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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q (狐狸的尾巴晃呀晃),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十六章 (除夕)沧桑自古人间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2月25日18:30:05 星期三), 站内信件

胡不为慢慢踏进院内,如机械般僵硬。寒风呼啸着舒卷而过,扬起阵阵雪尘。
  天空依然发着橘红之色,浓密的云层深处,月亮被埋藏的不知去向,却看不出刻下是
什么时辰了。定马村没有打更的更夫,便是有,当此冰寒大雪之夜,也都早回家中,缩在
温暖被里酣睡了。哪顾得上给他这个凄凉汉子报时?
  推开房门,‘吱呀’一声,浓重的黑暗夹着清冷扑上面来。籍着雪地微光,家中物事
轮廓隐现。一张圆桌,五张小凳。左边墙面立着两张靠椅。正堂中是先祖的供桌牌位,上
面摆着几盘鲜果,几碟香油。雕着先父名号的木牌黝黑深沉,隐在黑暗中几不可辨视。供
桌两侧的墙面上,原是两副红纸联儿,右边的书着:金炉不断千年火,左边的对上:玉盏
长明万岁灯。在白日里,金字红底的联子看来甚是喜庆。而此时,喜庆之气早让清冷吞没
了。本当烟火不断的销香金炉早间已打碎在地,该日夜长明的玉盏油灯也再无人给它点燃
。偌大的屋中,只有桌椅茶几等一应死物在冷黑中静默。
  胡不为默默走进卧室,将孩子轻轻放在床上了,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孩子睡得香甜,
冰冷厚重的棉被压到身上,也只打了个颤,挥动小小拳头又自睡去了。他出世才半天,却
哪里知道这人间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苦楚?边上他爹眉头深锁,心如灌铅般沉重,怀着
一腔的愤懑和伤痛,这般心事,他更是无从体会了。
  安顿罢儿子,胡不为回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红蜡,点燃了,在桌上滴几滴烛油,固定
住。慢慢坐倒在凳上,睁着眼睛想心事。短短一日间,这世上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离开了
他,除了眼前这个尚不能语,闭目无知的小小婴儿,这广大的天地间再没有他胡不为的亲
人。胡不为心中哀绝,反复只是想着,这凄凉日子,还要不要继续过下去?
  烛光摇曳,游移的温光在壁上、桌椅上流动。屋中两人,小的含舌酣睡,大的沉默静
思。满屋里只有噼剥的烛花爆裂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不为神思恍惚,已觉困乏。这一日里遭遇激烈,又几度大悲大恸
。他早就精神耗费。只是心中哀伤,一直倒不觉得困顿。这时闲了下来了,对烛沉思,才
渐渐眼皮沉重,骨软筋酥。强提精神回头看时,红烛已燃掉一大半,烛油淌落下来,在光
滑的楠木桌面上聚成一大块云纹。
  胡不为长长呵了口气,站起来除衫。明日还要料理几人后事,还有一个小东西要喂食
。只好先歇息了,等天亮后再做计较。
  吹息蜡烛后就寝,被窝里颇有温热之感,那却是婴儿散出的热气。胡不为粗心大意,
哪知道婴儿最怕的便是冰冷风寒,一个不小心便会招惹来大病。他竟然大胆让这出世不足
一日的小小婴儿来替他暖被窝,当真混帐糊涂透顶。若是妻子或是丈母娘有一人在世。得
知此事后必然又招得一番斥责。也亏的这小娃娃命硬,被他老子这阵折腾冷落也还完好无
损,自攥着小拳安然睡去。
  脑袋挨上枕头不过半盏热茶工夫,胡不为已是鼻息沉沉了。日月穿行,时光流去,此
刻已过子时,算来已当除夕之日。四下里静谧非常,落雪之下,家家户户闭灯酣睡。只是
,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春夏几家秋,种种悲欢故事,却又尽不相同了。
  胡不为睡到中夜时,已做了一连串绵密离奇的怪梦。正在黑沉乡陷溺之际,却被一阵
‘悉悉索索’的异响惊醒了。当即坐起身来,侧耳倾听,那声却适时止住了。胡不为谛听
片刻,不察有异,想是自己困顿过度,耳中乱鸣罢了。当下倒头又睡,揎了被翻身又欲再
会周公。便在此时,听见院外‘嚓’的一声轻响,胡不为心中一跳,脑子立时变得清醒。
那是有人在雪地上蹑足的声息!却不知这神秘来客,深宵藏迹到他胡家来,到底意欲何为

  胡不为屏声静气,听那脚步一声接着一声,慢慢向厢房走去。那人似乎怕让人知晓,
每一步都是轻轻踏落,两步间隔时间极长。只是夜中再无他响,他的脚落在雪中时发出的
嚓’‘嚓’之声听在胡不为耳中却甚是清晰。
  胡不为心下狐疑,却也不敢妄动。听那人轻轻推了厢房的木门,走了进去。满心以为
这小贼看到四具尸体后,定然会大声惊呼,哪知过了一会,一点声息也无。他放心不下,
披衣下床,在墙边捡了根趁手的木柴掩身出门,踩着墙边的泥道,不发一丝声响,一直走
到厢房门前查看。  刚到门口,便听到一个男子压低了嗓门狞笑,道:“……以为瞒的
过道爷我么?早知道你有金蝉脱壳的法术,当着法智和尚和松木道人之面,我也不来说破
你。嘿嘿!现下我赶回来了,你还想逃脱的掉么?若是识相,趁早把丹乖乖吐出来,献出
雷冰诀。免的老子将你割成几片,到死都不得全尸!”胡不为怀疑愈甚,这人口音甚是熟
悉,似乎是曾经听过,他在房中又是跟谁说话?什么‘金蝉脱壳’法术?听来全是一头雾
水,不得要领。
  正迟疑间,听得一阵粗重喘息。一个低低的女音斥道:“烈阳,我两次饶你性命,你
不心念感激还罢了,竟然又用这等卑劣手段来迫我,亏你还是个有头有脸的术界高人,难
道不怕传扬出去,被人耻笑么?!”那声音竟然是单嫣的!她竟然没有死!胡不为如中雷
殛,心中喜悦不禁,一时间只张大了口,呆立在当地。
  那自称老子的道士,自然便是烈阳真人了。他这番回转来,便是要夺取单嫣内丹并迫
她交出雷冰诀的。狐狸精千年修为,孕育的内丹正是助长功力的绝妙宝贝,而雷冰诀是术
界失传已久的厉害法术。以他这般贪婪性格,又岂肯轻易舍却?只因先前当着另两人之面
,实在不好下手罢了。
  其时天下妖孽横生,怪兽极多,修炼有成而孕有内丹者,十有其一说不上,但百只兽
怪里面,总有两三只怀有这等助人修行功力的宝贝。而佛道两门以维护苍生为任,以慈悲
怜悯胸怀济世。却不容许门人干这等杀妖取丹的伤天德恶行。是以天下自居正道的门派中
,向来戒律极严,一旦得知门人犯了‘杀生夺丹’的戒条,轻者逐出门墙,毁其声誉。重
者废去功力,幽闭至死。后来,这个戒律引到江湖中,约定俗成,各门各派都严厉禁止杀
妖取丹行径,怕是有人假借替天行道之名,行杀生夺宝的残忍之事。
  只是这妖怪内丹实是造化之宝,一般成形的妖兽内丹,可抵得术师二到三年的辛苦修
为。内丹成形时间愈长,其功效愈彰。如单嫣这一千四百多年的内丹,便当得术师十余年
殚精竭虑的修为了。既有了这般省心省力的好处,自然是人人欲得。是以禁令虽严,数百
年来各派中犯禁之士仍屡出不绝。而民间的剑师侠客,更有专以杀妖取丹为生的,那却不
消提了。
  烈阳真人和他的火云观在术界中也颇有名气,虽然垂涎单嫣内丹,但当着两个道友之
面,到底还不敢造次。因此在昨夜搏斗之时,虽重重杀伤了单嫣,却也不能马上把她的内
丹抢来,故意留她性命,好等回来后迫她交出雷冰诀。待得跟法智和松木一道回到汾州后
,借口观中有事,寻了个因头心急火燎赶忙回来了。
  此时见单嫣发问,洋洋得意,笑道:“此时此地就你我二人,我把你杀了,又有谁能
知道?嘿!你问这话未免天真。再说了,老子向来不被这俗名所累,又岂怕惹人闲话?少
说废话,这丹丸你交是不交?不交我可要自己动手了!”说着,‘铮’的一声拔剑出鞘,
再喝一句:“妖精!快交来!老子数三声,不乖乖听话就刺你一剑!”妖怪的内丹都生在
体内,若要强夺,只怕要剥腹挖心,扒皮拆骨寻找。少不得一番肮脏血腥动作,烈阳嫌这
事麻烦,所以才这般罗嗦让单嫣自己献丹,好省自己一番心力。
  “烈阳!你别逼人太甚!”单嫣声音发颤,显然已是怒极。
  道人更不答话,冷冷喝道:“一!”见单嫣别过脸去不看他,也不回答,又道:“二
!”,他心中怀了怒气,这字喝来甚有威势,吐气开声,洪亮之极。此时他一心要吓住单
嫣,哪还想到掩藏行迹。可到底还不算太笨,听这话说完,梁上积尘簌簌落下,知道声音
大了,当即警醒。自己现下是在背人做坏事,可不能嚷得人人都知了。脖子一缩,第三句
涌到嘴边又压了下去,低声喝道:“三!”
  胡不为听得此节,哪里还忍耐的住,挥着柴棒跳进门去,喝道:“狗道士!恩将仇报
,没有人性,你好不要脸!”见那矮胖子背对着门,拿一支铁剑就要刺单嫣。单嫣却靠在
墙壁上,毛发已变回黑色,衣衫滑到了腰间。身上血迹斑斑,两手高高抬起,各被一支朱
红的钢爪箍进墙壁了。地下大腿处也被两支红爪镇锁。怪道这牛鼻子好整以暇,敢喊数要
挟,原来已有宝物制住了她,不怕狐狸精法术厉害。胡不为心中着急,当下一棒子向烈阳
后脑抡去。
  烈阳到底是个高人,虽一心整治单嫣,不曾发觉胡不为走近。但临到动手,却还不把
这等凡夫俗子看在眼里。那木柴离他道冠尚远,一道紫蓝的小闪电倏忽一亮,已‘喀嚓’
将它断成两半。胡不为一击抡空,重心不稳,登时向前踉跄跌去。
  烈阳转面看时,见胡不为坐在地上,嗳嗳有声。脸上痛苦和激愤之色展露无遗。“叫
烈阳道长!”道人面上带着狞笑,教训胡不为:“臭小子不懂规矩,见到长辈真人也不知
道磕头请安,这次饶过你,我先收拾狐狸精。听好了,你若敢再直呼我的名号,看老子不
打的你满地找牙!”胡不为恨恨看他,眼中直冒火气,骂道:“妖道!你做了这般缺德事
,日后定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道人听见咒骂,怒气勃发,一脚蹬上他胸口,直踹到门外去了。这脚劲力何其厉害,
胡不为眼冒金星,喷出一口血来,胸骨巨痛直欲裂开。听得屋里的贼道士怒声叫骂:“兔
崽子不知好歹,敢咒你道爷!老子踹死你!”
  单嫣哪想到这矮胖子对凡人还这般手黑,原以为他对妖怪狠毒,也是为了维护世人周
全。起意即好,行事到底可谅。他是个炼术之士,朝暮闻颂圣贤经书,在江湖中也享得大
名,必不会伤害无辜之人。谁料想他一句不合,便将人踢得重伤吐血,这般行径,莫说是
修心养气的真人,便是市井泼皮无赖,也无如此歹毒心狠的。
  当下叫一声:“不为哥哥!”挣扎坐起,双臂向外急振。两支钢爪锐响刺耳,冒出红
光,神力结锁,仍将她的手臂钉得牢牢的。一挣一扣之下,她两只雪白手臂又平添伤口,
热血潸然,滴滴答答落下不绝。单嫣发了狠,凄号一声,长发竦动,由黑而灰再变白,巨
大雪尾翻出,又将她的真身显露出来了。再狠命一挣,‘呜呜’鸣叫声里,她两只手自小
臂中段断开,划着弧线在胸前拍住,伤口骨肉尽见。两只手掌连着半截手臂钉在墙上,衬
着白底血墙,状极森然。
  关心胡不为之下,她竟然舍得断臂脱困!烈阳哪想到此节,大惊失色,剑吐乌芒,疾
刺单嫣咽喉。单嫣急切间左手断臂向右横拍,击在阔面上,同时摆头沉肩,向左让去。那
剑差只毫厘,堪堪贴着她脖子钉入土壁,剑尖没进逾尺。
  当此生死关头,道人哪还有犹豫,贪图内丹之心早扔到九天外,刻下已是保命要紧了
。圈腕回转,抽出长剑,这次却向着单嫣的小腹刺去。这片刻间他心念电转,早想到其中
关窍所在。狐狸精上身脱困,已可自由闪避,刺她胸颈面目,一时也难以奏功。可她双腿
急切间可还动弹不得的,刺向腹部,她定然无计抵挡。
  果不其然,单嫣伸臂来拍时,却只能将铁剑击得稍稍一偏,乌光迅疾,没贯进她圆润
的肚脐,却穿破她盖着的衣衫,切进大腿和腹间的盆骨了。‘嚓’的一声骨碎,入耳牙酸
。单嫣疼的长叫一声,上身强直挺立,却趁势双臂抱击,揽向道人腰间。
  这两下交手,兔起鹘落,电光火石之间已交接数招。烈阳自是快极,狐狸精却也不慢
,眼看着铁剑还没从她髋处起出,单嫣两只手臂已自圈来,只差半尺就要击中道人腰腹。
此时长剑难拔,断臂搂来,烈阳若要起剑,必然要承受单嫣的雷霆一击,若是倒退避让,
躲到臂长之外,兵刃自不免落入敌手。其间取舍,当真难以立断。好个烈阳真人,便在这
电闪之间,心中另想出一条两全之策来。但听他‘嘿’的一声,双足一蹬,借力翻身倒立
,双手凭住剑柄,立了个蜻蜓栖木式,避开了单嫣险之又险的拢袭。长剑被他身重压下,
更透骨下去,刺进地面又深数分。
  这一招当真妙绝,即不失兵刃,又不中拳招,兼更重伤敌手,实是一石三鸟的良策。
难为他这毛躁脾气所配的糨糊脑袋,一霎间能想出此招,也当真是极了不起了。可他偏偏
忘了,对手狐狸精还有两样趁手兵器。
  见烈阳在半空转旋了一个弧形,单嫣长发飞出,千万根雪白毫毛如银针般,迅疾无比
刺向道人。两人距离如此接近,道人又身在半空,再也无可躲避,面目惨白之下,只窝头
一缩,护住了头面。‘嗤嗤’的声响中,单嫣白发已尽入烈阳的手臂肩头,一时血雨飞扬
。烈阳凄声惨叫,手臂一软,扑通掉落到单嫣腿边,哀号声不绝,又让她雪白的尾巴卷住
了,登时包得跟个粽子也似,只剩一张胖脸露在棉堆之外。
  单嫣被这道人欺侮的狠了,眼下擒到,心中恨意难以抑制,慢慢的将长尾收拢,象巨
蛇卷象一般,紧紧收勒。烈阳哪还有先前英雄气概,叫的跟杀猪也似,一张脸血气堆涌,
憋成紫色,只要单嫣再狠力一收,只怕便要跟个尿脬一样爆裂。
  单嫣心中快意非常,眯着长眼微笑折磨仇人,却不说话。道人给收勒的狠了,气息只
出不进,早已不能开口求饶。随着单嫣狐尾收力愈巨,他全身的骨节都格格作响。肩上鲜
血涌出,将一条雪白美丽如棉的尾巴染得红艳。眼看着一代阴险无赖高人就要被生生勒死
了。
  单嫣到底心软,见道人两眼反白,胖脸已淤成黑茄子,挣扎的气力都没了。将尾巴略
略松开,向着门外一甩,又饶了他一命。道人云天雾地,乱抡王八拳向空激射,转瞬不见
。这番死里逃生,也不知他能否少悟真义,日后改一改阴险毒辣的秉性。
  强敌即去,单嫣精神立泻。气力耗竭,软软靠在墙壁上,也再无力动弹了。伤处血流
不绝,点点斑斑,将不大的一间偏房染如屠场,腥气扑鼻。
  直过了半盏茶后,屋外胡不为胸痛稍减,又不耐冰寒,哆哆嗦嗦挨进来,和她对面坐
下。一时冻得嘴唇紫绀,说不出话来。待得力气恢复,胡不为拾起衣衫,仍盖在她身上了
。折回屋中点亮蜡烛,回来抱起单嫣也带回卧室中。
  单嫣身子极轻,想不到她身材高挑,抱来却如此轻巧。胡不为感觉怀中狐狸身体微温
,心中稍感安定,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盖上了棉被。枕下的镇煞钉轻轻鸣响,青光隐隐
透出,却不化出青龙。胡不为‘啊哟’一声,想起单嫣也是妖怪,怕钉子暴出把她害了,
赶忙抽掀枕取钉,远远拿到屋外,看着钉子声息渐灭,这才藏好跑回了,仔细查看她的伤
势。单嫣受损极巨,早前胸口被火剑贯穿,肩膀也被刺,连同昨日早间被几个和尚道士伤
害的后背腿脚都血肉模糊,并适才髋部中剑、双臂尽断。胡不为心下恻然,如此致命伤害
,如是常人早就死透了,亏是狐狸精体质健壮,能捱得这许多痛楚。当下到鸡舍杀了一只
鸡,到厨房熬汤。昨日没进食,他肚子早饿,料想单嫣重伤之下,也必须补充些食物。虽
然她不忍杀生,但此时鸡也杀了,不能任她性子不吃。这当口救命活人,他暂时将别事放
过一旁,手脚殷勤细致张罗,将鸡汤熬好了,又煮上热水。
  单嫣知道自己伤势,见胡不为喂来鸡汤,也不推辞了,吃尽两只琵琶腿,喝了两碗汤
后便不再喝,仍躺下休息。胡不为又将热水和止血散端来,拿毛巾替她搽拭伤口。搽完手
足,敷药,用白布扎好了。想再洗她前胸伤处。哪知单眼重伤之下仍然扭捏,满脸通红,
不肯让胡不为帮她搽洗胸口。抱着棉被也不说话,只低着头,咬住嘴唇自想心事。胡不为
气急,甚怪她在如此救命事急之际仍顾忌男女防嫌,一千多年的狐狸精了,怎么还跟个小
丫头一样不懂事。拿着毛巾直欲跳脚。单眼见他当真恼了,偏头想了半天,终于同意。闭
眼躺下,面红过耳,心中只当自己是具尸体了。
  当下胡不为将她身上棉被掀开。一条白羊也似的躯体露将出来,玲珑婉转妙处,直追
天工而夺巧。胡不为见了这般旖旎景色,当时心中一荡。强忍了心志,拿毛巾蘸热水在她
身上伤处细细搽洗。单嫣前胸裎着,两只秀气丰盈的乳房一览无余。象两团安静小兔一般
轻轻颤动。胡不为虽拼了命不去想它,但手掌推移来去,总触动到那两团雪白细腻之物,
绵软酥滑,如脂如玉,又温暖丰润之处,动人情致实是难描难画。盆骨伤处离她牝户不远
,几分之外,便是单嫣雪白如茵的胜地,胡不为愈发不敢看了,侧过脸搽洗,手指在她晶
莹滑白的腹间蜿蜒,随着掌下人呼吸起落,冰肌玉骨妙态,白丝微温柔软,宁不扰人神思
?这狐狸精偏还美绝媚绝,闭了眼,长长睫毛覆下,一头青丝凌乱散在半边飞红的雪白面
颊上,娇羞之态,不可方物。胡不为一番动作,见单嫣娇喘急促,雪白柔嫩的肚腹鼓动,
又一股幽幽香气钻进鼻端,怎止得住心猿意马。片刻间,一人一狐脸红得跟大红布一般,
一时尴尬不敢说话。
  当晚,胡不为便在地上铺衣物休息。婴儿夜间饿了,便起来热鸡汤喂他。小孩儿也不
挑食,汤水送来张口就喝了,吮嘴咂舌,倒不哭叫。查看单嫣时,除过被符法伤害的地方
恢复缓慢,其余伤处都已收口,也觉放心。若非她法力消耗几欲殆尽,修复这点伤处原是
轻易。
  到第二日天青放亮,已是大年三十,门外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单嫣身上可怖的
伤口已经缩小,皮肉都长回来。胡不为想去验看她胸口腹部,单嫣死活再不肯了,抱着棉
被不松手,羞得满脸通红。倒不知这狐狸精,虚过了千年岁月,腼腆扭捏却学得跟人间少
女无异。也是她开智太晚,又长时深居山林,在人间浸染也不过十余年之事。若是其他不
明之人,听到千年狐狸精居然会扭捏害羞,不肯让人看她胸部,怕也会笑她作态。胡不为
无可奈何,只得又带孩儿去乞奶,回来杀鸡整治鸡汤再喂狐狸精。耳听着村中时而稀疏时
而紧切的鞭炮之声,胡不为又勾起心事来。想起爱妻尸身冰冷正躺在偏房中,衬着万家幸
福平安,这顿悲切,实是焚心摧肠。他蹲在院中扑簌簌掉泪。单嫣看着心疼,故意痛哼一
声,引开了他心思。胡不为听见自然关心,抢进房探问。单嫣见他忧急难过之态,又感后
悔,又觉甜蜜。
  她却不知,十余年比邻相知,又数次生死间危难守护,芳心可可,自己早已将一丝柔
情系在这个长兄友伴身上了。
  凄凉的除夕就这么过去。一日两日,到初三的时候,单嫣已将断去的手臂用神力重生
了,狐狸精法力高强,果然不同凡响。此时气息稍复,才敢说话,告知胡不为,原来那日
搏斗,被烈阳背后暗算倒地之后,她便将精魄脱离躯体,趁着冰雹法术混乱躲了起来。等
道士和尚都走以后才又回归。只是受伤太过,精力是短时不能恢复了。胡不为仍旧担心,
想帮她看胸前创口,单嫣害羞,脸上红晕又起,白他一眼,道:“没事了!就知道你想看
……”胡不为一听,登时老脸通红,这话倒把他当成浮滑好色的登徒子了。他人虽懦弱胆
小,但在忠贞礼防之上却从未有亏于人。听了单嫣之言,不由得暗自警惧。爱妻尸身未冷
,他岂能做此负心之事来。单嫣见他不言,倒觉惭愧,深后悔自己说话不知轻重。
  如是过了几日,到正月十三时,单嫣已能行动自如,只是精元伤损,却须重新修炼才
可回复。当时积雪极厚,天气寒冷,赵屠三人的尸身放着,也不腐坏。胡不为每日到偏房
和妻子说话。民间传言,人死后会变成鬼魂。如传言是真,那妻子定然也能听到自己言语
。虽不能对面互诉衷肠,但好歹也让她知道,她丈夫一心念着她,让她泉下心安。
  单嫣却要走了,她必须寻一个天地灵气场所修补功课,才能回复身体,又惧烈阳道人
再搬来救兵上门。两人万分不舍,又无可奈何。再挨得两天,到了十五晚间,家家户户悬
花灯过元宵,单嫣眼泪汪汪,看着胡不为,满腔心事却一句话说不出口。胡不为倒无那些
复杂心思,他不知单嫣心意,只当她是小妹子。虽然离别苦痛,总不如单嫣那般悲伤不舍
。临到走时,胡不为猛然想起一事,急忙叫住了单嫣,道:“嫣儿,你看可有什么法子将
你嫂子的身体保存起来,日后好拿还丹复活?”单嫣道:“这也容易,我把她带走吧,用
冰魄存上就行,日后……你若找到了还丹,就到家中来,摇这个银铃我便会赶来。”说着
,将一枚指头大小的银铃放入胡不为手中了。到底难舍,又哭着扑入他怀里抱住,飞快在
他颈上印了一口。终于掩面出门,到偏房用法宝收具尸身。频频回顾,投入茫茫雪原中去
了。
  单嫣一走,屋中立刻空寂。便跟胡不为的心思一般。他在此时,才体会到单嫣可亲可
爱之处。这数日言谈不禁朝夕相处,单嫣一颦一动早深印入他脑中,一时诀别后,才感自
己原来竟也如此依恋这个妖怪妹妹。只是前时不知,此时后悔却已晚了。喈叹未已,看到
手中银铃,胸中又升起希望来,天地冥冥,因缘随分。料想终有一日,他们会再相见的。

  踱回卧室中,却见婴儿手舞足蹈,‘哦哦’有声,两只小拳砰砰砸在软被之上。他的
双眼不知何时睁开了,瞳仁溜圆,黑如点漆,正好奇望向自己。想来是不明白,眼前这老
儿怎么一会傻笑一会发痴的。他当然还不知,眼前的傻老儿正是他爹。
  胡不为向孩子做个鬼脸。此时他放下心事,重燃起希望,已经有余情逗弄儿子。小婴
孩见了父亲这般怪状,暂缓了动作,只睁着乌溜溜的双眼,定定看着。胡不为大感泄气,
心中直骂自己愚笨,未满月的孩子哪里会笑。正想着,却见那小小婴儿轻轻咧一下嘴,露
出粉红无牙的小肉龈来,然后,双眼微弯,如春花开放般,‘嗯哦’一声,小小的脸庞光
洁异常,笑得甚是舒畅。
  胡不为激动的直欲掉下泪来,欣喜之情直充胸臆。精神立时大振,和孩子一起傻笑。
那婴儿虽不会出声,但眉眼生动,笑得甚是欢畅。胡不为终于头次体会调教孩子的喜乐心
情。
  到了晚间,他又想起一事,孩子出生到现在还未给他起名呢,之前赵屠想过要给起个
威武之名,但被胡不为的老丈母娘给棒杀了。都说小孩起好名会招鬼神妒忌,不易养大。
但要学村中人家起些猫啊狗啊牛啊的,又嫌不响亮气派,赵屠夫到城里课名,课师给起个
名叫胡枫,一家人商议,都觉胡枫胡疯不太妙。这事就先撂下了,想等到孩子出世再说。
哪知厄运赶来,赵家三口人没一个亲眼见着婴儿。
  胡不为冥思苦想,但他肚中烟墨有限,虽然少时曾上过几天私塾,可也只学些‘风对
雨,雾对云。荷花对桑叶,游鱼对飞雁。’另几本《百家姓》《三字经》功底,可也起不
出什么高深雅致好名来,正感烦恼,猛然间灵光一闪,却想起单嫣提过的辞赋:“天地为
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此句大妙。只是,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儿
子变成一粒凄惨铜丸,可若是想变成天地造化,口气也太大些,转念又想,自己学习阴阳
风水之术,将来少不得也传给他,既学阴阳之术,何不起名胡炭?胡炭不是什么好名,想
来神怪也不会妒忌他,又有了高深天理含在其中,这名字精妙夺人之处,却非阿猫阿狗所
可相提并论了。
  对自己的急智极感满意,胡不为自己得意颠倒了一阵,细细推敲想来,更觉精彩。当
下向小婴儿哈哈一笑,道:“乖宝宝,你以后就叫胡炭了。”
  婴儿见父亲笑得欢快,也自破颜,含着一支拇指舒畅笑将起来,口中‘嗯哦’有声。
一老一少对目相顾,都为起这好名舒展笑颜。
  却不知若干年后,因胡炭之名,引出无数故事来。
  (前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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