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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q (狐狸的尾巴晃呀晃),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二十三章 豢蛇师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Sep 29 16:33:07 2004), 转信
同生死兮真情义
空中一道又短又细的灰影蜿蜒爬出。
那是一条小小蛇儿。胡不为顿感失望。先前看到柳根又是唱咒又是结印,郑重其事,
还以为他能搞出什么奇怪花样来。谁料想青光浮动过后,竟游出一条跟胖蚯蚓差不多大小
的黑蛇来,长不盈尺,拇指般粗细。量它这点身材,能厉害到哪里去?胡不为大感气沮,
听得刑房方向的地面震声不断,似乎一头庞然大物在缓步而行。
空中‘刷刷’的声响不断。小蛇儿化身出来以后,并不掉落到地面,在空中迤俪而行
,绕成一个圈子,摆尾吐信,身躯曲折,便如在水中游动一般。胡不为看了片刻,心中大
奇,看来这条细物或有非常之能也说不定,明明身无两翼,却能悬浮在空中,转折自在,
活泼写意之极。
柳根见豢物出来了,大叫道:“小玄,咬它!去咬它!”那蛇儿听命,‘嘶’的一声
,弓将起来,大半身子弯成一道半弧,只平拖着短短的一截尾巴以作支撑。便在胡不为瞠
目结舌的当口,小玄疾飞如电,向着刑室方向弹射过去。胡不为看不到那边状况,但听得
一阵杂乱沉重的蹬踏声响,似乎那头大怪被蛇儿缠住了。
柳根趁这间隙,将手伸下坑来,道:“法师快起来!再晚可就麻烦了。”两掌相握,
少年发力将胡不为拽出坑去了。
柳根从地上拣起一支火把,交给胡不为:“把它点燃了!摸黑打架,对我们可不利!
”胡不为依言点燃,将他交到柳根手中。也顾不得身后战况如何,先将儿子抱了起来,快
步钻进牢房里,把婴儿藏到角落里去了,才转过身来。看到一头壮硕肥大的人形大怪在土
笋群中拧身挥拳,有两人多高,手足腰身极粗,不由得心中一震。
那是一头古怪之极的妖物,血肉模糊,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似乎是身上的毛
皮被人从头到脚给剥掉了,露出筋脉骨肉。在灰白零碎的肉块当中,有紫黑的血团混杂,
常在挥舞扭动手臂的时候脱离出来,偏又不掉落下去,被几条粘腻的血丝吊着,摇晃片刻
,又拍到身上的某一处去,重又融在一起。
那怪便如一只由碎骨碎肉揉成的庞大血袋子一般,不时从身上各处喷出一股细细的血
线,间或掉落一两块肉段,但是大脚踩过,地面上大片的血水一漾过后重又凝聚,把掉落
的杂物又都粘了回去。胡不为眼尖,看到怪物身上翻动的血肉之间还杂着碎布片和许多稻
杆,忍不住一阵恶心。
不消说,这定是那些冤鬼用自己的破碎骨肉组成了这头有形有质的怪物。浓重的污血
臭气一时弥漫周遭。
血怪不会鸣叫,行动笨拙得很,只是劲力极大,举手投足间沉风翻动,两只拳头在身
上捶击,要把小玄砸死。小玄来去如电,只在它胸腹腰胁游动,觑空张开小口,用两只尖
利的毒牙咬噬敌人。毒液侵袭处,便有碗口大小的一块血肉变成乌黑之色。那血怪被搅得
不胜其烦,不住的顿足弓身,挥起巨掌向周身拂落,却始终碰不到小玄的身子,反把自己
砸出许多伤痕来。好在它有自愈之能,一拳过后,在身上捣出巨大的豁口,但片刻间血肉
自动填补,重又回复如常。
胡不为大皱眉头。小玄身法灵动,将怪物搞得手忙脚乱的,似乎占尽了上风。然而它
毕竟身小力弱,这般取巧功夫可难得持久。须得想个法子和它联手才好。一低头间,已有
计较,大步迈前靠近牢柱,将手掌伸出牢外。适才一度遇险,将他的一腔勇气都吓退回去
了,胡不为可不敢再大胆冲出牢去了,虽然面前几根木柱根本挡不住大怪的横手一击,但
在胡大法师心中,有这几支东西护着,好歹心里觉得安稳一些。
‘呼’的一声,胡不为觑空激出一团火球,向那妖怪小腹轰去。刚才无意之中乱放火
弹,他已粗略掌握一些收发灵气的技巧,虽然还不圆熟,但简单扔些大小威力不等的火丸
或火球,却已能轻易办到。
那团明亮的火球破空疾去,一招中敌,在血怪腹上爆裂开了,炽热的炎气将中招部位
焚得焦黑。胡不为大喜,叫道:“好!”但见妖怪肚子膨鼓过后,两道血水从两侧腰际横
流,漫过焦肉,顷刻间又补成了红白之色。胡不为不服气,抖了抖手,大喝一声:“破!
”法力涌动,从心宫喷薄而出,源源不绝贯进手臂里去。
听得‘呼呼’的声响不绝,十余只火球头尾接连,如硕大的糖串葫芦一般直飞过去,
轰向妖怪胸口。
小玄这时正盘到妖怪颌下,蓦感炎热及身,细尾疾拍之下,借力斜上弹跳,蹿到了妖
怪耳际避让。十余只火球毫无阻碍,尽轰击在血怪的胸口了。一时间‘砰嘭’之声如乱雷
杂作,大片的焰火向四面纷散。明灭的火光将满牢一百多人的脸色都拓了下来。有人惊骇
欲绝,有人欣喜盼望,更多的是迟疑和害怕。
法师固然是厉害非凡,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法术见所未见。但是,面对这头狰狞恐怖
,凄惨破碎之极的鬼物,谁知他能不能保有胜算?若是他输了,满牢百余人的性命可就完
上加蛋了。
先前斥骂过胡不为的粗黑汉子自从牢中突变开始,早就神魂不守,待得看到同牢两个
伙伴死得凄惨无比,更是心志被夺,瘫软在地。他缩在最角落里,目睹了胡不为和柳根奋
力抵御妖怪的连番动作,满心里只余下乞盼之念,只愿法师大展神威,斩灭妖邪,救回他
的一条性命。至于适才轻视法师恶言相向,实是自己狗眼不识泰山,不知两人身怀如此惊
世之能,否则,便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顶撞两位高人。
十余只火球爆炸过后,气浪翻卷。那怪被冲劲生生迫退了三大步。庞大的身躯压到土
笋群中,将余下的六七支粗壮柱子撞得崩飞。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原本一人多高的柱子齐
腰而断,尖端倒飞到刑房里,撞到血墙上,化做齑粉。
小玄觑准了这个良机,跃到血怪的肚皮上,细尾插入怪物血肉间,卷住了肉筋,张牙
连连在敌人胸前啄咬,便如一只生长成条状的啄木鸟在叩啄虫子。便在‘扑扑扑’的穿扎
声中,小玄从牙孔逼出大量毒液,尽注入鬼怪血肉里去了,四面碎肉血点零星飞溅,杂着
几滴墨黑的毒液。 柳根喜形于色,眼见怪物肚腹之上一大块黑云极快蔓延,顷刻间爬
到颈脖上去了。那是小玄的毒液渗透,侵到肌体里面。妖怪若不能及时清毒,只须盏茶工
夫便要毒发。小玄原是罕有的毒蛇铁线虺,毒性厉害无比。柳根在捕捉它时便曾见它咬翻
了自己养的大黄牛。从被咬到毙命,只不过眨眼工夫,可见其毒之烈。若不是血怪与一般
活物不同,结构特异,只怕早就横倒在地了。
怪物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急,右脚向后一步大跨,稳住了身形。一拳带风,从上向下砸
击,哪知小玄灵活无比,便在拳头临顶的刹那间,甩过身子横贴在敌人肚皮上。怪物一拳
既狠且劲的砸击便落了空。
看着巨拳从下转向,又捣击过来。小玄不敢再以巧劲避让,赶紧松开尾巴。使劲弹动
,象一支哨箭一般跳到两丈外的柳根肩上,贴着主人的耳朵,张牙嘶嘶而鸣,两只细小的
毒牙上,还挂着敌人的碎肉。
妖怪迫退小玄后,伸掌将肚腹上的染毒肉块都抓了出来,扔到地上。他对这些毒液似
乎颇为忌惮。扑抓片刻,将腐肉都清除干净了,重又踏步向牢笼走来。
那边胡不为正眉飞色舞。看到新学的火球术奏功,不由得精神大震,信心倍增。有了
这样厉害的火球法术,日后行走江湖可不用担心被人欺侮了。胡不为得意洋洋,一时倒忍
住了手臂的痛苦。眼见妖怪站直身子,摆动双臂又向前迫来,只大喊一声:“怪物!看招
!”掌间灵气疾吐,又是十余只膨大火球连串出去。
这数番施法,将体内余力都耗尽了,胡不为只累得两眼发黑。两日不进水米,腹中空
空,又连遭损伤失血,他早就身心困乏。但此刻学得异术,兴奋之下却也不觉得辛苦。胡
老爷子满怀欣喜,睁大眼睛看着一串巨大火球直线穿行,满拟爆声过后,妖怪肚子上被炸
得血肉模糊,只激动得鼻翼翕张,浑身颤抖。
谁料想,妖怪少了小玄的牵绊,再不把胡大法师引以为傲的火蛋放在眼里,两只手掌
交错相拍,三下两下,登时把火球都砸到四面去了。几个牢笼里的犯人纷纷尖叫避让,一
团火焰穿进牢柱,‘啪’的落在第四间牢房角落里的稻杆堆中,登时燃起熊熊大火。众囚
大呼小叫,起身躲到另一侧。
柳根看到胡不为已经撤到牢房中了,也不敢独自面对血怪,带着小玄返身回来。听‘
腾腾’沉重的踏步之声传来,妖怪两三步起落,便已迫近牢笼。火光下众人都看得清楚,
那怪物面上没有五官,原本生长眼耳口鼻之出,只有几块碎肉堆垒,凹凸不平。他脸上没
有表情,但人人都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出的愤怒怨恨之情。谁都不怀疑,若是让这头血怪逮
住活人,定会将之撕成碎片。
惊慌之下,人人面露惶恐之色,眼巴巴的望向胡不为,只盼胡不为再下厉害杀手,剿
灭妖魔。
“法师……”柳根看向胡不为,等他示下如何联手攻击。柳根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小
豢养师,一向未和江湖人物打过交道。他见胡不为会使用土术和火术,还以为这个法师身
经历练,打斗经验丰富。哪知胡不为近日才得奇遇,吃下一枚蜈蚣内丹,是以灵力增长迅
猛,其实也是个懵懂无知的草包,哪有什么狗屁经验来教导他。
两人大眼望小眼,均等对方说话。
妖怪却不体会两人的苦处,肯安心等待他们从长计议谋划出圆满策略,‘咚咚’的迈
步向前,一步跨开,直有八九尺距离。听得地皮震颤,那怪倏忽便抢到牢前,胡不为大急
,叫道:“挡住他!挡……挡住他!”一挥手,灵气连贯而出,却不是火球了,一柱火焰
喷射,卷向妖怪。柳根见机也快,看到胡不为动手,侧踏一步,命令小玄:“咬他脑袋!
”人身上头部为首脑,最是致命之处,也不知这妖怪会不会跟人一样。
蛇儿听命,‘嗤!’的弹射出去,飞到妖怪身后,在空中甩尾扭个转折,落到了他的
脊背上面。未等小玄游到头顶,那怪已经察觉,右掌向上翻拍,越过头顶来击小玄。这时
胡不为的火柱已经炙到了他的胸口,再避让不及,听得哧哧连响,烤肉的焦臭味道散发出
来。那怪前胸已被烧出一个黑色大洞。
怪物浑不觉得疼痛,也不避让,奋力一掌拍在头顶上,这掌劲力极大,登时将一颗大
如簸箕的头颅整颗都拍进胸腔里去了,碎肉纷飞。小玄不知道他有这怪招,登失着身之地
,掉落下来。便在这时,妖怪又起奇兵,腰际急速突出一团肉块,生成了一只手掌,一把
握住小玄!
众人齐声惊呼。看到妖怪合拢五指,劲力收缩,将小玄攥得紧紧的,不禁替那只小小
蛇儿担心。小蛇儿嘶嘶鸣叫,不住的甩动细脖,啃咬妖怪的拳头。惊慌忙乱之态尽露出来
。它显然在受着极大的痛苦。
牢房内柳根却抵受不住了。面上涨红,直要滴出血来,他双手叉着自己的喉咙,踉跄
行走,便如喝得酩酊大醉一般。胡不为见少年两眼鼓凸,舌头伸出来了,不由得又是惊骇
又是奇怪。他却哪里知道,豢养师与豢物以精神气血接连,生死相托,终身相伴,感对方
之所感。一旦豢物死亡,豢养师也必受到巨大伤损。柳根还不是个真正豢养师,在合灵之
前,这般共受伤害更要巨大。
“你怎么了?”胡不为叫道,伸手去扶柳根,手掌刚碰到他的脊背,少年猛的仰天翻
倒,口中喷出一股血箭,面如金纸,昏厥过去。妖怪的手力何其巨大,一握之下,已将小
玄的骨肉都捏伤了。柳根感受爱物的痛楚,身同其苦,受到的伤害也和小玄一般。
胡不为大惊,恍惚间若有所悟,放开了柳根的身子,催动体内灵气,转入脾区。
“土柱!起!起!起!”胡不为瞋目大喊。
土地震动,听得‘咯隆’的声响,数十支土笋拔地而起,登时将血怪围在樊篱里面。
一支土柱从妖怪胯下钻出,正击在他的双腿之间,插进身体里去了。另一支却贴着他的肚
皮向上钻动,从小腹一直到胸口,在妖怪身上犁出一道深深的血沟。
血怪全身震动,也不知感不感觉到痛。两肩上血肉聚集,重又生出一个头颅来,筋肉
布片和稻杆混杂,与先前一样恶心难看。他腰间的手臂一挥,将小玄甩到一边去了。两手
抓住肚子前的土柱,奋力掰断,向胡不为投掷过来,胡不为大骇之下,赶紧低头伏倒,听
风声激响,土笋飞过他的身子,砸到后面的石墙上,崩成许多泥块向两侧迸飞。
一片干硬尖利的土块去势极速,破进了胡炭的襁褓中。
胡不为惊惧未绝,听到胡炭蓦然发出哭喊。心中‘咯噔’一下,直吓得呼吸欲止。难
道儿子有什么不测么?忧急之下翻身而起,连爬带跑来到儿子身前,看见胡炭身上裹着的
绿绸布已经染满了鲜血,不由得心脏收缩,顿时抽紧。儿子小小的脑袋上热血正汩汩而出
。碎泥从他右边眉叶到额头,斜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炭儿!”胡不为大叫。惊慌之意涌上心尖,手臂剧烈战抖起来。他的儿子受伤了!
这可怎么办!?听娃娃尖利的哭喊之声再不停下,胡不为肝肠寸断,肚腹间紧张得僵硬。
他手忙脚乱,拽着自己左手衣袖一撕,扯下一幅布来。更不理会臂膀上的疼痛,赶紧给儿
子堵住创口。
布片吸血,只眨眼之间,紫色的布片已被浸成黑色。胡不为热泪潸然而下。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受伤了!胡不为死死捂着布片,盼望能止住鲜血。那是他的爱子点点失却的生
命啊!
耳旁众囚张皇大叫,木柱崩断之声有若震雷。胡不为却似全然没有听到,他的眼中,
只有儿子染着血皱眉大哭的小小脸蛋,一腔心情,只随着儿子的越来越弱的声音一点点沉
落下去。
牢外妖怪此刻已摆脱了土柱阵的封锁,一掌拍断三根木柱,要踏步进牢室中来。小蛇
儿见到主人危急,急忙跳起,尾巴在地面一点,疾如流星,一头扎入血怪的背后,在血肉
中穿行,大吐毒液。
妖怪登受其制,一时顿住了身子,专心去对付蛇儿。
便在两物激斗之际,柳根已悠然醒转。勉力支撑,爬到胡不为身边,道:“法师,快
……想办法,把这鬼物驱走,要不……大伙儿可有麻烦了。”胡不为转头看他,一张脸上
已淌满了泪水,哽咽道:“我的孩儿受伤了。”他的右掌上染满了胡炭的鲜血。
柳根急道:“我知道,可是,若不能尽快把妖怪赶走,我们也没法用心救他!”见胡
不为仍悲哀难抑,又道:“你去对付妖怪,我帮你按着!”伸掌按在胡炭的额头上。小娃
娃此时哭声微弱,几不可闻。
胡不为哪里肯舍,一双眼睛只看向儿子。
便在这时,听得‘喀嚓’一声响,妖怪挥舞手臂又拍断了一根牢柱。断木砸落下来,
正倒在胡不为身侧。劲风卷动,尘土飞灰各类杂物一齐涌到胡炭的襁褓中。胡炭被呛得涕
泗尽出,边哭边咳,可怜之极。
胡不为勃然大怒,霍然转过身去,见妖怪双臂狂舞,正与在空中不住弹动游走的小玄
打斗,不由得将一腔悲哀之情都转成了愤恨,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就是这头妖怪,就是他
害得炭儿身受重伤!胡不为胸中怒气涌动,直欲冲破胸腔。一只右拳捏得紧紧的。体内原
本快要干涸的灵窍被情绪激发,重又生出点点炽热之物,灵力顺着气脉穿行,汇到胸口,
逐渐聚集。
“狗杂碎!敢伤我儿子。”胡不为咬牙切齿骂道:“我不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对不
起我孩儿流的那么多血!”一拳暴出!红光大闪,从他小臂中段直到拳端,突然燃起一丛
烈火,焰火被灵气催动向前急蹿,展成一柱火枪疾挑过去,那怪不及提防,‘扑’的一声
被火枪刺中小腹。 火焰着肉即燃。刹那之间,妖怪身上的创口从茶杯大小变得有若脸
盆。伤处焦黑如炭。
那怪不敢怠慢,回过身来,单掌从上劈落,要截断胡不为的火枪。胡不为愤恨不可遏
抑,大喝一声,急催法力,火枪瞬间变得粗壮倍余,烈火烧得更旺,眨眼间已将创口扩到
妖怪的胸口。这下血怪不得不退后了。大步跨去,两步便离开两丈有余。距离即远,火枪
威力便弱减下去。胡不为收回火枪,长吸一口气,猛然断喝,将全身的气力都聚在一起涌
到掌上,催逼出去又倏忽一收。
一团小饭桌大小的火球煌煌生成,脱离胡不为的手掌,‘嗡’的翻涌向前。这是聚集
了胡不为全身法力的火球,威力自然比先前的都大得多。妖怪伸臂格挡,只听一声振聋发
聩的巨响,丈长的焰火翻卷,直舔到顶壁上去了。整间牢房便如瞬间点燃了千百支牛油巨
烛,明亮刺目,不可逼视。
胡不为呼呼喘气,整个人快要虚脱了,摇摇欲倒。他身上法力消耗殆尽,再无能力发
出下一波攻击。听得众囚连连惊叫,抬眼看去,见那血怪仍立在当地,只是一条手臂齐肘
断掉。料想是被火球炸碎了。
胡不为心中苦笑。这样的攻击都杀不死他,胡某人可再没别的能耐了来对付他了。叹
息一声,闭上了眼睛。眼下连走动都困难,妖怪杀来,已是必死无疑。
便在这时,听见柳根喊道:“小玄,咬他脑袋!咬他脑袋!”小蛇儿钻进怪物的身子
里,从脚掌伸出头来,‘啾’的钻动,顺着妖怪的小腿蜿蜒上游。妖怪连连顿足,震得牢
室摇晃,又伸手去抓小玄。但小玄身子细小,又灵活得很,哪里抓得住它?
小蛇儿溜滑无比,从他指缝躲过去了,爬到耳侧,一口咬了下去。那怪一手横扫,‘
砰’的一声,击在自己耳上,大力冲击之下,又把头颅打到臂膀上去了。只是他身上处处
血肉相连,脑袋到哪都能活动。小玄细尾一翻,躲到胁下,却跳落下来。便在身子着地的
刹那,尾巴一拍,借势原路弹射回来,一头插进妖怪的腋窝中。
它的毒液吐净了,只得用这样的法子来对付妖怪。小蛇儿便似尾巴装了弹簧一般,在
地上弹跳回射,每跳一下,便在妖怪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血怪缓缓退却,似乎要回到刑房中。胡不为心中大惑,小玄虽然攻势凶狠,但总是不
能给妖怪以致命攻击。怪物身上的血肉自有弥补功能,被小玄击出的伤口转眼便能平复,
为何却如此忌惮它?为何要退却?百思不得其解,见小玄活蹦乱跳,不依不饶,只在妖怪
身周跳跃穿刺。
小玄身子半曲,又绕到妖怪面前,尾巴一拍地面,快如黑色闪电,一下冲向敌人。谁
知妖怪这时已经有备,右臂带出狂风,巨掌舞动,正拍中小玄。这劲力何其巨大,小蛇儿
大意之下登时给扫得迅疾倒飞,撞到木柱上,深深嵌了进去。白色的木屑纷飞。
柳根猝不及防,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摔倒下来。众人一
齐大呼,把心都悬了起来。
胡不为本以为妖怪定会趁机冲来,哪知出乎他的意料。怪物不进反退,踏进石室里面
去,靠着墙角坐下了,听得‘咝咝’声响不绝,白烟弥漫,那怪身上血肉慢慢融化,流成
瘫软粘腻的一堆脏物,掉落下来,渗透进泥土里去了。只不过半盏茶工夫,地面上便再没
留下丁点污痕,石壁也恢复了原状。
众囚这时反应过来。一个满脸胡子的老汉笑道:“哈哈哈哈!卯时到了!鬼怪又退走
了!”胡不为大感迷惘,这些鬼怪出没都有时辰的么?酉时来,卯时便走?
他怀疑得正是。鬼物原是阴气所化,最喜阴湿霉暗之地,却不能忍受干燥热气。而一
日之内,只有入酉时后,天地阳气大消,阴气弥漫。此刻才适合他们活动。而入夜以后,
到次晨卯时,晨鸡唱晓,又是一番阴阳轮替。他们便不能在地面多待了。
胡不为不解其中玄机,心惊胆战候了片刻,见其他牢中众囚都已防备松懈,有人打呵
欠躺倒睡觉,有人终于敢说话咒骂了。才确信危险已过。飞步回到儿子身边,见胡炭额上
伤口血流已经止住了。柳根抓了一把火灰敷在他的伤处,草木灰颇有止血养伤之效,血便
不再流出。
胡炭攥着小拳又睡去了。只是大哭才止,梦里不时发出几声抽噎。可怜的小童眼角还
挂着泪珠,瘦瘦的脸庞染满血迹,都干结了,贴在他的脸上。胡不为心中刺痛,险些又掉
下泪来。
过了半晌以后。柳根才又呻吟着醒转过来,捂住胸口,一脸痛苦之色。适才小玄被妖
怪掼飞,撞入木柱间。柳根与豢物同受其罪,脏器都受到了伤损。
两人背靠墙壁静养,都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得牢外铁锁声响,那些怕死狱卒守到日光大亮,终于打开了
牢门。胡不为心中一宽。天亮了,少时钱副都统便来领走自己,只要能把自己的定神符拿
回一张,儿子的伤势便无大碍了。心神松懈之下,登感筋骨酥麻,疲累无以复加,脑袋一
歪,沉沉睡去了。 梦中怪境频现,或甜蜜或恐怖。直到有人推动他的臂膀,才惊醒过
来。
是那两名叫张风和陈时朝的狱卒。两人面带笑容道:“法师,稍后再睡。这间牢房要
休整一下,法师先委屈到隔壁牢里坐一坐。”
抬眼四顾,见柳根和几个同牢者都踏出门到隔壁牢房去了。几名衣衫褴褛的犯人正抱
着铲锄等物,将昨夜自己弄出的土柱铲平拍碎。另有三四名在自己牢门前搬运大木。
胡不为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嘴角有处刀疤的狱卒陈时朝答道:“刚刚过了巳时。”胡不为‘哦’的一声,爬了
起来,但觉腹中鸣响,头脑昏然,手臂上的伤处疼痛难抑,止不住呻吟一声。
巳时已经过了,钱副都统怎么还不来?莫不是他忘记了约定么?胡不为心中忐忑,又
宽慰自己,这般重大之事,料想几人必不会忘。抱着儿子踉跄出去了,转入隔壁牢室。一
干囚犯纷纷让道,面带钦佩,腾出一处角落给他们父子。胡不为两日抗击鬼怪,神勇过人
,已深得众人之心。
这间牢室比先前那间可差远了。犯人即多,便溺也多,腥臊气味直冲鼻端。便在胡不
为身边不远处,赫然一坨黄物。牢中犯人牛马都不如,吃喝拉撒全在牢中,也没人顾得上
给他们辟一处茅房或送来便桶。
胡不为心中有事,却不大在意。心中只是想:“钱副都统怎么还没有来?”他想尽快
把自己的钉子和符咒拿回来。有了钉子在手,料想那些妖魔鬼怪都不能伤害自己。而胡炭
头上受伤,更须定神符来治愈。眼看着众犯人忙碌,挖坑,立柱,渐渐把牢笼都修好了。
门口却始终没响起传报之声。
“难道钱副都统看穿了自己的谎言?”胡不为心神一凛之下,又摇起头来,谅那几个
草包也不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胡大法师向来蒙人,鲜少失手,他对自己的骗术还是颇有
信心的。
张陈两名狱卒监工完毕,把犯人都赶回牢去了,把胡不为、柳根和另外几人又召了回
去。此刻已到巳午之交。胡不为难忍饥饿,在挨近陈时朝身边时低声说道:“两位大哥,
在下两天没吃饭了……嗯,这两天与妖怪斗法,耗了不少气力,敢烦两位大哥帮我找些馒
头来,日后再图补报。”
两人笑道:“倒是我们疏忽了,呵呵,法师请稍待片刻,这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
”他二人从囚犯口中得知了这两日的情况,对胡不为深感钦佩,对他的要求便也不忍拒绝
。胡不为道了谢,带儿子进牢房里去了。片刻后张风兜着一布袋馒头回来,扔给了他。十
来个白面馒头里面,居然还有一包熏肉。胡不为饿得狠了,闻得香气扑鼻,哪还忍耐得住
?叫了柳根,两人手爪起落,放嘴大啖。只不过片刻,如风卷残云,吃得罄尽。
看到身边几人喉间咯咯,目中饥光闪动,心中颇感愧然。只是食物太少,却没法分给
他们。闭着眼睛假装睡觉,静待钱副都统到来。
时辰一点点过去了。钱副都统却踪迹全无。胡不为坐卧不安,检视婴儿,见胡炭额头
温热,也不哭闹,心中稍安。等他醒来后央两人喂了奶,渐渐安定。
那豢蛇少年伤势颇重。昨夜小玄两次受击,把他的身子给折腾得都快散架了。少年默
不作声,蜷在墙边自己养伤,他的小蛇儿从被拍入木头以后便不再现身,料想又躲到哪里
去了。
一时牢中诸人各怀心事。粗黑汉子抱着牢柱喃喃咒骂,那卖艺的女子刚失了亲爹,缩
在一边掩面啜泣。另几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期间换来几名狱卒,从别的牢笼提审犯人,拉到刑房中拷打。胡不为听刑房里面皮鞭
着肉之声‘叭叭’作来,又有凄厉的惨号。只觉得心惊肉跳,低头只盼钱副都统快点现身
。此时此刻,心中但觉那胖大肥臃的钱副都统可亲可爱之极,让人想念。
午时过去,堪堪到了未时,想此刻外边日头已过天中了。牢门外有人大喊:“关霄立
,徐卓桢!”两名面生的狱卒应了。胡不为心头一跳:“钱副都统终于来了!”心锣连响
,支起耳朵细听。听门外那人叫道:“昨夜里冤鬼还出没吧?留守大人有令,把十三牢的
犯人都带出去审问。”
胡不为一听,极感失望。一颗心便如落到腹底,满身的力气全都失却了。听两名狱卒
应命,将柳根等几人都押出门去,独留下了他一人。
这该杀的胖子放人鸽子,实在是千刀万剐都不足泄愤!胡不为心中怒骂,在牢中走来
走去,臂上疼痛传来,如锥如刺,如烧如燎,更是焦躁。
过了一顿饭工夫。柳根被两个狱卒架了回来,一把推倒在牢房里。胡不为见他满身血
迹。衣衫碎成条条缕缕,不由得大惊,上前扶起,问道:“怎么了?他们打你了?”柳根
目中射出恨光,剧烈喘息,低声骂道:“他们怀疑……我是……偷盗宝物的盗贼,百般凌
辱我……他妈的……我先忍了,等明天……跟小玄合完灵,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咬着
牙慢慢拖动,爬到墙边。胡不为这才看到,少年的一条右腿已被打断了,白骨错出肉外,
触目森然。
柳根忍着痛楚,从衣衫撕下一条布来,自己包扎伤口。待得收拾停当,已是面唇皆白
,满头大汗。
胡不为心中恻然。只是自己手臂受伤无法使力,却只能看着他自己疗伤。见少年静待
片刻,抬头看着房顶似乎寻找什么东西。少停,转到西面,伏倒下来。
胡不为见他肩头微动,似乎在地面上画什么字迹,不由得心中好奇,移步过去,就着
墙上火把的光芒,看到柳根伸指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扭扭曲曲的图形。一个碗口大的圆圈,
里面另有三条扭曲如蛇的符号,分三侧相对。
“大蠹大蠹,饮食我血,生则相依,死则同灭,兹奉精神,以饷尔啮,但有相召,勿
辞勿却。”柳根念咒毕,将中指在口中咬破,鲜血沥在图案之上。
空中便似突然响起了鸣叫之声,隐隐约约,如诉如叹。几滴血液渗入土中,泥土泛起
了青光。方圆两尺的地面仿佛变成一块通透的碧玉,光华幽幽,聚而不散。内中似乎有一
条蜷曲之物蠕动,身子折成一个弓形。那是小玄,在承接主人的热血精气。
这番哺饲之礼花了足足一刻钟。柳根将五个手指头都咬破了,每个指头滴下八滴血。
胡不为见了这样闻所未闻的奇怪之事,心中颇感新鲜,蹲在一边,屏住气息观看。待得柳
根收了法,青光消散,那少年早虚弱得睁目都困难了。胡不为将他拖到墙边,回忆先前看
到的一幕,心中只感到兴奋。
这一日间。钱副都统终于没有来。与胡不为同牢的那几个犯人也一直没有回来,也不
知是被放走了,还是另外囚禁。
等到几个狱卒再来查牢时,胡不为多要了几张护身符。给儿子贴身塞了三张,一张自
拿,另一张却交到柳根手中。
时光一点点过去,慢慢又到了酉时。狱卒拍门提醒,众囚打叠精神,全神防备。胡不
为心中紧张,将符咒捏得紧紧的,汗水将黄符都浸得湿透。日间吃了几个馒头,身上力气
渐复,只是妖怪狠辣非常,没有柳根协助,自己怎么能够相抗?好在多要了几张符咒护身
,想来还不算太过糟糕。
心中不安,等待阴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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