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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q (狐狸的尾巴晃呀晃),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五章 (妖兽)将生却死胡不惕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2月25日18:23:25 星期三), 站内信件


话说两头。当日蔺得岷不查之下,被犯查兽从左近逃脱。心中痛悔无已。当下不及斗口,
转身就向怪兽遁没处追去。那赵姑娘也一般心思,收起竹笛,在树枝上腾挪跳跃,也一道
追赶。她们青叶门的功法颇有独到之处,这一番纵跃直追,踏枝而行,却比在地上奔跑的
蔺得岷快得多。
  蔺得岷憋的一腔怒气,见那女子穿枝过叶,潇洒自如。在自己上头飞纵。心中更是着
急,然而林中老树枯藤颇多,纠结攀附,成网成墙。虽不至于伤人,但奔跑躲避之间,不
免延误时机。当下不及多想,拔出剑来,从怀里拿出盖了朱砂记的符纸,开了个通路咒:
“天玄地黄,昭昭神光,听我令法,万路通畅,开!”那符纸便如活物一般,巡着剑飞上
,到剑尖时,便烧得干净。
  这通路符立起效验,蔺得岷持剑飞奔,所指处藤萝纠扣尽解,树木退土避让,现出老
宽一条路来。等他过去了,才又恢复原位。如此,不多时又追上了那赵姑娘,仍成同步追
赶之势。
  那犯查兽跑的却也迅疾,又尽捡坑壑多树之处躲避,两人一在上一在下,追上半天仍
只是尾随其后,跑成个不胜不败。严台山诸人功力比大师兄差着许多,已被远远抛在后面
,那二师兄却独自跑在中段,比众师弟快了许多,又赶不上大师兄。他性情冷静,从面上
倒看不见有何表情。  当时夜色正黑,进入林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蔺得岷是习法之人
,天目已开,林中巨细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心下着急,动作更是大开大阖,挥剑引路时
,一切面前之物纷纷避让,“刷刷”声响之不绝。这只犯查兽他是志在必得的。
  严台山在江湖上说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虽不如蜀山、仙都观、天龙寺、青叶门
、无心庵等术法大教来的名声响亮,但也门人数百,在民间和江湖上都颇有威望。此次追
杀犯查兽,就是为了夺取它体内的还丹。
  这只犯查兽还甚幼小,只修炼了四百年,内丹也只指头大小,还不能增人法力。但此
时之丹却有样好处,可以肉白骨活死人,颇具拘魂聚魄之效,俗称‘还丹’。越五百年后
,犯查内丹成型,便如一般妖怪精灵般,可开冥顽,通晓知识。那时的内丹却不如现今的
珍贵了,只能有助功力,却不能团聚死人魂魄。也正因如此,四百年的犯查最是难求。
  严台山掌教之子六年前与人不和斗法,被打成重伤,又被人夺了一魄。至今躺在床上
,口不能言,神智不清,生不如死。而与他斗法之人却销声匿迹,再找不着。掌教大发雷
霆,发令让门下弟子一面寻找仇人,一面追寻四百年的犯查,望能找到内丹,强行把被夺
的一魄抢回来。蔺得岷便是这一拨人里的领头。追查仇家则是有几位师伯师叔四处寻访。

  他们两年前在黔南山中发现了这只犯查,追了数日,被人捣乱后终于让它逃脱。后来
,依靠天周盘,一路循迹过来,又在此处找到。不意想,在关节眼上又被青叶门的弟子赵
芙南阻碍,自然心头大恨。
  只是恨归恨,他却不敢轻举妄动。青叶门立派数百年,高人无数。当今的门主叶蘅专
精控水之法,传说她“腾海凝冰刃,霜珠捻栊帘”——可聚沧海之水凝成巨大的冰刃,又
可用细小霜尘串成千万颗帘珠,其随心所欲,控掌之法,实已达到极致。江湖上人人都知
,叶蘅极为护短,若伤了她的弟子,把她惹怒了,只怕会来个水淹严台山也未可知。
  二人一路无语,追了一夜又一日,那犯查尽在周围山峦树林中绕圈奔跑。到得第二晚
,两人一兽都累的臭死,然则一为逃命,一为尽责,一为负命,谁都不敢停下。那犯查却
逮着了一个空,往北跑去了。北面有一处大林子,多年荒无人迹,它是想借助地利,甩开
二人。
  又追了三个多时辰,近丑时了,终于赶到那大林子。犯查一缩脑就穿进去了。蔺得岷
无可奈何,又施了通路咒,冲进林里。这片树林却与之前的树林不同,巨木参天,藤萝如
织。无数高愈人头的阔叶植物随处可见,那叶绿肥非常,比芭蕉叶都大,月色下看来如墙
垛拦路一般。
  林木多且密,又高可参天,这法术费的更是厉害。一张通路符开了过后,只可支持半
柱香了。待到蔺得岷用了第三张符,打开一排乌黑坚硬的云杉巨木。却再看不到犯查的踪
影。
  顶上的赵芙南在如云般的针叶里跳跃,也感艰难。等她落到较低的枝上的时候,也没
看到犯查的去向。
  蔺得岷一脸沮丧,停了下来,昂头叫道:“赵姑娘,不知在下有何得罪,让姑娘如此
对待?”
  赵芙南理了理面前的乱发,嘻嘻一笑:“没啊,蔺师哥好的很,也没得罪过小妹,只
是门主吩咐,说一定要把犯查带回去,所以,嘻嘻,我也没法子。”
  蔺得岷实在忍不住了,满面怒容,道:“你们青叶门也实在欺人太甚,我……我们严
台山也并非好欺负的!”
  赵芙南奇道:“欺负?有么?请问蔺师哥,犯查是你们养的么?”
  蔺得岷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回答,只转过头去。
  “不是你们养的,便是天下人都可抢得。谁下的手,那还丹便是谁的,又有什么欺负
不欺负?”赵芙南笑语晏晏,坐在枝头休息,双腿轻摆,清纯可爱。
  蔺得岷怒道:“还抢什么!它都跑了,你有本事你自追去,我可不奉陪了!”说着,
呼呼生气,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其时符咒法力未散,他一举一动,都引得树木摇晃躲避

  蔺得岷偷眼看一眼树上的赵芙南,见她正在沉思。心中却盘算起来。怀中的天周盘贴
着肌肤,时温时凉,那正是发现怪兽的征兆。犯查就藏在左近,他早就知道。而且,因是
长途奔跑,想来它体力已竭。正屏息收气在一旁躲避。这一招能躲过赵芙南的寻气察息之
法,却躲不过天周盘的追踪。
  看来赵芙南浑然无觉,却也无意离开。蔺得岷不禁烦恼,现在要拿犯查已非难事,但
是,若是赵芙南不顾道义动手来抢,那可也防不住。他只想让她眼见无望,走了以后再行
捉拿。
  哪知赵芙南心思缜密,居高临下,看见他说话时眼珠乱转,显然心怀诡计。便也停了
下来,偏不走了。
  蔺得岷守了半日,符咒效验已过,树木又重新聚拢回来,人臂粗的老藤扭曲如蛇,从
地上飞回树干,又筑成了坚壁。见赵芙南仍无走开之意,知道她已看破算盘。他心里直把
她的祖宗三十六代顺着反着各问候了一遍,无计可施,只得站起身来。道:“赵姑娘,我
斗不过你,我就去找。不过,犯查是天地之物,非谁所属。我要你答应我,谁捉到它,还
丹就是谁的,可不许混赖。”
  赵芙南轻笑了一声:“这有些以什么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可从没想过要混赖。好
,我答应你,谁先捉到它,还丹就是谁的。”当下跳下树来。裙裾展开,如一朵雪白大蘑
菇一般。
  蔺得岷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天周盘来看。那天周盘是师傅交给他的,是一个形如鸡
子的乌黑之物,可追查妖气,配合算法便可确知妖物的位置。他算了方位,又燃了一张通
路符,毫无预兆的,身形一晃便扑向左边的一丛灌木。那灌木被符咒所制,两面分开来,
泥土却不裂开。现出了后面一处高高的土堆。赵芙南见机也早,一见蔺得岷动作,也马上
飞扑出去,双手入怀,立时便拿出武器,指间也夹了六枝碧绿的叶状竹镖,只等见到犯查
便即出手。
  哪知蔺得岷猛然收步,脚尖一点,一个急退,腾空翻了两个筋斗,向右边蹿去。那老
儿得意非凡,哈哈大笑道:“你上当了!”赵芙南身在半空,冲势极速,她一时也收不住
,回过头来看见蔺得岷拿剑斫向一棵三人合抱的巨树,想来那犯查定是藏在那里了,不由
得心头大悔,竟然轻易着了他的道儿。
  那树被定住了,一剑斩下,如电光火石。但听“咯噌”的一声,树木从半人高处被斩
成两截,现出中空的部分来。原来树木已经空心,只剩薄薄的板壁支撑了。中间成了一个
可容藏事物的空间。
  ‘轰隆’‘噶嚓’之声响来,巨木倒伏,压断了不少枝叶小树。这时,却听见了蔺得
岷的惊叫。赵芙南余光瞥处,只见一细长之物,挥向蔺得岷。
  树中藏的,竟是一只形如木桩的浅黄色怪物,高可及人,长着九足,便似一只拉长的
章鱼一般。此时抽出一足鞭打蔺得岷。蔺得岷大出意料之外,无法抵御,百忙中脑袋一侧
,臂膀转上,以左臂承了一记,当时便听“叭”的一声,抽碎一块布来。将蔺得岷左臂鞭
得皮开肉绽,筋骨欲折。原来荒野山林,最藏奇兽。这林子有数百年未有人烧耕骚扰,草
菌果木极盛,引来大批小兽,又引来妖兽争食。渐成怪物修炼福地。那浅黄色的怪兽便是
蛀木为屋,藏在其间修炼。
  蔺得岷被拍倒在地,正想跃起,头顶上呼呼声响,又是两臂抡来,破风之声甚劲,这
下若再中招,只怕便有骨断肉碎之危。他临阵不乱,沉肩吸气,横起长剑上挥。急切间已
来不及施法了,只好挡过这一招后再图反击。那怪也忌惮他长剑锋利,长足不再抽下,反
从底下伸出一足。这下奇兵得逞,将他的腿给缠住了,往里一拉。
  这几下变化,当真是迅捷无比。只不过一合,蔺得岷便无还手余地。被拖倒后,连续
三臂缠来,将他捆得严严实实,跟江南的粽子一般。拉进前了,那怪又喷出一股又腥又臭
的黏液,糊得他满身都是。顷刻,衣物‘哧哧’作响,被侵蚀洞穿,有如火烧。他身上便
似被泡入沸水中,烫得他哇哇直叫。
  蔺得岷在江湖中行走已有多年,见过鬼怪亦不在少数。那怪物虽然厉害,但他也不至
于如此不济,片刻便给擒住。皆因他一开始便存了轻视之心,把对方视成筋疲力尽的犯查
,抛除了防范。终于败于大意。
  正疼痛难忍间,看见赵芙南已折身回来。人在空中,撒手掷出所有的竹镖。六团青光
舞动,飞驰而来。眼看就要在自己身上打上六个透明窟窿,不禁更放粗了喉咙大喊。
  哪知这赵芙南运劲极妙,竹镖近前,又荡了开去,只各在怪物的长足上划过一道。其
间之劲力角度掌握,委实可惊可叹。他素知青叶门人身怀绝技,却不料想赵芙南小小年纪
,在投器上的拿捏把握,竟然精准如斯。
  那怪被划开了口子,吃痛后松开蔺得岷,将足收了回去。蔺得岷一个驴滚,退开数尺
,站起来后跃,手中已拿出一把灵符。他果然老当益壮,身手倒也还算敏捷。
  “老君在上,传我道法!”
  御土符在他掌间暴燃,法令既下,他面前一丈方圆的土地当时便如活了一般,扭曲翻
腾,汩汩融动,便如泥沼流转一般。“出拳!”随着蔺得岷的喝喊,怪物身后的泥土凝成
一只巨大的手臂,肩在土中,肘部弯曲如意。其股肱筋肉,跟人臂并无二致,却粗壮了许
多。猛砸下去,虎虎生风。那怪却也厉害,也不闪躲。抽丝般调出三臂,两臂阻拦,一臂
侧出,将泥臂抽得粉碎。
  蔺得岷咬咬牙,又喊道:“出拳!”一只更粗更大的手臂从正面冒出,拦腰横挥。那
怪又出足,从上而下拍碎化解了。蔺得岷气的面色铁青,怒道:“长刀!”豁然一声,一
柄巨大的偃月刀自地面而出,刀头居然还悬着红缨。那刀柄便如蚯蚓一般扭曲起来,左砍
上劈,舞动如风。这下章鱼便难抵挡了,只片刻间,身上被砍的伤痕累累,淡黄的液体冒
出来。
  赵芙南竹镖回转,还想再战,却见蔺得岷已然得势,指挥得宜,便不再攻上,收了镖
,跃到一株树上观看。
  蔺得岷眼看胜券在握,嘿嘿冷笑,看那妖怪左支右绌地抵挡,汁水纷飞。不料想,那
怪觋了一个准,拼着一足被砍断,又出三足将刀缠住,再一足挥断刀柄,将刀夺了过去。
偃月刀离了土地,便再不成形,碎成齑粉。
  “三枪!”蔺得岷觉得身上被烧灼的伤口愈痛,心中气恼也愈盛,立时,随着他脑中
所想,三只粗如牛腿的土枪围着巨木段暴出,这下章鱼再无法应付,勉力用手臂团成盾盘
,挡住了正面一枪,身后两胁之枪却再抵挡不住,只听“噗”的一声,两枪尽没体而入,
穿了过去。
  那怪痛得吱吱叫,九臂乱舞,缠住土枪想要拉开,又奋力排击想抽碎它。然重伤之后
气力已尽,却再无法撼动。眼看着它身上不断流出淡黄色的体液,九足如铁鞭般乱抽乱打
,拍得周围草木尽折,泥点飞扬。
  再过一袋烟工夫,那怪便瘫软而亡,长足软垂,再无动静。地面也恢复平整,三只枪
都粉碎还原成土粒,散在巨木旁边。
  “好!好!蔺师哥果然法术高强,哈哈哈!”赵芙南在旁看了半天打仗,见章鱼被击
毙,便拍掌叫起好来。蔺得岷心中苦笑,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她所救,心中感激,却再不觉
得她惹厌。“赵姑娘,蔺某得你救援,感激不尽,但是犯查是师傅交代要拿的,蔺某不得
不从命,唉,这……”
  赵芙南笑道:“救你原是江湖道义,换成是你也会这般做。喏,我知道你怕我反悔,
我们就依照先前的约定,谁捉住了犯查,还丹便是谁的。如何?“偏头看看蔺得岷一脸沮
丧,又道:“你还怕?嘻嘻,那要不要我立个誓呀?”
  赵芙南后一句本来是说笑,哪知时蔺得岷打蛇随棍上,也怕她挟救人之情逼自己就范
,当即肃容道:“苍天在上,严台山弟子蔺得岷今日立誓,若不能亲手杀死这只犯查,必
不敢取其还丹,若违誓约,教我天诛地灭!”赵芙南见他当真立誓,甚感无奈,为示公平
,只得又照他所言立了誓。
  当下二人寻找,天周盘又有反应。那犯查甚是机敏,见二人近前,知道已被发现行藏
,又鼓起余力,扭头就跑。二人一兽又开始追逃。
  这一番折腾,又过了好几个时辰,眼看着天色渐渐明亮,犯查仍然慌不择路一线直蹿
。终于跑出道路,进入另一侧的林中。赵芙南一边追一边和蔺得岷说话,看到天色亮了,
道路在前,便道:“哎哟糟糕,蔺师哥,如果……犯查被别人杀了便如何?我们可都立誓
说,不亲手杀死它不可取要还丹的!”蔺得岷沉默片刻,叹了一声,道:“那也无法可施
,那人如能杀死犯查,必也是学道中人,自然识得还丹,那……便是上天注定了,唉!”
赵芙南喔了一声,点头。
  只一顿饭工夫,天色已然大亮,二人追着犯查越过树林。前面是一条小道,犯查体力
已尽,只沿着道边踉跄而行。蔺得岷和赵芙南追了两夜一日,又经过一番打斗,也早力竭
,只是看到犯查一样狼狈,知道成功就在跟前,一直强起心力追逐。
  前面一射之地有个弯道,要是让犯查再跑过去,追起来就困难了。两人一般心思,强
振精神,吸气狂追。便在此时,听到了弯道那头传来“的儿,的儿”的马蹄声。正惊疑间
,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飞驰而出,在弯道时竟不见减速,只侧身压蹄,便轻轻松松拐了过来
,甚是神骏。
  那犯查是修炼了四百年的妖兽,虽不能言语,却也颇有智力。它一向居在山中,以百
兽禽鸟为食,偶会袭击村庄,择人而吞。这十数年来怀壁其罪,屡遭术士追杀,倒学会了
辨别谁是危险之人,谁是可食之人。
  后面那两人是万万不能惹的,追杀它已有好些时日。身上都带着浓重的杀意。它避之
惟恐不及。而这一路长途奔跑来,它的力气渐渐失却,肚腹饥饿非常,但却没有工夫寻找
食物。正自绝望间,便见到了前面奔来的一人一马。
  但凡妖物,常捕食百兽,身上必有浓烈杀煞之气,百兽见得,会感惊悚抖战。正如犬
马牛羊看到虎豹,会害怕惊跳一般,原是天道常理。那匹红马虽然神骏,毕竟也是凡物,
看到修炼四百年,撕食虎豹无数的犯查兽,又岂有不害怕惊跳之理?蓦然间见到,当下张
皇顿足,人立起来,将马上乘客掀翻在地。
  犯查一早就感觉到了那乘客心中的惊慌恐惧,立时将之判定为可食之人。不由得惊喜
,当真是天无绝妖之路,果然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只要将他咬死,便只叨上一只胳膊吃
了,腹中有物,便有余力逃离绝境,当下张开满口暴牙,涎水自唇边流下,冲前而去,便
要在那人颈上咬个大洞。
  身后追赶二人见形势危急,齐声惊呼。
  胡不为张目结舌,看着不远处腾空扑来的妖怪。
  ‘妖怪’这一称谓他生平也不知说过几回,每次为人查看风水,先送上一通定神符,
骗人信任后,慢条斯理说起,曾在何时何地,如何与妖怪相遇争斗,那妖怪又如何高大威
猛,狰狞怕人。他胡老法师如何施展仙术,将妖怪打的满头肉包,死无葬身之地。听闻者
往往都是缩头一吓,然后听的精彩,莫不对眼前斩妖除魔之人心存敬畏,乖乖送上银钱,
不敢还价。嘴上杀妖即久,他也编出无数妖怪的样貌,有身高逾丈,力大无穷,眼如铜铃
之妖。有全身是眼,恶臭枯腐之妖。有长着大翅,八条粗腿之妖。又有婉转妩媚,惑人神
魂之妖——那却是他家邻居单枕才的妹子,被他借用形象来诓称狐妖。
  除去昨晚那些怪鸟妖禽不算,这个是他真正遇上的第一只妖怪。而且便是在朗朗乾坤
青天白日下看着。
  那犯查只有山羊般大小,身子却长,覆着褐黄色皮毛,上有白色旋斑。嘴阔而长,上
下两排利如细刃的黄牙,交错而生。眼极小,只比花生略大,青色狞恶,熠熠闪着饥光。
短粗的四肢上却长着乌黑锋利的长爪,抓入地中,便刨出深深的三道细坑。若被它抓中,
便是连皮带骨都给剥下了。先前蔺得岷发现的被害樵夫,便是被它从脑后抓下,将头皮连
着背后皮肉扯到腰间,肚肠横流,死的甚是凄惨。
  红马不住嘶鸣,全身筋肉绷如铁石,拂尾贴近后臀,转过身冲着犯查方向乱趵蹶子。
胡不为眼看命在顷刻,哪里还想到其他,心中便如白纸一般,没有任何念头。当真是入了
佛家无我无相至境。纵是当世学道有成的仙长,入定时也未必有如此高深的心如止水征象
。唉,这其实哪里是止水,倒是死水了。心如死水,胯间却又自不同,一股温热腥臊的活
水源源不绝,喷薄而出,将他的膝上头的长裤染的湿透。
  而此时追来的蔺得岷和赵芙南仍在百步外,待要救援已然不及。
  犯查‘嗷’的一声,张开排牙,向胡不为颈脖咬去。此处是人身要害,又柔软易断,
咬中便死透无疑。犯查心头狂喜,满拟一口咬下便是细软可口的血肉。
  却只听“铮!”的一声响,青光如练,一道龙形之物倏忽从胡不为怀中激射出来,贯
入犯查大张的喉咙,透脑出来,将一个狞恶的头颅崩成碎块!
  这下子变起俄顷,人人惊呆了。胡不为已自忖必死无疑,却哪知怀里的灵龙镇煞钉威
难间护主,灵龙物化克敌,将妖兽立时斩毙。他这边正魂不守舍,那边的两人却更惊骇无
已。自前晚见到胡不为,二人都只当他是寻常村民,其胆怯瑟缩之状,踌躇张皇之态,一
点也不英雄。谁料想真人藏相,竟然不动声色便将犯查杀了。当真是看走了眼。
  要知那犯查虽然是只幼兽,到底也是修炼了四百年之物,皮坚肉厚,爪牙锋利。莫说
一般人,就是学道者,如严台山二师兄以降诸人,术法未臻大成,若是与它单打独斗,必
然会输。所以才有先前蔺得岷警告众师弟合起行走莫要走单之事。蔺得岷自不惧怕犯查,
他习术法多年,临战经验又盛,杀它不是难事,但要象胡不为如此从容不迫(其实是吓得
木然僵住),待到最后关头(其实是无法可施)才出手击毙,可又万万不能了。
  当下二人犹疑站定,不知胡不为是不是脱略行迹的学术高手,还是别有所图,假意示
弱。蔺得岷抱拳叫道:“九朵莲花开,三香供严台,在下严台山大弟子蔺得岷,敢问阁下
尊姓大名?”言语甚是恭敬。他料定胡不为是欺瞒身份,前日自称“胡不为,寻常风水师
”当然做不得真,因此又重新发问,带了门派的切口,以示尊敬和谦逊。好让对方也老实
作答。
  赵芙南见对方年纪比自己大了好许,也裣衽一礼,道:“青青竹叶,悠悠流水,小女
子青叶门赵芙南见过前辈。”
  胡不为有如木雕,也不回答,也不动作。就如此半坐着。骨着眼睛茫然瞪视。
  蔺赵二人听不到回答,对望一眼。心中俱是疑问。
  直过了半晌,胡不为方从惊吓中回醒过来,喊道:“妖怪!……妖怪!妖……妖怪,
有妖怪!救命!救命啊!”嘴唇便如两片风中的树页,抽搐着再不停下。面孔白极。若此
时去扮唱戏的丑角,都不用抹粉,只消在眼窝处细细描上几笔,便深夺其神。
  胡不为大呼小叫,甩鞋蹬腿,爬出去好远,兀自腿软站不起来,只拿两眼死死看着犯
查倒伏在地的尸身。灵龙镇煞钉法力极大,将犯查的头颅齐脖而爆,骨头肉块碎了一地。
血都渗入土里,成紫黑泥块。两只青色眼珠子却没震坏,泊在碎片中,已黯淡失去神采。
它到死都不明白,自己躲过了那么些法力高强者的追杀,到头来却不知什么原因,死在一
个瘫软僵木之人手中,真算是死不瞑目。
  悠悠四百年岁月,出生长大。看了不知多少风云雨雪,杀伤了多少虎豹和人。若他仍
在深山中修炼,不踏入这红尘纷争之地,只怕更易延续命运,而终于修成正果罢。三百年
前从吃了第一个人开始,它开始频繁出入人群村寨,掠夺村民性命。终于被人所查,险被
击毙。后来,它寻找山中洞穴躲了起来,养了五十年伤,伤势一好,它又想起人肉美味,
重又进入人间。危害猖獗既久,劣迹在外传扬。终于被四处寻找的严台山众人发现,从南
至北,一路追杀,而致今日殒命。
  妖也罢,人也罢。可生于世间,通智开愚便已可贵,若不知珍惜善加爱护,天理循环
,因果报应不爽。必有惩偿之日。若它得知此理,不知会做何是想?
  夏日里青天如洗,草木葱郁,雀鸟欢畅。无一物不生气勃勃,衬着黄土路面上这具渐
渐冷却僵硬的尸体,其天差地远,阴阳隔绝,岂不令人惜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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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得岷眼尖,早看见了胡不为胯间精湿。又张皇混乱之态,不似做伪。不由的眉头暗
皱,若他是个放浪形骸的术法高手,既已杀了犯查,行藏早露,便不该再如此装模做样。
待要说他原来就如此本色,可他瞬间击破犯查的头颅,又是不争的事实。心中疑惑,便踏
步走近了来。
  犯查死得不能再死了,那是毫无疑问的。当下仍向胡不为抱拳行礼,不失恭敬:“阁
下随意出手便杀了犯查,当非术界无名之人,未敢请教”胡不为双腿乱蹬,径往后去,口
中结结巴巴:“杀……杀了,杀了犯查,杀了……”片刻,回过神来,仍战战兢兢问道:
“你……你说它被杀了?死……死了?可……可……不要骗我……”蔺得岷道:“是,已
经死透了,阁下术法高强,令人佩服。”
  胡不为却痴笑起来:“哇!哈哈哈哈!死了!死了!妖怪!妖怪!死吧!死吧!”颇
有癫狂之态。显是惊吓过度,乱了心志。
  一旁看着的赵芙南再不疑有他,知道他确实是无能之人,只是不知用何怪法,误打误
撞杀死了犯查。当下轻叹一声,取出了一支长长竹笛,引宫按商,吹了一曲《星沉碧落》
。这笛子却与先前传讯竹笛不同,笛声清亮幽雅,这一番奏来,倏远又近,忽沉忽起。其
高低转折之妙,颇有繁星璀璨,夜静风清意境。此曲咏叹暗夜星河,具有安神抚惊之效。
胡不为耳中听着,渐渐笑音减小。眼皮沉重,昏昏睡去。她感念前日胡不为好心之举,知
他本心不坏,决意吹奏定魂曲助他回复。
  蔺得岷面沉似水。看着犯查倒伏在地上的尸体,心中百味杂陈。还丹就在它肚腹中间
,探手进去便可拿到。可是,誓言既出,便有十条天龙也拉不回来了。学术之人尤忌犯誓
,因苍天煌煌若疏,却似一张巨大的网,人间一言一行尽在其中。
  耳边歌声如诉如慕,跌宕婉转,他却全似听不着。盯着犯查许久,终于长长叹了一声
,扭过头,也不跟赵芙南道别,大步向北南了开去,再不回转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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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不为恍然惊醒,身边却已无人。
  枣红马就在后边十步处悠闲吃草。那两人却已不见踪迹。他看到了前边道上的犯查尸
身,血肉已经凝固。赵芙南的抚神歌曲确具神效,胡不为一觉醒转后已然心境平和。虽然
对适才经历依然害怕,但怪物已死,那丑陋可怖的怪头也已经爆裂,前边所遗之物,也不
过如大羊身体,并不如何狰狞古怪。
  当下少复心情,想起了回家之事,阿唷一声连忙跳起。却从身上掉出两样物事。一物
如指头大小,色成橙黄,跟鸽子蛋一般,从胸前滚落,掉进土里去了。一物却飘飘而下。
胡不为将之都拿在手中了,看到那飘着之物却是一方白绸,上面用绿色之物写着:此为犯
查体内还丹,有聚魂活命之功,乃人间至宝。务要重重包裹,细心保存,不可外示于人,
否则引人抢夺,必有灾难。绸上隐有淡淡香味,却未留姓名。
  胡不为知道是那白衣女子所留,当下遵其留言,将还丹拾起,找几片厚叶重重裹了,
放入怀中。拉回马匹,扬鞭望北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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