招手,蓟子训忙躬身道:“
长老招唤小训?”
臧宫此时还是覆着面纱,门帘掀处,边上坐着若其,另有二三侍女在旁摇扇端
巾,臧宫长老卟哧一声笑了:“我看就你一刻都没得闲,这么大热天还跑来溜去的
。”
蓟子训抓着头皮笑:“热倒没感觉,只是众人皆昏,唯我独醒,却甚是无聊。
”
臧宫楞了一下,道:“众人皆昏,唯我独醒,说得好……”话音未落,却忽地
听得一声惨呼,几乎与此同时,蓟子训已从马上纵落,如鹞鹰般扑向右侧距马车不
足三尺的木丛中。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情定三生
这一声惨叫却是走在最前的开道红衣护卫发出的,而蓟子训几与同时却感觉到
了右侧木丛中的气息。
这股气息却隐约同焚烈洲的火息相近,蓟子训却凭着他对火息天然的嗅觉使他
毫不犹豫地扑向那木丛中。
蓟子训在纵落时已捏住金阴飞觞,迅快地运起木息催动蓝星雨火,双腕已缠上
角瑞幻化的护腕,只是吸星魂甲却和青冥灵戒联成一体还受禁制。
蓝星雨划过一道幽蓝的弧线,凝成一道尖锐的刺形向着木丛打来,只是蓟子训
一落地,便感觉大大不妥,忍不住大声高叫:“小心护住马车!”
大鸿此时离得马车最近,最先见到蓟子训扑落右近,更是无暇思虑,抡起腰间
大斧便往右侧扑去,马车周围团团围住一干红衣护卫。
袭击车队前方护卫的却只有三人,均身着灰黑长褂蒙头罩脸,仅露出口目,悬
伏于高林中,待前导护卫一接近伏地,便伺机而出,苍舒等人首先被这惨嚎声惊动
,也是不假思索便往前冲去。
蓟子训所发出的蓝星雨火刺一落入木丛中,便带出一股焦腥气味,却听得一人
哇哇大叫,心急火燎地从木丛中跳着奔了出来,也是灰黑长褂全身仅露出口目。
蓟子训却弃了那灰衣人,反手打出一大篷木息往马车罩去,这木息便如气泡般
慢慢地凝成一层暗蓝色的防护罩,正是学了碧奴凝火的法子,只是这鸡蛋形的气膜
却没有碧炎罩一样精致光润,不过也算是大功告成。
那边大鸿却已举着砍柴巨斧,嗷嗷叫着扑向了那灰衣人,灰衣人一边捂着屁股
,一边往右侧逃逸,只见红衣护卫队中奔出二人,一人弯弓,一人举矛。
蓟子训却忽地转过了身,斜斜跳开,一手运起飞觞,一手运起木息急急罩住自
己头面,飞觞里溅出一道水箭往脚下射去,地上干燥皲裂开的缝隙间竟升起一篷红
雾。
那边大鸿尚未追及,持弓护卫已经松开弓弦,持矛护卫则一仰身,手中龙形长
矛脱手而出,箭矢和长矛一前一后呼啸着往那灰衣人后背射去,大鸿见状也往灰衣
人掼去巨斧。
前面苍舒率着音皑、湛真等人往前面拦下三个灰衣人,刚刚发出惨叫声的护卫
已经倒毙在地,苍舒不及拔剑,双掌翻出,已打出二道金性气劲,湛真也不落人后
,劈头盖脸便使出一道灵动冰箭。众护卫则分别持矛击向那三个灰衣人。
几乎是同时,蓟子训等人分别作出了不同的反应,只是当箭矢、长矛、巨斧就
快要追近右侧灰衣人的后背时,苍舒的金息、湛真的冰箭、护卫的长矛要沾上前面
三个灰衣人时,白地裂隙间升起的红雾忽如烟花般绽开。
刚才还狂叫乱跳不止的灰衣人却蓦地停下脚步,猛然回头,朝着大鸿等人咧嘴
一笑,却露出二排血红的尖牙。头一拱,竟伸嘴往那率先飞达的箭矢咬去,却真被
他一口衔住,右手抓向长矛,长矛一顿,却象是停在空中等着他抓去。
灰衣人却掷出长矛,长矛正巧挡着迎面而来的巨斧,巨斧一折,顺着来路往来
处飞去。嘴一松,红牙衔着的箭矢也脱口而出。
四处散开的红雾象是黑夜的萤火虫,闪烁着美丽的红光在烈日下飞舞,追逐着
突然变得有些兴奋、有些迷茫的护卫们。
射箭的护卫被箭矢钉在眉心,掼矛的护卫被长矛钉在心口,来者来,去者去,
生命在瞬间全都变得和这些武器一样冰冷。
大鸿眼睁睁看着巨斧无声无息但快如闪电般地往自己奔来,双腿竟迈不开半步
。只是在寒光闪过他眼睑的时候,他看到灰衣人忽地全身冒起一团蓝幽幽的火焰,
火焰升腾中那灰衣人裂着红牙仿佛在笑。
蓟子训发出的水息一沾上红雾,便化作一股白雾,散发出浓烈的腥臭,红雾化
作点点火虫仍然乱舞,马车右侧持矛弯弓严阵以待的护卫们竟也如火虫般颤抖起来
。
一名离得火雾最近的护卫莫名地大笑起来,只是笑了一半,变得如红雾般一样
红艳的脸庞忽地自眉心处齐齐裂开,就象西瓜破瓤泻出一地的红白东西。
蓟子训只觉得小肚一紧,呃地一声连忙用手揣紧喉头,差点儿没当场恶吐。还
未待他直起腰来,象是点着了一串爆竹,踢哩啪啦地竟相继爆开十来个红衣护卫的
头颅。
蓟子训直看得汗毛直竖,前边苍舒等人听得后面传来这恐怖爆裂声,也是心急
如焚。
只是这三个灰衣人对苍舒等人迎面打来的各种气劲竟是毫不在乎,却直直盯着
围在四周的红衣护卫齐齐掷出一大篷蓝光,苍舒此刻已拔出真刚剑,运起金息,挥
出一道光华,往那篷蓝光罩去。
眼见巨斧闪动着寒光离大鸿越来越近,却忽地斜斜插进一道剑影,只听得金石
交击声,巨斧便冲天而去,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远处落去。
大鸿回首一看,正是音皑,伸手想握着音皑,双腿软绵绵地动弹不得,却原来
是苍舒见后面仅剩蓟子训及大鸿在车厢边上护着,自忖对付眼前三个灰衣人,根本
不用自己这十来号人一拥而上,遂分出音皑几人协助蓟子训等人护卫舆车。
蓟子训艰难地凝神屏气,轻声道:“都散开!”
却竟无一人散开,不仅如此,前面护卫一倒地不起,后面立时有人补上。
红雾袅娜处,上演着一幕悲壮的生命悲歌,不断地有人倒下,不断地有人跟上
,不一刻,红雾过处,尸横遍地,血肉崩溃,这原本干裂的白地却象落了场血雨,
竟淌起血流。
蓟子训忽地对着车舆道:“请长老命令你的护卫散开,现在马车有气屏罩着是
安全的,人肉之躯抵挡不住这杀人血雾。”
心府里却默默运起心神,前两天正要一鼓作气化了包裹碧虚奴火息的木衣时,
却被大鸿拦腰打断,此刻已顾不得许多,撤了外面那道临时封上的木息。
运起里面那层木衣,按着已具雏形的几道气脉包裹上去,便运息至腕,抖出一
道乳白色的火息,正是被收化的本源水火火息。
水火之火,无孔不入,无处不至,这一大篷水火挟带着碧灵火向着红雾合围上
去。
马车四周的红衣护卫退至红雾外,却仍是一脸悍不畏死地盯着马车,蓟子训可
以想象,只要马车一出现异况,他们就会象飞蛾一样,前赴后继地扑向烈火,以自
己的血肉之躯筑成坚强而脆弱的屏障。
水火不成流,却也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至的铁流,蓟子训不住地往水火气息灌
输木息,水火便水涨船高,飘飘忽忽地往着高低左右红雾追击。
蓟子训边闪避着可能波及到自己的红雾,边屏息打去木息,若非风息被封,用
风息代替木息,那威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苍舒的光铧剑气一击向蓝光,中间那灰衣人便展臂扑向自己,那专致的眼神、
渴望的神情便仿佛苍舒是他久别重逢的情人般,苍舒一呆,那灰衣人忽地对张开嘴
巴,好象是笑,却露出一口让人心寒的血红尖齿。
大鸿兀自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远处仍在噼噼啪啪燃烧的灰衣人,趴
在地上哗地吐了一地的秽物。
音皑抚着大鸿的肩,眼光却被蓟子训这边吸引住了。
蓟子训聚精会神地对付眼前四处肆虐的红雾,离他不到一尺的地里却忽地伸出
一双动人心弦的手。
蓟子训此刻正好低下头躲避地上的尸块,蓦地看到这肉堆血流里冒出的纤手,
脑中冒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双手好美,纤长的手指,匀称的骨节,染红的指甲。
这双手却象长着眼睛似地,对着蓟子训弯了弯中指,蓟子训心里一阵茫然,便
欲蹲下地去,只想好好地抓着这手诉说心里的衷肠。
却听得一声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冒起:“不可!”便见地上便掠过一阵青光,那
十根此刻对于蓟子训来说充满柔情蜜意的葱指竟齐根而断,溅出一地血花。
蓟子训只觉心肺欲裂,恍惚间,仿佛看到焚烈洲,水火之流,那双抚过自己泪
眼的柔荑在自己指间悄然化为虚影,你轻轻一笑,我的心便轻轻一跳,你不住地笑
,我的心就不住地为你而跳!
一抬头,却见一双碧海一样深沉的眼睛轻柔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提着一把青剑
,剑尖滴着鲜血,一滴……二滴……
“臧宫长老!”蓟子训呻吟一样地终于叫出那双碧眼的名字。
“多情一笑销魂指,送抱投怀美人恩,小心,这是隐者之情定三生。”臧宫长
老望着高空中尚热烈燃烧的酷日,冷幽幽的声音让蓟子训却心生寒意。
销魂指,这大约便是“情定三生”的销魂指,那些红雾应是美人恩了,最难消
美人恩,果然难消!
蓟子训缩了缩脚,一直赤着的双脚被横流血肉泡着,使他第一次忽然有想穿鞋
的欲望。
水火已经吞噬了大部分的“美人恩”血雾,零散的也已经摇摇欲坠,若其脸色
苍白地立在臧宫身后,眼光却仍是关切地看着蓟子训。
苍舒急退,湛真咬着编贝,闷声不响地挥舞着纤手,指间发出道道水箭往那投
抱送怀之灰衣人射去,近旁元敬发出一大篷火息往那人飙去。
其余两灰衣人也忽地展开双臂,向着近旁的龙门连翘、重阳英石扑去。
前导护卫已连着折损了五六个兄弟,其余的迅速列成三道人墙,第一波人墙举
起长矛向着那两个灰衣人捅去,灰衣人不理,竟眼睁睁着看着十来支长矛刺穿灰黑
长褂。
其中一人举着长矛,往那灰衣人脸上蒙布挑去,布落容现,竟是一张桃花芙蓉
面,那护卫楞楞呆住,那灰衣人却裂嘴一笑,身体竟是发力穿过十来支长矛往人墙
滑去。
苍舒疾退数步,已是面露怖色,这群灰衣人根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却趋之
若鹜,甘之如饴,这种在光天化日下对生命的淡漠和无视,令得苍舒心里竟无法生
起战意。
苍舒如此,湛真也是如斯。
连翘更是花容失色,但已退无所退,四周全是红衣护卫的人群。英石除了下意
识地不断地往扑向自己的灰衣人打去木性气劲,大脑已空白一片。
“退!”臧宫长老发出了撤退的号令,人退如潮,只是已经太晚,刺猬一样捅
着长矛的芙蓉玉面灰衣人被众护卫举着,圣洁的就象是举行什么祭礼典礼的贞女。
她缓缓地顺着矛杆滑了下来,嘀嘀嗒嗒地淌着鲜血。终于,她展颜一笑,蓟子
训可以十分肯定的是,她此刻是十分欣慰和喜悦的,她继续展开双臂,灰黑长褂破
损不堪,甚至裸露出洁白赛雪的肌肤。
然后便听一声轰天绝响,然后看见一道耀眼的红光绽放,灰衣女人竟自绝生机
,自裂肌体,血肉飞绽处,却如万千箭矢破空而来。
投抱送怀,投的是死神,送的却是卿卿性命!
蓟子训大喝一声,身体微微后仰,源源不断地摧动心府木息,包容起碧虚奴火
息向着前方罩去,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是想,前面有苍舒,有湛真,有许
多热血好男儿……
这已几乎竭尽心力所发出的他最后的吼叫,只见他长发倒飞,衣衫暴裂,片片
飘散,一股红光自他微微屈起的掌心里向前平平推出。
红光如绸,倒翻着向着前方卷去。
另外二个灰衣人同时站立不动,只听衣风猎猎,不知谁叫了一声,要自爆了。
苍舒拉起湛真反身抱住了她,用自己的后背挡着那灰衣人,连翘等人仍是盲目
地向灰衣人打去各种气息,谁都清楚,所有的反击和防护都已经苍白无力。
红光掠过众人的头顶,向着前方源源伸卷着。
忽听得两声巨响,蓟子训咬着牙发出了最后一丝火息,碧虚奴,你即使破碎虚
无,仍是防护眼前这许多生命的最后一道屏障。
蓟子训仰天往上看去,透过树叶疏影流落下的日光,他忽然发现高挂于碧空中
的烈日,竟好象没有移动过,这出好戏刚刚开始就很快落幕,但代价却是血和生命
的永恒流逝。
蓟子训并未昏迷过去,他只是心力交瘁,累瘫在地,不知是谁将他抱进了车厢
里,他很想问问到底前面怎么样了,却楞是发不出声音,眼皮带来了沉重的睡意,
这一觉睡去将会是甜美而苦涩的恶梦。
蓟子训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木板床上,窗外映进一丝隐约可辨的鱼肚白,
只是不知是黄昏还是凌晨。
环顾四周,这应是一个客栈或是民宅,马车队想必已经停当安息了,屋内并无
他人,床头叠放着一套干净的银袍道装。
他先是屏气运息,心府内碧虚奴火息却是空荡荡毫无动静,心里一痛,没有扎
根的碧虚奴火就比如无根的飘萍,风急浪大就会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家?!碧奴会有家吗?她的家不在焚烈洲,恶磊族人也不是她的家人,她的家
此刻已经安在我的心里,可我有带给她家的温暖和安宁吗?
家真好,就象这床,身有恙或心有结,家就是舔伤自疗的最好归宿。
又暗暗运起木丹,虽然有所亏虚,但只要勤加锻练,仍会很快盈满,正要收回
心神时,他忽然发现原来包裹着碧虚奴的木衣竟未散去,仍是团团包裹着揉合着。
生命的烙制还在,只要给予生命的气息,碧虚奴就永不消散,蓟子训大喜,先
运起木息在木衣外面又包了一层护罩,却一时想不到用什么气息来填补碧虚奴。
就象乳燕归巢,碧奴,我总要给你安个窝,一个安乐窝。
蓟子训披着银袍,轻轻地推开门,却忽见一人挨着门框摔了进来,仔细一看,
竟是连翘。
她一见蓟子训走了出来,喜道:“你终于醒过来了。”
蓟子训摸摸头,笑道:“你怎么会在外面啊,我睡过去很久了吗?”
蓟子训和连翘不太熟悉,每次见到她总是见她行色匆匆,也很难看到她在派中
言笑,整日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平日即使和湛真她们也甚少来往。
连翘道:“不久啊,才一个晚上都不到,现在也快天亮了。”
蓟子训打开门往四周看了看,道:“下午……不,昨天下午后来到底怎么了?
”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下三滥者
连翘却面如土色,浑身颤抖,竟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蓟子训忙道:“你别急
,别急。” 却又忍耐不住,问:“苍舒大哥他们没事吧?”
连翘低着头,却道:“苍舒师兄他们都没什么事,只是英石师兄却受了重伤,
苍舒师兄让沈衍和羊涉两位师兄先护送他们回山。”
蓟子训吁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连翘却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挨着门坎簌簌发抖,蓟子训心里不由一痛,揽过
她仍有发抖的身子,轻轻地环抱住她,道:“不用怕,都过去了,我知道那种回忆
很痛苦,不去想它,忘记它。”
连翘抽抽噎噎地伏在蓟子训的肩膀上,道:“真的好可怕啊,就这么生生地撕
裂了自己,而且是如痴如狂地撕裂了自己,就好象生来就是为了要粉碎自己,想起
来都毛骨悚然……”
蓟子训却忽然想起恶磊族人,他们列队被拘祢老祖吞噬时,不也是一声不吭,
任由凶虐,所不同的只是扼杀生命的刽子手是他人还是自己。
连翘却忽地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蓟子训这才感觉她的手竟是湿漉漉冰凉得无
一丝生气。
连忙捏紧她的双手,使劲地搓着直至冒出热气,只是感觉这手有些粗糙,好象
是经历了许多坎坷磨难。
连翘却抬起头,一双眼睛有些熠熠生辉,盯着蓟子训道:“死了好多人,幸好
是你的防护罩护住了我,我才得以脱险,苍舒大哥他们都是你那火息防护罩救的,
没有你的最后那一下,现在你眼前的我将是一堆肉屑。”
蓟子训低着头,喃喃道:“还是死了好多人,还是死了好多人……”心里却生
起一股沉重的悲哀和愧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才使他们最后没保住性命。
连翘抚着蓟子训的脸道:“你已经救了我们许多人了,你已经很尽力了,而且
说起来,我们都是你的师兄师姐,却还要让你出手相救。”
蓟子训笑了:“对啊,我已经尽心了,也已经尽力了,就不该有什么遗憾了,
走吧,我们出去转转,不知道有没有吃的,我都觉得有点饿了。”
连翘嘻嘻笑了:“湛真师姐他们早准备好了,你跟我来。”
蓟子训推开门,和连翘两人并肩拐了几个弯,正要跨过一道门坎,却忽听得一
人哇哇大叫,拍着胸口大口喘气,破口大骂:“死小训,要吓死人啊,走路象鬼一
样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的小魂都飞走半个了。”
正是大鸿,却见他一手往嘴里塞着一大块肉,一手却提着个酒坛子。
连翘傻了眼,指着大鸿道:“这是湛真师姐他们为小训准备的,你全偷吃光了
?”
大鸿嘟囔道:“白天哪有胃口吃东西,睡了一觉却饿得不行,就来了,我哪知
道是为小训准备的。”
蓟子训还未说话,又听得门外走来一人,却是音皑,三人齐齐问道:“你也来
偷吃东西的?”
后面却传来苍舒的声音:“不只他一人,我们都来了。”
竟是正一派苍舒、湛真、若其、音皑、元敬、岑彭、谢自然他们都来了。
苍舒拍着蓟子训的肩,想说些什么,蓟子训却大声道:“都来了就好,一起吃
顿早饭吧,这肚子还真饿啊。”还未说完,不知谁肚子竟咕咕叫出声来,众人齐声
哄笑。
蓟子训却东张西望,音皑附着他耳边道:“说起来泄气,晚饭时我们是一口都
吃不下,赤都那些护卫真不象是人,死了这许多人,竟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蓟子训看了他一眼,却又望向门外,道:“若是这样再来几次,你便不会吃不
下饭了。”音皑打了个寒蝉,连忙走开。
等他们用过早饭,臧宫长老他们也都起床了,见到苍舒他们点了点头,却对蓟
子训道:“一起用早点吧。”
蓟子训还未应话,旁边走上两个护卫便引着他进了一个房间,里面已经摆着一
些时鲜果蔬,另有侍女递上一杯淡绿色的液汁,臧宫长老掀起面纱一饮而尽,对着
蓟子训道:“你也来一杯?”
蓟子训闻那气味有些膻腥味,连忙摇头道:“不了,我刚用过早饭。”
臧宫长老顾自捡起一个水果,轻咬了一口,盯着蓟子训看,忽道:“这次我们
护卫队死了八十来人,但幸好最后有你护着,还是挽救了不少人,真不知道怎么感
谢你才好。”
蓟子训让他看着不自在,皱了下眉头,笑了笑:“还是等你用过饭吧,看着你
吃饭,我不习惯,你也不习惯。”
臧宫却伸手按住了他,蓟子训忽地发现她的尖尖如嫩笋的手指竟同昨天那地上
冒起的销魂指有几分相似。
臧宫缩回了手指,道:“你不用要急着回去,也许我该跟你说些事情,你知道
上次山门遇刺被抓的刺客后来怎么样了?”
蓟子训道:“你不问我倒都快忘了,那一家仨后来怎么了,好象一进晦晚院就
音信全无。”
臧宫沉默了一会,道:“他们仨人是你们正一道派独门禁锢术擒住的,你还记
得当时是谁出手伤了他们。”
蓟子训低头想了会,道:“当时太乱,我记得不是太清晰,只记得好象是晦晚
院的红袍长老出的手。”
臧宫长老道:“出手擒了那率先发难的中年人,是你们的器部长老蕃响,另两
个妇人和少年却分别是陶伯和惩部长老出的手。”
蓟子训笑道:“你倒看得清楚,不过谁擒住不都一样吗?”
臧宫长老却望着手上的鲜果,似乎要从中找到什么玄机,道:“我只是想弄明
白这三人的下场是不是跟被他们擒的人有关,第二天我们去的时候,中年人没了头
,那妇人没了身子。”
蓟子训道:“那少年人还剩什么?”
臧宫却忍不住轻轻地颤了一下,道:“什么也没,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就这
样凭空消失了。”
蓟子训笑道:“让你说得怪怪的,或许是这少年人杀了他们俩,然后自个儿逃
走了。”
臧宫长老喃喃道:“不用说你们正一道派的禁锢术独步天下,白岳山,锁妖关
,就是神仙也脱不了这八度锁魂牢。”
蓟子训吓了一跳,道:“锁妖关,你说的是便是玉晨坡的锁妖关?”
臧宫长老道:“不错,只是锁妖关的入口却并非玉晨坡,而是在晦晚院。”
蓟子训道:“那你现在弄清楚了擒他们的人跟他们的下场有什么关系?”
臧宫长老手中的鲜果却啪地跌落在地,竟是浑然不觉,良久才道:“行彰影藏
,老少相宜,三教九流下三滥,我想他们三人正是下三滥的行彰之行者。”
蓟子训道:“你且慢慢说来,这什么是行彰影藏,什么是老少相宜,什么又是
下三滥,你说得我都迷糊了。”
臧宫长老站了起来:“我们该上路了,昨天我们碰到的便是影藏之影者,山门
上的刺客应该是行彰之行者,也只有下三滥者的手段才会这般诡奇可怖,处处出人
意表。”
新的一天又在烈火烤炙中开始了,昨日一战,仅余百来人红衣护卫,众人都闷
声赶路,一言不发,唯有远近树上的蝉声凄厉地鸣叫着。
蓟子训趴在马背上似睡非睡,心里却老是想着昨天那场风云变色的遇伏,明明
是同归于尽的杀伐,却偏偏叫什么情定三生,忽地想到生死与共、生死相随这些流
传已久的才子佳人的传说,或许这便是这情定三生的缘由吧。
苍舒策着马奔了上来,道:“现在我们进了广郡府的地界,再奔一天,便可到
广郡府了。”
蓟子训伸了伸腰,却问道:“什么是下三滥?”
苍舒闻言僵直了身子,拍马指着前方,道:“一路上还有许多坎坷,悠着点神
,别想得太多。”却顾自往前驰去,竟不理他的问题。
蓟子训又趴回马背,大鸿在边上却吃吃地笑:“下三滥便是行者、隐者、宜者
,干的全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蓟子训奇道:“你怎么知道?”
大鸿道:“我家里开的便是车行,这走南闯北的人知晓的自然比常人要多些。
”顿了会儿,又道:“你别怪苍舒大哥,凡修道中人谁都不愿谈及下三滥,下三滥
根本就是些修道败类的乌合之众”
蓟子训奇道:“这也叫乌合之众?”想起昨天灰衣人狂热赴死的情景,两人面
面相睇,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一路下来,真个是热气蒸人,嚣尘扑面,远山接天处,飘荡着蜃气,这山这
天便全变了形状,碧天无云,四野无遮,护卫们持着的长矛都油亮光润,直仿佛让
日头晒得榨出了油。
在这样的天气下,人和马都变得有些懒洋洋,一股淡淡的慵懒和忧伤笼罩着队
伍。蓟子训想说些什么,可一时又找不到话题。
突然前面有人惊叫,蓟子训一听却好象是连翘的声音,慌忙和大鸿策马前奔,
却见苍舒等正一弟子都已经聚在一起,只是那些红衣护卫却仿佛恍若未闻,依旧不
紧不慢地前行,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蓟子训往人堆里一看,却见地下横着二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上面覆盖
着一层厚厚的绿油油的东西,一被惊起,却飞舞起一大群绿头苍蝇,白鼓鼓的肥蛆
从脸上眼鼻等窍孔里里爬进爬出,只是这尸骸却干瘪无肉,整个是一副包着皮的骷
髅。
一股恶臭和着热气在四周弥漫着,飘荡着,连翘、湛真等人已经呃呃地捏着喉
管狂吐,蓟子训扭转了头,却见那些护卫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等人,似乎觉得有
点大惊小怪。
苍舒叹了口气:“走吧,这是饿殍,今年奇热,已经很多日子没下过雨了,赤
地千里,火龙肆虐,百姓遭殃。”
在严酷的天威下,生命是无奈而又无力的,何况人性,他隐隐有些理解昨天那
些以身赴死的刺客,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死却是最好的归宿,生命反而成了一种累
赘。
蓟子训心莫名地揪紧了,忽地想到臧宫长老那晚和若其的对话,天下修道人何
至万千,又有谁为这熙攘苍生谋生存。
修道是追求生命的极致,求的是更久更坚强的生命力量,这是两个极端。
蓟子训问身边脸色有些发白的大鸿:“你求道为的是什么?”
大鸿笑说:“你这问得有些傻,当然是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不受人欺负,做
自己喜欢做的事。”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衣锦还乡,娶妻生子,福荫后人。”
蓟子训看着远处因着蒸气变得有些扭曲的天地,喃喃道:“不知这天尽头是什
么地方,怎么看不太真实啊。”
“天尽头便是赤都。”一旁行着的马车忽地掀开舆帘,臧宫长老也凝视着远方
,那双碧眼似乎给蓟子训带来一丝惊快。
“那赤都尽头呢?”
“赤都尽头是天之山,地之海,天地无穷处,谁又能去过呢。”
蓟子训忽然问:“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杀你呢?”
臧宫笑道:“谁又能知道呢,也许杀了我,有些人会舒坦一点。”
蓟子训笑说:“你为什么要修道?”臧宫大概不会为了光宗耀祖、出人头地去
修道吧。
臧宫掩嘴笑说:“我修道了吗?我只是个俗人,一个为更多俗人谋生存的俗人
。”
蓟子训又反问自己,你修道了吗?却连自己都答不上来。不觉点了点头。
臧宫长老道:“这种天气也辛苦你们了,待到了赤都,我要好好地答谢你们,
不过要让我留着命在哦。”
苍舒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蓟子训的身后,闻言道:“长老放心,只要我们正一弟
子留得一口气在,就一定恪尽职守,安全护送你回赤都。”
蓟子训也笑了:“这么大热天,无论杀人或者被杀,都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若
我是刺客,一定会选在春暖花开时节,那样心情也会好点。”
苍舒捏着剑鞘打着蓟子训的后背,笑骂:“就你胡说,杀人要挑季节吗?”
大鸿却道:“若是我,一定会选在最让人难受的时候,比如现在。”
此时已过午时,正是人最困,马最乏的时候,臧宫却缩回了头,苍舒喃喃道:
“风大放火天,月黑杀人夜,这艳阳天的却宜杀人放火。”
蓟子训也紧紧了脖子,正于此刻,忽听得前面有人群喧闹声,红衣护卫都勒马
停了下来,为首的大汉往马车边嘀咕了一番,大声道:“安营扎寨,搭灶生火,下
马!”
所谓安营扎寨,其实也是简陋,仅是竖起几根木棍,上面扎个篷顶,用以遮阳
生荫纳凉,臧宫长老也下了马车,若其照例是跟在她后面。
大鸿等人都躲在树荫下大口喘着粗气,蓟子训忙前忙后,帮着护卫们一起扎帐
,一起安灶,一起生火,却是兴致勃勃,好象一点都不感觉困倦和炎热。
前面也是一群赶路的队伍,看样子是一队行脚商人,大车小车地驮着大包小包
。大鸿却远远地跑了过去,他家开的也是车行,算是他乡逢故知吧,只是不知是不
是他们家的。
不一会,大鸿便领着一个首领模样的中年人过来,道:“他们是去广郡府贩货
的车队,这是班头亨永。”
苍舒他们都相互见了礼,亨永看样子也是久走江湖的人,不但活络,而且为人
和善,擅言,不一会便和蓟子训他们打成一片,只有红衣护卫他们却都远远地躲在
一边。
若其却走了过来,对苍舒道:“长老让你和小训过来一下。”
亨永笑了笑,似乎非常理解,道:“大家都在外讨生活,你们去吧,我也回了
,有空再聊,出门在外,靠的就是朋友多。”
苍舒点了点头,便随若其到了臧宫长老的帐逢,却是例外搭起的四边披着篷布
的营帐,臧宫长老后面立的是那个护卫首领。
待大家都坐了下来,臧宫长老道:“再过一晚,我们便到了广郡府,广郡郡守
子羽,和我颇有渊源,按照我们约定好的,今晚便会有人前来接应,所以这段时间
更应小心谨慎。”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大风起兮
苍舒点了点头,道:“我们晓得,长老不用担心,那些行脚商我也察看过,虽
有几个有些武力,但没有修道者在,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臧宫点了点头:“还是小心点为好,若是连下三滥的行者、隐者都出现了,宜
者也应该不会落于人后,行者是无处不至,隐者是无处不在,宜者则是无处不是。
”
苍舒道:“老少相宜只是个传说,谁也没听过或者见过宜者动手的。”
蓟子训笑道:“既然只是个传说,为什么人人都坚信什么宜者却还存在。”
臧宫道:“只是因为听过、见过宜者行动的人,现在都成了死人。宜者出手,
无所不宜,还是小心为上。”
苍舒道:“而且听说宜者全是修道者,修为相当高明。”
蓟子训盯着臧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惊动了这许多厉害角色?”
臧宫长老抬着头,道:“当今天下,分赤都、梓社、昆岑、天谷四城,一向以
来,四城均相安无事,只是近年来,梓社却隐有吞并八方,独霸天下之意。”
蓟子训道:“想必是梓社挑起了战火,引得各城都惶惶不安。”
臧宫深看了他一眼,道:“不错,四城千年以来一直由长老会把持着政务,各
城除了极少数维护治安的兵士外,基本上没有军队,现在却听得密报说梓社却好象
要改变这些现状。”
蓟子训心里暗想,杯渡真人要变革正一道派的现状,梓社也要改变现状,这两
者好象有着某种联系,也许真是时移世易,改变也是时世大潮。
“最近更盛传梓社准备开征赋税,天下废除赋税已久矣,若再开赋税,必将重
建军队,大陆势将重启战火,只是目前,梓社却仍用私人护卫不住地袭扰我赤都边
郡。”臧宫道。
苍舒道:“梓社幕后势力应是牛渚矶阁皂宗,难道他们都不管?”
臧宫长老道:“今年梓社的轮值长老叫穷兜,他便是当今阁皂宗宗主的首徒,
你说他们管不管?”
蓟子训道:“赤都这么多长老,为什么偏偏要挑上你来刺杀?”
苍舒却道:“臧宫长老为翌年赤都轮值长老,自然是他们的眼中刺了。”
立于臧宫后面的护卫首领却开口道:“最重要的一点,臧宫长老是赤都长老会
中,对梓社侵犯赤都领地一事持最强硬态度的长老。”
蓟子训恍然:“难怪要除之而后快,只是奇怪难道赤都长老会中其他长老对梓
社的侵犯会视而不见?”
护卫首领道:“不是视而不见,而是采取绥靖政策,能忍则忍,一忍再忍,另
外更主要的是若要对梓社作出反应,势必会破坏现行的法度规矩,这是许多资深长
老所不愿意作的事情。”
蓟子训叹了一口气,一个门派要变革都要经过这许多口舌,一个城邦若要变革
,那将涉及多少人的切身利益,自然阻力重重了。
“行彰影藏,老少相宜,这下三滥者是整个大陆最为臭名昭著的杀人行社,他
们是势在必得。”护卫首领道。
蓟子训道:“明明知道正一道派暗中支持着赤都,阁皂宗难道就敢冒着和正一
道派扯破脸皮的大不韪,支持梓社对赤都兴起兵燹?”
臧宫长老忽冷冷道:“有何不可,我这次入正一道派修道,原本就是作个姿势
给梓社看,岂料一出白岳山就中了‘情定三生’之杀,阁皂宗根本不在乎和正一道
派翻脸。”
蓟子训心里却道,原来你入山修道却是和那个梓社穷兜长老一样,图个正一道
派保命的名份,不过还真是个修道的天才。
护卫首领忧心仲仲道:“从现下看来,他们所出尽是些诡变伎俩,还没出动修
道高手,若真有高手伏击,只怕前途堪忧。”
苍舒道:“我已经让沈衍、羊涉护送英石回去禀告掌教大人,正一道派应该会
有所反应的。”
众人又细说了会,见时候不早了,便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在他们队伍前面小憩
的行商车队早已起程上路。
只是蓟子训却对那个威风凛凛,但一直不太声响的护卫首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从收拾行装开始,便一直跟着他后面屁颠屁颠地没话找话套近乎。
跟了个大半时辰,那护卫首领仍是不冷不热的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蓟子训
也有点气馁,便转而对赶着马车的驭手发生了兴趣,好说歹说,最后说动臧宫长老
才和驭手左边弓卫换了个位置。
这马车前辕共乘三人,中为驭手,左为弓卫,右为矛卫,蓟子训一坐上弓卫的
位置,便东张西望,问长问短,驭手叫老契,是个老把式,驭马驾车确实是个好手
,而且十分健谈,对蓟子训总是有问必答。
不一刻,蓟子训便和他熟得粘乎,老契也慢慢给他讲起驾驭马车的诀窍,马队
又悠悠晃晃地走了二三个时辰。
忽听得前面一阵骚动,却见一红衣护卫快马奔了过来,对着车厢道:“启禀长
老,前面有人遇伏,死伤非常严重,好象就是刚才那批车队行商,我们怎办?”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道:“不要多事,绕道走。”
蓟子训却蹬地跳了下来,道:“我们去看看。”
未待臧宫长老作出反应,便拉着大鸿合乘一骑往前方奔去,苍舒和岑彭已经在
前面了,大鸿正要策马过去,苍舒喝住了他:“你们别过去了,已经无一生还。”
大鸿双眼环睁,蓟子训拍了拍他的肩,却忽听得岑彭道:“咦,这人还有口气
在。”
蓟子训和大鸿等下了马,往那人看去,大鸿道:“亨永,他是班头亨永。”
蓟子训连忙奔上前去,忽地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一个踉跄,低头一看,却是
一支人腿,上面还连着骨屑筋头,看样子竟是被生生扯断的。
蓟子训连忙跳了过去,环顾四周,却全是些残骸断臂,五脏六腑更是弃得遍地
都是,血腥气呛得鼻子喉咙都酸酸的,蓟子训扶着一棵树大口喘着气,却忽然觉得
手湿漉漉、滑溜溜的,抬头一看,自己竟攀着被一条条断肠烂肺缠着的树干。
蓟子训再也忍不住恶心,哗地一声就蹲在地上大吐特吐,那边大鸿也撑着腰咕
噜噜直呕吐。
苍舒等人还好,但也是面色煞白,待蓟子训等人抬着满身鲜血,缺了一条腿的
亨永回到马队时,护卫首领却拦住了他们,道:“此人来历不明,不能带着他和我
们同行。”
苍舒等人面面相觑,大鸿急道:“可他明明是车队的班头,许多人都看得清楚
,更何况他失了条腿,就剩一口气了,还会是有什么威胁?”
护卫首领冷冷道:“若是下三滥者,缺条腿有什么奇怪。”众皆默然,昨天那
场惨烈的遭遇战还记忆犹新,这些人根本是疯狂没人性的刺客。
蓟子训却道:“无论如何,至少我们要了解一下他们遇到了什么事,应该清楚
,伏击者绝非泛泛之辈。”
苍舒沉吟道:“我看他们所携财物都还完好无损,但除了他没留下一个活口,
这其中变故确实就让人费解。”
护卫首领道:“不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收留这人,只要捱过今晚,便有后兵来
援,我不希望这时刻节外添枝。”
蓟子训怒道:“你这人怎么和那些刺客是一个嘴脸,哪怕他是个坏人,我们都
收定了,这好歹是条性命,若是我们不管他,就死定了。”
这时奔来一红衣护卫,在护卫首领耳边细语了几句,护卫首领道:“既然你们
一定要收留,两个条件,其一你们要早晚派人看护,不能出任何差池,其二,此人
不能靠近马车十丈距离以内,违者以刺客论斩。”说罢便不理众人。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仍是不见人烟,按照计划,今晚要宿扬纡镇,只是在路中
因亨永一事耽搁了许久。
亨永至今仍是昏迷不醒,但经众人奋力抢救,也慢慢地止住了血,呼吸也渐渐
地有平稳起来,由苍舒他们腾出一匹马做了个简易的车厢,就这样绑在马后跟着马
队前行。
蓟子训他们看着已只剩半条性命的亨永,也仅有暗祷上天会给他一个重生的机
会。
蓟子训仍是坐于驷马大车的前辕,和老契东拉西扯地海聊,倒也长了些走南闯
北的见识。
炎热的日光渐渐地为满天星辉所代替,驷马大车四角也挂起了烛灯。天似乎越
来越是闷热,感觉象是呼吸都能吐出满口火星儿,众人却是一声不吭地不由加快了
步伐,广袤的野地里响起各种夏虫的啾叫声,声音也同天一样的闷热。
忽然前导护卫停住了马蹄,苍舒凝神看着前方,道:“前方有人拦着。”
蓟子训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这都吃饭睡觉时间了,怎么还会有歹徒拦道啊
。”
苍舒却吁了口气,道:“希望是接应我们的广郡府援兵。”
又听得有人在前面争执了起来,匆匆奔过一护卫,道:“启禀长老,来人为巴
陵府的府卫,一定要面见长老,说是有要事禀报。”
臧宫长老迟疑了一会,道:“前不远便可达扬纡镇,为什么不在镇上候着,却
要到这里来拦截,奇怪,让他们首领过来吧。”
蓟子训看这府卫首领穿着一身蓝衣,水淋淋的全湿透了,脸上挂满了细碎的汗
滴,满脸风尘,但掩不住强悍精干的本色。
那人对着大车行了个鞠躬礼,道:“小人尹洙,巴郡府府卫首领,领郡守大人
令,特致此专候臧宫长老大人,惊扰大人处,不甚惶惑。”
蓟子训见他说得恭谨,却是神态自若,语气镇静,哪有什么惶惑,连一点惶张
都没。
臧宫长老笑道:“尹首领客气了,只是前面不远便是扬纡镇,却为何要在荒天
野地里候我?”
尹洙仍是不紧不慢道:“不敢,郡守大人特别吩咐,要小人在无人烟处守候大
人,待奉上急书一筒,请大人过目。”说罢递上一个用火漆封住两头的竹筒。
车里伸手接过漆筒,只听得一声悉嗦却是拆封展纸的声音,四角挂着风灯的灯
焰忽地闪了闪,老契喃喃道:“起风了……”
蓟子训用手一探,果然旷野里括起一丝凉风,随后便听得草木簌簌的振响声,
这风竟有些冷意。
车厢里却啪地有东西掉落的声音,随后车帘掀开,臧宫长老从里面探出了头,
道:“郡守大人可好?”
尹洙一楞,随即恭声道:“劳长老大人垂问,郡守大人说了,大人好,他就好
。”
蓟子训歪着脑袋看尹洙,只觉得这人不平常,连说话都有些玄玄乎乎的。
臧宫长老沉默了会,道:“你就回你的郡守大人,便说我已知悉,让他宽心,
我会准时抵返赤都的。”
尹洙惊道:“郡守大人交代小人万万要护同大人上路,路途遥远,山高路险,
只怕大人这万金身子不能经受这颠簸。”
臧宫长老笑道:“本长老还没这么弱不禁风,你便这般回复郡守大人吧。”
尹洙动了动嘴皮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躬着身子退了回去,随后便听见
一阵马蹄疾驰声音,便见他们绝尘而云。
马队继续不徐不疾地往前延伸,被马车拖着的班头亨永却好象苏醒了,苍舒等
人正七手八脚地扶着他倒水喂药。
蓟子训却想着这尹洙交给臧宫长老的会是什么内容的书信,以臧宫长老的性格
好象不太容易激动,但刚才却分明有些失态,连书筒都惊落在地。
夜风四起,希望明天会是个阴凉天,老契却轻轻地吟着:“大风大风兮起四方
,起四方兮安得家,安得家兮庇风寒……”声音极是低沉,却悠远绵长,竟让人有
股天地悠悠的悲怆情怀。
蓟子训却道了句:“好冷!”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众人,竟真感觉有股飕飕凉意从脊背升起,回头一看,却后
不见来路,往前看去,却前不见去途!
四周不知何时竟沉浸在一片泽地中,星光映着偶乐露起的水影,闪烁着却象点
点鬼火,而刚才还四处飞舞的萤火已不知去影。
突然被困在这泽地中,刚才还清晰可辨的树木原野倒象是幻象般消退了,即便
是配合默契、训练有素的红衣护卫也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大叫:“这是幻觉,幻觉
……”有人已经策骑往泽地迈去。
这泽地和火洲水火塘有几份相似,却更诡秘可怖。蓟子训连忙呼叫:“这不是
幻象,都不要动。”
只是这声音在混乱中已是弱不可辨,有十来人迈向亮晃晃的泽地,映着燃起的
火把亮光,泽地里的水洼倒映着众红衣护卫的身影,竟泛着说不出恐怖的鲜艳和夺
目。
拘祢老祖再怎么可怕也是非人,面对他还能有几分预期的承受能力,而这泽地
却是转瞬间凭空升起的,就好象一直在泽地行走,却身在其中,不识真面目。
苍舒等人正聚在亨永身边说着话,忽然见马队大乱,环顾四周,却发现身处泽
地中,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
马车门帘掀起,却听得臧宫长老道:“这泽地真不是幻境?”
蓟子训却象是喉头梗住了硬物,眼睛直直地盯着马车旁边泽地一泓清水里,底
下积淀的的腐草烂根忽地都翻腾起来,竟象整个水洼被烧沸了一般。
水渍漫上路埂,渐渐淹过脚踵,没上车轮。众护卫均大声嚷叫,快退,快退。
护卫首领于旁大声指挥道:“大车往后挪,往后挪。”
旁边护卫们同时发力拉缰抬舆,众护卫所驱均是大陆上最善长途奔袭的赤驹,
极通人意,慢慢地随着缰绳后退,不一刻这驷马大车便被众人抬挪到后面五丈外的
高地上。
蓟子训一回头,仅是大车四周还保留着一块较大的燥地,前面刚才大车所处地
方又变成一汪新的水洼,底下沉淀的腐草烂根赫然在目。
月夜中,大风起,一片白晃晃的的泽地,一群红艳艳的兵士,还有一个此刻正
张口矫舌看着眼前这一切的赤脚少年,就象是个诡丽的梦,又象是幅荒诞的画……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泽被四方
一些步行的护卫已踏脚泽地,深涉其中,前面数十个引导护卫更有大半举着火
把在泽地里寻找着出路。
蓟子训仍自楞楞出神,臧宫却忽地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大叫了一声:“蓟子
训!”
蓟子训一震,手里刚才还紧紧攥着的缰绳啪地落下,惊慌地反捏住臧宫的手,
道:“下车,快下车,让所有的人都往这里聚拢。”
率先跳下了车,双手仍是抓着臧宫的手往下拉,臧宫一个不留神,竟让他从门
帘里拉了出来,却是整个娇躯往蓟子训怀中倒去。
蓟子训然后便看到那抹碧沉如晴空的眼瞳便在眼前闪烁着,眼神有一丝慌乱,
有一丝拘谨,也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蓟子训伸手便去揭她脸上的蒙纱,这蒙纱里面,这碧眼上面,是否还有一头火
一样燃烧的红发?
臧宫眼神忽地变得清澈如水,漾成一圈圈动人的涟漪,反手却抓住他的手,轻
声道:“我已经下车了。”
蓟子训脸有些烧,连忙道:“都下车,把马车推倒,骑马的都弃马,所有人都
往这里集拢,看着风灯往这高地集拢!”
近旁的看着臧宫长老都下了马车,都齐齐动手,正要翻转马车,却从四周传来
了一声声尖厉的马嘶。
那些在前面策马转悠的前导护卫,先是发现事情有些蹊跷,刚才还撒蹄轻快游
走的赤驹,突然间象是被钉在沼地里,只是仰脖长嘶,却是一步也迈不开。
护卫们向来爱马如命,如何鞭策过赤驹,眼下见这十数匹赤驹竟都同时长立不
动,只一个劲地嘶鸣,都狠力抽打着马臀。却猛然间发现马蹄竟深陷其中,只这么
一用劲,瞬间便到了腿膝,连忙撤了马鞭,不敢再用力。
这些四散的骑卫离马车已远,众人竟是凭着水光隐约看到赤驹不一会便已陷到
马肚。
苍舒等正一弟子人见状,纷纷往那些陷于泽中的赤驹发出气劲,希冀能助其出
困,只是这些气劲打到沼泽中,仅发出阵阵沉闷的卟卟声,便如泥牛入海,毫无音
讯。
更有数十个正四处涉水的步行护卫见此奇诡景象,纷纷发足往燥地奔去,奔走
了一半,却都象是被人在泽泥里捉住了双脚,齐齐站立不动,脸上却泛起灰白的怖
色。
再不用招唤,所有尚未涉水的护卫均无声地往大车所在的高地聚去,马车也被
众人推倒在泽地里,马挨着马,人挤着人,竟是无一声声响。
众人看着在泽地中挣扎的同伴竟束手无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递绳索过去
。
却见高地上往四周撒落许多大小粗细不一的绳索,有些人甚至解下缰绳、衣带
往四周抛去。
刚才还拼命长嘶的赤驹此刻却只能伸长脖子大口地喘气,马卫们都蹲骑在摇摇
欲坠的马背上,张开双手努力去接高地上撒来的绳索。
和苍舒站在一块的元敬却从怀中摸出一根长鞭,正是他平常使的鞭索,只见他
手一抖,便荡出一圈圈鞭影,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马卫腰身套去,一发力,便往高
地卷去。
众人一声欢呼,苍舒等人也依样找来长索,不一刻便卷起数个马卫,只是离得
太远的几个马卫,却因鞭长莫及,只能望泽兴叹。
高地周围陷于泽地中的尽是些步卫,众人纷纷往那些人抛去绳索,虽不能象苍
舒等人那样套住腰身,却也教那些在泥泽中挣扎的人找到了一线生机。
只是不料这些护卫除了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哼,竟是纹丝不动,就象是身子和泥
泽已连为一体。
那边苍舒等人奔了过来,依旧打出绳套往已经陷于腰膝的步卫们套去,待一发
力,却差点没被挫力拉向沼泽中。
苍舒大声道:“这泥泽古怪,大家不要再慌乱使力,尽量保持身体平衡,湛真
、元敬你们不能蛮力甩抛,用道息试试。”
手下却暗地运起金息往绳索灌去,又卷往泽地里的步卫,一声大吼,便往回卷
送,却只听得啪的一声,绳索竟寸寸裂断,苍舒则刹不住气劲,一屁股蹬坐在地上
。
那步卫却惨叫一声,直直往泥里陷去,只听得一声咕噜的声音,泥泽上除了一
连串的气泡,哪还有人影,不一会,不知谁惊叫了声,竟见随着气泡冒出的还有一
大绺头发和几块破布。
苍舒道:“这泥泽为土性,要用木性气劲或可能有效。”回头欲寻重阳别院的
修练木性道气的同门,却不禁苦笑,英石已身受“情定三生”之投抱送怀重创,早
已让沈衍他们送回山了。
蓟子训却从怀中摸出了青使大哥送于自己的三千缠魂青丝,当日被食邪咬断了
数根,后经青使大哥修补完好,青使大哥还曾附送运器箴石,自己也曾窥探过箴石
,却是一无所获。
但他仍然深记青使大哥曾说过,这三千青丝可长可短,可粗可细,而且最重要
的是此物属风性,风性乃五行木性之五灵形状,应能克土,只是此宝物属灵器,至
少要真气才能启运。
蓟子训暗暗运起木息,往青丝灌输,却仍是毫无动静。
忽地想到散夫人赠于自己的青簪也是风性宝器,青簪内部气道不同于飞觞等其
他宝器构造,互为通联,毫无阻隔,自己也曾往青簪蓄气,只是不能容于风息。
当下运起木息往青簪摧动,木息本和风息同性,青簪风息很快便被调动起来,
蓟子训心神往三千青丝引着风息运去。却忽地听见数声惨嚎声响起,抬头一看,已
有几人又遭泥沼覆顶之灾。
蓟子训心里一急,便全力运起木息驱动青簪风息,三千青丝只是抖了抖,却仍
无反应,蓟子训正懊恼想放弃运息,三千青丝忽如怒发般直竖起来,虽然仅有二指
长,但却散发着一股青辉。
众人眼光都聚在蓟子训手中幽幽亮起的青丝,苍舒大喜道:“倒是忘了你这木
性小道人。”
心里却又犹豫起来,要运气附器,就必须是自己修练的宝器,寻常绳索或他人
宝器均不能载气发力。
蓟子训此刻只一个劲地驱使木丹摧发青簪风息,青丝越拉越长,蓟子训屏着气
息,一声低吼,手腕一抖,众人便齐齐往两旁退开,只见一篷青光自蓟子训手中散
开,仔细一看,却是一大束细比发丝的链子。
蓟子训脸上透着青气,双眼却血红着盯着前方,青丝达处,只见一阵青色光芒
亮起,四散开来的青光化作一道道青色光圈,一个光圈一个光圈地往步卫身子套去
,待一道道光圈合成一个光罩,蓟子训手腕发力往身后一扬。
却见三个身影冲天而起,飘飘然落在高地上,众人齐声欢呼,若其却惊叫出声
,苍舒他们这才发现蓟子训脸色已变得煞青,双眼已灰暗无光。
蓟子训仍自咬着牙,双手前扬,象是已经脱力难发,苍舒正想上前,蓟子训却
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若其!”
苍舒恍然道:“湛真、连翘你们用水息助他木息一臂之力,小训独力难挡。”
湛真、若其、连翘三人分别运息往蓟子训背后命脉运去,蓟子训只觉身后源源
传来生机勃勃的水性气息,立时精神大振,木丹一受水息充盈,便发力后顷,便见
青光又是卷着数人落往高地。
如此反复,不一刻,蓟子训便用三千青丝救下了还在沼泽中露面的步后,饶是
如此,还是损失了十来个步卫,加上骑卫,前后失踪了二十来护卫。
虽说这群护卫捍不畏死,但劫后余生还是让所有得救的人感慨良多,只是这些
被救起的步卫一时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受沼泽浸泡的双腿竟都剥落了一片皮肉,但
幸好都是皮肉之伤,也无进一步的靡烂。
蓟子训却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累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手更由于刚才突然
发力过度,此刻仍不住地颤抖着,若其、连翘等女在旁连敲带捏。
护卫首领此刻却走了过来,对着蓟子训道:“谢谢,我姓苗,行三,大家都叫
我苗三。”
蓟子训咧嘴一笑,道:“苗三哥,咱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患难兄弟,还说什么
谢,只是可惜没有救全。”
苗三拍拍蓟子训的肩,道:“算我苗三欠你一份人情。”
蓟子训摇头:“若要谢我,事后便请我喝酒就行,不过现下还还是脱出这鬼泽
要紧。”心里却道,白天跟屁虫一样跟了你好半晌,却端着架子爱理不理的,总要
狠狠地敲你一笔。
待看着众人,却见人人都露出奇怪的神色,臧宫在旁叹道:“真是鬼泽!”
蓟子训吐了吐舌头,人都怕鬼,只是自己一年前见识过比鬼都还要狰狞三分的
恶磊人,至今想来,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怕,有时候人比鬼还要可怕。
从高地上看去,远近全是水泽,月色照着泽地,寒碜碜地倒映着星光月辉,只
是大家都明白,在远方阴暗处,鬼泽泥沼下,却隐藏着比鬼还要可怕三分的刺客,
大家都都围聚在一起,竟是谁也不敢声响。
蓟子训终是受不了这份寂静,道:“别都一声不吭,说些话吧。”
苍舒看了他一眼,却觉得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蓟子训,遭遇“情定三生”暗杀
时,若非他在关键时刻发来木性护障,令自己等人终占了先机得了生机。
而刚才蓟子训的表现更出人意表,竟能以器制器,以他目前肤浅道气,却运用
起需要道胎以上修为方能驱动的灵器。
苍舒不知,蓟子训更不知,其实蓟子训心府内的风性道胎虽已被封,但他心内
的木性道丹因和风胎同性,已在一定程度上潜移默化着风性的禁制,修为道气仅能
决定宝器所发挥的力量,启用宝器却更多的是讲究气息的属性和机缘。
臧宫长老沉吟了会,道:“也许我应该把刚才巴郡郡守急送的信函内容告诉你
们,或许从中可以找出点线索。”
苗三首领却道:“现在人多嘴杂,长老是否另找个机会再谈这事。” 苗三见臧
宫长老说的谨慎,想必是干系重大的秘密。
蓟子训却笑道:“现在死活都在同一条船上了,谁还那么想不开同自己生命开
玩笑。”
众人都点头,护卫分出半人在高地四下警戒,所有赤驹均被牵到地势稍低的低
洼。
臧宫长老斟酌了一下,道:“简单地说,现在不仅有梓社在旁虎视眈眈,便是
赤都内部也是暗潮涌动,窥间伺隙。”
苍舒惊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刺客除了有可能是梓社指使,也不能排除内部有
人搞鬼的可能?”
臧宫叹气道:“不错,正是如此。”
“那会是谁呢?”苍舒问。
臧宫凝望着远近星光映着的水泽,冷风掠过,水光便闪烁着点点鬼火,一回头
,却见众人都注视着自己,唯有蓟子训坐在地上用小木棍挑着脚上的泥巴。
蓟子训不关心到底谁是内贼,反正除了臧宫长老,赤都的权贵他谁都不认识。
“广郡郡守子羽大人。”臧宫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什么?”蓟子训大叫了一声,惊得手上的小木棍脱飞开去,如若是广郡郡守
生了歹心,那真是要步步惊心。
“什么!”苗三首领的声音比蓟子训要响上一倍,连手里的长矛咣当落在地上都
恍然不知。
“不错,正是我的亲叔父子羽大人,我亲自召集长老推举的广郡郡守子羽大人
。”臧宫道。
蓟子训却笑说:“不论是谁,跟我们现在的处境都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巴郡
郡守所说的也不能说信就信吧。”
臧宫却狡黠地一笑:“为什么不信?”
蓟子训心虚了,嗫嚅道:“巴郡郡守不会是你老爹吧,你这么坚信不疑?”
苗三却道:“巴郡郡守臧匕大人正是长老的父亲。”
蓟子训喃喃道:“你们家里人怎么全是当大官的啊。”
苍舒道:“如此说来,这广郡郡守一定是包藏祸心了,这里离约定好的扬纡镇
已经不远,偏偏在家门口挖了个坑让我们钻,不可谓不胆大。”
蓟子训却摇着头道:“我还是不信,这亲戚总归是亲戚,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说动手就动手,这翻脸不会比这鬼天气还快吧。”
话还未说完,已有狂风呼啸而来,竟刮得沼泽积水四处溅开,飘飘洒洒地往众
人没头没脑地浇来,蓟子训连忙躲在苍舒的背后,却觉得屁股一凉,伸手摸去,粘
湿湿竟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臊味。
众人纷纷躲避这股脏水,臧宫长老却扬着纤手竟迎着水花深深吸了口气,道:
“起大风了,终于要下雨了,久旱逢甘霖,穷人之福啊。”
蓟子训心里直感惭愧,连忙站直了身子,也是迎着夹着恶腥的狂风,却深深地
屏着一口气,挺着胸瞪着眼睛望着前方。
臧宫长老对着蓟子训莞尔一笑,蓟子训心一虚,喉里屏着的一口气便吁了出来
,正好一股水花扑来,直呛得他吭吭狂咳。
大鸿拍着他的背道:“你怎么那么笨啊,你当这是登高临渊,抒发英雄气概啊
,这脏水可是刚浸过死人的。”
蓟子训咳红着脸,偷眼望向臧宫,却发现她似笑非笑地正注视着自己。
连忙别过脑袋,却见亨永蠕动着身子,艰难地躲避着水渍。连忙拉着大鸿奔了
过去,扶起亨永,发现他嘴里尽是些水草泥沙,身上已湿透了,浑身散发着一股难
闻的气味。
蓟子训道:“大鸿你怎么尽顾着自己,却把亨永大哥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一边
淋水。”
大鸿忙脱了自己的衣衫披于亨永的身上,嘟囔道:“刚才大伙儿不都听臧宫长
老说什么爹爹叔叔去了嘛。”
蓟子训正想放平业已昏昏睡去的亨永,却忽见他颈脖一直,口里念念有词:“
赤地千里,泽被四方啊……”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卿本佳人
亨永说罢,便又歪着头沉沉睡去,蓟子训和大鸿两人都瞪大了双眼,只觉得心
底里生起一股寒气。
泽被四方,眼下这四处肆虐的泽地不正是泽被四方吗?
苍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两人后面,蓟子训、大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异
口同声地说道:“泽被四方!”
苍舒缓缓道:“泽被四方,这却是桑林上清宫的不传之秘,想不到今天会在这
里见识到。”
大鸿瞪着环眼道:“这是什么鸟道术,这般厉害,这沼泽到底是真的还是虚的
?”
苍舒道:“亦虚亦幻,亦真亦假,谁说得清……”
蓟子训却笑道:“越来越热闹了,这个什么桑林上清宫都出现了,三教九流里
下三滥都陆续粉墨登场了。只是很奇怪,亨永怎会知道这是泽被四方。”
大鸿嗡声嗡气道:“要问清楚也只有等他醒来,这个臧宫长老还真是个香饽饽
,刚出白岳山就就碰上这许多奇人怪事,不知接下来的日子却会出现什么千奇百怪
的事情。”
夜渐渐地深了,经过这大半夜的折腾,除了守夜的护卫,其他人都相互靠着打
起盹来,却又不敢睡得太沉,人人都睡得有些提心吊胆却又充满希望,希望睡一觉
醒来这一切会是个噩梦。
蓟子训并没有睡,今天刚使用过三千青丝,虽然能运用,但却有些力不从心,
若不是湛真她们不断地补充水息,只怕反会伤了自己的木丹。
他隐约觉得今天能如愿以偿地运转起三千青丝,和心府内被缚的风胎有莫大的
关系,至于风胎和木丹是什么样的影响,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气性相同,
能互相渗透,或者是木丹绕着风胎转,气质上越来越接近。
他凝起心神往心府里看去,木丹越来越成熟,已经形成边缘光洁、光泽鲜艳的
实质丹体,他总感觉自身木丹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一定要经过师门所传之五行衍
化才能一举突破五行丹,进化到五灵丹。
五行衍化即是经过五行大循环锻炼,其目的不言而喻,无非是进一步强化道丹
对五行气息的融合或排斥特质的熟练程度,简单地说,经过五行衍化而生成的道丹
可能比直接练化要成熟得多,而且更适宜大多数人修练。
更重要的是经过五行衍化,道丹更能为千差万别的身体特质所接纳,也就更能
发挥道丹的力量和对其他五行气息相生相克的特性。
蓟子训只是对以上这些只是仅可意会,却难以言表。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经过这两天运用气息的经验,能意会到这些也属不易。
风胎仍然为一道若即若离的暗质气息所禁锢,虽然不能运用,但还是连着自己
的血脉,同自己的心府里的一切活动息息相关。
他暗暗捏起青簪,用木息将里面的风性气槽又梳理了一遍,却不知道能不能将
里面的风息占为己有,若能用风息去接触风胎,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解禁的方法。
正想运起风息,却忽听得一声温和而又清新的声音道:“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
,怎么还不睡?”正是臧宫长老。
蓟子训眨了眨眼,道:“你不也睡不着吗?”
臧宫长老轻道:“这泽地会不会淹上这高地,若是淹了上来,却不知还有何处
能存身。”
蓟子训却笑道:“你不用想这么许多,明天的事谁又能知道啊。”
臧宫在他边上坐了下来,远远地有两个侍女立着,却被臧宫挥退了下去。
蓟子训道:“你也真是可怜,天天被人跟着,还要天天和人算计着。”
臧宫呆了一下,轻笑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怜悯,不过你好象说的也
在理。”
蓟子训对臧宫却是越来越佩服,若是换作自己,要是有这么多人在旁窥测,时
时欲处自己于死地,便连亲叔父都要在自家门口暗害自己,只怕早落荒而逃了。
蓟子训道:“你真认为你叔父会出卖你?”
臧宫垂头道:“我希望这是个美丽的误会,父亲和叔父之间我必须相信一人,
你说我会选谁?”
蓟子训选不出,也不想选,他说:“桑林之上清宫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严格上说来,臧宫仍非修道中人,但她对修道门派似乎很是稔熟,道:“上清
宫是赤都以南的昆岑城邦的幕后支持者,我们两城素无纠葛,而且昆岑应该和我们
一样将面对梓社城的威胁,没有理由上清宫会在这里出现。”
顿了一下,又道:“兼且这泽被天下虽说是上清宫的道技,也不一定非是上清
宫指使的,下三滥者本就类聚天下各修道门派的败类。”
蓟子训不觉点了点头。臧宫长老似是不愿再在这个问题深究下去,忽道:“你
是一个很奇怪的修道者。”
蓟子训笑说:“有什么奇怪的,我只是笨一点,没记性一点,偶尔还会犯点迷
糊,除此之外,我同你只有一个区别。”
臧宫长老奇道:“什么区别?”
蓟子训捂着嘴窃笑:“男女之别啊,我道我笨,还有一个比我更笨的人。”
臧宫笑了:“其实你比你想象的都要聪明,你不必枉自菲薄。”
蓟子训却捧着头哀嚎:“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是正一道派千年不遇的弟子
,连过门规这一关都要一年的时间。”
臧宫正色道:“便是你这最笨的正一弟子,却救了正一道派最优秀的一批弟子
,刚刚还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你却是唯一能救我这些护卫的人。”
蓟子训想说什么,臧宫挥手打断了他,却出奇温和地说:“其实在苍舒,在大
鸿,甚至在你师尊清流贤人他们眼里,你不是一个笨人,你只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怪
人,而在你们掌教杯渡大人看来,你却是一个大大的聪明人了。”
蓟子训垂头丧气道:“你不用安慰我的,他们只是管教不了我,或者说是已经
骑虎难下了,才放任让我天养天教,在他们眼里,我始终是一块不堪造就的顽石。
”
臧宫扑哧一声笑了,妩媚地横看了蓟子训一眼,道:“其实你的心病在于不识
字,识字断文固然重要,但也并非衡量一个人聪明还是愚笨的唯一标准,你试想,
文字也是人造出来的,造字的祖先不识字吧,难道你说造字的祖先就愚笨吗?”
蓟子训精神一振,道:“这倒是,再说下去,再说下去。”
臧宫叹道:“你因为不识字,就放任自己,你因为不识字就为所欲为,也许正
因为不识字,你的心性才表达出你的真性。”
蓟子训侧头想了一下,道:“你说的好象有些道理,再说道。”
臧宫莞尔一笑:“文字只是记载事物的一个器具,有些事你不必一定要用固定
的形式去记载,就比如修道,天下修道何止千万,有成者却寥若晨星,如果说流传
下来的修道大法都是正确的,是修道者唯一需要遵守的法则,那为什么还有这许多
人垂垂老矣,仍一事无成?卿本佳人,奈何自弃!你须再思量再三。”
蓟子训不语,心里却激起了千重浪,修道者千万计,修道法门也千万计,但谁
又能说我的修道法门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文字虽好,酋耳识字吗?角瑞识字
吗?花草树木识字吗?但他们明明是有思想、会思考的生命。
杯渡真人只所以要大刀阔斧地推陈出新,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修道门派最多是
一个门,进了这门,只是确立了一个目标,而走向这一目标的路却如玉晨坡一样,
千门万户,千屈万转,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如累卵,殆危矣!
杯渡真人是个大贤者,大智慧者,他并不固步自封,他比常人想得更深远,其
实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谁规定修道一定如此这般,鑫老人也是个大贤者,大智慧
者,他懂得修道等于修无,无是不确定的,是需要人去揣摩的,不象使童大人,以
为世间万物皆有根有据,有规格有矩,有板有眼。
一抬头,臧宫已走远,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蓟子训心里却生起从未有过的
兴奋和激动,两眼熠熠生辉,有如夜空里的明星。
蓟子训不知道,臧宫也不知道,这一番并不冗长的谈话,却是蓟子训以后修道
生涯的一个里程碑,也是他正确认识自己的一个良好的开端。
蓟子训沉下心思,发出木气,引出青簪的风息,右指弹去,风息便丝丝吸入体
内,灵戒虽然被封制,但灵戒所构造的通道却使他受益非浅。
这是一股有些阴柔的风息,虽然不是很强大,但却极具灵动,风息一进心府便
附上风胎,仿佛一片云,仿佛一阵风,轻轻地抚摸着死气沉沉的风胎。
这罩于风胎外的暗质气息,却如同当初使君大人擒了自己的万万地网,最后还
是凭藉角瑞才破了这地网,而正是经过那一番痛苦的一战,才中了使童大人的时世
棋局,被封了丹胎,封了魂甲和灵戒,但当时暴牙突破地网的那一幕惊心动魄的生
死挣扎却至今记忆犹新。
这封住风胎的气息就象那道地网一样,如果能攻其一点,必有所成,想及此,
便凝聚起青簪风息,慢慢地凝成刺状,以木息作动力,不住地鼓动着风尖往暗质气
息网钻进。
将木息行进痛道设定妥当后,便任凭风尖去慢慢折磨封制气息,睁开眼,却没
一丝不妥的地方,心里暗暗大喜,不必再劳心劳神去时时操控着它,假以时日,封
制一定会有所松动,只要找到突破口,风胎解禁的日子就不远了,如果开了风胎,
要解开火丹就更容易了。
想及此,忍不住笑出声来,却听得刚才还睡得象头死猪的大鸿大声道:“做梦
也会发笑,晕死人了,这个时刻你还会做春梦。”
蓟子训跳了起来,道:“做你个大头梦。”举手作势欲打,大鸿已经嗷嗷跑了
。
一回头,却见臧宫正望着自己,眼光有些扑朔迷离,连忙移开目光,心却不听
话地卟嗵乱跳。
众人都陆续醒了过来,只是天上仍是星汉灿烂,风也渐渐地小了,本应是黎明
时分,却感觉特别黑暗,蓟子训瞪大眼睛突然大叫:“月亮呢,怎么天上没了月亮
?”
众人都齐齐往着夜空看去,真的不见了月亮,却听得苗三喃喃道:“月食大凶
,有大祸临头了。”
众人突然非常怀念白天不停诅咒的烈日,所有人都盼望黎明快点来临,无论光
明多么的燠闷难捱,黑暗才是人们心底最恐惧的。
蓟子训心却莫名的乱,只觉得黑暗不会就这么轻易相让的,泽被四方也不会就
这样消失的,压抑的气氛顿时感染了所有人,大家都轻声低咒,湛真则紧紧地依着
苍舒,若其有些无助地立在臧宫的身后,云翘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神态非常的
安祥。
蓟子训心里一直都不明白,如果这正如亨永说的泽被四方,那也是人施的道术
,难道人能胜天,凭空造出这淹没了无数生灵的鬼泽?
苍舒不是说过泽被四方是桑林上清宫的不传之秘,它应该是一种高深的土性道
术,而凡道术若无人在后支持着,不可能存在了那么久都不消失。
蓟子训回头去寻苍舒,却见他呆在亨永身旁,音皑等人也陪着他,苍舒大哥应
该也知道这其中的蹊跷,而目前这唯一的线索便是一直昏迷不醒的亨永。
上清宫所支持的昆岑城邦应该不会象臧宫长老那样轻描淡定的毫无瓜葛,她只
是不愿论及此事,那么这昆岑和赤都这两个城邦会存在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纷呢
?
四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泽地,可以断定,这个上清宫的传人一定是躲在某个角落
正阴险地笑着,蓟子训突然发出一股木息,径直往大泽深处打去,木息落处,仅是
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便消匿无踪。
蓟子训坐在地上,一定有办法的,眼前这沼泽不是真的,是一种气息,就象是
万万地网,就象那禁制了风丹的气息,只需要找到一个突破点,就能一举突破。
那这个缺口应在哪呢,蓟子训察看四周,因没了月亮,水泽泛起的白光有些幽
暗,黑暗中唯有这白光带来些许的生机,蓟子训望着四周的人们,有惶惑的,有焦
虑的,有暴燥的,也有安祥的。
安祥的是却正是那群劫后余生的护卫,所有人都在为凶兆忧心仲仲时候,他们
却庆幸自己的大难不死,小心地议论着刚才身处沼泽地里的一些感受。
有人说,没有什么比脚踏实地更幸福的事,刚才陷落泽泥地时,从脚底涌起的
那股恐惧令现下想起来都胆寒。
有人接话道,是极,是极,刚才身处白花花的泽地时,多么羡慕那群在岸上站
着的兄弟。
又有人道,不错,幸好蓟子训大人相救,我们还能躺在这块唯一的干净地里望
天数星星,即便现在死去,也要比死在泥地里的兄弟幸运。
唯一的干净地,玄机在哪,玄机就在脚下,蓟子训心里涌起一股狂喜,顷尽木
丹所蓄木气,形成一股惊天撼地的气劲,这木气和风同属木性,众人只觉平地生起
狂飙,眼前顿时括起满天的枯枝落叶,还有仆仆风尘。
风尘过后,只觉眼前豁然一亮。
天亮了!
亮堂堂、红艳艳的日头正悬于当空,四周全是冒着热气的燥地,空气象是透着
点火,有些扎眼。
蓟子训深吸了口气,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干咧清甜,望着正一旁瞠目结舌的人们
,笑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纷纷向着高地
下冲去,抛弃了手中的盾矛弓箭,有些人甚至解下了红衣,挥舞着四下疾奔,赤都
红衣护卫队闻名天下的铁一样的军纪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臧宫首先微笑着走向蓟子训,竟是前所未有地拥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语:“我
说过,你是很奇怪的人,每每能有不凡的举动。”
却忽见高地下奔来一骑,白马白发白衣白旗,旗上有字,依稀为广。
正文 第五十章章 白衣子羽
臧宫松开蓟子训,只是那股幽香却久久不散。
举着白旗骑着白马的白衣人一下马,对着臧宫微微施了一礼,却向着一脸疑惑
的众人傲然而立,道:“我是子羽,白衣子羽。”
臧宫也仅是一楞,马上回施了一礼道:“叔父。”
所有人都低声议论着,蓟子训却一步走了上去,不住拱手作揖道:“原来你就
是那个广郡郡守子羽大人,真是人比名还要帅。”
子羽看起来仅三十有余,眉如卧蚕,目似寒星,霜发如练,肤白欺雪,一袭白
衣,光彩如华月升岫,令人目光为之一颤。
子羽惊疑地看着蓟子训,道:“你是……”
臧宫长老笑道:“这位便是正一道派的高徒蓟子训。”遂又分别介绍了苍舒等
人,众人都纷纷见了礼。
只是大家心有余虑,对着子羽都不冷不热地招呼着,苗三等红衣护卫更是远远
牵马收拾行装。
子羽道:“你让为叔等得好是着急,昨天侦兵还报你们离扬纡镇就近在咫尺,
岂料到了今早也不见踪影,我便亲自来察,一来就见到你们了,这些侦兵真是该罚
,这么多大活人扎营野外,竟说是凭空消失了……”
蓟子训看这广郡郡守一说起话来便滔滔不绝,却同他的冷峻的外表又不太相符
。
臧宫更是惊疑不定,这叔叔虽然有些饶舌,但也自命不凡,平时也不太爱理人
,这次非但对己,便是对蓟子训等人都特别的好颜色。
蓟子训却在一旁笑道:“子羽大人辛苦了,我们也是睡过了头,让大人久候了
。”
子羽似是吃了一惊,看着蓟子训等人,摇了摇头,臧宫却差点没笑出来,这么
多人都一起在这酷日下睡过了头?
苗三他们不一刻便收拾妥当了,臧宫依旧是乘着驷马大车,众人又是浩浩荡荡
、威风凛凛地骑着高头赤驹护着马车开营了,只是人却比出西陵镇少了一大半。
下了山头,行了不过一枝香功夫,蓟子训等人赫然发现旱地里竟倒毙着数十匹
马骸,另有数十个人骸,白骨森森,似乎就是昨晚陷身于大泽中的护卫及赤驹。
子羽却在一旁叹道:“唉,现在天下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我这一路自
广郡府奔来,不知道这路旁倒毙了多少尸骸。”
苗三却挥手让手下去收拾了尸骸,随处挖了个坑便埋汰了。不一会,便见前方
出现一个小镇,只是比西陵镇要破落冷清许多,路上行人甚少,只有几间店铺开着
还有点生气。
众人在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落下脚,里面早已经收拾干净,忙碌了大半夜,众
人都已觉饥肠辘辘,子羽陪着臧宫等人在客栈中的大堂坐下,其余护卫则另外安排
后院用膳。
蓟子训等修道人家不甚感觉饥饿,看着子羽不停地在臧宫身边叨叨絮絮,问长
问短,问寒问暖,也有些心烦,谁也不想插话,整个食桌上就听得子羽一个人在说
话。
菜一上桌,大家便齐齐闷头大嚼,不一刻便风刮云卷般,吃了个干净,待子羽
想到吃饭,桌上早没了吃的东西了,臧宫更是抿嘴偷笑,蓟子训连忙奔出店外,蹲
在外面的廊下吭哧吭哧狂笑不止,接二连三地奔出大鸿、若其、连翘等人。
蓟子训止住笑后,也觉得无聊,便拉起大鸿若其等人逛起这不大的小镇,出了
客栈的门便是街,走了才不过一盏茶功夫,便逛遍了小镇这唯一的一条象样的街。
除了挨着客栈的一家棺材店,一家冥品店,便是对面的一家药铺,一家杂货店
,整个小镇统共就这四家商铺。
棺材店谁都不愿进去,药铺气味太浓,也就那家杂货店还可以逛逛。
经营杂货店的是一个斜倚在柜台上打盹的老头,旁边还有一个老太婆一边在纳
着鞋底,一边不停地念叨着,然后便见老头霍地立起,拾起货柜上放着的茶壶往那
老太婆扔去,只是没有准头,在老太婆后面的墙上砸了个粉碎,老太婆也勃然大怒
,并不示弱,上去便抓着老头并不多的头发扭打起来。
蓟子训等人此刻刚好迈进了半个门槛,见到这老两口打起架来,都齐齐回身想
走出这店。
那老两口竟都齐齐息了手,道:“客官请进。”
杂货店没什么东西,除了酱米油盐,便是寻常人家日常用的一些杂货,蓟子训
看得没有兴趣,只有若其和连翘却是兴致勃勃地看着货柜上不多的物品。
大鸿则蹲在地上看着柜台下放着的一把长柄铁斧,蓟子训随手提起那铁斧,却
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竟觉重逾千钧,一时把握不住,失手落在地上,却砸起满地的
火星。
大鸿见状也伸手去抬,使尽吃奶的力气,竟举不过胸,蓟子训咂舌不已,大鸿
素有神力之称,竟不能力拔。
正于此时,忽听门外传来一声豪爽的笑声:“老姜头,快给我打上五斤上好白
干。”
老姜头立时精神大振,回应道:“好咧!”
却见门外大步迈进一虬须老头,敞着胸怀,露出黑茸茸的胸毛,咣地一声,把
酒瓮扔拒台上,回头见了蓟子训等人,笑道:“来了贵客啊,这大热天的来这小镇
,也没什么可去的,这老姜头自酿的白干却是远近闻名的好酒啊,日头毒,喝了解
渴生津。”
老太婆哧哧笑着,掉了牙的干瘪嘴里漏着气,却让人觉得十分的可亲,若其忽
然叫了起来:“哇,这里也有珠钗买啊。”
大鸿仍是拼命想提起这铁斧,蓟子训则回头看若其,连翘却对珠钗好象不感兴
趣,仍是东张西望,老太婆颠着小脚走了过去,老姜头正往酒瓮里灌酒,虬须老汉
则贪婪地闭眼闻着酒香。
却忽听门外音皑在叫:“你们蹲在这小店铺里干吗,快走快走,我们要起程了
。”
然后便风云突变,老太婆一双鸡爪一样的枯手闪电般抓向若其,灌酒老姜头蓦
地回首,却将满瓮的酒洒向连翘,虬须老汉则突然睁开双眼,随手抓向那柄长斧,
往大鸿头上砍去。
几乎与此同时,电光火疾间,蓟子训双手甩出角瑞,暴牙扑向虬须老汉,食邪
扑向老太婆,一股蓝星雨则打向那篷酒花。
虬须老汉磔磔大笑:“好小子。”
却象是早防备着他似的,另一手却是发出一声暴雷,暴牙吱地一声,只闻一阵
皮肉焦臭,暴牙便飞向屋外,大斧仍然砍向大鸿的大头颅。
老太婆则左手反腕,竟象也是早知道后面会奔来食邪,手腕却闪过一道金光,
便见食邪也是哀叫一声却撞向货柜,只听得轰一声巨响,整个货柜崩裂倒塌。
蓟子训仍是咬牙不响,却是连着发出一道木息,一道风息,木息却打向若其,
风息则打向大鸿。
若其头一猫,身形便倒撤如飞,此时木息正好裹住后背,只听得嗤地一声,这
道木障竟让那老太婆的指爪生生划破。
风息卷起大鸿往外推去,却是生生撞破了墙,大鸿已经举起腰间的巨斧,在撞
出墙时掼向那虬须老汉,蓝星雨火缠上那股酒雨,砰地散开一道色彩斑斓气墙。
连翘发出一道水息往老姜头打去。门外忽地飞来一道剑气,直直往那持斧老头
打去,正是音皑。
老姜头百忙中深看了蓟子训一眼,却向另两人喝道:“走!”
众人只觉一阵眼花,却见屋里一片狼藉,散发着一股火焦气,老姜头等三人竟
是杳无人迹。
门外已冲进音皑等人,若其及连翘面色一片煞白,大鸿则从墙洞里逢头垢面地
钻了进来,蓟子训则连忙盘坐在地,刚才匆忙中将破解禁息的风息都运了出来,连
忙重新凝起风针,刺探着风胎外的禁制气息。
陆续有苍舒等人进来,众人唏嘘不已。不一刻蓟子训便重新立了起来,暴牙、
食邪趁着乱哄哄早钻回蓟子训臂里养伤去了。
大鸿仍好象仍惊魂未定,若其却忽地对着蓟子训道:“你怎么没入毂?难道你
早就看出这是个陷井?”
蓟子训道:“其实等我明白过来正好音皑在叫,让我不解的是那铁斧,铁斧重
逾千钧,便连大鸿都举不起来,若是平日不用的,也不用放在柜台边,多碍脚,这
便透着古怪。”
大鸿嗫嚅道:“我也觉得古怪,却是想不到这会是个杀人的局。”
苍舒却喃喃道:“若是他们先找上你,不知后果会怎么样?”
众人皆不语,大鸿却忽地抖了三下,道:“若是如此,我便成一堆冷肉了。”
众人又是感慨了一番,便随着大队人马往广郡府赶路,从扬纡镇到广郡府仅一
天路程,这中间倒没出什么差池,而且子羽所率青衣护卫众多,众人更忌讳的反而
是刻下最是热心且多话的子羽大人。
苍舒等人职责在身,不敢须臾远离臧宫,却偏偏还要竖起耳朵来听,那种比蚊
蝇还要扰耳的叨唠令得众人无不谈羽色变。
蓟子训躲得远远的,臧宫则龟缩在大车里楞是没见她下过车,只听得马车里不
时传来似睡非睡的嗯哦啊呵等应答声,便连苍舒都听出这些是若其和其他几个侍女
所发应和的声音。
亨永时醒时睡,象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对于蓟子训等人的问话一概不予理会。
子羽虽然絮叨,却做梦都没想到,就因这个毛病却令蓟子训等疑心全消,便连
臧宫都对他父亲的来信有些半信半疑了,理由只有一个,一个象女人一样饶舌的男
人,至少不会是一个成功的阴谋家。
广郡府乃赤都最富庶的府郡,号称赤都粮仓和钱袋,每年的秋贡也最丰,自然
备受赤都长老会的关注。
自出了扬纡镇,越是靠近广郡府,越觉生机勃勃,待到了广郡府,却象是换了
一个气象,到处歌舞升平,车水马龙,哪有赤地千里饿死骨的凄惨景象。
进了广郡府,臧宫等一行人都住进了公栈,公栈是招待贵宾的公办客栈,只是
费用却要住店的人自理。
安歇停当,子羽便回了府邸,不一会带来了一群唧唧喳喳的女眷,却全是子羽
的妻妾家室,鸡鸭成群屎尿多,女人成堆是非多。
是男人的都躲得远远的,唯有苗三却是忍辱负重一直贴身保护臧宫长老,在女
人堆里有点鹤立鸡群。
经过了扬纡镇的惊魂遭遇,用过晚饭后,蓟子训等人均乖乖地呆在公栈里,不
敢擅自出门。倒是臧宫长老却忽地游兴大起,非扯着蓟子训等人逛逛广郡府的街景
不可。
按赤都的规矩,凡任城邦公职者,不能携带家眷出入公众场合,却原来臧宫长
老实在受不住这群鸡婆鸭婶的强聒不舍,一出公栈,子羽也只有遣送女眷回府。
苗三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子羽大人这饶舌却是家门绝学。”
臧宫喃喃道:“家叔原本也没这般聒噪,却原来如此。”
广郡府的夜市却比青神渊还要热闹繁华,城里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都是
人烟凑集,金粉楼台。街上店铺林立,各类耍杂卖艺、医卜星相、茶肆酒楼随处可
见。
蓟子训等人望之惊叹不绝,臧宫摒退了其余护卫,仅带了苍舒等正一弟子及苗
三随行。
行了两三条大街,逛了几眼店肆后,众人都觉得搡肩推背的,有些烦扰,正准
备打道回府,忽听得前面传来一声打骂声,蓟子训是个看热闹的主,闻得有戏可看
,早猴一样地钻了进去。
却原来是一群青衣持刀大汉围着一个篷头垢脸的老汉詈骂威胁,那老汉死死地
揣着一个黑乎乎的包裹,直着颈脖嚷嚷:“小老儿不是穷民,我是个有身份的良民
,你们不能赶我出城。”
干瘦的身子死命地往墙角里缩,惺松眼睛满是惊恐不安。
这些青衣大汉蓟子训认得,白衣子羽大人所率护卫均是这副打扮,想必是维护
治安秩序的广郡府护卫兵。
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护卫大声道:“郡老会有令,凡所携资产少于二百金的流
民,一律杖击五十,赶出府城,看你一身脏兮兮、臭烘烘的邋遢相,自是流窜而来
的穷民。”
蓟子训回头看着苍舒等人,均恍然大悟,还道这广郡府气象更新,却原来是郡
老会驱赶穷民所制造的虚华景象。
另一些护卫便欲拳脚相加,邋遢老头忽然举起手中灰黑包裹,道:“我有钱,
我有钱。”
护卫头领劈手夺过那包裹,老头紧张地看着四周,仍是喃喃道:“这是我家祖
先传下的宝贝,何止二百金,你们这下不能赶我出城了。”
护卫头领一打开那层油腻腻的黑布,里面却是一石函,围众大笑,便是这石头
盒子,还当是什么珠宝金玉。
护卫头领哂笑道:“真是燕石妄珍!若是你这石头盒子都值二百金,我们这里早
成乱石岗了,咄!领杖五十,赶出城门。”
那老头胀红了脸,大声道:“你们是有眼无珠,我要向郡老会控告你们。”
护卫头领怒道:“给你一柱香时间,若有人能出二百金买你这石头片子,我便
允你留城,若无人出价,便按律置办勿争。”
围观的有人上前仔细翻看着这石函,蓟子训在旁也看得仔细,这石函,长三尺
余,其上錾出鸟兽花卉,文理纤妙,邻于鬼工。开匣看去,却见函内仅镶着一灰黑
羽毛,别无他物。
雕工虽精,只是这石材却极是普通,函内底版所镶灰黑羽毛虽浑若天成,但这
石内嵌虫蚁鸟兽的也并不罕见。
众人传看了一番,仍是无人问津,眼看着那柱香都烧了一半了,老头有些着急
,颤巍巍道:“哪位识货人出个价,小老儿就当忍痛割爱了。”
护卫道领有些幸灾乐祸,道:“你还当忍痛,这二百金却是一般平民所有家当
,谁能忍痛割这二百金换你个破石头 。”
却忽见人群中挤出一人,道:“我出二百金换这石函。”蓟子训回头一看,差
点没叫出声来。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荒时暴月
蓟子训没想到的是这人竟会是扬纡城的那个袒胸虬须老汉,只见他横提着那把
千钧铁斧,睥睨着蓟子训。
大鸿等人也认出了他,纷纷围了上去。苍舒等人一闻此人便是杂货店里的刺客
,更是如临大敌般团团围着臧宫长老,只是这老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却令得众
人都不敢轻易出手。
蓟子训盯着那老汉,张口道:“我出三百金。”
老汉仍是不紧不慢地道:“三百五。”
围观者莫不张大着嘴巴,邋遢老头则激动得面色胀得酱红,不住念叨道:“有
识之士啊,有识之士啊……”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人价码也是越抬越高,待
那柱香燃完,蓟子训竟已抬至千金。
那虬须老汉却忽地大笑,道:“好气魄!好出手!”却是排众欲离,蓟子训大急
道:“站着!”
伸手便往那老汉打出一道蓝星雨火,老汉大叫:“杀人啦!”却已隐入人群中倏
忽不见,苍舒等人只怕另有同伙,不敢稍离。
蓟子训作势欲再发劲,四周却是人山人海,哪敢殃及池鱼,只得怏怏作罢。
待蓟子训回过头来,却见那邋遢老汉笑咪咪地伸手道:“知音难觅,知音难觅
,小哥真是独具慧眼……”
蓟子训心中正自愤懑不已,却忘了刚才和那虬须老汉抬杠的事,道:“知音,
什么知音?”
糟老头脚一软,差点没摔倒:“小哥刚才喊价千金,买了小老儿的传家宝,快
拿钱来,护卫老爷们都还等着发落我呢。”
蓟子训倒抽了一口气:“你这糟老头抢钱啊,这破石头竟要千金?杀了我也没
这许多钱。”捏着怀中仅有的几个铜钱,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围观众人纷纷摇头,感叹不已,虽说这石函是不值钱,可也不能这么信口开河
,年轻人就是不懂事啊,纷纷摇头太息而去。
护卫头领则森然道:“如此说来,你是和本大人闹着玩儿了?”
蓟子训嗫嚅道:“我那是和虬须老头闹着玩,却不知竟真要这许多钱。”
苍舒等人苦笑不已,凑齐所有的钱财,也仅二百余金,苗三笑着对糟老头道:
“老人家,打个商量,这样吧,这石函不是你的家传之宝吧,我们匆忙出门,一时
间也凑不了这千金之数,便给你这二百金,石函还是你收回吧。”
蓟子训看着金灿灿的金锭,心里也是肉痛不已,便是自己这一顿胡诌,却要花
费这许多代价。
那老头却怒道:“光天花日下讹诈我老头子啊,买卖公平,你出价我出货,岂
有说了不作信的事。广郡府就是这样欺负外乡人的?郡老会管不管这档子事?”
众人皆是张口结舌,平白送了他二百金,他还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了,方才
还当这石头疙瘩什么传家宝,这一下子便见钱眼看,还真没见过这般贪婪的人。
臧宫却忽然笑道:“给就给吧,苗三回公栈取千金来。”
经这一闹腾,众人也是兴趣索然,便回了公栈,一路上大家都在议论这个虬须
大汉,倒忘了去数说蓟子训这个冤大头。
苍舒等均心亟如焚,不说那个虬须老汉等身份不明,便是他众目睽睽下竟敢现
身广郡府便让大家深感不安,更有那施“泽被四方”的上清宫传人至今都还是个谜
,而且眼下所倚仗的子羽大人仍是让人难以释怀,大家只觉前方危机重重。
而己方呢?红衣护卫至今已死伤大半,行程才仅走了八成,敌暗我明,尚不知
前途中还有什么艰难险阻等侯着自己。
大家一商量,这温柔城、销金窟是再也呆不下去,遂决定当日便出城赶路,子
羽却是死活要相送一阵,看着他一脸的情真意切,臧宫等人也狠不下心回绝,但对
于广郡府护卫兵的护送,却断然拒绝。
望着标枪般笔直立在城门口的白衣子羽大人,众人均有说不出的感慨,蓟子训
策马不住地回望,苍舒却在旁喃喃自语:“这个白衣子羽不简单!”
臧宫看着远方群岚,道:“家叔自小简傲绝俗,自命风流,目无余子,便是家
父都被他戏称为俗子,余者皆以为土芥,性好世间一切美妙东西,求美、求全、求
精,你们要是有缘一睹他的美楼,那就明白什么叫美仑美奂。”
蓟子训疑道:“不对啊,一到广郡,我们屁股还没坐暖,他就急不可耐地拉着
一帮子比鸟还会鼓噪的美眷,唯恐天下人不识其风流面目,整一个俗人。”
臧宫不答反问:“你们知道他自号什么?”
蓟子训笑道:“老子天下第一!”
臧宫掩嘴笑道:“俗!家叔曾自号美人!喻求完求美之人,这美楼也便自此而出
,曰美人坐拥美楼。”
蓟子训差点没摔下马,便连苍舒等人都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
蓟子训叹道:“果然美人,连个外号都要取得与众不同。”
臧宫道:“自做了广郡郡守后,他又改号了,叫美楼,曰美楼拥纳天下美人。
现在想来,家叔聚了这许多内眷,却是想告诉我,他只想拥坐美人,别无他意。”
苍舒也不禁击节道:“果然风流人物!”
辞了子羽,臧宫便弃了驷马大车,护卫队目前仅八十余人,在广郡府都配齐了
坐骑,人手一骑,望着前方绝尘而去,约行了百十里外,众人竟弃了鞍马,红衣护
卫全都换了行装,赶着马群任其奔驰,却悄悄地往东潜行。
只是为安全计,众人却要刻意避开人迹,专拣穷山恶水、路途艰难的地方行走
。
一路上只见田地荒芜,民有饥色,到处可见奄奄待毙的饿民,广郡府本为殷实
富庶之区,遭此大难,已是人烟稀少,更兼稍具规模的城镇都阻拦穷民进城,路边
的树从根部往上十尺到二十尺的树皮全被剥光充作食物。
越往东走,越是心惊,一路来,尸积如山,饿殍遍野,想及近在咫尺的广郡府
日日寒食、夜夜元宵,众人都不觉恻然。
待往东行了近百里,惨况更甚,子女则鬻于路人,户少炊烟,农失恒业。人人
朝不保夕,啼饥者远离数郡,求食者动聚千人,随之而来的是盗贼蜂起,瘟疫肆虐
。
经过一昼一宵的狂奔,众人夜不合眼、衣不解带终于赶到了目的地,却原来是
一埠头,至此,旱情稍减,但流民更众。
众人一停下,便有几个先导的护卫迎了上来,众人随着那几人进了埠头边的一
小镇,不敢太是张扬,随便找了个食肆便分批用餐,奔波了一昼夜,众人都已饥渴
难当。
大家正专心埋头大嚼时,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哭喊震天声,大家都对这些啼叫
声已熟视无睹,倒是蓟子训抬起头来,他这一路上若不是苍舒等人拦着,早就把身
边的干粮全捐于饥民,只因怕露了行藏,蓟子训也不敢太是坚持。
此时到了地头,蓟子训刚喝了半碗粥,闻啼便霍地立起,奔了出去,苍舒往大
鸿打了个眼色,大鸿也早跃跃欲试,连忙跟了上去。
门外聚了一群面黄肌瘦的流民,食肆外已拦了十来个如狼似虎的大汉,这年头
,开食铺若没人看护着,只怕会连人都给生吃了,却见地上倒卧着一老妪,老妪身
旁跪着个两个面目腊黄的少年男女,不住地叩头。
众人看了会热闹,也散开了,不用说,这又是一出每天都要上演几回的卖身救
母之类的悲剧,蓟子训将手里的半碗剩粥递于那少年,转身便欲离开。
那病恹恹的老妪忽然颤着手抓过蓟子训的裤腿,哀声道:“求大人收留我这两
孙,若是不行,就收我这孙儿也行,都是勤快本份人家,老太婆给你叩头了。”却
抢地击首卟卟有声。
蓟子训看得直恨不得剐肉伺她,一回头,大鸿也是咬牙攥拳,神情激奋,扶起
那老妪便要往食肆里走去,老妪却哀嚎一声,蓟子训看去,只见她双腿竟全溃烂至
骨,早就不良于行。
老妪两孙儿孙女只是一个劲地哀哀叩首,早就鲜血盈面,大鸿伸手往那老妪抄
去,蓟子训则一左一右牵着两孙男孙女便往店内走去,苍舒等正一门人在店内也看
得明白,都是齐齐叹息不语。
苗三瞧了臧宫长老一眼,伸手摸出几个银砣子,递于那老妪道:“我们也是赶
远之人,带着老人家你一家三人不太便当,这些银钱也够你们度过这个荒年。”
那老妪啼泣道:“各位大人,就可怜可怜我这两孙吧,这荒年若没人在旁看顾
着,离死不远了,老妇即便死了也会感念各位大人的大恩大德……”
还未说罢,竟是挣脱了大鸿,往墙角撞去,待众人明白过来,已是头破血流如
注,这老妪本就病体缠身,这一撞击,更是出气多入气少,那两少年男女一旁抢天
扑地呼号。
蓟子训却红着眼睛直瞪瞪看着臧宫一言不发,臧宫长老心一软,叹了口气,道
:“便先留了那双男女。”
待葬了那老妪,众人便径直往埠头行去,埠头已停数艘艑舟,埠头水位极低,
几已见底,只是这河水咸涩,若非如此,早就断流。
因前方河道也是时宽时窄,水流也是时断时续,大船大多搁浅,唯有这些艑舟
才能勉强经河航行,臧宫一行八十余人分剩十来艘艑舟便摇摇摆摆往前走了。
开始河道极是狭窄,船速也缓,待过了一晚,水位越来越高,感觉也凉爽许多
,只是一艘艑舟挤着六七个人,极是烦闷,出了船舱却又燠热。
又过了一晚,终于到了一个较大的码头船埠,众人便弃了艑舟,换了艘飞庐楼
船,都觉大大吁了口气。
这两天下来,舟已过数百里,听得苗三他们说来,此时已到巴郡辖内,而他们
所在河道便是贯穿广、巴、益三郡的震泽河。
那两少年男女男名封文恺,女名封影纹,自上了船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做
事极为勤快,这许多人的洗衣烧火、端茶送饭等下活,基本上由这两人包了,甚得
大家心意。
这两天众人乘着水路倒是安安稳稳,无甚惊扰,只道行藏隐匿,甩了那些刺客
,再加上水中驰行,陆地上的天灾人祸也是眼不见为净,大家心情都松懈下来,说
笑也多了起来。
这楼船分二层,船上屋曰庐,其上重室曰飞庐,故船名飞庐重楼船,却只有贵
族以上方能乘渡,这八十余人居住在船内,也不觉拥挤。
苍舒等正一弟子都居于飞庐内,蓟子训还是第一次坐船,更是忙忙碌碌,上下
窜个不停,湛真、若其、连翘她们几个女弟子则倚栏陪着臧宫长老指点着江河两岸
凭眺风色。
封氏兄妹则侍立一旁递茶摇扇,倒是臧宫带的几个侍女闲来无事嗑着瓜子瞎扯
着。
湛真见蓟子训背着那个厚包裹上上下下没个空闲,道:“你这破石头重也不重
。”
自打上船开始,这块石头便成了蓟子训的心病,那分窝囊不说,便是这石头匣
子竟是不比大鸿的巨斧轻上多少,拎着都嫌重,只是实在放不下这脸面,在臧宫长
老面前好歹要把它当值千金的宝贝看待,心里却盼早些到赤都,离了臧宫,便将这
粗重胚子扔进茅坑里省事。
蓟子训最怕人提起那块石头,闻言更是没好气道:“比你重,重逾千金。”
湛真咯咯笑道:“既然重,却为何不曾歇手,你还怕谁偷了你这石头盒子啊。
”
蓟子训瞪了她一眼,道:“我是不怕谁偷我这石头,只是你却被人偷了东西,
还懵懂不知。”
湛真倒奇了:“我两袖清风,不曾多带一文钱,没东西好让人偷的。”
蓟子训却望着苍舒挤眉弄眼,湛真脸便刷地红成一片,却是不敢回嘴,倒是连
翘奇道:“这船上都是自己人,谁会是偷盗湛真师姐的贼人?”
说也奇怪,自泽被四方脱险后,连翘却仿佛变了个人,不但开朗许多,而且也
喜欢跟人接近起来。
若其却是摇着连翘的手,轻声道:“你别听小训胡诌,从他嘴里准吐不出象牙
来。”
蓟子训贼兮兮笑道:“这贼人便是苍舒大哥,偷的当然是湛真师姐的心啦。”
连翘啐了一口,脸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一双善睐明眸随即燃烧起来,只是瞬
间便又黯淡下去。
苍舒却在一旁笑骂:“便是你这狗嘴到处胡叨,拎着你的宝贝一旁凉快去吧。
”
大鸿嘎嘎怪笑:“这世道真是变了,偷心的不叫贼,却叫有情人,哇哇……”
这后面的惨叫声却是湛真的冰箭所致。
正立于湛真后面的封影纹卟哧一声笑了出来,蓟子训拍手着:“影纹也会开口
笑了!”
封文恺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封影纹便立刻噤若寒蝉,垂头不语,蓟子训指着
封文恺道:“呔,你这样不好,大家一起就该开开心心才对,整天扳着个脸不好玩
吧。”
封文恺却卟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都是小人不懂事,惹得大人生气,请大
人千万不要赶小人兄妹下船。”
封影纹也连忙跪在地上,陪在一边叩头,蓟子训半晌说不出话来,指了指封文
恺,倒是旁边湛真道:“起来吧,没人要赶你们兄妹走哦,小训也是好意逗你们开
心,从你们上船起都二天了,没见过你们露过笑脸。”
封文恺抹了抹额头的大汗,喃喃道:“不赶我们走就好,不赶我们走就好……
”
楼船此刻忽然慢了下来,蓟子训往江心一看,却见江面迎面疾驰着十来艘艨艟
,这船外狭而长,速度极快,不一刻便到了眼前,却听得一人立于舟首道:“船上
可是臧宫长老。”
众人闻言,无不失色,这两天下来,臧宫领着大家东驰西骋,莫不是要避开各
郡耳目,却不料在此被人拦个正着。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虽千万人
倒是蓟子训却扯着喉咙道:“大人只怕误会了,这船上除了我们家主和一干下
人,并无其他陌生男人。”众人无不称妙。
那人道:“能否请你家主人出来相见一番。”
蓟子训笑道:“你这人说话却是突兀,我家大人是何等身份的人,岂能随便抛
头露面。”背着后面的双手却连连往苍舒摆手。
那人沉默了一阵,道:“有责在身,不敢怠慢,若是贵大人坚持不出来一叙,
在下便冒昧攀船拜望了。”手一挥,便有三艘艨艟冲了上来。
臧宫长老早在湛真护持下进了飞庐,苍舒则手忙脚乱在一旁人的帮助下换上便
装。
蓟子训怒声道:“大胆,太是放肆,大鸿,过去给我教训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家
伙。”
大鸿强忍着笑,端着柄巨斧出来,如铁塔般立在舟首,大喝一声:“谁敢上船
,便先吃爷爷一斧。”
说罢对着蓟子训猛眨眼,蓟子训则暗暗竖起拇指以示褒奖。
正于斯刻,却听得一人威严地喝道:“胡闹,全都退下。”正是苍舒粉墨登场
。
蓟子训连忙躬着腰唯唯退下,大鸿尚意气奋发,蓟子训却一脚踢向他的脚蹱,
大鸿痛得弯下了腰,即被蓟子训匆忙拉下。
苍舒稽首道:“各位大人是……”
那人却道:“你便是这船的主人?”
苍舒不应反问道:“现在荒时暴月的,到处盗寇纵横,在下又怎能确定阁下等
人就非歹徒呢?”
那人呆了一下,却是拱手道:“在下冒昧,我等乃益郡郡守所遣,在下便是益
郡府卫首领尹湎。”
苍舒笑说:“原来是尹湎大人,失敬,只是在下船上并无其他陌生男人,恐怕
要让大人失望了。”
尹湎道:“不妨,在下已经守侯在这震泽河上二三天了,口焦舌燥,想上船讨
杯水喝,还请方便。”
不待苍舒应答,竟是撑着槁橹,点着船舷,人便如大鸟般扑腾上了重楼飞庐,
苍舒却是一呆,不过旋即展颜笑道:“大人请稍候,我便请下人端茶于各位大人解
乏。”
蓟子训却直着喉咙高声唱道:“翠花上茶。”
大鸿在旁边差点没摔倒,却四处张望,只见飞庐里袅袅娜娜端着茶壶走出一少
女,正是若其,只是脸却胀得通红。
苍舒连忙扭转头佯作远眺河岸,却是拼命地咬牙切齿,良久才道:“这大热天
各位府卫大人也都辛苦了,不如请大家都上来喝杯凉茶。”
尹湎点头道:“那要多谢。”不一会便上来十来人,均是黑衣黑裤黑鞋装扮。
蓟子训又是仰天高唱:“翠红、大牛奉茶侍侯各位大人!”
隔了好一会儿,飞庐里又走出一男一女,却是封文恺、封影纹兄妹。
蓟子训回头对着苍舒躬身道:“一下子上了这许多府卫大人,还是多叫几个下
人上来为好。”
苍舒抿嘴点头,蓟子训摇头晃脑道:“狗剩、狗蛋、大红、小翠、丽丽出来侍
侯各位府卫大人。”情急之下便搬出了酋耳族的姓,名字就随便按上一个。
出来的是音皑、元敬、连翘、湛真还有二个臧宫的侍女,却都似笑非笑、似哭
非哭。
尹湎不解道:“你们下人名字都挺奇怪的。”
蓟子训连连摇头道:“不怪,不怪,我家主人慈心善肺的,见不得可怜人,这
些下人便是家主新近收养的饿民,劫后余生之人,哪还讲究旧姓旧名。唉,我们出
来时便只带着我们两个下人,现下却多了近百人的吃喝。
尹湎肃然起敬道:“大人积德累善,必有好报,在下冒昧打扰,就此告辞。”
竟是率着众人匆匆下了楼船。
蓟子训却是没料到这尹湎竟是这般就被打发下船了,直楞楞看着他们乘着艨艟
渐行渐远。
一回身,却被音皑他们团团围住,个个目露狰色,抬头想向苍舒求救,苍舒却
背着手,望着长河作儒雅状,大鸿早就抱头蜷缩在船角,却是不停地耸动着熊肩,
想必正十分痛苦地忍笑着。
蓟子训却一指音皑,大喝一声:“呔,你是狗蛋还是狗剩,还不替本大人斟上
茶来。大红小翠翠红翠花,全都上来,给本大人捏捏腿来着,大人一高兴,便赏你
们一口饭吃。”说到最后却是蹲坐在地,双手抱脑,作好狂风暴雨到来前的一切准
备。
众人正想要饱以老拳,忽听得大鸿惊叫道:“他们又折返回来了。”苍舒等人
一看,果然见尹湎率着那十来艘小舟又往驰回来。
蓟子训大喜,连忙站了起来,对着音皑直拱手道:“得罪,得罪,为了臧宫长
老安全计,这戏还是要唱下去,狗剩子,先给本大人揉揉肩,刚才本大人虚惊了一
场,差点没闪了膀臼。”
音皑作势打去,蓟子训一猫腰站在苍舒跟前,却忽见臧宫长老从飞庐里踱了出
来,道:“不用再演戏了,尹湎好蒙,铢五难过,益郡郡守铢五号称智五,尹湎折
返定是受了洙五的指令。”
果然只听得尹湎大声道:“我家大人铢五先生在前面浅滩恭候各位大驾,还请
各位屈尊就驾。”
臧宫长老移身相见,道:“劳烦你家大人出来相见,刚才对尹首领多有得罪,
还望海涵。”
尹湎大喜道:“果然是臧宫长老,方才是小的太是粗莽,扰了玉安,不甚恐惶
。”
蓟子训却嗤地笑出声来,道:“你大概同那个尹洙是亲戚吧?”众人也是莞尔
,这尹湎和尹洙说话的语气如同一辙,说是恐惶,却是毫无愧色。
尹湎窘道:“原来大人等识得家兄。”
这下便连臧宫都忍俊不住笑了,道:“刚刚遇到令兄不久,我们船上人多,不
便上下舟船,还是烦请铢五大人过来叙话。”
尹湎领命而去,不刻便领着一艘楼船过来,却比臧宫所乘还要高出一层,名曰
雀室,取于中候望,若鸟雀惊视之意。
雀室楼船靠着飞庐慢慢停定,却见雀室中伸出一绳梯,望着飞庐桅杆套去,然
后便见室中抛出片片木板,顷间铺就一道通衢。
然后只见楼中翩跹行来一青衣男子,衣袂临风,飘然若仙,面如傅粉,唇若涂
朱,众人无不看得傻眼,这一路行来,还未见过这等出众的俊男。
那青衣男子快到飞庐时,竟是平平御气渡来,稳稳地落在甲板上,跟着后面的
尹湎等人发出轰天的叫好声,即便苍舒等人也莫不点头暗赞,唯有苗三等人却恍若
未见。
这青衣男子微微稽首,道:“益郡郡守铢五见过臧宫长老。”
臧宫长老道:“我还道自己这番行程神不知鬼不觉,还是落不出智五先生的算
计。”
铢五微微笑道:“长老见笑,铢五材轻智浅,如何敢妄测长老的智珠?”
臧宫道:“不必自谦,赤都智五名不虚传,还请说明来意。”
铢五收起笑容,道:“只是请臧宫长老赶往益郡小住几日,铢五有事向长老讨
教。”
臧宫皱眉道:“恐怕时间不允,秋贡时间就快到了,臧宫必须尽快赶回赤都,
这次出来已经久矣。”
铢五肃道:“益郡顺路,并不耽搁长老行程,还望长老能赏脸光临。”
臧宫沉吟了一会,遂缓缓点首,却不再理会铢五,竟自返还飞庐,铢五并无不
悦之色,相反却有些喜不自禁。
有铢五他们在旁保驾护航,苍舒他们也宽心许多,只是臧宫却自从见了铢五后
便再没出过飞庐,一日时间就在悠哉闲哉中很快过去。
不一日,船便到了益郡境内,经过益郡大约再顺水行舟十天左右,当可抵赤都
。益郡府却要折往震泽河西向支流,又费去半日时光,便到了益郡。
益郡地域最是辽阔,沃野千里,只是今年旱灾似波及赤都大部分郡府,益郡虽
没有出现如广郡的饿殍载道,却也是夏禾半皆枯槁,饿民遍野,朝难谋夕。
待住进公栈,近五百名黑衣府卫便团团将公栈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均有羊入狼
群的感觉。
是夜,铢五率着一群人来前公栈拜望臧宫长老,却是清一色的郡老会长老。
谋未及盏茶时间,便见臧宫气冲冲甩袖而出。
蓟子训等人在公栈议事厅门外候着,只听得大厅里如赶市般热闹,倒也未细听
得却是为着何事争执不休。
臧宫长老一离开,蓟子训等便也跟着离开,却见得铢五郡守紧紧跟在后面大叫
:“臧宫,请留步。”
臧宫依然是疾步如飞,苍舒一个箭步上前拦着铢五道:“大人请勿惊扰了长老
,有话还是留待明日吧。”
铢五面露厌色,厉声道:“大胆,敢拦着本大人!”
苍舒却微笑道:“长老连日来旅途劳顿,已倦了,还望大人怜惜。”
铢五面色稍霁,却是心犹不甘,遥遥对着臧宫道:“刚才铢五所言字字真切,
句句肺腑,臧宫你千万要三思!”
臧宫却蓦地转身,冷声道:“不用三思,臧宫在此就可明复于你,此事万万不
可行,臧宫头破血流也绝不言弃!”
铢五面色刹时变得铁青,却是喃喃道:“真无迴转余地了?”
臧宫两眼闪闪如寒星:“虽千万人吾往矣!”
蓟子训不知所言何事,只是听得臧宫这话却是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声赞道:“
说得好,你若往,我便陪你往!”
铢五双目顿时变得有些狰狞,一张粉脸白里透青,瞪着蓟子训道:“你这恶厮
倒是可恶,本郡守还未找你算楼船上戏弄我益郡府卫的帐,你却是狺狺狂吠……”
臧宫厉声道:“你闭嘴,他们乃我赤都城邦延请的贵宾,本长老尚礼让三分,
何时轮到你在此咆哮不休。”
铢五哆嗦着嘴唇道:“我铢五向来事事以你为重,自问对你不薄,铢五是否一
向情愿,我竟是在你心中连个小厮都不如……”
臧宫不知是羞还是恼,道:“不知所谓,不可理喻!” 说罢拂袖而去。
苍舒见围者越来越众,更有许多人掩嘴偷笑,冷冷道:“就此作罢,有事明天
择时再议,夜深人静的,喧嚷不迭,有损大人的威仪。”言罢便拉着蓟子训循着臧
宫背影而去。
正于此刻却猛地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惊叫声,正是臧宫的声音,苍舒人影一晃,
便瞬忽不见。
蓟子训大急,对着铢五道:“快令府卫围住公栈,不可放走一人。”随即也紧
蹑其后。
铢五闻得臧宫惊呼声浑身剧震,连忙招呼府卫四下严加防守,自己领着尹湎往
臧宫长老方向跟去。
公栈内部构造并不复杂,从这议事大厅到休息的客房也仅百十来米,只是间或
遍植树木,饰以山石,才让人有山重水复的错觉。
蓟子训边追边放出心神,气息便如夜色般溶向周围的角角落落,隐约中,他感
觉臧宫的火性气息急速地往北向驰去,苍舒的金性气息刚流星般跟了上去。
蓟子训放松心神,任着心意展开手脚,向着臧宫方向追去,只觉得两耳呼呼生
风,脚掌却有着凌空驭风的凉爽,一回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出了益郡府城。
前面臧宫及苍舒的身影也似乎隐约可见,不觉慢了脚步,就在这时,他突地感
觉一股强大的火息在距自己丈外地方凭空生起,凝神一看,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拎
着一柄大刀向着自己招手,神情和扬纡镇所遇那虬须老汉依稀有几分相似。
那老汉抚掌笑道:“好小子,你便是那惊走了老姜头这三个老鬼的少年人,不
错不错。”
蓟子训四处张望,仅他一人拦着自己,不觉有些胆壮,道:“你们是一伙的?
好大的胆子,竟跑到这里来劫人了。”
嘴里说着,心里却是紧张地盘算着眼前这个老头,直觉老汉至少也是个贤人,
火息之强大唯焚烈洲几个怪物可比。
老汉道:“没你胆大,竟敢单身追来。”身形一晃,全身陡地升腾起一股火焰
,这老汉居然也长着一脸虬须,却是须发霜白。
火光顿时照亮了四周,却原来是一片乱坟岗。
蓟子训早就捏着飞觞,见状便往虬须老汉打去一篷水息,老汉咧着大嘴笑道:
“你小子手脚却是不慢。”
这股水息实是没什么威力,不过心里对蓟子训能准确判断出自己的五灵属性还
是非常佩服。
要知道道人阶段修道者所修道丹之五行属性却是一目了然,升至五灵道丹却纯
粹是凭经验和实力才能判断出对方属性。
象蓟子训这样木性道人居然能一早备着水性宝器对付自己, 却也是难得的修道
灵性。
蓟子训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架势,心里暗笑,若是持斧虬须老汉在便不会这般
托大。
水息在前,火息在后,这火息色呈幽蓝,夹在水尾,极不显眼,火息正是蓟子
训克敌致胜的蓝星雨火,这招螳螂捕蝉却是蓟子训百试百灵的救命绝招,当初连青
神使君都吃过暗亏。
持刀老汉大刺刺地卷着一道火息便收了那道水息,却是万万没注意到这水息后
却枝附影从着一缕蓝星雨火,待那火咬上他,他才嗷嗷狂叫不迭:“小子好可恶,
竟然对我老人家使这阴招。”
蓟子训哧哧笑着:“你这老头倒是不会说话,若论阴损,小子如何及得上你,
大半夜的却在这乱坟地扮鬼吓人,幸好本大人大鬼小鬼见得多了,还没被你吓倒。
”
边说边往前边赶去,只剩得那老头在后边鬼嚎鬼叫的,自此,益郡府便又多了
一个关于白须持刀老鬼的恐怖传说,据说对于治小儿夜啼症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胎渊堰家
蓟子训不敢耽误,运起木息发力狂奔,只觉得和前面苍舒等人气息若即若离,
却感觉是越拉越远,不觉心急,连忙放出暴牙和食邪,自上次扬纡镇受创后,便再
没露过脸。
蓟子训这一呼唤,暴牙却是首先露脸,不悦道:“最近比较烦,比较烦。”
食邪也道:“如没什么大事,就别烦人了。”
蓟子训嗫嚅道:“不知贵夫妇烦些什么,小训或可帮忙。”
暴牙磨着锐牙道:“我们最大的烦恼便是被你烦。”
蓟子训顿觉羞愧不已,心想这许多日子来,这角瑞倒也勤勤恳恳,只是自己却
没多少时间关注他们,倒是每每有难都要劳烦他们。
食邪还通情达理,道:“有什么难处你就说吧,别吱吱唔唔的象个老太婆似的
。”
蓟子训道:“小事,小事,想烦请两位大人追踪个人。”
暴牙却腾地跳上他的肩膀,火暴三丈:“你哪次不是说小事,结果都变成了大
事,看着小邪邪每次都遍体鳞伤地回来,我这个心痛啊,哪是你这木头疙瘩能懂的
。”
蓟子训连忙急摇头,食邪道:“你这摇头干什么,小暴暴也不是不帮忙,你就
说吧。”
蓟子训又是急摇身子,暴牙差点儿没摔下地来,道:“你一会儿摇头,一会儿
晃身子,不是得什么急病吧?”
食邪却忽地红睛暴突,吱地尖叫一声便消失在夜色中,暴牙见状也紧跟而去。
蓟子训喃喃道:“小暴暴,小邪邪……”忍不住又是摇了三摇,只觉得有些毛
骨悚然。
角瑞原本就以速度见长,不多久便听见前边传来一声暴怒声,却象是暴牙的尖
叫。
蓟子训大喜,连忙跟了上去,只见两团青光翻腾,正是暴牙和食邪捉着一鹄面
鸠形老妪狂撕,这老妪赫然是扬纡镇杂货店那老太婆,却原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
红。
蓟子训不理他们,继续往前追去,只见夜空中前方不时闪过几道金光,隐约还
伴随着几声闷雷,蓟子训看出这金光定是苍舒发出的金息,只是这闷雷却应是拥有
五灵道丹的贤人级别才能发出的雷息。
正要上去助他一臂之力,忽听得臧宫在右边不远处怒声道:“你道这般就能要
挟于我,痴心妄想!”
蓟子训立即闭起生息,蹑手蹑脚潜了过去,却见一盛装蒙面女子持着臧宫长老
,旁边立着一叟一童,而离着他们较远的还隐约站着一人。
这三人似乎都被远处立着的神秘人震住,竟都立着不敢妄动,蓟子训聚起手中
火息,无声无息地往那盛装女子打去,另一手却往地底打去木息,也是窜向那女子
。
在这暗夜里这缕蓝星雨火却还是引起了他们注意,老叟首先觉察,随手发出一
股水息,却竟是凝成一线,直直往那火息缠过,蓟子训一惊,这水息竟是五灵道气
,自是比寻常水息要厉害得多。
盛装蒙面女子一手持着臧宫,一手不住地往蓝星雨火撒出水息,却不料这蓝星
雨火竟能往她一路咬去,此刻经过地里打来的木息也已窜至她的脚下,木一遇火,
便轰地掀起一股碧蓝的烈焰,竟缠着那女子烧去。
蓟子训一动手,远远立着的那神秘人也忽地往那老叟打来一股水性劲气,却象
是凭空下着瓢泼大雨,大雨映着雨火,说不出的妖艳诡怪,雨尚未落地便化作雨箭
,齐齐往那老叟射去。
小童此刻也动手了,只见他左手猛翻,一股寒意闪着幽光向着蓟子训激射而来
,却是冰凌气劲,蓟子训更觉吃惊,这四人使的全是水性道气。
打向蓝星雨火的两股气势各异的水息随即被烈焰化为白茫茫的雾气,白雾中只
见得一缕拖着长长幽蓝火尾的蓝星雨上下起舞,象是盛装女子身后曳地的裙摆。
老叟心里吃惊莫名,自己的水息竟不能克住这奇怪少年的火息,相反却是见火
就化,这蓝色火息也是太厉害了,而这神秘人的水息竟也跟自己不相上下。
蓟子训见小童打来的铺天盖地亮晶晶的冰凌,一时措手不及,连忙运气护住全
身形成一道木息气障,连退几步,只听得几声卟卟的响声,蓟子训感觉冰凌打在木
障上却如斧斫刀劈般的疼痛,心里竟涌起莫名的惊懼。
慌乱间抽出三千青丝,运起心府内附着被禁风丹的青簪风息,这三千青丝看去
如尘拂般,一附上风息,便亮起一股青芒,拂须根根立起,远看便象燃起青色火炬
。
蓟子训一运起三千青丝,老叟小童竟都齐齐叫道:“住手!”并急急收起水息道
气。
那神秘人缓缓住了手,却慢慢走进白雾中,待白雾消散,只有盛装蒙面女子还
楞楞地立在雾中,臧宫长老和那神秘人却如白雾,飘忽不见,便连那缕蓝星雨火也
象是被雾吞了。
蓟子训大恐,道:“人呢?”
老叟喃喃道:“雾散……”
蓟子训大声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劫持臧宫长老,现在她人到底在哪
?”蓟子训满脑子都是疑窦,一着急便连珠炮般问出连串的问题。
小童道:“你怎么会拥有青界的三千青丝?”
蓟子训瞪着那似乎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小童,只是这扎着翘天辫的小童却神闲气
定,这气度让他有些心虚,竟是不敢大声叫哗,嗫嚅道:“三千青丝为青神岩的青
使大人所赠。”
小童立时瞪大了眼睛,顿足道:“怎忘了正一道派便是青界在人间的传道门派
,你便是那个青使的兄弟,正一道派千年不遇的蓟子训?”
蓟子训挺胸傲然道:“正是。”
老叟蓦然抬头道:“我们回吧,五灵争端已现,人界战端将启,若不赶紧图谋
良策,危矣!”
蓟子训急道:“什么人界五灵界,臧宫长老到底哪去了,你们倒是快些说啊。
” 心里却是嘀咕,这话好熟,五灵之争,五灵之争,胎渊五灵?!忽地记起被困时
世棋局时使童大人和鑫老人曾提过什么五灵之争。
小童叹道:“你不用为臧宫担忧,此刻她当安然无恙,那人对她并无恶意。”
蓟子训心里方安,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三番两次暗害于我们?”
老叟却低头嘟囔道:“我早说过,和炎家联手无异引狼入室,刻下令得我等顾
此失彼,进退两难。”
小童厉声道:“闭嘴,妄议家政,你当知道该领什么罪!”老叟竟浑身颤抖,垂
头不语。
小童和颜对着蓟子训道:“说起来,我还和你们青界颇有渊源,说于你知却也
无妨,我们便是胎渊堰家,五灵属土,至于暗伏你们,却并非我们堰家所为。”
蓟子训道:“那到底是谁所为?”
小童对着他粲然一笑,道:“是谁并不重要,但记住,人若不能自强,必将沦
为行尸走肉,青神目光如炬,我等不如,奈何奈何……”
言罢,却见小童等三人竟骨肉寸裂,慢慢虚化为万千尘埃,一阵风吹过,已是
人去影灭。
不知什么时候苍舒已立于蓟子训背后,后面哧嗤哧嗤跟着一人,赫然就是那持
斧虬须老汉,蓟子训斜看了他一眼,伸手道:“拿钱来!”
虬须老汉翻着白眼道:“钱,什么钱?”
蓟子训解下背上的黑包袱,扔于他道:“你不是要争这破石头吗?千金拿来。
”
虬须老汉嘎嘎怪笑:“谁让你这么笨,敢跟本大爷抬杠。记住,人有时候是不
能信口开河的,千金买个教训,你也不亏。”随手又把破包裹扔还于他。
蓟子训只有干瞪着眼,忽见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老妪鬼哭狼嚎般纵来,却
见全身上下布满着百十条血痕,鲜血直淋。
后面闪电般紧跟着两道青光,仔细看去却正是角瑞一族,只是比这老妪也好不
到哪里去,也是毛发零落,血迹斑斑。
虬须老汉张口结舌,道:“你这两畜生倒是厉害,个头不大却凶比虎豹。”
蓟子训冷冷道:“你这两老东西倒也厉害,年纪不小却毒比蛇蝎。”
虬须老汉干瞪着眼,却是无言以对。蓟子训见那老妪东滚西爬极是狼狈,见不
得人可怜,叹了一气,道:“暴牙你们收手吧。”
暴牙一瞪凸睛,怒道:“欺我邪邪者,虽凶必究,虽恶必报。”说罢又加入战
团化作青光缠着老妪猛咬。
蓟子训向虬须老汉摊摊了手,却道:“这畜生虽不懂人情世故,却也爱恨分明
,不象有些人,披着人的皮,却干着狼的勾当。”
话音刚落,忽听得一人大声叫道:“死小子,还不把你那鬼火收走,想累死你
大爷啊。”
正是那持刀白须老汉哇哇大叫,后面若即若离地跟着那缕蓝星雨火,蓟子训手
一挥,那火息便被收纳回飞觞。
持刀老汉喘着粗气道:“你到底是谁,看你不过修为也不过是个道人,却居然
能驱动这等刚猛的火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蓟子训冷冷道:“你个白痴,杀手居然不知道要杀的人是谁?”
持刀老汉吃惊道:“杀手?谁说我们是杀手,我们……”
虬须老汉却道:“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下三滥者。”
苍舒却道:“你们在杂货店却分明是个杀局,这难道也是个误会?”
正于此刻,却忽听得“得得”马蹄声驰近,一人立于马上向苍舒拱手道:“臧
宫长老业已回府,特遣小人前来告知两位大人。”
蓟子训终于不耐暴牙、食邪磨牙尖叫声,大声道:“还不罢手,再唧唧歪歪个
不停,便用火烤了你们。”
角瑞最惧火息,再说这老妪也不是那么好对付,暴牙、食邪联手也并没讨到多
少便宜,闻言俱都飞回蓟子训臂内隐藏不见。
倒是虬须老汉却极是新鲜,不住地打量着蓟子训的手臂,道:“这两东西就藏
在臂内,不痛吗?”
蓟子训嘿嘿笑道:“要不要你也来试试?”
虬须老汉把头摇得如拨郎鼓,道:“不敢夺爱,不敢夺爱。”
蓟子训道:“哼哼,谅你也是不敢。”
苍舒、蓟子训两人回到公栈,音皑他们便急急迎了上来,看得蓟子训他们均完
好无损,遂松了口气。
苍舒见了元敬、音皑他们,道:“刚才你们在暗中隐伏,怎么会让人摸到臧宫
长老的?”
元敬说起来和苍舒年纪也不差上下,为人却极是憨厚本分,闻言更是面红耳赤
,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音皑道:“刚才我们正要前去接应臧宫,却忽然被
冰凌冻住,竟都一时不能动弹。”
蓟子训暗道,这人想必就是那小童,若真是他出手,这公栈里确是没人能拦得
住他的,心里愈发对能震住胎渊堰家三人的神秘人感到好奇。
急急便欲往臧宫卧室奔去,湛真忽然道:“臧宫长老已经休息,传言勿令任何
人打扰,有事待明天再相询吧。”
蓟子训正犹豫间,连翘却走了过来,对着蓟子训道:“臧宫长老请你和苍舒大
哥过去一趟。”
蓟子训大喜,拉着连翘便往臧宫卧室赶,连翘脸一红,道:“臧宫长老只请你
们两个过去叙话。”
萤窗边,孤灯下,臧宫正托腮沉思,长长的影子寂寞地落在白壁上,蓟子训一
推门进来,臧宫回首对着他一笑,愁眸如雾,嫣笑如花。
蓟子训傻傻道:“真好看。”
臧宫竟如小儿女般轻笑:“呆子。”
觥筹交错间,一对小儿女端着两个巨觥把酒尽欢,酒过三巡后,两人竟是不克
自己,也是这般轻笑,也是这副神态,呆子,我愿长作这呆子,木瑶!
就象镌刻于脑中的像,就象闪现于眼前的画,仿佛就在就在昨昔,却又久远依
稀。
此时苍舒已经推门进来,蓟子训低着头,望着地上一直延伸到白壁的倩影,却
象是心底里疯长的思念。
苍舒随后跟了进来,道:“今晚让长老受惊了,苍舒失责。”
臧宫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们何责之有,若非你们及时赶来,臧宫此刻已
是身陷囹囫。”
蓟子训道:“那神秘人是谁?”
臧宫摇头,同蓟子训他们一样也是困惑不解:“我也不知他是何人,自始至终
都一言不发,一举一动很是古怪,却又让人说不出的亲近和信任。”
言罢忽然又道:“倒是你们后来却怎么了?”
蓟子训道:“没事啊,你走后,那三个据他们自称胎渊堰家人也走了。然后就
剩那三个阴损老东西,大家半斤八两的,谁也奈何不了 谁就一拍两散了。”
苍舒道:“刚才为了什么和铢五闹得这么不开心?”
臧宫眼望着窗外,沉吟再三,却道:“铢五虽为益郡郡守,在赤都却是炙手可
热的人物,他本是明年出任赤都值长老热门人选,却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败于我手
。”
苍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无任何表示,倒是蓟子训不解:“你争了他的轮值
长老的位置,按说他对你恨之入骨,却好象对你还颇殷勤的。”
臧宫笑道:“他有吗?我不觉得。”
苍舒自语道:“那他却是为何要与你这般争执不休,几要翻脸。”
臧宫道:“说起来还要从赤都长老会话起,现在赤都长老会基本上一分为二,
一是以一些资深长老为首的绥靖派,主张以和为贵,坚忍不出,腐老所为,不可取
也。一是以铢五等少壮长老为首的激扬派,主张以暴制暴,兵发天下,吞并八荒,
唯我独尊,亦不可取。”
蓟子训道:“那你呢?”
臧宫双眸忽地一亮,道:“自强不息,犯我必诛!”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五灵之争
苍舒不禁大叫一声:“好!”
臧宫碧眸忽地又黯淡下去:“我求自强自立,以民为本,以邦为基,立邦必先
安民。眼下天下又遭此大旱,民不聊生,家无余资,农失恒业。在这荒年暴月中,
百姓能有一口饭吃,一口水喝便足矣。”
蓟子训道:“这话说得没错,现下人都快要饿死,还发什么兵,称什么霸,活
命便好。铢五等却又是什么意思?”
臧宫道:“令天下十五岁以上、平民以下人等男丁从军,自备马鞍枪械、被服
粮草,立时兵发其他城邦,掠地攻城,以战养战,可夺天下。”
苍舒倒吸了一气:“不愧为智五,当今天下,民乏城疲,正可趁虚而入,不可
谓不胆大,不可谓不诡智。”
臧宫叹道:“苍舒道长知其一,不知其二。目下梓社在旁虎鼾已久,养精蓄锐
多年,若论兵强马壮,即便倾赤都全力,也非其敌,而且赤都仓猝起兵,正可授梓
社以口实,梓社穷兜长老也正为如何越过梓社长老会而烦恼,如此可为他穷兵黩武
打开一切方便之门。”
蓟子训忽地喃喃道:“不对,不对。”只觉得臧宫似乎话有破绽,却一时间又
说不出所以然。
臧宫看了蓟子训一眼,道:“铢五以为速战速决,先取昆岑,便可聚两城之力
对付梓社,却忘却了昆岑背后还有上清宫。兵事诡变多端,岂能事事如愿,若一个
不妥,便将置赤都于万劫不复中。”
蓟子训忽然大叫:“我想到了,你刚才说了这长老会一分为二,一主和,一主
战,若你既不主和,也和主战的铢五意见不合,那你是怎么被推上轮值长老的,我
听说要起码半数以上长老支持方可。”
臧宫似乎有些幽怨,道:“却是铢五最后退出,并转而支持于我,我也正是因
竭力反对他的主张,而遭他要挟要纠集长老位废了我的轮值长老的位置,争执便因
此而来。”
蓟子训奇道:“那他当时为什么这般轻易便让位于你,他看起来也不是好相与
的人。”
臧宫忽然垂下了头,却是一言不发,苍舒连忙暗暗踩了他一脚,蓟子训一声痛
嚎,苦着脸道:“苍大哥你踩着我的脚背做甚?”
臧宫抬起头,身子却微微颤抖,道:“其实也无不可对人言,这是父亲大人背
着我和铢五达成的一项肮脏交易,若能扶我入主长老会,便以我为筹,作为代价。
”
蓟子训张大嘴巴,道:“你是说你当了什么轮值长老,就要嫁于那个铢五?”
难怪铢五这般殷勤,却原来有这隐情。
臧宫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冷冷道:“这只不过是父亲和他达成的协议,
干我何事。更何况铢五一干人利欲熏心,视天下人为刍狗,与此种人为伍,无异与
狼共舞。”
蓟子训点头如鸡琢食,心里却感觉畅快莫名。虽然这背后可能还有更多不可告
人的黑幕,但毕竟是人家家事,就刚才所说,已足见推心置腹。
蓟子训见她疲倦不堪,心里忧怜,道:“你不用担忧,我和苍师兄还有正一道
派上上下下都会支持你的。更何况还有你父亲、叔父他们,都是一方霸主,一定会
助你成就大事。”
臧宫趴着窗棂上,看上去却有些弱不禁风,缓缓摇头道:“暗箭难防啊,谁知
道赤都还有多少人生着贵族的脸,干的却是比下三滥者还下三滥的事。赤都并非表
面的这般纯洁干净,长老会还有一股可怕的暗流。梓社不仅明里大肆侵蚀我赤都城
邦的领地,还暗里大肆腐蚀我赤都城邦的贵族长老,这股暗流便是亲梓势力。”
苍舒怒道:“身为赤都人,竟附膻逐腥沦为邦贼,可恶可恨!”
“不仅可恶可恨,其亡我赤都之心更是可诛!”却见门外缓缓走进一人,赫然是
正一道派掌教杯渡真人。
苍舒等人连忙慌忙施礼,杯渡真人挥了挥手,便捡了条椅子坐了下来,臧宫道
:“赤都之事,竟是惊动掌教大人,真是教臧宫惶惑不已。”
杯渡真人叹道:“也真难为你了,想不到五灵之争竟是这么快就祸延人间。”
蓟子训忽然想到那小童的话,道:“今晚刚碰到几个自称胎渊堰家的修道中人
……”
杯渡真人笑着打断他的话:“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我都已经知晓,你不必细说
。”
苍舒问道:“所谓五灵所指何人,五灵之争所指何事?”
杯渡真人垂首沉思了会儿,道:“天下道分五行道、五灵道、仙人道等,五行
道又称人间道,修道者多为人类,修道者分道人、贤人、真人等。五灵道却是跳出
五行道的非人修道者之渊薮,胎渊便是五灵道的圣地,就比如人类之修道门派,所
以五灵道又称非人道。”
蓟子训奇道:“这青使大哥不也是人类吗?他修的却是五灵道,真是奇怪。”
杯渡真人道:“天下万物莫不是以五行为根基,而五灵则是五行的本性载体,
就比如花草树木所化之偶人,天性属木。五灵以本性立身,幻化成人,已属不易。
自此入道,却因本质所限,本性所囿,修道路上可谓一步一惊心,稍有不慎,便灰
飞烟灭。”
蓟子训不住点头,偶人修道,一个台阶一个劫难,木瑶父亲便在偶心期向偶神
期过渡时出了偏差,差点儿没魂飞魄散。
杯渡真人道:“人类生命可比夏蝉冬虫,相比这些五灵非人,简直是白驹过隙
,眨眼功夫。虽然短暂,但人为万物之灵,钟灵毓秀。道究采天地五行之灵气,化
腐朽为神奇,以气化身,以身载气。若修行得法,人类和非人在漫漫修道路上的差
距又岂能以道里计。”
蓟子训恍然大悟,当初郡守大人之所以极力促成自己和木瑶的婚事,一大部分
原因却因自己是个修道人类,无论对于木瑶还是对于郡守大人本人,人类天生美质
对于偶人来说无异是修道最好的固神灵器。
如此说来,五灵道中有人类参与修道也就不足为怪,只是奇怪既然人类对于偶
人修道大有裨益,那为什么青界还有着不和人类通姻的古怪诫律。
“天生万物,也非十全十美,人和非人各有长短。非人命长于人类,他们可以
苦思慢行,至后来,修道竟成了打发漫漫时光的唯一消遣,其枯燥无味不用说了。
而人类必须只争朝夕,若在有生之年不能修得道婴,则前功尽弃矣!”说至后来,杯
渡真人竟有些黯然伤怀。
生命只是一种形式,或许正是人类生命太是短暂,反而更见灿烂,人类创造这
许多美妙的东西,无不是为了享受生命或是提高生命的质量。
想及碧奴此等漫漫火息生命在烈火焚烧的苟延残喘,生命有时反而成了累赘,
至此,他忽然有些理解当初恶磊人在拘祢老祖的淫威下甘愿赴死的心情。
“人类可据体质、天赋择一而修,而五灵非人根本就没有选择余地,火练火,
水练水,不能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所以,五灵更多地借助于身外器物。”
说到这里杯渡环视众人,看得大家听得入神,道:“跟你们说这些,只是想要
你们明白一点,五灵之争并非来自五灵之间的争端,却是发韧于人类的差别。”
苍舒惊道:“来自人类?莫非是五灵想要吞并人类!”
杯渡叹道:“虽不中,亦不远矣!谈及此,还要明白现下人类的修道门派却均依
附于五灵,换言之,几乎所有的修道门派均是五灵在人间的代言人。”
苍舒道:“就比如我们正一道派是青界偶人在人间的门派?”
杯渡道:“正是,天下三教皆附于五灵,四城又附于三教,五灵之争始于太古
时代,数千年前五灵曾订下胎渊盟约,胎渊也因此成为五灵非人共同居住的地方。
”
蓟子训心想,想必那胎渊都是非人道行到了一定层次才能居住的地方,而青神
岩、青神渊还有掏烟城应该就是些仅能幻化成人的低级偶人、化人的聚集地,就象
赤都下面所设各郡。
“人类无与伦比的肉身和灵气是五灵非人梦寐以求的修道宝器,只是几千年来
囿于盟约,大家还能相安无事,现下胎渊盟约行将到期,五灵之争这才重启。”
“胎渊五灵分为鑫、青、淼、炎、堰五家,以目前情形,鑫、青二家已联为同
盟,炎、堰两家虽结为同盟,却是同床异梦,淼家则仍观望摇摆中。”
蓟子训忍不住问道:“真人说了这许多,却到底这五灵之争争的是什么?”
杯渡真人取下斗笠,光洁如满月的脸竟刹间变得煞青,喃喃道:“争的就是人
类的肉体鼎器,以非人之魂植入人类之体,以达修道之大成。”
苍舒等三人面面相睇,竟觉心底里生起一股寒气,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
杯渡真人却笑道:“事情还没你们想象得这么严重,胎渊盟约离期满还有一段
时日,更何况胎渊五灵中还有青、鑫两家可为砥柱,但这争端已在人间初露端倪,
而臧宫长老便是五灵之争青界所选的代言人。”
臧宫长老连忙站起:“事关天下苍生,臧宫一身弱质如何担得起这万钧重担,
还望掌教大人能另选贤能。”
杯渡真人摇头道:“现在天下梓社、赤都、昆岑、天谷四城中,梓社附于皂阁
宗,昆岑附于上清宫,唯有这天谷却因地处极西,似无所依赖。皂阁宗又附于五灵
炎家,昆岑则见附于五灵淼家,炎家便是五灵之争力主异化人类的中坚分子。”
蓟子训吐了吐口舌:“原来如此,难怪这梓社非要置臧宫长老于死地,却是受
他背后的爹爹的爹爹的指使。”
苍舒肃声道:“现天下四城各怀异心,便是这赤都之内也是各怀叵测,暗涛汹
涌,臧宫长老身负重命,将拯斯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真让我等须眉男子汗颜
。”
蓟子训笑道:“这有什么好汗颜的,臧宫救得,苍舒大哥也可救得,不需汗颜
的。”
杯渡真人看了蓟子训一眼,道:“对于五灵之急,远虑之,缓图之,既不能操
之过急,也不能掉以轻心。今晚你们所遇胎渊堰家那小童已达真人境界,而救臧宫
长老的那神秘人更是深不可测,若是我猜得没错,已近灵人境界。”
苍舒却是大大吃了一惊:“灵人?”刚才他也仅远远感受到那神秘人的气势,
便已心生寒意。
想不到真是灵人,灵人在人世间绝难现身。在普通修道者眼中,灵人已是近半
仙之身,人类唯有修进灵人阶,才算真正摆脱了人类短暂生命的桎梏,迈入修道的
大门。
杯渡真人点头,却又对蓟子训道:“你自出山后,有章有度,可圈可点,甚好
,甚好。”
蓟子训在杯渡真人面前还不敢太是放肆,连忙谦虚道:“掌教大人夸奖,小训
不敢当。”
杯渡真人对着臧宫道:“青界青睐于你,除却你才德兼备足当此重任,最主要
的一点,便是你对天下情事自有一番认识,不卑不亢,不偏不倚,甚得天心,甚是
难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溺私情。正一尽出少壮精锐,希能助长老一臂之力
。修道即修德,救得万民,长老便积了无上美德,积善路上勿忘修身,你天生淑质
良才,天下定你便可登道之大成。”
杯渡真人又转而对着苍舒蓟子训道:“你们好好借此历练道身,此乃你们修道
良机,苍舒我看你已渡过了结丹期,升华至五灵道丹为时不远矣。”
蓟子训连忙着对苍舒拱手道喜,苍舒刚进凝体期不久,也颇感这次出来历练受
益匪浅。
杯渡又道:“小训更是破了木丹又立木丹,却是另辟蹊径,道由性起,由心生
,道者无也。你便按着自己的心性自在修行吧,不用顾及门第之拘束。”蓟子训连
忙应诺。
“我已让历部另选几名弟子出来历练,不日将会赶上你们。正一千年积习,希
望藉此一扫而能焕然一新。正一不变革,将难以立世,天下不变革,将难以安身。
臧宫长老,就此别过。”说罢,人便消失不见。
臧宫等三人兀自看着杯渡真人消失的地方发楞,门外却传来报晓的鸡鸣,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又是新的一天。
三人均无睡意,相视一笑,竟是不约而同地道:“天亮了!”
这崭新的一天,对于臧宫,对于苍舒和蓟子训都有着非凡的意义,臧宫临危受
命,将正式担起安邦济民之重任。苍舒和蓟子训将踏上一条积善和积恶并存的修道
漫长路。
蓟子训等人步出客房,却见音皑、元敬等都在庭院里候着,昨晚让人不明不白
便劫了臧宫长老,正一弟子无不感到羞愧,此刻见到臧宫长老都象是犯了错的孩童
似的垂头不语。
苍舒道:“都回吧,休息一个时辰,上午就直奔赤都。”
待大家都准备好行装准备起程时,铢五忽然又带着大批的黑衣府卫来到公栈,
公栈内外被黑衣府卫围了个铁桶似的水泄不通。
苍舒正要上前问话,蓟子训却一声不吭地上前对着雕花镂金大门便放了一道火
息,大门轰地一声腾起漫天大火,蓟子训脚一踹,门便应声倒地。
蓟子训舔着舌头回头望着臧宫一笑,却让人有种胆战心惊的恐怖感觉,蓟子训
穿过烈火,立在大门外,对着铢五道:“我叫蓟子训,受命保护臧宫长老,凡犯臧
宫长老者,我必犯人!”
铢五策马扬鞭,居高临下指着蓟子训,道:“不自量力,螳臂也敢挡车?”
蓟子训冷笑不语,望着他便打过一道木息,木息打在马肚上,赤驹四蹄一软,
竟是对着蓟子训跪坐了下来。木息透过马鞍往铢五胯下打去,便见铢五惨呼一声,
四肢乱舞往蓟子训弹来。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郡守智五
铢五身后的众护卫莫不惊叫出声,却是谁也不及上前施救,唯有尹湎却是面无
表情,不急不燥。
蓟子训看这铢五象是惶恐失度,口中嚎叫,手脚乱舞,待铢五飞至眼前时,铢
五慌乱的眼神忽地露出一股嘲疯之色,手中竟发出一篷急箭雨点。
蓟子训退避不及,待他想运起木息护住全身,雨箭已全数打在身上,却象是暴
雨打在久旱的干地里,卟卟有声身上竟冒出一股血烟,蓟子训欲言却张口喷出一篷
血箭,却已面色发青,一屁股蹬坐在地,指着铢五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铢五冷冷地看着蓟子训:“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辉。今天教你什么是天外
有天。”
蓟子训撑着手想挣扎着起来,却是软弱无力,铢五望着他又是打来一篷急雨,
蓟子训勉力想运起木息护住身体,却惊恐地发现铢五的水息竟自气脉直渗心府,竟
象是手掌般紧紧地勒住了木丹。
“住手,住手!”蓟子训面无血色,喃喃地低吟,象是对着自己的心内说,又象
是对着铢五说。
铢五淡淡地笑着,却一脚踩着蓟子训的脸,道:“今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明
天这个大地都将匍匐在我的脚下,涓埃之力,岂能挡我滔滔江河之奔腾北流?!”
大门烈火中却忽然冲出臧宫,后面紧紧跟着苍舒等人,铢五回头凝视着臧宫长
老,缓缓道:“我铢五扪心自问,对你臧宫,可谓不愧不怍,你臧宫可是心有愧疚
?”
臧宫长老厉声道:“臧宫一介女流,不敢说无愧于每一人。但我心可昭日月,
不愧天,不怍地。铢五,智五大人,你能大声对着所有人说,我铢五仰不愧天,俯
不愧人,内不愧心吗?”
铢五脸色顿白,哆嗦着嘴角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苍舒等看着铢五脚下神色惨淡的蓟子训,不敢轻易出手相救,只怕铢五急怒之
下,反倒弄巧成拙。
蓟子训却是全力运转着木丹气息,努力和越勒越紧的铢五水息抗衡着,反倒身
上的伤痛却象是越来越遥远,水本可以生木,而此刻铢五的水息却象是摧命的小鬼
,正在扼杀着木丹的生命。
蓟子训不知道铢五是如何能让水息克制住自己的木丹,只是觉得这水息却仿佛
是这木丹天生的克星,竟是让他渐生后继乏力的空虚和无力感。
苍舒指着地上似已昏死过去的蓟子训,平静而又冷酷地对着铢五道:“若你敢
坏他性命,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必诛你!”
却忽地听是一人抚掌道:“正一道派出的难道尽是些纸上谈兵之徒?我来讨教
。”却竟是一身黑衣装扮的府卫首领尹湎。
说到最后,这声音变得飘忽不定,象是在耳边响起,又似远在天涯。
人如其声,竟也变得悠远缥缈,黑衣渐渐化作沥沥黑雨,黑雨忽然化作黑刃,
往苍舒打来。
这簇黑刃在众人看来,却象是寒风中的落叶,飘飘荡荡,摇摇欲坠。但在苍舒
眼中看来,象是朔风中的雪飘,竟是冷澈刺骨,哪敢轻忽,连忙舞起真刚剑,阵阵
金色光华立时笼罩住黑刃,光铧剑技讲究以刚制柔,苍舒使出这光铧剑技,顿时黑
刃便化为白烟。
待再看尹湎时,却惊恐地发现蜕化了黑衣后的尹湎,身体竟象是蜃气一样半是
透明、半是阴暗,不可思议地扭曲着、歪斜着。
待仔细看去,这身体竟是一团水雾幻化而成的形状,只是耳不再是耳,嘴不再
是嘴,谁也说不清这是一个人还是一团雾。
蓟子训此刻能清晰地闻到铢五鞋底传来的马粪味,甚至还能看到那上面还沾着
一团黄褐色的痰迹。
那股水息不折不挠地挤压、缠绕着木丹,蓟子训内心渐渐被一股绝望的悲哀占
据,他已竭尽全力,甚至驱使青簪风息去阻拦这道古怪的水息,仍是一无所获。
这种水息同使童的禁制气息有几份相似,但使童的气息仅是封制住道丹,不会
对道丹主动产生丝毫的破坏和侵蚀。而铢五的水息却是吞噬、排挤着木丹,甚至想
要鸠占鹊巢。
蓟子训蓦地升起一股寒意,莫非铢五想要用这般水息在自己心府内筑丹?撇开
水息占有木丹后会对自身修道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不论,便是这听命于人,无法自主
掌控自己思想和言行的行尸走肉的命运就让他不寒而栗。
恐惧令得他胡思乱想,若真是如此,那我就非我了,所有内心深处埋藏的弥足
珍贵的记忆都将成为昨日之日,父母及木瑶、碧奴、青使大哥等这些和自己生命息
息相关的人都将成为陌人。
杯渡长老所说的五灵之争争的就是人类的肉体鼎器,以非人之魂植入人类之体
,大约便是如此,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睁开双眼,费尽心力道:“你是五灵淼家
的人!”
铢五有些慌乱,却是厉声道:“胡说,什么淼家的人,我是铢五,益郡郡守铢
五大人。”
臧宫长老道:“我一直道你铢五乃顶天立地之奇男子,如今看来却是一欺世盗
名之伪君子。堂堂修道者竟是不以为荣,反以此为耻,藏形匿影至今,就图现在这
痛快?”
铢五不知是恨还是妒,喃喃道:“不错,我是修道者,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修道
吗?遇你之前,我铢五流连雪月,走马章台,吟诗弄琴,自命风流……”
臧宫长老凄声道:“住嘴,你住嘴!”
铢五苦极而笑,道:“当着这天下人的面,我便将自己的心剖开来晒晒太阳,
见见日光。为着你,我访名山,寻名师,求仙道,攻苦茹酸十数年,终于学业有成
,本以为当荣归故里,捧得美人心,岂料……”
臧宫冷冷道:“然后你就挟势弄权,大玩政治联姻的把戏,达成你们不可告人
之幕后交易,以为这样我臧宫能轻易屈服于你们?”
铢五厉笑:“为得你芳心,哪怕屠天宰地,血流成河,又何道哉!”
臧宫不气反笑:“若真是如此,我还赞你一声真性情。臧宫在你眼中,除了是
点缀你铢五府邸的花瓶、抬高你铢五身份的价码、达成你铢五野心的道具外,你还
当我什么?”
铢五却一发力,狠狠又踹了蓟子训一脚,却俯身附着蓟子训的耳边轻道:“囊
中之物,岂容外人窥探。小小一个道人,也敢和我铢五争锋?我便化了你,套根狗
链,天天牵你到闹市遛跶,让天下人看看正一道派的高足却是如何一番狗模样!”
这话除了蓟子训,便是离得最近的臧宫长老听得最为清晰,却是铢五刻意所为
。
那边苍舒心里虽然惊怖,但铧光剑技刚破了尹湎的黑衣所化之气刃,胆气稍壮
,自越过金丹修练最后一个循环的结丹期,修为大增,金性气息更仿佛源源不断,
用之不竭。
真刚剑一注进金息,便如涂上一层金粉,竟金光粼粼,七彩流光。这真刚剑五
行属金,填上这阳刚金息气劲更是如蛟入海,威力倍增,使起这光铧剑技,看得众
人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苍舒却是有苦难言,这尹湎蜕变成为忽明忽暗的蒸气人形,剑气虽厉,却是毫
无着力处,直接穿过尹湎四散开来,倒是打得边上的黑衣府卫哭爹叫娘,仓惶逃窜
。
音皑、元敬等人无不看得心惊肉跳,人间道如何见过这等以不可思议角度变化
身体的诡异事情。
蓟子训、臧宫听得铢五这话,莫不齐齐变色。若真这样,当真是生不如死。
臧宫盯着铢五,道:“你要怎样才罢手?”
铢五一字一顿道:“揭了你的黑纱,我便罢手。”
臧宫闻言木立,身后的苗三却大声疾呼:“不可,长老万金之躯,万万不能意
气用事。赤都万民翘首长盼长老能平安归去,一人和万人孰轻孰重,长老要掂量清
楚。”
蓟子训此刻正好睁开眼,看见臧宫长老碧眼里忽地涌上一股浓浓的悲哀,而这
眼神却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再见,我的男人!”碧奴微笑着说,微笑着吻他,微笑着的微笑就象风一样
从指缝流逝。
微笑已逝,只是这微笑透出的痛,却长留于心。这痛使得他一直战战兢兢,不
敢稍动,只怕不经意间,便翻出这刻骨的思念,这刻骨的痛。
他一直回避臧宫长老碧眼,那双天一样湛蓝、海一样深沉的碧眸,往往令他有
不堪回首的沉重和困惑。
臧宫看着铢五脚底下踩着的蓟子训,除了悲伤,还有一丝淡淡的连自己都感到
有些荒谬的喜悦情愫,她有些恐惶,而这股恐惶竟是来自内心深处禁锢已久的少女
情怀。
这是个很奇怪的,却让自己有时候会情不自禁给予深切关注的英俊少年。
这少年在修道路上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在他身上,自大和自卑、天才和白痴
、勤奋和疏懒等许多截然相反的性格因素聚集在一起,却让自己往往会产生一种奇
异的心跳的感觉。
他好象干什么都有些漫不经心,却偏又能锲而不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却又
让所有人都感觉火一样的热情,明明是个穷光蛋,却又有点腰缠万贯的张狂,明明
目不识丁,却象是个聪慧的智者。
山门遇刺时拔剑的惶张,遭遇销魂指时失神的恍惚,身陷泽地救人时的飞扬神
采,破除泽被四方时的纯真欢笑,莫不让她有种惊采绝艳的震撼。
“感情对于你来说是多余的,我倒忘了你天生就是个冷血的女人。” 铢五恶狠
狠地碾着脚跟,蓟子训因为脸面生痛,挣扎着想挪开脸,却在地上搓出一道殷红的
血痕。
自从覆上黑纱后,她就很少有过激动、感动、悲伤、喜悦这些在她看来有些奢
华的感情流露,上次泽披四方劫后余生,前所未有地拥抱过蓟子训,让她后来几天
都充满了负罪感。
她此时并不需要在正和邪、对和错之间选择,对于她来说,无论什么样的选择
都不会对,也不会错,物有两端,顾此必失彼。
此时苍舒已经成为强弩之末,他不敢停也不能停。不断变幻着体形的尹湎却象
是个操纵木偶线条的幕后杂耍艺人,而苍舒此刻却成了他手中不断牵引着的木偶。
音皑等旁观者也觉得苍舒越来越是古怪,身体也开始做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动作
,并扭曲成不可能达到的形状。
湛真哀叫一声,挺剑便想扑上,元敬却一把拦住,道:“不可,这是傀儡水,
苍舒师兄眼下并无大碍,若你进去,苍舒师兄一分神,便要连累心神受控。”
铢五所率之黑衣府卫和臧宫之红衣护卫都远远地躲着苍舒的剑气。封氏兄妹则
躲在门里紧张地东张西望。唯有正一弟子围在门外,神色惊惶地看着场中的变化,
却是任谁也插不上手。大鸿则提着那柄大斧,骂骂咧咧地走来走去,若其颤抖着身
子伸手扶住连翘,只怕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臧宫终于象是下了决心,伸手便想揭去脸上的黑纱,但任谁都瞧得出她的双手
微微发抖,指节发白,只是指甲却涂着猩红的豆蔻花汁,却是分外的鲜艳。
蓟子训忽地叫道:“不可!”
尽管他不知道臧宫长老揭了面纱会意味着什么,但看苗三哀哀欲绝的神情,以
及众多红衣护卫如丧考妣的表情,他也知道揭去面纱对于臧宫来说将会是很惨痛的
结局。
铢五切齿道:“贱种!”
竟伸手往蓟子训又打去一股细锐水息,这股水息并没有直接进入蓟子训体内,
蓟子训心里正在疑惑,忽地只觉得缠着木丹的古怪水息压力蓦地越来越强大,这道
水息竟成了铢五持续施以水息的通道。
蓟子训立时觉得这木丹离自己越来越遥远,惊恐地想呼叫出声。却忽然发现声
音象是不受自己控制了,惊叫声变成了狂笑声,狂笑声又变成哭号声。
臧宫长老一听这若痴若狂的嚎叫,抬在空中的双手突地僵住,铢五一回眸,眼
中竟变得血红,充满疯狂的杀意,哈哈笑道:“快解开,快解开,你这小贱人!”
蓟子训虽然嘴巴不受控制,心里却十分明白,艰难地伸手捂住嘴巴,不住地提
醒自己,不许开口,不许开口,他真不知道若要开口说话,却会说出什么话来。
捂着嘴巴的手满是泥尘和草叶,他心中却是咯噔惊醒,青冥灵戒,若是青冥灵
戒没被封就好了,心里想及,手指骨竟然骤地一痛。
蓟子训心里一动,竟将木丹里的木息悉数撤出,顺着固有的运气通衢往手腕输
去,任着疯狂挤压进来的铢五水息侵占了道丹。
铢五却是欣喜若狂,水息源源输去,不一刻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往着木性丹道泻
去。
蓟子训此时象虾一般地绷起,仿佛是受着酷刑的囚徒,一张脸扭曲得不成人形
,五官痛苦地挤成一团,被人强取道丹所遭受的痛楚不亚于剥离道丹,又岂是人力
所能抵抗的。
臧宫喃喃道:“住手,你住手!”铢五一回头,脸上却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黑影
,眼中燃着疯狂的火焰。
蓟子训的丹道比他想象得要强大得多,只是他想不通蓟子训竟在关键时刻放弃
了抗衡,顺利地让自己占了他的丹道,若能化了这木性道丹,对提高自己的修道层
次将带来不可估量的裨益。
若论修为,铢五和苍舒都似乎要比蓟子训高上一大截,但他这木性道丹无论结
构还是容量都比寻常修道者要高明许多。
铢五不曾料到,蓟子训这木丹原是天王木精所化,后来被使童封制,蓟子训凭
着木瑶的偶神,吸收滟林之木气精华又重练了一个偶神木茧,最后在与兼谟对决时
破了木茧,化了木丹,重塑了一个丹道。
铢五则是惊喜参半,惊的是要化了这木丹恐怕不是一时半刻所能完成的,喜的
是这木性丹道比自己想象得要深厚完美得多。
歹心既生,哪管天崩地裂,即便臧宫此刻愿覆水重收,铢五都不会改曲易调。
蓟子训强压住木丹被占所带来的彻骨疼痛,倾尽心内木息,往青冥灵戒涌去。
青冥灵戒属性古怪,特别在青林核界融合七星玲珑罩后其黑暗的特质越来越显
现,而且经核界天变和焚烈洲烈火洗礼后,青冥似乎对火息有着特殊的嗜好。
那边苍舒忽也一声闷哼,手中长剑已脱手而出,身影如败絮般往门墙撞来。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铢五铢四
音皑一声怒吼,不顾一切挺剑冲了上去,大鸿早在一旁看得不耐,见状也抡着
巨斧往尹湎砍去,元敬暗叹一声,也拥了上去。连苍舒都不敌,眼前这尹湎的修为
自然让众人不敢大意。
湛真则惊叫着扑向软软瘫倒在地、生死未卜的苍舒,若其、连翘哭丧着脸看着
被铢五贱踏于脚底的蓟子训,却唯有哀哀地寄希望于臧宫长老。
臧宫此时也是进退两难,铢五和蓟子训两人都状若疯狂,唯一人高高在上,一
人匍匐在地,任谁都无法插足其中。苗三率着红衣护卫紧紧地拥在身后,以防意外
。
木息涌向灵戒,却是毫无反应,这一大股木息灵戒并不能被接受,道丹却已被
铢五的水息鸠占,蓟子训心里一急,木息便在心府内四处乱窜,却不知怎么才能排
泄这股木息,竟是顺着铢五搭起的气息通道往铢五涌去。
铢五此刻更是心寒胆跳,蓟子训的心府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引力吸纳着自身的水
息,而这引力并不是来自木性道丹,而是来自他身内一股令人恐惧窒息的黑暗气息
。
铢五忽视了,蓟子训更未意识到,其实铢五第一次打向蓟子训的那缕气息虽为
水属性,却是经师门独传道术凝结而成的已偏离水性的气息,名曰凝神水,以水移
神,噬魂夺魄。修练凝神水极是耗神,以铢五修为也是足足修练了半年有余方积蓄
了这一缕凝神水。
铢五原想以凝神水夺了蓟子训的神魂,再禁锢他的木丹,继而以自己水息侵占
、异化了他的木丹气息,随后便可将他的木丹吸为己有。
但阴差阳错的,或者说莫名其妙地蓟子训竟是撤出了木息,使得自己水息一泄
而尽,待他从兴奋中惊起,心神竟是不能控制水息的奔流。
几乎是瞬间自己心内的水息便被吸纳一空,水性道丹此刻却已经空荡无存,从
蓟子训心府里涌来的木息正好填补了水丹。
铢五此刻方才仿佛如大梦初醒,蓟子训竟是以己之道反施己之身。待他想撤回
通息气道,已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了。
其实蓟子训内心同样的惶惶不安,那缕令自己不能自主的阴暗水息仍纠缠着木
丹,而对方的水息此刻已完全侵占了自己的木丹,自己的木息却完全处于失控状态
。
音皑、元敬、大鸿大人缠着尹湎游斗,音皑施的是金性气息,元敬则为火性,
大鸿修为尚低,纯粹凭着一股蛮力舞着巨斧。
没几个回合下来,元敬、音皑二人行动渐渐迟缓起来,竟也步着苍舒的后尘,
被尹湎牵着心神走,唯有大鸿却是精神抖搂,巨斧舞得虎虎生风。
苍舒撞在墙上,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击起一股风尘,湛真尖叫着抱住了他,苍
舒仰脖射出一道血箭,方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只是脸色变得腊黄,看着音皑等三人
围着尹湎,忽然嘶叫道:“不要用道息,用武力和他游斗,保持一定距离。”
这缕在蓟子训心府内缠着木丹的凝神水却忽地离开木丹,顺着蓟子训心府内的
通向手腕灵戒处的气息通道流向手腕,凝神水已不是单纯的水性气息,还携带着一
股阴暗气息,而这种属性却同蓟子训身上的青冥灵戒和吸星魂鼎同化后的黑暗神秘
气息有几份相属。
吸引着铢五水息一泻不止的神秘气息便是青冥灵戒,只是这股气息自被封禁后
便一直隐伏在身内,凝神水一和青戒融合,蓟子训不由自主地手一晃,只见的指间
忽地亮起一股白光,已经多时不见的青冥灵戒终于破了禁制,重见天日。
随着青冥灵戒现世,身内忽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气息,轻轻颤抖,便见衣衫暴裂
,全身象是拨上一层浓墨重彩,七色斑斓错杂,浮翠流丹陆离,竟是吸星魂甲披身
。
蓟子训只觉身上所有伤痛都豁然而愈,心内充满着无穷的战力和战意,他却是
没想到,使童大人也是万万没有料到,青冥灵戒竟是在这种情况受了凝神水同化而
遭破解。
无论在人间道还是非人道,作为灵器,灵戒的属性都是独一无二的,连使童大
人都觉得除了自己,这世上已是无人可解这道禁息,却不料被这道凝神水解开。
魂甲一现,便割断了铢五构架在两人之间的气道,蓟子训只觉心内郁气豁然而
解。
铢五却是魂飞魄散,蓟子训的木息却是木瑶偶神及天王木精所凝化的气息,已
近本源木气,此刻占着铢五的水丹,已让铢五心旌摇曳,不能自主。
占了蓟子训木丹的水息失了通道,便成为无主气息,如何还能自控,早被木丹
蓄化了一半,另一半却是被灵戒吸收的凝神水吸引,顷刻间便被灵戒吸附得干干净
净。
铢五忽地捧头嚎叫,却是七窍渗血,面目狰狞可怕之极,望着门墙迎头撞去,
只听得一阵巨响,铢五竟是洞穿门墙而过,昏死在地,早有红衣护卫一拥而上,缚
个结实。
蓟子训站了起来,一声轻啸,忍不住满心欢喜,望着臧宫等人手舞足蹈,却忽
见臧宫等女竟都不约而同地齐齐扭过头去,雪白颈脖间竟隐约可见红晕。
苗三忍笑捧着一袭红衣递了上来,更有诸多远远立着的红衣护卫暧昧地笑看着
他。
蓟子训低头一看,绝倒,太得意忘形了,竟忘了魂甲现身,胯间那条七彩大蛇
又粗鄙不文地晃荡着,真是唐突美人,颜面尽失。
忍不住哀嚎一声,手脚并用套着衣裤,只是越慌越乱,好几次差点没摔倒在地
,苗三连忙扶住了他,却暗暗地往他竖着拇指,蓟子训只觉得脑里轰地一声恨不得
掘个地洞钻进去。
幸好此刻大鸿救了他一命,只听得他他哇哇大叫,却是扔了巨斧,整个人往尹
湎扑去,元敬在旁惊叫:“万万不可近战!”众人无不侧目。
大鸿刚才不知劈了几百上千斧,连手臂都劈得红肿起来,却连尹湎的影子都没
砍着,即便砍到,也是抽刀断水,丝毫伤不了尹湎。
每次劈着尹湎,总看他咧着嘴笑,象是嘲讽,又象是鄙夷,早就怒不可遏,干
脆弃了斧头,只想揪着他狠狠地饱以拳腿才解心中郁愤。
元敬、音皑同大鸿情状相似,也是累得气喘吁吁,却是连尹湎的毫毛都不曾伤
得,若再这样下去,不要说伤着尹湎,只怕自己就要被活活累死。
此刻蓟子训才注意到尹湎竟是同夸盘、火膏这对猪狗一样,竟是没有本体的非
人类的生命体,夸盘他们是以火为魂,以光为体,而眼下尹湎竟好象是以雾为体,
以水为魂。
只是让自己吃惊的是尹湎竟能在人世间生存,若是如此,那些焚烈洲中的生命
也能在人世间修练,只是若让那些火体生命在人间大摇大摆,却不知会给人类带来
什么样的灾难。
忽地想到火体非人拘祢老祖,若是让他脱得焚烈洲,那人间真要大乱了。
蓟子训眼角余光瞟向臧宫、若其、连翘她们几人,却见她们好象都被场中打斗
吸引了,心中方才暗暗吁了口气。
蓟子训见大鸿竟是不顾一切地纵扑过去,不再犹豫,却是运起木丹内的水息向
着涌去,灵戒一经使出,披着全身的吸星魂甲骤地发出七彩暗光。
吸星魂甲经青神渊青神使君的缚邪地网洗礼后,魂甲大有精进,此刻又吸纳了
铢五属性相近的凝神水,这魂甲表层流淌的暗光似乎具有某种实质。
这暗光可不管五行属性生相还是生克,只是经焚烈洲磨砺后似乎对火息有着特
殊的嗜好。
尹湎刚才见铢五被擒,而且似乎心神被制,心里也是吃惊,只是自己身为无本
水性非人,仅是借着周围环境中少量水息得以生存,而此时正遭大旱,便连空气都
象火着一样干燥,如何还能维护体内所需水息。
蓟子训这一加入战团,身上流溢的七彩暗光更是令他魄荡魂飞,此时正当大鸿
嗷嗷叫着扑了过来,尹湎不再象刚才一样同他们游斗,而是身形突地一变,竟凝化
成兜状雾气往大鸿罩去。
蓟子训心里一急,若是教他罩住,只怕便如拘祢老祖一样吞噬了他,连忙运出
蓝星雨火凝成罩状往尹湎打去,水虽能克火,但这火比尹湎的水息要高明得多,蓝
星雨火一沾上尹湎,却象是热锅上浇上冷水,凭空生出一篷烟雾。
尹湎竟是置蓝星雨于不顾,水息四阖,便包笼住大鸿,大鸿竟是不知身陷险地
,还抡拳往尹湎打去,只是一拳打去,却仍是扑了个,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摔倒,
尹湎所化之水息已围上了他。
蓟子训慌忙打出暗光,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竟见打出的气息竟是暗紫色的阴
沉沉光息,却是见所未见,这股暗光凌空化作钟形,直直罩向尹湎。
暗光罩着水息,水息罩着大鸿,大鸿却仍是东突西闯,骂天咒地,却是无论如
何也突不出这尹湎所化之水息屏障。
尹湎所化之水息屏障一边受着蓝星雨的煎烤,一边被暗光压迫着,再加上天热
地燥,早就销神流志,心神不宁,水屏外壁竟涣散成流液,隐隐有被汽化的迹象,
根本不用多久,便要形消魂散。
正当大家都暗暗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忽听得有人抚掌大笑,一回头,身后大门
门洞里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二人,一人蓝色长袍,一人青色短衣,长袍的是个年轻人
,短衣的是个壮年人。
那年轻人笑咪咪对着蓟子训道:“英雄出少年,不错,不错!”
蓟子训刚才还怒气冲冲,这一转脸却换上了一脸和气,连连拱手道:“不敢,
不敢,两位是……”
年轻人也连忙回礼道:“冒昧,冒昧,在下姓铢,铢五的铢,名四,三四五的
四,铢四便是在下。”
臧宫喃喃道:“铢四?铢家最有权势的铢四?”
年轻人一张俊脸竟是微微一红:“铢家最有权势的是铢老爷子,铢四只不过是
铢家的看门狗而已,看门狗而已,长老开玩笑了。”
臧宫长老身后的苗三瞳孔蓦地一缩,道:“铢四,诛天灭地,死有余辜的铢四
?”
铢四头垂得更低了,有些忸怩不安,道:“唉!难啊,做人难,做狗更难,做条
好狗难上加难。做狗既要看家,还要咬人,更要经常背些骂名。”
铢四说得越是诚恳,苍舒等人却听得越是别扭,只觉得后背冷飕飕的有些碜人
,却是谁也不敢轻视,个个凝神戒备。
唯有蓟子训却哈哈大笑,到最后竟是双手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不住地用手擦拭
着眼角,竟是笑得泪花四溅。
铢四象是吃了一惊:“兄台前仰后翻,却是为何这般开心?”
蓟子训好不容易挺直了腰板,看了铢四一眼,又是嗬嗬地乐不可支。
便连臧宫长老等人都微微皱起眉头,蓟子训却忍笑道:“失礼失礼,只是想起
旧事,忍不住捧腹。”
铢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听兄台笑得这般开心,必定是好笑之事,铢四
倒要洗耳恭听。”
蓟子训敛起笑容,道:“小弟以前曾碰到过二物,却是一个猪模,一个狗样,
说的却是人话,这一猪一狗却是水火不溶,猪爱斗嘴,狗爱斗架,猪狗相遇,必是
鸡犬不宁。”
铢四听得入迷,道:“还真有这等奇人奇事?”
蓟子训指了指化作雾罩的尹湎道:“这猪狗上面还有个主子,却是个爱打扮的
人。奇事倒是真,这人却不是真人,便和他差不太多,却偏要披着人的皮,说着人
的话,做的却是禽兽的事情。”
铢四皱了皱眉头,道:“大千世界还真是奇妙,真有人面兽心这东西。”
蓟子训笑道:“这一猪一狗,虽然面目可憎,却还迷途知返,慢慢修练,终能
脱了兽心。只是这个处处以人自居的老祖,却偏偏看着让人恶心,手段更是猪狗不
如。后来这个主子食了猪的头,狗的身子,一猪一狗便都剩下半条命和半个身子。
你道后来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铢四抿着嘴笑:“自然是教他猪狗不如的主子食光了。”
蓟子训抚掌道:“不愧是铢家最有权势的人,便是这猜谜手段都要高人一等。
铢家人站出来个个相貌堂堂,气度非凡,却不知是不是跟这姓有关系?”
铢四奇道:“倒要请教。”
蓟子训吃吃笑道:“刚说你聪明,却又迷糊了,你有看过比猪更相貌堂堂的畜
牲吗?”说到最后却一脸冷肃。
众人无不相顾失色,在赤都铢四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人闻名色变,便是臧宫长老
等人都要忌惮三分,苍舒等人也觉得蓟子训说话太是尖酸刻薄。
铢四整张脸都象是火烧般通红,嗫嚅道:“不知铢家什么地方得罪了兄弟,却
令你这般成见?”
蓟子训厉声道:“猪狗都要千方百计变身为人,你这人却是口口声声说什么做
人难,做狗更难,做好狗难上加难。我呸!你比那个老祖更让人恶心,看你这样子
就做不了什么好狗。”
铢四顿时局促不安,手脚无措,喃喃道:“失礼,失礼,却原来是这话惹得兄
台不开心。”
铢四边说边对着蓟子训弯腰深深鞠躬,蓟子训也慌忙作揖拱手。铢四弯腰间忽
地闪出一道淡绿色的气息,向着蓟子训直直打来。
蓟子训拱手间也是运起灵戒,手指乱弹间,已挥出至少十数道暗光,暗光黯淡
,在骄阳下不甚醒目。
“是狗终会露出狗脸的,你还真是条会咬人的恶狗。”蓟子训见铢四打来的火
息,不惊反喜,贴身穿的吸星魂甲天生好火,却是不避不闪,丝毫不惧。
苍舒惊道:“小训快避开。”见状挣扎扶着湛真起来。
蓟子训一侧脸,却是张大了嘴巴,楞楞地看着苍舒发呆,眼神瞬间变得灰暗、
悲哀和愤怒。
苍舒想张口说话,却只觉得左侧肋间一凉,忽听得湛真一声凄厉尖叫。低头一
看,胸前银袍上缓缓地漾开一朵花,一朵艳如骄阳的血花。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死有余辜
血花别在刚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银袍上还真是耀眼。苍舒回头,却见刚才还站
在铢四旁边的青色短装打扮大汉,此刻正站在自己背后,手里握着一柄短剑,剑刃
正滴着血,血一入土除了打上一圈湿湿的涟漪,便什么也没留下。
湛真惊骇欲绝的面容却是那样的苍白无助,苍舒想笑,却只觉脚步一软,心府
里的道气竟也象这血花一样悄悄地逸走,湛真扶上了他,却是拼命用牙咬住嘴唇,
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这泪水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淌。
短衣大汉忽地咧嘴吃吃笑道:“我叫四,死有余辜便是我。他是铢,诛天灭地
却是他,我们合起来便是铢四。”说罢竟卷着长长的舌头舔着下巴。
苍舒喃喃道:“原来如此!”却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径直往湛真怀里摔
去。
只是弹指间,只是俯仰间,却象是过了一万年的久远。
没有人发出声响,臧宫、音皑、元敬、彭岑、谢自然、若其、连翘等人均都轻
踏脚步,走向湛真。
便连“四”都悄悄地退回到门洞内。
一时间整个公栈内外一片死寂。悲哀便象雾一样在人群间弥漫。
蓟子训却忽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就象受伤的狼,就象频死的熊。
暗光,暗光,让黑暗笼罩大地,让黑暗吞噬邪恶,让阳光失色,让猪狗绝种!
蓟子训扔了“铢”,张开双手,就象迎接远方的客人一样拥向死有余辜“四”
,全身散发着浓厚的黑光,连肤色都蒙上一层厚厚的暗质。
“铢”的那道火息打在身上瞬间便让吸星魂甲化个干净。“铢”却忽地亮出一
个铃铛,打向“铢”的黑沉沉的暗光遇着这铃铛却忽地一亮,便化作白光四散流失
。
蓟子训眼里只有死有余辜“四”,“四”冷冷地看着他,眼瞳一翻,竟是一层
白翳,看去便如夜鸟的眼瞳般毫无表情。
蓟子训全身泛着暗光,张开的双臂间便象长了一层黑蹼,远看整个人便如一头
夜蝠。
臧宫长老在旁忽然大叫:“小训当心。”
蓟子训临近“四”时全身忽地燃起蓝幽幽的大火,红袍化作厉火,全身包裹着
一层厚厚的七彩流火,光映着暗光,说不出的诡谲怪诞。
“四”双手一抖,手里握着二柄短剑,剑尖闪着碧绿的毫芒,全身则现出一件
青灰色的金属盔甲,却流淌着一股青色火息。
蓟子训急切地毫不犹豫地阖身拥上了“四”,深情地就象久别的情人重逢。
臧宫长老一声惊呼,蓝幽幽的火光便笼住了紧紧拥抱的两人,只听得霹霹啪啪
的声音,然后便见地上流出一抹殷红的鲜血,一汪青色的铁汁。
“铢”楞楞地看着两人相拥燃烧着,却只觉喉头发干,一股寒意自胸中生起,
竟是没来由地打一个寒战。
蓟子训忽然扭头对着他粲然一笑,眼里闪着幽幽的黑光,仿佛在说,劳你久等
,下刻便轮到你了。
“铢”看得神魂皆冒,胆破心碎,再定晴一看,哪还看得清谁是蓟子训,谁是
“四”。
场中诸人都被蓟子训的古怪举动吓楞了,若其已是嘤嘤低哭,连翘却连连搓着
眼睛,兀自不信,臧宫则屏息静气不敢出声,音皑等人均楞楞地张大着嘴巴。
火光突然四散,蓟子训一声低嚎却是扑向“铢”。“铢”平生杀人、害人无数
,素以胆气、狠气、狡气著称,赤都中提及铢家铢四莫不胆裂魂飞,也藉此在铢家
乃至赤都搏得一席之地。
但此刻面对杀气、暗气、火气四溢的蓟子训,却轮到自己胆裂魂飞。
蓟子训望着“铢”呲着牙道:“其实那失了头的猪和失了身的狗,最后并没有
被他们主子食光,你还是猜错了。”
人未到,便打过一道暗光,“铢”慌乱中瞥了蓟子训身后尚在霹啪作响全身燃
烧的“四”一眼,道:“那他们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却忽地将手中的铃铛扔向暗光,人却如鬼魅般越过黑衣府卫,眨眼间溜了。
蓟子训也不紧追,大声道:“后来狗头便和猪身合为一体,若你想问这是什么
东西,你便去撒泡尿照照自己。”
一挥手,便收了蓝星雨,却见火光中立着巨大白碜碜的骨骸,指骨间仍捏着那
两柄短剑,抬脚一蹬,骸骨便化作一篷尘埃四处飘散。
蓟子训瞪着四周尚还木立着簌簌发抖的一干黑衣府卫,冷冷道:“滚,都滚!
”
说到最后却哗地哭出声来,边哭边嚎:“苍舒大哥,苍舒大哥!”蓟子训这一
哭,湛真等女也抱头痛哭起来,音皑等人也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正于众人哀哀欲绝时,忽听得一声轻柔的,美妙的,听在蓟子训耳里却如闻纶
音的声音:“吵死了,吵死了,睡一觉也不安稳。”
蓟子训一楞,却忽地跳了起来:“苍舒大哥没死,苍舒大哥没死……”
湛真却一瞪眼,嗔道:“呸呸呸,乌鸦嘴,谁说师兄死了?”
蓟子训回瞪了一眼:“那你刚才也跟着鬼嚎什么?”
湛真嘴一瘪,又是泫然欲泪:“人家心痛,不行啊,兴你哭就不兴我哭啊。”
苍舒喘着气道:“修道者哪有那么容易死的,若是这样被捅一刀就轻飘飘地挂
了,那还修什么道?”
蓟子训忽然想到刚才抱着“四”受那烈火焚烧,直觉得象吞了一大盆苍蝇,一
时间忘却了的那股恶臭此刻却全都涌上心头,忍不住扼着喉咙呃呃干呕。
边呕边指着湛真等人道:“没人性,没人性啊,你们也不告诉我,苍舒大哥还
活着,害得我抱着个死人烧了这么长时间。”
音皑等人都怪怪地看着他,那眼神就象看着一个怪物恶魔,湛真喃喃道:“是
你自己没人性象个厉鬼一样,谁还敢跟你说。”若其等人连连点头称是。
蓟子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自青冥灵戒解禁后,心里总是莫名地涌上一种奇怪
的却让自己觉得后怕的情感泛滥,换作他日遇到这类事情,自己必定是先去探望苍
舒,而绝不会理智全失地去火烧个大活人。
之前便是同铢四对话,此刻想来也不似以前自己,却仿佛唯恐天下不乱。想想
“四”无论怎样死有余辜,却也不应丧命于己手,生命是不应该这样被轻易毁灭的
。
正于不断地反身自问,天人交战时,元敬却过来拍着他的肩,有些口讷道:“
师弟你做得很好,根本不用自责,那个 ‘四’也太歹毒,刺着苍师兄的那柄短剑却
象是专破修道者道丹的破丹刃,虽伤不了人命,毁了修道者的道丹也等若要了他的
命。幸好苍师兄道力深厚,尚未完全废了道丹,只是恐怕要休养一断时间方能复原
。”
臧宫正色道:“这等凶徒,人人当群而攻之,得而诛之,你不但无过,更是有
功。所谓正道者,当善养浩然正气,镶恶扶正,锄强扶弱,铢四死有余辜,你根本
不用为灭了这等恶鬼而愧疚不安。”
苍舒平息了一下呼吸,道:“说的不错,善修道者,修的就不仅仅是一已之道
,还要学会修天下道、黎民道、众生道,放眼天下,胸装六合,心怀乾坤。成大道
当不拘小节,积小善而失大德,君所不为。”
蓟子训不觉又重新挺起胸膛,中气十足地道:“受教,受教。”
却忽听得若其喃喃道:“大鸿呢?”
蓟子训一拍脑袋,大叫一声:“大熊?!”
却是忘了大鸿还教那尹湎困在水息罩里,随手一扬,便收了那道暗光屏罩,蓝
星雨火还兀自盯着尹湎所化之水息囚罩蚕食着,只是大鸿却一只大手柱着地面,胸
脯风箱似地剧烈起伏着,一只手却无力地在眼前摇来晃去。
蓟子训喃喃道:“难道这大白天蚊子还会叮人?”却挥手收了那道蓝星雨火。
暗光和火息一被蓟子训收回,便见水息屏罩歪歪斜斜、飘飘荡荡地升向空中,
却突地堕落在地,仔细一看,却是重新幻化成人的尹湎,只是下肢却光秃秃地只剩
两个腿梆子,那两只水息幻化的腿想必刚才叫蓝星雨吞食掉了。
大鸿则是嘴角泛着白沫,大口地喘息着,早有护卫上去递水牵扶,另有护卫缚
了尹湎,掷于蓟子训前。蓟子训看了尹湎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煞青,竟是
生不起半星敌意,看着臧宫长老道:“随长老处置吧!”
心里一宽,四肢便有些发软,噔地坐在地上,一弯腰只觉背上被什么硬物硌痛
,伸手往后背掸去,却抓着一把灰烬。
猛地想到蓝星雨燃烧过自己,不会又是仅在身上画了层油彩就当遮羞布吧,心
里一慌,随身摸去,不觉欣喜若狂,吸星魂甲所附那层暗质终于进化成实质盔甲了
。
这下终于不怕在运起吸星魂甲时老要害怕会撑破衣裤出乖露丑,只是不知这暗
紫色的吸星魂甲能不能也象魂甲一样伸缩自如。
连忙找了个角落远远地躲在一旁,捋起袖甲,贴身仍是披着一层七彩魂甲,闭
起眼睛,心念一动,臂上魂甲便隐入体内不见,又一动念,袖甲也隐藏不见。
这一收一放甚是得意,忍不住收起全身盔甲,却忽听得啪嗒一声,背上竟落一
块重物,赫然就是那块化了千金让自己做了一回冤大头的破石匣,这石头掉在地上
,竟发出咣当的声音。
看情形这块石匣竟是刚才让蓝星雨火烧炙后熔粘贴在盔甲上,石匣一落地便四
散溅裂,唯有匣底那块嵌着灰黑羽毛的石版还完好无损,蓟子训四处张望,见无人
注意,连忙收拾起那块石版藏进怀内。
却忽听得有人大叫:“铢五不见了!”
蓟子训连忙寻声奔进门墙里,果然见缚着铢五的绳索铁链竟寸寸断裂,旁边音
皑道:“只怕铢五醒了过来,这点东西是禁锢不了修道者的。”
苗三捏着“铢”逃跑之前扔向暗光的铃铛,把玩再三,除了会发出几声叮当声
,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高明之处,见蓟子训过来,随手递于他,道:“这东西
是那铢四扔你的,还你吧。”
蓟子训接过随手放进怀里,又问护卫讨了套衣裤,只是在穿衣时,苗三眯着眼
睛上下打量着他,疑道:“真是奇怪,刚才明明看你仅穿了套护卫装,却从哪弄来
这套漂亮盔甲?”
蓟子训穿好衣裤,却是身体一晃,暗紫色光甲便隐进体内,眨巴着眼笑道:“
你眼花了,我哪穿什么盔甲。”扔下苗三仍是一脸不信地搓着眼睛。
蓟子训又找了块黑布把石版打个包袱仍斜挎在后背,元敬过来递于他一个小布
包,道:“苍师兄让我把那两把破丹刃交于你,小心保管,万万不能教宵小之徒得
了去。”
蓟子训还道是苍舒让他保管,二话没说,便纳于怀中。那边打了两个驮架,一
架驮着一直时醒时昏的亨永,一架驮着仍昏迷不醒的尹湎,铢五失踪后,关于铢家
如何与五灵淼家沆瀣一气的秘密就只能寄希望于他了。
水路是不能再走了,若走陆路,快马不停,到达赤都最快也需二十来天,而且
山高路险,谁也说不准会碰到什么古怪事情。
众人一商定,便策马往东赶,待离了益郡地界,便顺着巴郡、益郡交界处转而
往北奔走,尽力避开巴郡腹地人烟集聚地方,就这样,竟在马背上奔驰了十来天。
只是这一路来,蓟子训似乎变得有些沉默,少了蓟子训喧哗,众人都甚少说话
,十来天一直平安无事,却令大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离得赤都越来越近,大家心
情并没有预想的轻松,相反越来越沉重,只觉得前方有暴风骤雨在等待着自己。
铢四铩羽而归,铢五逃匿不见,铢家绝不会就此罢休。胎渊堰家真的如他们所
言回家去了,大家也觉得这话并不能令人信服。
此外,虬须老汉等人至今身份不明,白衣子羽尚不知是敌是友,巴郡郡守虽是
臧宫长老之父,却因有着和铢五不明不白的关系令大家疑心重重。
本应为臧宫最大敌人的梓社却相反还没露过面,倒是实力虽不强大但让人防不
胜防的下三滥者却频频出现,泽被四方至今不知是谁在旁策动的。
赤都内部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不明势力在旁观衅伺隙,至少目前己方同铢家已结
下不解之仇。
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那晚救了臧宫长老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所有这些就象沉重的枷锁,困得众人都喘不过气来。终于,马队渐渐地慢了下
来,众人抬头望去,却见重重叠叠,连绵不绝的高山绝顶,屏立前路,龙走蛇舞。
这边看,远山连绵不断,恰似一条长龙飞向天边。那边看,群山重叠,层峰累
累,犹如海涛奔腾,巨浪排空。举目眺望,时浓时淡的云雾在山腰间缭绕着,一会
儿如瀑布翻卷跌落,一会儿如宽阔的江流奔涌。群峰的尖顶露出云面峥嵘威严,恰
似满身披挂的武士列成战阵,冒着硝烟屏护着身后的赤都。
苗三扬鞭指着群山道:“这便是巴郡前往赤都的最后一道屏障,,要越过这条
绵延千里的山脉有两条路条可走,一条就是找个向导,在这群山中找条坎坷山路神
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赤都。一条就是直接经过前方五十里处的关隘。”
臧宫道:“若翻山越岭,大家此刻都已精疲力竭,只怕力有未逮,更何况还有
苍舒道长等三人有伤在身,而且费时太久,但可隐匿行藏。若要策马通过这道关隘
,数个时辰当可进入赤都地界,既省时又省力,只是关隘两端各守着巴郡和赤都的
兵卫,而且关谷狭而长,高而险,敌若守伏于此间,吾等当不还矣!”
蓟子训疑道:“这关口却叫什么名字?”
苗三遥指前方蜿蜒蛇行,直入云宵的重峦迭嶂,喃喃道:“此山名曰京藏山,
此关名曰九不还。”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雄关似铁
大鸿奇道:“这名字真是奇怪,为什么要叫京藏山,不知道藏的是什么?九不
还?更是怪异,听起来有点吓人。”
臧宫长老下马道:“高丘如京,京藏兵尸,古人杀贼,战捷阵尸,筑京藏以为
葬地,此山便为千里征战的将士马革裏尸葬身之地。所谓九不还关,又名鬼门关,
喻十去九不还之意,固若金汤,雄关似铁。”
蓟子训倒吸了一口气,指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群山道:“便是这片山脉作藏尸之
地,天哪,那要多少尸体才能填满。”
苗三笑道:“这只是个代代相传的传说,谁也说不准这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情。”
音皑忽地奔了过来,道:“苍舒大哥身体有伤,这一路来缺水少药,伤口都腐
烂化脓了,若再不找个地方歇息,后果堪忧。”
臧宫眺望远山,踌躇良久,决然道:“马奔九不还,夜宿鬼门关。”
众人赶到九不还关隘时,已近黄昏。
黄昏下的九不还,竟让人有沧海桑田、天地悠悠的感慨和悲凉,山风从狭长的
峡道里呼啸掠面而来,激起层层黄尘。
落日余晖从关隘上的阙口笼罩下来,还利用云层忽然开朗的机会射出它最后的
光芒,远近山峰被夕阳的回光染成一片紫橙色,这仿佛是对蓟子训他们这郡风尘仆
仆的旅人们行着今天最后一个匆匆的敬礼。
关隘谷口,十丈悬崖上,却横架着一座飞阁,飞阁上三个金漆擘窠大字,曰九
不还,映着落日,竟隐约有浩荡古风。
飞阁下,有两道足有三丈余高的绿锈斑驳的铜铸大门大开,谷道边,有持枪挟
刀蓝衣兵卫盘问着过往行人,另有两列兵卫却立于谷道两侧,虎视眈眈瞪着人来物
往。
大旱时节,赶往赤都寻求生机的饿民特别多,巴郡只要你交纳足够的过关钱,
并不管你是贵族、平民还是庶民,一律放行过关。
关道另一端赤都却不管你钱财多寡,平民以下概不放行,所以导致滞留在九不
还关卡的流民极众。
每日还有大批自大陆各个角落涌来的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的人们等着过关,天近
黄昏,大家都急着希望能在关内过夜,关前更是人山人海,纷纷攘攘,扶老的携幼
的,乘车的骑马的,挑担的抬扛的,乱成一团。
苗三策马上前,往人群前大声唱道:“赤都贵族苗三过关!”苗三也是赤都贵
族世家,此次出行为安全起,全都假借他的名义。
立时迎上一兵卫,接过苗三递过的上次过关文书,道:“请大人报上人数马匹
,所携财资,以备过关。”
蓟子训在旁奇道:“过个关卡还这般麻烦?”
边上臧宫轻声道:“赤都过关,手续烦琐,自古皆然。过关还按人头马匹、钱
财货物缴过关钱,这也是巴郡最主要的岁入。若非如此,这些兵卫又怎能建起养护
。赤都城邦八郡也仅千名兵卫,却都是扼守重地要塞的重要力量。贵族及修道者过
关毋须验讫,若是平民以下还要人人验身。”
果然谷道两旁站着的兵卫却是验身的,每过一个,便验明一个,有许多妇女行
人更是给惊得鸡飞狗跳,骂声不断。
也就一柱香时间,苗三便备齐了过关手续,一挥手,已换上平民服装的护卫便
拥着臧宫等人策着马往关内缓缓行去。
却忽听得有人嘀咕道:“贵族老爷就是人,我们平民就不是人,都等了快一个
下午还轮不到,凭什么他们却能随到随过。”
旁边一人冷笑道:“你若是赤都长老,甚至可以不交一个铜板,怨你爹妈吧。
”
另旁边有人轻声嘘了声:“不想活命了,平民不得妄议邦政,若是教兵卫老爷
听到了,轻则一顿训斥,重则鞭笞出关。”
嘀咕的人道:“这世道是人活命的吗,赤地千里,饿民遍地,野无寸草,田无
寸禾,城邦长老会的那些老爷们正摇着鹅毛扇,喝着冰镇酒,抱着美娇娘,可有为
天下苍生谋稻粱?”
嘘声的人厉声喝道:“你住嘴,这是你一个小脚伕议论的吗?若是不想干了,
你便趁早撂了担打道回府吧,别胡说八道害了兄弟们。”
冷笑的人连忙打和:“算了,算了,都少说几句吧,唉,世道不公,受苦的是
我们小老百姓。”
蓟子训看这几人挑着沉甸甸的重担,那个嘀咕的人是个年轻人,嘘声的是个赤
膊的中年汉子,冷笑的却是个精瘦的须发花白的老头,身后还跟着十来个类似的挑
伕。
大鸿道:“他们是专门为各店铺商行运货的伙计,凭的是体力和脚力,只是奇
怪,挑夫一般干的是短路或道路崎岖的活,长途或平地上一般少有挑夫,这年头做
大生意的都喜欢雇佣车队运货。”
旁边走上一年长兵卫,晃荡着一条铁鞭道:“哪个小子嫌自己命长了,大热天
的说些冷话,不怕着凉啊。”
挑伕们立时噤若寒蝉,一言不吭。那年轻人脸色陡地一变,连忙低下头取下缠
于挑头的汗巾,擦拭着额头细细密密冒出的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
年长兵卫瞪着眼在挑伕队绕了一圈,正想折回,忽听得一人大声道:“兵卫老
爷,我听到他在妄论邦政,谩骂贵族长老。”
却见排于挑伕队后面的一个少年人跳出来,指点着那年轻人。
少年人旁边站着一男一女中年人,看情形是夫妻,中年男子一副商贾打扮,那
妇人长得端壮大方,举止雍容华贵。
中年人低声喝道:“巴肃,别胡说。”
却慌忙对那年长兵卫谄笑道:“犬子年幼不懂事,信口开河,大人万勿计较。
”随手便掏出几碇银两往兵卫怀中塞去。
其实这些兵卫们只要竖起耳朵,天天都能听到一些议论,赤都虽有严禁民众议
论邦政的禁令,但众口悠悠,又岂是一道禁令能堵塞得了的。
那年长兵卫盯着巴肃道:“年少无知,信口雌黄有时是要付出代价的。”
巴肃脸胀得通红,忽然指着正跟在前面的人流缓缓策马进关的蓟子训道:“刚
才他也听到了,他可以作证。”
那年轻人一伙都冷冷地瞪着巴肃,巴肃父母脸都快白了,却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
巴肃伸手往蓟子训扯去,蓟子训一惊,冷不及防下竟给抓个正着,旁边的护卫
伸手便向巴肃甩去马鞭。
忽听得有人大喊:“前面可是臧宫长老?”
众人齐齐回头,却见关外奔来一匹快骑,马一进关口,人便如鹞子般往臧宫马
队纵来,苗三架着长矛,大声道:“来者通名!”
那人在苗三骑前刹住身形,伸手揭下帽笠,拱手道:“在下尹洙,巴郡尹洙。
”
关口立着的一干兵卫一见来人,齐齐躬身道:“参见府卫首领大人!”
蓟子训正被巴肃扯着,身子却倾向另一侧,以保持身体平衡不被巴肃拉下马,
见到尹洙笑道:“你便是那个不胜恐惶的巴郡府卫首领尹洙?”
尹洙迟疑道:“阁下是……”见巴肃还兀自死力想把蓟子训拉下马,抽出腰刀
便向那巴肃砍去。
巴肃父母齐声叫道:“大人刀下留情!”
臧宫长老回头道:“臧宫在此,尹首领请放下刀话说。”
尹洙见是臧宫长老,大喜,道:“果是长老,尹洙幸不辱命,终让在下追上了
大人。”
巴肃却是头一矮,身子便往蓟子训的马肚底下钻去,蓟子训冷不防被松了手,
身子便啪嗒往马的另一侧地上摔去。
尹洙一刀劈了空,咦了一声,却也依言收起腰刀,道:“郡守大人于后紧赶,
应不过半个时辰即能赶到,还请大人稍候片刻。”
蓟子训却从马肚底下穿了过来,道:“不可,不可,我们可没时间在这风口苦
等,郡守大人若是有事,不妨到赤都商量。”
尹洙首领看向臧宫,臧宫长老缓缓地点了点头,巴肃此时却绕过蓟子训的坐骑
,竟是向挑伕队里的年轻人奔去,一把捉住了他手腕,道:“刚才你明明说了大逆
不道的话,还累得我被兵老爷责骂,你便跟我前去对质。”
竟是不依不饶地盯上了那年轻人,年轻人没有动,旁边那个精瘦老汉却道:“
看你也是断文识字,明白事理之人,怎么同我们这群粗鄙下人较起劲来,少年人,
别再往前推搡了,这地方太挤,退一步大家都好过。”
少年人却横眉竖眼:“你这老匹夫也敢来教训本少爷,这地方挤,我便打你出
去。”却一拳打向那老汉,老汉一声冷哼,竟也举拳迎上。
尹洙怒道:“本大人面前,尔等竟哓哓不休至此,简直目中无人,全都给我拿
下。”立时涌上一群兵卫押解了那一家三人和年轻人等十来个挑伕。
蓟子训挠挠头皮道:“尹大人真是好威风!”
臧宫却对着苗三道:“不敢打扰尹首领履行防务,臧宫就此别过。”
却是不理尹洙,径自率人往前行去,经此一闹,前面人流早就走远,已顺利验
讫过关的行人避之唯恐不及,谁还敢逗留,从巴郡涌向赤都的人群多如过江之鲫,
从赤都方向却竟无一人出关,想必是奔向赤都度荒年的流民居多。
蓟子训连连拱手道:“尹首领,告辞,告辞。”翻身上马,策鞭便走。
尹洙楞楞地看着臧宫走远,忽地大声道:“郡守所命,莫敢不从,尹洙职责在
身,不敢或违,请臧宫长老屈尊移趾,尹洙不胜感激。”蓟子训离得最迟,尹洙伸
手便向蓟子训抓去。
蓟子训却忽地回首,笑咪咪道:“果然动手了,还是沉不住气,这大热天的你
就不怕脱水?”
尹洙却是一楞,喃喃道:“你说什么?”
蓟子训眼一瞪:“好大的胆子,竟敢偷袭臧宫长老,难道是郡守大人教你这么
做的?”
尹洙顿时面色煞白,慌忙摇头道:“不敢,不敢!”
蓟子训笑道:“光天花日之下,谅你也是不敢,郡守大人为臧宫长老父亲,天
下人人皆知,你身为郡守心腹,竟敢行刺臧宫长老,想让郡守大人被天下人耻笑吗
?真是包藏祸心,用心可恶!”
尹洙还真让蓟子训的喜怒无常弄得六神无主,后又让他说得哑口无言,竟是一
时呆住。
蓟子训心里却暗觉有些不妥,尹洙和尹湎不是兄弟俩吗,难道尹洙竟是不知尹
湎被囚?
蓟子训在马队中走在最末,谷口关道极是狭窄,仅够二骑通过,蓟子训走了没
十来步,忽听前面传来喧闹声,马队便停了下来,蓟子训跳下马往前面赶,却见前
方一人拦着苗三,正附耳嘀咕着什么。
苗三还未听毕,已是面色大变,竟是不及听完,匆匆赶到臧宫长老身边,又是
附耳一阵低语,蓟子训只听得什么梓社边乱、轮值长老什么的。
后面尹洙却奔了上来,神情比刚才还要恭敬三分:“郡守大人业已到达关外,
有要事请臧宫长老过去相商。”
臧宫长老竟是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往回走去,蓟子训等人唯有傻楞楞地跟着走,
临近关隘大门时,巴肃忽然对着他啐了一口口水,道:“无胆匪类,沐猴衣冠之徒
,身为贵族,却对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置若罔闻……”
话还说完,旁边一兵卫甩起铁鞭便欲往巴肃打去,蓟子训却一把夺下,也不生
气,拍着身上的衣衫嘻嘻笑道:“让你说对了,我就是个沐猴衣冠之徒,这身衣裤
还是借的。我不是贵族,所以并不关心什么邦国大事,而且我一点也不认为那位大
哥有什么说错的地方。”
旁边那中年人则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妇人则小声地呵斥着巴肃。
蓟子训紧走几步,却见关外立着一群骑卫,中有巨纛飘扬,上书青色大字巴,
大旗前,立着一人,姿度美秀,貌态洁朗,神采飞扬,气度从容,若不是当胸飘着
长髯,还当是美姿少年郎。
蓟子训心想此人大约便是臧宫的父亲,巴郡郡守臧匕大人了,真是祖传“美人
”。
臧宫对着那人行了一礼,恭声道:“父亲大人。”
臧匕大人哈哈大笑:“宫儿啊,一别二年,竟是长高不少,我都不敢相认了。
”
臧宫不卑不亢道:“有劳父亲挂念,臧宫不孝。”
臧匕忽地敛容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旧事耿耿于怀,这几年来,我也常常是夜
不能寐,反躬自省,确是……”
臧宫却突地打断了他的话,道:“还是说说你的来意吧,想必你也是为赤都的
事而来的吧。”竟是丝毫不假以辞色。
臧匕也不尴尬,嗬嗬笑道:“你还是个急脾气。”目光却是睃视着蓟子训他们
。
臧宫道:“他们是一路来用鲜血和忠诚保护我的正一弟子,臧宫没什么可对他
们隐瞒的。”
臧匕沉吟了会儿,道:“梓社城邦在边界大举进犯,目前已兵临青郡府。赤都
局势混乱,铢家业已掌控了赤都,今年轮值长老庵海长老已不知所踪,铢老爷子已
出任轮值长老。”
臧宫长老大声道:“奕太长老他们呢?他们绥靖派不是最讲究资历和道统吗?
他们不是现行纲常最顽固的维护者吗?”
臧匕冷笑道:“他们?哼哼!他们只是一群腐朽糜烂的臭肉,这时刻避之唯恐
不及,谁还敢做这要名不要命的出头鸟,长老会已经形同虚设。”
臧宫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梓社犯边,铢家僭任轮值长老,这是对有着上千
年历史的赤都城邦制度的颠覆,挑伕们说得真是没错,这些贵族老爷只会躲在幕后
叫嚣,只会花天酒地,只会呟三喝四,可有为赤都,为黎民操过心,劳过神。蛀虫
,赤都最大的蛀虫!”说到后来却是声色俱厉。
臧匕却一言不发,竟似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女儿,苗三在旁嗫嚅道:“那我们怎
办?进还是退?”
臧宫一回首,凌厉目光盯着苗三,道:“害怕了?胆怯了?我,臧宫,赤都城
邦长老会公推出来的轮值长老。按照赤都法度,现任轮值长老卸任,由下一任长老
继任。现在我宣布,赤都轮值长老铢为非法僭越,现予废止,并号令赤都八郡当群
而攻之。现在全力向赤都进发!”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浴血鬼门
苗三胸脯一挺,大声道:“是,谨遵谕令。”
臧匕低声道:“可眼下赤都已经在铢家控制下,你这般贸贸然前去,只怕正中
铢家下怀,还是谋定而后动,方为上策。”
臧宫摇头:“赤都变乱刚起,人心未定,我们尚有一线生机,若待大势已定,
则危矣!”
臧匕却忽然道:“只是你们这些人也太是势单力薄了些,单是赤都护卫兵超过
三千,再加上铢家一些私兵,可达五千以上,你们如何为敌?”
臧宫长老面色一肃,道:“虽千万人……”
蓟子训却在身后大声道:“吾往矣!”众护卫纷纷喝采,便连边上听着的挑伕
等也轰然叫好,蓟子训则神采飞扬,踌躇满志,四向不住作揖。
臧匕犹豫了一下,上前附着臧宫耳边私语,臧宫却蓦地厉声道:“臧宫虽为女
儿身,却也分得清什么为荣,什么为耻。宁站着死,不坐着生,休再饶舌。”策马
便向关口冲去。
蓟子训从未见过臧宫竟是这般刚烈凌厉,即便面对父亲却也是不假辞色,想到
这一路来和风细雨般的谈吐举止,真是怀疑她是否变了个人。
只是见她远去的肩头却微微耸动,夕阳映着她黑衣包裹的身影,投落在雄奇峻
伟的鬼门关门墙上,却显得是如此的脆弱和渺小,狭小的谷道关口看去黑黝黝的有
些阴森诡怖。
臧匕嘴角颤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喟然长叹,道:“前路坎坷,请多珍重
!”说罢便蹬马绝尘而去。
臧宫长老蓦然勒马回头,仅是惊鸿一瞥,碧眼中却流落一行清泪,目中透出的
却是浓浓的悲哀和暮意。
雄关漫道,夕阳如铁!
此去赤都,至此已是凶多吉少,蓟子训忍不住缩了缩颈脖,从关道里涌出的山
风还真是有些寒意。
众人皆默然,便是守关的巴郡兵卫都肃然而立,一旁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此
刻鸦雀无声,被兵卫押解着的挑伕忽地传出一声裂帛喝采声:“好一个臧宫,不让
须眉,不让须眉!”
说话的正是挑伕里的那个老汉,却是袒胸露背,颈脖上搭了块汗巾。
臧宫想笑,却是神色黯然,不由垂下了头,便于此刻,忽然一道火光狺舌般吐
向臧宫,此时臧宫正好要穿过铜门,前面行的是连翘,后面跟的却是苗三。
连翘回头,却是身在谷道中,已是不克掉头,苗三是个武夫,对这火息不要说
还隔了数丈距离,即便是对上也是无能为力。
蓟子训还隔了数丈,已是施救不及,其余的正一弟子都已经进入谷道,一时还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臧宫长老虽然也算入了道门,但毕竟修为尚浅,待她反应过来,火息己到眼前
,竟是措手不及。
却忽见袒胸露背的老叟两手一晃,竟发出一道水幕,正堪堪挡住那火息,火一
遇水,便霹啪作响,众人一声惊呼,已是作鸟兽状四散。
暗袭臧宫的竟是那训斥巴肃的年长兵卫,此时蓟子训身形一晃已穿上吸星光甲
,跳下马径直越过苗三,手中早向那兵卫打出一篷蓝星雨火,一跃而纵上臧宫的坐
骑,揽过她的腰一把将她放下马。
此时水息正和火息碰撞,狭窄的谷道顿时雾气弥漫,蓟子训不敢大意,跳下马
拉上臧宫的手便往前跑去。
关口谷道约长二百步,近百人的马队挤满了前路,蓟子训一边奔着,一边叫着
:“快拦住后面的刺客!”
连翘和若其离得最近,其次为封氏兄妹,然后为音皑他们,蓟子训一喊,音皑
等正一弟子均都下马让行,往那刺客一拥而上,唯有封氏兄妹紧紧跟着后面。
蓟子训不敢犹豫,这谷道不但狭窄,而且拥堵,若是此时前后均堵上干物,只
消一把火便可让臧宫等人生死两难。
前行的是赤都护卫,闻言都有些纷乱,退无退路,进又有背主弃义之嫌,竟都
站立不动,蓟子训道:“各位护卫大哥都往前赶,不要堵住谷道,在前方开阔地守
候,万不能让闲人靠近。”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赤都护卫,立是依言扬鞭策骑往前方赶去,不一刻,蓟子训
等人便出了羊肠关口谷道,赤都护卫全都下马肃立四处警戒。
说是开阔地,也仅能容三骑并辔齐行,前方曲曲弯弯甚是幽深。“现在好了,
就等音皑大哥他们过来吧。”蓟子训松了一口气,前方已看不见半个人影,想必刚
才放行流民都已走远。
回首刚走过的谷道此刻却阴沉沉地有些吓人,臧宫喃喃道:“这便是传说中的
鬼门,我们刚出的关口就是鬼门关,现在却叫十不还,意思却是相当。”
封氏兄妹惊魂未定,又听得这寒碜碜的谷道竟叫鬼门,脸色都有些发白,自震
泽河畔被臧宫收留后,还当真没过过什么安定日子,一路奔波不说,还要料理这许
多人的吃喝,竟是有条不紊,一丝不苟,却从未喊过累叫过苦。
臧宫有些歉然道:“让你们兄妹受惊吓了,不过有正一道长他们一边护着,总
能逢凶化吉。”
蓟子训忽然问道:“苍舒大哥他们呢?”
封影纹轻声轻气道:“刚才湛真姐姐他们护着的,可能还在后面没跟上吧。”
臧宫笑道:“不用担心,湛真他们不会弃了苍舒大哥的。”
忽听得谷道传来一声闷哼声,只是天色有些阴暗,看不太明白,蓟子训侧耳细
听,隐约是大鸿的声音,大声道:“可是大鸿!”
又听得一声怒吼声,然后便听得有人踉跄奔出,正是大鸿,只是全身衣衫破烂
,遍体沥血,一手握着巨斧,斧刃尚滴着鲜血,一手挟着苍舒。
仅是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大鸿却象是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蓟子训连忙迎上,
大鸿大声道:“快走,快走,带着苍舒大哥快走!”
蓟子训还未答话,谷道又是奔出数道人影,却是和那袒胸老叟一道的中年人,
后面几个隐约是和他们一伙的挑伕。
蓟子训一把抓住大鸿的胸襟,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和救了臧宫
长老的老叟一起的吗?”
大鸿瞪着蓟子训道:“他们根本是一伙的,元敬师兄便是让那杀千刀的老头杀
的,”说罢便将苍舒一把塞于蓟子训,却是状若疯狂地奔向那中年人,竟是一言不
发。
蓟子训只觉一颗心直往下沉,放下苍舒,也是一言不发上前便往中年人打出一
道火息。
中年挑伕对着大鸿的巨斧恍若未见,却是对蓟子训的火息神情凝重起来,忽地
自怀中摸出一支金色小剑,微一运息,金剑咔嚓一声竟是四裂开来,骤然自剑锷起
现出道道金光,却象是亭楼顶盖样往四下铺泻。
火息一撞上金光,便倏忽不见,金光也逊色不少,蓟子训冷哼一声,飞觞一挥
,便泻出一大篷碧蓝的幽火,往那金光亭盖涌去。手指轻弹,便唤出青冥灵戒,心
念一转,全身顿时覆上一层灰濛濛的暗光。
吸星魂甲自突破青神使君的地网后,附着的暗光就威力大增。吸食铢五的凝神
水后,不但解了使童的禁制,魂甲更蜕变出一层光甲,而原来黑沉沉的暗光也转化
成灰暗色光质。
中年挑伕的金剑虽然吸食了蓝星雨,蓟子训并不惊慌,待一运起暗光,心里隐
约有些不安,只觉得眼前这人面目可憎。
这一大篷蓝星雨一接近金剑光盖,却霍地碰撞出一股湛蓝的火焰冲天而起,火
星溅向四方,竟附着山石卷起一道道烈焰,旁边几个挑伕似是承受不住火焰的炙热
,哇哇跳着四散避走。
此时夕阳已西沉,谷道上空仅可见几道霞光仍不懈地燃烧着,仿佛不肯随落日
西下,顽强地攀爬着谷道壁立千仞的嶙峋山岩作人世间最后的缅怀和眺望。
此刻大鸿的巨斧已经砸向中年人的后背,中年人反手伸出两指轻弹斧背,铁斧
便寸寸碎裂,映着金光,化作一篷金色粉屑飘扬散落四周。
大鸿急收手,连忙运起的金息护住心府,只是手一麻,然后从腕至肩、至胸、
至腿,竟象是点燃了爆竹一样,全身恐怖地响起卟卟的骨裂声音。
几乎是不及惨呼,大鸿手脚一软,象条死蛇样软软地瘫倒在地,想张口说话,
却忽然自口中落出满口碎牙,一张眼,却见霞光正慢慢地从山崖上缓缓地收回光线
,似是不忍再见这人间的纷争和杀戮,一声叹息,天终于黑了下来。
臧宫等人都看得目眐心骇,却忽听得蓟子训悲号一声,竟惊起一群夜雀自顶上
山崖振翅而去。
蓟子训双手一挥,四处散落的火息如覆水般重收于他怀,不知是火烧着人,还
是人点着火,蓝火拥着暗光,挟着猎猎山风,呼啸着向中年挑伕而去。
中年人心中竟生起从未有过的惧意,竭尽全力摧动心府内的气息,鼓起金剑光
盖迎向蓟子训。
小训,我还以为你被我吓下山了,快回吧!沐着晨曦,大鸿拥着蓟子训,就象
是老羊叼着小羊,那个清晨,蓟子训撒了大鸿一脸的尿。
不用怕,跟着我走。第一次进滟林,大鸿抓着蓟子训的手,却象是母鸡护着小
鸡。
不用怕,大鸿哥,小训救你!蓟子训只仿佛看到大鸿还抡着巨斧裹血力战那挑
伕。
蓟子训闭着双眼撞向那中年人,只怕自己一睁眼便不见大鸿,臧宫忽然惶恐道
:“小训,不要!”
大鸿,不要!第一次碰到酋耳苟子,大鸿返回正看到酋耳杀气腾腾地和蓟子训
对峙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嗷地一声便扑向酋耳。
中年挑伕微露阴笑,立于他身后的几名同伙虎视眈眈地瞪着蓟子训,仿佛是一
群择肥而噬的夜狼。
蓟子训蓦地睁开双眼,金剑光盖忽地四合,短剑竟变成长剑,长剑闪着金光刺
向蓟子训,身后的同伙手一松,便扔来几道黑黝黝的幽光。
蓟子训伸手抓过那把金剑,金剑竟穿过掌心。中年挑伕吃吃笑道:“这是专门
对付你的破光剑,我是铢三,铢四的铢,三四五的三,铢家铢三。”
长剑穿过掌心往胸府穿向胸府,铢三却忽地竟弃剑跳开,蓟子训急退,透过掌
心的长剑金芒却忽然一长,蓟子训只觉心中一痛,剑芒竟是穿胸而过。
臧宫哀叫道:“住手,你们铢家要如何才肯罢手?”
蓟子训连忙运起木丹内的水息护住心府,左手却忽地一抖,竟扬出三千青丝,
绕着风胎的青簪风息象是心在感应似的,立时涌向青丝,青丝徒地闪起一簇青光,
卷起挑伕们投来的黑物,竟是全数送还他们。
挑伕们一声惊呼,便狼奔豕突般四处逃窜,青光却象长着腿似的,倏地伸长须
丝分别扎向四散的伙伕。
铢三瞳孔一紧,惶恐道:“怎么还能运息?”
蓟子训背一挺,便听得咣当一声,一重物跌落在地,赫然是身后包袱里千金石
匣仅剩的一方石版,穿胸而过的金剑却挑着石版里嵌着的灰黑色的羽毛。
蓟子训咧嘴冲着铢三一笑,心里却骤然涌起一股滔天恨意,这股恨意便如这天
色,厚重而阴森。
铢三仿佛见鬼般嚎叫着往来路奔去,蓟子训竟鬼魅般越过他头顶飘落在谷道窄
口,全身上下浮现着灰白的幽光,胸一挺,长剑便化作一束金芒往铢三打去。
铢三大喜,伸手便抓向那道金芒,剑芒便化作一道金索维系着两人,一头穿着
蓟子训的胸府,一头捏在铢三的手中。
谷道中忽又奔出数人,却听一人急声道:“小训,不要妄动内息……”正是音
皑,后面跟着的是湛真和若其两人,这三人均是面色煞白,若其更是全身颤抖个不
停。
蓟子训抬头望向道口,音皑心竟突地一跳,后面的话都让他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
只见得蓟子训双目尽赤,一张俊脸此刻却象流淌着的一层透明的灰白暗光,五
官随着暗光流淌不住地变换着各色鬼脸,夜色中看起来就象刚从地底下冒出的鬼怪
,更诡怖的是额中的火印却格外的火红,恍惚间一开一阖象是一只倒竖着的火眼。
蓟子训回头看了地上象滩烂污泥一样的大鸿,仰头大叫一声:“大鸿!”三千
青丝抛落黑物便倏地收回,然后便听得几声惊天动地爆裂声此起彼伏,那几个四处
逃窜的挑伕竟让这几声暴雷炸得粉身碎骨。
音皑倒吸一口气,喃喃道:“雷殛……”却原来刚才扔向蓟子训的黑物竟是令
修道者闻风丧胆的雷殛,若非刚才谷道关口太是狭窄,敌我混杂,只怕他们早施放
了这雷殛。
青丝一收回,摧动青丝的青簪风息便被收回心府,风息却忽地被悬于背后剑尖
的羽毫吸收,突然生起一股诡力,蓟子训只觉心神一荡,那股诡力便附上风胎竟是
吞噬起禁息。
这包裹着风胎的古怪禁息本就让蓟子训用青簪风锥扎过一段时间了,蓟子训用
心神引导着这股怪力往那几处相对薄弱的地方咬去,不一刻便觉精神一振,浑身上
下说不出的神融气泰。
蓟子训心神一动,一股风息便从掌心间挥出,悬于后背剑尖的石匣羽毛便现于
掌心,轻轻感觉这石羽却有着风性气息,想必是因为属性相同气息才会相吸。
只是刚才听铢三说起这破光剑芒似乎是禁锢不了自己心府内气息运转,莫不是
和这石羽有关,只是一时间不得其解。
风胎内蓄着的风息一经开禁,便一泄如注,源源不断地涌向灵戒,包裹着全身
的灰白暗息竟隐隐生起光泽,忽地这股白光全都聚向胸前的金剑。
正文 第六十章 来者可追
铢三骤然觉得手中的金芒传来一道怪力,连忙放手,脑中只觉一阵迷茫,心府
内的金丹却忽然象是打开一道缺口,道息便如决堤之水源源涌向金芒。
蓟子训只觉得透胸而过的金剑突地传来一股强大的金性道息,道息无处可去,
便窜向心府,蓟子训暗道一声休矣,却忽地想到木丹尚有余地可蓄气息。
木丹自上次被铢四鸠占后,虽切断通道收化了铢四的水息,但木丹也大受刺激
,这十余天竟再也无法重生木息。
正于此时,却忽听得音皑悲呼:“大鸿!”
大鸿!
谁敢上船,便先吃爷爷一斧!
震泽河中,飞庐船头,大鸿铁塔般傲立,刚挺如那柄铁斧!
蓟子训猛回头,弥漫内心的那股滔天恨意便如烈火般烧灼起来,只觉得心痛。
蓟子训扭过头来,冷冷地看着铢三,全力运起吸星光甲所附暗光往金剑光索涌
去,暗光一盛,从铢三传来的金息更迅。
不一刻,木丹交再也容纳不下铢三的道息,正待要运起灵戒直接吸附金息,却
听得铢三一声惨呼,竟让音皑一剑腰斩成两段。
气息一绝,铢三便松了金芒,蓟子训暗息一收,破光剑便缩成寸余的短剑,竟
是比三千青丝还要精巧。
待收起风息暗光,蓟子训只觉心内一阵彻骨的疲倦,空落落地百无聊赖,两眼
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大鸿躯体,竟是不敢上前探看。
臧宫走了上来,却是自后抱住他的腰背,轻声道:“有你这好兄弟,大鸿当瞑
目了。”
蓟子训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的金剑啪地掉在地上,一把扶住臧宫,楞楞地看
着臧宫,蓦地号啕大哭:“大鸿死了,大鸿死了!”一边却是拼命地摇着头,怎么也
不愿相信跟自己亲如兄弟的大鸿竟是就这样走了。
音皑闷声不响地用剑猛剁着铢三的尸身,直剁得血肉横飞,骨屑四溅,湛真一
把拉住他的胳膊,大声道:“别砍了,人都死成一团泥了。”
音皑回过头来,也是一脸的茫然,此时忽听得蓟子训放声痛哭,脑中一激灵,
双泪长流:“元敬师兄走了,大鸿也走了……”
忽听得苍舒轻柔却严厉地道:“逝者长已矣,来者犹可追,此地非久留之地。
音皑!现在不是你们哀痛的时刻,立即护着臧宫长老冲出鬼门关。”
音皑一咬牙抱起大鸿软若无骨的躯体,率先在前面走去,其他等人则拥着臧宫
往前行去,蓟子训轻轻挣脱臧宫的手,道:“后面还有苗三大哥他们,我去接应。
”
音皑一回头,双目烁烁,道:“不可,现在护送臧宫长老出关要紧,鬼门关还
有一段险路,只怕就我们几人力有不逮。”
臧宫轻声道:“你便去吧,臧宫不敢再为一已之私而弃这许多兄弟于不顾,我
们不如在这稍候片刻。”
蓟子训正欲动身,却忽地瞥见臧宫眼中竟透出一股绝望的悲愤,突然想到刚进
鬼门关时臧宫望向臧匕的那种眼神,暮意沉沉的眼神,心里剧震,道:“走吧,岑
彭师兄他们会逢凶化吉的,我们便在前边出口处候他们。”
臧宫碧眸一亮,只是瞬间便又黯然,却是不语,音皑大声道:“前路狭窄,弃
了辎重物品,两人合乘一骑,臧宫长老及伤病者居中,蓟子训护着长老,疾!”
说罢将大鸿置于马背,策鞭先行。蓟子训反身搂着臧宫上马,夹着众护卫往前
驰去。
臧宫于后紧紧搂着蓟子训,马蹄疾走处,山风如水,浇得她寒心销志,内心里
竟生出万事皆休的灰心,再也生不起半丝赤都争锋的豪情,只盼时间就这样凝固至
天覆地陷那一刻。
蓟子训内心却相反燃起熊熊烈火,短短几天的遭遇却令他有沧海桑田的怆然感
伤。兄弟一样护着自己长大的大鸿竟就这样弃自己而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亦父
亦师亦兄的苍舒大哥也身受重创。
身后臧宫长老柔弱的身子贴着后背,却令他顿生怜意,觉得便是拼了性命也要
维护好身后的臧宫长老,我不会再教亲近的人再离我而去!
蓟子训一扭头,一股幽兰吐息扑面而来,也许是臧宫拥得太紧,也许是蓟子训
仰得太后,两人双目相对,脸鼻相贴,几乎是同时感觉,一直以为彼此之间相距甚
远,这一瞬间却忽然发现竟是这样亲近。
臧宫一双碧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蓟子训甚至可以微妙地感觉到黑纱下绛唇的
歙阖吐吸,贴着后背的胸间赘肉随着吐吸微微颤动,心里蓦地升起一股久违的激动
和兴奋,反身搂着臧宫的纤腰便将她置于身前。
臧宫却只是紧紧地搂紧他,明眸升起淡淡地一抹哀愁,蓟子训伸手便去揭她的
黑纱,臧宫忽地轻轻拦住他,碧眸斜睨了他一眼,却是柔情似水。
“你便抱紧我,我的好人!”臧宫在他耳边喁喁轻语。
蓟子训双脚夹紧马镫,腾出双手便搂抱住她,却觉得仿佛搂了一了一帘幽梦,
似真似幻,只是那柔若无骨的胴体及扑鼻的幽香却是真实存在的。
臧宫是个很奇怪很神秘的女人,身出显贵,惯用一袭黑纱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
实,让人总有高处不胜寒的胆怯,便如傲雪梅、凌崖松,只敢远观,不敢近赏,孤
寂、坚强、高洁……
但她似乎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并且愿意与你相处,会在你迷茫或者绝望的时
候给予你希望和动力,此时她总给人以楚楚可怜的幻想和期待,这种冰和火、冷和
热交织在一起的高贵气质和高傲气概让许多人为之疯狂,比如铢五,比如穷兜长老
。
她就是一个这么奇怪,这么神秘,这么矛盾却又和谐的一个女人,这就是臧宫
,正一道派、五灵青界寄希望扶大厦之将倾的风流人物,赤都长老会公选推出的轮
值长老,蓟子训此刻用心和生命的感悟拥抱着的女人。
蓟子训除了知道她叫臧宫,是个有时候令人砰然心动,有时候又让人心生怯意
的女人外,就象那层黑纱一样,臧宫对于他来说,基本上是一个谜,一个不解之谜
。
她有时候看起来很薄情,就象面对父亲、叔父等亲人的时候,她有时候又看起
来热情如火,每当近距离面对她的时候,总有一种想揭开她面纱的强烈渴望。
夜色中,寒风里,狭长的甬道间,两侧突兀嶙峋山石几可及顶,一行马队悄悄
地在曲折的谷道中蛇行,前后竟不能相望,夜色象水一样湮没了众人的前程和后路
。
怀中的臧宫抱得更紧,仿佛恨不得两人并作一人,蓟子训感觉臧宫的身子突然
变得有些僵硬而且火热起来,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喘了口粗气,却是不顾
一切便俯身往臧宫嘴上咬去。
即使隔着了层黑纱,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急剧呼吸的热气喷涌而来,
蓟子训身子往前轻俯,两手轻轻握住她的腰,后面看来,就象两人似在躲避着偶尔
从头顶划过的凸岩。
臧宫身子往前一仰,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颈,蓟子训头一低,嘴唇便吻上颈项,
只觉得满嘴的滑腻香甜感觉。
臧宫身子却象是弓弦一样,突地绷紧,一阵呵痒酥麻令得她想笑,却又迅快地
化作阵阵异样的快乐,以颈项为中心,这种前所未有过的快乐感觉就象涟漪般漾向
全身。
臧宫只觉得这种快乐却象是有形的物体,竟可以伸手可及,只要愿意,她几乎
可以肯定,张开双手,便可以把快乐抓在手心。
这种快乐来得凶如猛兽,迅如洪水,顷刻间便包围全身,包围整个身心。自从
某一天起,她就忘却了快乐,对于她来说,快乐和幸福总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而此刻,快乐却是来得那么的突如其来,她的心不受控制地颤动着,双手不由
自主地搂上蓟子训的头,只希望一辈子不要醒来,就这样让自己在快乐中灭亡。
蓟子训就象勤劳的农夫,辛勤地用嘴耕耘着臧宫的心田,快乐笼罩着两人,死
亡和痛苦象退却的潮水一样,暂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象树缠藤、藤缠树一样纠缠在一起,臧宫一睁眼,便
见蓟子训对着自己微笑,反观自己,却已是玉体横阵,衣钗凌乱。
便于这两人神魂颠倒时刻,寂静的谷道中却忽地传来一声不和谐的卟嗵坠马的
声音,然后便传来有人惊呼道:“有人伏击!”
现实总是残酷的,蓟子训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刚刚燃起的炽情陡地熄灭,但
无论对谁,这份刻骨的销魂却是令他们对于鬼门关这名同其实的地方多了一份旖旎
的回忆。
蓟子训仍是把臧宫置于他的背后,却在身形交错时,轻声附耳道:“你要往我
便陪你往,现在紧随我杀出重围。”
心渐渐平和后,臧宫却莫名地感到一丝的后悔,却是分不清是后悔刚才内心没
有拒绝这份快乐,还是后悔没有将快乐进行到底。
但她又是隐隐地希冀,蓟子训就是那双解开她面纱的手,那份近似于咒语的诺
言,令她都快忘记了什么叫快乐,什么叫幸福。
蓟子训却骤地策鞭快奔,音皑此时也驰到前方察看,眼下所驰过的甬道虽然比
刚才要宽敞一些,却也显得有些拥挤。
蓟子训音皑两人互看了一眼,忽然齐声道:“冲,往前冲,不要停留原地。”
马队突地加快步伐,轻快的马蹄声立时象战鼓一样擂起。护卫们都两人合坐一
骑,一人策马,一人持盾护卫,两侧黑黝黝的陡岩看起来都象一群群心怀叵测的刺
客。
前面忽又传来一声惨呼,只是众人谁也不敢停留步伐,马蹄声愈发地急切,不
知谁喝了一声:“谁?”
却忽地自前方传来一阵弦绷弓张的勒勒声,蓟子训等人无不大惊失色,若在这
里发箭,一轮箭雨下来,这近百名护卫只怕没几人能幸存。
音皑望了蓟子训一眼,道:“你来率队,我去前边。”说罢便弃马踏着众护卫
的肩顶往前方纵去。
蓟子训不敢大意,也连忙运起风息凝成一道气息屏障往众人头顶铺开,凭着他
多次凝结防御罩的成功经验,以及刚解开禁制的风胎强大气息,只要环境合适,蓟
子训有信心能打出防护上百人的气息屏障。只是若这刺客是修道者,这气息屏障便
形同虚设。
前面已传来音皑的怒喝声,随即便见前方传来震天的响声及冲天的光影,蓟子
训环顾四周,却束手无策,除了自己正一弟子便剩湛真等三个师姐,而其中道力最
深厚的湛真此时却护着苍舒,自是不能分神,若其和连翘以现在的修为来说自是不
能保得臧宫万全。
音皑在前方拼命,而自己又不能贸然离开,蓟子训不觉心急如焚,正于此刻,
忽然见到湛真竟是将苍舒绑于身后,也是准备强行突围了。
心念一动,连忙反身抱过臧宫,身子一晃却现出吸星光甲,扯过披于外面的衣
衫撕成条状,连绑边道:“你抱紧我,我便带你突出重围,闭上双眼,什么也不要
管。”
蓟子训准备妥当,心神一动,便现出灵戒,灵戒一现,风息便往四身散开,全
身立时浮上一层暗光,蓟子训将暗光把臧宫包得严严实实,身形一展,只消三四个
起落,便越过众人。
此时音皑正和二人斗得激烈,旁边还隐约可见五人,均都一旁戒备着,蓟子训
大喝一声:“音皑大哥,我来助你!”
“又是你这小子,阴魂不散的怎么老跟着老子。”忽见旁观者走出一高大持刀
老汉,借着暗光看去,这老汉郝然竟是益郡城外碰到的白虬老汉,其余几人却是一
个不识。
“喂,死老头,阴魂不散的好象是你啊。”蓟子训道。
蓟子训话音未落,旁边忽又走出一人,却是个妇人,只是这妇人长得极为美艳
,玉质凝肤,体轻气馥,绰约而窈窕,一笑一颦无不风骚入骨。
这阴森恐怖的夜色中忽然走出一个美娇娘,这无论如何也教人有些赏心悦目,
蓟子训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那美妇人抿嘴吃吃娇笑:“怀里抱着个小美人,眼睛却瞪着别人,真是个急色
鬼。”蓟子训偷偷往臧宫看去,却见臧宫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觉窘迫非常。
白虬老汉哈哈大笑:“不可小视,猴公鸠婆姜老头三人便是栽于此人手中,他
的火息让老子都吃不消。”
蓟子训双手一挥,突然往那少妇打出一道激风,那少妇吓了一跳,竟是不及说
话,急急打出一道水息,只是这道激风竟卷起这道水息却往那持刀老汉打去。
白虬老汉骂道:“你这小子不识好歹,老子没惹你,你却打老子!”反手打出
一道火息。
蓟子训见音皑在那两人围攻下,已是岌岌可危,哪还管这许多,激风刚打出便
使出三千青丝,风胎一解,运起三千青丝这灵器更是得心应手。
众人只见青光一闪,这三千青丝竟化作万千青光,威力比之以前用青簪风息运
器时自然不能同日而语,这万千青光竟是卷向正和音皑缠斗的两人。
少妇却轻拍着胸口道:“你这小色鬼倒是胆大,一出手便找上这许多人,看老
娘的。”却从怀中摸出一把木钗,水息一起,那木钗竟发出一束水木气劲往蓟子训
打来。
蓟子训冷哼一声,却捏住飞觞运起蓝星雨火径直往青丝运去,那万千青光便化
作千万碧火,竟是悉数往场中持刀汉等人卷去。
持刀老汉大笑道:“好小子,有种,单枪匹马也敢前来挑战我们。”厉风挟带
着烈火,发出惊人的响声,立时将周围映得通亮。
蓟子训还是第一次用真气运器,虽然有些生疏,却运用得极为灵巧,在这一刹
那,蓟子训只觉得自己却仿佛生了千手千脚,蓝星雨火便象自己的指头,准确无误
且有条不紊的戳向对方。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一派谎言
风火气息呼啸着往众人卷去,持刀老汉吃过蓝星雨的苦头,自然不敢用火息去
拦,却是大刀一挥,立时生出一道刀芒,刀芒呈紫色,也是呼啸着迎向风火气息。
蓟子训出道后还从来没碰到过这许多的修道高手,看他们的修为至少都是贤人
级的,一时间胸中垒块全化为干天豪气,哈哈笑着十指翻飞,万千碧火便长了眼似
的四处堵截着白虬老汉众人。
持刀老汉的刀芒一接触千千青丝,碧火竟然躲过刀芒往他击来,心中大恐,惊
呼道:“这却是什么招数,咦,你这风息古怪,竟象是真气。哇哇!真是真息,你
小子好阴损,偷偷摸摸竟已修练至真人境界。”
风胎原是蓟子训吞食酋耳的紫沉淫丹后吸收滟林风息练化而成,极具灵性,蓟
子训一输入风息真气,便能清晰地感觉到敌人的存在,这种感觉便同滟林中用气息
和林中风息交流一样,敏锐而且准确真实。
有着这种感觉为前提,蓟子训自然是如长千手,如长百目,青丝倏忽而来,倏
忽而逝,令人防不胜防,几个回合下来,竟是一人单斗这许多人也是游刃有余。
“住手,住手,你为什么要偷袭我们?”持刀老汉边运息往死缠烂打不休的三
千青丝打去,边大声嚷嚷。
蓟子训道:“你这老头说话倒是一贯的颠三倒四,明明是你们在此设伏,却反
过来诬赖我们了。”
持刀老汉道:“错了,错了!”
蓟子训怒道:“如何错了,你个死老头一向爱装神弄鬼的,大黑夜的又在这鬼
森森的地方出没,难道会是到这儿游山玩水?”
持刀老汉一楞,竟是答不上话来,美少妇却娇喘吁吁道:“你们便是护着臧宫
长老进赤都的正一弟子?”
蓟子训头一扬,道:“是又如何?”
美少妇回头瞪了那持刀老头一眼,连忙道:“误会了,误会了,请住手,我们
有话要说。”
蓟子训也是往那老头一瞪眼,道:“你这老头烧成灰,我都认得这脏不拉叽的
几块老骨头,益郡城外劫了我们臧宫长老有你这死老头的份,扬纡镇百货店伏击我
们的也是你们同伙,不会都是误会吧。”话是如此说,却仍依言收了三千青丝。
争斗一歇手,音皑便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蓟子训身边,立时闭目养神调息。
蓟子训低头往怀中的臧宫看去,却见她闭着眼睛,面纱有节奏地起伏着,竟是
睡熟。
连续几个月的餐风饮露,即便身为修道者的蓟子训等人也是苦不堪言。更何况
这一路当真是步步惊心,身为核心人物的臧宫不仅要跟上行程,还要想他人所未想
,急他人之所急,既劳心又劳力,每时每刻心神都绷得如拉满的弓弦。此时心神一
松,竟在这如火如荼的战斗中睡去。
美少妇他们见他痴痴呆呆、全神贯注地看着怀中的少女,竟也是不忍惊醒他。
良久,美少妇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蓟子训一瞪眼:“你们到底是谁?”
美少妇沉吟了一会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旋怀,他是壶公,我们便是牛渚
矶阁皂宗的弟子。”
蓟子训一听他们便是来自梓社的阁皂宗,立时神色一肃,正待答话,壶公却道
:“不要冲动,之前几次伏击确是我们所为,但幸好尚未伤及贵派的弟子,不然还
真无迴转余地了。”
“你家臧宫长老呢,我们想当面跟她说道。”旋怀四处张望,并无人答话。
蓟子训回头往后面看去,却见湛真他们都驻足往视,音皑也已入定,臧宫更是
睡得正酣,这等邦国大事,却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只是一时间没有合适主事人
,也只好硬着头皮道:“长老此刻在后面休息,你倒先说说如何个迴转。”
壶公也并未因他年少而有所轻视,仍是肃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派掌教
大人首徒穷兜长老年少有为,天性聪慧,励志变革,造福大陆……”
蓟子训冷笑道:“你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这穷兜是好还是坏,不是你说了算
的,你还是说回正题吧。”心中却是暗道,五灵炎家是五灵中力主异化人类最顽固
的力量,老子尚且如此,所依附的阁皂宗自然更好不到哪里去,我信你的鬼话才怪
。
壶公讪讪道:“之前或是臧宫长老对穷兜长老有所误会,已致两邦交恶,更引
起了相互间种种猜疑,穷兜长老此刻也十分后悔之前的孟浪和唐突,后又三番两次
拦截臧宫长老,在此,委托老汉代致歉意。”
“停住,停住,你刚才说的唐突是指什么?你说话含含糊糊,我可听不太明白
。”蓟子训对两邦间的大事自然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竖着耳朵听。
壶公看了蓟子训一眼,道:“这老汉就不太清楚了,小哥何不亲问臧宫长老。
”蓟子训暗道,难怪臧宫不太愿意提起穷兜,却原来中间还有这曲折。
“梓社目前已屯兵贵城邦青郡府外,穷兜大人说了,只要臧宫长老一句话,梓
社便退避三舍,绝不犯边。若是臧宫长老足有诚意,梓社愿倾城邦全力,以襄助长
老成就大业。”壶公有些暧昧地说道。
蓟子训笑咪咪道:“却不知你说的一句话是什么话,还有如何才能足显诚意,
我不是很明白。”
壶公摇了摇头,笑道:“不需你明白,你只要知道若是答应我们所提条件,阁
皂宗便和你们正一道派共同辅助臧宫长老杀进赤都,维护你们所说的纲常。”
蓟子训看了一眼怀中仍熟睡着的臧宫,心中只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想到杯渡真
人所说的五灵之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冷冷道:“听起来蛮诱人的,只是我糊涂
了,前些天还张牙舞爪的象群疯狗乱咬人,这一会儿功夫居然要做朋友了,不明白
,不明白。若不打,就请让路。”
言罢便挥手让后面的人跟上,美少妇旋怀道:“这不是小孩玩家家,邦国大事
岂能儿戏,还是请你们臧宫长老出来作决断吧。”
忽听得有人冷冷道:“我是臧宫,不用决断,蓟子训道长所说的便是我说的。
”却原来是臧宫醒了过来。
此时旋怀等人却没料到蓟子训怀里抱着的蒙面少女居然会是臧宫长老,一时间
都目瞪口呆。
壶公却急急道:“你还未听我细说,怎能轻易就下决断。事关赤都生死存亡,
事关天下苍生百姓,事关长老锦绣前程,还请三思啊!”
臧宫冷笑道:“穷兜能说出什么条件,休要呶呶不迭,还是那句话,除非天崩
地陷,天之山陆沉,地之海断流,臧宫方敢和他合。”
壶公默然,看了一眼蓟子训,却终是挥了下手,然后便与旋怀等人均隐入夜幕
中转瞬消失不见。
此时众护卫也都集结完毕,刚才坠落马鞍的护卫也仅是受了重击昏迷过去,此
刻也都醒了过来。
蓟子训重新将臧宫置于身后,头也不回便大叫:“大鸿,还不往前先去探路。
”这一路上,基本上是大鸿率着护卫前路开导,众人也习惯每到一陌生环境便让大
鸿领人先去探路。
蓟子训一回头,却见众人均都垂首木立,湛真等女无不掩面涕泣,蓟子训心里
针扎般锐痛,喃喃道:“大鸿走了,我们也走吧!” 若其却于其身后突然哀声恸哭
。
臧宫只是紧紧地搂紧蓟子训,竟是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蓟子训,蓟子训忽然伸
直喉颈,大吼一声:“开路喽!各路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大鸿在此,统统让路!”
数年后,便是蓟子训这句话,却令“大鸿在此”成了大陆人类赶夜路、赶险路
必须念叨的咒语,大鸿也俨然成了赶路神,这是谁也始料未及的。
经过刚才的短兵相接,众人的脚步都沉重起来,谁也说不清前面会是什么等待
着他们,一股难以渲泄的绝望、痛苦和压抑弥漫着整个队伍,暗沉沉的夜色更增添
了阴森恐怖气氛。
蓟子训生性疏懒,乐天安命,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在他眼里,生活是充
满阳光和生机的,黑暗和绝望只是黎明来临前的瞬间,即便在他修道入门那段最艰
难的时间,他都坚信明天一定会变得更好。
从走出白岳山的那天起,千里白地中,每日可见枯草一样倒毙路边的饿骨,生
命随时受到死亡的威胁,时世的艰难和生命的脆弱让他感到迷茫和困惑。
人类不但要受天灾的煎熬,还要受五灵之争的威胁,天地不仁,人定不能胜天
,芸芸众生中,人类却是最脆弱、最无力的物种,便连以吸吮尸膏赖以存身的蝇虫
活得都要比人类自在和快活。
臧宫此时不仅是他的知心朋友,也是他必须用能力和生命保全的赤都核心人物
,他必须带领这些人杀出一条通往赤都的血路。
所有这一切令他此刻有些喘不过气来,大鸿的死更令他丧魂销志,几乎一闭上
眼睛,就仿佛觉得大鸿还在身边。
此时,他才真正明白做人有时候真的很艰难,生老病死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事,
美好的事物也会消亡,会消失,生命有着太多的无奈。
而在臧宫看来,没有比今夜星汉更璀璨耀眼的了,她睁大着眼睛看着蓟子训策
马驰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喜怒哀乐,却是这样的亲切和熟悉。
当所有人都陷于绝望和哀伤时,唯有她却紧紧地搂着蓟子训,沉浸在这突如其
来的喜悦和欢乐中。
尽管她知道,这无异于飞蛾扑火,宁愿自己被烧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她还
是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滔天恶浪里的一根稻草,哪怕是瞬间的辉煌。
马蹄渐渐地缓了下来,臧宫一看,却已经出了鬼门关,只是出口处并无赤都兵
卫把守,四周黑沉沉的看不清状况。
音皑勒马过来道:“我们便在这里等候苗三他们吧。”
蓟子训点了点头,回头便去抱臧宫下马,臧宫却象个孩子般赖着马上不愿下来
,蓟子训楞了一下,笑道:“不如我牵你遛达一圈。”
音皑道:“小心点,别走远。”
蓟子训牵马默默地往前面走去,臧宫忽然道:“到了赤都你还会陪着我吗?”
蓟子训道:“只要师门有命,我自然会陪你的。我一直不明白,现在赤都暗流
汹涌,更有铢家这些鼠辈暗里窥伺,你不避其锋锐,反要逆流行舟,迎难而上,却
是为何?”
“对于铢家身后竟有这许多强援,我还是估料不到,导致大鸿等人丧命,说起
来都是我的责任。铢家虽说在赤都也是炙手可热,只手遮天,但尚远未到争锋赤都
,逐鹿天下的地步,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除了铢家,赤都还有哪些势力不可忽视,你应是早有打算了吧。”
“我坚持回赤都,固然有趁大势未定,人心丧乱的原因。更主要的是我有一个
铢家所没有的轮值长老的身份,凭这个身份我就可以凝聚赤都旧老势力,而铢家代
表的是新生力量,是同现行纲常伦理,同赤都千年来根深蒂固的旧传统格格不入的
。”
“那又怎样,你不是也要变革现状吗?”
“长老会掌控赤都军政大权,凭借的就是人心和千年的习惯势力,若是这纲常
法度一垮,凭这些只会夸夸其谈的无能老朽之辈岂能一柱擎天。铢家要入主赤都,
名不正言不顺,若要稳定大局,必然要摧毁长老会这个障碍,而我却无疑是这些腐
老们的救命稻草。”
蓟子训拍额醒悟道:“然后你就过墙抽梯,过河拆桥,待大局一定便可弃之如
履,然后便以一个救世主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然后你就可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
?”
“我说过你是个很奇怪而且很聪明的人,你只是被几片树叶掩住了耳目,你本
可以看得更远,听得更清。不错,正象你所说的,这只是我夺取赤都领导权的第一
步,现在我们离这一步就只有百步之遥。”
“夺回轮值长老位置后,你会怎么做?”
“自强不息,犯我必诛。先自强后自立,废长老,集郡权,复赋税,建军队。
集赤都之力,挥师梓社,跃马天下。”
蓟子训倒吸了一口气:“你这不是比铢五还要胆大还要疯狂吗?难道那天晚上
你和杯渡长老说的话全是谎言,全是骗人的吗?”说到最后已是又惊又怒了。
臧宫狡黠笑道:“这很难理解吗?这就是做长老的好处,谎言是我们长老的标
识,阴谋是长老的嗜好。”
蓟子训忽然心冷如冰,道:“那我们呢?是不是也是你们阴谋中的棋子。”
臧宫有些悲哀,有些怜惜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阴谋无处不在,玩弄阴谋
诡计是人类的嗜好,不对,应该是所有有思想能思考的生命的共同嗜好。你们只是
整个阴谋的一个小小的环节而己。”
蓟子训想到大鸿、元敬的死,苍舒的伤,只觉得这一路来所付出的汗水和鲜血
,到头来却全成了一派谎言和连篇鬼话,当你千辛万苦抵达目的地时,却发现这一
切仅仅是个黑暗而且无聊的玩笑。
明明被别人玩弄于股掌,却还乐此不疲,阴谋此刻竟成了苍舒等正一道派弟子
得以苦苦支撑至今的精神支柱。
蓟子训只想放声痛哭三声,涌上心头的却是荒唐绝伦的可笑。
他看着镇定自如,似笑又非笑的臧宫,忽地大笑:“我知道,你是怕我太执着
于大鸿的死,你只是想逗我笑,你是骗我的,太好笑了……”
臧宫怜悯地看着他,道:“你不用自欺欺人,你心里清楚我没骗你。这就是现
实,现实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天下,这人世间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单纯明了
。”
蓟子训却仍纵声大笑,笑得最后却是泪如滂沱,蹲在一旁呜呜大哭起来,他为
元敬哭,为大鸿哭,为自己哭,为这天下苍生哭。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三步一人
臧宫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在一旁哭,待他渐渐地歇声了,才道:“你纯真得就象
块石头,有棱有角,浑若天成。也许你会感到委屈,也许你会因此而疏远我,但我
还是要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不仅仅欺骗了我,也欺骗了整个正一道派,难道你当这很好玩吗?大鸿、
元敬,还有许许多多对你忠心耿耿的护卫大哥们,就是为了你这个谎言而丧失了性
命,你感到心安吗?”说到最后,蓟子训几乎是吼出来的。
“生命无所谓高低贵贱,生命的本质就是灭亡。正一弟子的死尸和路边的饿殍
没有区别,分别就在于为谁而死。”说到这里臧宫的神色却忽地黯淡下来。“我每
天都在为死亡作准备,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总有一天死亡会不请自来。”
蓟子训就象看着鬼怪地一样看着臧宫,却是怎么也难想象这个复杂多变的女人
就是刚才自己曾为之呯然心跳的女人,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道:“明知是个谎言
,明知我是正一弟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现在不是还要倚重正一道派进入
赤都吗?”
“其实不能算是倚重,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你还天真的以为五灵之争分什么正
义和邪恶,还天真的以为正一道派、五灵青界真能代表什么人间正道啊。”
“不会的,不会的,你又说谎,你又说谎。杯渡大人不会骗我,鑫老人不会骗
我,使童大人不会骗我,整个事情就你在骗人……”蓟子训心乱如麻,一时间只觉
得天转地旋,黑白颠倒,人事皆非,每个人都变得不可信,不可接近。
“有些事情你只能面对,逃避现实,懦夫所为,君子所不取。你听好,我只跟
你说一遍,五灵之争争的是人类没错,但有一点你必须紧记,不论谁胜谁负,百年
内,人类逃脱不了丧家灭种的下场。”
“这是为何?”蓟子训有如呻吟一般地问道。
“五灵之争的核心并非在异化人类这个问题上存在歧义,而是分赃不均的内哄
。在五灵界修道者看来,占有人类的肉身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五灵非人不
能象人类一样依靠婚姻传宗接代,他们迫切需要人类这样的优秀鼎器代代传承下去
。”
“五灵中也有人类修道者,比如青使大哥,比如杯渡真人,难道他们竟会坐视
不理,眼睁睁看着人类灭种,看着五灵瓜分人类同胞。”
“排除异己,顺者昌,逆者亡,这是人类常用的手段,五灵非人也不陌生。在
五灵胎渊中,人类修道者廖廖,对他们根本够不成什么威胁,我只不过是青界选定
的划分势力范围的人间代言人而已,现下的问题是穷兜,也可能铢五都已经成为五
灵其他四界的代言人。”
“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我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蓟子训头脑渐渐地
从疯狂中冷静下来。
臧宫眼里忽地涌上一抹悲哀:“其实那晚益郡遇劫前,我跟你一样,一直以为
自己所从事的是拯万民于水火的崇高大业。”
蓟子训脑中灵光一现,喃喃道:“神秘人,神秘人,是那个神秘人告诉你这些
的?”
“不错,就是那人告诉我这一切的,从头至尾臧宫也是整个阴谋的一个棋子。
”
“可是杯渡真人却是后来的,难道之前青界和正一道派就已经设计于你了?”
臧宫冷笑道:“从我被长老会推选为轮值长老,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都是事先
预谋好的。出山之前,杯渡早找我谈过了,那晚他不过是演一场激昂慷慨的拙劣的
戏给你和苍舒看罢了。”
蓟子训想到入门,想到修道,想到青神岩,想到世时棋局,想到斧柯烂矣,难
道这一切竟都是一派谎言,都是一场恶梦?
“其实从你加入正一道派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注定要成为这整个阴谋的殉葬品
,环环紧衔,丝丝入扣,根本不容你有任何怀疑的破绽。”
“你怎么知道那个神秘人所说的就不是谎言?”蓟子训虽说口气缓和许多,但
事情太过骇人听闻,匪夷所思,内心十分希望这一切都是个误会,甚至期待这只是
个类似于青神之梦的梦魇。
臧宫整个人有些发抖,只是眼神却非常的坚定:“有我相信的理由,而且是必
须相信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也有必须告诉我的理由?”蓟子训嘲讽道。
臧宫正待说话,忽听得耳边却嗤地响起一声似笑非笑的怪声,蓟子训一回头,
便见数丈开外竟立着一人,斜扛着一把长约丈余的狼牙棒,隐约飘过一篷血腥味。
这人后面,还零落散布着三人,一人赤手,一人佩剑,一人却柱着一根绿幽幽
的竹杆。
那扛狼牙棒的人因为站得近,借着霞光看得清竟是红眼赤发,臧宫却忽然喃喃
道:“天快亮了,铢家要作最后的孤注一掷了。”
蓟子训心神一动,便披上吸星光甲,音皑等人也慢慢地围了上来,臧宫则由连
翘、若其等人拥着退往一隅。
蓟子训屏气凝神,心里却只觉一阵茫然,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为谁而战,为
所谓的拯万民于水火的正道大业?为臧宫?为自己?
不知道大鸿裏血奋战、舍死忘生的时候,心里却是想的什么?他只不过是个有
些粗犷,有些憨厚,有些蛮力,有些善良的好汉子,他不矫情饰诈,不虚伪造作,
就象那柄巨斧,没有镂金铺翠,却锋可断头!
他战斗,只是他想战斗,他战斗,只是他快意恩仇!
砍不尽的仇人头,流不完的英雄血!
杀尽天下无义无信、背忠忘恩之徒,交尽天下热血忠义的英雄好汉!
头可断,血可流,兄弟恩义不可绝,浩荡正气,正是这碧血丹心铸就!
不为天斗,不为地斗,不为虚妄正道斗,就为这兄弟,我也该大吼一声:“杀
!”
“大鸿在此!杀!杀!杀!”想到此,蓟子训忍不住仰天大吼,震得落叶纷纷
如雨。
“杀!”蓟子训左捏金阴飞觞,右持三千青丝,风息运起,三千青丝化作万千
青光,蓝火附上,便升起万道碧火。
音皑、湛真等人看着状若疯狂,却又豪气冲天的蓟子训,竟是发出了第一次有
生以来的强大恐惧。
三千青丝本为灵器,蓟子训以风性真气摧起,虽不能发挥出三成的威力,但辅
以蓝星雨火,也能摧发其五成的力量。
蓝星雨经多次去芜存菁,其火性更炽,火越烈其色越浅,那红眼赤发见其突然
骤然发难,开始也是吓了一跳,但见他对方所运道器并无灼眼光影闪现,也觉杯弓
蛇影。
正当他松气时,却见一道浅浅的火影从头顶砸来,不觉裂嘴一笑,抢起肩上的
丈余狼牙棒往那火影打去,火影象是长了眼似的,避过巨棒,忽地转了个圈往他头
顶落下。
红眼赤发百忙中瞥见这青光所挟火影同时找上身后其余三人,心里却莫名地慌
乱起来。
正待闪避,火影快如迅电般往头顶落了下来,只觉得胸里一阵恶心的烦闷,一
股甜腥味往喉间窜来,正要张口呼气,却见一张玉琢粉脸对着他呲牙一笑,额头的
一抹火焰格外的夺目。
红眼赤发也想咧嘴笑,却忽然惊恐地感觉头皮一凉,然后便见那少年手里攥着
一撮赤发,赤发下晃着一物,象个倒扣的大海碗,碗沿仍滴溚红白流液。
红的是血,白的应该是脑髓,他经常用这狼牙棒敲打别人脑袋,这东西他眼熟
得很。
只是那撮赤发却更眼熟,仔细一看,上面结的细细密密的小辫正是自己顶上毛
发,伸手想往上摸去,却两眼一黑,便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下。
音皑等人只见得三千青丝所到之处,尽皆披靡,蓟子训几个兔起鹘落,便见那
四人纷纷倒地不起,不一会,他一手持着破丹刃,一手提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奔了
回来。
蓟子训把那堆黑乎乎的东西往载着大鸿躯体的座骑下一扔,便啪地双膝柱地,
竟是长跪不起。
音皑等人往那堆黑物望去,竟是尚淌着红血白浆的天灵盖,湛真一声尖叫,便
扑向一旁由护卫扶着的苍舒怀中。
音皑却是双泪长流,也于一旁陪着蓟子训跪于地上,却是头埋着黄土里呜呜长
嚎。
即便在鬼门关内腰斩铢三,他都没流泪,那时心里除了恨还是恨,此刻恨意已
消,剩下的只有哀!
蓟子训抬起头,狠狠将那破丹刃插于地上,大声道:“杀我兄弟者,上穷碧落
下黄泉,我必诛之。”
一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冷咧道:“铢家铢家,我当诛其全家,绝不食言!”
众护卫心一震,却忽地齐齐举起龙矛,大声呼喝:“诛其全家!诛其全家!”
气冲宵汉,声遏层云,便连若其也跟着大喊。
“好重的杀气,好狠的手段,你便是杀我铢三,惊我铢四,伤我铢五的那个正
一道派的弟子?”不知什么时候,远处野地里,缓缓踱出一人,身披翠袍,手扶长
剑,黑髯飘胸,气宇轩昂。
蓟子训冷冷道:“我便是西陵蓟子训,杀你铢三,惊你铢四,伤你铢五的便是
我!”众人没感觉什么异样,唯有臧宫却颇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
“嗯,江山代有新人出,三步杀一人,好气概,想不到合本座门下四弟子之力
竟也是不敌。正一道派真是慧眼识人,你好!你好!你好!”说到第一个“你好”
,人还在百丈外,说到第二个“你好”时已至眼前,说到第三个“你好”却象是一
声惊天霹雳自天而降。
蓟子训顿时只觉心悸胆寒,竟是把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兀自颤动不
已。
一回头,却是魂飞魄散,只见靠得近些的人马俱七窍流血仆地而亡,仅是一霎
间,除了远远站着的数十个护卫尚且伏地哀嚎外,数十条生命便这样灰飞烟灭。
唯音皑等修道者尚能咬牙坚忍,却也是狼狈不堪。蓟子训不及运气,一跃而起
,目眦尽裂,身子一抖,便现出暗光,音皑嘶声道:“小训小心,他是真人,不可
硬撼。”
蓟子训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心神急转,运起风胎风息尽
数往灵戒涌去。自出白岳山门,直觉眼前这人却是所遇之最强对手,自是不敢怠慢
。
风息一起,暗光便燃起一层白焰,蓟子训举起灵戒,低吼一声,暗光便如脱缰
之马往那翠衣人冲去。
翠衣人翠袖一甩,竟往外飞出一道白练,白练卷着暗光,竟象水浇火一般被浇
个通透绝灭,暗光一失,蓟子训心府受累,张口便往那人吐出一口血箭。
翠衣人仍是长袖善舞,擗开那道血箭,却是姿美态朗,从容有度,蓟子训也暗
中忍不住赞了一声。
翠衣人虽说神态自若,心里却也大吃一惊,眼前这人无论外貌举止都不及弱冠
年龄,却竟有风息真气,而且尚能使出暗质光息,这却是大陆所有修道门派不可能
修练的道术。
蓟子训这几天来所遇之铢家弟子似乎都对这暗质光息有着特殊的克敌制胜的方
法,如铢五使的凝神水,铢四的破丹刃及铃铛,铢三的三寸破光剑俱是能克制暗光
的宝器,而眼前这翠衣人的白练更是高明。
想及此,便收了风息,却疾退几步,运起风息真气甩出三千青丝,三千青光凝
成一束,蓝星雨火随即窜上,幽蓝火影幽灵般挥向翠衣人,翠衣人这才倒吸了一口
气,却是不敢再打出白练,而是直接挥掌向那火影打出一篷水息真气。
蓟子训暗哼一声,却运起风息真气往三千青丝灌去,幽蓝火影忽地冲天燃成一
团烈火,铺天盖地往那翠衣人扑去,翠衣人身形一晃,便往后闪去。
蓟子训如影附形般跟上,烈火猎猎穷追不舍,那翠衣人这才慌乱起来,措手不
及下长袖甩出白练,白练卷向幽蓝烈火,火团忽然裂成万千火练,火练卷起白练,
瞬间便将白练燃为灰烬。
翠衣人心恸不已,一时恍惚楞住,那万千火练却从四面八方向那翠衣人围拢过
来,炽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翠衣人顿觉呼吸一滞,竟是差点没有背过气去,抬
头一看,蓝幽幽的火练象篷帐一样自头至脚往自己罩来。
隔着火影,蓟子训却瞪着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便是天上神仙,陆地人王,
黄泉厉鬼,伤我弟兄,我必诛你!”
翠衣人面色顿时煞白,嗫嚅着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臧宫却忽地立在他身后
轻道:“他便是铢家铢锱,为铢五兄弟的叔父,久在外修道,想不到竟也参与赤都
之争,杀他不如擒他,赤都之行或可大用。”
蓟子训冷冷地扫了臧宫一眼,手一紧火练四合,众人均可闻须发焦灼臭,臧宫
面色一白,垂头不语,蓟子训身形一闪,便纵向铢锱,只见他手中寒光一现,火练
便消失不见,却见铢锱已软软地如面粉团般瘫在地上。
早有一群护卫嗷嗷奔上前去便是一顿拳打脚踢,音皑等人也忙跟了上去,刚才
蓟子训用破丹刃破了他道胎,已与凡人无异,若是用力太甚,只怕不等到了赤都便
一命呜呼。
场中便剩臧宫和蓟子训两人,臧宫轻道:“谢谢!”
蓟子训默然不语,刚才力战铢锱师徒时他一直都在想,人很多时候是需要梦的
,面对真相和相信真相却是需要时间和勇气的,有时候是非真假可以不必分得那么
清楚,痛苦的根源可能就在于你太明白。
大鸿并不管谁真谁假,谁是谁非,只要兄弟们以为对的,他就以为然。所以在
他心中,为谁流血,为谁舍命,却是界限分明,大鸿为的是兄弟!
蓟子训忽然想起刚才被铢锱师徒打断的那个问题,冷冷道:“你还没回答刚才
的问题,难道你告诉我这些也有什么必须的理由?”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世道无情
“我告诉你,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你是这人世间
我唯一可信的人。”臧宫象是费尽心力才说出这些话,身形竟是弱不禁风地晃了晃
,却仍是顽强地立住。
只是心里却梦呓般对自己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对你说这些,不是要苛求
你支持我,臧宫只是想告诉你,若是臧宫连抱我护我亲我的男人都不能取信,我又
同行尸走肉何异!
蓟子训咪着眼睛,看了一眼臧宫,淡淡地应了一句:“就这样?”
臧宫凄然一笑:“赤都就象个衣冠楚楚的贵族,金玉其外,相貌堂堂,里边却
包裹着一大堆糜烂的腐肉,桀贪骜诈是它的本性,权力、金钱和美色是赤都贵族的
共同爱好。我自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肮脏、荒谬、阴谋和欺骗的环境,臧宫有
时候都觉得不是岁月无情,却是世道无情,无情催人老啊。”
蓟子训不敢想象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人和人之间没有信任,没有温情,没有
关爱,只有互相算计,互相利用,互相欺骗。
一个人生活在阴谋丛生的环境中,确是天不催人人亦老,难怪臧宫言行举止世
故沧桑,唯真性显露时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人间有时候真比焚烈洲还要可怕。
“我倦了,我已经倦了豪门贵族无病呻吟般的说教和造作,倦了那种令人呕吐
的权力交易下的情爱和婚姻。”臧宫象是自言自语。“是你让我突然感到这世界还
是干净的,你纯真得毫不造作,总能给人带来惊喜和欢笑。”
“或许是我作茧自缚,或许对于你来说只是过眼云烟的一场风花雪月,但对于
我来说已是弥足珍贵。我真的很喜欢被你抱着的感觉,无忧无虑,无惊无惧,平静
安详,虽然短暂,于愿足矣!”说着说着,臧宫竟有些呜咽,隐约可见泪光闪烁。
“只要你用心,其实这世界还是能发现许多美好的东西,你不必灰心。” 蓟子
训上前握住臧宫的柔荑,语气也由柔转厉。“只是即便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也不能
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择手段,愚弄天下,更不能以牺牲兄弟们的生命为代价。”
臧宫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泪水终于淌了下来:“其实之前我所说的也不全是
谎话。角逐轮值长老,初衷却是想扫荡赤都腐朽之习气,自强不息,富民强邦。白
岳山上受杯渡长老重托,更是雄心壮志,恨不得立刻解百姓于倒悬。待益郡被劫明
白真相后,一时间确是万念俱灰,但后来看着荒时暴月的百姓度日维艰,饿殍载道
,终于还是决定继续赤都之行。这后来事情便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可是你现在改变了益郡所拟定的策略,若要恢复赋税,建立军队,出兵梓社
,只怕正一道派会有所察觉,到时你怎么向他们解释?若是反目,杯渡必有所动作
,到时只怕更难以收拾残局。”
臧宫冷笑道:“其实在晦晚院,杯渡真人所提比之我刚才所说的,比之铢五还
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蓟子训吃了一惊:“杯渡真人是怎么说的?”
“解救人类,变革现政权,解散长老会,废除八郡,征集私产,全民动员,倾
巢出动,先攻昆岑,后围梓社。只是后来我据理力争下才勉强采纳了我的意见,当
时我竟是不识其豺狼野心,兀自还真以为他心系天下,只是操之过急。”
“原来如此!那你以后怎么应付?”虽然吃惊,但此刻的蓟子训已经能沉得住
气了。
“我现在要做的正合青界和正一道派的心意,只要掩饰得当,不怕他们生疑。
而且纵观天下,四城唯天谷孤悬陲隅,尚未引得青界垂涎,其他三城均已秣马厉兵
,跃跃欲试,若仍按兵不动,只怕被动挨打,长痛不如短痛,若尽起兵甲,还能打
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待大事一定,再作打算。”臧宫娓娓道来,自是比蓟子训要想
得深远。
蓟子训没有臧宫想得这么多,道:“你说我们大家也跟你一样都被蒙在鼓里,
那为什么不跟大家说清楚,苍舒大哥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应该会支持你的。”
臧宫斜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天真,五灵之争已经够耸人听闻的了。若是你
告诉他们说,你们的掌教大人心怀叵测,正准备联合青界异化了人类,大家都起来
反对他吧。你说会怎样?”
蓟子训不语,这话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自然不能希望别人也相信。
臧宫柔声道:“我说过,这人世间,我最信任的就你一人。你想想,我们刚出
西陵镇没多少时间,就碰到下三滥者的影藏之影者的情定三生的伏击,之后接二连
三地遇刺。这一路上尽管我们怎么小心在意,怎么隐匿行藏,最后还是在处处受制
于人,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有些太离奇古怪了吗?”
“你是怀疑我们马队里有细作?”蓟子训还是吃了一惊。
“不是有怀疑,而是根本就存在。” 臧宫冷冷道。
蓟子训回头看着正四处忙碌的人们,喃喃道:“不会的,他们怎么会是细作?
他们怎么会出卖自己的兄弟?”
臧宫眼中透着浓浓的悲哀,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便是我父亲都可以出卖
我,谁还不能出卖我?”
蓟子训虽然也觉得臧匕在鬼门关前跟臧宫说的话有些古怪,只是这话从臧宫嘴
里说出还是有些不信。
“如果要在父亲和叔父之间选择一人的话,我还是愿意相信白衣子羽。子羽叔
父是一个追求完善、崇尚完美的雅人,他或许在广郡府时曾生过歹意,但最终他还
是放弃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白衣子羽当真是个风流人物,竟然自号“美人”,还真是独
步天下。
臧宫又道:“还记得他曾命尹洙送于我的信函吗?父亲在信上除了告诉我他的
亲兄弟,我的叔父,广郡郡守白衣子羽是昆岑城邦的奸细外,还让我觑机除掉他,
尹洙便是他派来协助我除掉子羽的杀手。”
蓟子训真是无话可说了,父女相疑,手足相残,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
。
臧宫凄然一笑:“其实我早知道父亲跟梓社水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鬼门关前
他赶过来只是给我最后一个表白效忠的机会,但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我走进鬼门关
,竟是绝尘而去。若不是你一旁鼎力相护,臧宫早就成为阁皂宗壶公他们一伙的囊
中之物。”
说到这里,蓟子训忽然想到壶公曾说过的话,道:“壶公不是说过,之前的几
次伏击都是他们所为,如此说来,可能是阁皂宗他们派人追蹑也未可知,不能就说
是我们自己人通风报信。”
“泽披四方怎么说,那施这道术的人必定是跟我们站在一起的人,不然他藏身
何处?”臧宫冷声说。
泽披四方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若是亨永清醒过来就好了,可能会解开他一直
如鲠在喉的心结。
“不管怎样,那也只是可能,或许他们正是要我们自相猜疑,从内部分解我们
。”蓟子训绞尽脑汁想象着各种可能性,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朝夕相处的兄弟们会
是内奸。
“你不必自己安慰自己,事实就是事实,非常时期,也只能行非常之事,我只
说于你一人知晓,那是我信你。你若是也要告诉苍舒道长他们,我也不拦你。不过
你相信一个人之前,最好想想后果,我不敢说我臧宫身系天下苍生安危,但至少目
前为止,这天下为天下人谋生存的人也唯我臧宫!”臧宫说得平静,但眼睛却骤然
一亮。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但这天下还有为天下人保天下的人吗?蓟子训又觉得头
痛起来。
“臧宫的心也是人心,不是冰做的。护卫们以身殉职,我也心痛,大鸿去了,
我也难过。我说过,人都有一死,分别就在于为谁而死,大鸿、元敬他们虽然去了
,却是为天下千千万万的人而死的,所以你不必伤怀。臧宫之所以现在要复赋税,
建军队,也是为更多人能活着的无奈之举,我也知道战事一开,死伤难免,势必血
流成河,尸积如山。只是梓社虎视眈眈,昆岑蠢蠢欲动,若不能一击定天下,赤都
将危矣,人类将危矣。五灵要争人类,我偏要集合起天下人类和他们抗争,我就不
信这人类还真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予取予夺,只要人类还有骨气,还有傲气,人
类就绝不会亡家灭种。”
臧宫说得声音不高,只怕吓着别人,蓟子训却忍不住张口想大叫一声好,却被
臧宫连忙用手掩住了嘴巴,只发出呜呜的低咽。
“你呀,一会儿恨我入骨,一会儿冷若冰霜,一会儿又激动不克自制,还是小
孩子脾性。”臧宫白了他一眼,却是娇媚入骨。
蓟子训嘿嘿笑着,却赶快转移话题道:“可是现在我们赶赴赤都,铢家正不知
在哪张网等着我们,而且赤都护卫兵超过三千,再加上铢家及亲铢家的一些私兵,
你臧宫又身无长物,更无余兵,如何匹敌?”
“不急,不急,你便是我手中百万雄兵,寻常护卫虽千百万又能怎样,我们现
在要担心的是铢家还会出现什么样的修道者。而且杯渡真人说过正一道派另有后援
,此刻想必也应该快到了吧?”臧宫倒胸有成竹,不徐不疾地道。
“你跟我说这些,还真是想我尽心尽力的帮你?”蓟子训看着臧宫一脸小人得
意的样子,却不再有刚才晦暗凄苦的神色,心里不知怎么地却有些怅然若失。
“是啊,你还是我以后角逐天下的一把利器,一着奇兵,还想怎样?”臧宫狡
黠地笑了。
这话和青神使童说的又有些相似,只是一个是角逐天下,一个是五灵之争,自
己好象处处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蓟子训一把揽住臧宫的腰,咬着她的耳朵恶狠狠地道:“若是你再敢骗我,我
便……”
臧宫却往前挺了挺胸脯,挑衅似地看着蓟子训,笑咪咪地道:“你便怎样?”
蓟子训一下子便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耷拉着头,嗫嚅道:“我…我…我便吃了
你!”
臧宫碧眼便浮起一层迷离,却喃喃道:“你便吃吧,我一辈子都躲在你的肚子
里不出来……”
蓟子训只觉搂着的臧宫胴体一下子便火热起来,连忙道:“不吃了,不吃了,
还是你吃我吧。”
臧宫嗤地轻笑出声,却白了他一眼,忽然附嘴过来轻轻道:“你是搂过亲过臧
宫的第一个男人,也是臧宫心中的第一个男人。”
蓟子训只觉得一声霹雳打在脑芯,看着小狐狸一样令得自己神迷意乱的臧宫,
吃吃道:“什么?”
臧宫一瞪眼,冷冷道:“没什么?”
蓟子训一下子头痛起来,若真要天天面对她,自己还真是被她耍得傻傻呆呆的
,也难怪铢五他们一见臧宫便没了脾气。
臧宫忽然收拾起顽性,正色道:“不逗你玩了。其实赤都并非铜墙铁壁,真的
不可逾越,铢家也不是凶神恶煞,兼之仓猝僭位,也是孤掌难鸣,若非仗着暗藏着
的几个修道者,又岂敢狂犬吠日。更何况苗三本是赤都三千护卫兵的总首领,苗家
更是世代为带兵,为我臧宫的最大助力,忠心不说,更兼对天下也是相同看法。只
是不知苗三此刻安否?”心下已是忧心忡忡。
正说到苗三,忽听有人惊叫:“苗三首领他们的坐骑出来了。”
蓟子训连忙松开臧宫,果然见谷道里奔出几匹赤驹,却是血迹斑斑,似也是经
历了浴血鏖战,正是苗三、岑彭、谢自然他们的座骑。
此时东方已露白光,叫嚣了一晚的蛙虫突地齐齐住声,四野却静寂得有些可怕
。唯有一些护卫仍在埋头挖坑,另有一些人则抬着刚才被铢锱一声“你好”吼毙的
护卫们的尸体。
不知是谁喃喃道了一句:“真是寂寞!”
真是寂寞,这是蓟子训第二次生出寂寞的感觉,而每次寂寞来临都是这样的突
如其来,让人有些惊惶失措。
音皑看了蓟子训一眼,忽然道:“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只是这天亮前的黎明时分却真难捱,已经料理好同伴尸身的护卫们
也慢慢地聚拢起来,亨永和尹湎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刚才被护卫们牵得远,却反而幸
存下来。
蓟子训则垂着头,尚在深味臧宫刚才所说的一番话,当他自头至尾将纷乱的事
情重新整理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已经相信了臧宫,尽管臧宫所说的也
并非毫无破绽,就比如那个神秘人,比如她和穷兜还有铢五他们剪不断理还乱的千
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当他发现原来深信不疑的一切都是荒唐的骗局时,心中刚开始的一丝悲愤
也渐渐地淡化了,却相反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或许自己和臧宫一样,根本就
是和周身环境格格不入,内心竟也是企盼能自由自在地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羁拌。
自己原本就想做只滟林中的一只快乐的小鸟,青神岩唤鱼潭中一尾快活的小鱼
。高门大派,蹉不能禁锢自己渴望鸢飞鱼跃的天性。
突然想到要是某一天臧宫和正一道派翻脸时,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正一道
派还有自己容身之地吗?
若是臧宫长老真的如她所说,独树人间正道大旗,为人类谋取生存立身之地,
自己将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她的一边。而真有这样一天,自己将会直面正一道派,直
面青界,甚至直面整个五灵界。
想想自己可能会成为五灵公敌,心忽地卟卟乱跳,深吸一口气,却忽然间看到
天边霞飞云蒸,竟象是胸间生起朝日,一片豁然舒爽。回头看着臧宫,却见她正垂
着头,和身边的一个护卫细说着什么,那护卫便翻身上马乘着一骑绝尘而去。
音皑率先上了马,默默地注视了一眼四周密密麻麻挨着的五十多坑由泥块垒成
的坟茔,每个土坟上面就摆着一棵树枝,只有这枝上还沾着朝露的鲜绿树叶还彰示
着下面埋着的是一个生命。
仍是由蓟子训护着臧宫长老,蓟子训勒马绕着微微拱起的坟堆碎步走了一圈,
忽然大吼一声:“疾!”便向着赤都方向头也不回地急速驰去。
后面幸存的三十来人也跟着蓟子训绕了一圈,跟着齐吼:“疾!”便策鞭朝着
前方绝尘而去。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一次会议
会议时间:某年某月某天某个阳光灿烂的上午
会议地点:西陵镇仙风楼国际大饭店豪华会议室(有空调,小姐服务)
主席台成员:蓟子训、苍舒、木瑶、臧宫、音皑、湛真、若其、连翘、青使、
杯渡等
老同志:使童、鑫老人、丙吉真人、清流、陶伯、神秘人等
民主党派:铢四、铢五、拘弥老祖、兼谟、臧匕、白衣子羽、穷兜等
非党人士:暴牙、食邪夫妇,苟老、丽丽夫妇了,夸盘、火膏连体兄弟,苟子
等
离退休老干部:清华真人、铢四之“四”、铢三、元敬
下岗待业青年:碧奴、大鸿等
伤残人士:阳侯、阳无迟、尹湎、铢锱、稽常先
大会主持人:杯渡真人
会议记录:巴肃博士
杯渡真人: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同志,LADIES AND GENTLEMEN:上午好
……
清华真人(不悦地):在座的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炎黄子孙,崇尚国粹,坚
决反对在这样严肃场合使用夷语,有损我们泱泱大国之国威。
杯渡真人(不屑地):此言差矣,在座的也不全是黑眼睛的炎黄儿女,臧宫长
老、碧奴女士都是碧眼,啊,你这是一叶障目,坐井观天,啊,幸亏本掌教锐意变
革时你已经光荣退休,不然有你这顽固派天天在耳边聒噪,啊,还怎么改革开放,
啊,还怎么冲出赤都,走向世界。
(众人哗然,都愤怒地盯着清华,杯渡会议上一激动就脱稿讲话,一脱稿就往
往会有许多口头语,这是对所有与会人员听觉神经最严重、最痛苦的挑战。)
清华(羞愧地):既然是常委会扩大会议,也要容许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已见
吧,我只是提了个意见,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杯渡真人(又重新找讲稿):下面我们欢迎本次常委会特邀主席台就坐嘉宾上
台就坐……
陶伯(愤怒地):我抗议,提一条意见:为什么主席台上没有我们这些老同志
、老干部、老修道的位置,却相反全是些初出茅庐,办事不牢靠的楞头青,他们有
驾驭全局、领导潮流的能力吗?他们有敏锐的政治敏感性和鉴别力吗?他们有应对
复杂局面的能力和经验吗?请回答!
杯渡真人(慢条斯理地):现在是什么年代,天下纷争渐起,全球政治、经济
、文化一体化趋势已成潮流,如何迎接这股潮流,首先必须实行人才战略,要全面
实现领导干部的年轻化、知识化、修道化,要逐步实现权力向年轻人转移,我们老
同志不能再占着位置了,是他们发挥聪明才智的时候了,同志们,要保持清醒头脑
。
(众人皆服,只是奇怪杯渡这番话却说得极是流利顺畅,杯渡暗笑,这是他几
十来年潜心研究的并获最高社会科学奖的科题成果,到哪里他都要说上一段,自然
滚瓜烂熟,有时候老本是可以吃上一辈子的,只要红了,不怕没人听。)
陶伯(仍是不服):其他人我就不说了,就说位置还特别靠着中间的那个什么
子训的,我便不服,什么年轻化、修道化你说化了就化了,就是这知识化大家都心
知肚明,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跟知识化搭不上半点边,你怎么解释?
杯渡真人(窃笑,正愁你不提这问题,故作正经地):识字就代表知识化吗?
我看未必,人生识字糊涂始,许多人一识字就犯糊涂,就自以为是,就爱抬扛,用
时髦一点的话来说,叫文化人,文化人犯罪那不叫斯文扫地了,叫高智商犯罪,文
化人狎妓不叫嫖,叫留情,文化人调戏妇女不叫下流,叫风流,文化人大吃大喝不
叫饕餮,叫豪放……
(众皆嘘声)
杯渡真人(看看日头,已经时候不早):如此这般,枚不胜数,因为时间关系
,不再赘述。反过来说,不识字也不代表就没文化,不代表就不是知识化,就比如
蓟子训,他是个文盲,但谁能说他就是个粗人呢?他是没有进过正规学院深造过,
论文凭,他连私塾高小都没毕业,论家庭,他出身在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父母也是
个文盲。但我要说他是个真正自学成才的有为青年。你们还真别笑话蓟子训,在座
的有博士,有硕士,有学士,最低也是小学毕业了吧,有几个能识得蓟子训的“蓟
”是怎么读的呢?所以以后要嘲笑蓟子训是个文盲的,先回家查查字典先扫扫盲再
来讨论这个问题。再说,陶伯同志,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蓟子训当初好象还是你先
发现的,你还赞过他是棵好苗子吧。
陶伯(大惭,中气大减):这个……那个……,好,你说年轻化就年轻化,你
说知识化就知识化,但请问,为什么你能坐上主席台,论年纪,我比你年轻,论精
力,我比你旺盛,论学历,我跟你一样都是小学文凭,怎么说都该我坐上面。
杯渡真人(勃然大怒地站了起来,但考虑风度还是尽量地心平气和):从制度
上,从身体上,从长远来说,我都应该完全退下来了。但同志们,我曾经多次打报
告,多次请求大家批准我退下来,我也想享享清福,安度晚年。但同志们坚决挽留
啊,部分老同志甚至到我家茅庐前静坐,在座的大部分都清楚这个事情,经过反复
考虑,反复征求各党派及无党派人士意见,最后基于对年轻领导同志负责,对改革
开放大业负责的态度,我只有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先带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后
坚决退下来。陶伯同志,好象当时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也是坚决反对我下来的吧
。
(全场起立鼓掌)
陶伯(无地自容地):我……我……
(杯渡真人看着台下台上众人一片盛情款款的挽留声,终于还是很不乐意地坐
了下来)
杯渡真人(又看了看会议室外的日头,接过小姐递过来的小毛巾,偷偷地擦了
下额头的冷汗):闲话休提,现在开始会议第一项,请特邀嘉宾LHCAB先生上台就坐
!
全场起立鼓掌,鼓乐队奏迎宾曲,迎宾小姐在会场大门口列队欢迎,杯渡亲率
主席台就坐人员下台迎接,与会人员纷纷拿出自备的笔纸,准备觑机挤上去让他签
名,更有许多人偷偷地临摹起LHCAB画像。
杯渡真人(边走边拿着话筒):LHCAB先生大家一定不陌生,举世瞩目的伟大的
、光荣的、正确的思想家、政治家、修道家、军事家、文学家、艺术家、教育家…
…带领全球人民谋解放的精神领袖和精神支柱,各界、各党派、各行各业人民心中
最灿烂的不落太阳,最……
陶伯(自言自语地):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坐台上,我坐台下了。
臧匕(磳了他一下,黯然失色):鼓掌啊,我就是上次因为在欢迎LHCAB先生时
打了个喷嚏少鼓了一下掌,就被他老人家打倒成为“手足相残、父女相疑”的现行
反修道分子,前不久才摘了帽,他老人家目光如炬,洞察秋毫。
陶伯(浑身一抖,连忙加快鼓掌频率,以补回刚才失神少拍的几下掌):谢谢
老兄指点,没齿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杯渡真人(喜气洋洋地):大家请看,我们的创世神,LHCAB大人,天生一副异
相:反首洼面,牛唇骈齿,河目海口,龟脊虎掌,龙形参膺,昌颜均赜,辅喉圩项
,堤眉泽腹,手垂过膝,眉有十二彩,目有二十四理,立如凤峙,坐如龙蹲,手握
天文,足履度字,望之如仆,就之如升,修上趋下,末偻后耳。
蓟子训(差点没摔倒,天哪,这跟长年蹲点在仙风楼门外的老乞丐长得也太想
象了吧,就是从来没有人说他长着一副异相):这也叫异相,不就是大头凸额,麻
面洼脸,阔嘴厚唇,豆眼龅牙,前突后佝,手长似猴,脚短如猪吗?
木瑶(轻声):你不想活了,他可是创世神耶!生杀由心,予取予给,全是他
老人家一句话,你还要不要和我厮守终生啊,你要再乱说话,他就要换别人来泡我
了。
蓟子训(臧宫、碧奴等都对他怒目而视面色铁青,嗫嚅):……不敢,不敢…
…
LHCAB(大人大刺刺地坐于主席台中间位置):同志们,终于抽出时间看到大家
了,同志们都辛苦了!
杯渡真人(带头高喊,后面山呼海啸):首长辛苦,为人民大众服务!
LHCAB(高兴地):嗯,大家身体都还不错,精神都还很好嘛,工作也很努力,
成绩有目共睹啊,嗯,点击率和推荐率就是最好的回报,我很满意,哈哈!
杯渡真人(附和着大笑):哪里,哪里,这都是您领导有方,是您老人家正确
领导的结果,我们只是按照您的要求去做,成绩是您老人家的。今天看到您老人家
来了,我们都很激动,都很激动,看到您老人家身体健康,我们真的很高兴,很开
心……
LHCAB(一把打断他):形势一片大好,但存在的问题还是不少的,不能掉以轻
心啊,同志们,越是形势大好,越要居安思危,越要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全心全
意了,是不是真的工作都做到位了,我看未必!
杯渡真人(冷汗):请LHCAB作重要指示,我们一定做好,一定做好。
LHCAB(沉思状):点击率和推荐率是个晴雨表,但也只能反应一定时段的成绩
。同志们不能看到眼前的这一点点成绩就沾沾自喜,要不得哦,要不得哦,骄傲使
人落后。点击和推荐只是个天气预报,收藏率才能反应大气候,同志们有没有注意
过,这大气候时上时下,有点不正常啊。
蓟子训(鼓起勇气):我谈一点看法,人民群众(各位读者大大了)有个比较
一致的反应,嗯,也可以说是意见,就是这个修道让人看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到底
谁强谁弱,修道级别不是很清晰,看得没层次感,没成就感。
LHCAB(赞赏地):嗯,这个问题就提得很好嘛。现在的人民群众有一个情结,
要值得大家注意,就是练级情结,现在的网游小说盛行,也反应了这个练级情结在
现阶段还是比较时髦,比较流行,比较大众化的。其实我在里面也陆陆续续的阐明
了,修道者初期,可分为道人、贤人、真人三阶,道人练的是五行道丹,贤人五灵
道丹,真人练的是五灵道胎,每个练丹过程,又可分为蓄气、元归、结丹、凝体、
还丹、道合六个阶段,原本设定道人阶段分金、木、水、火、土五行循环修练,毕
竟是打基础的时候要复杂一点,不过我现在考虑要化繁为简了,还是经历蓄气、元
归、结丹、凝体、还丹、道合这六个阶段就算他毕业算了。道人、贤人、真人只能
算是凡人,只有升级到灵人,练就五灵道婴,才能算是真正摆脱了人类生命年限的
制约。
至于其他非人类的修道,目前论及的只有偶人,偶人比较复杂一点,因为偶人
是没肉身的生命,从树木花草修练成人就是一大飞跃,从本质上来说,修练到人形
的偶人同普通人类是一样的,偶人要修道,自然比人类要付出得还多,不然,怎么
会有五灵之争呢。目前设定的偶人修道分六层:偶影、偶形、偶身、偶心、偶神、
偶识,按偶神层来说,又分渡界期、定神期、凝神期、固神期、还神期,以此类推
。其他如化人、磊人大致相当,后面会述及。
嗯,另外,在运用道器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的,道人和贤人所练的气为道气,道
器只能驱动普通的道器,真人道胎所练的气为真气,真气可以驱动真器及部分灵器
。其他以后再说吧。
蓟子训(求知若渴地):大人这番深入浅出的教诲,小训就豁然开朗了,不象
某些人,说来说去就是不明白,还是大人高明。不过,小训还是有个问题,小训现
在算是什么级别,能不能升级啊,老是让小训借着奇遇,或者被人家暴揍一顿才有
所提升,很让我的形象失损,这也关系到大人的形象问题。
(木瑶、臧宫、碧奴都暗暗向蓟子训竖起大拇指,以示鼓励。)
LHCAB(乐呵呵地):嗯,这个,嗯,那个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你现在应该算
是个真人,因为你修了风胎,虽然有些作假,但还是算真人,而且风胎已经成形了
,现在大致在真人凝体期了。不过你修道和别人又不太一样,别人是修一丹或一胎
,你则是修双胞胎或者三胞胎,呵呵,只是打个比方,开玩笑了。
你修了真人,但又练了木丹,不过,现在你的木丹是个垃圾筒,什么都敢往里
装,水息、木息、还有金息都存了一点,这是为以后修练非常道用的。还练有火丹
,火丹还被封着,还有一个火珮留下的碧奴生命烙印留下的火性气道,你还是真够
复杂的。
前面让你吃些苦,受此伤,是因为要熟悉一下这些道丹道胎,后面当你将这些
本来都是别人的东西真正化为自己所有以后,那就水到渠成了,修练晋级也就自然
了,就快了,年轻人就有一个毛病,就是心急,哈哈,不过也是个优点,有冲劲,
想得快,想得多。
使童(站了起来):现在部分人民群众提出,大人好象有种特别的癖好,喜欢
考别人谁查字典查得快,现在广大人民群众一般出门都带美眉大哥大,不太喜欢带
着康熙大字典,你的书里有太多的生僻字让人读着不爽,是不是大人能平易近人些
,杯渡真人刚才也说了,不一定谁识得字多谁就有文化,希望大人考虑。
LHCAB(有些不悦,但碍于使童的身份,还是隐忍着不发作,嘿嘿,走着瞧,竟
敢挑战我的权威):嗯,这个问题嘛,嗯,既然提到,我也就透个底吧。不知不觉
至今也写了30来万字了,里面确实有几个字有些生僻,这个倒不是存心为难大家,
嗯……不过我肚子里认得的几个生僻字也快用光了,所以以后会越来越少了。
鑫老人(弯了弯腰,恭谨地):这个不是大问题,不会读就跳过去得了,反正
多认少认几个字不会死人。最关键的问题是,大人上下好象不太联贯,大人的中间
好象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LHCAB(豁地站起,面红耳赤)什么中间好象少了什么东西似的,本大人身上什
么都没少,中间更没有少,一根毛都不会少!
鑫老人(大窘):不是,老朽不是这个意思,老朽是说大人的大作中间还象少
了什么东西似的……
LHCAB(吁了口气,心中暗想,我还道刚秘密做了包皮切割手术都让他知道了)
:没少就好,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个我也解释一下。
其实当初设定这个故事的时候,只是想在开头把五灵的情况先用一些情节介绍
一下,不料是一写而不可收拾,前面是太长了……啊,嗯,是故事的前面叙说的太
长了,这样读起来就觉得和后面有些脱节,而且有些情节也如有些读者大大说的,
本可以放到后面,可能更精彩些,不过,现在故事已成蔚然,一时很难改动。
至于中间的,中间的正一道派里修练的故事是太短了,太单调了,不是我不想
写,实在是我自己写着就无聊,整天对着老头老太婆,没妞泡,没肉吃,没有电脑
玩,有些不爽。这里的衔接确实不太好
至于后面的,嗯,啊,故事后面的我尽量和前面贴近些,现在是人间道,蓟子
训不会在人间道太长的,太长了就不是仙侠故事了,而成为军事故事,宫庭故事了
,很快地,前后就会衔接起来。
神秘人(站了起来,他是与会者资格最老、修为最高的人):嗯,现在听起来
,大家虽然提了些意见,但还是比较柔和的,比较轻描淡写的,这样不利工作,不
利事业的开展。同志们,批评就要严肃、严厉、严格,它不是请客吃饭,我来带个
头,LHCAB同志,你虽然有一些些文采,有一些些文学功底,但有时候我怀疑你的大
脑是不是进水了,一个字,乱,文字乱七八糟,情节乱七八糟,感情乱七八糟,阴
谋乱七八糟,风格乱七八糟,色调乱七八糟,你当这是吃大锅饭啊,什么都往里掺
一点,请你针对这问题,作个深刻的自我批评吧。
LHCAB(垂着头,神秘人太神秘了,自己也不敢对他施以颜色,沉吟再三,字斟
句酌地,沉痛地):神秘人同志这个意见很重要,很及时,嗯,也切中要害,哈哈
(还是先自我嘲讽一下吧,不然还真下不了台)。
关于文字乱,我会改正,会少用些生字,生词,尽量口语化一些,少用些副词
。
关于情节乱,前面谈到过一些,嗯,确实有些天马行空,有时想到哪,写到哪
,在此沉重地向大家报告一个事实,至今,我都没有提纲,没有腹稿,没有一条清
晰的主线。
前面曾经有过大纲,可写着写着一章后就全跑题了,就弃了不用,还是想想写
写,写写想想,我写文章是看大家书评的(大家就请多提意见吧,看意见是我每天
的必修课),大家关于情节方面意见最集中的,我全都弃而不用,所以有时候就走
岔路了。
这是对广大人民群众极不负责的做法,是对大家一贯来的关爱和支持的一种极
大的亵渎,同志们,这是一种犯罪,作为一个作者,是渎职罪,有负众望啊!
(扭头咨询法律顾问陶伯,陶伯摇头,表示门规里没有这种罪名)
即便没有这种罪名,也是一种失职行为,为此,我决定,今天就不更新了,刷
这章就算更新,晚上好好理理思路。
(众人鼓掌,更有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至于感情乱七八糟,其实也不算乱,蓟子训毕竟还是个小孩,嗯,没算错的话
,今年14了,再过二年吧,到成人的时候,再考虑他光明正大地谈恋爱。
(蓟子训大喜,臧宫、碧奴、木瑶等都羞不可挡,只是心里却甜蜜蜜的)
不过在此警告一下,谈恋爱要光明正大,男婚女嫁也要光明正大,婚前不许同
居,不许搞试婚,不许搞出未婚妈妈来。
今后两年交往要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不许越轨,不许少儿不易。蓟子训还要
郑重警告你,据密报,你有严重的露阴廦倾向,没事多带条裤子,老露出那玩意儿
干什么?球!
(蓟子训等人立时垂头不语,木瑶嘟起小嘴,就要抗议,碧奴连忙捂住了她的
嘴巴)
关于阴毛(谋),其实也没什么大阴毛(谋),都是些小阴毛(谋)本来不适
合在这里公开,一公开就不是阴毛(谋),变成阳毛(谋)了,但还是要解释一下
。可能功底不够,有些顾此失彼,没有说清楚。五灵之争,其实就是要消灭人类。
然后五灵就各在人间找代理人,臧宫自然就是青界的代言人了。然后呢,就是臧宫
被各路人马看好,先是被梓社暗算,铢五呢被五灵另外一家收买,又被铢家暗算,
最后呢,就是臧宫暗算别人了,就这样,简单吧,所以小阴毛(谋)一个了。
(LHCAB大人是江南人,谋和毛念起来是有些分不太清)
至于中间的什么暗杀啊之类的,全是这些人搞出来的,没什么好多说的,看过
都清楚。
至于风格,以前说人说象某某传说,又有人说象某仙,其实两者我都没看过。
至于象是温瑞安,更是奇怪了,我倒是古龙的书全看过,可能就这个下三滥有点象
,我都忘了是温的还是古的。至少温和古的风格是以短句为特征,而我不太喜欢写
短句,有时候可能煽情的时候用了一些短句,但也不象啊。嗯,我还是喜欢自己的
风格。
至于色调,通篇还是阳光色的,灰暗嘛,也难免,总是有阴有晴,有悲有喜,
不过很快会雨过天晴了。
写非常道的初衷是想发掘人性和生命的一些真善美,不想写得太黑暗。太天真
了,有人就议论了,幼稚,不懂事,是不是还在念书啊。咳咳,还向本大人打听过
年龄。
其实年龄和文章的格调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古今中外,少年老成的文章
还少吗?儿童文学够幼稚吧,好象大部分都是老人写的。阅历不能代表你成熟,同
样,成熟也不代表你一定年长。
我新开的一个坑就是阴暗的,人都有两面性,都有善和恶的一面,我也是,在
非常道我写阳光,在3000年后我写黑暗。大家各取所需吧。
神秘人(满意地):嗯,LHCAB同志的态度还是端正的,还没有被胜利和成绩蒙
蔽了眼睛和大脑,这是可喜可贺的。还有请LHCAB同志注意,非常道你打算写到什么
时候才是个完,蓟子训从白岳山去了趟滟林,现在从白岳山到赤都,就这两个地方
,才几天路啊,你都走了二个多月了,到今天连个赤都的边都没看到。按这样的速
度,你是不是想让我看到老死啊,还有,你进不进VIP?这个月的养老金我都捐给臧
宫准备打仗了,你要进VIP我可没钱了。
LHCAB(接过小姐递过的白岳牌凉茶,饮了一口,天气还真是热):嗯嗯,加快
速度,以后等蓟子训修道水平高了,到赤都就不用辛辛苦苦骑马奔这么多时间了,
可以直接坐飞机了。路上省出来的时间就够拉开情节了。大家克服一下吧。
关于进VIP,目前我不缺钱,等我缺钱的时候再说吧。不过我想这辈子都不缺什
么钱了。
最缺钱的是大学时候,唉,不堪回首,我的毕业证书上的照片留着的长头发不
是扮酷,是没钱理发啊同志们!大家要富而思源,致富思进,我就作个榜样吧。
杯渡真人(看了看窗外,日头就快西下了,晚上还准备了许多娱乐节目不能耽
误):咳咳,好了,大家都……
大鸿(几乎是跳出来的):现在全国上下都关心下岗职工再就业问题,我老黄
牛一样地辅助蓟子训走南闯北,难道就这样被铢三两根手指头就赶下工作岗位,我
不服,我正在长骨头啊,每餐至少要吃三斤大米,三斤肉,三斤酒,每个月才200元
的补助金不够我吃十天啊,蓟子训,你帮我说说,下岗才几天,我都快瘦成皮包骨
了,再这样不要几天,我就要成为饿殍了。我要上岗,我要争取工作和劳动的权利
,LHCAB大人,就给个活干干吧,哪怕叫我刷马桶都可以,管饭吃就行,OK?
LHCAB(怒!心里想着杯渡刚悄悄说过的夜宵活动,早就坐不住了):还OK?我
KO!没饭吃还吃肉,还喝酒,你当我这里是慈善机构啊,能让你饿不死就好了,你
去外面瞧瞧,还有多少人想挣这200元钱。人家200元就可以把自己黄花闺女卖了,
我KO啊,还不知足,养你这只大熊不如用这些钱买几个闺女放在会议室倒倒开水赏
心悦目。
大鸿(低头):是,是,是……
苍舒(终于插上嘴了):咳,咳,大鸿同志还是个好同志,他为了给战友们报
仇才被铢三暗算的,他的这种见义勇为,舍生忘死的精神还是值得大家学习的……
LHCAB(怒!!):那是笨,笨猪一个,让他去跟班实习的,又不是让他打冲锋
,他那是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在作怪,是出风头,这历史是谁创造的?是人民群众,
不是个别英雄。个人主义要不得啊,同志们,要发扬集体主义精神,要相信、依靠
人民群众。
臧宫(怯生生地):LHCAB大人,目前大家对于我比较有成见,认为我是个比较
阴险的女人,不太适合蓟子训,大人是不是为臧宫澄清一下。
LHCAB(没好气):没什么好澄清的,你本来就是混浊水一杯,一眼看不透的样
子,比较复杂一点的女人,干吗要一眼看穿。
碧奴(小心翼翼地):那大人碧奴什么时候能上岗?
LHCAB(比较开心,心底里也是比较喜欢这样的女孩):嗯,我尽快会安排你重
新上岗,至于工作岗位嘛,嗯,就先作我的私人秘书吧。
大鸿(豁出去了):为什么碧奴能作你的私人秘书,我就不行,我也要求上岗
作你的私人秘书。
LHCAB(自语地):聘你作秘书,耗电、耗水、耗粮,晚上还要做恶梦。不过晚
上看门蛮好的,可以吓走小偷,考虑看看。
杯渡真人(严肃地):在大人的一系列重要讲话精神指引下,在广大人民群众
(各位读者大大)的大力支持下,我们一直秉承自强自立、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
勤奋工作,埋头苦干,脚踏实地,开拓创新,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和先进……
LHCAB(难以忍受地站了起来,厉声地):散会!
杯渡真人(连忙前面引路,边走边悄悄地咬着LHCAB的耳朵):今晚我们特别邀
请了杀手集团隐藏之情定三生歌舞团前来为大人接风,这里面几个女杀手可是水嫩
水嫩的……
LHCAB(怒不可遏):啊,明知杀手还要往羊窝里引,你按得什么心……
杯渡真人连连点头,答应赶快换人,心想:大人也算是羊,那我不成了猫了?
不过大人一贯喜欢刺激,难道……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魂其不死
从鬼门关到赤都几天路程,倒是风平浪静,只是众人都很少说话,三天后,众
人已是走完了平常需要五天以上时间的路程。
一路上并没有出现杯渡真人所说的正一弟子,眼看着离赤都越来越近,众人的
心情也沉重起来,便连鬼门关外还泰然自若的臧宫都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隐约间,众人可见前方渐渐隐隐绰绰露出一城,只是人迹仍是稀少,路上也甚
少行人,即便遇到人烟,见到蓟子训他们马队也是避之不及。
从鬼门关至赤都长途跋涉,除了便溺,极少下马歇息,赤驹毕竟为千里奔袭的
不二良驹,竟是连续奔驰三昼三宿也毫无倦态,倒是马上的人却是疲惫不堪,东倒
西歪。
臧宫只是紧紧地搂着蓟子训的腰,闭着眼睛感受着风从耳边吹过的清凉和舒爽
,前途的不可知和隐藏的重重危机使得她更在意这片刻的偷闲。
“到了!”不知谁说了声。
马蹄渐渐地缓缓了下来,蓟子训还道臧宫又睡了,不敢惊动,勒马往前又慢步
碎跑了一会,臧宫终于直起了身子,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不知道进城后还会偷得这
半刻悠闲?
距离城门尚不足二百丈,高大巍峨的城门竟是比鬼门关的神工鬼斧般天然雕砌
的飞楼还要高大,城门紧闭,城楼上尚有几人从箭垛里探头探脑出来张望。
然后可见城楼旗帜不断变换,最后城头竖起一面大旗,色赤红,边镶日月星辰
图案,中嵌有六爪奇兽,口吐火焰,脚踩彩云。
臧宫指点着城头道:“这便是赤都火云旗,象征着轮值长老的权威,看来铢家
真是僭替了轮值长老的位置,却不知这沐猴而冠的窃邦大盗会是谁?”
蓟子训勒缰直指城楼,凝气运声:“赤都轮值长老臧宫在此,还不快快打开城
门!”
城楼只见往来人影闪动,过了良久,才见城楼现出一峨冠博带的彪形大汉,大
声笑道:“赤都轮值长老在此,谁家黄毛小儿,竟是不知死活,敢前来赤都城下叫
嚣。”
这人看起来也是中年光景年龄,虽然身形魁梧高大,威风八面,只是无论气势
还是气度竟是远不如铢五、铢四之辈,更没有铢锱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
蓟子训却跃下马来,拍着手往前走,待行了十来步,抬头打量着一下城头,哈
哈大笑:“我道是什么东西站得这么高,还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样子,却原来是头
大马猴。”
那人楞了一下,怒道:“小子敢来找死,乱箭射杀!”
话音刚落,城头便射下一篷裂风破空而来的急矢,蓟子训毫不畏惧,哂笑道:
“你这是猴毛当飞箭啊,不痛,不痛!”
其实也根本不用畏惧,只见他双手漫舞,便化作一轮轮旋风,旋风一遇乱箭,
竟象手掌一样开阖自如,旋风扫荡处,箭矢便消失不见。
城楼上弓兵均是一楞,还可以这样破箭的。蓟子训身后的护卫骤地发出轰天的
喝采声,自进入鬼门关赤都地界以来,护卫兵死伤无数,神情低落,士气大挫。此
时蓟子训牛刀小试,看在他们眼里,却是大大地出了口郁气。
蓟子训回头朝着后面挥了挥手,却低吼了一声,双掌上下翻飞,尚在空中骨碌
碌旋转的风息忽地卷起一地风尘,向着城头呼啸而去。
旋风沿着十余丈高的城墙攀延而上,一落入城楼,先是听得几声低呼浅吟声,
然后便忽地传来鬼哭狼嗥的凄厉叫声,然后又是几声木摧杆折的勒勒声,却听得身
后暴出一声惊叫:“火云旗折了,火云旗折了。”
蓟子训正欲抬头细看,忽见湛真走了过来,轻道:“苍舒大哥让我告诉你,少
造杀戮,你之幸,人之幸,天下之幸。道究随性,随性非随意,乃随善,随缘,人
性非恶。修道路漫,生死之事,朝露夕照,不可太执着。”
蓟子训悚然垂首,却见脚底下原本一片焦黄的黑土,竟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茸
茸绿意,环顾四周,千里赤地竟又重新焕发了勃勃生命的气象。
远处田野隐约飘来歌声:纤纤小草,弱似鸣气。烈火焚野,玉陨香消。魂其不
死,随风而飘。洒落山野,再成新苗。待来日离离青翠寒露笑……
蓟子训抬头望天,天日昭昭,清浊分明,胸臆间蓦然涌上一股狂喜,连日来的
阴郁均化为乌有,一回首,湛真已袅袅走远,唯苍舒仍是对着他微笑,臧宫则迎风
张开双臂,似是感受着赤地千里后离离青翠带来的清新气息。
这嫩草枯过,哀过,落寞过,但它仍然顽强地绿着,生长着,不用多少时间,
它就会漫山遍野地摇曳着生命的绿意。
伴随着胸间升起的喜悦,蓟子训只觉心府内升起一股热意,只是一瞬间,便感
觉风胎内的风息翻滚着,攀爬着,互相牵引着,挤压着,隐约间,只觉得风胎也正
微妙的变化着。
而这变化,却是蓟子训自修道以来第一次经过感悟引起的变化。蓟子训两手一
挥,便收了仍裏着箭镞在城楼上肆虐着的风息。
就在这时刻,风胎内部忽然生出一股吸力,原本轻忽无根的风息突然象找到了
根一样,全都往风胎中心凝去,感觉风胎内蕴的风息象戳了个洞的皮囊一样,尽往
风胎中心的吸力点泄去。
风胎也慢慢地内收,感觉小了许多,一转眼,风胎中心的吸力变成往外扩散的
张力,猛地刚刚消散的风息突地又充盈整个风胎,风胎缩少了许多,但风胎内蓄的
风息却感觉比之刚才要丰满许多。
而这股风息不再是之前感觉的虚无飘忽的气息,却是实实在在让他感觉是有形
有质的活物,忍不住内心欢喜,欢啸一声,他心神微微一动,蓬勃风息便呼啸着往
城门撞去。
而看着众人眼里,刚刚见他发劲收了箭矢,转瞬间便全身蒙上一层浅橙色的光
晕,还未待惊叫出声,便见他忽地双掌发出两束橙黄的亮光。然后便听得一声震天
巨响,高达九的铜钉铁铸城门便哗地应声而倒。
然后便听见城里传出一声惊呼声,城头倏忽不见了人影,那个峨冠博带的彪形
大汉早不见踪影。
蓟子训一睁开眼,不惊不喜,无荣无辱,目光平静地象口古井,水波不兴,不
涟不漪。
音皑立于他身侧,见他回过神来,笑说:“你终于悟道了!”
蓟子训又是闭目沉思了会,道:“原来如此!”
苍舒不知什么时候也由湛真扶着过来了:“你终于明白了,道原来是这样修的
。”似也有所领悟。
什么是道,这就是道。什么是生命,道就是生命。原来道和生命的本质是一样
的,自强不息,息息相生,道就是源自生命的浩荡正气。
蓟子训摊开手心,却见掌中飘浮着鸽蛋大小的橙球,湛真伸手便去抓那橙球,
竟能在手中把玩,蓟子训一闭目,掌中又凭空生出一悬浮掌心的橙球,湛真把那橙
球往空中抛去,蓟子训大笑,也跟着抛出橙球。
两颗橙球空中相撞,忽地绽出漫天的焰火,竟是满天如挂满千灯万盏,竟能和
昭日争辉。
苍舒含笑问:“这是什么?”
蓟子训笑答:“鸿飞,鸿飞长天。”言罢,却是双泪长流,竟不知是喜还是悲
。
“刚才那击倒城门的又叫什么?”
蓟子训喃喃道:“碧落,碧落九泉。”
苍舒笑说:“悲欢离合总关情,离离合合,枯枯荣荣,草木一春,人生一世,
你不但悟了道,还悟了情,真是可喜可贺。”
蓟子训回头茫然问:“什么?”
音皑道:“你已经修至真人还丹期,并已悟出寓情于道的道门,刚才你说的这
鸿飞和碧落就是你刚使出的一张一弛,一攻一守的运气法门。”
蓟子训又垂首凝神想了会,抬头:“哦,原来这样。”
苍舒和音皑都若有所思地立于一旁冥想,臧宫翩跹而来,把臂拉着蓟子训道:
“走,我带你逛逛这千年古城,赤都城!”
蓟子训拉着臧宫便往城门赶,音皑连忙紧紧跟上,后面护卫持着龙矛,收拾心
怀列队进城,劫后余生,历久弥坚,虽仅剩区区二十余人,其气势却恢宏如千军万
马,席卷八荒。
蓟子训携着臧宫缓缓地穿过长长的城门甬道,这是他第一次公然携美于众目睽
睽下,却丝毫不觉忸捏,反是自在地若入无人之境。
臧宫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只想一辈子被你这样牵着。”
蓟子训笑说:“若是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话音未落,忽听得有人大喝道:“赤都长老,正一高徒,竟公然勾肩搭背,成
何体统,纲常何在,伦理何在,鲜廉寡耻至这等地步,真教人难以置信。”
蓟子训一望,却正是益郡公栈外逃之夭夭的铢四,铢四后面立着的正是当时趁
乱脱逃的铢五,此刻却面色苍白,额头青筋暴绽,两手微微颤抖,冒火的眼睛直楞
楞地瞪着,恨不得将他们两生吞活剥。
蓟子训正待说话,铢五已忍怒不住,跳将出来:“臧宫!我还真是轻信了你,
真以为你是另有苦衷,别有隐情,可恨我对你一往情深,苦侯至今。岂料你竟是墙
头草,水性杨,你是给赤都抹黑,给臧家抹黑!”
臧宫神态自若,不怒反笑,道:“智五铢五,可见也是浪得虚名。亏你还说得
出什么一往情深,苦候至今,看起来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枉臧宫还曾对你推心置
腹,以为知己。真是与牛弹琴,与鬼说道。你是另有计算,别有心肠才对。”
蓟子训皱眉道:“你们铢家一个比一个恶心,明明是一头狼,偏要扮成狗,明
明是一条狗,却偏偏要人模人样的吠吠不止。铢家怎么出来的尽是同一副嘴脸,看
着生气。教你们的什么狗爹儿狗爷们出来吧。”
臧宫卟哧一笑:“蛇鼠一窝,自然出来的都差不多。”
话还未落,铢五身后闪出一中年人,留着一撮山羊胡,鼠目獐头,衣着华丽,
举止猥琐,神情可厌。
蓟子训看了臧宫一眼,两人齐齐捧腹大笑,怎么说是蛇鼠一窝,竟真出来个鼠
辈。蓟子训嗬嗬笑道:“咄,咄,咄,你是狗爹,还是狗爷,报上名来。”
那人冷冷地看了蓟子训一眼,鼠目闪出一道寒光,道:“你便是正一弟子蓟子
训?修为竟已达真人还丹期,小小年纪,便已成就斐然,果然不可小视。”
蓟子训陡闻他说话字正腔圆,字字如玑珠玉盘,顿如当头棒喝,立时收起轻侮
淡慢,肃然起敬,长揖一礼,恭声道:“小子轻佻,不知高低,前辈勿怪,小子当
自掴三掌以谢前辈。”
说罢竟真的自掴三掌,两颊立时通红肿胀,只是神态依然恭谨有加。
臧宫吃了一惊,自出白岳山后,尚未见过蓟子训对任何人这般恭敬过,不说他
此刻修为已臻真人境界,便是刚出山时身无长技,遇敌也是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
。
蓟子训也绝非心血来潮要自虐谢罪,只是刚才这猥琐中年人冷冷一眼却让自己
如坠冰窟,竟有悚然惊醒的豁朗,回想自己从白岳山到滟林所作所为,顿有重新为
人的感受。
从滟林到赤都,这一路来,虽有折难,却也是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善恶美丑
,莫非天定。率性而为,而非喜恶由心,肆意妄为。只觉自身太是任性,每遇有挫
折,不反躬自省,但怨天尤人。每遇顺境,却又神情飞扬,锋芒毕露,竟不知敛锷
韬光。
那人喟然长叹:“孺子可教,君非池中之物,他日必一飞冲天,老朽愚钝,忝
为上清宫执法长老,冒扈是也。若论悟道,老朽不及,愿甘拜下风。”说罢对着蓟
子训深深施了一礼,竟是飘然而去。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厚颜无耻
冒扈这一离去,铢五铢四都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蓟子训有些意兴索然,也没了
刚才的飞扬神采,便是对铢五、铢四的仇恨无形中都淡化了不少,只是淡淡道:“
臧宫长老为长老会公推的轮值长老,上合天意,下合民心,你们铢家若能依据法度
奉她为轮值长老,余仇一笔勾销,你们看如何?”
铢四冷笑不已,道:“当今天下纷乱四起,梓社所使之虎狼之兵围困青郡府已
久,赤都若再封步自守,不图变革,不思自强,亡邦之日不久矣!长老会是什么?
不过是一群硕鼠,偷安旦夕,苟且残喘,何时为城邦生死存亡的出过一计,献过一
策,每日为如何保得自家性命财产而奔忙。为赤都计,为城邦万民计,对于长老会
的一切法度规章、军政大策,我们铢家一概不予承认。”
臧宫厉声道:“说来美妙,你们铢家就真的为赤都存亡计,为城邦万民计?未
必吧。如果他们是一群硕鼠,你们大概就是一群引狼入室的羊,一群愚蠢得自以为
是、目空一切的羊。不用再遮遮掩掩了,你们铢家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相比长老会
,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铢四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铢五道:“不管怎样,也是为了赤都千秋万代……”
蓟子训不待铢五说话,便一把打断,道:“不用再费尽口舌喋喋不休,尽往自
己脸上涂脂抹粉了,我便挑明了吧,刚才那个冒扈前辈是上清宫的吧,上清宫是什
么?南方昆岑城邦的幕后支持者,五灵淼家的傀儡而已。铢五,益郡时我就怀疑你
是淼家的人,如今就更明瞭。你们铢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一家之利,不惜出
卖城邦,甚至出卖人类,你们不用装得愤愤不平。是非对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
称,我说得对吧?”
铢五铢四等人均面面相觑,竟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看蓟子训他们均是一脸镇
定的颜色,似是对当前局势了如指掌,多辨也是无益。
正于双方僵持时,铢五身后忽挤也一峨冠博带者,正是刚才城楼上自谓轮值长
老的的彪形大汉,只见他挺胸大声道:“两们贤侄还与他们饶舌什么,多说无益,
要打便打,我铢称又怕过谁来。”身形却是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
敢对眼前这少年动手,刚才城门楼的一阵风息便已使自己胆寒。
铢四不屑道:“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好好地呆在后面做你的轮值长老
吧。”
铢称呆了一下,却是一言不发地缩了回去,蓟子训直摇头,道:“孙子的孙子
,你这新鲜出笼的赤都轮值长老就这副德性?”
铢四双目忽露凶色,挥了挥手,便见人群中押出三人,却正是岑彭、谢自然及
苗三他们。
押着岑彭他们的赫然竟是和铢三他们一伙的几个挑伕,其中就包括那个年轻人
。
蓟子训面色一沉,便欲发作,却忽然又瞪大了眼睛,竟是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
,这后面还跟着一人,却是当时和铢三他们一伙作对的少年巴肃,巴肃身后,便是
自称他父母的商贾夫妇。
蓟子训叹了一口气:“原来全是一伙的,我还真是瞎了眼。只是当时你们有机
会可以刺杀臧宫,却为什么那个袒胸老汉又要拦着老兵卫的袭击。”
巴肃吃吃笑说:“你说的是老刀吧,那只是一个局,目的是引得你们正一弟子
大意,让你们防不及防。臧宫何足道哉,我们设局要杀的却是你们正一弟子,只是
可惜,还是低估了你们,竟然让你们逃脱了。”
蓟子训脸色一肃,道:“是谁杀了元敬师兄?就是那老刀?”
巴肃两手一摊,道:“元敬?嗯,就是那个有些傻傻的道人,修为虽然不高,
不过有几分胆气,最后仅是凭着一口道气和老刀同归于尽。”
蓟子训想及元敬定是猝不及防教那一脸正气的老刀偷袭得手,想不到最后竟同
归于尽,心里不觉一阵哀痛。
巴肃指了指彭岑他们三人,道:“若不是凭着天险,他们怎能在谷道外拦住我
们,你们又怎可轻易逃进鬼门关,只是可惜了,铢三他们还是低估你的实力,唉,
枉送了一条性命。”
此时铢四铢五恭谨地对着巴肃行礼道:“铢四、铢五恭迎巴肃大人。”
巴肃眼皮抬也未抬,便象是拂着嗡嗡飞舞的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却对蓟子训笑
道:“冒扈真人竟被你三言两语便打发走了,果然了得,我们确是小觑了你。这样
吧,今天我也不想伤了和气,你是正一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应是说话算数之人,今
天我便跟你作个交易。”
蓟子训却是默然垂首,脑中仍想象着元敬在鬼门关前和敌同归于尽的壮举,不
觉痴了,闻言一楞,道:“什么?”
“你们正一道派若是发誓不再插手赤都的事,现在我便放了他们,你看如何?
”巴肃侃侃而谈。
蓟子训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五灵淼家的人?”
巴肃微笑不语,铢五却大急,道:“巴肃大人,此事万万不行。蓟子训伤我们
弟兄无数,更杀了我大哥,锉骨扬灰也难解我心中之恨,请大人为我们铢家作主。
”
巴肃仅是轻瞥了他一眼,铢五立时如置冰室,全身冷飕飕不克自制地哆嗦起来
。
蓟子训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等正一弟子不用管臧宫是生是死,任你处置,然
后便让你的孙子们坐上臧宫的位置?”
巴肃笑说:“你怎么理解都可以,反正你们正一道派的任务就到此结束,这可
是划算的买卖。”
蓟子训也忽然拍了拍手,道:“既然如此,我也跟你做件交易,你看如何?”
却见音皑等人带上铢锱、尹湎两人,巴肃脸骤然变色,厉声对铢五道:“你不
是说尹湎已经以身殉职,铢锱下落不明,怎么全都活着落入他们手中?”
铢五立时冷汗淋漓,喃喃道:“当时我看到尹湎被这小贼用暗光罩着,还以为
他已经死了。铢锱率着门下弟子按照大人的吩咐前去拦截他们,时至今日并无回音
,弟子也曾派人前去打探,也未见他们踪影。”
蓟子训叹道:“你不用担心他们活着会对你构成什么威胁,正一弟子还不屑用
要严刑逼问什么,何况你们那点臭事我们清楚得很,也不用向别人打听。”
巴肃看了蓟子训一眼,缓缓道:“成交。”
交换完毕,巴肃看也不看他们两人,蓟子训却连忙和音皑等人围了上去,岑彭
立时放声大哭:“元敬师兄去了,元敬师兄去了。”
蓟子训鼻子一酸,喃喃道:“大鸿也走了,大鸿陪着……陪着元敬师兄一起走
了。”
音皑连忙让护卫扶着苗三他们三人下去,蓟子训深吸了口气,以平息内心的起
伏,回头对巴肃道:“你还要交易吗?”
巴肃低头想了一会,道:“接下来可是个大买卖,你能作得了主?”
蓟子训道:“说来看看。”
巴肃一挥手,却见下面抬上一人,似是昏睡过去,蓟子训仔细一看,却差点儿
没叫出声来,竟是庭坚,楞了一下,忽然明白,原来杯渡说所的正一后援想必就是
庭坚他们,却不料他们竟都落入巴肃之手,难怪一直不见其影踪。
蓟子训急急道:“共有多少人?”
巴肃却说:“不多不少,正好十人。”
“说吧,释放他们要什么条件?”
“两个条件:一是放弃臧宫。二是辅助铢家,正一道派和我们上清宫结盟,共
同争夺天下。后面条件或许你一时决断不下,不如先回去请准了师门再作定议吧。
”
蓟子训沉吟了下,笑道:“没有什么决断不下的,只是我奇怪,为什么你们一
定要捧着铢家领导赤都,而不是臧宫呢?”
巴肃摇头大笑道:“猪比人好使唤,只要给点吃的,什么都好办。我只要听话
的猪,而不是自以为聪明的人,臧宫便是后者。”
铢四铢五竟毫不羞怒,相反却也跟着哈哈大笑,蓟子训瞪着铢氏兄弟楞了好长
一会时间,才道:“无耻之徒我也见过不少,却是没见过象你们这般出卖祖宗,出
卖城邦的无耻之徒,竟还厚颜至此。”
铢五恼怒道:“休要血口喷人,巴肃大人心怀天下,不忍见到赤都城邦分裂,
生灵涂炭,方挺身而出,从旁协助铢家除邪灭奸,整顿纲秩,维护大统……”
蓟子训厉声道:“认贼之父,引狼入室,赤都离死不远,铢家离死不远,人类
离死不远。难道铢家都死绝死光了,竟是让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当家作主?”
忽然听得一声有些颤抖,却又十分坚决的声音:“铢家没有死绝,铢家也不会
死绝,当家的是老朽,这些猪狗不如的只是看门的畜牲!”
随后便响起一声竹杖击地的声音,众人连忙闪出一条路来,人群后面颤巍巍走
出一耄耋老人,却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铢家众人都齐齐对着他躬身道:“铢老
太爷!”
铢五铢四等人一见到这老人无不惶惑不安起来,铢四惴惴道:“老太爷你不在
家颐性养寿,大热天的跑出来干吗?还不扶老爷子回府!”
铢老太爷一杖打向前来扶他护卫下人,不理众人,却对着臧宫微微一稽首,道
:“刚才这位小兄弟所言有些耸人听闻,老夫却是闻所未闻,臧宫长老,他所言可
是事实?”
臧宫却似对他极为恭敬,连忙深深还施了一礼,道:“铢老太爷,这位小兄弟
便是正一道派的高足,名唤蓟子训,若是没有他一路上的鼎力相护,臧宫恐怕早被
你们铢家后人害死了。”
铢老爷子白眉一耸,对着铢五、铢四等人一瞪眼,厉声道:“可有此事?”
铢五铢四也似是对他极为忌惮,闻言竟是一言不辨,均如临大祸般垂头大气不
敢喘。
铢老爷子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回头却和颜悦色地道:“你们所言出卖祖宗
,出卖示城邦又是怎么回事?”
臧宫对着蓟子训柔柔地看了一眼,却绑缄默不语,蓟子训也只有硬着头皮道:
“禀老爷子,这事说来话长,简单说来,就是五灵界乃非人类修道门派,五灵界的
淼家呢,就好比你老人家,上清宫呢就好比你的儿子,而昆岑城邦呢就是你的孙子
了。淼家基本是由没有肉身的非人类组成,他们为了修道,就想占有人类的肉身,
所以就指使孙子,也就是昆岑城邦,利用手中的权力尽量掠夺更多的人类领地,昆
岑就利用你们铢家的权势占有赤都城邦,听起来比较饶耳,不知你老听得懂没?”
铢老太爷一瞪眼,道:“我没老糊涂,你说得够清楚了,一句话,如果我是淼
家,铢家不就成了我的玄孙子了。”
蓟子训笑了:“你老真是越老越精明,就是这个道理。你说这出卖城邦,出卖
祖宗不耸人听闻了吧?”
铢老太爷举起手中竹杖劈头盖脸就往铢四铢五头上打去,铢五大声说:“老爷
子,你不能偏听偏信啊,你总不能信外人,不信你的孙子吧?”
铢老太爷边打边气喘吁吁道:“这些天你们一直鬼鬼祟祟的,和一些来路不明
的修道者多有往来,我心里就嘀咕着有些暧昧,都当我真是活死人啊,我现在还没
死,还没有昏聩老背,心里还清楚得很。”
铢四抱头鼠窜大声道:“老爷子,我可是你最疼爱的老四啊,臧宫是什么人,
当初你老还为她和老五的事情气得三天下不了床,今天你老是怎么了,居然会信这
蛇蝎女人,你是不是糊涂了。”
铢老太爷弃了竹杖,长叹一声,却是老泪纵横,道:“我是老糊涂了,你们这
两个孽种,铢家的不孝子孙,都怪老朽平日对你太是宠爱,你们竟是恃宠而骄,背
着老朽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当初便是受了你们两个孽种的唆使,最后因为推选
轮值长的事害得我和臧家翻脸,臧宫比你们要清白得多,光明正大得多。便是僭越
轮值长老位置的事,我还真当你们为稳定大局之缓兵之计。老四你不用狡辨,这几
天你们忙,老朽也没闲着,要不要老朽把你们这些烂事抖出来看看,你们不要脸,
老朽还要这张老脸。”
铢老爷子神情激动,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到最后已是上气不接下手。
铢四铢五两人面色铁青,不知是羞愧还是震撼,一时间谁也不说话。身后一干
护卫更是面面相觑,心里却是震惊万分,想不到自己竟是助恶为虐,为虎作伥,看
了看铢四兄弟,又看看铢老爷子,竟都慢慢地往后退了。
唯巴肃及数个仍是挑伕打扮的人及两中年夫妇还站在中间,巴肃仍是一脸轻笑
,饶有兴味地看着众人,似是刚才一番争执和自己毫不相干。
铢四忽然直着脖子道:“他们还杀了三哥,你的三孙子……”
铢老太爷却哈哈大笑,直笑得浊泪飞溅:“死得好,死得好,铢家铢家,当真
要天铢之地灭之吗?不肖子孙,天不收老朽来收!”
巴肃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竟理也不理他们,却仍是对着蓟子训道:“你到底是
何决断,时间无多,我今天已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蓟子训面色一肃,道:“即刻放人,我们便如你所说,正一道派放弃臧宫,与
你们上清宫结盟,共同辅助铢家争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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