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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十三章 (夺命)巨祸旦夕倏又至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2月25日18:28:11 星期三), 站内信件
流云心下大震。看那长物节肢僵硬,黄褐的硬毛覆生其上,有如虫足,却不知是何古怪兵
器。耳中听见飞猁嘎嘎惊叫,不住扑翼,风声沉郁急促,拍得浅沟上空泥尘弥漫。显然它
已被八祖制服。这人当真厉害,只一合之下,便将这只成年飞猁轻松制住了。流云与长嘴
飞怪动过手,知道它们厉害,自己尽展所能,尚被它们追得狼狈逃命。先前还自信满满,
认为能对付一头七百年飞猁,但经此一难后,他再不敢托大。飞猁力大无穷,又因居在山
林,习染瘴气,寻日吃食毒蛇妖物,也会喷射剧毒口涎,真不虚江湖传言。
这连日来他仓皇逃命,无时不刻寻求破除飞怪之法,但只想出‘快、狠、准’三字,
此外别无他法。出手必须极快极狠,令飞猁不提防下便被制住。万不能让它再有机会挣脱
。便如他先前先凝辟易筋,一气呵成又请出木剑斩断它的脚爪一样。若他当时还有犹豫,
那飞猁就能挣断辟易筋了。不过人力有时而穷,这快、狠、准三诀是每个习武学术之人刻
苦寻求的目标,但要能练至娴熟无碍,却又不是短时可竟功了。
飞猁既然厉害难缠,能如此轻描淡写便收服它的,必是法力高强之人,而且又用了那
般奇形怪状的兵器,按理说来,如此独行特异法力高强之人该当不是无名之辈。可是任流
云搜尽记忆,也找不出一个与‘八’字相关联的人物来。象什么‘八龙寺’‘七符岗’‘
六牛破岳山’他倒知到几处,只不过都是地名,跟这人也挨不上关系。
正在惊疑间,听见那被抓走的飞猁叫声突然拔高,洪亮凄惨,转瞬间嘎然而止,便跟
生生被利刃切断一般。林里登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头顶两怪‘伏——伏——’的振翅,以
及‘咯嚓—咯嚓’的奇怪声响。头上两只飞猁见同伴被拿,不知怎的,竟然不敢下落,长
鸣数声便要逃开。流云听见它们急切鼓动飞翼,拍得林木枝叶如波涛一般翻伏,鸣叫之声
渐渐远去,心中大感奇怪。他素闻飞猁报复心最重,只要有人招惹了它,必要报复偿还,
不管仇人在哪,它追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不死不休。兼又十分重情重义,种群中有一猁
被人欺侮,其余所有飞猁都会联合起来报复,是以在江湖中都称它们极为难缠,若无必胜
把握,都轻易不敢撩动。
眼下这两只飞猁看见同伴受难,竟然会抛下不管,各自奔逃开,却不知又是何道理了
。他心下糊涂,便钻出土洞出来查看。便在此时,头顶上传来一人冷笑:“嘿!无知畜生
,当着我们的面还想跑掉么?真是异想天开!”声音才落,一条细腻光滑的黄红之物倏然
飞卷,去势如电,透过密密重重的枝叶追那二猁而去。此时飞猁拍翅数下,距离已远,这
细长带光泽之物竟然也伸得极长,速度又快,流云眼中只看到晶光闪亮,那细长物上面似
有烂银一般,大量的黏液在日照下甚是鲜明。
远处‘嘎——’的一声长叫传来,飞猁已被卷住,滑腻的长物左右震动,猛然收缩,
力量透到末端,将被卷住的飞猁大力收拉回来!飞猁徒劳地拍着巨翅,却一点用处没有,
带着轰然风响,‘豁拉’将顶上一片粗壮树枝压折,带着大片碎枝绿叶砸到浅壑中,登时
伸腿抽搐,口中歙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这坠落的力道何等凶猛,它的身下土地
已被砸出一片半人高的土坑,湿泥翻卷喷射出来,直溅到四五丈外流云的衣衫上。任它再
如何铜筋铁骨,此时也必定都碎裂掉了。
流云心下骇然,还未及反应,那长物又起,片刻间又将先前被他所伤的飞猁也卷将下
来,同样在地上砸出土坑,土木纷飞。两只飞猁并排躺倒,大翅弯曲折断,沾着大量泥点
,歪歪斜斜支在地上,跟两扇破败的乌黑木门一般。四只黄色的大眼睁得极圆,腿爪不住
收拢伸直,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几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流云张目结舌,木然看着地上两只不停抽搐的飞猁。只在
片刻间便如风扫残云,将几只令人头疼非常的飞猁格杀,其势之猛,其速之快,端的匪夷
所思。流云虽然多年游历,数会名家,但要那些术界成名之人来杀死飞猁,要想这般轻松
自如,只怕也很难办到。除非青叶门门主叶蘅或是无心庵的广严师太等前辈名宿,又或是
传言中的‘排云弓’‘青龙士’一干高人,才能如臂使指,呼吸间斩之于无形。
当下再忍耐不住,提了剑纵出浅沟,要见识一下这几人是何来历。他身在半空,切口
先传:“一潭映明月,光耀四天清,洪洲清潭派流云见过诸位……”话未说完,看见林中
情境,登时如中雷击,心脏涨满,不禁骇然而呼。
地上的飞猁早已身首异处,暗黑的血迹将地面染了一大片。它的肚腹、颈部各有一支
黄褐色的巨大尖足插着,往上看去,两只长足勾折弯曲,硬毛簇生,却是从一个黑衣老者
的后颈衣领处生出来的!那老者站在另两名黑衣人的中间,正面对着流云,年纪六十有余
,身子向前半倾着,双臂叉在腰间,睁着一双白色的瞳仁木然瞪向前方。他上身的衣衫已
经解开了,露出苍白干枯的肚腹来,前胸向两边张裂,二十四支血迹斑斑的肋骨长长伸出
,比平时粗长了十倍不止,如两排怪兽的獠牙,左右咬合,尽插在面前飞猁的尸身上。
肋骨一张一合,吸取飞猁血肉。便跟一只巨大的昆虫正在咬食猎物一般。
流云倒吸了一口冷气。任他见惯怪异场面,此时也不由的浑身战悚,一股凉气从腰后
蹿到头顶,再回到眉间。四肢百骸便如裸露于滴水成冰的三九隆冬,冰凉颤抖无法自已。
他胆气再壮,见到如此妖异邪恶景象,也不禁惊骇而呼。
那三人没料到此处竟然藏得有人,闻声猛然转过身来。除过那白目老者,另二人目射
寒光,错步成弓,手上已抽出兵刃,凛凛看向流云。
流云只震惊了片刻,精神立即回转,既知三人是邪魔妖孽,再不说话,一拍腰间,小
木剑破囊而出,精光幽幽,围在他身边慢慢转动。道人斥了一声,伏魔三才剑铿然脱鞘而
出,化成三剑,匹练般向三人飞卷直去。随着手指动作,辟易筋环成透明玉带,贴着地面
绕向敌人。他已知此时形式危急,更不稍作停顿,脚行狐步,在地上横踏斜蹑,凌空点虚
,按着八卦方位,踏开十二迹禹步法,在绿叶间勾画出一个清晰的凤凰展翅图象来。这步
法却与他惯常施展的豁落斗罡步法大不相同,足踏三三之数,合九步,勾出十二迹,头尾
接连,宛然成形。是清潭派历代传授高深禹步,名为‘九凤雷火破秽斗罡’,极具克魔破
邪功效。流云此时功力未臻大妙之境,勉力行来,必大耗精元。只是他见识过几人功力,
早料知自己今日必当无幸,但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断不容此妖孽在眼皮底下逃脱害人而
自己无所作为。于是拼死相赌,生平第一次使出这耗费精元的召神步法,决意同他们玉石
俱焚。
“凝阴合阳,理禁邪原。妖魔厉鬼,束送穷泉。敢有干试,摄赴洞渊。风刀考身,万
死不原。天地有法,九凤聚元,雷火加持,以镇五行!急急如律令!”
咒语才毕,以流云为圈心,土地登时变成黄红透亮颜色,如烧熔的岩浆一般。热气腾
腾直上,地上的新鲜枝叶只在片刻间便给烤的焦黄扭曲,燃烧得直剩灰烬。那几人被突来
的三才剑和辟易筋缠住,正自手忙脚乱,猛听见一声高亢短促的鸣叫,似从天外传来,嘹
亮震耳。随着鸣声,愈来愈红的地面冒出一大丛火星,篷燃炸开,展在众人面前,却凝成
一片鲜艳的翅膀形状!
流云心下大喜,不意想自己急智之下发威,竟然也得竟功,只这三才剑和辟易筋便令
三人忙之不迭,片刻后九凤雷火咒法生效,更不容他们逃出生天了,心中既喜,便疏了提
防。看着第一只巨大火凤从地面探出头冠,仰天喷吐火球,另八只火凤鸣声此起彼伏,也
开始挥动翅膀,不由的胸怀舒畅,直欲振臂高呼。
却哪知眼前闪过黑影,胸口一痛。一条黄色滑腻的细长之物趁他不备,迅雷般穿过凤
凰影象,已透过他的心窝,从背后翻卷出来!
抬眼看去,却见左侧那名黑衣人一膝跪地,正阴恻恻看着他。右手平举,这细长的肉
索正是从他袖中飞卷出来的。流云口喷血沫,跪倒在地,面对着土地伏了下去。神智渐渐
模糊,眼前影象开始重叠,如被浓雾遮掩一般虚幻,身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可叹他一生
刚强,对奸邪妖孽从不姑息纵容,又不肯躲避险恶,二十余年行走江湖,屡逢危难,到今
日终于遭遇不幸。当真是旦夕祸患常身畔,几人能得保全归。
流云倒下后,三才剑和辟易筋便自解了,九凤雷火咒未得施展,便没了他精神控制,
当即消失,土地又还原成先前黑黄颜色。
那伸出长索的黑衣人见流云跪倒伏下,身下鲜血汪成一片,料想他已毙命。便收了古
怪兵器,向那白须老者道:“堂主,属下不查,让这道士惊动八祖,请堂主恕罪!”另一
黑衣人也躬身道:“请堂主罚责!”那白须老头哼了一声,道:“罢了!你们去搜搜他身
上,可有什么宝物,若是找到好东西,教主高兴了,大家都有功。”二人恭声应答,走到
流云身前摸他背囊。
流云最后听到的一句话便是:“这臭道士没多少能耐,倒吓我一跳……”
胡不为这数月来并不得安宁,总预感着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只是进入冬季,天气寒
冷,妖兽经过的也少了,日间生活也没什么碍眼不顺之处。胡不为提心吊胆了一段时日,
见又无事,便渐渐放下了心。
这些时日来他潜心研究《大元炼真经》,颇有所得。先前流云点拨的一句画符诀窍,
于他的是拨云见物,云开日出。眼下他已能画出土符和火符,虽然法力低微,不能如术法
高人一般凝物成形,攻击伤害敌人。但闲暇之时在房前屋后聚几个小土堆,早晨烧粥时隔
空烧张符引火还是行的。胡不为喜不自胜,日日演练给老丈人和妻子看,常招得二人侧目
相看。
赵氏的肚子却是越来越大了。秋去冬来,天气一天天变的寒冷,下过几场大雪,春节
又到了。她已怀了八月身孕,俗说十月临盆,眼看着过完春节,就该张罗着接生婆来替她
接生了。一家四口半人其乐融融,都为这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感到振奋。尤其是屠夫,一早
就买了大堆棉衣棉裤,并绣花小球鞋,要给外孙穿。老头子还殚精绝虑,拟了一篇训练外
孙的计划,让胡不为书了下来,挂在厅堂内。这些训练课目民间多有流传,老头子倒记的
清楚,全列了条文,不外乎劈柴扎马,勤练菜刀,又什么挑水潜溺,弓射骑术。还兴致勃
勃到汾洲寻武师,讨教拳脚技艺。众人任他老来疯,也不说他。
小寒过后,进了三九。天气愈发寒冷了,定马村到处覆着皑皑白雪。成了一片冰雪天
地。村人都穿上了老羊皮袄子,或是大棉衣,乍眼看来都跟大熊一般,在村中各处串门。
这冬里农活暂歇,人人都憋着劲,倒比在夏日闹得欢实了。
还有半月便是除夕,家家都要置办年货,只是道路堆雪没膝,行走极其不便。走一趟
汾洲要花大半天工夫。胡不为家早有远见,在中秋时备的物品还未用完,香烛是法师必备
之物,都有现成。家中又自养了鸡鸭,一干物事都不短缺,只让进城的人带些猪鱼回来了
。
这一日又下了一场大雪,外出不便,胡不为召了家人到堂中坐下,要演示舞火术。老
屠夫听说女婿又有好杂耍,甚是卖力,帮着在屋中搭了干柴,摞得老高。胡不为得意洋洋
,吩咐妻子岳父母大人边上躲好了,从怀中抽出一张火符来,道:“这火符是高深术法,
学到极深处,便是烧掉一座林子,毁成白地都不在话下的。亏的我日夜勤练,才有今日所
成。嘿!要是一般人来学,料想也不能学得如此轻易。”自吹自擂了一阵,口中喃喃有词
,却是按照经书上‘咒篇’上的催火明咒来念,他记心甚好,这累日来日夜攻读,倒尽记
住了里面拗口古怪的咒法。催火明咒是增加火术威力的,胡不为不知是否有效,但既然要
演舞火之术,念这咒法自然对症。
赵氏找个靠椅,到墙边坐了,看他面色肃然,颇有庄严之态,不由觉得好笑。胡不为
这几月来习练控火之符,每每指挥不当,让火苗到处乱着。家中各物遭殃不说,还烧掉了
自己的鼠须,额上也给烫出泡来。他索性便将髭胡给剃了,若不是头上涂着疗伤兽油亮晃
晃的,又一顶无数烧焦黑孔的青布小帽,马虎一看还算是个俊俏中年人。
一通什么“丹书紫字,以镇六宫。内化金由,外降飞龙。琼舆羽盖,玄张轩昂。云骑
来迎,四会八通。七曜紫景,悄行太空……”的咒语念完,胡不为便将手臂抖动起来,右
手持符,虚成鹤嘴,按着书中所言顺反各转了三圈,左拇指又掐住中指指根,口中喝一声
“燃!”,那符果然听令,暴燃开了,旋出两朵小小火花来。只是燃的不是地方,将胡不
为的手掌给点着了。胡不为‘嗷’的一声,跳将起来,鼻涕眼泪尽出,忙不迭缩手,将手
拿到嘴边不住吹气。那手却已被烤红了一片,跟红烧乳猪相似。赵氏又气又乐又是心疼,
站起来回到房中,拿出备好的獾油给他搽上了。待得收拾停当,再看空中,那两朵小火苗
早旋成十几朵了,悬在柴堆上,围成一个碗大的小圈不住盘绕。
胡不为再续前勇,走近前去,伸出涂了油的亮晃晃一支手指,向着火苗一点,心中默
想:“分开……分开……分开……”几朵小火苗果然识趣,一顿一顿分离开了,又听了胡
不为心中存思,上下起落,左右跳荡,扭捏顽皮之处,便跟一群小孩儿在跳舞一般。屠夫
见到这等好戏,眉飞色舞,张大了口合不拢来,连连鼓掌。
赵氏见丈夫志得意满,一张脸笑成了花,也感喜乐。她经历过大难,活转来后便万分
珍惜目下生活。说服屠户和老娘,都搬来跟胡不为住了,以便日日见着。那边的房子找了
一个老嬷看守洒扫。她向来无甚欲求,性情恬淡,只盼这平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生几个
孩子,养一群鸡鸭。男耕女织有点困难,男骗女织也行。不求甚么名动天下,加官进爵,
只求小日子过的温饱不愁,便不枉这一生了。
胡不为自不知妻子这些百转柔肠,一心耍着火苗,一双眼睛时睁时眯,眉眼生动,醉
心其中。大凡学法术之人都是如此,刚悟得一点门道,便喜不自禁,要卖力向他人展示。
“赵叔,你看这手耍的如何?”胡不为见老丈人目驰神摇,转脸问他,巴望能听到一
两句夸赞之词。老头儿不负所望,翘了大指头连声叫好。胡不为心下大乐,将杀猪老丈人
引成平生第一知己。当下指挥几朵火苗跳进柴堆,燃了起来。一时屋中明亮耀眼,众人围
坐下来取暖。老头儿又将酒壶拿来,煨在火边暖了,与胡不为就着腊肉对酌。
到次日清晨,老头儿起来上茅房,刚进堂屋,猛的绊了个跟斗。正自气恼,却看见胡
不为披着睡衣从门外走进来,扶他起来了。曦光下看得仔细,看见屋里屋外,几十个大大
小小的土包傲然鼎立,原先平平展展的土面变成了十八小伙的脸儿,净是鼓包。胡不为满
面愁容,说他早上习练御土之术,弄出这许多土馒头来,只是再也回转不下去了。屠户又
气又急,偏又骂不得他,进到茅房去一通乱踢,拿木桩子出气。
到天亮赵氏母女起床,看到这般景象,少不得又是一番数落。胡不为找单枕才来铲平
了事。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还有两天便是除夕,一家人清洗香炉,扫洒庭除,蒸制年糕,忙
的不亦乐乎。单枕才和莲香也过的红火,窗前早贴了自剪的童子抱鲤鱼剪纸。又一对大红
灯笼挂在檐下,甚是喜庆。这莲香心虽凉薄,手却轻巧,针黹剪纸手工俱佳。只是胡不为
经过上回一事,对她鄙夷不已,日常都不进单枕才家门了。单枕才倒时常过来串门,开些
未来小侄子的玩笑,帮忙做点粗活。对莲香的心性,却只能摇头苦笑不语。
胡不为蹲在院子里,口中哼着曲儿,拿了丝瓜络清洗香炉,不时掏出一张符来,在地
上鼓一个土包。正学得精彩,猛听门前道上马蹄声响,远远就有人问道:“胡不为胡先生
在家么?”抬眼看时,不禁心头大震,手中香炉掉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碎裂。
一人说道:“哈!这便是了!亏我一番好找!”四骑马扬鬃奋蹄,越过围栏驰进院子
,在他面前同时顿步。四人一般打扮,通身混黑,只余一双幽光隐然的冰冷目光望向他!
其中一人桀桀怪笑,问道:“胡先生,可还认得在下?”胡不为魂飞魄散,早认出此人正
是夏月时在汾洲城外所遇的黑衣人,当日他与圆觉和尚赌腕力被击败,也曾用这等冰冷目
光看向自己。却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于他了。那黑衣人冷笑道:“嘿!当日坏我好事,就想
这么逃过了?……这住的什么破鸟村子?让我找了两个多月!”胡不为脚下打抖,强做镇
定,问道:“我……在下坏了阁……阁下什么……什么好事?”他几经危难,胆气已较先
前壮大,只是面临惊变,仍不免嗓音带颤。
那黑衣人双眼眯成一线,唇中蹦出字来:“我千辛万苦寻的蜃珠,还有圆觉秃驴的夜
金砂,这两样宝物全让你给搅黄了!你说,你是该死不该死?”
胡不为心中惊悚,却听见四骑中间的一人喝道:“圆木!废话少说,如果他有宝物,
趁早取了来,教主的贺辰不到四个月了,我们还要到别处寻找呢!”那先前说话的黑衣人
躬身拜下,道:“是,堂主。”少停,又道:“这人当日不知持着什么宝物,会大声鸣响
。属下与那和尚斗力,刚要请出圆祖,听到鸣声后圆祖便不爱出来了。属下是想问出他的
底细,知道宝物来历,也好再去寻找。”
那堂主声音甚是苍老,听见回答,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圆木得堂主默认,再转向胡不为,恶狠狠说道:“姓胡的!识相的就赶紧把宝贝拿出
来,别让爷爷们使出手段来折磨你!”胡不为心中惊慌,知道他们要抢镇煞钉,正不知所
措,屠夫拎着一把厚实阔大的杀猪刀,从里屋冲出来,怒目圆睁,喝道:“什么狗东西!
到赵爷爷家撒野来了!”原来他在屋中扫除,听到胡不为与诸人对话,心中不忿,到厨房
寻了惯用的剔骨大刀冲出来,想把他们吓走。
这一招他数十年来屡试屡灵,也不知吓跑了多少貌似狠恶内容草包的莽夫泼皮。旁人
见他这般威猛声势,大刀当前,往往便是缩头一吓,慌忙远遁。然而这一次屠夫失算了,
那圆木眼皮都不抬,只一挥手,一条凹凸不平长满赖疣的乌黑之物从袖中射出,贯入他的
大腿中。屠夫哪知这几人心狠手黑,一言不发便施辣手。当时重伤负痛,大声惨叫起来。
胡不为见老丈人吃亏,片刻间便见了血,不由得大慌,高声叫道:“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我给你们,我给!我这就去拿!”便在此时,卧室中的镇煞钉嚯嚯鸣响起来,声音尖利
已极。
胡不为快步抢进房去,从褥下拿了钉子走出来。钉子青光极盛,入目耀眼,却比前几
月碰上铁貂时明亮得多。胡不为不明所以,拿紧了钉子直奔出门。哪时急变骤生,一脚刚
跨出门槛,手中的灵龙镇煞钉豁然吟响,清越入云。一条青色飞龙从钉头暴出,变成一道
青色玉带当空斩下!将圆木袖中的乌黑之物当场砍断!
那乌黑之物冒出白浆,在地上扭曲扑腾,便如蛇虫一般。这下变生肘腋,人人都惊呆
了。圆木凄声惨叫,从马上跌落下来,不住扭曲,身上咝咝之声不绝,腥臭的白雾从全身
窍孔急喷出来。
“堂主……救我!”圆木虽身遭巨损,但神志清明,向当中的老者求救,只是反噬之
弊一点不等人,话音才落,身上已冒出脓水,片刻间便将他融尽了,变成肉汁渗入土中。
只剩了一堆黑色衣物团在马蹄边。
“你……你竟敢杀了圆木!”一名黑衣人目睹教友惨状,又惊又怒,俯下身来,对着
胡不为虚空就是一拳,一条红黄的滑腻物事从他袖中飞出,迅捷直取胡不为的咽喉。胡不
为脑子木了,见那肉索袭来竟不知躲避,眼看就要被古怪兵器贯穿咽喉,变成睁目死尸。
哪知镇煞钉威力非凡,急切间又飞出护主,一声嘹亮长吟,青龙飞掠,左右翻飞数下,便
将那黄色肉状之物绞得碎裂,变成指头大小的肉块掉落在地。
那人目眦欲裂,却料不到这猥琐胆怯的乡下骗子竟然有此手段,只痛哼了一声,待要
求救已然不及,顷刻间雾气翻腾,身体又被反噬吞没,和圆木一般化成了浆液,从马背上
淌下,滴滴答答落到土中来。
剩下的二人哪晓得其中原由,见片刻之间己方便损折了两名好手,惊得面目煞白,急
勒缰绳便想转身逃走,马匹受痛人立起来,咴咴嘶鸣。他们远从大理而来,到此处原是要
办理大事的。行动程中,听圆木说过赌胜之事,均觉得胡不为身怀异宝,若能强抢过来献
给教主,只怕教主会很高兴。一行四人料理事毕,便按着圆木之言,以汾洲城为据点,在
方圆百里内
绕圈寻访一名‘身穿道袍,长两撇鼠须,形貌猥琐’的中年汉子。几人折腾了两个月
,到底从村民口中得知了线索,顺道寻来了。一路上圆木不住描述胡不为如何在自己目光
下心惊胆战,慌忙逃脱。如何胆小怕死,不敢与自己对视。众人心中先入为主,早把胡不
为当成一个胆小如鼠的猥琐草包,纵然宝物厉害,己方共有四人,难道还怕了他了?
哪知见面之下,这猥琐汉子竟然手爪极硬,只一合便毙了两名同伴,心下如何不惊?
只恨自己偏听人言,此时莫名其妙便身陷险境,也不知能不能逃得性命了。急怒之下,心
中已将圆木的亲属都咒了个遍,圈马回转,越出墙外。这一番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
成,干净漂亮之极。那堂主还怕胡不为追击,仓促从腰中摸出一把钩来,奋力向后甩出。
他料想胡不为断不会轻易容他们逃遁,定在身后追赶,这回马钩便是盼望能阻他一阻的,
原没指望能伤害得他。
两匹马尚在空中,便听到了胡不为的大声叫喊。那堂主急切回头一瞥,却见胡不为面
色痛苦蹲在地上,那把短钩已没入他的腹部。鲜血洒下,染得衣裤一片通红。堂主这下当
真是惊疑交集,不知他是不是当真脓包躲避不开,还是假意示弱,引诱自己入套。不及细
思,策马远远跑了百丈有余,听得后方并无人追赶,才收了缰,转过马头查看。
胡不为肚肠已穿,跟着老丈人蹲在地上,长声嚎叫,疼的面色嘴唇一片苍白,豆大的
汗珠滚滚直落。这顷刻间经历生死大难,心中这份惶急,又岂是言语所能描述?鲜血怎么
拦都拦不住,漫过指缝汩汩而出,地上斑斑点点尽是猩红的血迹。肚中锐痛如千针钻刺,
万蚁咬噬,直入骨髓,如何忍熬的住?胡不为万分不可置信,只大张了嘴,声嘶力竭叫喊
,泪水鼻涕口水尽滚落出来。
“爹……不为!”赵氏挺着大肚子,也大声哭叫,从里屋出来踉跄奔前,一把搀住了
胡不为。胡不为被这一扶,肚腹又是一阵钻心疼痛,当下呻吟起来,终于放声痛哭,口中
叫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爹!娘!你们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谁有还丹?!救救
我!我给他作牛作马!救救我啊!”他原就胆小谨慎,怕死非常,可是偏偏厄运加身,眼
看着肚中创口血如泉涌,性命一点点失却。自己方当壮年,孩子也快要出世,娇妻温柔贤
惠,岳父母待己如同身出,以后还有大把精彩日子等着去过。可是这贼老天竟又开了这样
可怖玩笑,再过片刻自己就要闭目死去,变成一具冰凉尸体,再抚摩不了妻子的脸,再感
受不到银子拿到手中的欢欣,想来怎不令人痛悲惧怕?
赵氏母女也跟着痛哭,一时悲声大放,衬着地上星星点点洒落的血滴,甚是凄惨。胡
不为悲愤交加,又是惊恐,又感凄凉。心中只是大叫:“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
了!我就要死了!”
两名黑衣人见到胡家惊惶哭叫状态,全不似做假,当即放心。嘿嘿狞笑着又提马赶来
,片刻间又纵过了围墙。那堂主更不收缰,任着马匹四蹄翻飞,重重踏落,踩过胡不为小
腿,冲进屋里。胡不为小腿立时折断。伤处剧痛并一番急怒愤恨都涌上心来,一口鲜血飚
出,面如金纸晕倒在地。
那黑衣堂主咬牙切齿,急振手臂,马匹在屋中转了个圈,又扬鬣甩尾向外怒冲。‘得
儿,得儿’的声响中,碗大的铁蹄高起重落,踏上赵氏半俯躲避的身体,登时将瘦弱的一
边肩膀踩碎!赵氏惨叫一声,就此倒地不起。两个老人愤恨已极,豁出性命来,双双抱向
再次落下的马腿,惊马人立踏落,这力道何等沉猛,赵屠夫两夫妇年岁已老,筋骨脆弱,
又被踩得当场毙命。
胡不为气若游丝,四肢再无知觉。他流血过甚,精元耗竭,只在顷刻间就要死去。浑
噩恍惚中,听见妻子的惨叫,心中忧急,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劲力,倏的又立起身来,睁圆
了双目。正看见堂主策马踏蹄,踩向赵氏的腰间。满腔怒火登时在胸中爆发,大喝了一声
:“不要啊!”双手从心而流,奋起萁张,十指乍开。拟势要抱住马腿。他一心只想着要
拦住马匹,千万不要让它踏中妻子,脑中自然而然想起这长日惯熟的御土术来,一念存思
,精神尽聚,口中只喝了一声:“挡住!”
一根黄褐土柱在赵氏身边冲天而起,直达长余,粗逾饭桌。登时将上方的一人一马都
顶到空中。这冲力极其巨大,马匹禁受不住,膨大的肚子被击的扭曲变形,悲嘶一声,口
中喷出血来,当场毙命。那堂主却没受伤,只是事起仓促,不免着慌。他在马尸上颠簸了
一会,飘然落下,身形转折轻灵,如一片叶子在风中舞动。
“死到临头,还敢还手!”那堂主面子大失,愤怒非常。脚一落地,身子立即趴下,
双手撑地,跟一只捕虫蟾蜍一般。未已,嗖嗖连声,后颈脖和背后、胁下同时突起,八条
巨大锋利的黄褐之物破衣直出,重重落下。胡不为看得明白,这八条长物节肢僵硬,刚毛
丛生,左右各四折节立在地上,便跟蜘蛛的巨大毛足一般,只是不知粗大了多少倍。
黑衣堂主喝道:“都给我去死吧!”两只前足齐出,如铡刀般落下,迅捷无与伦比,
登时插进胡不为的肩头和赵氏后脑。胡不为眼前一黑,再抵受不住,再喷一口血,眼睛闭
上,终于渐渐止了声息,他心中有万般不舍和愤怒,有万分哀痛和悲切。想再起来帮妻子
拔去头上的利足,想为妻子抹去脸上血污。可是,再不能够了。
在神志就要熄灭的时候,他心中默念:“萱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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