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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十七章 (推背图)千年早预尺图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2月25日18:30:47 星期三), 站内信件
西京乃当朝重镇,人烟稠密,商贾如云。城府大道通畅,香车穿流如急水,宝马轻健胜蛟
龙。又有数不清的小贩商户,四方杂耍艺人,放声吆喝张罗生意。卖的雕花小扇、檀木香
珠,又许多犀梳钿钗,玩耍的风筝纸鸢。物鼎人盛,竟呈盛世繁华。
正是暮春时节,百里丽人天气,柳绵吹少,梨花雪树。城中各处植的应时花卉鲜艳开
放,迎春、牡丹、芍药、直如琼枝玉瓣,金叶银朵,赏来鲜艳悦目。又解人的暖风和煦吹
拂,熏面只欲长醉。
苏员外看两个女儿在院外荡秋千,捻须微笑。他于知命之年喜得麟子,甚是欢喜得意
。去年春时纳的第六房小妾银枝前日顺产,生下一个大胖儿子来。苏员外得知消息后,大
赏了医生媒婆,所有家人都打赏三钱银子,空闲半日。此时苏家上下,人人兴高采烈,俱
为这新到的苏家小少爷欢欣振奋。
天时尚早,日头还只悬在东边天空,仰头望去,一轮硕大鲜红的圆盆正悬在一树怒放
的李花之上,衬了素白累枝的骨朵和围院女墙上碧绿的琉璃瓦片,这太阳明媚非常,别有
一番动人味道。苏员外呵呵笑着,看家仆婢女都喜笑颜开的来回忙碌。两个女儿梳着角辫
,坐在院子中对荡秋千,脆脆的童声充满喜悦。这一景人间圆满幸福,天下几人得逢?也
不枉了自己这长久以来的慈善胸怀。果然因果循环,善恶各得业报。
苏员外在西京素有善名,扶危济贫,敬重孤老。又肯折节下交,性情豪迈。人人俱敬
重爱戴他,都以结识他为荣。巷陌之中,无论是白首幡然耄耋老者,还是垂髫跳脱的黄口
小儿,提起‘苏菩萨’之名,都知是称城西的苏员外苏老爷。每年里涌到他家中,求做奴
仆使婢的穷苦少年少女不计其数。因都知道,苏老爷乐善好施,善待下人。如能蒙他青眼
,到他门中伺候他,实是修几辈子得来的福气。
只是苏老爷原先并不事事如意,都因他年入五十以后,膝下仍然没有承欢继脉的儿子
。只大夫人和三姨太各生了一个女儿。眼看着百年以后,苏家偌大的家业便要送给旁姓了
。只是这生子之事,却不是银钱权势所能买到,若是命中不带男丁,纵是贵为皇室宗亲,
也一样无可奈何。 旁人知道苏老爷苦恼后,也都为他叹息。均说如此难得好人,若是
就此断了香烟,当真是老天爷瞎掉眼睛了。谁知天意昭昭,一点不漏。苏员外过完五十寿
辰,听了人劝,又纳了一房小妾回来。新婚两月,银枝便即有喜了,传了城中名医来诊,
都向他道贺,说怀的是个公子。果然,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了一个白胖的小子来。把个
苏员外喜得又哭又笑,发了令出去,从门向外走五百步,只要遇见人,俱赠给三钱银子封
赏。
眼下公子已降生三天,请了三个奶妈六个使女来伺候他们母子,眼下都在房中安顿。
苏员外心情舒畅,人也显得年轻。今日早早起来,到房中看过了孩子,便踱出院门看下人
忙碌,口中只吟着一句诗:自古梧桐伴凄雨,守得凤凰频传声。
这诗却原来是他早间即兴而作,书画他此刻心情的。原来梧桐乃自古伤暮悲情之物,
多是离别时所托,可谁知安然守住后,如今终于守得凤凰临枝。诗句即用了凤凰非梧桐不
栖的典故。隐喻自己善于藏拙忍耐,终于等到云开月明,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扬眉吐气。
在院中赏玩了一阵,心情振奋,决意回书房将诗句续完。他此时心情身体都佳,更兼
才思泉涌,须好好把握,或许能写出千古名句来也未可知。当下穿过正堂,过花苑月门,
踩着卵石小径到后院书房。推门进去,一股馥郁的檀香进入鼻端。原来却是书童扫洒完毕
,点了醒神线香。 在桌上铺开宣纸,拿金兽纸镇镇好了边角,磨松烟墨,掂一管极品
羊毫,笔走龙蛇,字蕴丰腴,在白纸上写下早间想的两句诗来,片刻后书完,负手细看那
字,当真是肥时若懒云堆拥,枯时若长河断流,笔断意连,字字珠玑。雍容正派之处,深
切他富贵显赫身份,飞扬跳脱之意,又吻刻下喜悦之情,深得字趣交融精义。
苏员外越看越喜,围着书桌,捋须反复揣摩,自觉这几字间架结构俱佳,笔致意蕴都
足,实属上乘佳品。正得意间,却碰到书架上的一本小册子,啪的掉落到地上。
捡了起来,看见褐色的封皮上三个鲜红古篆“推背图”。原来是自己前些日子置在手
边研读的书本。这推背图乃当朝禁书,相传乃唐人李淳风所撰,预言自唐以后千年之事。
书中图文并茂,每预一事,都配上一图一谶一颂。这李淳也是个传奇之人,自幼便有才名
,后学了阴阳观星之术,善断未发之事。当朝所有术师无出其右。都称他预言事件时,有
鬼神襄助。这推背图的来历倒也有意思,传说一日李淳在观星台等人,偶然兴发,当下照
着星象,掐指推算。共算出后延千年的事件六十象。还要再算时,所等之人来到,在他后
背推了一把,终于停住了。回去后便记下了当时所推之象。便是这本《推背图》的由来。
当朝以妖惑世人为由,禁止书本流通。但苏员外央人秘密拿来一本细加参详后,见所预谶
语与天下已发之事竟然无不吻合,未有错漏,其推断叙述之准,当真令人惊叹。他已知这
本乃是千古奇书,内含天下千年气运。便时时袖在手中,闲暇时推敲感叹一番。
当下翻开书页,见第三面绘着一图,一个盘发宫装的妙龄女子亭亭立着,娉婷有致,
衣袂飘飘,但右手成拳横在腰前,手中握着一把阔面钢刀。妩媚文秀之中,又带着刚烈武
功,再看那谶言,写着:日月当空,照临下土,扑朔迷离,不文亦武。颂词写着:参遍空
王色相空,一朝重入帝王宫,遗枝拔尽根犹在,喔喔晨鸡孰是雄。
在颂词下面细细写着几行蝇头小楷,却是后人批注:此象喻武氏则天当国,武氏自取
名“明空(上下结构)”,果然是日月当空照临下土。扑朔迷离乃指雌雄不分明,帝王之
位被女子掌握。不文亦武却是直指她的姓氏了。又武氏曾被下到寺庙为尼,后又迎入皇宫
,正吻合参遍空王色相空一朝重入帝王宫之语。遗枝拔尽根犹在,喔喔晨鸡孰是雄便是说
她掌权以后,废中宗于房州,将唐裔杀灭殆尽和当权不是男儿身了。
此书成与贞观年间,预料百年之事却精准如此,果然如有鬼神助,堪称天地奇书。苏
员外摇头感叹,续随手下翻,到第九象,却见配图是老少数人横身堆摞在一株大树下。长
草萋萋,大木如虬。那几人安然不动,似乎已经倒毙。当下细看谶言和颂。谶曰:非黑非
白,草头人出,借得一枝,满天飞血。这谶当真极凶,看颂:万人头上起英雄,血染河川
日月红,一树李花都惨淡,可怜巢覆亦成空。
批注却解说是唐昭宗时黄巢作乱,天下涂炭,果然是死伤无数天下飞血。草头人出,
‘黄’字不正是草头么!唐宗姓李,被黄巢搅乱国家,纲常艰难,当得‘一树李花都惨淡
’评语,后黄巢余党尽被捕杀,却又合‘可怜巢覆亦成空’之词了。细细想来,已发之事
与书本相印,果然若合符节。神妙之处当真令人惊叹。
苏员外心下暗生敬仰,再翻几页,翻到第十五象。看那图时,却是一个小小孩童,拿
着一把笤帚站在一树蜂巢下,群蜂围在巢边乱飞,显然是受惊要袭击人众。那孩童却面露
微笑,双手持笤,望上对着蜂群,似乎是要扫落它们。这画配的极是精妙,人物衣衫褶皱
精细,面目表情生动如活。再看下面,谶言说道:“天有日月,地有山川,海内纷纷,父
后子前。”下面的颂却如是解:“战事中原仡未休,几人高枕卧金戈,寰中自有真天子,
扫尽群妖见日头。”这副星象说的显然是四方动乱,妖魔乱舞。然天地间自有使者,能扫
荡群邪,还原乾坤清明来。却不知那谶言上的父后子前是何道理了。当下细看,批注之人
解说,天下纷纷是五代末造时天下割据乱象,真天子却是我朝太祖了。此象即是预言我朝
太祖扫荡平服一统乾坤之事。太祖小名香孩儿,崛起于乱世,扫除群雄拯救黎民于水火,
真是扫尽群妖见日头了。
随手再翻,见第十七象配图为两人相对,一人身着龙袍立在河边,对岸之人向他作揖
。谶说:声赫赫,干戈息,扫边气,奠邦邑。颂上却写着:天子亲征乍渡河,欢声百里起
讴歌,运筹尚有完全女,奏得奇功在议和。这图文搭配倒妙,下面却没详细批注了,那批
注之人只写道:当是其事未到,不知其详。
后面的十八象谶是:天下之母,金刀伏兔,三八之年,治安巩固。图象是一素衣女子
坐在中庭,神态安然,裙下伏着一头慵懒小犬。此象也是未解之象。颂词写的也甚隐晦:
水旱频仍不是灾,力扶幼主坐灵台,朝中又见钗光照,宇内承平气象开。二十一象更是古
怪,两人身着龙袍同在前行走,一人跟在身后,苏员外一见,登时一惊,心道:“这不是
同朝两帝么?如何得了!”江山只得一主,山林仅容一虎,如此画面似在点出一朝两主,
那岂非天下大乱?天下之事如何定夺?心中疑惑,看配文,谶:空厥宫中,雪深三尺,吁
嘘元下,南辕北辙。颂:妖氛未靖不康宁,北扫烽烟望帝京,异姓立朝终国位,卜世三六
又难行。这象古怪莫名,他哪里猜想得到,绞尽了脑汁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得作罢了
。
瞥眼见,见有一页画着一柄大斧头,并无他物,画面倒是干净简单,却不知何事用这
斧头来预,心中大感兴趣,正欲下翻,却听见书房门外扣响,书童问道:“老爷,你在里
面么?”苏员外道:“有什么事?”那书童朗声回答,道:“老爷,门外有一个胡先生求
见。”员外也不以为异,他素得好善之名,常有落难之人到他这寻求资助。当下便说:“
哦,若是求助之人,你带他到帐房支领一两银子便好了。”他身家庞大,对落难贫困者出
手也很阔绰。一两银子当得一家五口一月之用了。
哪知那书童又道:“老爷,这位胡先生不肯接受赠银,说要当面见你。”苏员外眉头
一皱,难道这人嫌银子太少么?想见面后求得更多资助?只是现下他喜获麟儿,心情正好
。便也不计较,道:“是嫌银子少么?那么你便支取五两吧,跟李师爷说一声,不用回我
了。”书童在门外一伸舌头,心想老爷当真大方,对一个不识之人一送便是五两银子。转
头见那胡先生面带微笑,眼睛转动了一会,却仍摇摇头。只好又扣房门,叫道:“老爷,
他一定要见你。”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员外走了出来,看见面前一个衣衫朴素的中年汉子,胸前
驮着一个小小孩童。却面生得紧。当下抱拳一礼,道:“在下便是苏步雨,敢问先生是…
…”那胡先生面目温和,看来约有三十上下年纪,细看下倒颇英俊。却见他微微一笑,道
:“在下姓胡,汾州人士,听说苏员外近日喜得贵子,特地过来道贺的,并送上定神灵符
两张,以为贺仪。”说着,腾出手来,从袖中抽出两张盖了朱砂大印的鲜黄符纸递上。苏
员外接过了,见上面扭扭曲曲书画数字,辨认之下,只认得一个‘神’字和一个‘令’字
。当下拱手谢了,笑道:“难得先生好心了,多谢先生赠符之意。”心中却大不以为然。
也不知这人是哪里来,但看他这般装束,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书画的黄符只怕跟小鬼所
画一般全无效验,只是对方一番好意,这表面功夫当然得做足了。
这一老一少,便是胡不为和他的儿子胡炭了。他们在正月出门,经汾州,顺着汾水南
下直到晋州,再折向东来到西京。想要前往黔南寻找犯查,好夺取内丹回去救了赵氏。因
胡不为怕小孩受不得颠簸,不敢骑马,只能徒步而行。这一段路程有上千里路,又时时要
替小拖油瓶寻找奶水,走走停停的,从正月一直走到了五月末才到西京。
胡不为又道:“在下刚到贵地,听说苏先生极有好善之名,所以冒昧上门叨扰,还有
一个小小请求。”苏员外心道:“来了,送完甜枣,开始打秋风了。”只是这人看得倒很
顺眼,如不是太过离谱,便施舍给他便也无妨。当下拱手道:“先生请说。”却听胡不为
道:“我这个孩儿饿了一天了,知道先生家新添贵子,必有奶娘,所以,在下便是来求孩
儿一顿乳粮的,希望先生成全。”苏员外一怔,原以为他要狮子张大口寻求钱财,哪知却
是这等事情。当下笑道:“这不是什么为难之事,倒让先生当面相求,实在惭愧。”向那
孩子看去,见他附在胡不为前胸,被两条布带托住了身体,只露出细弱的两手两脚来。当
下心中一动,心中似乎隐隐想起什么,再细思时却又一无头绪。看见那孩子长的甚是瘦小
,脑袋大眼睛大,眉清目秀的,颇有他父亲的几分神采。两只圆圆的眼睛黑如点漆,甚是
灵动,顾盼间自有一股活泼生气,极招人喜爱。
他刚生了男丁,心情极佳,心中所想眼中所见尽是可喜之事。见这两人颇合己意,已
有了扶携之心,当下带二人来到正房客厅落座,找来两个奶娘喂哺胡家小公子。
胡炭早饿得厉害,当下被一个壮大乳娘抱入怀中了,埋头大吸。两只手掌抱着临时母
亲的硕大乳房,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看人。那奶娘看他生得可爱,不禁微笑起来,小
孩儿吮吸乳头,乳汁汹涌而出,便激起了她的母性,见这小小婴儿极其可喜,忍不住低头
下来,在他雪白细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笑道:“乖孩子,慢慢吃,不会有人抢你的!”
胡炭见这妇人对他甚是亲和慈爱,似乎颇有知觉,嘴含乳头,却暂停了吮动,张一双眼睛
定定看她,又向上伸一只手,五只小小如虫的手指兰花一般展开,轻轻摆动,似乎要抚摩
她的面庞。奶娘明知这小小婴孩尚不知事,但见他如此动作,好象也知道自己对他好一样
,不禁感动。向他微微一笑,逗他:“乖孩子,笑一笑--来,笑一笑--”哪知胡炭当真听
话,松开乳头,冲她甜甜一笑,小小脸庞上灿烂之极。那妇人不意想这孩子当真会笑,喜
极而呼:“啊!他会笑!大家看啊,这孩子真会笑呢!”
屋中众人见这孩子乖巧讨人喜爱,俱为所感,都微笑起来。
便在此时,一个青衣小童从门外急奔进来,大声道:“老爷,老太爷不好了!”苏员
外面上变色,问道:“他怎么了,你详细说来!”他父亲已入高龄,素患咳喘之疾,每次
发作时,声如风箱鼓风,胸腹急动就是吸不进气息,又时常被老痰堵心,半日喘不上气。
严重时镇夜大咳,乃至咯血。请了许多医生来都摇头叹息,说苏老先生痰火入膏肓,只怕
已百年不远。
那童子说话倒清脆分明:“老太爷昨夜便觉不适,今早儿起来,喝了半碗粥。刚回床
上躺下不久就开始咳嗽,现下已咳了一个多时辰,请几位医生看了也没镇下,刚才喜乐儿
来报,说老太爷刚刚吐了一碗血。”苏员外听说,脑袋一晕。他当然知道老人咳痰吐血是
何征兆,难不成自己刚得儿子,就殁老子。一张脸变得煞白,挥手喊道:“顾太医也到了
么?他也没有法子?!”那青衣童子迟疑一下,回道:“回老爷,小人没进屋里,看不真
切,不知顾太医在没在座。”苏员外几乎叫喊起来,道:“你快去看看,若是不在你便去
请来,骑我的白云马去!”那青衣童子应声退下了。
胡不为走上前,微笑道:“苏先生,令尊身体不适,不如让在下看看。在下稍学得一
点符咒治病法术,或许有用。”苏员外见他说话,颇为惊讶。但想想父亲多年来延医无数
,都不得良法,目下也只是延捱时日而已。不如便让这人试试罢,如若是好了,便是天大
的造化。若是不好,唉,眼下都成这样了,便再不好,还能如何?
当下几人来到后院太老爷所住的房间。刚进堂前水榭,便听到一阵猛烈咳声。一声连
着一声,一刻也没有停下,间又‘呕’的一声。进得房来,便见一个白衣秃头的老儿趴在
床边向下咳嗽,白须上星星点点染着鲜红血迹。一个青衣小童在边上单膝跪着,吓得面色
苍白眼泪直转,正捧着痰盂承接老头子喷出的鲜血。床边还立着几个老医生,一人抱着一
个药箱,都恻然看着苏老头儿吐血,纷纷摇头。
胡不为从怀中拿出定神符来,见窗边几上有一个白色瓷杯,便伸手拿来,灌了半杯茶
水。右手食中两指夹着黄符,只当空一晃,那符立着,爆出一团火花。胡不为赶紧将符放
入水中了。黄符入水便熄,一层细碎黑灰和半截黄纸浮在清茶上面。
苏员外和几位家人见他这手干净利落之极,登起崇仰之心。历来苏家做法,也请过不
少道人法师,又是烧香又是点蜡的,这胡先生竟然不用设坛便能烧符入水,只是不知这符
法是否也跟那些狗头骗子一般一无效验。
当下胡不为扶起老爷子,灌他喝水。哪知一阵猛咳适时上来,老头子水到喉间登时被
驱回,一口符水尽喷了出来,被血溶入了,变得淡红。等他稍稍好转,胡不为把握时机,
将剩下的半盏水都灌了进去,连那半张黄符也倒入他口中了。这下却非常顺利。老头子热
水入肚,咳嗽当即弱减,又过一会,呼呼喘气,骂道:“他奶奶的,这下……这下……这
下真想要我的命啊!”众人绝倒。这老儿少说也有八十岁年纪了,枯瘦的跟一具骷髅一般
,两眼深凹,皮肉上布满黄褐老人斑,眉毛尽白,长长垂落到眼角。虽是重病之人,但也
颇有慈祥稳重态度。谁也料想不到他活转回来的第一句话是骂人家奶奶。不知谁的奶奶招
惹他了,让他如此痛恨。
老头子哼唧了一会,从嘴里摸出一片黄色之物来,鼓嘴咂舌,道:“这是什么东西,
又腥又面?一点也不好吃。”那却是未烧净的定神符纸,让胡不为给倒进他口中了。众人
听说,又再绝。想来老头子年轻时也是个真性情之人,当此情境还能出声骂人,能顾旁物
而不言生死,必是胸怀豁达之极。苏员外大喜过望,对胡不为之能更深怀钦佩,当下言语
恭敬,着实接纳。一干医生更是惊的张大嘴巴,万分不可置信。轮番上前给老先生查脉,
发现脉搏洪壮,平稳异常,竟然真是痊愈之象。想不到这土包子貌不惊人,手底竟然有回
春之能。纷纷叹服,再跟胡不为说话,言必自称晚生,恭敬景仰之态,便是见着扁鹊华佗
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老头儿欣喜异常,坐在床上,一时长吸,一时咦气,一时振声长叫,一时屏息不语,
种种怪诞不经行为,如若顽童。也难怪他如此兴奋,困扰数十年的沉痼一朝得去,便似给
他移去了镇在胸口的大石,周身通泰,喘息舒畅,轻松如意之处,委实美妙非常。
众人围在厅上说话,颂词如潮,把胡不为捧成医仙下凡,神医再生。马屁响亮动听之
极,把胡不为喜得抓头挠腮,踌躇满志,笑得嘴再合不拢来。要知这一干人都是在官场上
混熟了的,逢迎吹嘘之词最是拿手,这拍马之道,在官家行来更是大有讲究,比之民间俗
气的直白不知要艰深隐晦多少倍。常于平凡语中,蕴十分精彩,顺词数下,自然得圆。一
字一句,听来都似真心所出,真实所在。莫说是胡不为这等没见过大世面的。便是京城中
无数皇亲官宦,多少伶俐聪明之人,从来也不能辨得里面的真假。
众星捧月了半个时辰,顾太医来到。一个年过七旬的矮胖老头艰难的走上台阶,进到
房中呼哧呼哧喘气。待的气息喘匀了,搭手给老头子号脉。片刻间‘咦咦’连声,眼睛睁
得老大,两条灰白眉毛直升到额顶。苏员外笑问端的。那顾太医张口结舌,万分不可置信
,道:“他……他……老太爷他好了!”苏员外呵呵笑着,一指胡不为,道:“好教顾先
生得知,正是这位胡神医的手段,将家父顽疾给治好了。”那顾太医愕然半晌,猛的扑地
下来,求胡不为:“胡神仙,可否将药方赐给晚生一看?”这老头潜心医道,每闻得神奇
古怪药方,莫不心生想往,直欲得后甘之。这等拜人求恳之事,他一生中也不知道做过几
回了。胡不为哭笑不得,赶紧上前搀起,口中支吾,却哪有什么药方给他看,而定神符却
是得了狐狸精神力,这更传之不得了。
原来这数月来胡不为全心思索法术,也初窥道学门径。即有了单嫣送给的力量做引头
,又自学了那么些土符火符和咒法,累积下来,已颇有点低微法力。后来在汾水徒步时,
偶然想起自己当日在妻子死前弄出的那巨大土柱,竟然将一匹大马给生生击死了,而且还
不用黄符作引。细细思索之下,似乎当时自己专精一志,全心聚在一处。看来这符咒法术
,威力大小全在灌注精神多少。大喜之下,到野外辟了一个安静地方习练,果然,凝神聚
思后烧燃土符,地上的馒头比平时大上许多了。他初学皮毛,欢天喜地练了一个晚上,直
累的筋骨如泥。回到旅店大睡一天,直到可怜小胡炭的饥饿哭声嘶哑了才醒来。日后按照
此法绘画定神符,竟然效验倍增。一路上已治愈了数十人,或跛脚,或瞽目,或内伤不愈
,或怪疾异症,一符书来,尽有效验。他怀里的《大元炼真经》原是本异书,里面记述之
法,莫不有其高明处,这定神符虽只是里面基础一篇,但仍神妙非常。但凭他一点粗备法
力,竟然也能解得许多病痛厄苦。他有了一路的诸多成功经验,所以才敢在苏员外家一展
手脚。否则,若按他平时胆小谨慎性格,当此性命危急之事,没有把握是断不肯贸然自荐
的。
众人忙乱了一阵,苏员外早传令下去,晚上大开筵席,庆贺老太爷恢复康健。一应家
人听令,在堂里堂外摆着十数张梨木圆桌,厨下繁忙,烹饪香浓。无数珍馐美味,陈年佳
酿,流水价般摆上桌来。又令青衣童子数人,到亲朋好友和大小官吏处遍撒请贴,请来共
喜。到了晚间,月上树梢,苏府各处张灯结彩,扶疏花木间,男女人等往来熙攘,猜枚喝
令之声不绝,丝竹管弦盈耳,牙板秦筝清绝。又梨园美旦,纠纠武生,悠扬唱腔振越屋檐
,好一派升平富贵气象。
苏员外将胡不为尊在上座,向同桌人夸赞他的医术。满座十余人无不心生敬仰,口称
胡神医,纷纷向他举杯邀酒。这窖藏数十年的汾酒又香又烈,清亮醇厚,劲力极大。胡不
为量浅,被几位邀来的尊客轮次劝饮,只不多时便已眼皮发涩,频频点头了。苏步雨安排
使婢搀到厢房睡去了,一夜不提。
这般尊崇日子过了三天,胡不为终于告辞去了。苏步雨挽留不得,厚厚赠了他几锭黄
金,胡不为欢喜非常,假意推辞几下,尽都收了。他自来爱财,眼见这许多澄黄之物,早
就心潮澎湃,眼大如牛。哪还有个不要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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