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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q (狐狸的尾巴晃呀晃),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二十二章(老拳)五行奇术腾自在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Sep 29 16:32:17 2004), 转信
这时钱副都统已经心惊胆战,兼又十分相信胡不为,怎敢再说个‘不’字?当下几人商量
明日开坛之事。鸡鸭米面,香烛纸钱,钱副都统自安排了几个小兵去集市购买。
胡不为道:“大人,开坛过后,你便把我放了吧,我又不是强盗。”此时趁热打铁,
也该把后路给打点好了。料想这几名兵差有求于己,不敢不答应。
钱副都统大感尴尬,这话可不好回答。他只是奉了留守大人的命令去抓捕嫌犯,多抓
一个少抓一个由他做主,但却没有职权去释放犯人,正是管杀不管埋的差事,哪能轻易应
承胡不为?只是眼下有求于他,又不能推辞。皱眉盘算片刻,道:“这个么,法师不必担
心,只要能把妖怪除去,留守大人一高兴,自然会放了你。”不欲再与他纠缠,唤过两名
小兵,道:“你们两个把法师带回牢里去吧。”转头对胡不为道:“法师先在牢中委屈两
天,等我奏明大人,便将法师释放。”一摆手,两个兵士领着胡不为向牢中去了。
胡不为心中暗喜,想不到在这里遇见几个笨瓜。胡大法师小试牛刀之下,便将他们骗
得深信不疑,当真令人心怀大畅。想起明日就要有几锭金元宝进入囊中,不由得满心炽热
,精神振奋之下,倒忘了肚中饥饿。反正明天还有肥鸡美酒孝敬,再饿一会倒也无妨。
行到半路,忽然想起灵龙镇煞钉来,‘阿唷’一声,直拍脑袋。刚才被金钱冲昏了脑
袋,竟然把灵龙镇煞钉给忘掉了。眼下再想取来,却已迟了。
胡不为懊悔了一阵,计上心来,对两名小兵说道:“请跟副都统大人说一声,明日开
坛,请把我的法器都给我带来,要不然冤鬼送不走,可怪不得我,切记切记。”两个小兵
应了。带他到牢门交接。
回到牢房中,见自己囚笼里囚犯只剩下七个人,胡不为不由得一怔。这些人都不是昨
夜里那拨,两个衣衫破旧的算卦先生,一个粗黑壮大的汉子,一个精瘦干瘪的中年人,一
对着紧身短打的卖艺父女,还有一个浑身衣裳都打满补丁的少年,年纪不过十六七,正抱
着胡炭逗他说话。除了那少年,人人面上都有郁愤之色,料来也是被冤枉抓进牢里的。
胡不为从少年怀中抱过胡炭,向他道了谢。那少年笑道:“他是你儿子么?小家伙真
招人喜欢。”展眉扬目,仍向胡炭做鬼脸,把小娃娃乐得格格直笑。胡不为点头笑答,低
头看儿子,见他含着一只拇指咧嘴而笑,露出两只刚长出的小小白白的乳牙,涎水淌得满
脖子都是。
当下找了一处干净角落坐下来,自和儿子玩耍。他此刻心情振奋,满面欢容,与同牢
众人灰心愤怒之态殊然相异。
“炭儿乖乖,等爹有钱了,爹给你买新衣裳,给你买好吃东西,你说好不好?”胡不
为对儿子笑道,似乎这几个月大的婴儿当真懂得自己的话一般。“你想穿红衣裳,还是想
穿黄衣裳?对了,爹给你打一个长命锁,炭儿以后戴着它,一辈子好好的,没有坏人敢欺
负你。”‘啧’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胡炭把整只拳头都填在嘴里去了,睁着两只黑溜溜
的眼睛看着他爹,应答似的,发出‘哦哦’之声。
胡不为道:“炭儿说,爹好不好?爹对炭儿好不好?”
胡炭‘嗯哦’叫了一声,蹬了一下腿,忽然咧嘴笑起来,小小的脸庞如春花开放般舒
畅灿烂。一丝透亮的涎水从他嘴边缠绵直下。胡不为大乐,把脑袋顶到儿子额头上和他对
视,道:“小炭儿乖,叫爹爹,来,叫爹—爹—”
这边父子两自得其乐,笑声大了些,登时惹恼了那粗黑的汉子。听他重重哼了一声,
怒道:“笑笑笑笑!笑个屁!有什么好笑的?被抓进牢里还这么高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
了?他妈的,没见过你这样的贱骨头,被打进监牢里还笑得出来!”
胡不为心中恼怒,但看到那汉子两只铁打也似的臂膀,料知回嘴断无好处,只得强压
了不快闭上嘴。胡法师向来以口服人,这拳脚功夫么,要想拿来说理却须慎重万千。
哪知他不敢顶嘴,却自有看不过眼的人。先前抱过胡炭的少年听说,笑道:“人家父
子高兴,碍着你什么了?为什么进了监牢就不能高兴?”那粗黑汉子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小狗贼活得不耐烦了么?敢来惹闲事!老子现在生气得很,你再敢多嘴一句,我叫你
满地找牙!”说着,一拳击在牢柱上,‘砰’的一声,地皮都震了一下,顶上有细灰簌簌
落下。
那少年却不畏惧,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听得牢门外‘镗镗’几声撞击声响,狱卒提
醒道:“又到酉时了,大家自己小心。”
到酉时了?胡不为心头一震,赶紧把儿子放在腿上,伸手入怀找寻护身符,一摸之下
,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怀中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护身符!
惊慌之下,又细细搜检一番,仍是寻找不着,定然是刚才遗失在密室里了。胡不为心
中惊骇,将儿子平放在草堆上,一跃而起,奔到牢柱前大喊:“大人!大人!大人留步!
我的护身符掉了!我想要护身符!”惊怕之声穿过甬道传将出去,却只换来一阵铁门紧闭
和‘呛啷’的锁响。酉时将至,鬼怪夺命,几个狱卒避之惟恐不及,哪肯为了一个犯人而
身犯险地?
胡不为慌得快要哭出声来,没了护身符咒,今晚上岂不是死定了?挣那么些金钱财宝
有什么用?要是连性命都丢了,谁来享受这些黄白之物!惊恐之下,又想起昨夜里的经历
,那老鬼怨毒的目光似乎就要现在眼前,忍不住猛打个冷战。急跳起来,满牢游走,借着
火把光明寻找地面。他只盼老天保佑,护身符并没有带出门去,而是掉落在牢里了。
地面上散着许多稻杆,杂乱之极,在这样的地方找寻小小一张黄符,何等艰难。胡不
为找了片刻,一无所获,正在绝望之际,目光一瞥,看到牢门口不远一角黄符混在一小块
湿泥里,不由的心中狂喜。飞扑上前去,一把捡了过来。这张符咒能救他胡家父子的性命
,现下可比千两万两黄金珍贵多了。
颤着手把黄符展开一看,胸口如中巨椎,直欲昏倒过去。这哪是什么护身符,是他胡
大法师照着《大元炼真经》习画的刃符!刚才在密室里使用沉土咒,把地底的湿泥都翻出
来了,这张符,便是粘在他鞋底下带回来的。胡不为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霎时万
念俱灰。心中只道:“完了完了,要死了!”
听墙上火把油花噼剥作响,一声紧似一声,便似催命的鼓点一般。
“谁有多余的护身符!”胡不为抬高了声音叫到,话中已带呜咽:“能不能先借给我
一张?我胡不为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他!”胡不为跪倒下来磕了一个头,哽着声音说道:“
哪位大哥大嫂发发善心,我只想……救救我的孩儿。”
循着牢柱的隙缝看去,十几个监牢里的囚犯人人面色冷漠,有人目中带着同情,有人
偏头不顾,却是谁也没有搭腔。这数日来牢中频出变故,一干囚犯自然知道护身符的功效
,而几名狱卒又不限制发放,有求就给。因此向狱卒多要几张符纸藏着的定是大有人在。
然而,此际面对胡不为的哭求,却是人人都选择了明哲保身,漠然以对,全不肯将对
自己无用之物拿出来救人一命,当真冷血无情之极。昨夜胡不为力抗鬼怪之时,人人都盼
望他不吝余力,使尽所能来维护大家周全,但当法师面临危难了,需要援助时,却又人人
龟缩不出,置若罔闻。
只求别人付出,自己却吝惜回报。天下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世风退化之时,人间一日
不如一日。魅魉横行,敢彰恶迹于化日,馁众气短,吝施援手于沉溺,人情淡薄如此,复
有何言。
胡不为哑着嗓子又哭求了两遍,一干囚犯连正眼看他的都没了,人人钻挤到角落里,
惟恐占不了好位置而被鬼怪伤害。至于旁人的死活,谁都没工夫去理会。
正满心悲凉之际,听牢外风声猛恶,阴气激卷,火光被吹得跳荡起来。
群囚骇然而呼,一时牢中哗然。
胡不为收了泪,赶紧回到儿子身边抱起他,心中默念:“儿子,爹尽全力保护你,若
是老天爷真瞎了眼,不肯放我们生路,咱爷儿俩就一起下去找你娘吧……”忆及胡家连月
来的乖舛多难,腹中酸楚难以遏抑,忍不住又哽咽了一声。
‘嗡’的一声闷响,刑房中一股急风冲击过来,撞到粗大的木柱上,直若实物。大片
的稻草杂物纷纷卷扬而起,拍在人的手足和面上,甚觉疼痛。
胡不为将胡炭藏在怀里,默念火咒。只待火把灯光一熄就燃动火球。他已经两日没有
吃饭了,兼又几番大惊大吓,身心交疲之下,此刻但觉手足酸软,呼吸短促,直想躺倒下
来,再不愿动弹一个手指头。然而,鬼怪顷刻就要来到,为了自己和幼子的性命,他哪能
放松心神?两眼不霎的看着牢外,一掌横托在胸前,静待时机。
风声一阵猛似一阵,在偌大的牢室里来回冲击扫荡,吹动地面的灰土稻草杂物,劈头
盖脸向众人抛去。更有恶浊腐臭的气息杂在冷风里,令人不堪喘息。与胡不为同牢的几人
何曾见过这样诡异的状况?惊得面色惨白,缩在角落里跟着众人张皇大叫。那粗黑汉子早
没了先前的忿怒气概,中气十足,叫得既高且长,十几个人的声响合起来都没他一个人闹
的大。相较下来,满牢一百余人里,反倒是没有护身符的胡不为父子最为镇定。
又一阵怒风激荡,从刑房拐了一个弧度,撞到甬道左侧的石墙上,四散的烈风翻涌开
来,登时将墙上的火把吹得几欲熄灭。胡不为见眼前一暗,大惊失色,手掌一抖,灵气从
心区绛宫涌了出来。三朵巨大的火花从他掌中跳跃,升到头顶悠悠盘旋,一时明光大放。
“咦?你是法师?!”同牢抱过胡炭的少年惊诧问道。见胡不为点头,惊喜交集,跳
了起来:“哈哈,太巧了,我是豢养师,我养的小玄快要合灵了。”
“你是豢养师?小玄?”胡不为怔了一下,心中暗思这是什么东西。那少年见胡不为
犹豫,颇感难为情,挠了挠头,补充道:“哦……我现下还不是,不过,我的小玄进入八
蜕之期有六个月了,要等后天望日九蜕期满,合完灵,我就能成为真正的豢养师!”话中
掩不住兴奋得意之情,显然成为豢养师对他来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胡不为满头雾水,哪知他说的什么八退九退的,正瞠目不知所答,忽感一股阴冷之气
扑上面来,冰冻之感,有如三九朔风。心神惊动之下,气息顿窒,头顶的火球剧烈晃动,
直欲被那阵冷风吹去。
胡不为只觉得手掌一轻,似乎一个重物被人从掌中移走了,接着撕拽之感传到掌心,
便如有几股无形的丝线把他的手掌和火球连接在一起了,火球被风吹动,连带着也牵动了
他的手臂。大骇之下,胡不为鼓动灵气,死命相抗,几团火苗蓦然发出炽光,将牢室照得
如同白昼。便在他奋力拽夺之际,又一阵恶风吹来,刚劲翻卷处,已将墙上的几支火把都
吹脱掉。听得‘啪啪’几响,几只裹着破布浸着牛油的粗大火把飞抛下来,落到地面,在
猛风的吹动下焰火熄灭,青烟未聚成形,便已散化。
满牢中便只胡不为手上的几团火苗照明了。胡不为守摄心神,将法力释放出来,与阴
风相抗。这阵烈风比以前所遇不知要猛烈多少倍,若不是他手上燃着的火球是法术生成,
明灭全由灵气而定,只怕早就吹熄多时。那阵阴风诡异多变,缓急交替,时而直冲,时而
迂回合击,时而上下卷涌,时而翻滚盘旋,这顷刻之间,接连变换了许多角度,只向那几
团火球攻击,便如同几只无形活物,千方百计要弄掉这牢里唯一的光源。
明知这几团火球一熄,自己父子就要死于非命,胡不为哪敢大意。顾不得手足绵软,
强振起心力,将身体各处灵窍里的点点温暖之物尽聚到心宫,不间断的转移到手臂上。自
服了蜈蚣内丹过后,他体内的灵气已有了巨大变化,再不似以前那样全然无法捉摸。短短
两日之内,灵气从无形变得有质,象千千万万粒温暖的米粒一样,散在四肢百骸,随着心
念运转,汇合流动,无不如意。
牢中众囚被妖风吹得心胆俱寒,争相抱头尖叫。看到胡法师又点起火球救命,心中都
暗呼‘侥幸’。透过牢笼看去,胡不为怒突双眼,满脸涨红,一只右手高高擎起,虚空托
着三团明亮火球。宽大的袍袖垂落到他的肩膀上了,一条苍白干瘦的手臂尽展露出来,皮
薄肉少,肘骨突兀。但此刻在众囚眼中看来,这条细小的手臂却何异于精钢铸成!筋肉之
间似乎蕴有千钧巨力,令人看到便心感安定。
一阵怪风奈何不得胡不为的火球,纷纷撤力,在石壁上撞击片刻后便消得干净了,牢
房一时又陷入寂静中。胡不为刚呼出一口气,没来得及擦汗,听刑房中金铁交鸣之声铿然
不绝,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力,将三团火球向刑房方向推移过去。
突然,胡不为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似乎有一样尖细柔软的东西,突破他的胸口
,刺入他的心脏中。惊惧止也止不住,如燃在纸上的火焰,越扩越大,片刻后蔓延到他全
身,手臂胸腹,各处的筋肉都绷得紧紧的,间歇颤抖起来。
不独是胡不为,全牢中的犯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一股惊惧之意,哭喊之声弱了下去,人
人面露恐慌之色。胡不为手臂抖战,几欲控制不住火球,亮光只移到刑房的边墙,便再也
转不进去了,他心中的恐慌惧怕便如一波波的浪涛,镇也镇不住,只在胸口翻腾。
也不知为什么,今日的惊惧之意竟然如此强烈,直让人恨不得立即抱头缩身,蹲在地
上惊慌狂叫。胡不为不是没见过妖怪,数度的生死经历,早将他的心志锻炼得比常人更要
坚毅。然而,此际面对空空的一间牢室,内心的惊骇竟然无法遏抑,数度收摄心神竟都无
用。
胡不为自然不知,冤魂鬼怪,正有让人惊恐惧怕之力。此物最擅攻击人的心志,一旦
为其所惑,便离死不远了。
死抗了约莫半刻钟,胡不为慌得两眼发黑,惊恐之意再不断绝,如惊涛骇浪在他脑中
翻腾。他整个人似乎都被掏空了,心胸内,头脑中,什么都没有了,整个人只是一具皮囊
,裹着汹涌滚荡的一腔慌乱。
“不行!”胡不为心底有个声音叫道,“这样下去就死定了。你死了,炭儿也活不下
去。”一想到儿子,胡不为神智忽复,强顶着又一潮惊骇之意,大喝一声,催动灵气,将
顶上的火焰猛向前推去,三团火焰脱离他的掌握,向牢房另一面飞去。胡不为向后疾退两
步,急促喘息,直如大病初愈一般,冷汗将全身的衣衫都浸得湿透了。
几团火球去势极快,亮光转移,射进刑房里去了。几支牢柱的阴影浓黑如墨,随着火
光转动,折过墙角,从那间恐怖的小屋里晃过,又投到边上的石墙上。‘砰砰’连响,火
焰在墙上撞得纷散,明光骤亮,便在这一明之间,胡不为已看清了小小石室里的状况,禁
不住心神大震,险些便要脱口尖叫出来。边上几个囚犯眼尖,随着胡不为转移视线,早就
勃然色变。
地面上漫着一层猩红的鲜血!墙面、顶壁、地上,血水正不断的渗透出来,汇聚成流
,向着低洼处淌去,渐渐积成一汪赤潭。在胡不为火球的照耀下,刑室的四壁湿漉漉的反
着光,墙根处,似乎有凝结的紫黑的血块,杂在细小的泡沫中,一点点向刑室中央的血潭
移动。
血墙之上,铁链,铁钩,各种刑具都在摇晃,碰撞时发出‘锵锵’的声音。胡不为心
头一窒,慌乱感觉弱减了一些,但震惊之意却又冲了上来:难道这些鬼怪不怕火光了么?
为什么在自己的火球之下还这么猖獗?一惊之下,重又旋出三团火球来,猛催法力,将几
团火焰烧得愈加猛烈,把这间阴暗潮湿的牢房照得如同炎夏正午一般明亮。
这时,其他牢中的囚犯也把目光投到刑房中,看到这一幕血淋淋的场面,无不骇极而
呼。便在众人尖叫声此起彼落的当口,听见‘咯隆’的一声震响,刑房靠里两个墙角的地
面同时鼓突出来,长出了两只及人膝盖的尖角,扭曲挣扎,似乎有物被困锁在地底了,想
要挣破地面钻将出来。
两只土角慢慢扭动,移到血潭中间,却渐渐平复下去了。
未已,又是一阵大震,一波土浪陡然从刑房翻腾起来,突起的波峰直有半人高,冲出
刑室,向四面涌去。胡不为见面前一堵苍黄的土墙当头压来,大惊失色,右手端立不变,
一步侧跃来到胡炭身边,将儿子搂在怀里了,未及蹲好,便被瞬间涌至的波动拱倒下来,
父子俩与众囚一起,被掀得向后连翻几个跟斗,撞到墙上才停了下来。亏得胡不为紧紧抱
住了胡炭,没有脱手出去。但他心神惊动之下,灵气接连不畅,顶上的火球登时时明时灭
。胡炭也被震得放声大哭。
一干囚犯张皇大叫,这一波涌动将牢里一百多号人都掀倒了,手忙脚乱中,立时便有
多人符咒脱手,叫骂哭喊响成一片。与胡不为同牢的七人都是新进,不知这牢里的诡异之
事,也没象别牢里的囚犯一样跟狱卒多要几张符咒备着。不及防备之下,那干瘪的中年汉
子和那卖艺的父亲被土浪高高抛起,重重砸落下来,脊背着地,符咒却也脱手出去了。
鬼怪何其灵敏,便在胡不为火球顿灭的刹那间,三只细长的白影从刑房中疾伸出来,
直向胡不为和另两个倒霉蛋快速掏去。听得破风之声峻急,胡不为大骇,见一道白光当胸
刺来,急切间向左侧倒下,险险避开了致命一击,那只冰冷坚硬之物擦着他的右臂透进石
墙里去了,刮走了他一大片肉皮。
另两个汉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不象胡不为正面对着刑房,能直视攻来之物,刚被
震得昏头涨脑,忽然便觉得胸口一凉。两只冰冷的东西透过他们的胸膛穿过去了,只来得
及惨叫半声,便已命丧黄泉。
听两声惨叫嘎然而止,胡不为呼吸都要停顿了,一颗心似乎已没了跳动,只慌乱的挥
起手臂,想要格档黑暗中莫名的恐怖之物。
‘嘶’的一声响,一只桃子大小的火球曳着细尾从他五指间脱飞出去,疾冲上天空,
撞到了顶壁上,一爆而灭,散出许多焰花。
火球术,这粗浅的攻击法术便在无意之中,让胡不为使了出来。灵气一吐疾收,正是
火球术的要旨。
胡不为正在惊骇欲绝的当口,也不觉得其中异常。和众囚一起尖声大叫,手臂挥舞间
,灵气时连时断,手掌中便飞出许多大小不等的火球,大者如饭碗,小则如核桃,尽向四
面八方纷飞去,有几个倒霉囚犯被火球砸到,只感一点温热,却不觉疼痛。
便在着星星点点的明光中,众人都看清了袭击胡不为三人之物。那是三只极长的骨臂
,由十余只断骨连成,关节相接,从刑室的墙面伸出来,击杀了两人。
那少年豢养师离胡不为最近,连中了六七个鸡蛋大小的火球,惊骇之下回过神来,赶
紧叫道:“法师!快起来!”见三只骨臂又分袭胡不为头面胸膛,不及细想,一脚疾踢出
去,将攻向胡不为右胸的一支给踢高数尺,擦着胡不为的肩头穿进石墙。胡不为正缩头向
右边避让,击向他脑袋的骨臂也落空了。余下一支却无可避处,穿过胡炭的襁褓,将胡不
为的一条左膀给钉到墙面上。碎肉鲜血飞溅,胡不为惨叫,胡炭大哭。
“炭儿!”胡不为大惊,顾不得手臂疼痛,伸出右手去摸儿子,见他面上并没有伤痕
,料想只是吓着了,心下稍安。这是他的骨肉,是他的命根子,是胡不为和赵萱留在世上
的唯一血脉,怎么能够让他被别人伤害?自己活了近三十年,便是死了也没什么打紧的,
但是宝贝儿子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受到丁点损伤。在他心中,儿子的一根汗毛都比自己的性
命重要。
‘呼’的一声,隔壁牢里忽然亮起火光。却是胡不为乱扔的火球点燃了稻杆。那牢里
的犯人正惊慌失措,也没人顾及,让星星之火燃成燎原之势,待得众人感觉炎热及体,却
已晚了,三四十个汉子妇人纷纷跳起,避到另一侧,将燃着的柴草都踢到一边,让火势越
烧越旺,再片刻之后,将牢柱也给烧着了。
胡不为一条手臂被击得骨肉断折,疼痛钻进心间,此刻对儿子的担忧一过,登感难以
忍受,禁不住大声呻吟起来。伸出右手去拔那支骨臂,然而慌乱痛楚之下,手上劲力大失
,连撸数次都不能拔动分毫,叹息一声便停手了。他平日就身体羸弱,意志不坚,此刻兼
受身心两重伤害,早就摇摇欲散,若不是还有个亲生骨血的牵挂,就要两眼一翻,生死由
命去了。
隔壁的稻草越燃越烈,牢中一时大亮。热气传了过来,胡不为只感到身侧一片温暖。
那几只骨臂却似很怕热气,‘嚓嚓’连响,从墙中猛然抽离。击伤胡不为的骨臂穿透了胡
炭的襁褓,一带之下,白爪挂住布片,却把胡炭给也拉了出去,胡不为见儿子脱怀出去,
大惊失色,右手一捞却没抓着,眼看着儿子被骨臂提出牢去,‘啪’的一声,正掉落在牢
房与刑房之间。牢房的几根木柱相距颇宽,大人钻不过去,胡炭身体瘦小,裹的绸布又薄
,出去却没受阻碍,亏得骨臂离地不过一尺来高,从这样的高度下落,倒没什么大伤损。
听得襁褓中传来尖细的哭喊,胡不为目眦欲裂,浑忘了周身的许多苦楚,猛扑到牢柱
边大喊:“炭儿!炭儿!”胡炭受了震荡,不住蹬腿哭叫,将他爹的心思都搅乱了。然而
距离太远,胡不为空自着急,却无法将儿子勾回来。
刑房中金铁交鸣越来越频密,火光下看得分明,墙上挂着的十几样古怪的刑具在剧烈
摇摆,互相交击,发出脆响。一支铁钎突然脱离钉子,平飞出来,化做一团乌光向胡不为
当头穿去。胡不为侧身闪过了,哪知又一支铁爪激射过来,仍抓向他的两眼之间。胡不为
大惊,脑袋向边上的牢柱后一躲。这下让得仓促,胡不为重心顿失,骨碌一下向后仰倒下
去。
便在这时,听得‘喀嚓’一声,第三样铁器击断了他面前粗壮的木柱,带一股腥臭之
气从他鼻尖上飞掠过去,又‘嗵!’的穿进石墙内。击得火星四溅,碎石粉纷落如雨。当
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巧合之下倒了身子,这一击便要了胡老爷子的命了!
胡不为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听见那豢师柳根大叫:“这是什么鬼牢房!?怎么这么多
脏东西!”话中充满了惶急。
‘呛啷啷’的乱响声中,余下的八九支‘莫求饶’‘上天入地’‘快乐神仙’一齐脱
离钉子,极快的插向胡不为。这些鬼怪怨气郁结,恨心不平,对没有护身符的活物从不手
软,片刻之间连下杀手,定要将胡不为置于死地不可。
胡不为眼睁睁看着几道黑气迎面飞射,却已来不及躲避。正瞠目待毙之际,脖子一紧
,有人揪着他的衣领向后猛提,拖了六七尺,堪堪又避过一次夺命攻击,几样刑具都插在
他脚尖旁的泥地上,没入不见。
是那少年柳根,他又救了胡不为一命。
胡不为还没来得及爬起,看到柳根一脸惊疑,望向刑室中,高声问道:“咦?那是什
么?!”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面原本淌满血迹的鲜红石墙上此刻变成了红黑两截。上面
仍是沥血不断,下半部分,从半人高处却变得油黑。许多柔软乌黑之物从墙里生长出来,
垂落到地面,如黑色的水流一般,缓慢却执拗的向前爬动。
此时隔壁牢室的稻草已快燃尽,光亮弱减之下实在看不真切。胡不为眯着眼睛细辨,
看到那些黑物上泛着油光,表面上似乎是有一丝丝的纹理。再看得片刻,胡不为才辨别出
来。
那是头发!数不清的人发从墙壁内生长出来,却如活物一般蠕蠕爬动。发丝被血水浸
染了,前端变得湿漉漉的,看来碜人已极。胡不为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不自在。数丈长
的头发从石头上生长出来,居然还会向蚯蚓一样爬动!也不知是多少个死人的毛发纠结而
成!
周身酥麻未已,看到那层头发如大片的阴影一般,已经掩过了刑室中的血潭,慢慢向
胡炭铺展过去。儿子有危险!胡不为打个机伶,登时忘了惧怕,一骨碌爬起身,又冲到牢
柱边,想从刚才被铁钎打出的缺口冲出去抱回儿子。
哪知一条腿才迈出去,听得‘咻!’的一声锐响,一片灰白之物从血室中飞旋过来,
又‘夺’的切进身边的木柱上。恰在这时,隔壁牢房的稻草燃烧殆尽,几朵残余的焰火跳
动几下,终于熄灭。黑暗重又吞没了一切。胡不为急切之间‘啊!’的一声,退了回来。
听见空气中‘咻咻’之声倏然大作,这一息之间,竟似有万万千千的东西生长出来,在空
中急速飞旋,四处攫人而食。
“燃!”胡不为喝道,乍开右手五指,一团灵气喷涌出去,从指隙穿过。冰凉舒适之
感,若有冰敷。三团巨大火焰应声燃烧,在他面前三尺处停顿住了。
一柱黑烟刚卷到牢柱边上,距离胡不为的身子不过一尺来远。想来是趁着黑暗过来偷
袭的,哪知胡不为见机得早,适时燃出了火球。看着那团聚成浓墨色的烟雾在空中扭折转
曲,如被斩断的长虫躯体一般翻腾。它的前端被火光照得不断散化淡薄,终于挣扎着退下
去了。‘咝咝’的声响中,似乎还杂着不甘的喃喃低骂和恶毒诅咒。
此刻牢房中似乎成了蝴蝶的园地。红的、蓝的、灰的、白的。数不清的扁平之物在空
中翩然翻飞,间或猛然飞掠,切进木柱里,或撞击到墙壁上,慢慢飘落到地面。那少年豢
蛇师柳根从脚边捡起一片落地的白色扁物,拿到胡不为身边就着火光验看。那一片手掌大
小的柔软之物上,洇着一滩暗红的血渍。
“布片!?”两人同时色变,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骇之意。这些柔软的
布片被驱动过来,竟然硬甚坚铁,切破木头如穿腐土,怎不叫人惊惧?鬼怪的可怖之力,
由此可见一斑。
胡不为面色苍白,看向牢外,见万万千千的布片当空飞舞,五彩灿烂,有如春日群蝶
翩跹。然而它们毕竟不是真的蝴蝶,终究是没有生命的,死物类活,此刻看在众人眼中却
只觉得诡异和惊怖。一骇未绝,余光瞥处,却看到那片耸动的人发已经爬到胡炭身侧两尺
,‘咝咝’划过地面之声,清晰可闻。
胡不为勃然色变。脑中哪还有其他念头,热血上涌,顷刻之间体内灵气突涌,那些温
暖的米粒变得炽热,纷纷涌到心口下三寸处。胡不为顾不得理会体内变化,叫一声“让开
!”大步跨越到牢柱边上,单掌急推,灵气猛吐。亮光暴涨之际,面前三团火球陡然长出
一条粗壮的尾巴,生成三支头尾一般粗细的火柱,暴射出去,准确落在发丝之上。
然而火柱的热力虽炽,却燃不起被血水浸漫的发丝。只烤穿了小小一块,捣进地面,
激起一片泥点。胡不为大急,右掌急推,又‘嘭嘭嘭’打出十余个火球,尽砸在了发丝之
上,烤穿十几个洞口,却仍无法阻拦黑发的铺卷之势。
看着那层黑油油的乌丝如蛇如虫,距离婴儿不过一尺远,胡不为再也忍耐不住,急跳
起来叫喊:“炭儿!”一手凝出火球,冲上前去,低头穿过了牢柱的缺口,要去抱回儿子
。
‘呼!’的一声闷响,刑房中一团巨大的黑影冲将出来,带着沉郁的风声向他袭击。
那是巨大的铁钩。此时儿子命在顷刻,胡不为哪还有什么惧怕避让之念,将火球上抛照明
,灵气不换,在胸间自自然然的绕了一小圈,随心意流动贯入脾区。脾脏五行属土,灵气
从此转入,正是行控土法术的要旨。
“土柱!起!”胡不为如忿怒天神一般,瞋目大喝道。十余支粗壮的土柱在刑室前并
排激蹿出来,长成一人多高,刚好阻住了铁钩的去路。
‘轰隆隆!’泥石飞崩。铁钩带着巨大冲劲,将阻道的土柱拦腰击断,撞击之势不减
,仍向胡不为冲来。
“起!起!起!起!起!”胡不为沉声大喝,威风凛凛。沉着勇毅尽现诸颜色。随着
他的呼声,五排土柱在刑室与胡炭中间不间断拔起,立成五面屏障,阻挡铁钩的攻势。那
些发丝被土柱冲击,扬上天空,散成细密的丝线,却离胡炭越来越远了。
被这暴烈的震响所慑,一干囚犯都住了嘴。睁大双目看着胡法师力斗鬼怪。胡不为片
刻之间连出火球,土柱之术,明光刺目,暴响如炸雷,大地剧烈震动,威势实在骇人之极
。众人只是平凡百姓,何曾见过这么精彩激烈的法术搏斗,看到胡不为衣衫带血,挺直腰
板立在牢前,恍若天神一般,无不心中诚服。有素来礼佛敬仙之人,此刻更是如见真神显
迹,虔诚跪倒下来,暗自祷告。
别说是他们,便是往常与胡不为熟识之人,若此刻看到他淡定自若的神色,冰冷锐利
的眼神,定然都想不出来,往时懦弱怕死的胡先生居然会有如此刚烈的一面。
当身处绝境时,常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奇迹出现。胡不为关心儿子之下,将一腔胆怯怕
死之心都收了起来,脑中再无他念,只想着怎样击退敌人,救回儿子。
‘扑!’的一声,头顶上的火球掉落到地面,摔成数瓣熄灭了。胡不为将灵气在心脾
两宫间转移,抬手又挥出三朵火焰。
‘隆隆’的一顿巨响过后,铁钩冲破了三层屏障,终于在第四排土柱前落了下来。那
层密发被铁钩击断了许多,又一时爬不过土柱上去,缓缓回撤。胡不为不等尘埃散尽,冲
上前去,撇了火球,单手捞起儿子。低头看时,却见胡炭吮着手指头,睁着乌黑溜圆的眼
睛安静躺着。小娃娃定力比他爹强多了,耳边杂响频作,土地震动颠簸,他居然没有被吓
倒啼哭。
便在宽慰之际。胡不为忽听到柳根的惊慌叫喊:“法师快回来!小心!”土地震动了
一下,似乎土柱后面有什么沉重之物踏步走来一般。胡不为大感惊慌,反转身来,想往牢
房中奔跑逃命,哪知却已迟了。脚下一软,土地塌陷出一个方圆四尺的圆坑,胡不为父子
再无落脚处,惊叫着掉落下去。
胡不为张嘴叫嚷,蹬踏之际,猛然觉得足掌似乎有异,惊慌下忍住左臂疼痛,托住儿
子,将右手腾出来施放火球照明,低下头来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血水!黑红的血水
正从土地中喷涌出来,此刻已漫到了他的足踝。这片地底不知积了多少冤死囚犯的乌血,
土坑四壁正‘吱吱’的喷出血浆,大量的黏稠液体旋转涌动,散着湿腥味道。血水越涌越
多,渐渐有红白的肉块翻腾起来了,片刻已没到胡不为的小腿上。照着这样下去,只不用
多时,胡家父子就要变成血泡人肉了。
“救我!救救我!”胡不为嘶声叫道,一咬牙,将火球向天空挥击,单手提起胡炭,
向坑外轻轻抛去。让儿子脱离恶境,保住胡家唯一的血脉!这是他在生死存亡关头唯一的
想法。
“法师不用慌,我来帮你!”头顶上传来脚步声,那豢养师柳根俯身下来,将一片黄
色之物递给他:“快拿这护身符!”那是他拣了干瘪中年人掉落的符纸,拿来救胡不为。
胡不为依言接过,便在符咒入手的刹那,黄符轰然爆裂,碎成点点纸屑,象一个引信
燃到尽头的爆竹。炸响声中,已经漫到膝盖的血水突然冒出一股恶腐的白烟,眨眼之间消
退得干干净净了。胡不为连连跳脚,将染在长裤上的液体都抖落下去。伸出右臂叫道:“
小兄弟,快拉我一把,我要上去!”陷在这个血坑里,实在危险之极。胡不为只盼快回到
那间小小的木笼中,好歹仍有十几根木柱阻着,暂时能抵挡鬼怪攻击。
听得头上柳根‘啊!’的一声惊叫,那少年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话中带着颤抖
:“这……这……这是……”胡不为抬头上望,看见柳根一张面孔变得煞白,将手臂疾伸
到他头顶:“法师!快爬起来,快!”话中焦灼恐慌之意流露无遗。
便在这时,外面的众囚发出震天大喊。叫嚷声撕心裂肺,显然是看到了极其恐怖之物
。
火球掉落,牢房又笼在黑暗中。
胡不为心头剧震,伸出手掌要握住少年的手臂。哪知黑暗听得一声锐响,一片碎布飞
旋过来,切向两人手腕。柳根赶紧放脱了,退后两步,连连顿足:“唉,来不及了!没法
子,我来对付他好了!”胡不为大感紧张,忙不迭抬掌燃动火球,抬眼上望,越过土坑的
边缘,看见柳根一脸肃穆,双手飞快纠结变幻,拇指和食指各曲成半圆,左手食指又搭在
右手拇指之上,其余六指各各相接,结成一个弯弯曲曲的奇怪的手印。
“小玄!出来!快来帮我!”柳根叫道。
‘咝—’一阵悠长的鸣响。胡不为头顶的空气中突然荡漾开来,一团青色的炫光由浅
绿变成深碧,越来越亮,射出十余道耀眼的青光,将胡不为的须眉照得碧绿一片。须臾之
间,那团光波幻化出许多灼灼闪亮的扭曲的纹路。便如一扇隐藏在空中的镂刻着繁复花纹
的铜门,接连着另一端奇异世界。
青光一闪而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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