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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oMoJesse (★鲜血呲呲冒,括弧:你的。括弧完了★), 信区: Fantasy
标 题: 《黑暗之剑的胜利》12~20章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ue Nov 30 14:26:56 2004)
第十二章 钢铁怪兽
生命即魔法,魔法即生命。魔法从猩哈伦世界的心脏涌出,从清泉山堡里的魔力井汩
汩流向世界上的每一物体:每一颗卵石、每一片草、每一滴水都充满了魔法,世界上的每
个人——甚至那些已公开宣布死亡的人——都充满了魔法。而在猩哈伦世界里就只有一个
真正的死人,而他已被驱赶出边界之外很远的地方去了。
但现在,好象魔法之源泉被人投了毒,好象魔法被一种从某个深不可测的黑暗之源头
喷出来的恐惧束缚住了,这源头是如此之深、如此之黑暗,从而使人们——有好几个世纪
以来——都不复记忆了。正如边界上的哨兵发出别人听不到的高呼声,猩哈伦世界的岩石
也在惊恐中呼嚎,树木也在疯狂激动地左摇右摆它们的枝叶,就连地面也在晃动。
莫西亚动弹不了。一万个解除魔法咒也比不上他的恐惧这样彻底地掠夺他的生命力,
它那冰凉的手指已经偷去了他的理智、呼吸和能量,使他不能思考,不能对逐渐消散的云
雾作出反应,他看到了已经降临到猩哈伦世界的恐怖。
那是一个钢铁怪兽!莫西亚这个在锻造厂工作了数月的人,认出了这种发光的金属鳞片
,正如猩哈伦世界上其他少数几个术士也能认得出一样。这个物体矮矮胖胖的,有着像蟾
蜍状的身体与狮鹫怪兽一般大,但它没有翅膀,不能飞,也没有脚,只好沿着地面匍匐前
行。它的头旋转起来就像猫头鹰的头,莫西亚原以为它是瞎的,因为它看上去老是在漫无
目的地瞎撞。这钢铁怪兽没有不管路面上的有什么东西,一头撞向树木,把树木都给撞倒
了,而且还连根拔起。它还碾碎了石头,剧烈地搅拌土壤,在被践踏踩坏的草坪和泥土上
留下了一串笨拙步履的痕迹。
莫西亚无助而又惊惶地看着,很想知道这可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残忍的玩意儿以及它
是如何被放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不一会,他惊讶地发现,这个钢铁怪兽并不是瞎的。它有
眼睛,就像传说中的怪蛇那样,眼睛不但用来看东西……也用来杀戳。
莫西亚藏在一个离钢铁怪兽大概有二十英尺远的树丛中,突然看见一个武术士朝着他
飞来,避开了这个挡路的庞然大物。武术士慌张地在空中猛冲,红袍在身后飞扬着,最后
终于轻易地就把这个慢吞吞的笨拙东西抛在后头。
钢铁怪兽的头在转动,它好像在追捕一个猎物,正忙着把它嗅出来似的。突然,一只
独眼——凹陷、黑乎乎、空空的——忽地睁开了,并把焦点集中在正在飞行的男巫。这只
眼再一眨,一束细光线就迅速放射出来,速度快得莫西亚都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见到了。
这光束击中武术士的后背,致使他一下子坠落在地上。他紧张而狂乱的飞行惯性促使
他继续向前移动着。他逐渐滚转到莫西亚附近,而莫西亚正以充满希望的眼神望着他,庆
幸自己终于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了!这个善战者肯定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莫西亚
正等着他站起来,因为刚才的一摔其实并不太严重,然而这武术士竟不能动了。
“他没有死,”莫西亚自言自语,并努力把这一股惊恐吞下去就好比吞下堵塞在喉咙
里的胆汁一样。他朝上一看,见到怪物已停了下来,而它的头在注视着前方,“他怎会死
的呢?除了长袍上一个被烧开的洞外,他没有伤口,什么也没有……他应该只是晕倒而已
。我得去帮帮……”
但他花了几秒钟时间才能伸出那只因惊恐而变得衰弱无力的手。最后,他一面小心谨
慎地注视钢铁怪兽,发现它的头又开始旋转起来了——好像在搜寻那只掉落在地的猎物,
一面缓缓地从树林的遮蔽处走向武术士,然后扯着他的长袍衣领,把他拽回到树荫下面。
莫西亚把武术士的身子反过来,然而在他还没看到他那呆滞的眼珠和张大的嘴巴之前
就已能知道他死了,因为有一小缕烟雾从武术士的胸口处盘曲升起。莫西亚看到这,吓得
呼吸憋在了喉咙处,整个人立刻从那条死尸旁跳开来。
这束一闪而过几乎不到一秒钟的光线竟能把这个男巫的身体烧穿一个洞来,就好比一
根烧得通红炽热的拨火棒在软木中烧出了一个洞一样。
莫西亚脚下的地面在震动着,因为钢铁怪兽正走过来找它的下一个牺牲品。莫西亚本
想跑掉,但他的腿却好像失去了一切知觉。一看到这个死去的武术士和他如此突然迅速的
死亡方式,就会令莫西亚完全丧失勇气。从死尸处往上再一看,见到那只庞大的怪兽正一
步步地走近,明知道它在寻找被它击倒的男巫时一定已看见自己了,但他还是走不动一步
子。
钢铁怪兽越来越近了。莫西亚已能闻到它那恶心的臭味了,而且还被它从腹部底下冒
出来的令人窒息的烟呛得直咳嗽。畏缩在树林里的他已经没有逃跑的意识,此时,除了惊
吓,脑子里就成了一片空白。
毫无疑问,却正是这样救了他一命。
这时钢铁怪兽突然转弯,隆隆地在他面前走过,就跟一头狼经过一只在敌人面前呆呆
不动的兔子一样,本能地知道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引起不想要的注意。
莫西亚仔细看着这只东西碰碰撞撞地离他远去,只见它那丑陋的头——现在又变得好
像瞎了一样——左转右拐地继续寻觅它更多的猎物。当它缓缓地从武术士尸体旁边经过时
,竟看都不看一眼,嗅也不嗅一下。
人马怪兽杀人并损坏尸体是因为愤恨;巨龙杀人是为了食物;狮鹫怪兽和吐火兽也是
为了食物;一个巨人杀人是因为无知,不懂得自己的强大力量。然而,这个钢铁怪兽杀起
人来却是有所目的,极端冷酷无情的,而它这样做却没有明显的原因,甚至是喜好。
虽然云雾已散开,莫西亚能够找到并加入他的兵团中,但他颤抖缩在树林中,欲走怕
走,欲留怕留。钢铁怪兽仍在他的视线和听觉范围之内,它那臭气还弥漫在空气中,而那
“瞎头”也还在植物丛中盲目乱闯。
在这四周还会有它的同类吗?莫西亚极渴望知道这问题。他身子软软地靠在一棵树上
,惊恐得身体也开始有反应了——不断地发抖。这时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望向武术士的尸体
。扎维尔制造的这个丑陋钢铁怪兽究竟是什么东西来的呢?莫西亚赶紧把目光从这个可怕
、苍白的死尸的脸上转移开,正有缕缕小小弯曲的烟从那被烧焦的长袍的布料冒出……
那件长袍。
莫西亚再回头看他的身体,见到他的瞳孔正慢慢扩大。然而这武术士穿的长袍是美利
隆的!
“阿尔明保佑!”莫西亚嘴里低声念着,而目光又回到那只钢铁怪兽上,它刚好走出
了自己的视线,走到了小山丘的那一头,“那怪物是……我们的?这是它没有攻击我的原
因吗?”
是魔法师们!他立刻想到了他们。他用发颤的手擦掉了嘴上的冷汗,然后匆匆向四周
扫视了一遍,但愿能看到他的兵团的其他成员。那些成员大部分都是真正的魔法师——即
生、长都在隐蔽的、专门练习阴术技艺的女巫会里的人,他们应该知道这事儿的,也许他
们过去就一直在秘密制造这件巨怪,企图统治这个世界。他常听他们这样讲过的。
莫西亚闭上眼睛,回忆着那只钢铁怪兽——金属鳞片和那会令他想起锻造车间里的浓
烟的呼吸。
对,肯定是他们干出来的。他越想就越怒火、越憎恨。我不会再相信他们,永远都不
会……
当惊慌的他这么决定时,头脑中仍有一部分在冷静地思考着事情可能不是这样的。莫
西亚朝下一看,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那把弓(在刚才那紧张的时刻,他已完全忘记自己原
来还拥有武器。)他觉得它是那么的粗糙,那么奇形怪状的!他在想着锻造出这一件工具
所需要的时间,以及那些人们要持续锤打和流汗几个小时才能完成。他又回忆着那钢铁怪
兽——闪闪发光的金属鳞片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仍能稳健前行的步伐。即使魔法师们在
当年拥有法力和荣耀时代,也没有能力制造出这样的东西来,现在他们怎么可以造得出呢
?他们几乎没有能力造成一把能使用的弓。
大滴大滴的雨砸在莫西亚的脸庞上,越来越猛的风使他原来已在发抖的身子更寒冷了
。一场魔法暴风雨正在刮起,布满雷雨云的天空变得阴沉下来。一道道形似刀锋的闪电划
破天际,四周的雷声隆隆隆地响彻云霄,他的心脏近乎停止了跳动,这时他又再想起了钢
铁怪兽。当他望了男巫的死尸一眼后……突然开始狂跑起来。
是惊慌促使他逃离了这个隐蔽处。他握着弓箭在狂奔,差点儿被绊倒在这片不平坦的
地面上,而且还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他自己也承认惊慌是他的主要原动力,同时也是因
为太急需找到某个人,总之是一个能告诉他现在发生的事情的人就行了——他必须知道—
—这欲望比他见到钢铁怪兽时的恐惧感还要来得强烈。一旦他能了解清楚现在的军事形势
,他的这种恐惧就必定会烟消云散的!
暴风雨猛烈地砸在莫西亚的身上,在风雨、冰雹的抽打和鞭笞下,他往前冲得更快了
。雨水流进他的眼里,他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但他仍在不断的狂跑,于是一头撞进一棵
树,跟一个发疯的士兵没两样。他还滑倒在湿湿的草地上,被杂草缠绕住了。
他把自己折腾得满身伤痕,最后停下了,蜷缩在一个小树林中,背靠着树干颓然滑下
,不断地喘气。突然,他想到:“西姆金”。
在万分恐惧的时候,他已把先前的同伴的一切给忘光了,“西姆金应该知道发生何事
的,他总是知道一切。”莫西亚充满希望地说着,“但他到底在什么鬼地方呢?”莫西亚
把挂在肩上的箭筒脱下来放在地上,并用脚踢它,“西姆金?”他在暴风雨中叫喊着,感
到自己很傻但仍然抱有一线希望能听到那句一成不变的回应——“嘿,老伙计!”
然而,在金属箭中,并没有那支带有绿橙相间的有羽毛的箭。莫西亚生气地向箭筒再
踢了一回,还是没有反应。
“我为什么要如此盼望那个笨蛋在身边呢?”他咕哝着,擦掉脸上的雨——这是掺杂
着恐惧的、沮丧以及知道完全迷路了的泪水的“雨”,“他只会增添麻烦。我——”
莫西亚突然静下来,细心聆听着。
雷声在他四周隆隆的响,不停的闪电照亮了灰暗,直到天空变得像白天一样明亮。但
在这场暴雨的噪音以及其他的杂乱干扰下,他仍觉得自己听到了……是的,又听到了。
有声音!
因为放松下来他一下子全身发软,莫西亚手中的弓几乎掉到地上。他颤抖地把它轻轻
放下地,然后从正在往下滴雨水的叶子缝中望出去。这声音离他很近,明显就是从几米之
外的另一个小树林传来的,但他不明白那些声音表达的意思,再加上风声和雨声就更难听
明白了。也许是人马怪兽吧。莫西亚犹豫了一会,再细心地听下去。不!那肯定是有人在
讲话!无疑就是武术士他们了。
莫西亚小心翼翼地往前移步。他打算走到足够近时再大吼一声,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
他惊吓住了哪个神经紧张的武术士,然后发现自己被变形成了一只青蛙。现在他能轻易地
听到他们说话了,听起来好像小树林里有几个男人在那儿,还喊着某种口令。欣喜的放心
话、找到朋友了的谢天谢地的话都冲到了嘴边,但莫西亚却从不说出口。
这年轻人走到小树林外围的树木时,就减慢了速度。为什么呢?莫西亚不解。他的脑子
催促他急速向前奔过去,但一种埋藏得更深的本能意识则使他嘴巴紧闭、脚步轻捷。也许
这是因为——即使他在狂风暴雨中也能听清他们的话——但他并不懂话这些人说的话的意
思。也许是因为很久以前和杜察士在小树林中的不愉快经历给了他一个沉痛深刻的教训,
那就是一切行动要谨慎,又也许是与他能安全躲过钢铁怪兽相同的原因一种动物的自我保
护本能。
莫西亚悄悄地绕过一棵树,他知道在风雨的掩护下,自己是不可能被听见的,也知道
在这样的大雨中,他会很难看清一切,于是他悄悄地移行到声音出处,轻轻拨开湿树叶,
他终于看到他们了。
他纹丝不动地呆住了——不是因为恐惧或谨慎。他已没有任何感觉了,就好像大脑已
经离开他并对他说:“我已经受够了,有什么问题要解决就先找其他人替代一会吧。再见
。”
那些在说话的是人,但他们长得并不像自己以前见过或想象过的人。
他们总共有六人,从他们的嗓音和身上的肌肉就能判断出他们应该是男性的。开始,
莫西亚以为他们的头都是铁头,因为看到他们闪光的头皮上能反射出光线。而后,其中一
个人取下头部并擦干额头上的汗,莫西亚才发现这些怪人都穿戴着头盔,与西姆金经常会
穿上的那种水桶形状的奇特装置很相似。
除了头盔外,这些怪人都穿着一套相同的闪光的金属外衣,合适得看起来就像是他们
的皮肤一样。事实上,要不是莫西亚看到其中一个男人使劲拉下手套露出像他自己一样的
肉来,就莫西亚所能知的那可能就是他们的皮肤了。那个男人脱下手套后就心不在焉地摆
弄手中的一个物体——那是一个椭圆形物体,刚好手掌那么大。
那男人把手中玩物递给他的一个同伴看,并用他们那晦涩难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东西
,很明显是关于它的,因为听起来他好像是很厌恶那物体,用手摇摇它,而他的同伴只是
耸耸肩,瞟都不瞟他一眼,不停从树丛向外观望着,样子很紧张。
手中拿着物体的那个男人继续摇动着它,直到另外一个男人发出嘶嘶声才停住,于是
那个男人立刻作出反应,拉上手套,转身和其他五个伙伴面对着同一方向,他们全都在潮
湿的丛林里蹲低身子,现在莫西亚透过大雨能看到他们每人手中都握着一个椭圆物体,并
且把他们放在身子前面瞄准着前方。
莫西亚也跟着他们向前观望去,想弄清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他们。他仍然不觉得害怕,
甚至一点都不好奇,他已经惊愕得麻木了。如果那些男人突然转身过来发现了他,他很可
能只会呆立在那,瞪瞪地看他们。而有一个人也的确转过头来看了一下,但由于他神经紧
张所以转得太快,并且显然更担心前面的东西。莫西亚因为隐蔽在灌木丛林里并且有大雨
的掩护,所以没被发现。
一个武术士,一个女巫和他们的助战者突然出现在另一个小树林里,离莫西亚和这些
怪人隐藏的树林有一段距离。那几个术士蹑手蹑脚地向前走着——从他们苍白的脸上写着
的惶恐的眼睛和受惊吓的表情,莫西亚知道这些也是他自己脸上现在的神色——很明显他
们也遇到了相似的吓人经历。他们身上的黑袍表明他们的身份是杜察士,一看到他们,那
些金属皮肤的怪人就蹲伏得更低了。
莫西亚现在看到杜察士的心情比一个迷路的孩子重见到自己父母还要高兴、激动得多
。莫西亚挺直身子背靠着树干,他知道武术士肯定会向那些怪人施魔咒,只愿自己会在符
咒奏效的范围之外,现在他惟一可做的事就是等待不可避免的事情降临。金属皮肤的怪人
悄悄地移动,运用一种技巧显示出他们是受过隐蔽和伏击技术专门训练的。但他们行动还
不够小声,杜察士——据说——能够通过一只兔子的呼吸声侦察出它们的所在地。
武术士立即有了反应,他把脸转向了树林,黑袍在周身打着旋。这个武术士一指,就
施出魔法,解除魔法咒,这往往是杜察士攻击别人的第一招。这个武术士的法力非常高强
,并且他一定被他的助战者充满了的魔力,因为莫西亚虽然与敌人有一段距离,但也能微
微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有被吸干的效果影响。莫西亚希望看到金属皮肤的怪人倒在地上翻滚
,看到他们被魔咒夺取功力后的无助模样,他正想要离开他的隐藏地,希望从杜察士那儿
能获悉现在正发生的事情。
然而,他停止了脚步,神情非常诧异。解除魔法咒对那些怪人不起作用。怪人看到他
们自己反正已被武术士发现了,不需要再隐匿,于是就站了起来。莫西亚继续观看着,头
脑中忆起了另一位也不会被解除魔法咒影响的人——乔伦。
这些怪人原来是阴魂!
其中一个阴魂举起右手,指向了武术士,一束令人目眩的强光瞬间从他手掌射出,空
气中哼哼咝咝地响着,一刹那,那武术士就倒下了,无声无息地就这么死去,只留下他的
助战者吃惊地注视着他,看着他的肉体被烧穿了洞,一缕细烟从他的黑袍升起,这时莫西
亚很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在不久前亲眼所见的死亡。
莫西亚的目光从武术士移向了他的杜察士同伴,但那个女巫已经消失了,她的消失扰
乱了还蹲伏在树林里的阴魂,他们的金属头转来转去,就好像莫西亚先前看到的钢铁怪兽
的大金属头一样。过了一会,站在这群阴魂当中间的那个耸了一下肩膀,然后指了指正跪
在他尊主的尸体旁举行临终仪式的助战者,走了过去。
莫西亚紧贴着树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他们杀害这个无助可怜的助战者。阴魂们朝那
个牧师走去,助战者也听到了阴魂们走向他,但没有抬头,凭着对宗教信仰的坚定信念,
他仍继续进行他的仪式,把油涂在死去的武术士的头上,嘴里坚定地念着祷词“啪伊斯坦
散克特姆昂梯尔呢姆因杜尔吉特……”
那个阴魂仍高举着手,用射光物体瞄准了助战者。然而令莫西亚吃惊的是,这些怪人
并没有立即杀害这牧师,其中一个(他的动作迟疑,似乎发现了正在窥探的莫西亚)伸出了
手,然后抓住了助战者的手臂。
助战者很生气地摆脱怪人的抓紧的手,继续去完成他的宗教仪式。于是这阴魂向那群
阴魂中另一个望去,好像在请求指示命令。
莫西亚开始意识到这那怪人应该是个头领,他说了一些听不懂的阴曹语言,并做了个
手势,然后就悄悄往后退,允许助战者安安静静地完成宗教仪式。
错了!莫西亚在他的隐身处轻声地劝告他们,但作为阴魂是肯定是不可能感觉得到空
气中的那种越集越强烈的紧张气氛的,也不可能知道在他们的周围有一种魔力正悄悄地产
生并逐渐沸腾起来,更不知道,女巫仍在附近。
“……奎德奎德得利苦斯底,阿门。”助战者的祷告仪式终于完成了。他伸手把武术
士的眼睛合拢上,然后就慢慢站起身来。
莫西亚这时突然听到一个阴魂呼喊一声——惊骇恐惧的一声——在他们的金属头中怪
诞地来回响着。一看,只见那个金属皮肤的怪人正抖抖嗦嗦地指着尸体——正在变成一条
巨蛇的尸体。那个武术士的眼睛刚合拢上,就立刻又睁开了,并且眼中还燃烧着一种红色
的反常魔力呢,继而他的躯体拉长且扩大了,变成一个大约比橡树还要大的爬行动物的躯
体。它用右腿从湿草中撑立起来,轻微地摆动扁平的头。一个死亡的武术士——此时却变
成一条有头罩的眼镜蛇——比金属皮怪人高出了一大截,它那分叉的舌头在狠毒的大嘴中
进进出出地伸来伸去。
阴魂的领头人心惊胆战得直往后退,他想用他致命的光束瞄准巨蛇,但发抖的手臂不
听使唤,因此光束未能击中目标,却击中一根树枝,树枝燃烧起来。这时巨蛇敏捷地迅速
冲上去,用尖牙咬住阴魂的肩膀,不费吹灰之力就刺穿了那金属皮,阴魂怪人既疼痛又惊
恐,整个森林里都回荡着他那撕心裂肺的呼喊。莫西亚只好咬紧牙忍耐着这刺耳的声音,
直到它将会在一声死亡的尖啸中终止为止。
巨蛇从它的牺牲品中猛拉出尖牙,再返回来注视着其他的敌人。其他阴魂已被吓破了
胆开始慌张地逃跑,他们在树林中跌跌撞撞地到处窜。站在巨蛇旁边的助战者也在观望着
,当他们的身影已消失在视线中,当他们的尖叫声已不再听得到,巨蛇在空中微微发光,
然后就倒在地上了。失去魔法生命的眼镜蛇又变回一具武术士的尸体。
莫西亚意识到自己停止呼吸已有一段时间了,于是战战兢兢地吸了一口气。他抖得的
确很厉害,简直难以控制,额头上也在不断地冒出汗珠来。这时,穿着黑袍的女巫突然出
现,盘旋在他旁边,把他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心在胸腔里狂跳。他刚想逃开,就给女巫
强劲的手给紧紧拽住了。
“我就说过我会找到他的!我这不就是把你带到了吗?”一个委屈的声音从绑在女巫
手腕上的一节橘红色丝线发出来。
“你是莫西亚?”女巫问。她的眼睛在深深的黑头罩中熠熠生光,专注地盯着莫西亚
,“是的,我认出你来了。”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莫西亚也认出她来了,但却说不出话来,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巫曾经俘虏过他并差点要
了他的小命。
女巫手腕上的橘红色丝线突然消失,在空中化合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西姆金。但他是
个已经走了样的西姆金——面色苍白、心烦意乱,而身上那套通常是很新潮的服装,但今
天却显得太马马虎虎了:一条用粗糙棉线做成的短裤就像是地位最卑微的农术士穿过一样
,一件绉巴巴的皮外套罩在一件袖子已破的邋邋遢遢丝衬衫上,那根橘红色丝线仍他手里
勇敢地抖动着,但没过多久,他就把丝线的一角放到嘴里,开始心烦意乱地咀嚼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西亚微微地喘着气,眼睛从西姆金身上移到女巫身上。
“对,这个问题我们正想问你呢!”女巫对他嘶嘶地低吼了一声,这使他联想起刚才那
条巨蛇。莫西亚紧张兮兮地望向武术士的尸体,发现那个助战者正往他们这边赶过来。
“我们不能留在这!”助战者轻声说道,“有一只钢铁怪兽正朝这边过来了。”
“通道!”女巫说,助战者就立刻令一条通道打开了,西姆金差点还没等门开就急速
冲了进去,助战者紧跟在他后面。
莫西亚犹豫了一会,他能听到钢铁怪兽低沉的哼哼声,也能感觉得到脚下的地面在震
动着。然而,他宁愿选择留在这冒着会遇到钢铁怪兽的危险,也不想与女巫在一块,因为
这个女巫的出现与碰触使他想起那些缚住他的藤条和穿进他肉里的刺。
“你这蠢材!”女巫的手紧抓住了他的胳膊,“你遇上它肯定是活不了的!它没有眼
睛,但绝不是瞎的,杀起人来百发百中。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把你带上。但我更喜欢
你自愿跟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嗡嗡声越来越大了。莫西亚想起那个男巫,他逃跑的情景……他的胸口被射穿一个洞
……然而莫西亚还是拿不定主意——犹如一个被陷在陡峭山崖下,头顶上有一块大石头要
砸落下来的人一样,他的惟一希望就是能钻进地下的黑洞里。
“去……哪……?”他的嘴唇僵硬得差点就发不出字音来,通道就要关闭了。
“扎维尔皇帝那里。”女巫一边说,一边用手夹住他,带有一种不祥的意味。
莫西亚轻声说了一句“不”,但又咽了下去,“我自己来。”
通道又打开了,把他吸了进去,然后就急急忙忙地把门关闭了。
第十三章 尸横遍野
四周是如此的寂静。
格拉尔德从通道上小心谨慎地走出来,有一会儿都在怀疑那个松里——因为正处于懵
懵懂懂的状态之中——是否弄错了,把他送到了某个遥远的和平的地方来了。但没过多久
,格拉尔德知道他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也知道四周的寂静并非是一种和平的寂静。
那是一种死的静寂。
通道在格拉尔德身后迅速关闭了,格拉尔德隐隐约约地知道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正用
手遮住他的眼睛,嘴里正断断续续地低声念着祷文,格拉尔德也知道他的两个护身——杜
察士,从小就受沉默纪律的培训——因震惊和愤怒而在大声地叹气。格拉尔德是意识到了
这一切,但这一切却一点也没有感染到他。他仿佛独自一人站在这世界上,仿佛平生第一
次,看着周遭这一切。
灿烂的阳光在照耀着,与他们刚刚离开的暴雨天气有天壤之别,不得不令他们大吃一
惊。在蔚蓝一片的天空中,烈日炎炎,释放出它那强烈的如火一般的能量,就好像要把它
所见证的所有恐怖的证据烧毁一般。格拉尔德朝南看去,能够见到他的暴风雨正往这边的
方向汹涌而来。按照所有的战争规则来说,萨拉坎的气象法师制造出来的天气进攻本应当
会激起扎维尔命令他自己的气象法师反击,从而造成空中一场惊人的霹雳之战。但这并没
有发生。太阳出来了,天气很晴朗,原因也显而易见的。
美利隆的气象法师已经死于作战板下面,他们的尸体就在那些四肢伸张、躺卧在烧焦
发黑的草地上的众多尸体之中。
作战板本身也已被破坏了,被劈成两半。这一块与格拉尔德王子那块一模一样,是用
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制的,现在其中一半倾斜着与地面成一定夹角,被压在它下面的尸体
支撑着,另一半则平躺在地面上。看着它,格拉尔德无法想象,要打碎这样一块作战板得
有多么大力量的重击才行呢。
格拉尔德谨慎地环顾四周,慢慢地走向了作战板,在它旁边跪下,抚摸着它那平滑的
表面,感觉在手指下冰凉冰凉的。这张作战板的魔力已失掉,就像石头一样,没有了微型
龙从板面上喷吐火焰,没有微型巨人咚咚咚地走过,没有了代表武术士和女巫在充满魔法
的战场上与敌人斗法的小活人。此时的美利隆的作战板上空荡荡的,毫无生气,就好像那
些压在它下面的死尸的眼睛一样。
格拉尔德从作战板抬起头,向真正的战地望去。
遍地都是尸体,王子数不出死尸的数目,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正在他们中间走。暴风
雨就要来临,一阵阵的风把他的红色执事袍抖动得直响,刺骨的寒风横扫荣誉场,卷走了
阳光的暖意,使这儿又再恢复到冷飕飕的气氛中。
“拉迪索维克,如果你在寻找生还者,就等于在浪费时间了。”格拉尔德王子开始劝
说他的助战者,那儿不会有活人了,不会有……
格拉尔德王子观察拉迪索维克好一会儿——这时间对格拉尔德来说似乎是陡然增加出
来的,当它从他身边悄悄流走时,他都可以看得见摸得着它是怎么一分一秒走过去的——
之后他才意识到红衣主教不是在搜索生者,他是在给死者做最后的祷告。
那些死者。格拉尔德凝望着眼前这一片在阳光照射下的草地,曾经保养得平平整整的
绿草坪已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连根拔起地摧毁了,变得又黑又焦,仿佛被沉落下来的太阳
烧伤了一样。死尸在战地上到处都是,死亡的方式不同,躺着的姿态各不相同,样子也各
不相同,然而在每具死尸的脸上都有着相同的凝固住的表情:害怕、恐怖、惊骇。
突然,格拉尔德怒气冲冲地叫了起来。原来,他被绊倒在草地上了,而且是跌在一滩
血中。杜察士们立刻来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提醒他要小心,因为这里可能还会有危险。
格拉尔德推开他们的手,没理会他们的话,径直跑到正在为一个着黑袍的女死者做祈祷的
拉迪索维克那儿。他拽住红衣主教的手臂,拉他到一个站位。
“你看!”王子嘶哑地叫喊着,手指着某个方向,“你看!”
“我知道,殿下,”拉迪索维克轻声回答,脸上痛苦悲伤的表情令他看起来苍老了许
多,以致格拉尔德都要认不出他来了,“我知道。”红衣主教又说了一遍。
美利隆贵族一辆五彩缤纷的马车坠落在地面上了,它那已被熏烧至黑的碎片洒落了一
大片地。拉马车的一群神燕也躺在附近,全都已经死了,这些鸟儿仍被金绳束缚着,空气
中充满了羽毛烧焦的味道。
格拉尔德突然瞥见了一缕正在飘动的蓝色丝线,他不管拉迪索维克的劝告,匆忙地走
向那辆马车,捡起一块还冒着烟的、也许是门板的木块,然后大力的扔到一边去,埋在木
板下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她被焚烧烂了的手臂里还搂着一个婴儿,仿佛在她生命最
后一刻,她都想用自己虚弱的身子去尽量保护这孩子,可惜,她的努力并没成功,她怀中
的婴儿已经软软地躺在那儿,也死了。
女人附近还有一具男尸,他脸朝下地趴在这片残骸中,从他的穿着方式和那衣服的华
丽,格拉尔德可以判断出他应是马车的主人,也是美利隆的一个贵族。怀着能找到一线生
机的希望,格拉尔德于是把他的身体给翻过来。
“我的天哪!”王子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在他面前的是一副烧黑的骨骼、咧开的嘴巴和没有眼睛的黑洞。衣服,皮肤,肉体,
肌肉——这个男人整个身躯的前部——全被烧毁了。
这个世界已变得颠倒混乱了。太阳从天空中落下,地球在格拉尔德脚下滑动。突然,
有一双手紧握住他,并从上面大力摁住他,他感觉到自己已被按在地面上,这时传来了拉
迪索维克的声音,是风送过来的,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锡达拉……快再来一个。”
“不!”格拉尔德拼命嘶哑地喊着。他觉得喉咙好像肿胀了起来,很难说出话来,“
不,我很好。是……那个……可怜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坏蛋才有可能——”
钢铁怪兽。
“我……我很好!”格拉尔德猛地推开他的牧师的手,挣扎着坐起来。他把头埋在两
膝之间,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他严厉地斥责着自己,想用被批评的痛楚感觉来使
自己抹掉刚才亲眼看到的恐怖现象的记忆。他究竟是什么统治者?当他的人民极其需要他
的时候,他却已经变得软弱。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一个助战者——要比自己作为一个王
国王子——还要拥有更多力量。
格拉尔德摇摇头,想努力使自己从混乱的思维中恢复过来,他现在必须决定好应该干
点什么事。天哪!有什么事是他能做得到的呢?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瞥向那个贵族的尸体
,随即又立刻转开脸,连身子也在发抖。不久,他镇定下来,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要目不
转睛地盯着刚才那可怕的景象,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那景象果然激起他心中的愤怒,使
他那因害怕而变冰凉的血液也因此暖和了起来。
“格拉尔德,”拉迪索维克说着在他的身旁跪下,“扎维尔皇帝并不在这些死尸当中
,他的任何一个善战者也没有。我想你最初是想找到他,你现在还想找吗?”
“想,”格拉尔德答道。他很感激这位助战者,不但看到了他的弱点,而且能十分巧
妙地引导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就咽了咽口水,想湿润一下自己疼痛的咽喉。
“想,”他更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他把一只手放在额头上,令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作战板
的景象,再做一次,他也能看到敌方的一小群抵抗力量,“他们的位置……是靠近东面。
”
“对。殿下,是靠近东面。”拉迪索维克说。
红衣主教生硬勉强的说话方式令格拉尔德立刻抬头望望他,而红衣主教的目光正聚集
在东边的地平线上,只见那里有一缕烟正在树上方升起。
“我们还要过通道吗,殿下?”红衣主教问,再次提供指引和劝告,“那可能会很危
险……”
“那是毫无疑问的,”格拉尔德回答,迅速地思考着。愤怒与责任感令他增添了力量
。他拒绝帮助,自己站了起来,开始坚定而自信地走回那个已被破坏的作战板,“我们第
一次使用这通道实在是一种愚蠢的做法。我们其实可以直接到达这……这里的中部。”—
—他支支吾吾地说,并咬紧牙——“没准备,没防卫。但我们别无办法——”他停下来,
强迫自己冷静、符合逻辑地思考这件事情。
“我觉得我们应该——”格拉尔德才开始讲,就有一位杜察士打断了他的话,并快速
打了个手势叫他安静下来。然后,他的同伴念了一个咒语,一瞬间一个魔法防护装置把王
子与红衣主教罩了起来,这两个宽穿黑袍的武术士们也立即升上空中,一个在前护卫,一
个在后护卫。
在魔法力量的包围下,格拉尔德竭尽全力去听清楚究竟什么吸引住了他那两个听觉敏
锐的武术士。最后,他与其说是听到的,还不如说是感觉的——地面在震动,仿佛一个很
重的物体正在附近走动。
钢铁怪兽。
和大多数凡人一样,格拉尔德也考虑过死亡这问题。他曾从哲学角度去讨论死亡,与
他的私人教师和红衣主教一起思考来世。当他听到乔伦死讯的时候,格拉尔德内心深处却
在想自己是否有这种勇气走进那变换莫测的云雾中去。但是,直到现在,死亡都从没有接
近他,死亡也从来没有以如此狰狞恐怖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到这些死尸脸上的恐怖,看到他们脸上那种死得再平静也无法抹去的痛苦模样,
在他内心深处涌动着一股恐惧,使他胃部痉挛,腿变得软弱无力。
格拉尔德听到红衣主教在喃喃地祈祷,真佩服这个人的信仰,过去也觉得自己在信仰
上是虔诚的,但现在他终于认识到那只是动动嘴巴的事。阿尔明在哪儿呢?格拉尔德不知
道,但他确实十分怀疑他会在这儿。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格拉尔德能听到“砰”的一声。他觉得胃痛得难受,他想这
也许是因为受惊过度的缘故。有一种幻觉在他脑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萨拉坎的王子正在
荣誉场上呕吐。
格拉尔德都能听到这故事在民间传说和歌谣中流传下来了,突然,他大笑起来,那刺
耳的笑声令红衣主教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格拉尔德立刻意识到:红衣主教认为我神经有问题了。他颤悠悠地吸了一口气。格拉
尔德觉得恶心的感觉缓解了,恐惧感也消除了,它们不再恐吓和操纵他了。那么这就是勇
气了,他略带苦涩地自我解嘲说,想着到最后我们在他人眼中会是什么样子的。
“砰砰砰”的声音变得更响、更清晰了。震动引起了格拉尔德的注意,他紧紧地拽住
拉迪索维克的手臂,用手指了指,然后吐了一口真正是由衷的放心的气。
一个巨头的顶部出现在小山丘的边缘上,下面紧跟着就是巨大的肩膀,随后又出现了
是覆盖着动物皮肤的巨大躯干,由两条粗粗的后腿驱动着前进。
“一个巨人!”拉迪索维克低声咕噜了一句,并感谢阿尔明。
也许他谢得太早了。虽然这不是他们害怕的那个怪物,但杜察士仍然在王子四周围设
下魔法保护,因为巨人们——尽管通常都很温柔——但他们的行为是难以预测的。更何况
这只特别的怪物看起来好像受了伤,昏沉沉的样子。当他越来越近时,格拉尔德发现他确
实是受伤了。这巨人正护着他的左臂,满是污秽的脸上流淌着一行行的泪水。
一个受了伤的巨人会更危险,所以其中一个杜察士立刻迎上去站在巨人和王子之间,
而另一个与同伴交流几句话后就转身对王子说。
“殿下,”这个杜察士说,“这可能是到扎维尔皇帝那去的最好交通工具。”
起初,格拉尔德因为太恐惧,也太惊讶于这种建议,所以思维混乱得难以作出决定,
只是毫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个穿黑袍的武术士。然而,武术士正等候着他的答话,所以格拉
尔德努力使自己麻木的思维恢复正常状态。
他不得不承认这似乎是个好主意。这巨人——有强大的力量和稳健的步伐——可以把
他们运送到扎维尔与不知名的敌人交战的地方。巨人不但能使他们到那里更快,而且坐在
巨人大肩膀的高处能够提前看到前方在发生什么。另外,只要杜察士控制了巨人,在遭到
攻击时,巨人就会是个得力助手。
“绝妙的主意,”格拉尔德最后说,“做你们必须做的事。”
而这杜察士早就开始行动了。这武术士——大约只有巨人十分之一那么高——留下同
伴保护王子,而自己就飞上天空,朝那个突变人种飞去。巨人谨慎且疑惑地看着他,但并
没公然地抵抗。
“看来,攻击伤害它的人不是一个武术士,因为如果是的话,巨人就会一看到武术士
,就会攻击他,要不就会恐惧地逃跑。”格拉尔德大声地说道。
拉迪索维克回答道:“我想您的猜测是正确的,殿下。这巨人很可能是武术士们专为
这场战斗培训出来的,而且仍然信任他们。一定是其他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伤害了
它!”
这武术士对巨人说了些安抚的话,就好象父母对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提出帮他治疗
受伤的手臂。因得到了关心,巨人的眼泪流得更快了,他很乐意地走近武术士,举高手臂
让他检查,并且语无伦次地哭诉着。格拉尔德看着巨人臂上红红的伤口,又一次地在想这
世界上究竟有什么力量能把一个巨人遭受如此重创。
这同一力量还能把那巨大的石头一分为二,能够将一辆马车从空中甩下来,还能把一
个人身上的肉烧掉……
钢铁怪兽。
杜察士挥挥手,就令一块药膏出现在巨人手臂上,立刻在巨人身上起到了缓解疼痛的
效果,因为看得到巨人泪流满面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杜察士再变出一卷织物,并迅速地将
巨人的手臂用绷带包扎好,与其说这对治伤有好处,还不如说是因为这些个孩子气的巨人
很喜欢这种装饰。这任务完成后,武术士在巨人额头上的上空做了个手势,然后,就飞回
去报告了。
“我已在巨人身上安装好传动装置了,”杜察士说道,而这时他的同伴正在撤掉王子
和红衣主教的魔法保护,“我告诉了巨人,必须把攻击它的无论什么东西找出来。因为那
装置是随巨人所欲,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事的。”
“做得好。”格拉尔德回答道。他望向东面,只见那里的烟雾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也越来越浓,“我们得赶快行动了。”
“好的,王子。”武术士又念了一些咒语,用魔法把王子和红衣主教升到空中,然后
,又缓缓地降落到巨人肩膀上。
格拉尔德坐稳后,皱皱鼻子,觉得这个穿着动物兽皮的巨人未清洗过的身上有股难闻
的臭味。巨人见到这些骑马者也感到十分好奇,足足停顿好几分钟才扭转头去接近地望着
他们,它的呼吸比它的皮肤还要臭。巨人咧嘴而笑,露出烂牙,朝格拉尔德的方向转过来
,弄得格拉尔德简直要反胃,红衣主教也用执事袍的衣袖捂住鼻子。
最后,杜察士厉声下达了一个命令,用刺棒一指,巨人才开始笨拙地移动。武术士指
着烟雾以示前进的方向,而他自己就飞在巨人的前头指导它那不灵活的脚步行动。
尽管配备了传动装置,格拉尔德仍担心巨人会想到曾遭受过疼痛的烧伤而拒绝走进烟
雾。然而,巨人可能并没有把烟雾和火联系起来,因为它走得毫不迟疑,而且还发出嘎嘎
嘎的声音,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非常像那些兴奋的孩子在咿呀学语。
格拉尔德虽然没专心去听,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巨人正努力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它不停地冲它受伤的手臂指来指去——有一下差点要把王子从上面摔下来。格拉尔德赶紧
抓牢座位,双手揪住巨人蓬乱肮脏的头发,非常后悔没有人尝试过如何与这些身量过大的
人类沟通。为了战争这个目的,这些人被改成这样,且被任由在荒山野岭东奔西跑,直到
再需要时才被召回。锁闭在这个巨头里的正是格拉尔德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因为他毫不
怀疑,无论是什么东西攻击了这个巨人,也正是这个东西屠杀了美利隆的人民。
他们迅速走过了介于残断的作战板和烟雾之间好几英里的地域,巨人兴奋而且激动赶
路弄得杜察士不得不严厉地命令它减慢速度,否则会甩掉上面的乘客。
格拉尔德从巨人上面的位置视察着荣誉场,看到更多死尸,怒火在胸中越烧越旺,气
得嘴唇也紧紧闭着。他也看到那敌人的更多迹象——留下的长长一串像蛇一样弯弯曲曲的
横扫一切的轨迹贯穿了整个地面,一直向东面延伸。这个敌人显然没有停下来过,大树被
连根拔起推到一边,小树则被截成两段,植被也被翻犁或是一把火烧了,而也主要是在这
些轨迹的两侧才能看到他的人民的尸体。
格拉尔德在某个地点,那里只剩下一片冒烟的树丛,他突然看见一束闪光——是太阳
底下金属的闪光。他冒着从巨人肩膀上抓不稳的高处摔下来的危险,转过头来观察,那看
起来是人一样的身体。要不是它看起来样子太奇异,王子早就能肯定它身体上有金属皮肤
。
格拉尔德首先想做的就是停下来去研究调查一番,但他不得不放弃这一念头。巨人—
—在传动装置和兴奋心情的影响下——很难停下脚步来,而且,如果让它独自一人时,它
很有可能会狂奔起来。当王子想到这的时候,巨人已经驼着他们走过那东西很远了;格拉
尔德再回头望时,已看不见小树林的踪影,更不用说在树林中的一个物体了。
“我可能很快就能了解清楚正在发生的事情了。”他表情严肃地对自己说。不知不觉
,他们已经接近最浓的烟雾柱子所在的地方了。格拉尔德突然听到——比巨人嘟嘟哝哝说
的话还大声些——一一个低沉的哼哼声,还混合了一些爆炸声,类似那种在节假日魔幻师
弄出来让孩子们吓一跳的东西。格拉尔德又有腹部绞痛、喉咙干渴、双膝发软的感觉了,
但这一次,他的恐惧还缚上了一种奇怪的兴奋,一种好奇心,一种想知道前方的有什么东
西的强烈欲望。
这时,飞在巨人前面的杜察士在一座陡峭的小山前面停了下来,他们的前进动作突然
减慢下来。格拉尔德仔细观看他们,见到那两个带着头罩的头转过来对望了一下,虽然他
没看到武术士的脸,但却能感到他们俩共同的怀疑与敬畏之情,这对这两个受过良好训练
的杜察士来说却是破天荒头一回。
当巨人哼哧哼哧地上山时,格拉尔德极想看看他们见到的东西,于是,弯着腰半站在
巨人的肩膀上凝望着前方,格拉尔德和巨人同时看见了敌人。巨人愤怒地咆哮一声,突然
停下来,使得格拉尔德脚站不稳,一个趔趄,向后一倒,从巨人肩膀上掉下来。幸好,他
的魔法足以支撑住他。他用魔法使自己漂浮在空中,就这么盘旋在小山顶上的树林的上方
。
从上面往下望,他看到了敌人。
那些钢铁怪兽。
第十四章 死人军团
地面上几乎爬满了那群东西,它们像鼹鼠一样瞎碰乱撞,只留下死尸和荒地来证明他
们经过了那里,没留下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格拉尔德看着那些钢铁怪兽一会作把头摇这边
,一会儿把头摇到那边,无论它们的头朝哪看去,哪里接着就是死亡一片,比眨眼还要快
,这使格拉尔德惊奇得目瞪口呆。
它们的动作很协调,也很有目的性,有二十或者更多的钢铁怪兽正从不同的位置往北
面聚集。他们一旦交集在一起,就会排成一队,每队之间相隔大约有三十英尺的距离。在
这些钢铁怪兽后面步行的是数百个人类,至少格拉尔德猜他们是人。他们有腿,有手,有
头,走起路来挺得笔直,但他们的皮肤是金属性的,在阳光下,格拉尔德看到他们闪闪发
光,这使他想起了看到的在树林子里那个物体。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们有可能被杀掉,再一想,更恐怖的就是这些敌人——钢铁怪兽和
怪人——朝同一方向前进——南面。格拉尔德努力把眼光从他们移开,朝前望,向着南面
。他能看到气象法师所制造的暴雨云把他的队伍标记出来,在他的脑海中,他能看到他的
善战者、武术士和女巫什么也不懂地站在那里,只等着死亡的来临。他想起现在还散落在
地面上的马车,也想起成百上千的观众拎着装满水果和酒的柳条篮。这场暴风雨肯定已促
使一部分人离开,但他们可能只是到荣誉场的边上了,在那儿,天比较干。也许还有另一
部分人正往这个方向来,这样他们无疑会看到灿烂的阳光……
“殿下!”其中一个杜察士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虽然他
不能确定是什么事情,但肯定只有严重的事件才使这些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武术士动摇。
格拉尔德向下面的前方武术士们指示的几英里以外的地方看过去。
一道天然形成的山岩结构在匆忙之间被改造成一个粗糙的山堡,王子能看见在山堡里
有人影在动,那些人身上穿的红袍和黑袍立时就把他们区分成了武术士和女巫,不同程度
的红色则显示出他们原来属于交战的某一方,而新的威胁使得一切机会均等了。当格拉尔
德观看他们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身穿大红战袍的人影大步走过那匆忙磊起的山堡,挥动
手臂,虽然王子在这么远之外听不见说什么,但显然是在发布命令。
“扎维尔。”格拉尔德咕噜了一声。
“殿下,他们就在那些东西的正前方!”杜察士说道,他声音中的紧张显示出他在尽
力控制自己。
扎维尔知不知道?扎维尔知不知道这些怪物要往那去想占领那儿呢?或者,他是不是
就退守那儿,不知那些军队正集结起来向那里进发?
这些钢铁怪兽究竟是什么东西来的?还有这些铁人呢?格拉尔德十分纳闷,目光禁不
住要充满恐怖好奇地回望他们。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有没有可能是猩哈伦世界上另一个城
邦想出什么法子获得了这种知识和力量创造出了这些东西?不可能,格拉尔德摒弃了这种
想法,任何这类事情都不可能隐瞒得住的,此外,要创造出这些东西必须是由那些具有古
人们都梦想不到的知识和力量的法师才行。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不在作战板上露面呢?为什么他看不见他们……?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如此之明显以致他意识到他一直都十分清楚,从一开始就推测出
来了。
他们是阴魂。他们全都是——钢铁怪兽、金属皮肤的怪人。都是死人。
杜察士又碰了碰他,说:“殿下,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关于巨人……你们有什么吩
咐?”
格拉尔德好半天才把眼睛从怪物身上移过来,最后盯了一眼山堡的扎维尔皇帝,他就
转身走开了,当他这么做时他瞥见有一只怪物在一块挡住它去路的巨大砾石前停了下来,
从它的眼睛射出一束光,巨石便被碎成齑粉。
可想而知那个石头城堡。
格拉尔德现在移动迅速起来,他的思维不再被那些充满阴影的恐惧所折磨,现在却是
积极主动的了。
“我们去给扎维尔发出警报,”他说,“劝他撤退,凭他那么少人的部队他敌不过这
些东西,而且,我还需要派人送信回去给我们的队伍。”
他边自言自语边急速穿越过空中回到巨人这边,刚才一看到那些怪物就令他麻木了,
他都忘记巨人的存在,忘记了红衣主教,差点要忘记其他一切了。
杜察士把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放下来后他就在地面上等候王子,武术士差点就拦不住
那个怒火中烧的巨人,当格拉尔德意识到拉迪索维克刚才无疑处于危险之中,他的王子任
由他——一个软弱无力的助战者——自己来保护自己,王子内心就感到一阵内疚,但这种
感觉一闪而过,被立即行动的需要所取代。
“你看到了?”格拉尔德表情严肃地问红衣主教,一边下降到红衣主教和巨人所站的
一片被烧焦的草地上。
“我看到了。”拉迪索维克答说,面色苍白,身体有些颤抖。“愿阿尔明垂怜吾等!
”
“但愿他真能如此!”格拉尔德嘟了一句,他那嘲讽的口吻又使得主教担忧地看了他
一眼,但此刻没有时间去忧虑有没有信仰了,格拉尔德对陪在他身边的杜察士打了个手势
——另一个杜察士的手正拉住那个巨人——发布命令了。
“你和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进通道——”
“殿下!我认为我该留下来——”红衣主教插言进来。
“——返回我的司令部,”格拉尔德冷冷地继续说,不理会主教的话,“你们要用一
切可能的手段,务必把市民们从那个区域撤离,把他们所有人——”他犹豫了一会儿,然
后又扭歪了嘴地笑了一下,“甚至是我们的人民,统统带到美利隆去,那是最近的城市,
并且魔法圆顶能最好地保护它,我不知道扎维尔留下谁来看守它了?”他又咕噜了一句,
“也许派主教万亚回去了。好吧,那也没有办法了,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你必须前往那
个主教那里一趟,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
“格拉尔德!”拉迪索维克严正地叫道,眉毛蹙在一起,这种样子是格拉尔德即便是
孩提时做错事被抓到时也从来没见过的,“我坚持请您听我说!”
“主教,我不是为你自己的安危才把你派回去的!我需要你去跟阁下谈——”格拉尔
德有些不耐烦了。
“殿下,”拉迪索维克打断他的话,“这里没在一具是助战者的尸体!”
格拉尔德一点都不理解地盯住他看,问:“什么?”
“在作战板附近的战地上,在我们所经过的荣誉场上——”拉迪索维克摆了摆手,“
没在一具助战者的尸体,殿下!你和我一样清楚,他们是至死都不会背弃他们的善战者或
是不作临终仪式而离去的,但是作战板附近那些死去的没有一个做过了仪式,要是助战者
们死了,那么怎么不见他们的尸首呢?他们都怎么回事?”
格拉尔德回答不上来,在所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当中,这是最怪的一件事,没法解释,
毫无道理。然而,什么才是有道理的?钢铁怪兽,毁灭一切当道的东西,毫无理由地大开
弑戒戮,他们把一切都杀了,除了助战者们。
“所以我必须坚持我的意见,殿下,”拉迪索维克冷静而又严正地继续说道,“作为
一个高级神职人员——应当允许我留下,让我尽我所能去解开迷团,找到我的兄弟们究竟
怎么了的真相。”
“很好,”格拉尔德还有些云里雾里地说了一句,努力抓住在他面前匆匆而过的某个
想法的尾巴。他转身面对那个杜察士,命令道,“你……去向万亚解释吧,美利隆需赶紧
设防,再派信使,爱俪儿们,到农庄去,把那里的人民都输送到该城的魔法圆顶的安全保
护区。与你们杜察士团在其它城市的成员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被袭击。”
杜察士默默点头,双手扣在前面,跟以前很有规矩一样,显然,他重又恢复到自控之
中。也许和格拉尔德一样,这个武术士现在有事情可做就感觉好多了。
“善战者们要留在阵地上直到最后可能的一刻,我要去劝扎维尔撤退,撤退到我们的
队伍来,你还要去禀报我父亲告诉他正在发生的事,还要告诉他萨拉坎也必须做好抵御攻
击的准备,虽然他们要自己保卫自己以防这些怪物……”王子嗓子哑了,他咳嗽了一声,
清清嗓门,生气地摇摇头。
“你听明白你的命令了吗?”他口气生硬地问道。
“明白了,殿下。”
“那么好,出发。但首先命令你的伙伴放了巨人。”
“是,殿下。”
不知是格拉尔德的想象,还是他确实看见在那风帽深处几乎看不见的苍白的脸上闪过
一丝微笑:“那样会为我赢来我需要的时间,”王子嘟嚷了一句,他看着那个武术士飞到
他的同僚那边去,那个杜察士正卡住巨人。他看见黑风帽点了点头,“您最好打开通道,
拉迪索维克,一旦巨人身上的魔咒解除,我们就得立刻离开这里。”
通道豁地开了,第一个杜察士已消失不见,他去执行王子的命令去了,另一个嘴里念
了一个咒语,就放开了抓住巨人的手。巨人立刻发出一声震耳欲聋愤怒的尖叫,他在毫无
控制、毫无方向的怒火中蹬蹬地到处乱踩,乱踢乱蹬的脚撞倒了小树,震撼了大地。闪避
到通道里的王子和红衣主教只等着杜察士跟进来,然后就关上魔门起程。
“可能要过一会儿,但是那些个钢铁怪兽肯定会杀了这可怜的家伙,你当然是知道的
,格拉尔德。”拉迪索维克轻声说道。
“是啊,”格拉尔德说时,心里想着他曾经看到过的那块巨石在他眼前粉碎了。这个
念头令他感觉受伤,也感觉愤怒,而他却不十分清楚是为什么。尽管他从来没有狩猎过巨
人以作为娱乐,这在很多贵族是常有的事,他以前从来没——在此以前——关心过他们的
生死。
然而,现在他顾及了,他还相当顾及。他关心那个巨人,关心那个母亲还有她死去的
婴儿,关心躺在作战板下的气象法师,关心那连根拔起的树木、烧焦了的草地,他关心扎
维尔,甚至关心那些怪物前进道路上的敌人。
自动地而非自愿地,他又回忆起了那个预言的话来。
将会有个生在皇宫里的人会死去,但又会活过来,他又会死去,又会活过来。而当他
再回来时,毁灭这世界的大权将握在他于手中——
巨人的世界,那个小小婴儿的世界。
就是他的世界。
第十五章 无路可逃
女巫那比杀人用的奇吉藤上的刺还尖利的指甲戳进莫西亚的肉里,她猛地把莫西亚推
出了“通道”,紧跟在他后面出来了,抓着他的手劲也没有丝毫松懈。西姆金悄悄往旁边
一闪,企图留在通道里,但女巫的眼光立即扫了过来,锐利得就像她那尖尖的指甲一样,
西姆金只得跌跌撞撞地跟了出来,嘴里还咬着那橘红色的丝巾。
“用它塞住你的嘴吧,叛徒!”莫西亚立声骂道。
西姆金受伤的眼睛瞪着莫西亚,想要回嘴,却一下子给呛住了,猛地咳嗽起来,他把
橘红色丝巾吐了出来,悲哀地瞪着那团已然湿透的布,奋力把他扔向天空。
“我说呀,这样做我也很痛苦,”他样子忧郁地说,“国家处于危难之中,或诸如此
类吧……但我能怎么办呢?”他边说边无助地瞥了一眼女巫,“而她似乎吸引我天性中好的
那部分。”
“这边走!”女巫又推了莫西亚一把。
通道的尽头是一座很大的堡垒,由石头搭建起来的,这石堡显然是仓促间以原本就位
于荣誉场中心的天然巨石结构为基础搭建的,墙大约有十英尺高,依地形而建,迂曲蜿蜓
,围成一个粗略的圆。城堡已经挤满了人——有武术士、女巫、锡达拉,以及助战者等。
岩石上开有“窗口”,可以让武术士们向敌人施咒,或是飞到空中又降落下来;用墙
做掩护,免得浪费他们自己的魔力,墙也能保护他们以免被人马怪兽踩住。在这场战斗中
,城堡就像是小孩子在沙滩上玩堆沙游戏时上筑起的沙堡的作用一样,无论哪边占有城堡
攻击敌人就等于赢了作战板上的这个地区。看着术士们个个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下巴紧
绷,拼命想要挤进城堡,莫西亚忽然明白了。这回赌注要大得多了:把性命压上。
此时,已不需要别人来告诉莫西亚究竟是什么敌人大家要严阵以待的。他可以看到狼
烟四起,升入高空,大地也在脚下颤抖着,此外,他能听到远处有一种嗡嗡嗡的低沉的声
音。
“他们快过来了,是吗?”莫西亚喃喃地说,脑中浮现出沙堡被无情的海浪冲溃的场
景,“那些人马怪兽物!你打算怎么办?”他转而问女巫,“就呆在这儿等死?”
自带他进入通道后,女巫第一次正面看着莫西亚,说:“呆在这是死,到别的地方还
是死,有什么区别吗?”她轻声答完后,转向一位穿着深红色长袍背对着他们的武术士,恭
敬而又清晰地说:“皇上,我已经找到那个年轻人——莫西亚了。”
那武术士正在同其他几个善战者讲话,一听到女巫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他那大红
长袍以及袍上的金色徽章在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一看到那人的脸莫西亚立刻感到一阵刺痛,并不是因为他跟乔伦长的很相像,而实际
上仅从像貌而言,这两个人并不十分相像。这张脸比乔伦要瘦,要老,要尖,但他却有着
黑亮的头发,清亮的褐色眼睛,有着骄傲而又优雅的体态,还有那同样高傲、微微前翘的
头颅。
乔伦——真的是皇帝的儿子?
如果说之前莫西亚不相信西姆金的,那么现在他相信了。这家族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
了,根本不容置疑,莫西亚怔怔地看着这位前任的扎维尔王子,现任的美利隆皇帝,乔伦
的叔父。
扎维尔笑了,或者不如说是他那薄薄的嘴唇向后拉伸,扯出一个讥讽式的笑容。
“我知道你认出我了,年轻人。”他说,“你认出我,是因为他,是吧?”
莫西亚没法回答。
“我知道他回来了!”他傲慢地点了点头,那冰冷的眼神在探索莫西亚,“他已经回来
了,回来毁灭这个世界了!他在哪里?”皇帝突然厉声问道。他伸出那爪子一样的手紧紧掐
住莫西亚的脖子,“告诉我,他在哪里?或者,让我以上帝的名义,从你的心脏里把你的话
挖出来!”
莫西亚吓呆了,动弹不得。要不是西姆金恰巧不小心撞到扎维尔身上,险些就把他撞
倒,那扎维尔的威胁极可能就得逞了。
“我的老天!是你吗,皇上?请允许我助您……嘿,我说!……多么可怕的表情!要知道
,如果老是这样的话,您的脸很快就会冻成那样子!放开我,你这个蠢货!”最后面的一句
话是冲一个杜察士说的,这个杜察士紧紧抓住这个小胡子年轻人,“这不是我的错!那边那
个家伙”——他胡乱指了指——“讲了最耸人听闻的话!他说我们都将会死得很惨很惨!我
突然只有一个欲望——那就是要离开这里,就这样我把皇上当成那通道了!”
“给我把这个笨蛋赶走!”几点沫星从扎维尔的嘴唇飞出。
“我自己会走,不用您吩咐!”西姆金高傲地说道,他从空中扯回橘红色丝巾,轻轻盖
在脸上,“不过,你最好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个乡巴佬身上。”他用那锐利的眼神斜睨了
莫西亚一下,“为什么不问我呢?我可以告诉你乔伦在哪。我见过他。”
扎维尔盯着西姆金,在这个德康杜眼中燃烧的疯狂的眼神几乎可以把西姆金化为灰烬
。这时,一声爆炸令整座城堡都摇晃起来了,所有人都恐惧地望向北边,除了皇帝,他动
都没动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见过他?”扎维尔问,“他在哪?”
“他就在这里!”西姆金冷静地说。
“混蛋!我受够你了……”这个德康杜作了个暴跳如雷的手势。莫西亚都僵住了,只等
着看西姆金被怒火点燃。
显然,西姆金也这么想。他连忙纠正道:“不是这里的这里,而是在这里的附近。就
在某个地方。我……呃……请挑出一张牌!”他出人意外地说,也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副塔罗
克牌,“任意一张!”他把牌举到皇帝面前,但后者却眯起眼睛,冰冷的目光令人胆战心惊
,“这样吧,我自己来,不劳烦您了。”西姆金抽出了一张牌,举了起来,“死神!”他惊
叫接着又抽出一张,“又是死神!”跟着抽第三张,“还是死神!”西姆金跳着脚尖叫起来
:“三次都是死神!您看,那就是乔伦,一个死了的人!他的妻子也和死人交谈,而他自己
就跟一个已死了的助战者走在一起。”
扎维尔的拳头越攥越紧。
“呃,呵呵,您,您是对的!这,这真是一个愚蠢的游戏。”西姆金结结巴巴地说,把
手中的牌悉数扔向天空。那些牌在他的周围飘飘扬扬地飞舞着,像一片片炫丽多彩的落叶
,最后,所有的牌都落到地面上了。莫西亚瞥了一眼,所有的牌都是“死神”。
这时,整个天空都弥漫了烟雾,呛人的燃烧气味也越来越浓了,嗡嗡声也越来越大。
“皇上!”几个声音同时大呼起来。善战者们簇拥围上前,抢着要引起皇帝的注意。
“我来对付这两个年轻人的,皇上。”女巫主动地说。
“快点!”扎维尔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他那阴郁的黑眼睛再次望向莫西亚,直到他的注
意力回到自己的臣子们身上。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关于乔伦的事!”莫西亚绝望地说,“随你怎么处置吧!”他又
补充了一句。而女巫那尖锐的眼光一直逼视莫西亚,好像在搜索他的脑子似的,“我没见
过他。”
“但是,你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这时,又一声爆炸,大地都震动起来。莫西亚害怕地看看四周:“我……我不知道!”
“他当然回来了!”西姆金大声说着,很是愤愤不平,“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见过他了吗
?为什么就没人相信我呢?”他继续说着,感到尊严已经受到伤害,“要是你们认为我会在
这逗留,和帮认为我是说谎者的人一起去死,那你们还是想点别的吧。别,莫说道歉,我
已经觉得极端没趣了。既然如此,我就走了。”西姆金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莫西亚,眼中
蓄满了泪水。
“噢,永别了,我童年的伙伴!”他甩开两臂,紧紧拥抱莫西亚,臂力之强几乎使他窒
息,“我代表那些要逃到安全地带的人向你致敬!勇敢的向前吧,我的孩子!到时再带着你
的护罩回来,或是躺在上面让人抬回来!”西姆金高高举起双手,那橘红色丝巾在空中随风
飞舞,“再次拥抱你,我亲爱的朋友,再一次!”
紧跟着,丝巾幻化成一阵强风,西姆金就不见了。
“这么说,他说的是真话了。”这不是个问句,女巫若有所思、又有点失神地盯着刚
刚西姆金站的地方,显然是在思考西姆金说的话。
“事实?西姆金?”莫西亚想要大笑,可惜却笑不出来。
一声毁灭性的爆炸击中城墙,顿时空中碎石飞溅。人们或因吃惊,或因疼痛,或又痛
又惊地大叫起来。
“他们攻来了,我们被包围了!”有人一喊,挤成堆的人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
。靠近爆炸地点的拼命要逃到城墙后,而墙里的又想涌上前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城堡中的那几个锡达拉赶忙去救扶伤者,而那些善战者们也惊叫了起来,扎维尔则在大声
斥责他们。
“不可能是钢铁怪兽!他们离得还很远!”
“而且,他们都是瞎的……”
“不,他们不是,我就看到过一个……”
整个场面闹哄哄的,一片混乱。女巫不见了。莫西亚也不清楚她去了哪,不过,刚刚
他好像看到她飞到墙外去探查去了。站在城堡中央,莫西亚感到一阵忽如其来的孤独和害
怕。他开始咒骂西姆金把他带到这里,却自个儿跑了。不过,这咒骂却不是认真的。
“要不然我可能还在那外面呢。”他浑身发抖地咕噜了一句。又是一声爆炸,人们痛
苦惊恐地哭着喊着,整个城堡乱成一团。
“沦陷了!”他感到一阵窒息。一时之间,他非常想到外面去,外面到哪都行,只要不
是被困在这些城墙里边等死就行!
莫西亚惊惶地扫视四周,企图找到一条出路,而他的眼睛不经意地看到了扎维尔身上
,看见他正跟善战者们站在一起,莫西亚的打住了,呆呆地盯着他。此时的扎维尔已经换
了一个样子,完全不像刚刚怒吼着要知道乔伦下落的疯狂样,现在的他冷静地站在那儿,
脸色苍白但却很镇静,他正在听善战者们说话,莫西亚从他能偷听到的他们激烈的对话的
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他们正在争论消灭那些钢铁怪兽的最有效的办法。
“它是用眼睛杀人的,就像蛇怪那样的一瞪眼就能要人命,皇上。”其中一个说,“
所以我们要以牙还牙,让一个人在前面引开它的注意,另一个人就从背后进攻,要用安眠
死咒……”
“我请您注意,皇上,但是那杀人的武器是从怪兽眼里射出的一道光啊!一个简单的黑
暗咒加上……”
“爬虫!皇上,那怪物很显然就是一种爬虫!它像蟒蛇一样有鳞!我们可以用冰冻咒来冻
结它的血液!”
这是没用的,莫西亚悄悄地说。我见过它们,它们的头可以任意方向自由转动。我也
看过那些鳞片,那是用铁做成的。我还见过那些操纵怪兽的人,他们都有着银色的皮肤,
能用手掌心杀人的死人。
观察着扎维尔,莫西亚忽然意识到,其实扎维尔也想到这些了。这个德康杜是在听着
,但与脸上却呈现出思维的游离状态,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痛苦的微笑,似乎他只把
眼前的人当成一种消遣了。他的眼神平淡、空洞而又漠不关心,他对周围一切都毫无反应
。不远处,一声爆炸使得他周围所有的人都紧抱住头,但这也没影响到他,他甚至连眼皮
都不眨一下!
跟着,一下,又一下的爆炸。从怪兽眼中射出的光束攻进城堡了。它们能准确无误地
击中目标,死亡无处不在,无从避免。扑倒在地的人死了,逃上空中的人也死了。没有人
能预知下一道死亡之光会出现在哪里,而它也从未误发过。一个站在墙外的德鲁伊教友毫
无声息地蜷曲了下来,他的脑袋穿了一个洞;一个原本一直在空中观察的爱俪儿突然摔了
下来,几乎就掉到莫西亚的脚边上,而他的羽毛翅膀着了火!
躲在墙里的人大叫着看见怪物了,还有一些人惊喊着:“他们中间还有个巨人!”根据
那不时闪现的亮光和随后的火焰,一些巫师开始联合起来,试图阻止怪兽们的前进。
“我得做点什么才行了。”莫西亚对自己说,可是没有半点主意。他没有武器,他的
弓箭已经丢了,而那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莫西亚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层层叠叠绝望
的被单紧紧裹住,使他连半点求生的意念都失去了。
“走!”扎维尔突然发出一道命令!莫西亚听出他的绝望在扎维尔的话音里得到回应。
“走吧!”扎维尔命令他的善战者们,同时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用你们微不足道的
符咒去对付他们吧!然后,你们喜欢怎么死得高兴就怎么死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善战者们打住话头,他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只见扎维
尔又打了一个手势,他的眉毛高高挑起,脸上明示着恼火!
善战者们面面相觑,既绝望又局促不安。这时,一个清晰的男中音响起,盖过了那些
为逼迫而来的死亡而恸哭的声音,盖过了那石堡的崩裂声,也盖过了正逼进的怪兽的嗡嗡
声。
“扎维尔皇帝!”
扎维尔转过身去,莫西亚还有所有在城堡里的人都转过身去了。
格拉尔德王子,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黑袍的武术士,走出了通
道。王子——他们的敌人——的出现,在那群围着的人群中泛起了一阵既困惑又饶有兴趣
的涟漪,这倒让他们一时忘了恐惧。而莫西亚就像是在绝望的深渊中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
光。于是,他赶紧和其他一起迎上前去,急着想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这时,杜察士们连
忙在皇帝周围清出一个空间。就这样,扎维尔和格拉尔德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周围围了一
圈又一圈起聚越多因紧张而绷紧了的面孔。
“你终于还是来了,巫师们的王子!”扎维尔说道,“这就是投降吗?”
显然,这意想不到的问话让格拉尔德全然惊讶。他困惑地看着扎维尔:“你知道有什
么东西朝你开来了吗,扎维尔?”王子低声问道,跟着,他扫了周围的人一眼,走近他,说
:“我们应该私下谈一谈。”
扎维尔立刻后退一步,傲慢地扯开自己的袍子,不让格拉尔德碰触到,“恶魔王子,
想说什么就说,说完就请吧!”
莫西亚紧挨着人群,发现格拉尔德的脸因怒火而涨红了。这时,红衣主教赶忙把手按
住王子的手臂,要他克制。
“很好!”格拉尔德说完紧抿双唇,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但过不了多久,这安静就被
爆炸和尖叫声打破了,“我想单独跟你谈谈,扎维尔,因为我不想引起一场混乱大逃亡。
”
王子看了周围的人一眼,继续低沉地说:“但是你的人民对这受过太多的良好训练,
你不得不从这里撤退,皇帝。你必须现在就撤!”
但是,扎维尔摇了摇头,说:“要知道,这是你的错!”他轻声说,双臂抱胸,用平淡
的、冰冷的眼神盯着王子,“你拥有过他,但你却让他走了!”
“让谁走了?你在说谁?”格拉尔德显得很是困惑。然而莫西亚知道,其实王子是知道
扎维尔指的是谁的。
“当然是乔伦!而现在,你必须承担一切后果!”
“乔伦?!你疯啦!乔伦已经死了!”
然而,莫西亚听得出来,格拉尔德在说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而毫无
疑问的,扎维尔也听出来了,因为他嘲弄式地一笑,耸了耸肩,径自转过身去。
格拉尔德被这男人的冷漠惹恼了,他又是生气,又是沮丧地瞪着他的背影。这时,大
地又次震动了,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人死于怪兽眼睛发出的死亡之光。王子指向北方对扎维
尔说:“扎维尔,你听着!那有二、三十个怪物正朝这边进发!你根本没有获胜的机会了,
你必须让你的人民离开这里!”
术士们个个面面相觑。莫西亚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象着那三十个钢铁怪兽。
“你打不过他们的!”格拉尔德大声地说,周围那些人也附和道。
“我们打不过他们的!我们必须逃跑!”
“打开通道!”
格拉尔德所担心的恐慌一下子爆发了,尤其当死亡之光再次闪现时。莫西亚也跟身边
其他人一样,头脑中也只剩下一个清晰、连贯的念头:“逃出去!”当他身边的一条通道打
开时,他立即纵身扑过去,与任何挡路的人争打。术士们也相互争持不下,恐惧已使他们
发疯了,使得他们争先恐后地要到通道那安全地方去,但通道一次只能进几个人。
这时,对峙中的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忧心疯狂将会进一步升级。于是,他们奋力走到
一条一次仅容几人通过的通道上。
一个暴怒尖锐的声音盖过了那片鼎沸声。
“通通给我站住!”扎维尔大声怒吼道,“关闭通道!松里!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我命
令,关闭通道!一个都不准走!”
莫西亚迅速地看了看那几个脸色苍白的助战者,他们正从那魔法通道向外张望,眼睛
睁得老大,充满了恐惧。松里很快就执行了国王的命令,原本洞开的通道砰地一声关上了
,留下那些人们站在城堡里,有的放声哭号,有的甚至还举着手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狂抓
乱舞,试图再把通道打开。至于其它人,就像莫西亚一样,傻愣愣地站在那儿。
“你真是疯了,扎维尔!”格拉尔德大声地骂道。他挣脱红衣主教拉住他的手,猛地扑
向扎维尔——没人知道,或许连王子自个儿都不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了唤醒扎维尔的理智
呢,还是为了掐住他要他的命!
但是,扎维尔依旧蔑视地看着他,举起手来,但见格拉尔德撞向一堵冷冰的墙壁。撞
得头昏眼花的他,眼看又要向后倒,红衣主教忙上前扶住他。
“笨蛋!你们为什么要跑啊!”扎维尔高声骂道,他的声音——因充满了魔力——高出
这片混乱之上,“为什么推卸它呢?要死就死快些,就在这儿,就是现在!这是世界的末日
啊!”
他伸长那披着大红色长袍的手臂,慢慢地在围住他的闪亮的防护冰墙里转了一圈,然
后仰望天空:“预言就要实现了!”
“不,叔叔!”一个声音回答道,“预言不会实现的!我回来阻止它了!”
第十六章 毁灭世界的大权
格拉尔德在很小的时候,曾有过一次被震慑住了的经历。那是在一个野外,正值两组
气象法师斗天气战,风云际会之时,突然,一个闪电霹雳在格拉尔德的身边炸响,如此之
近以致格拉尔德都能够嗅得到它在空气中丝丝作响,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令人目眩、麻木
的凄厉叫声震穿他全身,紧接其后的雷鸣击中他,都要把他体内的呼吸震没了。
“预言不会实现的。我回来阻止它了!”
这声音说出的这些话,对格拉尔德的影响就不亚于那个霹雳。那哄亮的噪音——如此
的熟悉,然而又如此不同——引发一阵震撼,令他周身热血沸腾,可是,那一整个人闪烁
着令人恐怖、充满力量的光芒。
“乔伦!”他大声地喊道,迅速转过身去。
这声音是多么的熟悉——然而又不完全熟悉——所以格拉尔德认出了站在面前的这个
男人——然而又认不出。
那浓密黑亮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格拉尔德还记得那头黑发,总是那么长长地披
着,卷曲地覆在一张洋溢着青春热力的十八岁青年的脸上。可是现在,黑色的鬈发被剪短
了批在肩上,梳得又平又亮。额前还有一小绺苍白的头发垂下,构成了他的左脸。
这张脸依旧是那么熟悉,黝黑的轮廓清晰俊美。然而,岁月大师之手挥舞的凿子已在
这张脸上这里或那里失了手,刻下了一道道悲伤和年月的痕迹,还有一种莫名的、说不出
来的哀痛。事实上,他的容颜已然改变得太多,太多了,要不是那双眼睛,格拉尔德都不
敢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但是,这是一双属于乔伦的眼睛,因为格拉尔德在那里面仍然看
得见跳跃着的熔炉之火——闪烁着骄傲、痛苦和愤怒的光芒。
同时,格拉尔德也看到另一样东西了——束在那人腰间的剑鞘。这剑鞘曾经是一件礼
物,而且就是他送给乔伦的礼物。格拉尔德知道,套在里面的就是那把黑暗之剑。
“乔伦?”王子轻轻地试问道,眼睛直盯着这个立于城堡中央,穿着素白长袍的人。红
衣主教拉迪索维克跪倒在地上。
“是啊,红衣主教!”扎维尔蔑视地说道,“快祈求阿尔明的宽恕吧!预言实现了,世
界末日到了!”跟着,他挥了挥手,解除了围住他的冰护墙,随后向前大踏一步,指着那人
大声喊道,“就是这个恶魔带来的!杀死他,杀死……”
这时,一道眩目的亮光一闪,皇帝的话在可怕的咯咯声中停住了,透过在视觉上一道
红光的残影,格拉尔德发现这个德康杜脸朝地向前一栽,像被雷电击中的树一样倒在地上
。
所有的人都惊骇地呆愣在那,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说话。
一名杜察士首先回过神来,她飞快地蹲到皇帝的身边,翻过皇帝的身体,才准备叫锡
达拉过来,可声音却没说出口来。
一个烧得发黑的洞——而刚刚还是一个人的嘴——贯穿了头部,整个儿都烧透了。她
迅速拉过扎维尔战袍上的风帽,盖住那毛骨悚然的伤口和剩余的脸部。
可是,迟了。还是有人看到了这惨不忍睹的模样。他们狂乱地尖叫着,或跌坐在地上
,或飞跃上空中,更有的大喊着要打开通道。人们无助、绝望地喊着皇帝的遗言——“世
界末日到了!”
扎维尔的侍卫们立刻冲向那个着白袍的男人。只见他伸手从背后抽出那把黑暗之剑,
横于胸前。剑在他的手中发出湛湛蓝光。
“住手!”格拉尔德大喊一声。武术士们勉强收住了向前冲的步伐。王子瞥了尸体一眼
,再看向那握着泛着蓝光的剑的人。
“听着!”那男人又开口了,他紧盯着又要逼近的杜察士,“你们将会像我叔叔那样死
去,除非你们能立即行动起来。”他边说,边把黑暗之剑横在他和杜察士们之间,慢慢地
向格拉尔德走近。
“不,不要靠近我!”格拉尔德失声大喊。他的手不住地挥舞,像是要扫开一个从坟墓
里爬出来的鬼一样,“难道扎维尔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是恶魔?是你把毁灭带给我们的?”
“这是你们自己招致的!”那人厉声地说。
突然,他伸出左手,紧紧抓住格拉尔德的手臂。格拉尔德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拼命
挣扎想挣脱。于是,那帮杜察士又逼上前去,但黑暗之剑一抖,他们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
来。他们能感觉到那把具有吸取别人魔法的剑正在吸他们的魔力,他们的法力正悄悄往外
泄。
那男人紧紧握着格拉尔德的手,弄得他很痛,说:“我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我是到过
彼岸世界,但我又回来了!我了解那些敌人,我也知道该怎样对付他们!你必须照我说的去
做,否则,这一切就真的要像我的叔叔所说的,要毁灭了!”
格拉尔德看着那紧抓住自己的手,还是将信将疑,虽然他心里已经知道这肯定是一个
活着的人:“你从哪里来的?”他的声音空洞无力,“这些敌人是谁?你又是谁?”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谈这些问题了!”那人不耐烦地大声说道,“那个巨人的确是阻挡
了一会儿那些坦克,而这可怜的人现在已经死了!敌人又在迅速逼近我们!不消几分钟,这
堡垒里的人就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出去!”突然,他把黑暗之剑插回鞘里,摊开双手,说:“
看,现在我没有武器了——你可以把我抓起来,只要你愿意!”
就在那些杜察士想冲上去抓住他时,一声巨响,大地又晃动起来。
“城墙被击穿啦!”有人大声喊,“我们看得见他们了,他们冲上来了!”
“噢,死神已经降临了……”格拉尔德喃喃地说道。
挫败、生气,恐惧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使他都看不见脚边的尸体了。他的整个思
绪都陷入混乱、动摇、害怕、惊恐之中。他伸出手,掩着自己的眼睛,咒骂自身的脆弱,
但也知道自己已无计可施了。这时,又一个爆炸击中了城堡。人们哭喊着,求他救救他们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也跟他们一样不知所措,一样绝望啊!
这时,他听到了身边的红衣主教正在祈求阿尔明的拯救。乔伦呢?他到底是拯救者还是
毁灭者呢?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放开他!”他终于开口命令武术士们。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面对那
个穿着白袍的人,“好。我会听你的,不管你究竟是谁。”跟着,他有点生硬地问,“你
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把所有的术士和他们的助战者们都召集起来。噢,不,主教,现成已经没有时间做
这个了!”他对正跪在尸体旁边祷告的红衣主教说,“现在这些活着的比死了的更需要你,
我们需要你和所有的助战者们一起,同心协力为术士们提供足够的魔力来施这个魔咒,我
们必须建成一道冰墙围住整座城堡,不能再浪费一点法力了!”
“冰?”格拉尔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亲眼见到那些怪物射出的光能够把石头击成
粉末!这冰……”
“照我说的去做!”那人手握成拳,大声地命令着,他严厉而又蛮横的声音听起来就像
锤击声,铿锵有力,穿透了一切混乱。紧接着,很突然地,他那紧绷着的脸缓和了下来,
“照我说的去做吧,殿下!”他补了一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诡异地挂在他的嘴角上。
一听到这个词,格拉尔德的思绪立即飞到很远很远,那里有他自己和一个骄傲的,脾
气暴爆的年轻人……
“用些好听的词!”乔伦反驳道,“你真是太喜欢听人叫‘殿下’啊、‘皇上’啊的
了!我就从没见过你穿过农术士们穿的粗布衣服,从没见过你得在黎明起床,然后得整天
呆在田里干活,直到你的灵魂开始萎缩得就像你手里摸到的种子一样!”他指着格拉尔德说
,“你真是说得很好听!你,还有你那些华丽的衣服,闪亮的宝剑,丝质的昂贵帐篷,还有
一大堆的警卫!我……”乔伦被满腔的怒火哽咽住了,于是他转身要走。
格拉尔德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扳转他的身子过来。乔伦奋力挣脱开来,他的
脸因愤怒而扭曲,跟着他疯狂地挥动着拳头出去。但是,格拉尔德却仅用前臂就熟练、轻
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攻击,迫使乔伦跪在地上,乔伦则拼命挣扎着站起来。
“我只需一句小小的咒语就能让你呆在这儿动弹不了!”格拉尔德冷冷地说,他的双臂
仍像一把大钳子一样牢牢地钳制住乔伦。
“见鬼吧,你!”乔伦大声地咒骂,啐了一口唾沫,“去你的所谓魔法!如果我能拿到
我的剑,我会……”他急切地扫视四周,要找出那把剑。
“我也可以把剑给你。”格拉尔德严厉地说,“然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但是,首
先,你得听我说,或者更重要的是,你得听听你自己心灵的声音!没错,在这一生中我要做
我做的事,我就必须这么穿着,这样行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符合我的身份!是,我是穿着
华丽的服饰,每天洗漱得干干净净,头发整理得整整齐齐。而我也想看到,在你到美利隆
之前,你也能这样做的!否则,你一出城就会被人嘲笑!为什么呢?因为很不幸,人们就总是
以貌取人的。现在,人们给我的称呼就是‘主人’或‘殿下’,这是表示对我的地位的一
种尊重,而我更希望它是对我作为一个人的一种尊重。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强迫你这样做吗
?因为这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你根本不尊重任何人!乔伦,你也不关心任何人,尤其是
你自己……”
“噢,我的天!”格拉尔德低声叫道:“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你确实是乔伦!”莫西亚排开人群,挤了进来。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
这个穿着白袍的人,“这么说,这次西姆金说的是真话了!这一定是世界末日了!”他嘟哝
着。
“相信我吧,‘殿下’,下命令吧!”乔伦催促道。
格拉尔德想仔细端详一下这个人的脸,但太难了!这张脸看久了是会让人感到痛苦和害
怕的。于是,他移开视线,瞥了脸色苍白、微微颤抖的莫西亚一眼,又用询问的眼光看看
红衣主教,然而,后者却耸耸肩,转而抬头望天。
信仰主?那也好!但他更需要的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
“好吧!”格拉尔德突然长叹一声,说:“莫西亚,传令下去!我们要变一道冰墙围住
这座城堡。”
莫西亚迟疑了一会,却看到格拉尔德对他报以一个伤感、遗憾的表情。于是,他高一
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去执行命令了。
然而,这似乎有些太晚了。术士们——即使是纪律严明的杜察士和德康杜——此时太
分散而聚集不起来了。一些没有因为害怕而乱了阵脚的则在各干各地,用自己所学的进行
着战斗,他们或飞上墙头,向那些怪物用他们的魔力发火球。然而,火对这些有着铁鳞壳
的怪兽根本不起作用,反而使自己引起了怪兽的注意,那一双双瞎眼睛转过来对着他们,
接着就发出一道道光束,术士们就像枯叶一样飘到地面上来。
另一些人则在拼命地抢修、加固石墙。他们念咒唤起地上的石块,略加修造就用来堵
住破洞。可是,怪兽们的破坏城堡墙壁的速度远比术士们的修补速度要来得快,所以,很
快他们也只得在发出嗡嗡声、臭气熏天的怪兽们攻上来之前赶紧逃开。
不过,还是有一个人遵照格拉尔德的命令做了,她就是那个在梅林护城林里中抓到莫
西亚的女巫,杜察士团的首领。其实她早就认出乔伦了,并且,她还趁乔伦收起黑暗之剑
的当口,使用读心术刺探乔伦的内心所想。所以,虽然她还是很难明白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但她已经能够理解乔伦用来对付那些怪物的计划了。
她穿过人群,冷静而有力地召集她的杜察士们,以及任何站在身边的人。这些人也都
毫不置疑地听从她的话,其中有些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服从她的命令,更多的人则是因为她
是权威,是这场恶梦般现实中的焦点。
女巫把所有的助战者都组织起来了,而这些牧师们开始喃喃地念起咒语,他们从周围
的世界里汲取魔力,然后把这些魔力弧线地传输进他们武术士——男巫、女巫,甚至包括
那几个像莫西亚一样因为作战单位解散了或遭到破坏了而迷路到这里的魔法师——的体内
。接着,武术士们集中意念施展同一个符咒,一道冰墙慢慢在空中升起,把整座城堡围了
起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几乎是同一刹那,致命的死亡之光消失了。死神止步了!
所有的术士都瞠目结舌,冰墙在暖暖的空气里冒着寒气,在法士的脚边回旋,正好冷
却他们刚刚的沸腾气血。这之前还是一片惊慌混乱,现在已经恢复了冷静、井井有条。整
座城堡静悄悄的,人们半眯着眼地冲着在阳光下晶莹透亮的冰墙发呆。
一道光束穿透了冰墙射了进来,然而都没有目标,毫无准星。显然,怪兽们找不到攻
击的目标了。他们继续向冰墙开火,但大部分的光束都毫无威胁地散射到空气中了。
“它真的起作用了!”格拉尔德迷惑了,“但是……怎么会呢?……为什么呢?”
“那些坦克——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钢铁怪兽——是把他们激光武器聚焦——也就是它
们的眼睛——于任何运动着的或散发热量的物体上来杀人的。”乔伦回答道,“通过那束
射线,他们就能锁定攻击目标。而现在,他们已经很难感应到城堡内人体的热量了。”
格拉尔德举起一只手,挡住反射进来的阳光,透过冰墙,细细的观察那些怪物。
“那现在我们是安全了。”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只能是一小会。”乔伦还是沉着脸,严厉地说,“这阻挡不了他们的,殿下。这仅
仅只能使他们的攻势慢下来。”
“但这也够我们联络上松里,让他们打开通道啦!”格拉尔德轻快地说道,“你已经救
了我们了!我们可以开始撤退了……”
“不,殿下!”一看到格拉尔德转身要走,乔伦赶紧抓住他那已经撕破了的,上面沾满
血迹的衣服,“您不能撤退,至少现在还不行!你必须战斗!必须打败他们!至少,我叔叔是
说对了一件事,根本就无路可逃,无路可退了!如果今天你在这儿不阻止他们,那么他们就
将会控制整个世界了!”
“跟他们战斗?怎么斗?这是不可能的!”
格拉尔德又重新看着那些怪物们。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新的意想不到的
情况,所以几个钢钢铁怪兽组合在一起,集中火力攻击,以图能使那些冰融化。但这起不
到什么大的作用——因为术士们很快就用法术修补上去了。此外,其他的怪物们依旧是漫
无目的地扫射,但既使这样偶然也会有一些光束穿透进来击倒了某人,但总的说来没造成
什么伤害。这时,连那些有着闪亮皮肢的怪人都看得到了,他们紧挨着怪物走在怪物中间
,以其得到保护。但是,格拉尔德心里明白,借以维持这堵巨大的冰墙的魔力正在慢慢地
流干。他的手下支持不了多久的,术士们都已开始感到虚弱了,而当他们的力量用完时,
就又是那些钢铁怪兽和铁怪人的天下了!
“我们的魔法是没有办法赢过他们的!”格拉尔德坚持反对,“你也看到了,那……”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们,殿下!”乔伦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不知道该怎样与他们作
战!”
“那你就必须告诉我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必须先知道情况,而后才能下决定!”
乔伦沮丧地握紧了拳头,而格拉尔德立即想起了以前那个没有耐性、骄傲的年轻人。
然而,他却学会了强行抑制自己,咽下那激烈的言辞。经过一番内心的激战,他用手指摩
挲着胸前的皮制十字架。或许,在摩挲中他想找到一种心灵的安慰吧。当他再开口说话时
,他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
“看着我的脸。”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格拉尔德还是照要求做了。看着这张似曾相识,但又陌生的脸
,他发现他一直就在逃避着面对它,逃避着面对这不可思议的、令人害怕的变化。
“我是谁?说出我的名字。”
格拉尔德企图收回自己的视线,但那双棕色的眼睛立即攫住了他。他只得勉强地说:
“乔伦!”他又重复一遍,“你是乔伦”。
“我离开这个世界多久了?”乔伦轻声问道。
“一年!”格拉尔德支支吾吾。
这事实一如当头棒喝!他终于被迫直面这个现实了,离他跟那个年轻人一起走在荒野的
日子才仅仅过了几百天,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和他一样老,甚至比他还要老的
人!
“我不懂!”他大喊,内心充满了恐惧。
“对我来说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了!”乔伦回答道,“现在已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来解释
每一件事了。如果我无法在这场战争中幸存,那就去找萨扬神父吧。他在美利隆,我在他
那里留了一份关于我的经历的记录,而现在,你必须充分信任地接受我所要说的,如果不
相信那个您认识并给予过帮助的、但不知图报的年轻人,那么就请您相信我所想到的我们
惟一的结局,是死亡,只有死亡!如果走到这样的地步,那我也将扔弃了我自己锻造的剑,
自愿地走向死亡。”
说这话的时候,乔伦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之情。他把皮制十字架紧紧地按在心口。
这时,格拉尔德想起了他听到过的关于乔伦在这个世界呆过的最后悲惨岁月,还有他
那离奇的消失。他努力想说点什么,但却找不到词,乔伦明白他的心意,只是默默地抓住
他的手,彼此心照不宣,尽在不言中。
“我进到了一个我以为是死亡,但却没有死亡的世界——彼岸世界。”乔伦继续平静
地说道,“那里还有魔力!在我们的观念中,依仗着魔法边界,我们自认为我们是安全的,
我们与宇宙的其它部分分隔开来了。当我们离开古老世界来到这里时,我们认为,或者说
是我们希望,那古老世界会忘了我们,就像我们遗忘了它们一样。”
乔伦的目光越过了冰墙,看向远处那不知名的,只在他的眼中呈现过的地域:“但是
,他们并没有忘记。”他轻轻地说,“现在他们失去了魔法了。于是,他们开始找寻它,
相信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一定还存在着。”乔伦笑了,但那透着深刻阴惨悲哀的笑容却让格
拉尔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之前说在彼岸世界上没有死亡,我说错了。事实上,那里
除了死,没有别的东西。那些在彼岸的世界都住满了亡灵。其实,那里也是有一些魔力、
还有一些魔法存在的。只是,它们分散在整个世界中,就象是在辽阔的太空中原子微粒那
样。”
“原子……太空……”这些话听来既奇怪又毫无意义。格拉尔德和乔伦一样,望向天
空,但他头脑中的混乱并未因此而消除,反倒越加混乱了,一如他们的恐惧。古老世界?那
个他们非常恐慌地逃离的世界正在寻找他们?他甚至能够想像,透过晴朗的天空正有着无数
双眼睛在瞅着他!
“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很难明白。”乔伦把目光移回格拉尔德身上,眼里尽是真诚的
恳求,“我该怎么说呢?”他抓紧格拉尔德的双手,似乎这样,他就能把无法用言语表达出
来的意思传达给格拉尔德一样,“他们——那些死去了的人,如果你要这样说的话——”
他的声音透出一种强烈的讽刺意味,令得格拉尔德几乎忍不住要往后退,“把这次称为‘
远征’。他们被派来查探这个世界,然后征服,控制,乃至完全占有!”
“什么?”格拉尔德震惊地重复道,“征服、控制、占有!”这些词他都懂,也都能理
解。他强迫自己集中心力,努力使自己的大脑消化,他在早上所认识到的东西——所谓的
现实,“你说,他们——那些亡灵——”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潜意识里的仍在顽固地排斥
,即使他要做的不过是透过冰墙看一看他所有感觉的证据,“要征服我们?为什么?然后呢
?”
乔伦把手抽了回来,缩进自己那身长袍的袖子里。冰封的城堡里,气温越来越低了,
堡内越来越冷了。
“他们打算破除那道魔法边界,把所有的魔力再次释放到整个宇宙中去。”他答道,
“然后,他们将俘虏你们,把你们带回他们的世界。”
“但是,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目标的话,他们为什么要杀死他们遇到的每个人,包括平
民呢?”格拉尔德反驳道,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为着一个没有意义的梦在争辩。他打了一个手
势,说,“他们不是要抓犯人!或者,他们是……”他想到了拉迪索维克的所观察到的,“
他们只是要抓助战者!”
“他们是吗?”乔伦显然也很震惊,他迅速看向格拉尔德。
“是的,我也看见了!——那些贵族,带着他们的妻子、孩子,乘着金光闪闪的马车来
观看比赛。结果,那些怪物把他们都给杀了!”再一次,格拉尔德的视觉里又浮现出翻转那
具尸体,看到骷髅头上那龇牙咧嘴的脸。接着他忿怒地问,“他们在彼岸世界上也是这样
争斗的吗?他们也是这样屠杀手无寸铁之人吗?”
“不!”乔伦抑郁焦虑地说,“他们并不像那些人马怪兽那般残酷。他们不喜欢杀戳。
他们是军人,有自己战争的规则!那已经是流传了好几个世纪的传统了!我真不明白!他们只
是要俘虏的啊!”他停了下来,脸色越来越阴沉,“除非……”他没有再说下去。
格拉尔德摇了摇头,说:“乔伦,你应该为我解释一下。”
“我也希望我可以啊!”他低声喃喃道,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了解
他们的。但现在我却只能说我的自以为是出卖了我。或者还有别的……”
格拉尔德专注地盯着乔伦,听着他那旧时熟悉的嘲讽式的腔调中的痛苦,而现在似乎
又多了些什么东西——那是痛苦与失落的回音。
“我们现在更有理由要打败他们了,我们必须打败他们!”乔伦突然大声说道,声音冰
冷得就如冰墙泛出的寒气,“我们必须他们知道,要想得到这个世界可不像他们想象的那
么容易!我们必须让他们害怕,要他们永不敢再来侵犯!”
“但是,我们的武器呢?”格拉尔德无助地问,“冰?”
“冰、火、空气。当然还有魔法,我的朋友。”乔伦说,“魔力——魔力就是我们的
武器……,还有死亡。”
他从背在身后的剑鞘里抽出那把黑暗之剑:“自从我锻造它的到现在已经很久了!但我
时时梦见那个晚上。那晚在铁匠铺里,是我锤炼的那块金属,而萨扬赋予了它魔力。”乔
伦翻转了一下剑,细细地研究着它,他的手已经是一个男人的手了,自然要比男孩的手强
劲有力得多,但感觉仍旧很笨重,难以把握平衡,难以驾轻就熟地运用它。“你还记得吗
?”他问格拉尔德,似笑非笑,“我们会面的那一天?那时我就在那个林中空地里和你格斗
,而你还说这把剑是你见过的最难看的呢!”
乔伦的眼光望向格拉尔德背在腰间的那把剑,阳光正照射到精雕细刻的熠熠发光的剑
柄上,而相比较之下,这把剑却没有泛出半点金属光泽。他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预言,但我知道随着这把剑,我将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萨扬早
就知道了,他警告过我,要我在它把我毁了之前先毁了它。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
题,而今我终于明白了,并不是我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的。”他低头看着他的武器,手转
动着那粗糙、畸形的剑柄,“这把剑才是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灾难的东西!”
“那你干嘛还留着它?”格拉尔德瞥了剑一眼,微微战栗。
“因为,它就像所有的剑那样,是双刃的。”乔伦回答道,“现在,如阿尔明所愿!我
可以用它来拯救我们!您愿意战斗吗?殿下?”
格拉尔德仍旧犹豫着:“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乔伦?如果,就如你所说的,是我们自
己招致的这一切,那你为什么还要管我们呢?尤其是在我们对你做了……”
“你们叫我死了的人!”乔伦喃喃自语,他低声地重复着他走进彼岸世界之前所说的话
,“你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也死了!”
他盯着那把剑,它就阴暗、丑陋地躺在自己的手上。
“我已经走了十年了。现在我回来了,希望看到这个世界已经变了,一心想着……”
他突然顿住了,皱着眉毛,“不过,不要再提那些了。那已不复重要!我回来了,看到你,
看到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改变,就够了!为了获取权力,你曾使一个无助的人忍受那样的痛苦
和折磨!我放弃了我的计划,我的希望,走到那令人痛苦的地方,却发现到处都是残暴,不
公正。”
“我一气之下,打算回到彼岸世界,却发现它也已经背叛了我。”他苦笑道,“好像
我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于是,我打算离开你,离开所有的人。”他那痛苦的眼光瞥见怪兽
们又在攻击冰墙,“听凭命运吧,你们之中谁输谁赢,与我无关!”他说“我是真的这么想
的!”
他顿一顿继续道,“然而,有一个人,一个智者提醒了我,让我想起一些自己业已遗
忘了的东西,‘爱比恨难!’”乔伦静静地不作声了一会。他的眼光穿过那闪烁光芒的冰墙
,看到那些树林,看到周围的群山,湛蓝的天空,以及火红的太阳,“我于是意识到这个
世界就是我的家,这里的人们就是我的人民。我不能用第二人称说话,我说‘你’时会伤
到萨扬,但我该说‘我’时,又伤害了那个好人。如果不是我,他也不用受苦了。”
乔伦有些心不在焉地理了理黑亮、散乱的头发,“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说
着,脸上蒙上一层说不出的忧伤,“在彼岸世界的那十年间,我没有一天不梦见美利隆的
美!”
他样子古怪地看着格拉尔德:“‘爱比恨难’!我一向都不喜欢做太容易的事。让我们
一起为了这个世界战斗到底,如何,殿下?”
“我们并肩作战!”格拉尔德大声地说道,“还有,叫我‘格拉尔德’吧!”他又戏谑
地笑了一下,加了一句:“我还是能听得出那‘殿下’是‘粘’在你的喉咙里!”
第十七章 死亡天使
后来,那些幸存者说,他们是被死亡天使引领着加入这场战争的。
关于乔伦的传说开始在那些在石、冰墙城堡里为生存而战的术士们中间混淆不清地流
传开了,除了莫西亚、格拉尔德、拉迪索维克、以及女巫,很少有人知道乔伦的真实故事
,多数人只知道一些零碎的片断,然而,正是这些片断,在冰墙树起来后那短暂的平静战
争,就悄悄地流传,蔓延了。而扎维尔皇帝在死前所说的那番话已足够让人们把那些片断
拼凑起来,就好像是一座不完整的石头雕像。不过不幸的是,他们都从没真正见过这整座
石雕像。
在城堡中战斗的助战者中,有几个当时出席了对乔伦的审判会的。他们站在格拉尔德
王子的旁边,一听到王子叫“乔伦”,就想起他来了。于是,扎维尔临死前的那句:“预
言实现了。世界末日到了!”开始不停地被压低了声音传播开去,正如每个助战者都对自己
见证了这个人——就是这个叫乔伦的——在那可怕的一天在沙滩是怎样走进彼岸世界的有
自己的说法。
“他是个已经死了的……”
“他带着一把剑,那剑能够吸走任何人的魔力……”
“我还听说,他杀了无数的人!不过,那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他曾经被冤枉审判过,所
以这次他回来复仇了……”
“扎维尔就倒在他的脚下!你也看见啦!你还想要什么证据?皇帝不见了,不是吗?不管
你们信不信我,他都已经死了,而我敢打赌,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预言?我曾经听到过一个关于预言的传说,是有个老术士,叫做梅林,以及一个手执
会发光的剑的国王的传说。国王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在危急中拯救了他的臣民……”
乔伦是带了一把剑,但它不会发光。当时他召集所有人,号召他们要战斗到底的时候
,一边旁观的人都看到他手里握了一块像黑夜一样的东西,他的脸,就像他手中的武器的
金属材料一样黝黑,一样刚硬。在他的话语中或严肃的口吻里没有一丝的荣耀的成份。
“这还不是我们大唱颂歌,欢庆胜利的时候。如果我们失败了,就再也不会有歌声了
……”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护送死者去他们最后的栖息地的长袍,也就是抬棺人穿的白袍。跟
一个护术医者一样。那天那些听到他说话的术士和助战者们,都明白自己是没有希望地背
水一战,这就跟他当初举步走向彼岸世界一样。
“你们是在跟异世界的人作战,他们是已经死了的,并能凭一道光束就夺人性命,而
你们惟一的优势就是你们的魔力!好好地利用它吧!否则,一旦失去了,你们就会完全受他
们的摆布了!”
乔伦的话音落下了,全场鸦雀无声。死寂笼罩术士们,惟一的响声是光束穿透冰墙时
发出的嘶嘶的声,此外,还有怪兽们前进时发出的令人胆战心惊的隆隆声。术士师默默地
走上前,投入战斗。
遵照乔伦的命令,冰墙被撤了下来。它太耗费精力了,要维持它,术士们和助战者们
得不断施符咒,他们的魔力逐渐被吸干,所以,现在每个武术士、女巫、男巫都得各显神
通,自个儿保护自个儿了。
照着乔伦的建议,有的人隐形起来,虽然如果他们被光束击中的话,这样做就不能使
他们免于死亡,但至少,他们不再是那么明显的目标,而且还可以偷偷逼近敌人而不被觉
察,另有些人则在自己的周围设了冰墙防护罩,或是让自己的体温急剧下降,以此来避开
怪物们的“热量探测仪”——眼睛。此外,还有不少人变形为虚拟动物,凶狠迅猛的野兽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他们的猎物。
其实,在古时候,助战者们都只是变成温顺、驯良的小动物来作为术士们的坐骑,他
们都是极容易隐藏于树丛中、树枝上、以及石头下的。
另一方面,利用格拉尔德强迫松里打开的通道,术士们占据野地,分成几个小组,化
整为零地分散行动。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来部署什么周密复杂的战术了,所以乔伦决定
采用“打了就跑”的游击战术,以此来迷惑敌人,令他们难以防范。一到了阵地上,乔伦
就和格拉尔德一起通过通道,挨组地进行指导。
乔伦告诉杜察士们如何使用闪电来消灭那些钢铁怪兽,而非像先前那样只是无大碍地
打在他们的铁鳞片上。
“看到那个头与身体连结的部位没有?它就像是龙下腹柔软的部位,是整个身体中最脆
弱的部位。你要用闪电攻击那里,而非他们的磷片。”
武术士们照做了。他们惊诧地发现,一声巨响后,怪物们都着火燃烧起来了。
接着,乔伦又建议女巫说:“用‘绿毒咒’吧!”“这些怪物在他们的头顶上还有一个
弱点。用那毒液封住它看看。”
虽然这听上去有点荒谬——毕竟毒液只对活生生的肉体起作用,对金属没作用——但
女巫还是照着做了。她那纤柔的手迅速地使一种绿色的、辛辣的毒液涂在怪兽的头上,就
像涂上一个人的皮肤一样。而令她震惊的是,她真的看到怪物的头盖被“嘣”地打开了,
几个怪人痛苦地尖叫着冲出来,他们的皮肤都沾上了那些绿毒液。显然,毒液是渗入了怪
物的头部,滴到藏在里边的人的身上了。
在乔伦的命令下,德鲁伊教士们把整座森林都变成了战场。那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高大
的橡树摇着自己笨重的身躯,慢慢向那钢铁怪兽攻击,一旦触到他们,它那巨大的根茎立
即缠绕上去,直到把他们挤碎得像碾碎自己的果实一样。
具有石头变形能力的术士们使怪兽们脚下的土地裂开,并把他们整个儿地吸了进去,
再重新合上,怪兽们就埋在地下了。气象法师们作法祈得雨和冰雹,直打向敌人,令它们
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再使用骤然的日光把他们弄瞎。
“当你们跟那些有跟金属皮肤的人作战时,一定要记住,那金属并非是他们的皮肤。
”乔伦告诉人们,“那只是盔甲的一种,就像古老的魔法传说中那些骑士穿的东西。这些
盔甲其实是有很多间隙,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在头盔和脖子相连的那一块。”
于是,莫西亚变形为一只大野狼,狠狠地把一个敌人扑倒在地,用它那尖利的牙齿插
入对方那没有防护的咽喉。此外,一只虚拟大野熊用它那巨大的爪子拍碎了一个头盔,包
括里边的头颅。一头假老虎则用它那双利爪活生生地撕破了一个家伙的银皮肤,痛得他嗷
嗷直叫。
“这些人根本不了解魔法,他们惧怕魔法!所以,我们要到用他们的这种恐惧心理,尤
其是潜意识里的。就像我们心里的恐惧那样。”乔伦指点他们说。于是,魔幻师们幻化出
巨大的有毒的毛蜘蛛,它们会突然从树上掉下来,抽动着毛绒绒的腿,红色的复眼灼灼发
光;草地上,片片叶子都成了无数不停摆动的嘶嘶吐信的眼镜蛇;另外,髓髅也会出其不
意地从地下蹦出来,瘦骨嶙峋的手里还握着剑。
“把我们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生物都召唤出来帮助我们吧!”
于是,大批的人马怪兽被召唤来了!它们在野蛮的嗜血性的驱使下攻击和杀戮那些怪人
,把它们撕成一片一片,然后开始享用他们血肉模糊的“食物”。
一条条巨龙会突然从天而降猛扑下来,伴随而来的是火焰和黑暗;蛇怪们那索命的眼
光能够冻结住钢铁怪兽那杀伤力极强的眼睛,而喷火兽那巨蟒一样的尾巴横扫着这些铁怪
人,九头蛇怪那噼啪作响的头追上了“猎物”就生吞掉它们。
而在战场上发生的最奇怪的,就要算是在沼泽地突然出现的一大丛蘑菇群了。根据几
个男巫的报告,有一伙敌人冲进魔菇阵里,却发现自己出不来了,跟着就一个一个地被吸
进地底下。男巫们说最后听到的声音是那不断回响的刺耳的怪笑声和妖精们那喋喋不休的
说话声,听见的人无不浑身发抖。
战斗在早上打响时,怪兽们无疑是胜利的一方,而到了下午傍晚时,术士们已经扭转
了局势,但他们依旧无法阻止敌人有如洪水般的进攻,钢铁怪兽们不停地攻来,铁怪人们
仍旧威胁着落单了的男巫。术士们越来越虚弱,他们的魔力在逐渐消减,他们的助战者也
一个个失去知觉地倒了下去。可是,怪兽们却不需要休息,不需要食物,它们轰隆隆地在
地面上横冲直撞,散布着毒气,发射那可怕的“死亡之光”。
然而,根据后来关于此次战斗的一传再传的说法,奇迹就是在此时出现了!或是说,死
亡天使自己也参加了战斗,或者是这样传说的。在他手中挥动着死亡之剑,正是这把剑使
得敌人匍伏在他的脚下!
不过,事实上,再没有人比死亡天使对所发生的事感到更震惊了,那这一部分故事真
相从没人说起,只有乔伦和格拉尔德王子知道此事。
当时,他们俩刚消灭了一个钢铁怪兽,突然,一队铁怪人占领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此
时,格拉尔德的魔法已消耗殆尽。尽管被吸干了魔力,他还是抽出剑,绝望地瞪视着眼前
的敌人,心知自己是怎么也逃不过这些银皮肤的人从手掌中发出的“死亡之光”了。乔伦
也抽出了黑暗之剑,准备与他的朋友共死生!当然他也知道,用一把剑来对付这些敌人,是
多么的荒谬可笑!几秒钟内他们就会死掉,毫无反击之机!但起码,他们死时是手握武器的
……
但是,当乔伦抽出黑暗之剑时,这块金属就开始泛起蓝白色的光芒,并且在他手中越
来越亮,乔伦满脸疑惑地看着它。他以前惟一一次看见过它像这样闪光的时候是在那次审
判中,当时它把助战者输送给行刑者的魔力吸纳到自己身上来了。此刻它也正在作出相同
的反应,从周围的什么东西吸取魔力。但是从什么东西呢?肯定不是从跟乔伦自己一样是“
已死了”的敌人。这里也没有助战者,格拉尔德王子已经命令拉迪索维克跟伤员一起呆在
城堡里了。那它到底是在吸谁的魔力?
这时,一个银皮肤怪人举起了他的手,把死亡之光对准乔伦和格拉尔德,开火了!
“死亡之光”从那人的掌心中射出,但并没有击中目标,那道光束被吸进黑暗之剑的
金属里了!使得剑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照得乔伦根本没法睁开眼睛。剑在他的手中不停地
颤动,一道道电流迅速流过乔伦的全身,他只能使尽全身力气抓紧它,根本没想到要挥动
它。他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后来格拉尔德告诉他,那些怪人挡住眼睛,仍旧拼命地向他们
开火,但毫无用处!
黑暗之剑把那些死人手中武器的能量吸光了,就像它从这个世界上的吸取魔力一样。
“死亡之光”消亡了,但黑暗之剑却获得了生命,它发出灼人的光芒,并发出可怕的声响
!怪人们扔下武器,转身逃之夭夭。
于是,站在远处观战的人就开始传说,死亡天使拥有熄灭太阳的能力,只要他愿意的
话!
最后,夜幕——真正的夜晚——终于降临到猩哈伦世界时,战斗结束了,术士们赢了
,至少表面上看如此。钢铁怪兽和怪人们撤退了,退到哪却没人知道——有一些混淆不清
的传说说:有人看到那些钢铁怪物钻进了更大的怪物的身体里去了,然后那些巨型的钢铁
怪物都飞上了天国,不见了。
然而,没有人相信这异想天开的说法,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乔伦。他一派严肃地看
着天空,摇了摇头,但是什么都没说。要说以后有的是时间,眼下他们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
胜利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莫西亚从虚拟狼恢复了人形,在他向城堡走去的路途中,他看到了那个女巫的尸体,
在她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敌人,但毕竟是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女巫根本就是寡不敌众
。莫西亚轻轻地用她黑风帽盖住她那苍白而漂亮的脸,然后他抱起她走回城堡。
在这里,死者——有相当多的——被埋葬在一堆的石头下面,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正
为他们祈祷,他的声音饱含了强行抑制住的哀伤和愤怒!但是,死在战场上的人也只能留在
他们倒下的地方了。这当然遭到了大多数术士们的强烈反对,但乔伦仍旧坚持,他知道—
—没有人比他这个在奥特兰生活过的人更明白——那些人马怪兽和其它野兽会怎样亵渎那
些圣洁的死者,但他也知道,找回尸体,再把他们埋葬掉,会花去他们太多的时间。
惟一被允许再到战场中去的是那些杜察士们。他们对那些死者——当然不是自己人,
而是敌人有兴趣,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迅速而默默地工作,把敌人尸体上的所有东西,
从武器到个人饰品都扒了下来,他们并不是用手去摸那些物品,而是念动升空魔咒来处理
每一个死者的,然后再把他们运送到密室去留待将来进行深入的研究。
武术士们效率极高地完成任务后,也遵照乔伦的命令离开战场,返回美利隆。
“还有什么可怕的吗?”格拉尔德疲倦地问,他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稳了,“我们已经把
他们赶跑了……”
“或许吧!”乔伦应了一声,“我们还没法肯定,只有等间谍回来报告后再说吧。”
“呸!他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不这样认为!他们的撤退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并且十分迅速。不论从哪方面讲,它
都不算是溃退!我猜他们可能是回去重新评估情况,并重新评定策略。”
他们俩站在城堡大厅的中央,低声地交谈着。术士们都经由通道回到美利隆,伤员和
伤情危重者被最先送回去,随后是助战者、然后是男巫们。其中有些实在是筋疲力尽,所
以一等摇摇晃晃地走进里边时,便一头栽下去了!其他一些人则根本没法再动了,只好由别
人抬进来。
在夜幕的掩护下,他们从城堡撤出,满身疲惫的气象法师还得继续工作直到最后,因
为乔伦不想让一点光亮,哪怕是星光,照到他们身上。
乔伦严肃的语气、他的警戒、和他不停地仰望天夜空,使得格拉尔德也越发不安起来
:“至少,我们已经达到预期的目的了!”他说,“我们已经使他们开始惧怕我们了!我们
已经向他们证明了他们不能不在这撒下死亡的种子而不收获他们自己痛苦的收成。”
“是的。”乔伦同意他的话,但仍是那样严肃,他的眼睛闪烁谨慎的光芒。
“他们现在会怎么做呢?”格拉尔德又问。
“我只希望他们现在是处于混乱、恐惧之中,最好是已经起了内讧!”乔伦回答道,“
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他们可能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但如果没有的话,那下一次他们的进
攻就会有所预见,有所准备了,所以,我们也应该好好地准备!”
最后,术士们都走了,就剩下他们俩了,孤零零地站在荣誉场上城堡那一堆残岩碎瓦
之中。
只剩下我们俩了——如果不算那些尸体的话,格拉尔德心想。看着那用城墙碎块垒成
的巨石堆,他突然痛苦地回想起,就是这一天的早上,他还在做着美丽的、荣耀的英雄梦
,他还在为着他玩的那些幼稚可笑的游戏而感到快乐与满足!
一个游戏!若不是乔伦,他现在早就躺在那堆石头下了。不,他不会的,因为那就没有
人能活下来埋葬他了!
“神啊!您就让这一切结束吧!”他万般虔诚地祈祷着,“请赐予我们和平吧!我承诺我
……”
但就在他说话时,通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来人站在乔伦的面前,是个杜察士,指着
北边的山区,乔伦无言地点点头,望望格拉尔德。但是,格拉尔德转身走开了,身心疲惫
地、满脸绝望地,装作没看到。其实,就算没有听见这个武术士的报告,他也明白,敌人
没有逃走,他们一如乔伦预测的,躲藏起来了。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格拉尔德悲哀地问着,该怎么办呢?
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胳膊。他转过身来,看见乔伦就站在他身边。于是,两人默
默地一起走进通道,离开了,把这座城堡留给了无边的黑暗和死者。
第十八章 彼岸世界
我把这篇记录留给萨扬神父,如果我在第一次与敌人的遭遇中就败阵身亡,那么他就
可以打开来看。
那敌人。
我把他们称为敌人,但在这过去的十年中,他们中有多少已经成了我的朋友?我不禁
回想起那些曾经如此精心照顾过我妻子的人,还有那些曾帮助我度过那最初最可怕的几个
月的人们,当时我也害怕我会发疯。如果我在干什么的消息传到他们那,我想他们是会理
解的,因为他们也曾经和他——那个被称为魔法师——战斗过,而且时间比我长的多。
我将把所有一切都告诉给您听,读这篇记录的您。说句题外话,我一直在想,谁会是
这篇文章的读者,是我的老朋友格拉尔德王子,或是我的老对头扎维尔和万亚大主教?我想
这没关系,因为在这次矛盾冲突中,你们——我的读者们都将发现你们自己是同一边的。
因此,我将尽量详尽地记录下发生在我身上的每一件事,尽力对它们作出解释,如果您被
迫要独自一人没有援助与这个敌人斗的话,那么您就很有必要好好了解这个敌人了。
让我从头说起吧,或许我应该先把结果告诉你们。
首先,我没法告诉你多少关于我走进——或如我所想我是走进了——死亡,走进彼岸
世界时我的感受和我的想法。当时我失去了自控能力,黑暗占据了我。这种黑暗被那些我
称之为彼岸世界里的人诊断为一种精神变态——他们用这个词来描述一种并非由身理因素
造成的精神紊乱现象。
我返回到猩哈伦世界不久,萨扬神父就问起:当我决定走向死亡的时候,我是否有意
识地考虑过那个预言,我是否是为了报复这个世界而积极地要把预言付诸实现?
我再次考虑那“预言”的字字句句,如你可能想像到了,这些字字句句一直铭刻在我
的心上,正如万亚大主教曾经威胁要把“黑暗之剑”的图形镌刻在我的石头胸部上。
将会有个生在皇宫里的人会死去,但又会活过来,他又会死去,又会活过来。而当他
再回来时,毁灭这世界的大权将握在他于手中——
若是我可以回答萨扬神父的问题时说“是”,我想,我将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至少可
以说明我当时是清醒而理智的。不幸的是,我当时神智不清。回想起来,我看到当时的我
是那么自大,那么骄傲和那么以自我为中心。因此我能有身体和精神的力量存活下来,真
是个奇迹。我的确活了下来,这更多地是要归功于萨扬神父,而非我自己。
在变形前我独自一人在牢房度过了那些时日,就是在那里,我的思想被潜藏在我内心
的那股黑暗力量所征服,恐惧与绝望占据了我。突然间发现了自己真正的父母亲出身和我
长大成人的离奇经历,了解了为了不让预言变成现实我未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所有这些
都要逼我发疯了。那天,我站在沙地上时,我对周围的所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意识,可能我
已经变成一尊石雕了。
萨扬神父做出的可怕的、崇高而又充满慈爱的牺牲,就像一道闪亮的光,照进了我黑
暗的灵魂。借着那亮光,我看到了我带给我自己以及我所爱的人的邪恶。我完全沉浸在一
种因为我意识得太晚而无法爱人的悲痛之中,并对我在这个世界上所看到的腐败感到恶心
,那种腐败我知道也反映在我身上,我惟一的念头就是要去除我给这个世界带来的邪恶,
我把黑暗之剑插入萨扬那没有了生命的手中,然后我就走向死亡。
我当时是如此地迷失于自己的绝望之中,竟然不知道葛雯德琳就跟在我后面。我记得
就在我踏进迷雾中时,我听到她叫我等她一下的声音,并且当时甚至可能犹豫了一下。但
是我对她的爱,正如我生活中其他一切一样,是自私的的爱。当冰凉的雾气向我袭来时,
我就把她从我的思想里给抛开了,我没有再想起她,直到我发现她毫无知觉地躺在另一边
。
在彼岸那一边!
我几乎能看得到,当你读到这里时,这羊皮稿纸在你手中颤动。
那另一边。
我走了很久,但不知道具体是多久,因为时间已经被包围这个世界的魔法地域包裹起
来并且改变了,从而使之与宇宙的其他域界隔绝开来。我惟一意识到的东西就是我一直在
走着,在我的脚下是坚硬的地面,我迷失在一种灰色的虚无中。
我记得当时我一点也没被吓着,但我想我当时一定是非常震惊,但是,我听那些我在
彼岸世界认识的人——那些穿过魔法边界的人说,那对我来说一点都没吓住我,因为我已
经死了,而对于那些有魔法的人来说,则会是一次可怕经历,而些有幸活下来且神智仍然
清楚者(确实没有几个人能这样)没有一个人再谈起这事时不感觉有困难。我将至死那天
都不会忘记,当葛雯德琳第一下睁开双眼时,我在她的眼中看到的惊恐万状的神情。
我想有可能是,当时处于绝望和不理智的精神状态之中的我,很可能我是一直漠不关
心地继续走过那片灰暗、变幻莫测的雾蔼,直到我慢慢地倒下,死去。然后——随着那一
刹那带走了我的气息——那阵阵迷雾也消失了,就像一个走出了一片浓雾,发现自己沐浴
在灿烂的阳光下的人,我也一下子从死亡王国走了出来(我确实这样想),站在一片开阔
的草场上。
那是一个晴朗而怡人的夜晚。我头顶上的夜空——是的,当时确实有天空——非常宁
静、漆黑一片、每一寸天幕都布上了闪烁的星星,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多星星,空气十分
寒冷而清新,一轮满月把她银色的光辉洒向大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来,再吸,
又呼出来——我不知道这样做了多久——我只是站在那儿,呼吸着。黑暗从我的心灵起身
离去,我思考着我所做的一切,并且我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有益的事
。
在我那乱糟糟的童年时期,我的宗教素养被忽视掉了,随着我越来越大,我对人类或
我自己都缺乏的信仰,最后导致我也不信阿尔明。我对人死后的生活思考得很少,即便有
,也只是对它的恐惧。毕竟,生活对我来说,只是日复一日的烦恼,我又何必延长它呢?
但就在那一刹那,我相信我发现了天堂——那美丽的夜,那笼罩着我的详和与静谧,还有
那独处的愉悦。
我的灵魂满怀欣喜地飞了起来,悄悄地飞进夜空,而我的躯体却一直顽固地坚持要活
,并坚持要——用它的虚弱——提醒我我还活着的事实。一阵寒风掠过草地,我没穿衬衣
,身上除了杜察士在狱中送给我的一条穿旧不要了的裤子以外就一丝不挂了。我开始冷得
发抖,并且毫无疑问因为对我近来的经历的一种自然反应。我还又饥又渴,因为在囚禁时
我拒绝吃喝。
就在这时,我开始纳闷自己到底在哪,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在四面八方除了那无边无
际、月光照耀、空旷的大草原,我看不见有任何东西。然而——奇怪得很——大约100英尺
以外,有一道红色的闪烁的亮光。我想那亮光一直都是在那里闪亮着的,只是我的灵魂刚
才一直随着星星飘浮而没有注意到它。
我带着某种模模糊的念头向那道红光走去,我回想起来,那可能是一堆煤火,这只能
说明我当时神志不清,要不然我就会意识到无论什么火都不可能那么持续地一亮一暗地燃
烧。正是当我吃力地向那亮光走去的时候,我发现了葛雯。
她躺在草地上,已经失去了知觉。我在她身旁跪下,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也没有去
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此时我才回想起在我踏进那片浓雾的时候听到过她的喊声,记忆中
也隐隐约约有她那飘动的白色长裙。也许我们一直都近在咫尺,却不知道,因为雾气是那
么的浓。但这也没什么关系,似乎一切事情都以某种方式表示是正确的。
被我一碰,她醒了过来。在月光下,她的脸清晰可辨。就是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眼
里的疯狂的神情。我知道这种疯狂是为了什么——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它伴我度过了我的
整个童年。然而,是过了好几个月我自己才承认了这一点,当然,在那一刻我还没承认。
“葛雯德琳!”我轻轻叫道,在怀里摇晃着她。
听到我的喊声,她眼中的惊怯神情消退了。她抬头望着我,眼中充满了同一种我曾经
是如此幸福地得到过的爱,一种我曾经把它变成了诅咒的福气。
“乔伦!”她轻声叫我,伸出手来触摸我的脸。
我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像,而这个影像开始摇曳,进而暗淡起来,惊恐和疯
狂将我从她的视野中赶走了。我紧紧地抱住她,仿佛她的躯体也要离我远去似的,她的躯
体仍然在我怀中,但我却无法阻止她的灵魂走掉。
草原上起风了,一道白光照亮了夜空,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抬头望去,黑暗正吞噬
星星,就像一只巨兽慢慢爬过天空,天地间电闪雷鸣。暴风雨还没有到来,但是强劲的风
几乎要把我吹倒在地。乌云迅速向我们扑来,我看到月亮被遮住了,我闻到了雨的气息,
感到雨水打在了我脸上。
暴风雨到来之迅速令我难以置信。我惊惶地看着四周,到处都没有藏身之所。我们在
旷野中束手无策,身旁一记响雷震耳欲聋,我见到大块大块的土飞上了天。风越发大了,
在我耳边呼哮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斜斜的雨丝和闪电交织在一起。尽管我尽量用身
体挡住葛雯,但刹时间,我们还是浑身淋湿透了。
我必须寻求援助!电光在我们身旁跳舞,风力继续猛增,冰雹砸在我脸上,砸伤了我
的肌肤。周围漆黑一片,只是偶尔的闪电把天地照得通明如白昼。接着,我透过雨帘看到
了那道一明一暗闪烁着的红光,很显然,它没有受到暴风雨的影响。可能那儿有人正围在
红光的四周,用他们的魔力来保持火焰不灭。我把葛雯抬起来,抱着她朝红光走去,心中
平生第一次不是为自己暗暗祈祷着——上帝阿尔明会派什么人来救她。
我不知道我期望那围着火光的人会是谁。看见魔鬼或是天使都不会让我太惊奇,他们
中任何一个我都会高兴,在这样的暴风雨中我们活不了多久。情况越来越恶劣了。在恐慌
之中,我脑中有一个梦一般的念头时隐时现,就那就是暴风雨正在猛烈敲击这个世界的边
界,想把它摧毁掉。
好几次在风巨大的力量下我根本就无法前行,好几次我都必须用尽全力只为了使自己
站稳。我抱着葛雯那冰冷、一动不动的身体,紧紧靠住我的,任凭风吹雨打,雨点和冰块
像针一样扎在我的皮肤上。
凭着顽强的意志,我坚持了下来,最后终于到达那个红光。原来,那并不是一堆火,
周围也没有人围着,没有魔鬼,也没有天使。那一闪一闪的红光是从一个样子怪怪的、在
湿漉漉的地面支着的物体发出的,奇怪的是,它摸起来也不热。我顿时变得沮丧绝望了。
双腿一软,我手里依然抱着葛雯就瘫倒在地上了。
就在那时,我听到暴风雨中传来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我感到地在震动,闪电几乎
一直不间歇地闪。透过雨幕,借着电光,我看到一只巨大的怪兽向我们爬过来。它矮胖而
有棱有角的身体前部长着两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眼睛,并且它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朝
我们压下来。
就这样完了,我心想,我们肯定会被这只污秽的怪兽撕成碎片。黑暗又一次占据了我
的心灵。我能记起最后一点想法就是庆幸葛雯没有知觉,将在不知不觉中结束生命,不必
遭受这最后的担惊受怕。
他们说当我被发现的时候,我还有知觉,他们说我还对他们说了些话,在他们看来—
—因为他们不懂我说了什么——那架势我要和谁决一死战一样。他们告诉我——而且他们
是笑着回忆说的——我当时虚弱无力得连一个小孩也打不过。我的挣扎不堪一击,很快我
就晕厥过去了。
至于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直到我听到许多人的声音醒了过来,当时我惶恐不已。
我慢慢地使自己平静下来,原来那是一场梦!我的心在希望中“怦怦”地跳着。所有的一切
——那审讯、那宣判、那执刑、还有那暴风雨……都只是一场梦。当我一睁开眼,我会发
现自己又会回到塞缪斯勋爵的家中了……
我睁开眼,眩目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床很硬,睡着很不舒服,我突然意识到自
己是在一个用铁做成的什么东西里边。好象我们正在移动,感觉我们前摇后晃的,让人发
晕。我的梦是太像真的了。
但是还是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坐起来,用手挡住刺眼的光,想看个究竟。
那些说话的声音就在身旁。我模模糊糊看到有两个人影站在我旁边。由于铁家伙的晃
动,他们踉踉跄跄地走着,看到我坐起身了,便走了过来。
那人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他仿佛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拍我的
肩膀,好象在安抚一个受了惊的小孩子。
我并没有被吓到。阿尔明救了我!经过了这一切,我想再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吓到我了
。我惟一的挂记就是那个为了我的缘故放弃了一切的可怜的女孩子,她在哪里呢?我四下里
看了看,没有她的影子。我想起来,但那个人把我按住了——他非常轻地。那时,要让我
不动并不难,我连坐久一点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时,铁家伙里的另一个人一直在和别的什么人在说话,那应答声有些吱吱哑哑的。
我现在当然知道,他是对着一个通信用对讲装置说话,这个对讲装置安装在他的陆地
游——一种与马车相似的车辆,只是不是用魔法而是用阴术技术驾驶的。我依然清晰地记
得他说的话,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中,我一直在与疯狂作
斗争,他的那些话也时时在我夜晚做梦时响起。
“我们已经检查过警报,这次就他们两个在边界上,一男一女。”
那之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个跪在我身边的人,在我手臂上贴了块冰冷的东西,
然后我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和葛雯被运到了一个新世界——或者你会认为是个非常旧
的世界——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娶了可怜的葛雯——为了让她过安全而稳定的生活。我每
天都花一些时间和她呆在一个安静怡人的地方,在那里,彼岸世界的医生想尽办法医治葛
雯。
十年过去了……在我们的新世界里度过了十年……她从没有和我或任何一个活人说过
一句话,她只和只有她的眼睛才能看得到的人交谈,她是在和死去了的人——亡灵——交
谈。
我在彼岸世界里认识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个并不是彼岸世界的,而是与我同一个世界
里的人。他叫孟举,但他自称“魔法大师”。在那十年中,我花了很多时间去了解他的真
正本性,并想尽办法阻挠他掌握权力。
在这里,我没有时间描绘彼岸世界,描绘彼岸世界也不是本记录的意图。可以这么说
,彼岸世界是一个技术的世界,一个你难以理解的地方。无论我说什么,你将难以理解,
更难以相信我所说的。唉,也许你将来会很明白的……
在本篇即将结束之际,我将给你留一些关于我们世界的思考,以及它是如何与宇宙相
联系的。我祈祷着,希望你们之中有人能具备足够的智慧去理解并接受它,而不是像你们
几百年以来所做的那样闭上眼睛不看它。
古时的术士们因为被视为异类而遭受迫害,于是,他们逃离他们认为是垂死的世界—
—一个越来越过于依赖技术的世界,一个否认、甚至害怕魔法的世界。他们穿越时空,去
找寻一个他们可以平静安宁地生活的地方。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绝非偶然,因为这里有宇宙
的魔力之源,术士们正是在魔法的引领下来到这的。当他们一到了这尔魔法之滨,这些古
人们就立即烧毁航船,并发誓永远不离开这里。
他们不仅割断了与旧世界的所有联系,而且还在这个世界的周围修筑了一道屏障,使
得任何从这个世界以外来的人无从进入这个世界。然而,这个魔法屏障是如此的强大,它
不仅把宇宙关在了外面,也把魔法给封在里面了。
一心想使他们的现在安全稳定,古人们毁灭了他们的过去。他们不是保存他们对旧世
界的回忆,使之永存——这样的话就会提醒他们自己那个世界仍然存在于外面——他们毁
灭了所有记录,消除所有的记忆,到现在对你来说,那已成为古代家庭术士骑士的传说,
甚至比仙界还要虚幻不真实了。
因为你们忘掉了外边还有一个世界,它是那么的遥远,所以你们感觉安全而又安心—
—安全安心得足以让你们驱逐那些你们认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甚至那些死了的人,
于是就演化出把人们发配到“彼岸世界”的习俗,这是一种干脆利落的处置那些属于异类
的人的手段,它迅速而有效地把异类从这个世界上赶出去。这种惩罚是如此地可怕,因而
它成为一种相当有效的威慑力量。然而,你们没有意识到的是,你们把这些术士们发配出
去,并没有置他们于死地,相反,却让他们得以重获新生。
尽管我们忘了他们,但彼岸世界却从未忘记过我们。绝大部分魔法确实被封闭了起来
,与他们隔绝了,但是还是有一小部分逃逸了出去,从屏障的裂缝渗漏出去了。彼岸世界
急缺魔力,并且——到它通过利用先进技术拥有了这种手段时——彼岸世界的人们就来寻
找魔法了。
当然,他们找到了,但他们到不了。魔法屏障太强大了,他们穿不过去。然而,他们
却找到那些被驱逐出境——像我和葛雯这样的——在我们边界那块土地上四处漂泊的人。
那是个可怕的地带,时时都有像我所经历过的狂风暴雨肆虐,在这几乎没有人烟,这是边
区,跑到这儿来的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寻求获得魔法的途径。
这样他们就找到了我们,这样他们就找到了其他人。沿着边界设置了警报——那些忽
明忽暗的红灯——可以侦查到一切活动的东西。无论何时,只要有可能,他们就营救术士
们,因而,现在这些被放逐者都生活在彼岸世界里。
那些术士大部分是神志不清的——就像我可怜的葛雯那样。但也有些人是十分清醒的
,特别是那个自称魔法大师的人,他曾无数次想穿越边界返回去。据他所说,那道屏障是
一个由蕴藏在这个世界里的魔法能量以及每一生物体内的魔法能量所组成的能量场,那些
被放逐的活人无法回去,是因为他们自身所具有的魔法能量的力量。正如同极磁场相互排
斥一样,这个世界的魔法也排斥他的魔法。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世界出错,一
个会让他返回里面去的错误。
我就是你们的错误。
一个死人穿过了魔法边境,咒语被打破了,封锁被打开。我自己是一个没有魔法能量
的人,所以不会被排斥,我可以回来。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理论上我就会使魔场瓦解掉
,我进来后就会让门打开。
魔法师经过几个月的研究,得出的结论和我上面所说的一样。你看,我们并非永远的
敌人,一旦我信任和钦佩他——
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权者设法让我相信,这两个世界必须融合,合二为一,我认为这最后对猩哈伦世界
来说会是一个福音,我相信两个世界的融合会给宇宙带来一个新秩序。我的梦想是光明的
,但是,其他人的梦却是扭曲的。
而我回来了……他们跟在我后面,带来了战争。
他们欺骗了我,出卖了我,我现在意识到了他们是要来征服这个世界,就像他们征服
其它世界一样。
预言将会实现吗?我们正迎头撞向我们的毁灭,如同岩石沿悬崖滚滚而下?这个念头
太恐怖了,当我们感觉到我们对自己的命运别无选择时,这就更让人觉得可怕,某个无所
不知、不管不顾的主人控制着我们弱小的生命,并且从记不清的时候起就控制他们了。
我们无路可逃了吗?我都要开始想没有路可逃了。我一生中惟一做过的两件正确且有
益的事——自愿离开这个世界,又自愿回来拯救这个世界——结果却只是发现我使那个预
言越发接近实现。
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我们的生活真像发塔罗克牌一样地分派给了我们,再如果我们
被打倒在地却赢了一墩牌或真的像我们对手相信的那样输得一塌糊涂,对生再也无所求了
,那么我就会开始理解西姆金以及他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
游戏本身并没有什么,游戏的玩法才是重要的。
第十九章 敌人
詹姆斯·波利斯少校,海军陆战空降军五营指挥官,被他的属下戏称为“树蔸”(非官
方称谓,当然也不可能让波利斯少校听到)。他身材短小,体格健壮,肌肉发达——这些特
点无疑对他赢得这个绰号有很大作用。少校已届而立之年,不过身体状况仍顶呱呱。在一
年一度的军界高级军官和政界高级官员到基地年检中,波利斯少校总要邀请尽可能多的、
想拿他们的脑壳冒冒险的新兵,他们这些小伙子乐于一窝蜂冲向他,想把他冲倒在地。(据
传,有一个新兵曾偷了一辆坦克,直接向波利斯少校开去,传说,当坦克撞到少校时,他
纹丝不动,犹如生了根一般,结果是坦克翻了个底朝天。)
那些从一入伍很早就追随波利斯少校的人才知道这绰号的真正来源。它来自教室,而
非更衣室。
“詹姆斯·波利斯,你的想象力堪与树蔸媲美!”一个教官戏谑道。
这名字从此就粘住他不下来了。
那教官的评论——和那绰号——可一点也没能让詹姆斯烦心,事实上,在他自豪地接
受了这绰号的时候,他也佩带上了许多块勋章。他认为,想象力的缺乏是他得以飞黄腾达
连升数级的一个重要因素。波利斯少校是那种按部就班的指挥官,他根子是深深地扎在条
令和规定的坚固土壤之中的,这对他领导的部下倒是一个令人放心的想法,从来都没有任
何必要去考虑波利斯在任何问题上会站在什么立场上,只要事情是在条令和规定范围之下
的,那么波利斯少校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在那上面,并且任何东西都无法——即便是最传奇
的坦克——也无法动摇他。如果,没有条令和规定那么……
不过,这一点只是谈谈而已,詹姆斯·波利斯还不曾碰到过没有条条框框的时候。
直到现在。
波利斯少校个性中缺乏想象力这一点——事实上是他没有一点想象力——却是他被选
派为这次远征猩哈伦世界军队的指挥官的几个主要因素之一。高层政府官员均有描述这个
古怪的世界资料,这些资料是由两个人提供的:一个是为娱乐场观众熟知的、叫做魔法师
的人,另一个则是只有某几个政府秘密机构才知道的人,就是乔伦。有些高级官员几乎无
法相信他们听到的东西,于是决定要派一个有胆量、冷静、有严密逻辑思维的人到猩哈伦
世界去,能幸存下来而不会失去理智。
不难明白他们是如何作出这个决定,而这个决定本身又无疑有一些妙处。不幸的是,
这个决定结果证明是灾难性的错误。虽然任何一个来自安全稳当的技术社会的人,在进入
惊险而令人恐怖的魔法世界都难免会吓得震撼到骨子里去,但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将领却可
能有足够的灵活处理那些惊人而棘手的情况。然而,波利斯少校则不是这种人,平生第一
次感到痛苦的他象个结实牢固的树蔸被干净利索地从土里揪了出来。他无望地摊着,根须
毕现,这一幕足以让人觉得可怜兮兮。
“少校,我可否提个建议?”科林上尉结结巴巴地说,“我建议我们离开这个见鬼的
地方。”
上尉年约四十五岁,是个在“外层边界”最严峻的坦克战役中的老兵。他这会儿一只
手正抖索着拿出一根香烟,掉到地上去了,又拿出一支,却神经质地折成两段了,最后他
干脆把烟盒塞回口袋。
波利斯少校沉郁地看着他的部下,他们都郑重地点头赞成,除了一个,他压根没在听
,缩在椅子里,发抖着。
“你建议我们撤退……”少校怒嚎。
“我只是认为我们应当在还没丢性命、脑瓜子还清醒前离开这里,以免像……”科林
上尉猛然打住,眼睛扫了一眼在他旁边颤抖的上尉。
波利斯少校坐在他标准规格的金属桌后,面对他那些坐在标准规格的金属折叠椅上的
连队指挥官,此时他们都聚在波斯利少校标准规格的指挥中心里,塑料圆顶帐篷是依最新
的标准而设计。一系列同类别的圆顶帐篷,有一些较大,如供给圆顶帐篷,餐厅的圆顶帐
篷;有一些小一点,是居住区的圆顶帐篷,点缀着方圆好几英里风景。这些圆顶帐篷几分
钟就能拆除,整个营几个小时就能登船,把恶梦般的世界远远抛在后头。
波利斯少校把手搁在金属桌面上,桌面让他感觉安心,那凉凉的、坚固的、不屈不折
的……什么?詹姆斯·波利斯想搜索出一个合适的字眼:金属性?坚固、不屈不折的金属性
?他不认为“金属性”是一个名词,但它确实描述了他心里所想的东西。他只需要个小时便
可离开这里,回到一个金属做的世界……
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放在桌面上,他仔细地扫视桌面一番,把桌面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
,从一个带橘红色盖子的绿色茶壶(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让送进来的,现在他最不想喝的就是
茶),到一沓在他那标准化的战地电脑旁堆得整整齐齐的纸。少校神经有些紧张,无意识自
己在做什么,他的指关节开始轻敲桌面,目光投向安在塑料圆顶帐篷上一个透明的小塑料
窗。
夜幕降临,黑得就像超空间,月亮和星星隐藏在黑幕后不为人所见。波利斯思量着,
脸色越发阴郁,不知这是真实的夜,抑或是那许多恐怖的魔幻夜之一,恐惧如一张巨大而
让人窒息的毯子将他和他的部属裹住了?他飞快地瞟了手表一眼,确定了时间,但已是二十
四点了。他们只在这里待了48小时。
48小时,那些高级军官们估计花这么长的时间就能慑服这个世界上的居民了。据报告
,居民们住在中世纪以南的某处。48小时,詹姆斯·波利斯本应当发送一切都已处于控制
之中的讯息回去了,他的军队正占领了主要都市,和平共处的谈判可以开始……
然而48小时。他一半的人已经死了,超过一半的坦克被毁或不能用。至于那些存活下
来的人,其中大概三分之一的不见得比那个发抖的上尉强。波利斯少校疲乏地敝他一眼,
在脑子里记了一下,要把那人在会议结束后交给医务人员,还要宣布他已不适合指挥作战
。
48小时,他想他们躲在大山里,够安全了,但他老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正被监视着
,看不见的眼睛正在观察他。
凝视着窗外,波利斯少校耳朵却在听他的上尉们说话。他们第一百次起劲地、声音紧
紧张张地描绘着过去48小时发生的种种事情,那样子似乎不容人置疑,谁要不信他就会跟
你急。詹姆斯·波利斯在他们的话语的海洋上浮浮沉沉,时不时在脑海里看到一两条支离
破碎的条令或规定漂流过去,他踉踉跄跄地,试图抓住它们,紧紧贴靠住它们,但它们老
是往下沉,而他却无助得很,不断沉没……
少校是如此地迷失在黑色的海洋里,以致于都没有察觉到另一个人悄悄走了进来。
其他人也没察觉。这或许是因为那人并非由指挥中心的大门进来的,而只是在圆顶帐
篷里现形的。他身材颇高,肩膀宽阔,面目英俊,穿着昂贵的开士米西装,喉头上扣着领
带,这装束对在战场上来说着实古怪,不过,如果说他的装束古怪,那么他的举止就更古
怪了。他可能一直悠闲地泡在酒吧里,在一家华丽的饭店里等着进餐。他冷静地抚平他白
衬衣的袖口,腕口上的宝石链扣闪闪发光。他镇定地打量着詹姆斯·波利斯少校。一张附
有照片的塑料薄片身份证,小心地插进他的西装口袋,上面用红字印有他的名字:孟举,
还有一个简简单单的词:顾问。
虽然那人不出声响避免引人注目,但他也没想掩饰他的存在。军官们背对着他。波利
斯少校仍旧沉浸在自己的难题里,依然盯着桌子。新来的人饶有兴趣地听着尉官们描述,
时不时地用指尖弹一下他带着的身份证,他的手指却是给人印象深刻地修长而优雅!当他把
玩着这张印着的“顾问”小卡片时,他脸上是笑着的,似乎他觉得这一切都非常有趣。
“当时,我们正进攻石堡,在那里我们……如我们被要求的那样——”科林上尉的话
音尖刻带刺——“把那些爬虫围了起来。我的一辆坦克逮住了其中一个,一个女人,注意
是个女的,”上尉的语调越来越阴沉,“他们亲眼见到,这个绿色的粘乎乎的东西开始钻
进舱口,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这个粘粘的东西就啃进他们的皮肤里去了!他们
开始发光,就像,在几分钟内,变得,他们成了一堆颤颤抖抖的绿色胶状物……”
“小孩子就在我眼前变成一匹狼!扑到朗金身上,把他撞倒,我都来不及动一动,就把
他的喉咙撕断了。上帝救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朗金的尖叫……我能做什么?跑?是的,我他
妈的跑!我一直跑啊,那东西一直在我脖子后头喷气呢。我还听到它……”
“我们向它开枪,可它一定是有三十英尺高。我们本来该向它一直扔火棒而不是用激
光。它抬起一只脚再用脚碾!麦德克和赫依斯就这么完了。我们没法把尸体从坦克残骸拖出
来……”
“一个穿白长袍男的,活脱脱像主日学校课本里的那些见鬼的图片,跳起来,用剑攻
击我的人。是的,一把剑!他们准备用费舍枪把他劈成两半——嘭!他们开火,结果那剑—
—”
“——使光偏向了?”
“偏向,见鬼!它把光吸干了!我看到那些武器,每把枪都完全被吸干了,可它们在战
前都重新充过光。我们本来可以用一个月也不需充光的。穿白袍的家伙还对坦克也依样画
葫芦。”
“真的……”
“我亲眼看到的,我发誓!坦克里全部士兵报告说他们的仪器读数都疯了似的,然后一
切都死机了!而那个穿着白袍的家伙手里拿着那把剑,发着湛湛的蓝光,就站在他们面前,
那辆坦克的全体士兵报告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一道刺眼的亮光……然后一声爆炸……地上
就多了一个洞,而那坦克炸成两半跌到地底下去——”
那一直发抖的上尉忽然开口了:“两半。一半是人,一半是马,他们的头发盖住了脸
,但我还能看到他们那可怕的眼睛和马蹄——尖利的马蹄……”上尉忽然跳了起来,“他
们踹詹姆森!快阻止他们!噢,天哪!他们抓住他——把他的两只胳臂撕了下来!他……他还
活着!天哪!他的大叫声!射死他吧!让他别叫了!让他停下来!”上尉用手捂住耳朵,呜咽着
说。
“把他带出去!”波利斯少校终于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命令道。
余下的军官都停止争论,安静了下来,他们都小心地不去看那已经崩溃的同僚。少校
张嘴叫一个中士,他的办公室设在另一间小一点的、附属于主圆顶帐篷旁的圆顶帐篷里,
也正是在这时,他才意识到了房间里有个贴在他昂贵的西服上面身份证写着‘顾问’的人
。
刹时,波斯利少校感到浑身上下冰冷起来,抖得几乎要像那可怜的上尉一样厉害。那
些上尉们注意到他们的指挥官突然僵直的眼神,看到他那原本紧紧握在桌子面上的手变得
软弱无力,因而,他们也都赶忙地转过头去,看到那个人正盯着他们看,于是他们又转过
头来——有几个动作慢了点,尤其是科林上尉——不安地看着自己的指挥官。
他们已经对我失去信心了,詹姆斯·波利斯悲哀地想,但我又怎能责怪他们?我自己都
对自己,对身边的一切失去了信心!他不甘情愿地,却不可抗拒地看了一眼还在哭泣的上尉
,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像渥特斯一样发疯的……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
他强迫自己挺直腰杆,把下巴一抿紧,脸颊一鼓,他扯起嗓门:“中士。”
门开了,中士走了进来:“长官?”
“我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了,这个人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擅离职守了?”
中士看了看那个人,立即瞪大了眼睛,脸都变黄了:“不,长官!我没有让他进来,少
校,我发誓!我——我整晚都没有离开我的岗位,长官!”
那个标有“顾问”的人却笑了起来。
詹姆斯·波利斯一阵紧张,真想上前把那笑脸上露出的雪白整齐的牙齿给擂进他那打
着丝领结的喉咙里!但他的手只是抽搐了一下,被迫紧紧握成拳。少校十分明白他是怎么进
来的了,毕竟几小时之前他就见他耍过这套把戏。但这决不是把戏,波利斯提醒自己,这
决不是让孩子们吓一大跳的幻影、让成人们不解地摇头的魔法,这不是发生在镜子里的,
这是真实的,起码它与这个让人觉得不真实的世界里的任何东西一样真实。
“好吧,没关系,中士,”少校喃喃地说道,发现他的上尉们开始变得更加紧张了,
“传医务兵。”他指了指那个正歇斯底里的上尉,“传令,他已经不适合指挥了,我将提
升中尉……中尉……”詹姆斯·波利斯的脸都红了,以前,他总是自豪自己能够记住所有
手下军官的名字,以及大多数新征入伍的士兵,但现在,他却想不起一个中尉的名字,一
个在他手下服役一年多的人,“该死的!不管是谁来了,都要叫他到我这里报告,”——他
看了来人一眼——“半小时后。”他冷冷地加了一句。
“是,长官。”警卫说完,转身走向大门。
“中士!”少校大吼一声。
“长官?”警卫转过身来。
“把这壶茶拿走!你知道,我从不喝这东西,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
中士疑惑地看看那壶茶:“我没有拿啊,长官。”这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他看
着绷着脸的少校,拿起茶壶走了出去,嘴里嘀咕道,“对不起,长官。”于是拿着茶壶把
手,把它拿到外间他的办公室去了。
“欢迎你们的光临,先生们。”詹姆斯·波利斯疲倦地说,这只是条令和规定在说话
,并非是他在说。如果可以有意识地选择的话,他一句话都不会说,“我会考虑你提的建
议的。解散。”
上尉们站起身来,发出金属刮擦塑料地板的声音,他们默默地,鱼贯而出,一声不发
——一个不好的预兆,詹姆斯·波利斯心想。
轻轻击开电脑,他假装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东西,然而事实上他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自
己看了些什么,他再不想与他们中任何人说话,不想强迫自己面对他们,不想看他们的眼
睛。他感觉到,他们看他时的眼光比路边的冷眼还令他难受几分,他也知道,他们相互间
在交换眼色,全是疑问,满头雾水。
他该怎么办呢?是要求增援船只?抑或是撤退?无论如何,他的号令是什么呢?当然,谣
言已经四起,少校已指挥不动营队……他们实际上正受孟举,那个魔法师,统领,战局变
坏起,他就开始掌握控制权了。
波利斯少校听到外面的中士正冲着战地电话大喊,要找医务官。他们的电话也一直有
问题,技师们告诉他,大概是与这里怪异的、充满能量的大气有关,有一名上尉,可能是
科林,扶住那个可怜的渥特斯,把他带了出去,当所有的人都走后,中士——手里还抓着
电话——把门一脚踢上了。
“说吧,你想怎样?”少校大声怒嚎道,但他的眼睛依旧盯着电脑屏幕,看都不愿看来
人一眼。
孟举走了过来,站在他的桌子前面,这个魔法师睁大了眼,眼中闪烁着令人消除敌意
的魅惑力。他的皮肤是晒得黝黑,脸修得干干净净,头发又浓又密,从前额正中心扎了个
髻子向后梳了个新潮发式,那银灰色的头发恰与他那健康的古铜色皮肤相映生辉,在静止
光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把手指尖放在金属桌面上,垂下眼睑,越过自己漂亮的鼻梁,看着
那粗脖子方下巴的少校。
“有传言说你想撤退?”那人说道,他的声音与他的外表很相配——那多年在现场观众
前的表演培养出来的、低沉的有磁性的男中音。
“是又如何?我仍然是这里的指挥员!”
波利斯少校愤怒极了,猛地关掉了电脑,这样做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自
己在几个月前写的一份关于女军官们违反军衣着装准则的备忘录,他低声咒骂了自己一声
,转过身来面对孟举时,手又被烫了一下,于是,咒骂声越发大了起来!
“见什么鬼了!——中士!”他暴跳如雷。
但没有回应,少校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生气地大踏步走向门边,猛地拉开门,“中士
!”他雷吼起来,“见鬼那茶壶……”
可是,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少校拿起战地话筒,放到耳边一听,里面传来的噪杂声
和一些奇怪的声音差点儿把他震聋。显然,通信也已经瘫痪了,那中士一定是自己跑去找
医务兵了。少校又要开始咒骂起来,但这次他克制住自己,只是,那咽回去的话却灸热得
像要焚烧他的五脏六腑似的。他用手紧紧压住抽痛的胃,一跺脚,扭头走回办公室——看
也不看他的客人一眼——就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怒目圆睁地瞪那橙盖绿身的茶壶。
“真是见鬼了!我明明叫他把这东西拿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您的确是叫了,”孟举,这个在所有的身份里以马戏团中的魔法师而闻名,回答道
。他潇洒地坐上桌子上,十分感兴趣地看着那茶壶,“你是叫了。”他喃喃地说,“不,
不要碰他!”他伸出长着修长手指的手,阻止正要去抓这个茶壶,正考虑着要把它怎么样弄
一下才好的少校——至于抓过来后怎么做,少校自己也不清楚,不过他是有考虑要把它扔
出窗外……
孟举强有力的手紧紧扣在波利斯的手腕上。
“让我们讨论一下你所打算的鲁莽的撤退吧。”魔法师轻松愉悦地说。
“你说鲁莽——”
“是的,鲁莽。不仅是对你军队生涯的前途来说——而你知道我也不会不受影响——
更关系到你自己的性命,和你手下人的性命。不,不能撤退,少校。”詹姆斯·波利斯气
得涨红了脸,他奋力挣脱孟举的手。但是,孟举依旧是笑容可掬。而随着一声骨头碎了的
咔嚓声音,也带来少校发出的痛苦吸气声。“你是强壮的,但现在,我比你更强!”孟举的
手继续紧夹着波利斯的手腕。狂怒的少校一把抓住魔法师的手臂,使出他全部传奇的力量
要挣脱孟举的手,这力道好象他要扭弯他麾下一辆坦克车上的激光枪。
“48小时以前,我本来是可以把你那两条鸡爪一样的腿骨头捏成两段的!”波利斯咬牙
切齿地骂道,双眼愤怒地瞪着魔法师——他希望——能掩饰自己的惊慌,“这就是你的…
…魔法!”他吐出这个词。
“是的,詹姆斯·波利斯少校。这正是我的……魔法!”
孟举口中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念念有词,跟着,他举起少校的手。
詹姆斯·波利斯尖叫起来,猛地把自己的手——或者原来是他的手的东西——挣开魔
法师的抓握。魔法师放声大笑,松了手,而少校跌坐回椅子上,恐怖地瞪着眼看,他的手
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鸡爪子!
这时,一阵“咯咯咯”的响声,显然是茶壶发出来的,立即引起孟举的注意,但茶壶
又立即安静了下来,只有一缕轻烟从壶嘴袅袅升起。
“把它变回去!”波利斯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那长在他的手部位的鸡爪子痉挛似地抽
搐着,“把它拿掉啊!”他的声音越发尖锐,最后,他都说不出话来了。
“那就不要再提撤退的事!”魔法师冷酷地说。
“该死的!”波利斯的额头已经冷汗涔涔,“我们输了!我们根本战胜不了这……这…
…”他找不到词,“你也听到我的人所说的!狼人,巨人,还有个拿着一把能够吸干能量的
剑的人……”
“我听到他们说的了。”孟举面色严肃地说。他的手一挥,一只折椅就自动移上前来
,在孟举的身后打开摆好。孟举舒舒服服地坐下,拂平开士米裤子上的摺纹,眼睛继续看
着少校,少校的眼睛仍盯着自己那突然变异的手不放,“我听说了那个带剑的人。坦白地
说,那是我惟一感兴趣的东西,不要害怕成这样。”
魔法师挥了挥自己纤柔的手,又念了个古怪的词,跟着,少校的手又恢复了原样。詹
姆斯·波利斯战战兢兢地检查了一下,兴奋的摩挲着,确认它是真的,接着,他擦掉上嘴
唇上的冷汗,眯着眼睛,充满恐惧地看着魔法师。
“你要振作起来,少校!”魔法师突然厉声说,“当然,你是知道那个拿着剑的人的身
份的。”
少校把双肘撑在桌上,把他那理着标准军人发式的头深深埋进在手中,“不”,他虚
弱无力地说,“我不知道……”
“是乔伦。”
“乔伦?”波利斯立即抬起头,“但他们告诉我他保持中立——”少校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嘴角痛苦地扭曲着,“我明白了!如果我们不屠杀他的人民,他就会保持中立。”
“我想是的。”孟举耸耸肩,“坦白地说,我一直怀疑他真的会任我们征服这个世界
而不对我们采取什么防范措施,不过,他玩这个角色玩得相当好,可以不要让他玩这场游
戏的,他,事实上,使赌注增加了不小。”
魔法师那两颗洁白的门牙轻轻地咬住下唇,这是他的一种习惯,使得他那英俊的脸显
露出狰狞的样子,或者说在詹姆斯·波利斯看来是这样,他带着一种病态的着迷注视着魔
法师。
“乔伦一定是拿回他的黑暗之剑了。”魔法师说道,停顿了一会,两根食指的指尖同
时轻敲着自己的脸颊,说,“该死!”虽然他有些激动,但声音还是柔和、有节制的,“我
们必须找到一些那种金属矿石来解析一下!黑暗之石!据他说,这种矿石可以从这个世界里
吸取能量,现在看来,它也同样能够吸干在我们世界里的物质能量。
“你想想,少校!”孟举放下手,理了理领带,整了整袖口,显然,这也是一个习惯性
动作了,“一种能够吸干某物源的能量,并能把那种能量转为己用的矿石!谁掌握了这种武
器,谁就赢得了这场战争!不止是这个世界,还有其它的,任何一个我们想要征服的世界!
现在,少校,还要多久,增援部队才能到达?”
“援军?”少校眨了眨发光的眼睛,“根本没有援军!我们是远征军,我们的使命是…
…呃,曾经是——”他的嗓音变得粗哑了——“和平的”。
“是的,曾经是和平,我们原是想与他们协商的,但我们却受到猛烈攻击,我们的士
兵被惨无人道地屠杀。”魔法师毫无感情地说。
“那就是你的游戏,是吗?”詹姆斯·波利斯了无生趣地问。
“那就是游戏。”孟举张开手,“由乔伦率领,首先是他把我们诱骗到这里,而这个
世界的人早有准备,一等我们到了,就毫无预警地袭击我们,我们理所当然地反击,但现
在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我们需要援军来拯救他们。”
“然后,一旦援军来了之后,他们就纳在你的控制之下,就像我的手下,就像我!”詹
姆斯·波利斯还是用那没有生气、漠不关心的口吻说话。
“然后,我就会下令他们杀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女人、小孩,当然要除开助战
者,因为,你自己也看到了,他们能帮我增加我的魔力。”
“那就是种族灭绝了!”少校气得满脸通红,直喘粗气,“上帝啊!你是在说你要毁灭
整个世界的人类啊!为什么?”
“为什么?”魔法师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就像令全世界的观众都着迷的他编织出来的
使他们眼花缭乱的迷彩梦幻布,“这难道还不清楚吗?到时,我将是惟一拥有魔法的人,我
,我的儿子,还有我的女儿,这倒提醒我了,我还需要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来为我生孩子
。我会亲自挑选的。有了魔法,我,还有我的家人,就是整个宇宙的主宰了!到时,就没有
一个魔法师活下来跟我相抗衡了!”
“我不会听你的,我要告发你!我要阻止你……”詹姆斯·波利斯恶狠狠地咒骂他,但
是,话语很快凝在嘴角边上了,因为魔法师已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用一只手指——出其
不意地指向詹姆斯的右手。
少校一见,脸色立即煞白,忙不迭地把手收回来藏到桌子底下。
“当我们谈到驯服人类的时候,少校,我建议你能够记住,我只需几个简单的神秘的
字词就能捏碎你,完全彻底的,一块骨头一块骨头地!是不是说人体有200多块骨头啊?我
忘了,我对生物向来不感兴趣,不过,我相信,那应该是极端痛苦的死法吧。”
“我的手下不会滥杀无辜的——”
“哦——但是他们已经这样做了,波利斯少校。”魔法师耸耸肩打断少校的话,“你
的人十分害怕这个世界的人,乔伦不是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吗?‘对于他们不懂的事物,
他们就害怕;对于他们害怕的事物,他们就要消灭掉!’再多打几场像今天这样的战斗,他
们就会更加想消灭这些巫师了。现在我再问你一个关于援军问题,多久会到?”
波利斯少校舔了舔嘴唇,开口之前,他艰难地吞了好几次口水,然后才说出,“72小
时,至少的。”
魔法师若有所思地摇摇头:“72小时!我恐怕,那会没有用了,时间太长了,那些术士
们会在此之前先进攻我们的,乔伦一定会促使他们这样做的。”
“就算是你的魔力也没法使它更快的,孟举!”詹姆斯·波利斯苦笑一下说道,“我们
必须把消息发送出去,但现在我们的通信网络却中断了,虽然星空基地已戒备,但他们得
调集装备、补给和食物,再登船。然后,还有一段航程。你要想的话,可以把我和我的手
下都变成鸡,”他加了一句,看到魔法师那张古铜色的英俊的脸,气得通红,“不过,那
也没法使事情加快!”
魔法师死死地盯着詹姆斯·波利斯,但少校却无惧凌厉地瞪回去。你推动一个人能走
多远终会有极限的,泥人尚有三分性子,不要把人逼得太急——即使他已是被打得不堪一
击的了。显然,魔法师已然推他推到了极限:“那么我们需要拖延时间,”他平静地说道
,转头不看那个双唇紧闭的、汗涔涔的少校,“并且首先,我们必须把那把剑弄到手!”
詹姆斯·波利斯叹了口气,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又把他隐隐作痛的头埋在手中。
魔法师皱着眉头沉思着,他眼睛低下望向茶壶,却没有看见到,在这个人的审视下,
茶壶突然变得非常安静、顺从了,壶嘴已不冒气,原先里边的咯咯声也消失了。
魔法师笑了:“我有主意了!”他喃喃地说,“和平……我们是为着和平而来的……就
像你说的,波利斯少校。”他伸手举起那橙盖绿身的茶壶,“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有人
把我们的信息传达给那一个人——一个虔诚、神圣的人——这个人毫无疑问地——如果我
们的牌出对了的话——那么他会十分热切地想要帮我们。”
第二十章 沉重的代价
美利隆不再是春天。
冬天来到这个罩在圆顶下的城市,就跟来到这个城市其他不处于魔法覆盖的地方一样
。这冬天并非那个注定在那天就会到来的自然的冬天,也非气象法师们玩忽职守造成的。
冬天来到美利隆却是因为所剩下的改变季节的气象法师太少了。那些在竞赛场那场战斗中
幸存下来的都太虚弱了,他们几乎没有足够的气力使冰冷的空气起雾,更不用说用魔力去
引出那花团锦簇,风和日丽的春天了。
现在城里正第一次下雪,就算是城里最年长的市民所能记起的,也是第一次看到雪。
开始时是下雨,成千上万个活躯体散发出来的热量,加上树林里树木植物和美利隆花园里
的花草散发出来的热量和湿气就足以使包在城市里的空气过于沉重,没有气象法师们来控
制它的话,圆顶内的温度水平就不断上升,直至天空开始哭泣——为那些死者痛哭,或传
说就是这么说的。随着夜幕的降临,雨变成了纷纷扬扬大雪,把整个城市都埋在一张白色
巨毯下——
“——真像一具尸体。”塞缪斯勋爵看着窗外,抑郁地说。
现在,他心情沉痛地看到的这个冰雪封住花园已非当初他的葛雯德琳喜欢散步的地方
,也不是她对乔伦的爱情萌芽、开花的地方,更不是萨扬细心呵护他的黑暗秘密的地方,
曾为了保护那花朵就将那棵草木连根拔起的地方。不,这花园比在它黑暗的土壤里培养蕴
育出无数个梦想的那一个要宏伟华贵得多。
这花园已然是华贵得多了,而像这花园一样在宏伟规模上修建的房子也同样。塞缪斯
勋爵和罗莎蒙德夫人终于实现他们的梦想了,他们终于成了贵族,而代价也不比他们准备
付出去的大——他们的女儿!但到他们意识到自己是用一颗无价的珍珠换来了一个华而不实
的东西时,为时已晚矣!
在他的女儿消失之后不久,塞缪斯勋爵就喜欢经常到边界地那荒无人烟的沙地去寻找
她,每天从行会下班后,他就会穿过通道到那个荒无人烟的沙滩,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边走边呼喊着女儿的名字,直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然后,筋疲力竭、绝望之至的他就
会回家。
他的睡眠很不安,有时深更半夜里他会醒来,坚持要到边界去,说他听见葛雯在叫他
!他吃得很少或根本就不吃,于是他的健康也跟着坏了。于是,那个锡达拉——就是以前看
护萨扬的同一个笨拙的女人——告诉罗莎蒙德夫人说她的丈夫处于身体不协调的危险状态
之中,这样下去可能会死掉。
正在这当口,罗莎蒙德夫人受到扎维尔皇帝的拜访,他的态度是十分亲切仁慈,也很
理解,他已经听说了塞缪斯勋爵的奇怪行为了,这种行为方式正——皇帝来就是要婉转地
表达这个看法——引起公众们重新注意那件令人深深遗憾的事件,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失
去孩子的父母的痛苦,但是该是让塞缪斯勋爵正确地看待这悲惨事件了,事情既然已经发
生了,就没法改变了。阿尔明上帝向来是以其神秘的方式做事的,塞缪斯勋爵应该相信。
说最后这句话时,他的表情显得十分严肃,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罗莎蒙德夫人的手,
不知为什么这竟然会罗莎蒙德夫人感到一阵恐怖,或许是因为他那双冷冷的平视的眼睛吧
。于是她从扎维尔皇帝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接触中抽出自己的手来,按住自己慌跳不已的心
脏,张惶地咕噜说:“锡达拉已经建议说要换个环境。”
好主意!皇帝说,正是他脑中所想的。他可以力所能及做到的就是赐予这个幸运的人一
块封地,如果塞缪斯勋爵能接爱了这微薄的赠礼,那对皇帝来说将是最大的帮助。这块封
地上有一个小小的农术士村,在远郊有一座城堡,以及在城里有一座房子,自从封地的原
主人——德文伯爵——去世以后,没有子嗣,它就逐渐荒废了,而作为皇帝的忠实臣民,
塞缪斯应该责无旁贷地接管过来,重新振兴这块封地,就是有个税收小事,但处于塞缪斯
勋爵这样的地位……
罗莎蒙德夫人结结巴巴地说,她肯定这正是使她的丈夫摆脱痛苦所需要的,她十分感
谢皇帝陛下的赠予,而扎维尔十分优雅地倾斜了一下头就表示接受了她的感谢。在他起身
离开之前,他说,他相信她的丈夫将会从此忙得再不会半夜到边界地去游荡了,他还加了
一句说,他相信她丈夫的新职责将会为他提供更多更高兴的谈论话题,而不是任何他看到
或听到的关于那个叫做乔伦的年轻人的事。
最后,扎维尔给了罗莎蒙德夫人一个小小的忠告:一个老是走回头路,老是回头看过
去的人,很可能会摔倒自己,伤了自己。
那天晚上,塞缪斯勋爵就没再到边界地去了,接着一个星期,他和全家一起到了德文
城堡,只有在度假或在冬季里像富人们那样按惯例回到美利隆住德文城里的宅子。他们得
到了他们曾经想要的一切:财富、地位,而他们的身份为那些曾经是高高在上,而今是同
等地位的人所接受。
葛雯德琳再也没有人提起,她的东西都赠给了她的堂表姊妹们,但她那些天真无瑕的
堂表姊妹们每每看见那漂亮的衣服首饰都要流泪,之后就把它们放起来,小弟弟妹妹们则
被教导不要提到他们的葛雯姐姐。
塞缪斯勋爵和罗莎蒙德夫人出席所有重大的宫廷庆典和宴会,如果说真正的快乐好像
已经离他们的生活远去——并且他们经常看上去并不真正在意自己身在何处,周围发生着
什么事——他们只是表现出贵族应有的冷漠态度罢了。他们与他们的新同等级人极为相称
。
在接到爱俪儿带来的关于战争的消息后,塞缪斯勋爵和罗莎蒙德夫人被迫离开德文城
堡,昨天晚上才回到他们在美利隆的房子。人们都纷纷赞扬他,说他直到为他劳动的农民
们都有了保护了他才离开他的农庄。他记起乔伦说过关于农术士们的生活,也在接管封地
时亲眼见过他们在村里那令人震惊的生活条件,所以,塞缪斯勋爵用他自己的金钱和魔法
能量,尽自己所能去改善他土地上的人们的生活条件。现在,在他那荒芜、空虚的生活中
少有的几个快乐其中之一就是看到那些人先前暗淡无光的眼睛里露出了感激和尊敬光芒。
“你认为我们听到的会是真的吗?”罗莎蒙德夫人轻轻地问他,同时看了四周一眼,确
定没有家庭术士在偷听。
“关于什么,亲爱的?”他转身看着他,问道。
“关于……关于昨天的那场战斗?皇帝陛下真的死了?整个早上你都锁在书房里,我听
到你在跟什么人说话,然后爱俪儿就来了,他们带来了什么消息?”
塞缪斯勋爵叹了口气,他拉着太太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说:“这是一个不好的
消息,是的,传言是真的,我是打算要告诉你的,不过,我想等到下午玛丽亚和孩子们,
以及仆人们都安顿好后再说。
“究竟是什么消息?”罗莎蒙德夫人的脸顿时白了,但她仍很镇静。
“上午跟我说话的人是罗伯特。”
“罗伯特?”罗莎蒙德夫人诧异地看着他,“我们的管家?你回过城堡了?他们不是警告
我们……”
“不,亲爱的。罗伯特现在就在这里,在美利隆,我们所有的人都在这了。今天早上
,杜察士们把他们带过来的,而且不单我们的农术士,还有其它临近村子里的。”
“上帝啊!”罗莎蒙德夫人紧紧地靠着她丈夫,而他则安慰地拥抱着她,说:“自从‘
钢铁战争’以来,这样的事还从未发生过,接下来会怎样呢?萨拉坎已经在竞赛场上达成了
协议了的,他们怎么能够破坏那神圣的誓言的……”
“亲爱的,不是萨拉坎。”塞缪斯勋爵说。
“但是——”
“我知道,那是万亚大主教要我们相信的,然而,已经有太多人知道真相,并且回来
传播开了。听说敌人是来自‘彼岸世界’的。据说,萨拉坎的格拉尔德王子是刚强勇猛、
讲求信誉的,他与扎维尔皇帝并肩作战,一起对付这新的威胁。”
“那,为什么万亚大主教要骗我们呢?”
“那也是我们大多数人想知道,亲爱的。”塞缪斯皱着头,严肃地说道,“他甚至没
有公开承认扎维尔已经死了,即使消息已经由不少目击者传开了,主教——愿上帝原谅—
—已经又老又衰了——我担心他已经不堪重负了。这是我的想法,也是其他人的想法。今
天晚上皇宫里将召开会议讨论即将采取什么步骤,我打算参加。”
塞缪斯说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太太,她则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谁主持召开这个会议的?”她问道,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格拉尔德王子,亲爱的。”塞缪斯平静地答道。
罗莎蒙德夫人立即倒吸一口气,张嘴就要反驳,但她的勋爵抢先开口。
“是的,我知道万亚会认为这是叛国了。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呀!现在整个城市越来越
动荡不安,特别是在下层城邦。农术士的临时居住区已经在护城林里建好了,但那些可怜
的人们就挤在一起就像狗窝一样,他们中本来就有不满和造反情绪了,现在,他们又被从
自己的家园拉走带到这儿来,像囚犯一样。他们中还流传着一种说法,说他们将会被变形
并派去打仗,就像古时候的那些人马怪兽一样的东西,他们在谋划叛乱……”
“仁慈的阿尔明啊!”罗莎蒙德夫人喃喃地说。
“美利隆的下层阶级也处于同样的状况。他们中间已经谣言四起!我听说他们正在大教
堂前集会,要求万亚大主教出来见他们!甚至在贵族中,失去了亲人们的家庭也愤怒了,要
求讨个说法!但是,万亚大主教把自己锁在大教堂自个儿的房里,谁也不见,甚至连德查伯
雷公爵或其它的高层贵族都不例外!对了,格拉尔德王子和他们随从们和公爵在一起……”
“跟公爵在一起?”罗莎蒙德夫人憋了口气,“这儿?在美利隆?作为宾客?”
“亲爱的”塞缪斯勋爵说,“情况十分危急,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希望了,我不想吓
你,但你必须准备好面对现实。据我从公爵那得到的消息,美利隆目前也处于十万火急之
中了!”
“这简直是荒谬!”罗莎蒙德夫人斩钉截铁地说,“这个城市从未被占领过,即使是在
‘钢铁之战’中也没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穿过那道魔法……”
塞缪斯勋爵还打算劝他的太太,这时,从大房子的另一端传来了门铃声。
“是前门。”罗莎蒙德夫人侧着头,仔细一听,“奇怪!这样的暴风雨也有人出来!你
在等谁吗?”
“没有呀!”塞缪斯勋爵也很迷惑,“即使是爱俪儿也无法在这种天气飞行。他们是使
用通道来的——我想……”
他们都没再说什么,只是焦急的,有点儿烦躁地等着家庭术士来通报。
“大人!”一个男仆眼睛睁得溜圆、神情慌慌张张,猛地推开客厅的门,“萨拉坎的格
拉尔德王子,还有一个叫萨扬的助战者有要事求见!”
“你领他们进来吧!”罗莎蒙德夫人软弱无力地说。格拉尔德王子!在这里,在她的房
子里!她有充足的时间、满脸疑问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但显然他也不比她知道得更多!不一
会,客人被引领着进来了,王子身边永远跟着杜察士们的黑影子。
“尊敬的殿下!”罗莎蒙德夫人款款下蹲行礼,但没有像她对扎维尔皇帝蹲得那么低,
做的那样恭敬。毕竟,格拉尔德王子是个敌人,至少,在48个小时之前还是。这一切都太
混乱、太让人震惊了!
“尊敬的殿下!”塞缪斯勋爵鞠了一个躬,说:“很荣幸……”
“谢谢!”格拉尔德打断了主人的说话。他并不是粗鲁或故意这样做,而是太累了缘故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萨扬神父?”
“神父,”塞缪斯勋爵和太太都小声叫了一声。
但是,当神父把他的风帽向后掀开时,塞缪斯勋爵却猛地后退一步,吃惊而又恐怖地
盯着他看。
“你!”他惊恐地叫道。
“大人,我真的非常抱歉!”萨扬的脸上满是憔悴和痛苦的神情。“我忘了您会从……
变形后的石像认出我来。要是我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如此冒昧地来到拜见您——”
罗莎蒙德夫人的脸一片死白:“我的老天,这人是谁?”她紧紧抓着自己的丈夫。
“塞缪斯勋爵,罗莎蒙德夫人。”格拉尔德王子严肃地说,“我想你们还是坐下吧!我
们带给你们的消息将是一下子难以接受的。你们俩要坚强起来!很抱歉,我们必须如此突然
地跑来告诉你们,但时间实在太短了!”
“我不明白!”塞缪斯勋爵来回地看着他们,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什么消息?”
“是关于葛雯德琳的!”凭着一个母亲的直觉,罗莎蒙德夫人突然哭喊起来,猛然向后
摇摇晃晃要倒一下去。格拉尔德王子急忙上前,把她扶到长沙发椅上,而她的丈夫却失神
地盯着萨扬神父看,根本没法照应自己的太太。
“把家庭助战者叫来!”格拉尔德对旁边一名杜察士说。几分钟后,玛丽亚拿着一碗芳
香的苏醒药水来到她女主人身旁。王子叫人拿椅子在壁炉旁放好,于是又劝塞缪斯勋爵坐
下。
啜了一、两口白兰地,男主人虽然还是盯着萨扬,但显然已冷静下来了。这时,女主
人也回过神来了。她看到王子在侍候他们,脸都红了,急忙请王子殿下坐到火炉边烤干他
的湿衣袍。
“谢谢,罗莎蒙德夫人!我们是乘马车来这里的,”格拉尔德说着,看到男主人的脸色
已回复红润,但他们认为此时先拉一些家常才是明智之举,“尽管如此,我也还是淋湿了
一身。公爵的马车没有应付暴风雨的装备,而今天早上在场的人中没有人拥有足够的魔法
改变它。我们到达时,雪在车厢底已积了有1英寸那么厚。”他瞄了一眼自己那身高贵的红
酒色天鹅绒长袍,说:“我倒担心我会把您的地毯给弄湿。”
女主人忙请求王子不要注意这么小的细节。这场暴风雪的确是很可怕,他们的花园都
被毁了……然后她就说不出话了!她已没法再说下去了。于是她躺在沙发上,看着王子,紧
紧地抓着玛丽亚的手。
格拉尔德与萨扬对望了一眼,只见萨扬点点头,站了起来,走到塞缪斯勋爵的面前。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卷轴盒。
“大人。”萨扬刚一说话,罗莎蒙德夫人立即惊叫出声。
“我知道你是谁了!”她推开玛丽亚温柔的手,几乎半站了起来,“你是敦斯特保神父
!可是,你的脸却不一样!”
“是的,我就是您认识的那个敦斯特保尔的神父。我到你家来是化了装的。”萨扬低
下头,微微发窘,“请您原谅!我是装扮成别的人才来美利隆的。是因为如果我以我真实面
貌出现的话,我就会被人认出来,教堂就会把我抓起来。关于我,还有……乔伦的故事你
们究竟知道多……多少,勋爵?”萨扬有些犹豫地问塞缪斯勋爵。
“很多。”塞缪斯回答道,他的声音已经很平稳了。他还是看着萨扬,但眼光不再是
恐惧的了,而是希望中带着一丝敬畏,“事实上,正如扎维尔所想的,我知道得太多了,
我了解乔伦,知道他的真正血统。我其至还知道那个预言。”
一听到这,格拉尔德的脸上立即变得十分严肃:“有很多人知道这吗?”他唐突地问道
。
“关于那个预言?”塞缪斯转而看向王子,“是的,殿下。我相信是这样。虽然人们从
未公开讨论过,但我仍能不时地听到几个高层贵族在讨论。您应该记得,那天,有不少助
战者出席……”
“清泉山也是有耳有眼有口的!”萨扬喃喃地说,“副主祭道查斯就知道。他出席了万
亚对乔伦的那次不公正的审讯。”他无力地笑了笑,把卷轴盒倒过来,“道查斯总是管不
住自己的舌头。”
“那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勋爵,”格拉尔德王子说:“至少对于您来说是这样的。这
么多人知道预言,真的很难说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
他沉思地看着火炉。那跳动的火苗并没有照亮他的脸,反而使之更加阴暗,因为上面
刻上了深深的忧心焦虑的阴影。他向神父打了个手势,说:“请原谅我插嘴了。您请继续
吧,神父。”
“塞缪斯勋爵!”萨扬轻轻地说着,从盒子里拿出一束羊皮纸,递给他,但是他却只是
盯着看,不敢伸手去接,“在您面临的将是一次大震惊。但请勇敢一点,勋爵!”神父把自
己的手放在塞缪斯勋爵那颤抖不停的手上,“我们一直在考虑该怎样才能让您有足够的心
理准备。而经过多番讨论后,我和格拉尔德王子都认为应该让您看一看我手里的这份文件
。作者本人也同意了。您会看吗,塞缪斯勋爵?”
塞缪斯伸出手,但手抖动得太厉害,于是他又放回大腿上。“不,我不行!还是您念给
我听吧,神父!”
萨扬询问地看了王子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束羊皮纸读了
起来。
“我把这篇记录留给萨扬神父,如果我在第一次与敌人的遭遇中败阵身亡,那么就可
以打开来看……”
当读到乔伦描述他进入彼岸世界时,萨扬时不时抬眼看勋爵和夫人,观察他们的反应
。他们的脸上先是困惑,然后渐渐是理解,最后,是勉强害怕地接受了。
“我没法告诉你多少关于我走进——或如我所想我是走进了——死亡,走进彼岸世界
时我的感受和我的想法……”
听到这些,罗莎蒙德夫人再也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呜咽,接着是玛丽亚低声安慰着她
的声音,塞缪斯则一言不发,但他脸上深深的悲哀、伤痛,以及迷乱,却让萨扬的心头紧
缩。
他又看了格拉尔德一眼,王子正盯着那团火焰,他已经读过那篇记录了,就在昨晚,
他们从战场上回来时,乔伦就拿给他看了。他读了无数次,萨扬不知道他能否完全领会它
,神父认为他难以理解这份东西,因为需要体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知道上面说的都是
真的,毕竟,他亲眼看到过证据的,可是,这仍然是难以让人相信那一切是真实的。
“我当时是如此地迷失于自己的绝望当,竟然不知道葛雯德琳就跟在我后面。我记得
就在我踏进迷雾中时,我听到她叫我等她一下的声音……”
这时塞缪斯呻吟了一声——那是一种深沉的,被强行抑制住的呜咽。他的头深深地埋
进手中,萨扬停了下来。格拉尔德迅速站起身,跪在塞缪斯的旁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不停轻声地说:“坚强些,勋爵!坚强些!”
塞缪斯勋爵没法回答。他把手感激地放到格拉尔德的手上,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示
意神父继续。于是神父继续念了下去,但他的的嗓音有些嘶哑了,于是,他不得不停下来
清了清喉咙……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和葛雯被运到了一个新世界——或者你会认为是个非常
旧的世界——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娶了可怜的葛雯——为了让她过安全而稳定的生活。我
每天都花一些时间和她呆在一个安静怡人的地方,在那里,彼岸世界的医生想尽办法医治
葛雯。”
“十年过去了……在我们的新世界里度过了十年……”
“我的孩子!”罗莎蒙德夫人放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孩子!”
玛丽亚紧紧地抱着她,眼泪与女主人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塞缪斯静静地坐着,没有抬
头,甚至动都没动一下。萨扬关切地看了他一下,又继续没有停地念完了它。
“游戏本身并没有什么,游戏的玩法才是重要的。”
萨扬默不作声了。他叹了口气,卷起手里的羊皮纸。
窗外,大雪掩住了一切声音,似乎使整个美利隆处于一种沉重的、白色的寂静之中。
羊皮纸在神父手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大声,那么刺耳。神父赶忙停住手。
接下来,格拉尔德王子轻声说:“勋爵,他们就在这,在您家里!”
塞缪斯猛地抬起头:“在我家里?我的葛雯……”
罗莎蒙德夫人双手紧扣,急切地叫出声来。
“他们就在门廊上等着。我想肯定一下您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一切了!”格拉尔
德认真地说着,他把手按在塞缪斯的手臂上,抑制住他,因为他似乎要从椅子上飞出去,
“记住!对他们而言已经过了10年了!她已不再是您认识的那个女孩了!她已改变了很多……
”
“她是我的女儿,殿下!”塞缪斯粗嗄地说,一把推开王子,“而她现在回家了!”
“是的,勋爵。”王子沉痛地说,“她是回家了!萨扬神父……”
助战士无声地走了出去。罗莎蒙德夫人靠着玛丽亚站了起来,她走到自己的丈夫身边
。丈夫伸出手拥抱住她,她则紧紧依偎着他,手迅速抹掉脸上的泪痕,理了理她的头发。
然后,她一只手抓紧玛丽亚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她丈夫的。
萨扬转回来了,身后跟着乔伦和葛雯,他们刚刚就站在门道上等着。两人都穿着厚重
的皮披风,戴着风帽,不让仆人们认出自己的身份。一进门,乔伦便拉下自己的风帽,露
出一张脸——乍一看——它冷酷、毫无表情,就像一个石雕像。然而一看到塞缪斯勋爵和
夫人眼晴里闪着点点泪光,他想严厉的“石雕像”也出现了“裂痕”,他那棕色的眼睛里
也闪烁起点泪光,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接着,他转过身去轻柔地帮他
的妻子葛雯把风帽拿掉。
葛雯那金黄的头发在火光的照耀下发出美丽的光泽。在她那苍白、甜美的脸上,一双
明亮的蓝色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我的孩子!”罗莎蒙德夫人想飞到女儿身边去,可是她魔力不够,没有魔力了,她跌
到在地板上,“我的孩子!我的葛雯德琳!”伸出手,她终于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了,又是
哭又是笑的。
但是,葛雯轻轻把她的母亲推开,诧异地看着她。然后,她那美丽的蓝眼晴闪过一丝
认出什么来了的光芒,可惜不是她的父母所期盼的那种。
“噢,德文伯爵!”葛雯德琳从夫人身边转开对——看上去是——是一张空椅子说话,
“这些一定是您跟我提到过的那些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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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个地方是签名档…… 那俺签个名吧-----MoMoJes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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