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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oMoJesse (★鲜血呲呲冒,括弧:你的。括弧完了★), 信区: Fantasy
标 题: 《黑暗之剑》31~完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ue Nov 30 14:34:54 2004)
第三十一章 招魂庙
招魂庙位于这个世界上很有名的一个地方——它座落在猩哈伦世界上最高的山——清
泉山的顶峰上。当初建的时候,它的地基是用魔法平整的,但这座神庙看上去更像是悬在
悬崖峭壁上,而不像是坐落在坚硬的岩石床上。这无疑是视觉所开的玩笑,正如常言所道
也被事实证实了的,神庙和它的花园占据了那令人眩晕的高度上惟一一块平坦的地面。
根据传说,招魂庙是死去的人他们自己凭借双手利用山石建造而成,于是,山的顶峰
构成了神庙洞穴式的后壁。被魔法改造的山尖盘旋着直插云霄,构成庙宇的屋顶,东西两
面墙,是从后壁山石中廷伸出来,两面墙都是在悬崖峭壁的顶上顺着山的天然线条拔地而
起。而招魂庙的花园——目前被人们说成是处在山的“最高点”——实际上还在五百英尺
下面。
神庙圆柱式的门廊,面北而建,门前便是一块宽敞的圆形平地。在这块平地上用石子
铺成了一个车轮的形状,九条小路就是九根轮子幅条,从外围的轮形小道引向轮中心的巨
大的祭石。每条小路的尽头都分别雕刻着九大秘密的符号,最后九个符号又都重复地刻在
祭石上。
这片地方曾一度被精心照料着。舒适的木制长凳相隔一定距离地摆在轮子的周围,轮
辐间的坪地花开茂盛,这都是德鲁伊教人用双手在这么高的海拔上慢慢培育出来的。
在这个一度繁荣美丽的花园里,在这个曾经辉煌灿烂过的环境中,四面八方的猩哈伦
世界人不远千里万里来到这儿,向他们死去的亲友征询意见,商讨问题,或者仅仅是虔诚
地拜访一下。招魂者们——生来就懂魂灵的秘密,并且上帝准许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生
的世界和死的世界——担任解释者,传递信息,将一个世界的信息传到另一个世界,再把
另一个世界的信息传回来。
招魂者公会曾经是一个强大的社团,它在猩哈伦世界里钢铁战争时达到最强,或者说
以前的传闻都这么说。但传说死去的人的一句话就可以使皇帝的宝座摇摇欲坠,推翻整个
王室。杜察士不害怕任何活着的生命,传说他们在靠近招魂庙的花园的时候却吓得发抖,
曾经有人,特别是这块土地的统治者,他们的术士,和他们的助战者,都以嫉妒眼光来看
这些招魂者的力量。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招魂者们是如何在钢铁战争中毁灭掉的。那是个混乱的时代,数
不清的人在那场血淋淋的冲突中丧生。招魂者一直以来都是个很小的派别,很少有人天生
就懂魂灵的秘密,更少有人受过能忍受死亡地生活的训练,因此很容易理解那么一小股力
量是怎样在战争中毁灭的,它们的消逝都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可以这么说,助战者们在战争结束的时候就宣告招魂者们都已经被消灭了。还有就是
那些阴术的修练者,亦即技术人员,被遣责为杀人犯,正如他们被指责要为上个世纪降临
在这块土地上的种种邪恶负责一样。
很少有人想念招魂者们,在这片土地上亡灵们——有很多很多——一般都死得很痛苦
,活着的人宁愿把悲伤抛诸脑后,继续好好生活,尽管在许多情况下,这太难太难做到。
倘若有人想知道为什么再没有小孩天生就懂魂灵的秘密,他们或许已询问过了助战者
、或者杜察士、或者那些有些异常的孩子的父母,那些小孩偶尔听到了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或跟一些看不见的朋友谈话。在这些例子中,那些孩子要么会走出这个阶段,要么,如
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的话,这个孩子就会消失。
关于这座神庙,萨扬神父所说是真的——人们被禁止踏上这座神庙一步。但是——这
并不是要贬低助战者说的话,他无疑是在拾人们关于清泉山的流言蜚语的牙慧——传言说
这座神庙是被诅咒压住才倒塌的,却不是真的;传言说几个魔功高强的助战者试图撤消咒
语并且再也没有回来,但这也不是事实。
事情的真相其实很简单——没有人费事去了解真相。压住招魂庙的惟一咒语就是“被
遣忘”的咒语。
身上穿着的红色长袍的伪装擦着他的脚踝沙沙作响,孟举魔法师小心翼翼地走出通道
,踏上了神庙这块被人遗忘太久的土地。带他来的松里听说他要来这儿都感到异常地震惊
,并认真地劝阻他,直到万亚大主教声称这是战时的紧急情况,他才能劝服他们送魔法师
去他的目的地。
然而,他们的紧张害怕并没有使他担忧,他依然满怀信心。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藏在口
袋里的费舍枪,嘴里念着击退死人的咒语,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孟举立即感觉到这个
地方的真实性质,于是,他放下心来,轻松地舒了口气。
尽管万里无云,太阳毫无阻拦地射到地面上的每一个角落,但是似乎总有一种悲伤忧
郁的气氛像浓雾一样笼罩着神庙,在残垣断壁和乱石上投下了几乎可以知觉的阴影。这地
方周遭也是可怕的,怪异地纹丝不动,那是一种不寻常的寂静,就像有数不清的看不见的
人站在周围,他们每一个都屏住了呼吸,正等待什么的发生。
魔法师已经在寂静寒冷的空气中发抖,他立即藏好费舍枪,对自己的害怕咧嘴一笑,
但这最多不过是极其脆弱的一笑,他无意中突然的两个膝盖不听使唤,一屁股坐在一张快
风化了的石长凳上。
他到底期盼什么?他斥责他自己。一大群呼嚎的死人,跳跃着,尖叫着,从黑暗中冲出
来抗议他的擅自闯入?骷髅手在摸他的手?穿着白色裹尸布戴着镣铐的人形到处潜形?为他思
想的堕落状态呜咽,并且许诺他每天清早之前会有三个鬼一样的来访者?
“哼!胡扯!”他大声叫道,并且还能大笑——仅是微微的一颤——笑他自己的小玩笑
。
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孟举花了一些时间使自己恢复镇静,并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周围的
环境,他特意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这。太阳现在只与他的左肩平齐,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中
午。
手里握着费舍枪,他开始仔细地、沉着地观察神庙四周的每一块岩石和巨砾,甚为煞
费苦心地挑选自己的藏身之处。尽管他迅速的扫视一眼告诉他这儿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
很强烈地感觉到有什么人正在审视着他。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坚定地否定掉自己的
这个想法,把它跟当啷的铁镣和白色的裹尸布一样视为源于同一幼稚的幻想而已。
魔法师离开悬崖边缘,走上一条穿过死亡花园的小径,想凑近些看看那块祭石。他选
择的小路是他自己的秘密之一——技术之秘密。不管他选这条路是出于迷信,一种想家的
感觉,还是因它仅仅适合他的心绪,孟举根本就不费心去分析。
在这个海拔很高的山上,空气寒冷而且干燥,那些已经死了的植物还没有腐烂的茎叶
僵直地支立在小径两旁的冻土之中;已死了的、用来装饰的小树苗被冬天的狂风连根拔起
,于是整棵树便裸露在空气中。魔法师毫无兴趣地扫了一眼在花园里的残枝败叶,走近祭
石,好奇地看着,手指跟着目光划过刻在岩石上的代表九大秘密的九个符号。这确实是一
块非同寻常的岩石,他想,是一种矿石。或许就是黑暗之石!想到这里,突然感到自己一阵
兴奋得发抖。
他仔细地端详着它,试图回想他曾经听过的关于这块祭石的传说:它是如何从远在下
边的清泉山的山基处的魔力井搬到这个山顶上的;它是怎样成为这口井的塞子,并且一旦
这块石头被移走,魔力会怎样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蔓延整个宇宙。
传说很有道理,他突然意识到。这块黑暗之石盖住了那口井!这真是个令人兴奋的想法
。
站在这个世界的中心,魔法之源泉的正上方,孟举可以感觉到魔力在他周围搏动,洋
溢着他的全身。他沉迷于这种感觉,他不能相信他已经忘记了再次拥有魔法是多么令人激
动的事情。
魔法师继续认真地研究着这块岩石:它是如此巨大!至少都有七英尺高,他双臂抱拢甚
至还圈不到岩石的一半。重量——多少呢?——有一吨?如果这真是块黑暗之石,它的价值
将无法计算。他那只正在摸着它的手,便充满期待地开始颤抖。
“乔伦会知道它是不是黑暗之石。”魔法师嘀咕着,自己笑了起来,“我捉住他的时
候,一定要使他保持清醒状态,至少要保持到他有机会告诉我的时候。”
魔法师欢喜地、满怀希望地拍了几下祭石,又继续他的研究,最后来到了神庙前。
九级石头砍凿出来的台阶直通向门廊,门廊处几根开裂的圆柱支撑着从盘旋而上的山
尖突起的支离破碎的屋顶。再走近一点,魔法师看到天花板的由于岩石的重压以及年代的
久远,许多部分都已坍塌,地板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祭坛,透过阴影基本上可以说
是看不见,像是被一根天花板的横梁压烂了一样。蹬上破裂的石级,孟举很满意地发现了
庙里面漆黑一片,似乎是穿越不过的。
孟举点点头,满意于自己的藏身之处。最后一次环顾四周,他的目光向外穿过了旷野
一直到了北边,那就是美利隆城,城堡正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他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看
着那座城,觉得自己看到了金属的闪光。是波利斯少校的坦克正占据有利位置以便炮轰那
个魔法圆顶?抑或是冰封住的湖水在阳光照耀下的反射?他不能确定。
耸耸肩,他转过身。一旦他把黑暗之剑弄到手后,那就一点没关系了,同时,波利斯
少校和他的手下就可以尽情快乐了,黑暗之剑会使少校忙得不亦乐乎,使他不再胡思乱想
。并且它会使士兵们热血沸腾,再给他们注入必要程度的畏惧和仇恨,足以让他们灭绝这
个世界上的人类。
太阳现在已经高挂他头顶上,时间就要到了。孟举回到他选好了的隐藏之处,便开始
思考着问题。这个世界上的这场战争,很可能持续的时间会很长,付出的代价也会相当大
,即使有了黑暗之剑。这些人类不打仗就不会死亡。遗憾的是,他不能使用一些只消灭人
的炸弹,这种武器杀人,但不会毁坏建筑物或之类东西。那些炸弹会不会摧毁魔法?可能不
会,他得咨询一下物理学家们。想起来了,乔伦可能会知道。
乔伦怎么样呢?他会合作吗?走进神庙,魔法师很满意地笑了笑,他的计划是十分周密
的,乔伦肯定会为他的疯妻子献身的。只要乔伦一想到葛雯德琳在孟举手里,他就会乖乖
地跟他合作。虽然那个女人可能患有精神病,但至少她还能有一些的理性思考,这比看到
她的智力降到一只正在腐烂的西红柿的水平强。
孟举将他的费舍枪的设置开关从“杀”调成“致昏”,然后蹲在破庙的一根圆柱后面
的背光处,感觉到一种毫无声息的肃静沉落在山顶上,魔法师等候着。
第三十二章 行刑者
孟举的直觉是对的,他的确被人注视着,并且尽管大部分注视他的眼睛是属于死人的
,但是有一双不是的,那一双眼睛是属于活人的。已经有别的人到了招魂庙,已经有人在
等待。
活人的到来打扰了死人的生活,他们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见过有活着的躯体在他们神圣
的土地上出现过了,但并不光是这两个人的到来就导致他们魂灵上不安的躁动,他们三五
成群地聚集在神庙四周,他们用看不见的眼睛仔细观察着,用聋了的耳朵听声音,用哑了
的嘴巴说话。因为这里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们,没有一个人听他们说话,因而他们的沮丧感
非常强烈。死去的人——他们与上帝的思想是同一个——知道有危险却无力做什么,他们
所能做的就是与那些看着的人一起看,跟那些等待着的人一起等待。
这第二个观察者实际上是第一个到的。他一大早就来到了招魂庙,当时,苍白的、冷
冷的太阳正挣扎着要爬上山顶,懒洋洋地爬上空中,就像在纳闷到底为什么要费事爬到空
中去。甚至这些亡灵们的眼睛——他们看时间逝去不是像活人一秒一秒地,而是像一片宽
广的持续变化的海洋——差一点儿没看到他。一从通道出来,他立刻又不消失了,几乎是
在他出现的那一秒钟就消失的。
发现他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但是死人还是找到了他所处的位置,或者是至少找到了
他的一部分,因为这个人太精于他的行当了,没有人的眼睛能够看穿他的隐形保护罩,亡
灵们所能做到的也就是在脑海保留他的影像。他们看到的这个人是正式的执法着装,穿着
灰色的、饰有九大秘密的符号的长袍。许多的死人认出了他——行刑者——他们有的吓得
发抖,有的在诅咒他。
作为猩哈伦世界力量最强大的术士之一,行刑者就住在清泉山里。一般来说他只为助
战者们服务,尤其是为万亚大主教服务。作为他为他们执行诸如将人变形为石头或驱逐到
彼岸世界等事的报酬,行刑者被赋予无限的魔力和可随心所欲地选择使用魔力的自由。因
此,他能够不断地发展他魔法方面的技术,并且远远超过了他的同类。
然而,今天,行刑者不打算依靠魔法。跟神庙里另外的那个观察者一样,他在灰色长
袍的口袋里也带了一个工具,是用阴术技术精心创制的魔力非凡的器械。
被这个器械引起了极大的兴趣的他已经花了整整一个夜晚来研究它,现在又抽出它来
,专心致志地研究它起来。那些亡灵们都被吸引过来,好奇地围在四周,震惊恐惧地看着
这个新玩意儿。既然他们是跟万物的创造者——造物主是同心思的,因此他们还是有些知
道它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但是他们发现这个可怕的东西很难理解,或许造物主也有
这样的感受,此时此地,他一定很后悔赋予人类被他们用来做如此恶毒的研究的“智慧”
。
前一晚上,万亚大主教在他的办公室里召见了行刑者,给他命令的时候,万亚确定在
魔法师心中很清楚自己要他干什么。
“由于重返这个王国,并且导致这个王国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乔伦现被判处死刑!”
大主教嗓音宏亮地宣布道,“他欺骗人们指定他为皇帝,因此,其余的杜察士一定会受于
严誓的束缚而誓死保护他。你——行刑者——要把自己视为凌驾于这些法律之上,既然教
会——这片土地上最大的权威者,因上帝的赐予而存在——已判决乔伦死型。判决一旦执
行完毕,你要收回黑暗之剑,并立即将其带回,呈交给我,以防止由于它的存在而给这个
世界带来更为严重的破坏。”
大主教在这儿停顿了一下,换了一口气,并且仔细地观察了行刑者,以确定他明白了
要他明白的,不明白不要他明白的。
“此外,”大主教吸足了一鼻子气后继续道,“尽管对乔伦的处决不可否认是非常公
正的,但我们认为如果能这样那就最好了——人民处于紧张、不稳定的状态——让人民坚
信他们的皇帝是死在敌人的手中。一个叫孟举的魔法师,是个你以前亲自将其驱逐到彼岸
世界去的罪犯,将在招魂庙与乔伦碰面——很清楚的证据,顺便说一下,证明我们的皇帝
想要背叛他的人民。如果这两个人,乔伦和这个魔法师,之间发生争执和而导致皇帝的死
,这对所有有关的人都是大有好处的……”
行刑者于是完全明白了,同意了并且鞠了躬,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大主教。
走进通道,这个武术士离开清泉山,穿越时空,径直来到杜察士团的一个秘密的地下
室。将他的需要转达给这里的负责人,行刑者立即被放行通到几间对其他杜察士封闭的房
间,在这些房间里有人正在研究从那些怪人身上没收的私人财物。
各类的杜察士成员,正忙于将这些财物分门别类,看到他们团中一个级别这么高的成
员的到来,立即鞠躬表示敬意,并且停下手中的活站到一边,让他检查那些物品。他对那
些非同寻常的计时器、或难看的珠宝玉石、或是印有其他怪人——大部分是妇女和小孩—
—的肖像的羊皮纸等等物件都不感兴趣,行刑者连瞟都不瞟一眼就径直走了过去。他惟一
感兴趣的,是武器。
虽然他自己不是天生就懂第九大秘密的人,但行刑者很熟悉阴术的各种工具,他已经
研究过这些工具,就像他研究这个世界上其他很多东西一样。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藏武器
的地方,每来到一个面前都要仔细看看,非常小心地避免碰到它们任一个。偶尔他向恭敬
地站在旁边的杜察士中的一个问一个问题。然而,行刑者发现,他自己对于这些武器的知
识跟他们一样多,甚至有的,比他们还要多。
虽然他没有参加过那场战斗,但他极有兴趣地观看过,注意到是这些武器发出光束时
的致命的迅速才产生极大的杀伤力。他先研究了这些,这些金属器械小得放在手掌上正好
合适,但是它们完全没有怎么操作使用的说明,至少在外观上没有。
行刑者正开始想他可能无论如何也得拿其中之一件试试运气,希望在试验怎么操作它
的时候不要意外地将自己烧成灰烬,突然,他发现了一件新的、更适合他的东西。
铅弹枪。
他曾经在关于阴术的古书中读到过。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猩哈伦世界从来没有制造过
这样的武器,但是它们曾被总结成理论,并且有一些关于它们如何使用的简陋的示意图依
然存在。这种武器,当然,比行刑者见过的任何一张图纸都要复杂得多,但是他猜想,它
是依据同样的原理运作的。
行刑者将它小心翼翼地包在一块布里,然后把这个武器和大量的看起来像是它的铅弹
的东西一起放进一个盒子里。他用可以防火防爆的魔力很强的如尼符咒封住盒子,然后,
小心地拿着盒子,离开了这个隐蔽的阴暗的杜察士地下室,经由通道来到美利隆。
一个劳累到几至崩溃的边缘的铁匠,当他看到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人在他在美利隆城
临时的铁匠铺外面从通道里出来的时候,大大地吃了一惊。猩哈伦世界上的每个人,如果
不是亲眼见到就是根据传说,都知道行刑者。尽管这个铁匠是个很强壮、很勇敢的人,但
是当这个武术士走近他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要发抖。
铁匠疲倦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将因为敌人的攻击而受到责罚,并
且不必审判就要立即执行。”铁匠举起了铁锤,准备死得更有价值一点。
但是行刑者,嗓音冷冷的、低沉的,立即向铁匠保证他要的是只是他的知识,而不是
他的脑袋。
行刑者从他长袍的褶子里拿出盒子,去掉符咒,打开布,将那把枪给铁匠看。
铁匠惊叹一声,拿起武器,喜爱地抚摸着它,它精巧而完美的工艺与设计使他眼花缭
乱,激动得他泪水模糊了双眼。然而,行刑者很快地就打断了他的心醉神迷,要求知道它
是怎样使用的。
当铁匠开始拆卸那只枪的时候,行刑者可能会稍微往后退了一下,可能会……但是值
得怀疑。行刑者是个修行很高的人,如果他有情感,他是绝对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的。在铁
匠对武器进行全面了解的整段时间里,从外表上看,他纹丝不动,那张脸始终是掩藏在他
灰色风帽里的。
铁匠花一个小时来仔细研究,终于,他恭敬地重装好各个部件,就直接了当地说:“
我知道怎么用了,大人,尽管我不懂它们是怎么获取那些力量的。”
“那,”行刑者回答,“就绰绰有余了。”
铁匠手握着那支枪,喜爱地抚摸着它,简明扼要地向行刑者作了解释。
“把武器瞄准你的目标,只要你手指扳一下这个小杠杆,”——铁匠指着板机——武
器就会产生巨大的力量,把子弹射出去,它就能穿过一定距离内的任何东西。”
“肉体也行?”行刑者随即问道。
“肉体,岩石,甚至钢铁。”铁匠满脸渴望地看着这把枪,“我想你不是想要证实一
下吧,大人?”
“不!”武术士回答说,“你的解释很令我满意。”
拿回武器,行刑者跨进通道便消失了。铁匠沉重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用力举起铁
锤,又开始在一个粗糙的梭标头上当当地敲打着。
回到他自己在清泉山的安全隐密的住所——位于很深的地下,行刑者故意避开任何人
,并且据说那里是清泉山的眼睛惟一瞎了、耳朵也听不见的地方——行刑者开始亲自操练
这个武器。他将它瞄准一堵墙壁,把手指钩住板机上,就像铁匠演示的那样,然后用力一
扣。
剧烈的声响几乎震聋了他的耳朵,枪产生的后坐力使得他趔趄了几步,他差点就把枪
给丢了,几分钟后,他的手都还被这震动震得发麻。等他从震动中恢复正常,他立即就上
前去检查墙上的目标,却沮丧地发现根本找不到子弹穿过的痕迹。墙壁还是很光光的,并
没有被毁坏。然而,再仔细一些地观察,才发现这并不是枪的问题,而是使用这支枪的人
的问题,行刑者击中的地方如果不能说偏离了目标一英里,也可说偏了一个街区。
行刑者勇敢地对自己施了一个魔咒,使自己暂时失去了听力。他双手托住枪练习,一
个小时后,终于成功地至少是很接近地击中了目标。量一量留在墙上的窑隆,行刑者发现
它们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的上半身。这就够好的了。不管怎样,天快亮了,他必须确保他
选择的位置既不会被看到又不会被怀疑。
当他来到招魂庙时,行刑者便选好位置,把自己藏在祭石旁边,用他的隐形防护罩使
他避免被所有人看到,除了那些亡灵之外。从这个位置上,他看着那个魔法师来到这里(行
刑者一伸手都可以摸到那个人),并且饶有兴趣地看孟举怎么样挑选他自己的藏身之处。
行刑者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不会太久了。站在灿烂的阳光下,感觉到一种无声息的肃
静笼罩着这个世界的顶峰,行刑者等待着。
第三十三章 注视着,等待着
萨扬神父很警惕地用眼神细细搜索着招魂庙,打算在踏上这片土地之前,仔细地研究
一下这个传说中邪恶的地方。
“快点,行吗?”
乔伦从迟迟不肯走下去的助战者身边挤过去,走出通道,来到一条破碎了的白色大理
石小路上。他那紧张不安的、急切的眼神迅速扫视了一遍四周:身后是已成废墟的神庙;
车轮中心的祭石;展现在眼前的是这个世界的宽广的远景;还有远处的美利隆城在阳光的
照射下熠熠发光,像大地脸上的一颗晶莹的泪珠。
萨扬跟在后面,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是紧张不安的,异常警惕的。他把他全身心都伸出
去,正如他把魔力吸入体内时那样,他用他精神的手指去感觉周围,就像一个盲人用手指
去摸索他的周围一样。他感觉到了魔力——魔法在此处极为强大,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异样
,毕竟,他们就站在魔力井的正上方。他也感觉到了死亡,但那也可能是他劳累过度后产
生的幻觉。
他的恐惧显然是没有根据的。神庙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东西动一动,甚至空气是静止
的。没有任何活人世界里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侵扰这里的寂静,这里的寂静是绝对的、完
全的,打不破的。
那么,他为什么会害怕?
“我们来得很准时。”乔伦看着太阳满意地点着头说。他搓着手,试图驱走山上空气
的寒冷,“差不多中午了。”他转身奇怪地看着四周,从他刚刚跨出通道的妻子身旁经过
,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一眼也没有看向她。
“我看并没有一群群的食尸鬼叫嚣着要喝我们的血,你看呢,助战者?”乔伦挖苦地说
,然后走过去看那块祭石。
“是没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
萨扬的话突然停住了,他迷惑不解地呆呆地看着。
乔伦的背转向了他。当他走路的时候,他的长长的旅行大氅扫过地面,藏在大氅下面
的,插在剑鞘里的就是黑暗之剑。这个武器隐藏得很好,没有人能够随便看一眼就察觉出
他有什么不对劲或是不正常。但是萨扬,跟乔伦一路走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发觉他背着剑
走路的姿式有些不同。可能是因为武器的重量或者是剑鞘的特殊构造,但是,每当他带着
黑暗之剑时,乔伦总是显得有些驼背,就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似的。
可他现在没有背负重担。他的背直挺挺的,走路轻松,自由。
他没有带剑……我们毫无防备!萨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赶快靠近通道,伸手抓住正准备
游离开他们的葛雯德琳。
她很平静地让他拉扯住自己,站在了助战者的旁边,她望了望神庙周围,她的蓝眼睛
很平静,没有看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也不管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乔伦就站在那儿,
也跟她一样!他可能一直在想些什么呢?忘了带上他的剑?
当然,乔伦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担忧,一点也不紧张,他就站在祭石旁,懒散地靠在上
面,就像在等什么人。他的一举一动为什么这么奇怪?或许,与这个可怕的地方有关吧。
尽管萨扬既没有看到也没有感觉到招魂庙有任何邪恶,但他的恐惧感却在增加,可能
是因为笼罩这庙的压抑的悲伤——那些被遗忘太久了的人的至极的悲伤,也可能是空气中
毫无声无息的寂静。周围的一发似乎都在注视着,等待着,甚至连太阳似乎停滞在他们的
正上方静静地等待着。
我们必须离开,从通道返回去。他必须想个什么办法劝服乔伦相信这儿有危险,虽然
做到这不容易,因为他自己也不能明确这危险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必须努力试试。整理整
理他的论据,萨扬正要开始说服他的朋友,突然葛雯德琳挣脱了他。
“不!不!你们太多人了。”她叫道,从他身边往后退,“不要碰我!”她没有看助战者
,而是在看别处。她伸出手臂,躲开那些看不见的手,“你们太多人了!我没法懂你们!别
嚷嚷!别来打扰我!别来打扰我!”
葛雯紧紧地蒙住耳朵,似乎要把骚乱挡在外边。萨扬无助地盯着她,在这一片静止不
动的空气中所能听到的就只有她自己的叫喊声,他向她伸出手,而她却转身沿着小路跑下
去,像遭到攻击似的往后逃,她从一条路躲到另一条路,她的古怪的举动看着像跟那些不
存在的伙伴一起表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舞蹈。
“我不能帮助你们!为什么你们要求我!告诉你们,我不能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都不
行!”
她的手掌掩着耳朵,金色的头发在寒冷的阳光下发出惨白的,不可爱的微光,葛雯不
顾一切地往神庙跑去,逃避那些看不见的一伙。她一直跑到祭石边,突然被她自己的长裙
下摆绊倒在地上,于是跪在那儿,痛苦的抖缩着。
萨扬急忙跟上去,他看到乔伦就站在离他受惊吓的妻子不到十步的地方,但是他没有
上前一步去帮助她一下,反而倚在祭石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就像感谢她为他提供了可
供消磨时间的乐趣一样。
萨扬气得浑身发抖。他不知道乔伦身上到底怎么了,他不再为他担心了,让他沉沦到
黑暗中去好了!萨扬赶紧来到葛雯身边,俯下身去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一个尖锐的、清晰的爆炸声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然后又一声。
又是一声。
再又是一声。
萨扬的心凝固了,他的血液也凝固了,他的腿脚,还有他的手。他不能动弹,他只能
蜷伏在小径上,抓住葛雯,听着令人神智麻木的声音在岩石间缭绕,又从招魂庙的墙壁震
回来。
然后,爆炸声停止了。
萨扬依然恐惧地等待着可怕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他只听到空荡荡的回声滚下山坡,
渐渐变小,最后被无边无际的空间吞没。
一切都停下来,一切都静了下来,甚至连葛雯的叫声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响声
刚把空气撕裂,然后寂静又添补上了其中的空白处。
助战者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离开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很明显,这个被
诅咒的庙宇没有什么可以帮助蜷缩在他手臂里吓得发抖的葛雯德琳。实际上,很有可能的
是这座庙和那些仍留在这里的死人们会将她逼到更深程度的疯狂。
“我要带你的妻子回家——”萨扬颤抖着说,抬头看乔伦。助战者气都喘不来了,“
乔伦?”他小声地叫着,松开了葛雯德琳,慢慢地站起身,“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乔伦虚弱地靠在祭石上,十分惊异地看着萨扬,褐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张开嘴想说
话,但没有声音。他一只手紧紧地按在胸前,在那只手的下面,萨扬看到一块深红色的污
迹像是活的东西在生长一样,慢慢地在白色的长袍上蔓延开来。还有三块血污出现在他身
上,像一朵盛开的耀眼的红花。
乔伦慢慢举起沾满红色污迹的手,呆若木鸡,惊奇地看着它。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又回过头来看着萨扬,猛地从祭石上摔下来,挣扎着朝萨扬走去,摇摇晃晃地,还没到萨
扬这里就倒下了。
萨扬将他抱在怀里,透过血迹斑斑的长袍,助战者感觉到温暖的湿湿的鲜血从乔伦的
身体里流出来,顺着萨扬的指尖流下来,就像一片片撕碎了的郁金香的花瓣。
第三十四章 我可怜的傻瓜
一个低沉的、像是被捂住嘴的咒骂声从他身后传来。
“谁在那?”萨扬抬起头,“谁在说话?有人吗?救命!你能帮助我吗?”
声音好像是从神庙里发出的。
“谁在那儿?”萨扬拼命地喊。他小心不去打扰他怀里伤势严重的人,便扭过头去看。
但是,招魂庙里的阴影依旧纹丝不动,黑暗和静谧,就像他们保卫的王国。
什么都没有,只是我的幻觉罢了。谁可能会在那儿呢?萨扬痛苦地问自己。他转眼看着
小路上蜷缩在他附近的葛雯德琳。她满眼期待地看着四周,像是在等待什么。
莫非是她的声音?是她在说话?她爱乔伦!依旧爱他,就萨扬所知。
“葛雯德琳!”他轻轻地温柔地说,生怕吓着她,“到我这里来!陪着乔伦,我要去找
人帮忙。”
听到萨扬的声音,她转向他,目光落在她的丈夫身上,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掠过他,忽
然又到处看看那些无生命的植物叶梗。那些亡灵们肯定被震得哑口无言了,因为葛雯对他
们的恐惧似乎已经消失了,她慢慢地站起身来。
萨扬突然想到他们自己可能就处在危险之中!无论是什么东西以这种神秘的令人恐怖
的方式杀死乔伦,都有可能正等着再用它那响鞭似的劈啪声对付我们。
“不!葛雯!蹲下!”萨扬疯狂地喊着。或许是他声音的恐惧和急迫,刺穿了笼罩住葛雯
心灵上的彼岸世界的迷雾,也或许是那些看不见的手抓住她阻止她站起身,处于激动状态
之中的萨扬直觉地感到是后者。
他再次扫视了神庙,然后是花园、小路,再然后是山顶凹凸不平的边缘,急切地想找
出他们的敌人。
“我并不是为自己担心,”老教士抱着乔伦,深深地俯下去,喃喃地说着,泪水早已
模糊了他的双眼。尽管乔伦还有气息,但他已失去了知觉。萨扬轻轻地把乔伦那头浓密的
黑发从那张死人般苍白的脸上拨开,“我厌倦了这种生活,厌倦了恐惧,厌倦了杀戮和死
亡。要是乔伦必定在这儿死的话,那我就再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安息之地了。”
萨扬悲愤地摇摇头,抑制住了眼泪。如果你被绝望压倒了,你也就死了,乔伦也会死
,并且葛雯德琳也会!她必须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要是有这样的地方才行啊——那座庙!曾
经是个神圣的地方,也许上帝所赐之福依旧存在。
“葛雯,快跑到庙里去,”萨扬命令道,强迫自己平静地、温柔地对葛雯说话,“快
点,我的孩子,跑到庙里去。”
葛雯德琳一动不动地看着周围,依然是期待的神情,没有一点显示她听见了的迹象。
“带她去!”萨扬冲在空旷的花园里的影子急促地喊道,“带她去庙里去!在那边保护
好她!”
这是出自绝望的喊声,但是当助战者看到葛雯在看不见的手臂扶助下站起身来的,没
有人比他更吃惊了。
“快点!”他低声说,提心吊胆地等待着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推着葛雯向前走时,亡灵们与他擦身而过,他都能感觉得到在他的脸颊上有他们存在
的证据:当他们带着葛雯到庙里时,他看到它使葛雯的裙子飘动;他们推着葛雯向前走时
,搞乱了她的金发;当她要摔倒时,却又被什么东西托住;而当她准备退下来时,却又被
推着往前走。萨扬看到她摇摇晃晃地走上了通向招魂庙的九级石阶,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
助战者松了口气,不用再担心她了。现在,他反复对自己说,我必须为了乔伦,为了
我们大家,找到帮助。他又看了看臂弯里的乔伦,他的心也跟着下沉了,他的脑子里冷静
的、理性的部分告诉他,至少对乔伦来说,已经没有希望了。
“一定有机会可以救他的!”萨扬拼命地挑衅地对着天空呐喊。
这时他怀里的乔伦震颤了一下,嘴里出痛苦地呻吟,充作了回答。助战者夹紧乔伦,
想留住正随着每一滴血而渗出的魂魄:“要是我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就好了!”他向冰冷的
空阔的天空感慨。
“把我放下!”微弱的声音,“让我们分开!”
萨扬一惊,目光从天空滑向地面,看着他怀里的乔伦,这时,那张颧骨高高、下颌坚
定的严肃的脸消失了;那头夹杂着一绺白发的、又浓又密的黑发消失了;那对黑黑的、低
垂的眉毛和那双燃烧着内心深处的火焰的褐色眼睛消失了。取面代之的是,他看到一张分
辨不出年龄、下巴尖尖、胡髯柔软的脸,那双眼睛正带着迷惑不解的愤怒、怪里怪气的神
情打量着他。
“西姆金!”萨扬气喘吁吁地说。
“在肉体里,”西姆金说,艰难地呼吸着,“尽管……那一部分的我……是……很通
气的,但我感觉……一股截然不同的风……在腰间吹……”
“但是在哪儿……乔伦在哪儿?”困惑的萨扬结结巴巴地说。
“这儿,”传来一声很严肃回答。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头戴白色的风帽的人影站在他们俩上面,手里握着那把黑暗之剑
。乔伦跪在西姆金的旁边,尽管他的声音很严厉,但是伸向这个受伤了的年轻人的手却是
轻柔的,在乔伦手指间飘飞一块橘红色丝巾,看上去已经被一把锋利的刀割成两块。
“哈,精明的家伙!”西姆金突然噎住了,一股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你……逃
过了……我精心策划的阴谋。”他的头向后一仰,眼睛闭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萨扬轻声问道。
乔伦把剑放在小路上,小心地拉开西姆金被鲜血浸透了的长袍,观察他胸膛上的伤口
,又看看肚子上的其它伤口,摇了摇头。
西姆金痛苦地呻吟着,抽搐着。
乔伦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拿起橘红色丝巾,轻擦掉他额头上的汗珠,小声说:“我
可怜的傻瓜!”
“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做得到?”萨扬问。
“什么也没用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使他挺住了这么久,除非是他的魔法。”乔伦回答
说。
我应该祈祷,我应该说些什么,萨扬头脑混乱地想,尽管一想到把西姆金用祈祷者的
翅膀送上天国去觉得多少有些滑稽。
助战者将西姆金轻轻地放在地上,把手放在西姆金的额头上,他低着头,念道:“啪
伊斯坦散克特姆昂梯尔呢姆因杜尔吉特梯比东明呢斯奎德奎德……”
“我说,光头,”声音微弱、急躁,“你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奎德奎德吗?可恶,吵死了
!”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西姆金?”乔伦轻轻地问。
“天哪!”西姆金抬起灼热的眼睛盯着乔伦,“你们都……都变模糊了。”他做了个鬼
脸,“这是个野兽般的游戏。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你在哪儿,亲爱的小家伙?所
有的东西……变黑变暗了……我害怕……黑暗。哪儿?你在哪儿……?”他气若游丝,手软
绵绵地垂了下来。
乔伦拿起那沾满鲜血的手,紧紧地握住它,“我在这儿,”他说,“变黑了是因为你
把你愚蠢的头盔罩到头上了,那个使你看起来像只圆桶的东西。”
西姆金笑了,放松下来,说:“我……喜欢变成……一个圆桶。也是一个……好得不
得了的桶。他们……实际上,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就是这么知道……”“知道什么?”
他的眼睛游离了,移开盯住遥远的天空上那轮苍白、冷冷的太阳:“美好的,新世界
……要带着你!不是西姆金。”一丝生命之光、精神之光在他眼里摇曳,慢慢地,目光折回
来注视着乔伦,“所以我……变成你!本来会是一个……伟大的骗计。我本来可以……赢得
这场游戏。”来一阵疼痛的痉挛扭曲了他的脸。他用最后的力气握紧乔伦的手,把乔伦拉
近些,“不过,它仍是个快乐的时光……不是吗?”他喃喃地说,“快乐的时光——就像…
…朗维尔公爵夫人说的……她最后一任丈夫绞死她……之前最后的话……”
一丝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然后瞬间便凝固了,僵直了,声音也渐渐消逝,手软塌塌
地垂了下来,乔伦轻轻地把它放在他的胸口上,把橘红丝巾的一角塞进那没有生命的手指
里。
“得利苦斯底。阿门。”萨扬低声念道。
他伸手合上了那双的僵直的眼睛。
第三十五章 将会出生……一个死了的人
“乔伦,我没法理解!”萨扬,两眼充满了怜悯,迷惑不解地盯着西姆金,“他怎么
回事?”
“你没听到,就在他倒下前那些震耳欲聋的噼啪响?”
“听到了!太可怕了——”
“火药爆炸,就像我们在书上读到过的,古代那些阴术练习者,放射铅弹。”乔伦的
眼睛在阳光下眯觑着,扫视一下周围,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
的?”
“我想,是从那边。”萨扬有些迟疑地说,指了指这座山峰的边缘,“很难说准是哪
里,也看不见有什么东西。”他停了一会,舔了舔他干燥的嘴唇,“乔伦,无论是谁对西
姆金下的毒手,都是想来杀你的。”
“我知道,我想我们俩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魔法师?”
“就是他,他可能还藏在悬崖那边的岩石堆里,但是,为什么他要用一把手枪呢?这
不像他的风格……”乔伦的眉毛蹙在一块儿,皱着眉头思考着,“确实,为什么呢?”他
嘴里叽咕着,“除非不是他。”
“那会是谁?”
“一个既害怕我做了皇帝,又害怕我的黑暗之剑的人,一个狡猾的,希望使事情看上
去是敌人所为的人。”
“是万亚!”萨扬的脸色苍白起来。
乔伦把帽兜子拉下盖在脸上,他在风帽里迅速地扫视了周围一圈:“你别动,”他提
醒萨扬,把手紧紧按住那个助战者的手腕上,“我们必须趁那边无论是谁还没弄清我是谁
的时候,立刻考虑一下这件事。”
“也许杀手已经走了,”萨扬说,“要是他认为他已经得手了的话……”
“我怀疑,毕竟他没达到他来此的目的。”
乔伦和助战者都看向那把在祭石边上躺着的黑暗之剑。
“他很快就会知道他弄错了,还会再来一次的。”萨扬冷静地说。这下他的恐惧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什么都无所谓了的虚空,就象在那场与术士的斗争中一样,他毫不相
干,冷眼观察着自己在这场悲剧性的闹剧中所扮演的角色。
“他暂时还不会再来,他看见我倒下了,然后他又看到一个人提着把剑来了,这是他
始料不及的,他的计划泡汤了,他必会重新考虑它!”乔伦猛地把萨扬拉下来,趴在西姆
金的尸体上,“低一点!”
“他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们都杀了?用那把……武器?”
“他会的——最后肯定会的。但是他还没有找好目标,不管怎么说,为了杀一个人他
开了四枪,他很快就会用完子弹的——铅弹——那么他就必须重装子弹,要是他真带了比
他枪里装的要多的子弹来的话。他可能是杜察士,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那他就是行刑者了,”萨扬揣测说,“他是万亚惟一信得过的人,但我不明白你怎
么那么肯定,这是一个武术士干的!”
“因为魔法师想要我活着!”乔伦低沉地说,说时手用了使人疼痛的力量抓住助战者
,“西姆金原来藏在魔法师的司令部里,他听见他们说,他们要把我带到那个新的世界去
——而不是带着西姆金去!他于是相信他们计划中要活捉我,否则的话,他就绝不会想到
这么一个愚蠢的计划!今天早晨他来我这,骗我走进一个通道,他把我带到一个偏僻的地
方,把我的手用他那根可恶的橘红色丝绸给绑了起来,然后他就装扮成我!”
“他计划装扮成你再回到魔法师的世界去,但是西姆金为什么不拿上那把黑暗之剑?
”
“他不能拿,因为这把剑会毁掉他的法术,魔法师想要我活着——是为了让我教他使
用这把剑,还要告诉他在哪可以找到更多的黑石头。万亚才是那个希望我死的人,是他派
杀手来的。”
于是,乔伦慢慢地、小心谨慎地挪了过去,捡起了那把黑暗之剑。
“你要干什么?”萨扬恐惧地问。
“要是杀手是武术士的话,那么他此刻就躲藏在隐身咒语里,我要抽干他的魔法,迫
使他显身于我们看得到的地方。要是我不抽干他的魔法,他就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进攻我
们,想要多近都可以。那样就不管他的枪法会有多差了。”
“但要是你判断错误了的话!”萨扬抓住乔伦,“要不是武术士,要是是魔法师想要
杀你的话——”
“啪伊斯坦散克特姆,神父。”乔伦表情严肃地回答。他举起剑,团起腿坐着。
那正渴求魔力的武器立时开始吸光那里的魔法,萨扬感到自己虚弱起来,但只有一点
点,作为一个助战者,他几乎没拥有什么能制服那把剑的饥饿的魔法,但是他的生命就足
以发送微弱闪烁的蓝光,在那把粗糙的、丑陋的剑上跳跃。
那把剑的威力随着它不断吸入的魔法越来越强大,现在它开始变亮起来,闪耀着灼热
、略泛白的蓝光,突然,一道光流从萨扬身后不知是什么地方像一道飞弧越过萨扬打在剑
身上,那光发出咝咝的声音,一团蓝色的火球从剑柄直飞到剑尖,萨扬惊奇不已地转过身
来,看到那光流是从祭石那发出来的!岩石本身正在发着蓝光,九大秘密的符号则与之相
比正发着白光。一道,又一道弧光从祭石那射过来。
萨扬看看乔伦,看到有没有注意到这,但乔伦正背对着祭石,手握着剑放在身前,于
是他转过身来朝这边,目光灼灼地看他周围的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搜索他的敌人。
然后,他看到的空气不再是空无一物的了,它开始闪光,又变暗,接着出现了一个男
人,罩在一件灰色的长袍里。他正沿着小径,在他隐身魔咒的掩护下,朝他们走来,站在
离他们不到十英尺远的地方,当他看到乔伦的眼睛正盯住他时,他意识到他已经被发现了
,于是这个行刑者抬起了手。
“神父,小心!”乔伦大叫一声。
萨扬都来不及动身,甚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空气中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响声
,只见乔伦跌跌撞撞地往后,痛苦地大喘着气,剑掉到地上,右手臂上的白袖子渗出一个
鲜红的血印子。
那个武术士扑向那把剑,但是乔伦更快,抓起剑他就跳向那个行刑者,但是那个武术
士凭着他受过严格训练那一类人的冷静与敏捷的思维,回复到他的魔法中,用他仍存留有
的魔力鱼跃而起,升入空中,以风一样的速度飞到山边的那一堆岩石丛中,消失了。
乔伦紧抓住萨扬,催他赶快到祭石另一边,强迫他平躺在破烂的路上。
“低下身子!”他命令道。
“你受伤了!”
“那家伙的枪法比我给他打的分高,”乔伦表情严肃地说。他把剑放下,卡住他受伤
的部位,深红色的血从他手指间涌了出来,“这个恶棍一定是熬夜练了一整个晚上!子弹
还在我的胳膊里!”他小声咒骂着,“我动不了手了。”
“让我看看——”萨扬说着要坐起来。
“见它的鬼!神父!不要抬头!”乔伦愤怒地命令道,“别动!”他回头望了一圈那
堆石头,往他们的敌人消失的方向望去,“我们现在暂还算安全,但我们不能在这久留,
他会绕过来的,用那些石头作掩护,然后从另一个角度一个个地瞄准我们。”
乔伦朝神庙那边点点头,“我们在那里面会安全些。”
“葛雯还在里面!”萨扬突然说道,懊悔地意识到,在一片混乱和危险之中,他把她
给忘了。
“葛雯!”乔伦盯着助战者看,“你把我妻子带到这来了?你让西姆金把她带来的?
”
“不这样你还能让我怎么做,乔伦?”萨扬问,“当时他就是你!他就是十年前的你
!充满仇恨,骄傲自大,下定决心要自己干自己的。”
“你忘了我已经变了——”
“请原谅,乔伦。”萨扬声音支吾地说,“但我看到你又在往回变了,我看见你身上
黑暗每天都在你身上成长。”
乔伦靠回到闪着蓝光的祭石上,叹了口气,汗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脸色变得苍白
,下巴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萨扬,嘴角露出苦
笑,“你说得对,神父。你没错,是我自己造成的,毕竟,西姆金只是在模仿他认为是最
好的,而我正在变化……也许是最糟的变化。”他的脸色发黑,在他眼里那锻造之火又在
闪烁,“但似乎我必须变回以前的我——才能拯救这个悲惨的世界。”
他又默不作声了,靠回石头上。
“乔伦!”萨扬摇晃他,害怕他会晕厥过去,助战者感到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他预
感随时都会听到那可怕的炸响声,“乔伦,”他急切地叫道,“我们不能呆在这里!我们
必须到那边掩蔽处。”
乔伦晕晕沉沉地抬起头,满脸倦怠地点了点头,说:“你得把剑拿上,神父。”
萨扬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是我们把它留在这里,也许那个行刑者就会捡起拿走了。这
句话都到他的嘴边了,但他又把它吞了回去。不行,这把剑就是我的责任,我要给他魔力
。
萨扬把剑捡了起来。
乔伦慢慢地站起稳脚,支撑着靠在石头上:“我先走,引开他的火力,不要争了,神
父,你要扛起这把剑的重任。”那双黑色、充满痛苦的眼睛目光灼灼地望着助战者,“要
是我倒下了,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会不停步地继续向前走,不要,听着,我的老朋友,要
是我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就由你来做了,你必须毁了这把黑暗之剑。”
“毁掉它?怎么毁?”萨扬不由自主地问。
“我怎么知道!”乔伦不耐烦地光火道,疼痛使得他直吸气。他闭上眼睛,又靠到石
头上去,“我不知道。”他说时镇静了些,嘴唇苍白无血,“把它从山上扔掉,把它熔化
掉。”他又露出一个阴沉的、扭曲的似笑非笑,“这不管怎么说,自从我把它打造出来后
,这都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如果我倒下了,你要继续,你发誓,以神的名义。”
“我发誓……以神的名义。”萨扬嘟哝着说。他把身上的长袍扎紧了,这样他跑起来
好跑,他就不必看着乔伦说这个誓词。
“很好!”乔伦叹了口气,“现在,”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跑吧。保持身子低下
,准备好了?”
乔伦满怀疑问地望着萨扬,助战者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乔伦就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尽管已事先同意让乔伦先跑,萨扬没等他跑多远就跟上去了。对于什么是“引开火力
”,他只有一点点模糊的意识,而呆在他的朋友身边则是他感觉更自然的事。
对于要是他倒下了,不要停下来帮他呢?
好吧,那是对神发的誓,在萨扬看来,那只不过是个空空的誓言,而他的两只眼睛紧
紧盯住前面跌跌撞撞地跑在不平坦的地面上的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影。
从座落在轮中心的祭石到在轮轴南边上的神庙这段距离,在萨扬的眼里是微不足道的
——但此刻他知道,能不能活命全在他能不能尽快地越过这段距离,突然神庙及其四周的
围墙似乎不自然大跳了一步。
萨扬竭尽全力地向前跑,但他跑得还是不够快,自从他生病以来,他还没有完全恢复
力量,又加上那把沉重的黑暗之剑和长袍在他脚踝边扑打着的拖累,还没跑几步,他就听
到他的呼吸在肺里呼哧呼哧起来。这条小道也破旧不堪,坑坑洼洼的,使得跑起来就更困
难了。不只一次,萨扬感到有一块铺路石头在他脚下扭歪了,因害怕失去平衡摔倒,他不
得不放慢速度。但整个过程他都一直两眼盯着他的朋友。
然而,乔伦确确实实地摔倒了,他绊倒在一块破裂的大理石上,本能地伸出他那只受
伤的胳膊支撑住自己,于是在自身的重压下,胳膊断了,他瘫倒在地上,疼痛使他直打滚
。
萨扬不顾乔伦大吼着命令他不要管他,一把抓起乔伦,用他都不敢相信还余留在他那
衰老而又疲劳的身体里力量,把乔伦拖了起来,然后他们俩一起继续跑,终于到了那九级
台阶。
一个大大的、呼啸而过的声音,就像一只发怒的大黄蜂的嗡嗡声,从萨扬的耳边飞过
,近得他几乎敢说他感觉到了黄蜂的翅膀。不到一秒钟之后,神庙廊柱的一部份就炸开了
,炸飞的一些岩石块飞得到处都是。助战者仍然处于晕晕沉沉、疲倦已极的状态之中,没
弄不清这是什么东西。
这两人挣扎着走上台阶,谢天谢地,他们钻到神庙高墙下那阴凉的保护墙下了。乔伦
像个死人一样地倒在地上,他翻转身来仰卧,闭上眼睛,他的呼吸短促而又虚弱,右手袖
子被血浸湿透了。萨扬把剑一扔,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到这时助战者才想起刚才那嗡嗡声
是一颗致人死命的铅弹发出的,他现在已经过了害怕的极点,血管在他的耳朵里嘭嘭作响
,他头晕得差点看不清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环顾了一下神庙的院墙里。
“葛雯?”萨扬轻轻叫到。
没有人回答,但是助战者很快就看见了她,在那一群不断移动的影子中,她几乎看不
见,正镇定地坐在神庙后背的一个烂圣坛上,满脸带着异常的兴趣——对于她来说——望
着他们。
看到她明显没受伤害,又考虑到乔伦昏厥了过去,萨扬弯下身来检查他的伤口,当他
碰着乔伦的时候,乔伦缩了一下。
“我没事!”乔伦把萨扬的推开,尽力坐了起来。
“我看,血是已经止住了。”萨扬犹豫地说。
“衣服粘住了伤口,别碰它!葛雯在哪儿?她怎么样?”
萨扬正要回答,但另一个声音——一个陌生的声音——代他回答了。
“你那迷人的妻子很安全,乔伦,跟以前一样疯,但很安全。并且你自己也很安全,
至少是目前很安全。
“这是真的,乔伦,”陌生的声音继续说着,用的是猩哈伦世界的语言,“你给我的
印象很深,再一次,你从死亡返还了,你在那条救世主生命线上有没有想什么东西?”
第三十六章 在他手中,他握着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从神庙的阴暗处走了出来,萨扬看见他,很英俊
,长着一头银发,脸上挂着给人好感的微笑。然而那微笑是装出来的,是那种受过良好训
练的魔法师才做得出来的,双唇和面部肌肉拉张得紧紧的,极力撑着才使之保持在这个位
置上,而且那男人的语调给人一种油腔滑调的感觉,但在那表面的油滑之下却有一股敬畏
感。
“我真的以为您被杀死了,我的朋友,”那人说着,走到乔伦跟前站着,目光炯炯地
看着他,“我可以看得见剧院正在打广告:应广大观众的要求起死回生。”
乔伦甚至连看都没看他,更不用说回答他了。那个人笑了起来。
“来,来,老朋友,你幸免于四颗子弹的枪伤,任何一颗你都会发现是致命的,我很
乐于知道你是怎么弄的骗术,是穿了一件防弹背心?或者也许是……”他说时瞥了一眼萨
扬,助战者心下明白自己被那双聪明的眼睛的迅速一瞥给目光灼灼地研究了一下,并被认
出来了,而且留待以后使用。
“也许是您把我们的朋友带回了尘世间,神父萨扬。是的,我认识您,乔伦对我说过
许多关于您的事,因此我想象他,反过来,也会对您说过许多关于我的事,我是孟举,魔
法师——一个相当戏剧性的名字,我承认,但在一个剧院大帐篷里看上去就很不错。要是
您救了乔伦的话,神父,那我就要为您买一个帐篷,以及您传播福音的心所想要的一切折
叠椅!”
“如果您是说我医治好了乔伦,那么我要告诉您,我是个助战者,而非巫师。”萨扬
看到他梦中那个深渊正在他面前张开黑暗、要人命的大口。他必须小心、谨慎地走,“如
果您对乔伦说的是真的,那么您在这个世界上活的时间也够长的了,足以知道助战者疗伤
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并且,即便是巫师也不能把人从——”
“别让他纠缠住你,神父,”乔伦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很清楚你医不好我。”
孟举打了个优雅的恳求手势:“可怜可怜我吧,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发誓要是看
到您死我会真的很悲伤,那真是太令人震惊了。”
“我感肯定你会这样,”乔伦冷冰冰地说,“帮我站起来,”他命令助战者道,不顾
萨扬的规劝,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斜靠在一根破损的廊住上,提防地打量着孟举,“外边
死的那个人不是我,你看着我穿过通道赶来的。”
“也许我是看见了,”孟举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两眼紧盯住乔伦,“真是不可思议
地相像,是谁——”
“西姆金。”乔伦的呼吸急促虚弱,萨扬走近些。
孟举点了点头:“啊,我开始有点明白了。那个茶壶。我低估你了,我的朋友。真是
个非常聪明的计谋,把那家伙打发到这儿来,化装成你的样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个陷阱
?还是他告诉你的?我认为他是个不值得信任的恶棍,就像那个肥头大耳的牧师,万亚,
是他派来的杀手,想从我手上抢夺我的收获,但是大主教将为他的背信弃义付出代价。”
这个魔法大师耸了耸肩,“他们全都要付出代价。”
乔伦跌跌撞撞了几步,差点儿倒下,他支撑起自己来,愤怒地甩甩头,拒绝了萨扬提
供的帮助。
“你需要得到治疗,乔伦,”孟举说,冷冷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很幸运,伤口
靠近手掌,多亏了那些通道,神父说个字就可以把我们送到我的司令部。助战者,打开一
个通道。”
“我打不开——”萨扬正要说,这时他被一声欢快的大叫声打断。
“到里边来!别害怕!”葛雯德琳从破旧的祭石她一直坐着的地方向门廊跑过来,那
双明亮的眼睛即使是在神庙这阴暗的院墙里也闪烁着恐惧的光芒。“葛雯,不要!”乔伦
一把抓住她,“你不能走到外边去——”
葛雯德琳很轻易就挣脱了她丈夫那无力的手,但她不是要跑到外面去,她就站在门廊
里,伸出双手,“您请进!请进!”她不停地说,就像一个女主人在欢迎久候的客人。
“别害怕,”她继续说着,此时声音中含有几许忧伤,“你还疼吗?很快就会不疼了
的,这只是虚痛,只不过是你紧拽住魔力的那一部分身体才记得住的,让它去吧,事情会
简单起来的,对你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
“战争?她在说什么战争?”乔伦转身面对魔法师,质问道。
“葛底斯堡战役?”魔法师耸耸肩,“滑铁卢?也许她今天幻想自己是拿破仑了。”
“你知道得比这更清楚!”乔伦回答。他双眼发烧似地发光,汗水流下他苍白的脸,
“你知道她的力量,她在跟那些死了的人说话……我的老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
叫起来,“你已进攻了美利隆!”
“别太为难波利斯少校,乔伦,毕竟,他是名战士,你不能指望他呆在那儿,像一头
在屠宰场里被围圈起来的小公牛一样。”
“这没有任何好处的,你不能穿透这座城市的魔法防护罩。”
“哦,这正是你错误的地方,我的朋友。头脑愚笨的少校实际上想出了一个足智多谋
的主意,他把部队运输机变成攻击舰艇,他计划用他们的激光火炮摧毁掉那个魔法圆顶,
这可能穿不透那魔法,但却可以吸干那些使那些魔法在其位的施魔人的魔力,这样防护罩
很快就会瓦解了,水晶宫也很快就会从天国上掉下来,随之坠毁的还会有那几块巨大的大
理石块——他们叫它们什么来着,三姐妹?可怜的女士们,她们也会在地面上撞个粉身碎
骨。”
“成千上万的人将会死去!”萨扬惊呼起来。他凝视外面,越过平原,看到一片火光
冲天,在这座城市的周边,那些像蚂蚁一样爬行的动物的金属躯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
光。这是他的眼睛所能看到的,在精神上,他看到的东西则要更多、更多。
格拉尔德王子——要是还活着的话——在勇敢地战斗着,但是他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攻
击感到迷惑不解而又气馁;塞缪斯勋爵和夫人,和他们的孩子们,还有无数个把家建在那
些飘浮在空中的大理石上的贵族家庭都在恐怖中死去,在那不断下落的残骸里撞得头破血
流;水晶宫撞到地面上,爆炸成无数块刀子一样锋利的玻璃碎片。
“就让你的生命去了吧。”葛雯德琳充满悲伤地又说了一遍。
“要是我能赶到那去就好了!”乔伦低呼了一句,“我可以阻止——我在说什么?”
他痛苦地大笑起来,“是我把这一切带给他们的!”他颓然地倒在廊柱上,用那只血迹斑
斑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预言的时间已经到了,乔伦,”魔法师说道,“让他们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吧,那
句迷人的小小摘引是怎么说的来着?‘并且,在他的手中,他掌握着毁灭世界的大权——
’”
“——或是拯救世界的大权,”葛雯德琳补充道。
沉浸在绝望之中的乔伦甚至没听到她说什么。但是萨扬听到了,他转过身来,目光专
注地看着她,而她也在盯着外面看那座被包围的城市,两眼睁得大大的,没有聚焦,嘴角
上挂着一丝甜美而又酸楚的微笑。助战者安静地慢慢走过去,以免惊动了她,他把手放在
她的肩上。
“你在说什么,我亲爱的?”
“她在痴人说梦呢!”魔法师不耐烦地冲口而出,“够啦,提醒你别忘了,那外边还
有一个杀手呢,助战者,打开通道——”
一只手伸了出来,想把萨扬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他只得伸出手去,抓住它……
“继续说下去,我亲爱的,”他急切地说,声音有些颤抖,他尽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动
,以免吓住了这个女人。
葛雯德琳脸上带着梦幻般的表情,环顾了下自己的周围。
“这儿有个人——是个年纪已老的男人——是个大主教,你在哪儿呢?噢,是的,就
在那,在后边。”她模模糊糊地一指,“他一直等了好几个世纪,等候什么人能听他诉说
,他说,像娇惯坏了的孩子气咻咻地离家出走,这一切都是个错误。于是爆发了钢铁战争
,所有的东西都散落了,他祈求如何才能改变这个世界,万能的阿尔明上帝答应他的祈求
者们,希望如果人类踏上他走过的路,就可以从危险的道路上回来,但是大主教太虚弱了
,他看到了未来,看到了那可怕的危险,他看到那承诺过得拯救,他所看到的东西令他头
晕目眩,痛苦万分。万能的阿尔明上帝想提个警告的话,还没说出来,话还没说完,而处
于恐惧之中的人类把那警告当作一个预言。”
“恐惧……一个警告……”萨扬默默而言,一片光明照亮了他的灵魂,“乔伦,你难
道还没听明白吗?”
乔伦甚至连头都没抬,他的脑袋耷拉着,脸藏在一头纠结的头发里,“别去管它吧,
神父。”他嘴里嘟嚷道,“继续战斗是毫无意义的!”
“不,有意义!”萨扬惊喜万分,向天国举起双手,“我的上帝!我的造物主!您能
饶恕我吗?乔伦,那里出现了一条路——”
突然一声炸响,一声哀号。石头碎片在他们周围四处喷溅。
乔伦把萨扬压倒在地板上,孟举自己也平平地靠在廊柱上。
“葛雯!”乔伦大声呼喊道,他想伸手去抓他妻子,那响声令她大惑不解,她就站在
空旷之处,一头雾水地望着四周。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她时,一双看不见的手就一把
把她拉出危险之地,催促她赶紧到神庙的后头去。
“她没事,乔伦!亡灵会保护她的!”萨扬大声说。
另一个炸弹撞到他们身后的一根廊柱上,响声震荡了整个神庙。
“我们得离开这里!”孟举伸手到他长袍的褶子里抽出他的费舍枪来,调好它,然后
朝他看到在祭石附近有动静的地方发射出一阵光来,只见从石头那冒起一阵烟和岩石尘,
留下一块烧焦的痕迹。趁着那一片火光的掩护,乔伦急忙抓起黑暗之剑,闪避到魔法师身
旁的廊柱后面。
“在那边,神父!趴下!”
萨扬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匍匐前进,也到了廊柱那里。乔伦靠在其中一根柱子上,向
外偷觑花园里边,但看不到他们的敌人。孟举再次发射火焰,到又没打中。
“打开一个通道,神父!”他厉声喝道。
“我不能!”萨扬喘着气说。
另一颗炸弹在空中爆炸了,孟举迅速回到他自己那根廊柱紧靠着,萨扬则缩成了一团
,蹲在地板上,乔伦看上去虚弱得要动不了了,也许根本就顾不上。他手握着那把黑暗之
剑,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他袖子上的血迹越变越大了。
助战者满心焦虑地看看乔伦,又回过头来看看葛雯,但他几乎看不见她,亡灵们总算
劝服她在那炸得满目疮痍的圣坛后找地方躲藏起来了,从天花板上的一个缝隙透射过来的
一束阳光,穿过蓬蓬的灰尘,照到她的金发上,将她蓝色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孟举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带我们出去,助战者,否则的话,凭上帝的名义,我就对
她使用这个玩意儿了!”说时,他将手中的武器对着葛雯,“乔伦,除非你的速度比光速
还快,否则呆着别动。”
“乔伦,不要动!”萨扬把一只手放到他的朋友的胳膊上阻止住他,然后转过身来对
着魔法大师,“我没法打开进这里边的通道,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可以打得开的通道。”
“你撒谎!”魔法师把他的费舍枪对准葛雯。
“我对万能的阿尔明上帝起誓,要是我能的话,我就一定会打开!”萨扬激动地说,
“在招魂庙里是没有通道的!这是个被奉若神明的地方,是神圣的地方:只有招魂者才允
许进来的地方,他们从未允许在这开辟通道,惟一的一个在那外面”——萨扬冲外面点了
点头——“在祭石的附近。”
“而那个行刑者也知道!”乔伦严肃地说,汗水盖满了他的额头,打湿了的头发卷曲
着绕住他的脸庞,“那正是他占据那个位置的原因。”
孟举望着萨扬,目光专注地研究着助战者的面部,然后——骂了一句——放下他的武
器,“这么说,我们只好被困在这儿了。”
又一声巨响打在魔法师附近的石头廊柱上,一块石头刮擦过他的脸,他咒骂着用手背
擦去脸颊上的血,也开火了。然后他停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远处的平原,“我们被
围困住了,”他又说了一遍,伸手到他长袍的口袋里,“但不会被困多久的。”
他拿出了另一个小小的金属装置,用大拇指按住它,一束光一闪一闪地亮起来,从里
边还发出刮擦的声音,在萨扬听起来像是有一只长着长长的爪子的动物挣扎着要逃出来。
魔法师把那个装置拿起来放在嘴边对着它说话。
“波利斯少校!波利斯少校!”
有回音了,但是伴随的刮擦声太嘈杂,听不清说的什么,魔法师满面怒容,轻轻摇了
摇那玩意:“波利斯少校!”他又怒气冲冲地叫道。
萨扬满心恐惧地盯着那个器具。
“阿尔明上帝保佑!”他悄悄对乔伦说道,“他把这个波利斯少校给关进那里边去了?
”
“不是,”乔伦满面倦容地回答,几乎要笑出来。他仍站着,但是,看上去,他纯粹
只是凭着意志力站在那里,“那个少校在美利隆,他手里也拿着一个那样的装置,通过它
,他们两人就可以互相联系。嘘,别出声,让我听听!”他示意萨扬不要作声。
萨扬搞不懂孟举在说些什么,魔法师正说他自己的语言,萨扬只好观察乔伦的脸,想
得到线索,了解他们在搞什么明堂。
看着他的朋友的嘴唇紧抿成了一条严厉的直线,萨扬轻声地问:“怎么回事?”
“他在请求空袭,他们在商谈改变一只进攻美利隆的攻击艇的方向的事,把它派到这
儿来。”
“没错,简单的突围方法,确实是。”魔法师洋洋自得地说着,把那个对讲器关掉,
放回长袍口袋里,“攻击艇的激光炮将十分有效地扫射整个花园,把我们那个拿枪的朋友
化为灰烬。然后船着陆,把我们送走。船上会有一个医生,他会给你吃点兴奋剂,以使你
能继续活下去,这样你就能用你的黑暗之剑,帮助我打赢这场美利隆之战。当然,你得永
远记住,我会把你可爱的妻子紧紧掌握在手中,不要提那助战者,要是你胆敢——怎么说
呢?——和我唱对台戏的话,他们俩就得遭殃。”
孟举把袍子的袖子猛地往后一抬,看看他戴在手腕上的一个仪器,说:“两三分钟后
就到。”
如果说萨扬听不懂那些陌生的词语,那他还是明白它们的重要意义的。他看着脸上看
无表情、双眼紧闭的乔伦,他真的如此失望、如此失败、伤害得如此之深,以致要屈服了
吗?真如他所说的,继续战斗毫无意义了吗?
萨扬想向阿尔明上帝祈祷,想呼唤那个大神的存在,想拼命抓住那只向他伸出来的大
手,但是,恐惧控制住了助战者,它用石头般的指头紧掐住了萨扬的咽喉,窒息了萨扬的
信心。那只手摇摇晃晃地,然后就消失了,助战者痛苦地意识到,那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幻
想。
第三十七章 毁灭世界
一阵嗡嗡声越来越响,萨扬有些吃惊地看到孟举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这位魔法师两
眼充满希冀地凝视着天空,萨扬也冒险从柱子后露头偷觑外面。当他这么做时,他突然想
起,在后来这几分钟里不再有铅弹向他们射击,也许那个行刑者已经罢手了。
“痴人做梦!”萨扬痛苦地骂了一句。他扫视了一眼万里无云的碧空,尽管那嗡嗡声
越来越响,但天空中空无一物。那个行刑者决不会就这么放弃了,决不会就这么承认分配
给自己的任务失败了。他们杜察士团只承认死是失败的惟一理由,而行刑者是那种不会轻
易被杀死的人。虽然乔伦已经抽干了他一部分魔法魔力,但他仍是一个威胁,一个危险。
毕竟,他是猩哈伦世界最高强的武术士之一。
萨扬心里纳闷,两眼看着孟举沉思:这个从另一世界来的魔法师有否意识到他在与什
么做对?萨扬注意到这人的镇静的举止,自信的笑容,萨扬深表怀疑。毕竟,孟举被驱逐
出这个世界时还相当年轻——只有二十岁,乔伦就是这么说的。他可能对杜察士知之甚少
,不清楚他们的杜察士团有多少种功夫:他们敏锐的听觉使他们能够察觉到蝴蝶拍动翅膀
飞近,他们敏锐的视觉能让他们看穿一个人的头盖骨,看到他的思想里去。
孟举对自己新近恢复的法力感到很高兴,但他忘记了魔法的真正力量,他把它视为一
个玩具,一种逗他开心的东西而已,当果真危机到来时,他更相信自己的技术。
“有一条攻击飞艇不久就会到达此地,”他轻松地说道,飞了一眼乔伦,“神父,我
们的朋友还走得动吗?你得帮着他点,我要指挥船开火。”
他又对那对讲器说起话来,这次那个刮擦声大大减小了,从他手里握着的新玩意儿发
出的回话声清晰多了,萨扬判断——从孟举说话时目不转眼地盯着天空看的样子——他正
与他呼唤来的什么怪物联系着,要按他的吩咐做。
萨扬顺着魔法师的目光看去,但他还是什么都没看到,正纳闷着那东西是不是隐形的
,突然他看到耀眼的一闪,他倒吸一口气,全然没有预料到那东西会如此迅速地飞行,头
一瞬间它还很小,像是一颗颠倒了昏晨、在白天而不是晚上出现的明亮闪耀的星星,后一
瞬间它已变得比太阳还大了,随后就比十个太阳还大。现在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
惊讶不已地盯着它看。
助战者没参加过荣誉场上那场战斗,他只是听人描述过那些巨大的铁制动物,那些怪
模怪样的长着金属头颅、银色皮肤的人类,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阴术的一个创造物,令他
整个身心都充满了敬畏。
那怪物是用银制成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它有翅膀,但却是僵硬不动的,萨扬想不
出它怎么会飞得那般快。怪物没有头和颈子,在它身体的顶部有一些正一眨一眨的多种颜
色的眼睛,它所能发出的声音就是那嗡嗡声,现在这声音大得就把孟举的声音都给淹没了
。
萨扬感到乔伦的手,温暖而又安慰他的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
“稳住,神父,”乔伦小声说道。他把萨扬拉近些,小声地对他说:“你装着帮我弄
伤口。”
萨扬瞥了一眼魔法师,他正聚精会神地忙着召呼他的怪物,萨扬就靠近乔伦。
“我们不能让他把我们带上那条船,他把我们弄出这里的时候,注意看我的信号。”
乔伦停顿了一下,后又小声地说,“它来时,把葛雯弄开。”
萨扬沉默了一会儿,无法作答。当他能开口说话时,声音很沙哑地说:“我的孩子,
即使有黑暗之剑,你也不可能打败他们所有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样吗?”他一直把头低
着,装作在看伤口,乔伦的手抬了起来摸摸他的脸,使他抬起头来,他看到乔伦清澈的褐
色眼里面的答案。
“这样会好一些,神父,”他直接了当地说。
“那你妻子怎么办?”萨扬问,说话时他感到心口一阵燃烧的疼痛。
乔伦望向神庙的后面,葛雯德琳坐在阴影之中,惟一的一缕阳光在她的头发里闪闪发
光,“她爱上了一个死人,而那个人所能带给她的只有悲哀。”说时他嘴角上挂着阴沉、
讽刺的微笑,“似乎我对她死了而不是活着时才会更有用,而且,至少”——他叹了一口
气,一半是苦楚的,一半是充满怀念的——“到那时也许她就会同我说话了。”他的手紧
抓住萨扬的胳膊,“我把她托付给你了,神父。”
我的孩子,我不愿承受这重托!这是萨扬心里边想说的话,而且这些话差点儿就冲出
口来了,但是他抑制住了,含着泪水把它们吞到肚子里去。不能这么说,最好让乔伦在他
最后的时刻得到安宁。
我要抱着他,就像他还是个孩子时我把他抱在怀里那样,并且,当他那双褐色眼睛永
远闭上,他安息了以后,当他那一生所从事的斗争终于画上句号的以后,我就会起而代之
,用我笨拙的方式,我也要向那冷冰冰、没心没肺的大神的存在战斗,直到我,也,倒下
。
一声爆炸之后紧接着一阵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猛地把萨扬从这一番凄凉的想像中惊醒
,一束光从那金属怪物发出,击在祭石附近的地面上,在离西姆金的尸体不远的泥土中挖
出一个巨大的坑来,空中腾起阵阵烟尘,盘旋在半空中的金属动物慢慢降到地面上。
孟举对着他手中的对讲器大喊大叫,声音似在提问。
“他在说什么?”萨扬小声问。
“他在问他们是否消灭了那个武术士。”乔伦停了一会儿仔细听,然后他抬起头来,
脸上带着既严肃又好笑的神情,看着助战者,“他们说他们已经消灭了,至少他们的显示
屏上没有活着的人的记录。”
“没有活人!蠢驴,”萨扬骂了一声,但——看到乔伦警告的眼色——他又闭上了嘴
,孟举一边向他们慢慢靠近,一边警惕地监视着花园,“我们的皇帝深爱着他的妻子。”
“我们那位持枪行凶的朋友显然已是结果了,”魔法师说道,“来,我们准备好从这
里出去。”他冲神庙后面挥挥手,“乔伦,你如果不想让你的妻子留在这儿,成为她那些
崇拜者俱乐部中的一员,最好就把她从那些食尸鬼一样的保镖里弄出来。”
“我带她。”萨扬主动说。
助战者慢慢往前走,就像是有一个被绝望捕食的动物紧紧拽住他的步子、紧紧扯住他
的长袍裙边似的,要把他拉倒。
葛雯德琳就坐在那个破损的圣坛后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头靠在一个大大的石头骨灰瓮
上,萨扬走近她时,她也没抬头,但两眼直直盯着前面不知什么样东西上。助战者怜悯地
看着她,她的金发湿漉漉地拖着,长裙又脏又破。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坐在什么地方,也不
关心发生了什么事,不在乎乔伦,也不在乎她自己。
“利索点,神父!”孟举语气强硬地命令道,“不然的话,我们就把她丢在这儿了,
你一样得给我当人质。”
这也许更好,萨扬心想。他伸出手去,葛雯抬眼看了他一眼,她总是那么驯良,显得
十分愿意跟他走,马上就从她躲藏在圣坛后的地方站了起来,但是有看不见的手抓住她,
不让她走。
在一束穿梭过灰尘的阳光中,萨扬几乎能看到有看不见的眼睛狐疑地望着他,看不见
的嘴巴在无声地对他叫喊着离开这片他正打扰着的神圣地方,这种感受是如此生动,使得
他差点儿把手放到耳朵上,堵住这他不忍卒听的声音,闭上眼睛不看那些他无法看到的愤
怒和沮丧的眼神。这都快令人发疯了!他心想着,惊惶不已。
“神父!”孟举又警告地说了一句。
萨扬牢牢地抓住葛雯的手:“我对您所做的一切深表感激,”他对着空荡荡的空气中
大喊,“但是她还是活人中的一员,她还不属于您,您必须让她走。”
有一会儿他是乎失败了,葛雯冰冷的手指头紧紧扣住他的,但当他想把她拉向他时,
却遇到一个很强的阻力,就好象他想把神庙从这座山边搬开。
“求求您!”他急切地哀求道,拉着葛雯德琳就往前走,但亡灵们又把她往回拉,在
这种滑稽的境况下,他突然感到一阵要遏止不住地大笑的冲动,同时他也知道,大笑过后
就会是他瘫软在地,并且会像一个受惊的孩子那样哭泣。包围着他的那些高叫着的无声话
语在他耳边来回震荡,尽管他听不到一个字。
突然,那听不见的喧哗停下了,就好象是某一个字眼给止住了似的。
葛雯被放开了,这太出乎意料了,以致于她向前一冲,撞进助战者的胳膊里,他们俩
差点都跌倒在地上。他抓住她,抚她站好,把遮住她脸上的金发向后抹开,她似乎一点都
没被所发生的一切烦扰过,而是继续满不在乎地到处看她周围,就好象所有这一切是发生
在别的什么人身上似的。
萨扬催她快向前走时,她扭转头对那些影子说:“你们不走吗?”
助战者总有那么一种不安的印象,有成群结队的鬼魂在他们周围挤来挤去,他们那些
听不见的脚步声正在这寂静的神庙里大声地回荡。
孟举站在神庙门口的阶梯上头附近不耐烦地等着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瞄准了他们两
个,在他身边,乔伦靠在一根柱子上,默默注视着,一眼看去他虚弱得都要站不住了,更
不用说战斗了。只有萨扬看得见在那双黑眼睛深处燃烧着的火焰,那不屈不挠的意志正在
成型,被锻造成了一把铁铸的剑。
“我们一起走,”孟举命令道,他对萨扬和葛雯用手中的武器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
到庙外边去,在他另一只手中,他拿着那个对讲机,“乔伦,我让助战者和你妻子走在我
们中间,如果你有任何举动的话——无论什么——那么他们中必有一个立刻死掉。”
“那个行刑者呢?”萨扬站在阶梯上头犹豫地问道,满心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下来。
“你是问那堆灰烬?”孟举脸上带笑地指着祭石附近地上的那个大洞,还冒着几缕烟
,“我看,你再不用惧怕他什么了,神父。现在快走!”他用武器打了个手势。
别无他法,没有逃脱的希望了。萨扬垂下头,把葛雯德琳拉近身旁,走了出去。走出
神庙的阴影时,外边的阳光刺得他眼都睁不开。葛雯把手放到眼睛上,没法看路,她在那
九级台阶的上首绊了一下,萨扬伸出手去扶住她,引领她一步步走,这样做着的时候,他
看到乔伦在他们前面已经下了阶梯。
乔伦浑身无力地走得很慢,他气喘得厉害,好似他每呼吸一个就是一番挣扎。但是,
萨扬看见他的手紧握在黑暗之剑的剑柄上。
尽管孟举举止自恃,但他显然也很紧张,他不时地推着萨扬和葛雯,不耐烦地命令他
们走快点,同时他也提防着乔伦,但孟举更多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那个——从萨扬所能分辩
出的孟举的咒骂中——显然是因为它降落得不够快,跟不上魔法师的节奏,孟举恼怒地冲
着那个对讲器大喊大叫起来。
微微转过身,显然是要看看他妻子怎么样了,乔伦目光灼灼地望着萨扬,默默在说:
“给他磨磨蹭蹭!”
萨扬内心所承受的痛苦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致于快要到头了,他几乎对自己每能
走的一步都要说谢天谢地,可他遵从了乔伦的命令,放慢了脚步——这时很容易就做得到
的事,因为葛雯德琳正朦朦胧胧好奇地看着她周围,完全就没注意这一切。孟举现在走在
他们前面一、两步,他太专心于他那个有翅膀的怪物而没注意到他们几乎已经停了下来,
魔法师正要把那个对讲器举起放在嘴边又要说话,这时从对讲器里发出的声音打断了他。
他吃了一惊,小声骂了一句,孟举就飞快地转身来,望向他身后的天空。
巨大的阴影在他们上空横扫而来,这是一对从爬虫似的身体两侧长出的巨大羽翼的影
子留下的,行刑者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此时正站在祭石旁,他冷冷地命令那条龙发动进
攻,于是那条龙向下直俯冲向那银色的动物,充满仇恨地尖叫着,它巨大的爪状的脚伸出
来攻击。
孟举手中的对讲器里传来走了样的呼叫声,随即,银色怪物做出躲避的动作,向旁边
调转方向,极力躲开它的敌人。那龙的爪子痛击到银色翅膀的边,把那银色的怪物打得在
空中翻滚,龙也跟着一起腾空到气流上面,转过身来进行第二次攻击。银色怪物差点撞到
山腰去,在最后一瞬间止住了自己,只见它从尾部喷出一柱火来,直直地从低处拉起。
龙又向它飞来,这次银色怪物做好了迎战准备,仅向那闪耀着绿色和金黄色光芒的敌
人喷射出一束光,就把龙的翅膀尖给烧着了,龙在剧痛和愤怒中惨叫,接着它释放出烈火
一般的呼吸,一团火球将银色怪物团团围住,从听讲器里传出的喊叫声变得凄厉、痛苦,
然后萨扬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因为他的世界在他周围突然燃烧起熊熊大火。
一堵魔法火墙从岩石那边突然冒起,这是行刑者弄的,火燃烧释放出绿色和金黄色的
光芒,巨热烘烤着萨扬的手和脸,那超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他把葛雯德琳拉近身边,
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但她从他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因为刺眼的光亮和滚滚浓烟,他无
法看清她变成什么样子了。
在他前面,从浓烟之中传来一声恐怖的叫声,萨扬尽力躲开舔噬他脚边的火焰,极力
想睁开满含泪水、刺痛的眼睛看那团浓烟,一个人影出现了——一个浑身披火的人影!是
孟举,他身上穿的那件灰色袍子燃烧着绿色的火焰,当他在极度的痛苦中四处抽打时,他
的呼叫声甚是恐怖。助战者有一种隐隐约约、转眼即逝的印象,似乎看到魔法师大张的嘴
巴,尖叫着的嘴巴,以及他脸上被烈火薰黑的肉,接着,魔法师就淹没到在台阶上打旋的
浓烟中不见了。
下一个就是我了!萨扬看着那绿色的火苗沿台阶而上蔓延向他时,他心想。正当此时
,乔伦手中挥舞着那把黑暗之剑,一跃跳到萨扬前面,站在他和火之间。
当乔伦举起剑时,火从那边岩石直扑向他手中的剑,萨扬看到乔伦倾刻间被火焰包围
了起来,但是那把剑却在拼命地吸火焰,火灭了,随着那绿色火苗的熄灭,黑暗之剑上蓝
色火焰燃烧得越来越旺,萨扬看到,那个行刑者就站在他们面前。
这个武术士扔掉了他的铅弹武器,现在转而只凭他的魔法,黑暗之剑正十分迅速地吸
干他的魔力。但是他以前碰到过这种情形,所以他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武术士抬起头看
了看神庙上空的山顶,并且打了个手势,应此命令,一块巨大的山石脱落下来,蹦弹着奔
下山腰,直直地飞向乔伦。
乔伦的注意力全放在武术士身上,没注意他自身的危险,根本就来不及提醒他,萨扬
猛地腾起扑向乔伦,打倒了他,于他们两个跌落台阶,乔伦手一松,黑暗之剑飞出手去。
混乱中,萨扬感到巨石撞击在台阶上,感到有石头块砸到自己身上,感到头突然好生
疼痛,然后他就消失在一片黑暗的汪洋之中……
但是,我不能死。乔伦!我不能离开乔伦……
萨扬与黑暗搏斗,与巨痛搏斗,他睁开了眼睛,在他的视线里,神庙在蠕动,在颤抖
。他甩甩头,想看清它,他突然痛得退缩下来,病得不轻的样子。
他醉酒似地不停叫着“乔伦!”,怀疑他朋友蒙难的恐惧超过了他的痛感,于是他抬
起头,四下望去,发现他正躺在阶梯脚下,在那砸成碎块的巨石之中。乔伦就躺在他附近
,两眼紧闭,脸色苍白,身子平平展展,面色安详……终于平静了。
“永别了,我的儿子!”萨扬默默而语。他一点也不悲伤,这样更好,如此要好得多
。他伸出手来理理乱糟糟的黑发,在他的眼角处他看到有动静。
那个行刑者出现了,就站在他们上面俯视着他们,在上方的某处,萨扬听到一声爆炸
,碎片从天空中掉落下来,他没理会它,瞥了一眼行刑者之后,他也不再注意他的敌人,
助战者的手紧紧握住乔伦的手。杀了我吧,萨扬心想,现在就杀了我吧,让这一切都迅速
了结。
但是这个行刑者专心致志地研究了一番乔伦之后,转身离开了,毫无兴趣地看着他的
背影,这个武术士完成了任务,要走了。而助战者僵在了那里,一阵恐惧的寒风吹走了他
的疼痛,这个武术士还没完成他的任务呢!还没有!他蹲下身来,拾起那把躺在台阶上的
黑色的、没有生命的剑。
要是我发生了什么样事,这把剑就交给你,你必须把这把黑暗之剑毁灭掉。
萨扬就只有一件事可做了,这个助战者在脑袋里悸动着疼痛之中差点连忏悔者的话都
记不住了,这时开始抽干武术士身上的魔力。
这举动全然是绝望之极尝试,吸干魔力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萨扬暗暗希望那把黑暗之
剑已经吸掉这个武术士的大部分魔法,要是这样的话,助战者立刻就能废掉他。
这个武术士立刻感觉到了助战者的进攻,他把剑扔到破烂不堪的台阶上,转而面对萨
扬,助战者看不见行刑者的脸,因为它被他身上穿的灰色长袍的帽子遮住了,但是萨扬几
乎能感觉到这个人在笑,萨扬心知自己失败了,这个武术士的魔力仍然很强,他举起手,
准备施咒,杀死行刑者。
至少,萨扬低下头祈祷,这最后的时刻会是瞬间即逝的。
一阵光亮闪过,刺得萨扬睁不开眼,他听到咝咝作响的声音,并做好了准备,等候着
那风暴似的大火,那最后的巨痛。
一阵痛苦与愤怒的沙哑叫嚣在他附近响起。
萨扬大吃一惊,睁开了眼睛,那个武术士站在他前面,但却没有看助战者,他飞转过
身,面对一个新的敌人。
孟举躺在被大火烧过的神庙阶梯上,他的身体被烧得很厉害。魔法师抬起一只血淋淋
的、被烟火薰得黑漆漆的手,瞄准他的武器,向那个行刑者开了一枪。
与此同时,武术士尖叫着骂了一句,冰刀从他的手指飞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飞越
空中,刀身直插入孟举的身体里,把他的身体钉在了阶梯上。魔法师一声没哼就倒下了,
也许他已经死了。
突然,萨扬感到有一股热流顺着他的脖子流淌下来,脑袋里的悸痛越来越厉害,头也
越来越晕眩,一阵被染红了的泪潮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几乎看不清那个行刑者带了风帽的
头,此时正转过身来,再次面对着他的方向。
萨扬毫无抵抗能力,他甚至没法继续抽干这人的魔力,因为他自己就在意识的边缘上
摇摇摆摆,他看着武术士转身……然后看见行刑者的胸膛上穿了一个大洞,他举手作了一
个抽搐的动作,然后向前一头栽倒,脸扑地上,死了。萨扬没有了任何感觉,没有欢欣,
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除了极度的痛苦和绝望。
他瘫倒在石子铺了小路上,石头在他有脸颊下冰凉冰凉的,萨扬闭上了眼睛。他感觉
自己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中迷失了方向,在悬崖边上跌跌撞撞盲目地走着,心知只要走错一
步路,就会使他跌入万丈深渊之中。朦胧中他感到那只大手就在那儿,想要帮助他。
在他周围近处,在远处,在他上面,他都能听到,世界在灭亡。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为你所做的一切,”萨扬轻声说道,把那只大手推开,一脚
迈过悬崖边缘。
那只手接住了他,轻轻把他托起。
第三十八章 黑暗之剑的胜利
“神父?”乔伦突然一阵有危险的感觉,像锻铁的锤子敲击着他,使他无法安眠。他
又回到铁匠铺里,正锻造那把黑暗之剑,萨扬赋予了它魔力。然而,突然一切都变了样,
在他眼前,助战者变成了石头……
“神父!”乔伦大叫起来。
在他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一种可怕的、非自然的寂静,整个世界就像一个的人,
屏住了呼吸,因为它知道它无法再呼吸空气了。
乔伦抬眼看他上面那太阳高照、碧蓝如洗的天空,他记起自己是在哪里了,但他却一
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了。他朦胧地记得一团熊熊燃烧的魔法大火,感到它巨热无比,然
后他记得他举起了黑暗之剑对准了它,阻止它燃烧,他还听到葛雯的尖叫声,萨扬的大声
呼喊,然后一个重物从后面打中他,剑从他手里飞了出去……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
“萨扬,”他口齿不清地叫道,想坐起来,“萨扬,我——”
转过身来,他看见了助战者。
萨扬躺在一堆砸碎的石头中,满脸是灰尘和从他头的一侧锯齿状划开的口子流出的鲜
血,双眼紧闭,表情安详。他可能睡着了。
“神父?”乔伦叫他,轻轻抚摸他。
萨扬的皮肤冰凉,脉搏虚弱而没有规律,脑袋受了伤,他急需救治。乔伦于是看看周
围有什么东西可以盖住受伤的助战者,但他不由得停住了,两眼圆睁,被眼前的景象给惊
呆了。
那个行刑者的尸体躺在祭石附近的石头铺的小路上,背上有一个烧穿的大洞;孟举被
烧黑的尸体蜷缩在神庙的阶梯上,从他的尸体下流出的血淌成了两股小溪,汇集在一起,
然后又分开,又出现在下面的通道上形成了几汪小血池子。
“葛雯?”他不安地叫了一声,顺着台阶向上面的神庙望去,他惊得嘴上叫着的她的
名字都说不出口:神庙的门廊被撞断了,被撞坏的银色攻击船的碎片在破碎的石头间熠熠
生光;攻击船飞行员的尸体从驾驶舱倒挂着,而那条龙扭曲的尸体在附近蜷缩成了一堆。
“葛雯!”乔伦这时大叫起来。他挣扎着站起身,恐惧反而给他带来了力量。他走上
到处是砾石的台阶,嘴里呼唤着他妻子的名字,没有回应声。上了走廊,他试图推开一块
残骸找她,害怕她被压在里边,突然,他一阵头昏,手臂一阵扭痛,提醒了他自己他受了
重伤。他摇晃了一下,差点倒下。
远处一声爆炸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声音像是被包裹住的东西的撞击声,穿破了他的绝
望。转过身来,乔伦从山顶上向外望到下面的平原,好几百个金属表面——是在美利隆周
围徐行的坦克在反射阳光,其间白色的激光火炮向那个魔法圆顶猛攻。他觉得他看见了—
—也许对于从这样远的距离来看,可能是他自己的想像——那些闪闪发光的宫殿水晶塔顶
中有一个倒了下来。
在他周围的所有东西,所有的人,都死了,现在,美利隆也将要灭亡,预言就要实现
了。
“为什么我没死?”在极为痛苦之中大叫,心酸的眼泪刺痛了他的眼睛。然而,突然
他眨眨眼把眼泪挤了回去,他又朝平原望去,“也许正是因为……”他嘴里嘟噜着。
他会死的,但不是在这,他要在美利隆的土地上在战斗中死去,预言还没有完结。现
在还没有。
然后他急忙四下搜寻,看到一块黑色的金属几乎是埋在砸碎的石头下,于是他咬紧牙
关,顶住每挪一步引起的巨痛,穿过那个攻击船残骸,走下台阶,那把黑暗之剑就躺在那
个行刑者身边,他的一只手伸向它,差点儿就要摸到它了。
乔伦躬身捡起那把剑,可是他的腿却支持不住他,最后他跪倒在它旁边。当他伸手出
去时,他犹豫了:“我可以拯救他们,但是为了什么呢?就为这?”他抬起头,满眼望去
只有死亡。
他手中将握着整个世界的生死大权——
乔伦又回头看看那把黑暗之剑,此刻太阳正照耀在它上面,但它并没有反射阳光,它
的金属,又黑又冷,像死了一样……
于是,乔伦明白了。
到美利隆去,置它的敌人于死地,那才是完成了预言,那么这场战争将结束,但是,
还会有另一场战争,甚至另另一场,恐惧与相互不信任将不断增加,每个世界将把自己同
其它世界封闭开来,最终,每个世界都将相信,生存下去的惟一方法就是要将其它世界完
全消灭干净,但它们却从未意识到,这样做的同时,它们也在毁灭自己。
“打开窗户,解救那里的众生!”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甜润的说话。
他转过身来,看到葛雯德琳静静地坐在神庙台阶上首的一堆残骸之中,她明亮的蓝眼
睛正望着她丈夫。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她认出是他的迹象,但是,她的确是在同他说话。
“怎么样才能做到呢?”乔伦跪在他的剑旁,大声地问道。只见他把双臂伸向天空,
沮丧地大声呼喊,“我怎样才能阻止这一切?请告诉我!”
他的声音又回音回来,围绕着神庙的廊柱,从山那边不停回传过来,声音越振越响:
“怎么样?”成千上万个亡灵们接过这声呼喊,每一声都比最小声的喁喁私语都要小声,
“怎么样才能呢?”
葛雯德琳做了个要大家安静的手势,于是,回音静了下来,在这个世界上一切东西都
安静了下来,等候着……
葛雯德琳双手抚住的膝盖,脸上挂着安详的微笑,打量她丈夫,那笑容刺痛了他的心
,因为他看到她仍然不知道他是谁。
“把你从那个世界拿走的东西归还给它。”她说。
把你从那个世界拿走的东西归还给它。他看了看他手中的剑,当然是那把黑暗之剑,
是他用那个世界的石头锻造的。可是,他怎么还掉它呢?他又没有熔炉把它熔融掉,他是
可以把它扔到山峰上,但它只会落到下边的岩石里,躺在那儿直到别的什么人发现它。
把把眼睛望向祭石,第一次仔细地研究着它,他意识到孟举刚才怀疑它——是用黑暗
之石制成的。
当他转过身来看葛雯时,看见她在对他微笑。
“未来将会怎样?”他问道。
“一切将结束,”她说,“然后,一切将重新开始。”
他点了点头,认为自己已经明白了。于是他拿起剑,走到萨扬那边去。他跪在助战者
身旁,吻了吻他温和慈祥的脸庞。
“再见了,我的朋友……我的神父,”他轻声说。
他注意到自己,很奇怪,他不再感觉虚弱,疼痛也消失了。他站起身来,迈着坚定不
移的步伐,向祭石走去。
在他向祭石走过去的时候,他举起了手中的剑,剑身开始燃烧起蓝色的火焰。祭石也
回应了,九大秘密的符号开始闪耀蓝白相间的光,他抚摸每一个刻划在岩石里的符号,手
指寻着它们的轨迹摸去:地球、空气、火与水;时间、魂灵和黑影;生与死。
他转过身来面对他妻子,伸出他的双手,说:“你来不来和我站在一起?”
也许他邀请她和他一起跳舞更好:“当然!”她爽朗一笑回答道。于是她跳起身来,
轻快地跑下台阶,她的长裙拖带上地上的血迹。
在她越走越近时,他看到她的眼光好奇地盯住他受伤的胳膊,她蓝色的眼睛掠过萨扬
,然后掠过那个死了的行刑者,然后掠过西姆金尸体,一阵悲伤的表情、迷惑不解的奇怪
的阴云笼罩住她的脸庞。她回过头来看着乔伦,伸出手来,用指尖碰碰他被血水浸透了的
衣袖,他收缩了一下,她也就立刻把手移开,把手放到身后去,害羞地盯着他望。
“你没有弄疼我,至少没有弄疼我的胳膊,”他补充了一句,因为他知道她一定是看
到了他脸上的疼痛表情,“我记得……很久以前,你第一次像刚才那样碰我的时候。”他
两眼搜寻地盯着她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在死亡中找到了和平安宁?他们幸福吗?”
“他们会的,当你使他们解脱以后。”她答道。
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但他很快意识到,是他没有问他心里面所想的问题。我在死亡
中会找到和平安宁吗?我还能再找到你吗?他意识到他永远都不能问这个问题,因为这对
她没有任何意义。
她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他们在等待着你,”她说,在她清脆的声音中有一丝不耐烦
。
等待……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也许是自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等待了。
他转过身来,背对着她,乔伦用两只手握住了黑暗之剑的剑柄,他将剑高举过头,双
脚在死寂的花园土壤上稳稳地站好。只见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量
——把黑暗之剑深深地插入祭石的心脏。
黑暗之剑很轻易就劈进那块岩石里去了,不费力气得让他吃惊,祭石散发出耀眼的蓝
白色光芒,并且开始震动。乔伦的感到双手下的震动,就好象是他把剑刺进了血肉之躯里
。震动越来越大,从祭石处不断扩大开来,传得越来越远。
在他的脚下,山也开始摇晃起来,地面开始颤抖,一起一伏,就象一个有生命的东西
,分裂开来。神庙从地基开始摇摇欲坠,地面上的裂缝使墙壁裂开,屋顶掉了进去。乔伦
脚都站不稳,倒在地上手脚趴地,葛雯德琳蹲伏在他附近,瞪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盯着周
围看。
突然,地动山摇止住了,一切又恢复静止不动了,祭石发出的光亮也消失了。石头周
围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那把黑暗之剑不见了之外——黑暗之剑踪迹全无。
乔伦拼命想站起来,但是他太虚弱了,似乎那把剑——带走了它最后一个牺牲者——
从他身体里吸走了他的生命力。乔伦疲倦地靠在祭石上,向外边平原上望去,心里模糊模
糊在想:为什么还是大中午,天就要黑了。
也许是他自己眼力不行了,这是死亡阴影的前兆。乔伦急速地眨眨眼,阴影并未消除
,然后他两眼紧盯住天空看,才意识到不是他的眼力在衰退,而是真的天越变越黑了。
但那是怎样一种古怪、令人不安的黑暗呀。这黑暗是从地面升起来的,迅速在地面上
铺展开来,就像是迅速漫溢的海潮,与仍在高空照耀的太阳一争高下。在这场奇怪的光明
与黑暗的斗争中,物体都以非自然的清晰显现出来,每一根线条都把物体的轮廓清晰地描
绘出来。每一棵死掉了的植物的茎干都染上了深红色的光辉,使得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活着
的,小径上点点血迹散发出耀眼的红光,助战者的满头银色发丝、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和
他双手烂了的手指在乔伦眼里是如此清晰,以致他想,要是在天国里一定也能看得见。
因此,天国也能看得见进攻的坦克那闪耀的光亮,那些防御的男巫们发出的枝枝叉叉
的闪电劈雳。随着黑暗越来越黑,风也开始吹了起来,乔伦看到美利隆周围的战火越烧越
猛烈。
乔伦抬头望向天国,想看看有没有人在观看,他看到了天黑的原因了。太阳正在消失
,这是日食,他以前也看到过的,萨扬曾经给他解释过原因,是月亮在穿过猩哈伦世界和
太阳之间时将月亮的影子投射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是,乔伦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像这样的日
食,月亮将太阳全部遮蔽住了,完全吃掉了太阳,月亮不满足一口只咬掉一点地吃太阳,
而是整块整块地大嚼特嚼,不留一点碎屑地。
黑暗越来越浓,在世界的边缘,沿着地平线处,黑夜沉沉,星星开始露了出来,一忽
儿闪烁着光芒,一忽儿又消失进另一个黑暗,比黑夜还黑,把它们全都吞没了。在这黑暗
的边缘,闪电在不停地闪烁着,雷声也在大地上席卷而过。
天空越来越黑,阴影在乔伦周围慢慢升起,在山峰上还有点亮光——只有一块阳光还
照在他们身上,死死拽住生命不放。乔伦看着黑暗从下面的土地升起,他有一种异样的感
觉,觉得他和葛雯在黑暗的海洋上飘流。
然而,黑暗最终必会将他们也占领的,那风起云涌的暴风雨和将要来临的大海正力图
倾覆他们那脆弱的小船。乔伦身体中有一部分感到害怕,一部分请求他找一个躲避那即将
到来的暴风雨的遮蔽处,他也知道他应该找一个躲避的地方,但是他动弹不了。这就像是
沉睡中麻木而又失去知觉的样子,他仔细观察着在梦中发生着的一切,他不再感觉疼痛,
胳膊里也没有了感觉,他的右手似乎是长在别的什么人的身体上了。
风越来越紧,从四面八方抽打着他的身子,小小的岩石块扎进他的肉里噬咬着他,葛
雯德琳的金发像一团明亮的云彩包裹住她。
乔伦把他妻子拉近些,她簇拥在他身旁,他们躲在祭石所提供的避风港里。她并不害
怕,而是满怀期待地瞪大双眼,望向那不断逼近的暴风雨,眼里倒映着那枝枝叉叉的闪电
,双唇微张着,似在吸饮那呼啸着的风。
因为她不害怕,乔伦内心里最后那些恐惧也远离了他。现在他再看不见美利隆了,只
有一小块太阳照射着山峰,世界上其余的地方都处于黑暗之中。
那垂死的光亮柔和地照在萨扬那平和的脸庞上,像天主教的祝福式一般轻抚着他,然
后,黑暗也覆盖了他,最后的一丝光线在葛雯德琳的头发上形成了一个光晕,乔伦两眼一
直盯住她,他知道他将带着她的这个样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并且在另一个世界里保存好
这个样子,在那儿她就会认出他来了,在那儿她就会叫他的名字了。
黑暗越逼越近。乔伦只看得见葛雯,而她那双明亮的双眼瞪大着望向那即将来临的暴
风雨。他仔细研究她的脸时,他注意到那张脸已经变了,面部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丝毫的
畏惧,但在这之前曾经是疯狂前的平静。现在的平静是,在很久以前在他认为他很孤独、
默默无闻的时候,那个曾经看到他的眼里去的女孩的漂亮的脸上所呈现的那种平静,是那
个向他伸出爱与信任的手的女人的漂亮的脸上所呈现的那种平静。
“请跟我来。”他默默轻声地说那时他对她说的话。
葛雯德琳把她蓝色的眼睛转向他,黑暗在乔伦身旁越聚越浓,似乎,太阳只照在她的
眼睛里。
“我愿意跟你去,乔伦。”她满含着泪水对他微笑着说,“我愿意跟你去,我的丈夫
,因为我现在自由了——随着死去的人获得了自由,魔法最终获得自由!”她伸出双手把
他拥抱到怀里,紧紧地拥住他,将他的头环抱在心口上,轻轻地,她用手抚平他的头发,
将双唇轻压在他的额头上。他双眼紧闭,而她向他弯下腰来,护住他。
太阳完全消失了,黑暗将他们吞没了,而那可怕的暴风雨也终于向那个世界袭来。
第三十九章 挽歌
在强风劲吹之下,边界上的哨兵一个一个地被吹翻,滚落下来,那禁锢他们的符咒—
—其中有的被禁锢了好几个世纪——如同他们的石头身体粉碎了一样,给破除了,最后掉
下来的那一个,也就是坚持抵抗暴风雨直到最后的那个,是一座手握成拳头的雕像。
在那些最古老的橡树被连根拔起,像细枝嫩芽地倒在地上到处都是之后很久,在那如
潮的海浪冲刷着海岸之后很久,在那些城墙被炮火轰成齑粉并燃起熊熊大火之后很久,在
美利隆作战的各路军队溃不成军、四下逃窜之后很久,这个雕像勇敢地迎着暴风雨,并且
——要是有人在附近的话——他们可能能听到空荡荡的笑声。
一次又一次狂风抽打着它,沙子叮咬它的石肉,闪电在它上方炸响,雷鸣用它强劲有
力的拳头如锤般敲打在它身上。终于,在那黑暗处于最黑暗之时,它倒下了,撞到岸边,
石头砸得粉碎,变成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小碎片,被呼啸的风高高兴兴地卷起,播撒在那片
土地上。
助战者的灵魂获得了解放,他也加入到猩哈伦世界的亡灵队伍之中,用他没有视力的
眼睛,观看着这一切结束。
狂风暴雨肆虐了整整一天一夜,然后——当整个世界被风吹刮干净,被火烧干净,被
水冲洗干净以后——暴风雨才停止下来。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一切都静止不动。
没有东西动,没有东西能动一动。
魔力井枯竭了。
尾 声
在美利隆上最后的居民,簇拥在他们破损的城门的阴影下,他们仅有的那点财产被粗
糙地打成一个个包袱,堆放在他们身边,他们排成一队,等候着。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默默无言地等候在那里。术士们失去了法术,被迫走在地上,走
在感觉笨重的尸体中间,没有了魔力他们感到很难控制,他们连说话的力量也所剩无几,
他们也没有什么令人鼓舞、令人不绝望的事可谈。
偶尔有婴儿会啼哭几声,然后就能听到母亲轻哄孩子的声音。有一会儿,三个年幼无
知、不懂世间发生何事的小兄弟在铺满砾石的街道上玩打仗游戏,互相间砸石头子,高兴
得大喊大叫,他们的声音在这条毫无生气的大街上来回震荡,听起来既刺耳又令人烦躁不
安,其他人,在队伍里有的站有的坐,闷闷不乐地看着他们,三个孩子的父亲厉声喝斥了
他们一句,止住了他们的游戏,那个父亲斥责的语调无情地抽打孩子们的天真无瑕,给他
们留下了永远无法忘记的创伤。
大街上重回到静默之中,那一队人们重又回到难捱的、无穷无尽的等待,大多数人想
尽量躲在城墙的阴影底下,尽管空气很寒冷——尤其是对那些从不知道什么是冬天的美利
隆的人们来说——但是太阳却毫不留情地直射在他们身上,他们过去习惯了的那个温和的
、彬彬有礼地在美利隆上空照耀了好几个世纪了的太阳,对于这个陌生的、怒火中烧的太
阳他们感到害怕。可是,尽管这明晃晃的太阳光令人难心忍受,但是若有任何阴影使天空
变黑,人们就会充满恐惧、忧心忡忡地抬头张望。令人恐怖的暴风雨,像这样的在此之前
在这个世界上从未见过的暴风雨,开始周期性地蹂躏这片土地。
在这排成一长队人们中间,时不时会间隔上一些长着银色皮肤和金属脑袋的、样子怪
怪的人类,他们站在那里守卫着,严密监视着那些术士们。在那些守卫的手里面都握着金
属装置,美利隆的人们都知道这些装置会发射出一束光,可以使一个人进入失去知觉的沉
睡之中,或是进入更深沉的、没有梦幻的死亡之中。术士们或是小心谨慎地把眼睛避开那
些个样子古怪的人类,或是,他们的确要看他们时,则是匆匆地、偷偷摸摸地、充满仇恨
和恐惧地瞥上两眼。
对于那些样子古怪的人类,尽管他们忠于职守,但是他们看上去并不紧张,或是有什
么不安适的,他们在守卫的这些术士是家庭,多半是中下层的工人家庭,而这些人被认为
是不具危险的,这与那一长队身着黑色长袍、正走上街道的武术士有很大区别,他们的风
帽都取下歪在一边,脸上毫无表情,面色严厉,走在街上时头也低垂着,在他们褴褛的黑
袍长袖下隐隐闪现钢手铐的反光,他们一步一挪地走着,脚上在踝骨处也带上了脚镣。这
些武术士和女巫们有重兵看守,那些样子古怪的人几乎是二对一地监视着他们,严密监视
、并且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每一个武术士或是女巫,哪怕是一只手稍微动动都会被止住。
这些杜察士的囚犯们被推搡着迅速走出大门,当他们经过那些排队等候着的美利隆的
人们身旁时,那些人们几乎都没看他们一眼,美利隆的人们被自己的悲惨境地包裹着,因
而对于他人的悲惨也就毫无同情心了。
这种漠不关心也同样用到了一个正被抬在一个担架上抬着走出破损大门的人身上,这
是一个又胖又大的男人,由六个在重压之下汗流浃背的、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助战者抬着
,尽管他病得很重走不了路,但是他仍庄重地穿着他施职时的大红色长袍,头上端端正正
地戴着他的主教冠,他甚至尽力抬起右手,把它伸出去给他经过的人们头上施福,有少数
人低下了头,或是脱下了帽子,但大部分人则是在无声的绝望之中看着他们的主教离开了
这座城市。
有几个大学生正站在大城门边上,向外面的平原窥探,想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在学生
中流传说,那些武术士们将被处死。而那些被俘的、着黑袍的杜察士被装进了与大主教万
亚那些可怜的随从站在一起的银色动物之中的一个的躯体里。当看到那些囚犯没有被排成
一排烧死,那些大学生们——有些失望地——贴着那掉着粉末的、烧得黑漆漆的城墙懒散
地走去,嘴里还嘟嘟哝哝地咒着那些卫兵,小声嘀咕着反抗的计划,而这些计划永远都不
会有结果的。
美利隆上其余的人都扭头不看狂风肆虐的平原,在上个星期中,这已经是人们太熟悉
的场境了——被那些样子古怪的人称为“气船”的巨大的银色身体的怪物,张开他们的大
嘴,将成千上万的人们吞进肚里,然后飞升到空中,消失在天国里。人们害怕,很快就会
轮到他们走进那些怪物的肚子里了。
人们一次又一次地被告知,带走他们不是让他们去死的,而是重新安置他们,把他们
从一个现在已经不安全的世界搬迁走,他们甚至还能——通过某种用阴术制造出来的对讲
装置——与他们已经迁居到这另一个“美好的新世界”了的亲戚朋友们谈话,但他们仍然
是蜷缩在他们被打得稀烂的城市里,等候他们那最后的痛苦时刻的到来。尽管很少有人能
够在看到一片废墟的美利隆时不会泪水盈眶,但他们都拼命搜寻记忆,尽可能紧紧抓住记
忆不放。
整个街道在主教离开后就空无一人了,人群开始四处骚动,期待着轮到他们走了,人
们收拾好他们的包裹,有的则四处找他们的孩子们。当有个人从银色怪物中走出来,穿过
大平原走向美利隆时,人们中,尤其是一旁观看的大学生中,开始议论纷纷。那个人越走
越近,而那些学生们——看到那只是个助战者,一个弯腰驼背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的褐色
长袍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太短了,因而露出他瘦骨嶙峋脚踝来——就失去了兴趣。
当这个助战者要走进大门时,一个样子怪怪的银色皮肤的人叫住了他,那个助战者指
了指一个重兵把守的男人,这个人一直都是与其他人隔离开的。就像那些杜察士一样,这
个人的双手也戴着手铐,但他没穿黑色长袍,他穿的是天鹅绒加丝绸衣服,曾经这些衣服
显示出华丽与富有,现在被撕破了,并且又臭又脏,上面还沾染了血迹。
卫兵点了点头,然后那个助战者走进了城门,径直朝那个人走去,而那个人并没注意
到他。这个囚犯的头是低着的,两眼紧盯着地上看,满脸显示出如此深重痛苦的绝望,以
致于旁边排成一队的人们看见他时都充满了同情与尊敬,他们在他身上得到了安慰,知道
他与他们一样悲哀。
“殿下。”助战者轻轻地说了一句,走上前去,站到他身边。
格拉尔德王子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个助战者,脸上露出认出是他来了的惨淡的笑容,
“萨扬神父,我一直在纳闷你去哪里去了。”他看了看助战者包扎整洁的头,“我害怕也
许你的伤——”
“不会,我很好,”萨扬说,伸出手来摸摸绷带,又稍稍咧了一下嘴巴,“一会儿疼
一会儿又不疼的,但这正是意料中的事,他们告诉我说,这他们叫做‘脑震荡’。我一直
在飞船上的治疗室里,但是现在要来看看我们的小病人了。”
“怎么样了?”格拉尔德表情严肃地问,笑容不见了。
“他情况在好转……最后终于,”萨扬叹了口气说,“我整个晚上差不多都和他在一
起,我们差点就要失去他了,但最后我们还是劝服他接受那些……他们那类人医生提供的
治疗”——他对着那些怪模怪样的人做了个手势——“自从锡达拉失去魔力以后,莫西亚
终于肯听我劝了,最后他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帮助,他会活下来的。现在我让塞缪斯勋爵和
夫人照看他,我来告诉您听。”
格拉尔德王子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青:“我不责备他,要是我,我是不会接受他们的治
疗的,”他痛苦地发誓说,“我很快就会死的!”
愤怒的泪水充满了他的眼睛,他摇了摇他戴了手铐的双手,拳头紧握,腕关节拉紧了
他的刑具。有一个卫兵看见了,厉声喝了一句什么东西,听起来不像是人说的话,而是通
过金属头盔因而带有机械声。
“我很快就会死的!”格拉尔德声音哽咽地又说了一遍,两眼盯着卫兵。
萨扬把手放在王子的胳膊上,正要说些什么他能说得出的安慰话,这时,在等候的人
群中一阵骚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引起了那个卫兵的注意。
有三个人在美利隆那破烂不堪的大街上走着,他们在把街道弄得混乱不堪的砾石间迂
回,经过那仍然在闷烧的、被火熏得乌黑的防护林的树木,向城门走来。这三个人中有一
个——身材矮小,肌肉结实的人,穿着素色整洁的制服——并不去注意那一片废墟,而是
以一个司空见惯这种场面了的了的严肃表情走过,但是,那两个陪同他一起走的人却显露
出被深深打动,并且为之悲哀。
但至少有一个人很特别——是一个金发女人,长着一副温柔而又可爱的面容的女人—
—一会指这一会儿指那,小声地边跟他的同伴说着什么,边摇摇头,好象是在回忆什么快
乐的时光。那个同伴——是一个黑发男人,穿着白色长袍,右手吊在绷带里——弯下腰来
听她说,这个男人的脸,虽然严肃而又阴沉,但显示出无人能知晓有多深的悲哀。
有一个在旁边观看的人看得到,理解得到,萨扬赶忙用手擦擦眼睛。
这三个人由至少有十二个银皮肤的、荷枪实弹的人陪着走,而这些人的眼睛和武器都
瞄准着人群。
美利隆人民在沉默中爆发了,人们都踮起脚尖,冲着那个穿白袍的人挥拳头,他们高
声叫骂着,嘴里威胁着,并开始扔石块,人们冲出队伍,想攻击那个人,银色皮肤的人则
把他们的司令官还有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团团围住,其他卫兵则将那些言行最为激烈的攻
击者推回墙边,或是把他们令人睁不开眼的光束照在他们身上,迫使他们把腰弯到地上。
最猛烈的人被拘禁起来,被推推搡搡地关进在看城术士的门卫所残余的地方内设置的一个
临时禁闭室。
那个黑发白袍男人并没显出生气或害怕的样子,他甚至还阻止一个卫兵去抓一个冲出
人群向他本人吐口水的年轻女人,他的担忧显然是放在那个金发女人的身上的,因为他用
他的胳膊把她围住,紧紧搂着她,保护她。她虽然面色苍白,但却镇静自若,并且充满悲
悯地看着这些人们,她一直都试图对人们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在这三个人沿着在城门附近排成一队的人群走过去时,人群中不停有人叫骂和扔石块
,骂声震天,诅咒与威胁也充满恶毒与丑恶,格拉尔德王子皱起眉毛看着神父萨扬,助战
者的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全身在不停地抖动。
“我为你不得不看到这一切感到难过,神父,”格拉尔德突然说,怒视着那个身穿白
袍的男人,“但是他不该来这的,是他自己招致这一切的。”
萨扬一言不发,心知他说不出任何可以减轻王子的痛苦的愤怒的话,他的心因悲哀而
疼痛起来——他为这儿的人们、为王子、也为乔伦感到悲哀。
波利斯少校厉喝一声命令,卫兵们开始把人群驱赶出城门去,把他们赶往等候在那的
气船的集合地。这个命令起了恢复秩序的作用,人们被迫开始收拾他们的财产,慢慢地他
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他们这座城市的废墟,一边离开,一边还对乔伦投去仇恨的目光,叫
骂最后一声诅咒,挥动他们紧握的拳头。
乔伦没有停步,在葛雯德琳和波利斯少校的陪同及卫兵们的包围之下,他似乎对人们
充满仇恨的叫骂充耳不闻,他的面部表情如此之冷漠,就好象是用石头刻出来的,但是萨
扬——这个十分了解这张脸的人——却看到了燃烧在那双褐色的眼睛里面的深深的痛苦,
那双颊的肌肉紧绷着抑制住那痛苦。
“要是他将和我们一起走的话,我就拒绝离开!随便你怎么处置我!”当这三个人走
到格拉尔德附近时,格拉尔德对少校严厉地说。
王子挺起身站得又高又直,将他那双戴了手铐的双手放到前面,脸上带着严肃高贵的
神情,就好象他戴的不是沉重的钢刑具,而是什么珍贵珠宝的手链,王子向乔伦投去一眼
阴沉沉的目光——这一眼中是那么充分表达了王子所有的蔑视、愤恨,显示出这比任何最
恶毒的咒骂都要厉害、比最锋利的石头更能砍到乔伦的肉里去。
没有畏缩,他毫不避忌地迎着格拉尔德的目光,带着只受悲哀锻打的骄傲看着他。
看着格拉尔德和乔伦他们这两个人,萨扬回想起他们俩初次见面时的情景犹历历在目
,当时王子误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土匪而把他抓了起来关进监狱,那时在乔伦的肩膀上也
显示出同样的骄傲,同样的高贵神情,但现在,曾经燃烧在这孩子眼里的狂傲不羁与公然
蔑视的火焰熄灭了,剩下的只是悲痛与哀伤的灰烬。
也许在王子内心激起了相同的回忆,或许是乔伦那坚定不移、毫不退缩的、没有愧疚
、没有歉意的目光迎向他的,王子先移开了他的眼睛。他的脸跟着就红了起来,他越过美
利隆这座一片废墟的城市向外望去,看到外边那被暴风雨肆虐过的土地。
波利斯少校用他自己的语言说了一阵子话,乔伦听着他说完,然后转过身来把这些话
翻译给格拉尔德听。
“殿下,”乔伦开始说话。
格拉尔德鼻子一哼,尖刻地说:“不是你的殿下!说‘囚犯’才对!”
“殿下——”乔伦又叫了一声,这次又是格拉尔德先软了下来,因为他听到在这两个
词中蕴含着深厚的尊敬和更深重的悲哀,是那种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后永远也得不回来
的悲痛。王子没有看,但却继续望着外面远处的地方,然而,他的眼睛迅速地眨了几下,
并将嘴唇紧紧抿住,他这是在把他的自尊不允许他流的眼泪吞进了肚子。
“——波利斯少校向您表示他的愿望,但愿您能考虑作为他的宾客上那条船去,”乔
伦说,“他说,若能与像您这样一个勇敢与高贵的战士分享他的座舱,那将是他的荣幸,
他还希望您能恩赐他以与他共同渡过那长长的旅途时间教导他更多的关于我们的人民的事
的荣幸——”
“我们的人民?”格拉尔德的嘴唇翘了起来。
“——以及我们的生活方式及习俗,这样当你们到达目的地时他能够更好地为他们服
务。”乔伦说,不理会他中途打断。
“你意思是说,当我们到达奴隶集中营时!”格拉尔德冲口而出,“而是我们中有一
部分人!”他尖酸地加了一句,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乔伦,“我猜想,卖国贼,你就可以回
到你的朋友们那去了——”
显然,波利斯少校听明白格拉尔德那些尖刻的话了,他摇摇头,表示对一个显然的误
解觉得遗憾,于是他对乔伦说了点什么,然后——打了个手势——招来一个卫兵把手铐给
打开了。
格拉尔德猛地把手往回一抽,断然拒绝给他开锁,愤怒地说:“我的人民被铐住多久
,我也会铐住多久!”
“殿下,”神父萨扬插嘴进言,说话时压低了嗓门,但却坚定地说,“我请您记住,
既然现在您父亲已故,您就是您的人民的领袖,人民把他们的信任都放在您身上了,并且
——把您视为他们流放中的领袖——您要时刻把他们的最大利益放在心中,您不能老记着
仇恨,那于事无补,相反却会助长更多的仇恨,把我们带回到这个——”助战者用他那变
形的手做了一个姿势,指了指周围这一片废墟。
格拉尔德王子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站在他身边的萨扬都能感觉到他强壮的身体在颤
抖,看到他骄傲的嘴唇翕动,他正斗争着要战胜自己自尊心、自己的愤怒与痛苦。
“我知道我不大懂政治,殿下,”萨扬继续说,“但是我是以一个自己遭受了许多痛
苦也看见别人遭受过许多痛苦的人对您说这些,我希望这种折磨尽早结束。并且,您还记
得吧,我正尽自己——受您的邀请——作一个顾问之所能。我知道,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替
代品,代替不了那个在临终把我推荐给您智者,但我相信,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也会向您
提供相同的建议。”
格拉尔德低下了头,泪水不知不觉地止不住往下流。他咬住嘴唇,既不能也不愿回答
。波利斯少校焦急地看着他,又对乔伦说起话来,从他自己的声调中可看出他所说的一切
是真实而又诚恳的。
乔伦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翻译:“少校再次向您发誓,我们的人民不是奴隶,您
将被送往新安置营区,在那您将会适应您将在那儿生活的新世界。最后,要是认为明智可
行了的话,您可以到您愿意去的地方,住在您愿意住的任何地方,以您认为合适的任何方
式生活。当然,只有一个限制——那就是不要再回这个世界来。这全是为您自身的利益着
想,这块土地上频繁出现的暴风雨以及猛烈的性质使得它实际上已不可能适合任何人在这
居住了。”
听到这句话,萨扬觉得自己看到葛雯德琳忧伤地笑了笑,靠住她丈夫更紧了。乔伦继
续说话时,他围住她的手臂搂得更紧了,而他坚定而又毫不退缩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格拉
尔德的脸上移开过。
“尽管您的魔法功力现在似乎没有了,这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集中魔法的
中心了,彼岸世界聪明的统治者知道,到时候,魔力会回到你身上的。既然魔法再次在整
个宇宙中弥散开来,他们认为,你的功力一定能找到某种方法成长得与它们在古时候一样
强大,我们的人民可以成为彼岸世界的巨大宝贵财富。”
“我们也可能成为巨大的危险。”格拉尔德阴沉地说了一句。
波利斯少校用他宣告的手势加强他的语气回答了他的话。
“少校表示这一切都是真的,”乔伦说,“他知道,滥用权力且企图为自己的个人私
利而使用权力是某些人的本性,像孟举那个魔法师就是这样的人,但他也知道,有人为了
人民的利益而牺牲他们自己,他们为了让这个世界——所有的世界——变得更好而鞠躬尽
瘁,这也是他们的本性。”
似乎此时萨扬本来想说话,但是乔伦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继续说话。
“少校接到消息说,其他与孟举合谋的魔法师并没有因他们的主谋已死,或是他要把
他们——全部——出卖出去的事实而住手,他们逃到秘密的地方躲藏了起来,并且正谋划
着,现在魔法既已回到宇宙之中,他们将利用他们会因此重新获得的力量继续战斗。”
“詹姆斯·波利斯并没说,但我要加上一句,”乔伦平静地说道,“在某种程度上,
这些邪恶的术士的产生我们有一定责任,因为正是我们把他们从我们的社会里铸造了出来
,当然,在外面那儿的术士会视您及所有像您一样的人为威胁,因此他们会采取一切行动
要消灭您,彼岸世界的统治者们希望我们的人民能帮助他们找到并将他们消灭干净。”
“当然,殿下,”萨扬说时带点善意的讽刺,“在我们当中有许多像大主教万亚那样
的人,他们毫无疑问将尽快且非常成功地建立他们自己的控制新世界的政权,所以,我们
也需要强大有力和令人尊敬的人,像您和波利斯少校这样的人,携起手来,你们一定能够
取得许多好成就的。”
葛雯德琳向前了迈了一步,把她温柔的手放在格拉尔德的胳膊上,说:“仇恨是有毒
的土壤,在那上面什么也生长不出来,一棵大树——无论有多强壮——种植在这样的土壤
里,必定会枯死掉。”
格拉尔德眉头耷拉着,眼睛直视前方,面部的表情既严肃又苛刻,少校又打手势叫人
打开手铐,卫兵也再次走向前,王子仍然把手紧靠在身边,把它们掩在他那身撕破了的、
血迹斑斑的长袍里,然后,慢慢地,不情愿地,他伸出了他的双手,卫兵取掉了手铐,格
拉尔德那骄傲的目光才不情愿地转过来望向波利斯少校。
尽管这个矮壮的少校甚至还没有格拉尔德的胸脯高,但他的肩膀却与王子的一样宽厚
,这两个男人年纪差不多,都在三十多岁,并且——尽管其中一个穿的是红色天鹅绒,外
罩丝马甲,穿着紧身裤,另一个穿的是黄褐色卡其布制服——在他们俩之间有极为相似的
地方,显示在他们各自笔直的站姿里,显示在他们真诚和直爽的举止中。
“我将接受您提出的条件,波利斯少校,”格拉尔德生硬地说,“我将尽我所能帮助
您……来了解我的人民,并且,反过来,我……也会”——他吞了一口口水,又继续生硬
地说——“学说你们的语言,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波利斯少校认真地听着,脸上稍稍有点阴沉。
“第一,要准许我的顾问,神父萨扬,留在我的身边。”格拉尔德严肃地看着萨扬,
“要是您愿意的话,神父?”
“谢谢您,殿下。”萨扬直接了当地说。
再没有比这更容易安排的事了,波利斯少校原先自己正要向王子提这个建议的。
“第二,我的人民身上戴着的锁链和手铐必须都取掉,”格拉尔德语气坚定地说,“
我会跟他们谈话。”看见少校眉头皱起,王子加了一句,“并且,在此我发誓——如果我
们真的受到像您所说的那样的礼遇——我们就不会给您和您的统治者们带来任何令人震惊
的事。我还要求允许我们——暂时地——自己管理自己。”
波利斯少校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又对乔伦说话。
“他本人同意了,”乔伦说,“但是他不能代表他的上司们意见,但他相信,你们两
个一起合作,一定能说服彼岸世界的统治者,这是所有关系到的人的最佳利益的事。”
“先生,请,伸出您的手,来吧?”詹姆斯·波利斯少校绞着舌头说,结结巴巴地用
格拉尔德的语言说出这些词语来。他伸出了他的手。
慢慢地,格拉尔德伸出了他的手,在他这么做时,他手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手铐留下
的痕迹。他曾经经历过的极度痛苦仍记忆犹新,因此,格拉尔德迟疑了一会,手也颤动了
起来,看上去他是要拒绝接受少校的礼遇,萨扬在一旁屏住了呼吸,心里边暗自祈祷起来
。
格拉尔德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平平的、坚定的线,他把他衬衣那褴褛的衣袖拉下,盖住
了他的伤疤,然后伸手接住了少校的手,詹姆斯·波利斯也紧紧抓住格拉尔德的手,嘴角
上挂着微笑。
葛雯德琳把头倾下来听只有她能听得到的声音,然后微笑着望着他们俩:“亡灵们对
我说,你们今天所缔结的友谊将成为彼岸世界的历史上的一个传奇,以后还有很多次是出
自你们俩各自的意愿,在给你们的宇宙带来秩序的斗争中,为他人奉献自己的生命的传奇
故事。可是,正如善可能会随着魔法的回归而发展壮大,恶也可能会随之成长,甚至很可
能会超出你们所能想像的地步。但只要你们互相之间有信心,并且对上帝有信心”——她
看了一下神父萨扬——“你们就一定会取得胜利。”
波利斯少校因感到自己在接受亡灵们指教而觉得尴尬和似乎有点儿狼狈,赶忙清清嗓
子,大声对卫兵们发号施令,在向王子、神父萨扬、以及——最后一位,但却是最受尊敬
的一位——乔伦打了招呼之后,就转身离开,踏着步子走开去执行其它职责去了。
格拉尔德看着他离去,显然对他的握手的力度和他笔直的军人姿势留下了良好印象,
王子自己微微一笑,然而,当王子看到乔伦在看自己时,他的笑容消失了。
王子看到乔伦要对自己说话时,他做了一个愤怒而又猛烈的动作,止住了乔伦。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王子冷漠的眼睛盯在乔伦肩膀上方的什么地方,“你答应过
我说你有力量拯救我们的世界,但是你没有这么做,相反你却故意地毁灭了它。得啦,我
知道!”看到萨扬试图插进来,王子急忙抢在前面说,“我听说过你的原因了!神父萨扬
解释过你为什么要做出把魔法释放到宇宙中去决定的原因了,也许,很久以后,我会明白
的吧,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乔伦,永远都不!”
格拉尔德王子向葛雯德琳冷冷地鞠了一个躬,转过身来拔脚就走,要不是乔伦抓住了
他,他就已经走掉了。
“殿下,听我说,我不乞求您的宽恕,”乔伦说话的时候看见王子的脸变得冷淡而又
坚决,“我自己都觉得难以饶恕我自己,似乎那个预言实现了,是不是我命中注定要这么
做的呢?或是我还有其它选择?我相信我是可以做一个选择的,正如其他人一样。但这正
是因为我们大家都做出的各种选择才造成了这一切的发生,您看,我终于理解了,预言不
像一个警告,虽然我们常常会忽视掉它。要是恐惧没有战胜爱心与同情心,那么我会发生
什么事?这个世界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如果我的父亲没有抛弃掉我而是把我带在他们身边
,又会发生什么呢?如果我听了萨扬的劝说把那把黑暗之剑给毁了,而不是用它来追求权
力,那又会发生什么呢?也许我们能够通过和平手段发现彼岸世界,也许我们早就打开了
各条边界地,早就把魔法释放……”
格拉尔德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他仍然僵直地、紧张地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前
面。
乔伦叹了口气,伸手紧紧抓住王子的胳膊:“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做,”他轻声地说
,“这个世界就越来越像我的母亲——是一具渐渐腐烂和蜕变的僵尸,仅仅是通过魔法才
保持了与生命相仿的形象。我们的世界本身已死,除了在它的人民心中还活着之外。无论
您到哪里,您都将把生命带在身上,我的朋友。上帝将保佑您一路平安……殿下。”
格拉尔德的头低了下来,他在极度的痛苦中闭上了双眼,他的手,腕上流着血结着疤
,放了一小会儿在乔伦的手上。这时,暴风雨云成团成团地在地平线上聚集,闪电在它们
的边上阵阵闪现,小小的漩风在美利隆的废墟上阵阵疾吹,吸走了许多碎小的尘土和石块
,把它们颠抛到空中去。王子从乔伦紧握的手中挣脱出来,转身离去。
他那撕破了的披肩在他身后抽打着,瓦砾在他穿着靴子的脚下四下飞溅,格拉尔德王
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已是颓垣断壁的城门,开始走过穿过荒瘠的平原到气船等候的地方的
那一长段路。
萨扬也叹了口气,把他的风帽拉起,盖到头上,以防那叮咬人的沙子。
“我们也该跟上去了,乔伦。”萨扬说道,“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我们必须开始走
,到气船那边去。”
令助战者吃惊的是,乔伦摇了摇头。
“我们不打算跟您一起去,神父。”
“我们来这只是为了跟你们说声再见。”葛雯德琳加了一句。
“什么?”萨扬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们,“这可是最后一班船了!你必须坐它走——”
一下子,他们的意思就清楚了,“但是你们不可能!”他大叫起来,看了看周围美利隆这
一片废墟,又看了看那越来越低的、迅速移动的暴风雨云,“你们不能留在这里!”
“我的朋友”——乔伦伸出手去,把萨扬受伤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我还能去别
的什么地方吗?你看看他们,你听听他们。”他作了个手势,指向那些被驱赶着走出城门
、走向等在那儿的气船的难民们,“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无论他们去到哪里,或无
论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名字永远都会随着咒骂一起地说出来,他们会跟他们的孩子们
讲我的故事,我将永远背上恶名,被骂成是使那个预言实现了的人,因此,我的生命,还
有我爱的人的生命永远都会处于危险之中,为了我妻子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最好我们
还是留在这里,平静安宁地生活。”
“但却是孤独地生活!”萨扬绝望地看了看乔伦,“在一个死去了的世界里!狂风暴
雨肆虐的地方!大地都是动摇的,你们在哪里居住呢?所有的城市都成了瓦砾……”
“山上那个泉源要塞还立在那儿,没有受任何损害,”乔伦说道,“我们将在那儿安
家。”
“那么,我和你们一起留在这里好了!”
“不行,神父。”乔伦再次望向格拉尔德那高大、笔直的身影,正一个人走过平原那
孤寂的路,“现在其他人正需要你呢。”
“我们不会孤独的,神父。”葛雯德琳说着把她轻柔的手放她丈夫的上面,“亡灵们
将承继这个世界,我们将给他们做伴,他们也会给我们做伴。”
萨扬看到——站在葛雯身后——有些不清晰的形状,鬼一样的身影,正睁大着眼睛灼
灼的发光。洞悉一切的眼睛望着他,他甚至认为他看到了一条飘飞的橘红色丝绸,尽管当
他直接地望去的时候,它就消失不见了。
“永别了,神父,”葛雯说着,走上前去亲吻他满是皱纹的脸颊,“到我们的儿子长
大成人的时候,我们一定把他送去您那儿请您教导他,就像您教导乔伦一样。”
她笑得那样甜美,那么灿烂,脸上带着那么多的爱意看着她的丈夫,萨扬都在心里都
感觉不到要怜悯她了。
“再见了,神父,”乔伦紧紧抓住助战者那颤抖的手说,“您就是我的父亲,是我一
生中所知道的真正的父亲。”
萨扬用双臂紧紧搂住乔伦,回想起还是婴儿时的他那小小的头曾经趴在他的肩上:“
有东西告诉你,我的儿子,我永远也看不见你了,我必须在我们分别前把这告诉你,当我
几近死亡的时候,我看到了——我明白了,终于。”他的声音哽咽了,沙哑着嗓子低声说
,“你所做的一切是对的,我的儿子!你要永远记住!永远记住我爱你!我爱你,并且以
你为荣——”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乔伦的泪水与萨扬的泪水混和在一起,落到他披在肩膀上的黑发上,两人紧紧拥抱在
一起,这时暴风在他们周围吹得更紧了。有一个卫兵,紧张地看了看翻滚的乌云,走向前
来尊敬地在助战者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您该走了。愿阿尔明与您同在,神父。”乔伦沉静地说。
萨扬含着泪水微笑了。
“他是,我的儿子。”他说时,把手放在他的心上,“他确实是,与我们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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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个地方是签名档…… 那俺签个名吧-----MoMoJes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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