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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q (一个背叛地狱的魔鬼),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三八章　风　云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25 17:54:52 2005), 转信

"海州派！"那年轻道士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是海州派的。"
　　他身边的十六、七个小道士面露傲然之色，同时挺了挺胸。海州派在江湖上声名显赫，门人弟子深以为傲。
　　一向以来，只要他们提起自己的门派，听闻者哪有不立时动容的？
　　只可惜，和他们对话的老村长显然是太孤陋寡闻了，听到这个名称后居然没记住，又让他们重复了-遍。
　　然后，瞪着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也不知是思索还是在回忆。
　　眼看着老头子眼光中的茫然之色越来越明显，十几个年轻弟子心中也越来越失望，只恨不得上前掐住他的脖子使劲摇，然后大声告诉他：海州派是名门大派！非常有名气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老家伙从来不踏足江湖，看来远不知这个名称背后所含的分量。
　　那说话的小道士罗佰成叹了口气，对老头儿不再抱任何希望了，大声道："老人家，你们村里还有多少人，快叫齐了，我带你们冲出去。"这里身在妖怪重围之中，他可不敢耽搁得太久。
　　"出去？啊……你们……是来救我们出去的？！"老村长眼中终于有了-线亮色，那是对……一干弟子心花怒放的感恩之情。
　　罗佰成笑了笑，道："当然。我们身为江湖正派，就是以保护黎民百姓为第一要务。急人之所难，方是大侠士本色。"
　　这话是他师傅说的，他-个字不差的全照搬来了。未等老村长感动，他的下一句话马上又打回了原形："别说废话了，再晚妖怪就来了，我们可不能在这里等死。"
　　"贤文！贤官！你们快出来！"村长惊慌起来，放开喉咙大叫。
　　梧桐村陷入妖患已经快有-年了，今天是破天荒的有外人进来救命，他哪还敢耽搁时间？
　　"爹，你叫我们？"两个年轻人从厢房跑了出来问道。
　　村长挥了挥手，他的嘴唇激动的直哆嗦："快！叫上二狗、虎子、小豆，你们挨家挨户叫门，让大家带点值钱东西，快点聚到祠堂，咱们要全村搬迁出去避难。"
　　"爹……"大儿子贤文欲言又止，"爹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他心想。举村搬迁？这几个月来想逃离村子的人还少么？可是有哪一个能落到好下场？村东的祥风，是第一个冲出村子的。他在数十个村民的眼中被一只大怪物吞进肚中；隔壁的二喜，家里没粮食了熬不下去，两个月前决定拼死一搏。只可惜跑到山坳那边才不远，就只留下了-声惨叫。
　　"爹，这样不好吧。咱们还是等等好了……"二儿子贤官也有同样的疑惑。看看屋里围坐的十余个毛头小道士，岁数还没自己大。他们能担当得起重担么？
　　可惜老头子不知是吃了秤砣还是怎么的，现下已经铁了心了，大叫道："叫你们去就快去！别耽搁！再晚就完了！"
　　两个儿子不敢违拗，答了声"是！"就出门叫人去了。
　　一顿饭功夫，屋中的海州派诸弟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人人焦躁之情溢于言表。眼看着日光一节节的爬过窗格，黑夜正在慢慢逼近，他们哪有不紧张的道理？月黑风高，正是妖怪最快乐的时候。要是当真拖沓到那时，别说救人，只怕在座的一干人等都要被羁绊在这里了。
　　终于听到了院门外的急步声响，-干小道士终于放下了面上的紧张之色，急忙催促："快！快！咱们快走！"
　　"爹，都通报完了。"贤官闯门进来，气喘吁吁说道。
　　"就只有乌大叔不在，祠堂门还关着呢。"
　　老村长大皱眉头。这老乌头早不跑晚不跑，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逃离祠堂，这不是存心为难他么，怎么办？
　　等，还是不等？他负着手，在屋内快速地踱步。
　　老乌头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奈何谷里面的寒妇墓室。可是，端午才过不久，离七月-十四日还有些日子，他跑去哪里干什么？
　　老村长忽然想起老乌头前些日子说的话来，听他说，好像墓室里面丢了什么东西。什么钉什么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诡异之物。可是，那好像是几个月前，清明时的事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前虽然很害怕寒妇，总担心她会冲破封锁真出来害人。可是现在害人的妖怪还少么？更何况，现在都要搬离村子了，就算寒妇再凶恶也害不着他们了。
　　"快走啊！还等什么？再磨蹭我们就先走了！"小道士罗佰成跟师弟们走出门外，见村长几人仍然站在屋中不禁急道。他们是踩着别人的足迹闯进来的，可不是当真有能力杀进重围来当英雄。
　　一干海州派道士都是派驻在禁区外围的。与-群江湖人物一起，负责巡查外线，将落单的妖兽杀灭。今日早些时候，凌晨时分，一名起夜的小道士发现林中有人搏斗，立刻报给了罗佰成，众小道士快速集合，远远跟着那团不时亮起的青光前行。
　　那人是个厉害非凡的人物。众人跟在身后，一路上只看到了许多妖兽的尸体，都是-击毙命，胸腹头颅，炸得碎裂，众人惊叹之余，对这神秘人又敬又怕，不敢太过靠近，远远的着跟进来。跟到梧桐村，眼见那人一路杀向西面，罗佰成便不再跟了，牢记着师傅的教训，凡事以百姓福祸为先，找着村长想带他们冲出重围。
　　梧桐村离他们驻守之地并不太远，只十来里路，而且，刚刚打通了一条缺口，情况还算乐观，只要赶在天黑之前冲得出去，便不用再担心。
　　"还想什么？走！"罗佰成又跺了一下脚，老村长终于下了决心，让儿子回房收拾好衣服，器皿都带上了，领着众人向祠堂走去。
　　祠堂门外人头攒动，众人听过贤文、贤官的通报，赶紧收拾财物赶过来了。事关性命生死，谁都不敢耽搁。
　　村长带着罗佰成走到祠堂门前，向台下望去，经过近一年的妖怪危害，村中人口剧降，一百多户居民，现在只有一百三四十人了。
　　当下人人停了说话，默默的看着村长。
　　"大伙儿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村长道，"下面众人都点头。
　　"这十几位小英雄法术高强，要带我们到外面去，我觉得这是咱们逃生的机会。"老村长见过罗佰成演示法术，凌空飞剑，将他们家的土墙扎成筛子，是以说他法术高强。
　　众道士得意洋洋，都挺起胸来，看来做侠士还是很爽的，看着下面六、七十个小姑娘满脸景仰之色，小道士们心花怒放，只恨不得身边立时出现一只兽，让他们现场演示法术，一展小英雄的风采。
　　远处的山中传来郁雷般的闷响，似乎-个霹雳落在群山之中。
　　众人举目望去，见数里外的一座孤峰，山顶上云气缭绕，纷散的白气象一顶斗笠般将山峰围住了，峰上的林木还在晃动，碧绿碎片随着气流卷上半空，如若一条绿柱杠连接天他。
　　"那是什么？"众道士都是心中一震，村民们更不用说了，面面相觑，脸色都白了，"妖……妖怪？"大家用眼神传递着彼此的疑惑，渐渐的，讯息变得越来越确切，恐慌随着沉默的人群蔓延，也不知是谁，终于叫了一句："是妖怪！妖怪又来了！"
　　一百多人临时建起来的心理防钱顿时崩溃，站在外线的几十人开始抬步，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只不过片刻，祠堂外陷入杂乱之中，众人惊慌哭叫，呼儿唤女，象沙子四下散开，冲回各自的房子。
　　一众道士竭力呼喊，让大家不要慌张。然而此刻危急，还有谁肯听他们的？才只半盏茶工夫，村民逃的干干净净，连村长也已不知去向。
　　罗佰成又气又恨，跺脚连声怒骂："胆小鬼！全都是胆小鬼，怎么都这么怕死！"
　　峰顶上的震声-浪高过-浪，猛烈的风波将几个山头的树木都拔了起来，随着旋转的狂风舞动。
　　越过层层林木，在距离海州派弟子六里开外的山头上，一场激烈的战事正在进行。
　　处处是断折的巨木，两物对阵的空地上，土地被生生掀翻了一层，潮湿的泥土和灰白的岩石碎散落四周。
　　一方是粗逾四丈的巨大蟒蛇，周身鳞甲直有木盆大小，带着繁复的青红花纹，蛇头生角，眼睛藏在一圈通红的骨质摺皱之后，直起数十人高，勾身下视，威压之势尽显，另一方则是一头同样硕大无朋的白色猛虎，四足据地，背上筋肉高高隆起，和巨蛇对峙，分毫不让。
　　"山越，你奈何不了我的，为什么还不死心？"蟒蛇慢慢俯下身来，说道。
　　两物都是修行逾千年的，开智已久，会口吐人言并不奇怪。
　　阳光从顶上照落，将蛇身上的鳞甲映得如同黑铁一般，青红的纹路愈加鲜艳。
　　"我不知道旋刺派你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蛇顿了一顿，又道："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回去的。你也打不过我，难道还要杀了我回去复命么？"他轻轻的吐出信子，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在微笑。
　　山越喉间响起低沉的咆哮："九丈，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为什么逃离惊马崖？"
　　"为什么？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闷了，想出来走一走。"
　　猛虎眼中光芒-闪，沉声道："你是不是被敌人收买了？"
　　"收买？哈哈哈……哈哈！"蟒蛇狂笑起来，乌黑的信子随着咝咝的吐息不断进出。他仰起头颅，显出了颌下细小柔软的白色鳞甲，"天底下什么人能收买我？又拿什么东西来收买我？这么愚笨的问题你也问得出来！"
　　山越不理会他话中的讥诮之意，缓缓说道："现在正当大乱之时，群敌环峙，我们更应该联合在-起，你这一走，对惊马崖的损失非常大，旋刺是想让我问问你，你为什么要离开，难道是对大伙儿不满么？"
　　蟒蛇收了笑声，只摆摆脑袋，并不说话。
　　"六百年前，大家说过什么话，你还没忘记吧？"
　　"我当然记得。"九丈偏过头去，慢慢爬动。他的瞳中闪过一线微光。
　　"现在没有旁人，九丈，你告诉我，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山越收了扑跃之势，身形收缩，重又化成一个白衣男子的模样。
　　九丈叹了口气，也收了原形，变成另一个白衣男子，衣衫装束和山越一模一样，只在袖口、衣领处纹有一圈淡青色的花刺。他的肤色比山越沉暗一些，面容也更瘦削。
　　"二十年之内，这片中原之地一定会丢失掉。"他望着山越，而且变得阴郁起来。
　　"为什么？"山越看着他，淡淡的问。
　　"旋刺是一个很好的同类。但是，他的顾虑太多了。"九丈并不直接回答，拢起手来，慢慢踱步。"他希望每一个妖怪都安守天命，在庇护地皮过劫难。希望大家一团和气，谁也不要再妄动干戈。"
　　"那样不好么？难道你喜欢天天生死搏斗？"
　　"你也是这么想的？"九丈转过头来，盯着山越的眼睛。他的目光锐利，含着深深的嘲讽，"你以为敌人也是这样沉默等待的么？"
　　"东方、四方、南方、北方，每一个敌人都在想尽办法提升能力。可我们这里，只能死守着一潭地阴泉。不能杀生，不能抢地，你自己想想，这几百年的时间里，自己的法力提高了多少？"
　　山越不答。
　　"一头妖怪，偏偏学会了人类的仁慈，这算是什么？"九丈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一只孤鸟正在缭绕的云气中，奋力拍翅，想要突破汹涌盘旋的气息。然而两头超级大妖对仗，挥斥的劲气何等凶猛，鸟儿便如沧海中的扁舟，时浮时沉，只能长声地叫唤，猛振羽翼。
　　九丈道："你还记得童山大战时那只负鼠吧？"
　　山越点点头，道："记得，他好像到大理去了。"
　　"我几个月前遇上他了。"九丈吐了口气，鸟信从唇间舔了出来，"我已经没有把握再次打赢他了。"
　　山越这时才吃了一惊。九丈口中的负鼠他知道是谁，五百年前，中原妖怪为了争夺灵气地盘，在童山大战一场。以旋刺为首的惊马崖群妖扫荡乾坤，将余类打的纷纷败服。这负鼠便是当时大战中的一员，那时负鼠才不过九百年的道行，被山越和九丈追得满山乱跑，全无招架之力。谁料想，短短六百年间，这头妖怪竟然变得如此厉害。
　　"他到大理吞噬人类，吞噬各种妖怪。现在的法力只怕比我还要高上一些。"
　　山越说不出话来。妖怪们的法力不但可以通过吸取日月精华提升，也可以吸收地气，通过吞食同类，吞食凡人或者修道者来增加。可是惊马崖在占了地阴泉之后，旋刺便不让手下再作这样的事了。
　　"另外，还有一个更糟糕的消息，是负鼠无意中说出来的。"九丈说道，"旋刺的老对手，正躲在土蕃修劫，再有一二十年，就该参关出洞了。"
　　山越心中一震，听九丈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下次交战，惊马崖还能不能守住这儿片土地。连负鼠都变得这么厉害，其他妖怪呢？"他深深地看了山越一眼，道："我对大家并没有什么不满，我只是不想就这样任人宰割。你们用你们的地阴泉，我自己想办法提高法力。要不，等到交手的时候，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山越喉头动了动，语气有些无奈："可是，像你这样杀伤人类，终究不太好。"
　　"我不杀他们，也会有人动手的。"九丈说道，"你也已经看见，现在天下是什么状况，与其让那些不入流的小兽怪吃掉，还不如让我吃了，增加法力，到时候还有机会跟敌人拚搏，保住他们的后代子孙。"
　　山越默然，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指责他。现在四方动乱，人类与妖怪相互杀伐，低级的小妖小兽趁火打劫，局势已经渐渐失控了。平民们和禽兽动物深处争斗的最底层，受到的伤害也是最大。九丈的话虽然偏激，但也言之成理，它是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阻止他。
　　"山越，你也出来吧。"九丈看着他，热切说道："这里的灵气不比地阴泉少多少，还有那么多的兽怪，咱们联手扫荡一下，比在惊马崖好多了。"
　　山越摇摇头，正要说话，突然之间一股异样之感涌上心头，西面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头。九丈这时也感觉到了，霍然转头，向着西面的密林大喝一声："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
　　树林中响起几声锐利的呜响，似乎许多铁片在快速击打什么东西。明亮的青光在白日照射下仍然夺目非常。
　　"嚯！！！"数响连成一响，激越的呜声如同波纹，层层荡漾开去，方圆几十里的范围，无人不闻。
　　此刻，六里外的梧桐村口，海州派众道士正在撤离。
　　"师兄，你听见了么？"一个年轻道士问身边的罗佰成，"他们好像又开打了。"
　　罗佰成停了脚步，抬头望向远方山峰。那几声细微的金铁之声就是从那边发出的。蓦然间，云层间光芒顿闪几下，天地忽明忽暗，未已，听得嘹亮清吟，一柱青光像锐剑般直刺天幕，身后的众师弟都惊呼起来："啊！龙！龙！"
　　一条巨长巨粗的黑龙从山峰的树林中冲天而起，向着云层飞去。他的身后，几支细弱的青光曲曲折折，也尾随而上。
　　"范师弟，用千里目！看看那是什么！"罗佰成看不真切，赶忙转身喝令。他身后的一个胖道士踏步出列，以手加额，口中念咒，片刻后眼中闪起了橙黄之光。
　　"那……好像不是龙，是一条大蛇。"范师弟说，"他后面的才是龙，六条小青龙，追着一条大蛇……啊！快追上了！"
　　"小青龙！"罗佰成心中震动。眼看着几条长物在空中追逃片刻，蹿入云层中去了，-个念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难道是圣手小青龙？！他不是已经跑到南方去了么？怎么又来到这里了？"
　　圣手小青龙。海州派上下，四百多弟子，没有-个人不知道这个名号的。
　　两个月前阳城血案，海州派便有七名弟子死在圣手小青龙手下。当时，中原大侠刘振麾奋勇搏斗，却被圣手小青龙和许是非联手打伤。等到众人闻得房中呼喝之声，赶来相救时，胡不为和许是非已经跳窗逃脱，刘振麾躺倒在血泊之中，而在屋中养伤的数十名江湖豪客全无幸免，俱被两个恶徒杀害。
　　罹难的群豪当中便有七名海州派的弟子。
　　当时的各派豪士都可作证，确实听到了房中刘振麾和胡不为、许是非的争吵对话，然后开打的。
　　海州派掌门听说了此事以后，雷霆震怒，派了四、五名法术高强的师叔去追拿他。却不料想，在这样偏僻的北方山村，会让罗佰成几人看到传闻中的小青龙。
　　"不知道是不是他，须得赶紧出去，跟师傅禀报这件事。"罗佰成心中想着，看看远处，云层如墨，越聚越浓，那一蛇六龙已经不见踪影了。
　　"当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么？"听见胡不为的话，六名江湖客俱在心中冷笑。那海州派的高手莫传寿冷冷说道："你既然敢作出事来，为什么不敢承认？圣手小青龙……哼！铁证如山，你再狡赖下去又有何意义？"
　　胡不为看着他，心中大有惊慌之意，面上却强做镇定："作了什么事了？我狡赖什么了？"
　　他背后的万泉门的鲁开抑不住怒气，喝道："你杀了几十条人命，还想不承认么？！阳城一百多名豪杰，人人都指证是你下的手，你……你……当真大胆！"
　　胡不为大吃了-惊，叫起来："胡说！我什么时候杀人了！你……可不要含血喷人！我给他们画符救命，干什么要杀他们？"被人冤枉的感觉，他之前已在西京陈留守那里体会过了，没想到，事隔两个多月，竟然又-次被人冤枉。而且黑锅是如此之大！
　　"你勾结罗门邪教，妄图胁迫众位英雄加入，他们不从，你就狠下杀手！姓胡的，你再抵赖也没有用，咱们也不是来跟你辨道理的，你要当真有能力，就打赢我们逃开吧。"
　　众人再不说话，快速聚集灵气。
　　"就这时候，快！"不远处的赐福香居酒楼上，罗门教高堂主眼见六人就要动手，赶紧命令下属："别人他们把宝贝抢了！"
　　三个黑衣教徒越窗跳下。几名红袍怪客跟在身后，正待跃落街心，哪知便在这时，听得"砰！"的一声大响，身后隔断的檀木屏风炸得粉碎，-头红色的火牛猛冲过来，登时将面前挡着的两名罗门教徒顶翻，又冲破墙壁，向掉落下去的三名红袍之人冲击。
　　事出突兀，众人哪里来得及防备？几名倒霉的教徒连连惨叫，烈火烧得衣衫顷刻变成焦末。眼见十余名身着暗红衣衫的客人冲进来，不理会罗门教众，纷纷跳下街道，追击那三名红袍客。
　　"你们背叛了真神的光明教义，投进黑暗，我们奉总坛的命令来追拿你们，阿玛丹，你们投降吧。"
　　先前掉落下来的三名红袍客又急又怒，惊慌间，找出-头火象挡在身前，把火牛的攻势抵挡住了。
　　"普拉姆！你们竟然偷袭！真卑鄙，你们这样的行为哪里算是光明和善良？！我看你们才是投进了曼纽的怀抱！"
　　十余名鼻高额耸的异邦人叽叽咕咕对骂，旁人谁也听不懂。
　　他们是西域回鹘的拜火教教徒，正为光明与黑暗的教义辩证立场。此教向来在中土难现其踪，只在西域传播。回鹘国、吐蕃、西夏，都设有圣火教坛，教众十余万，信奉光明清静的善神阿胡拉。而凶神曼纽则是代表着黑暗与污浊。罗门教这次大举进入中原，更秘密联手了拜火教中的-方势力，谁料想，拜火教总坛居然得到了消息，还派出队伍来追拿他们。
　　这边对骂未休，光州城门外，另-拨人也赶上来了。
　　"不行！他们动手了！"听得天空中鹰鸣三响，震山关面上显出着急之色来，"你们快下马，抓住我的手！"
　　三人凌空倒翻，从马上跃了下来，手把手抓在了一起。
　　"千里缩地！疾！"念咒过后，震山关喝出真诀，两名部将只觉得身边景物快速倒飞，道边树木的枝叶、树干化成一道道绿线、褐线，齐刷刷向后飞射，耳边风声如雷，脚上不着土地，然而数里的路程便在这一瞬间走完了。
　　"缩地！疾！"第四次喝咒过后，三人便穿越了十余里路程，冲进光州城门，震山关面色苍白，看来这缩地法术确实很耗费灵气。
　　大街上，百姓们早四下逃散开了，路边倒了许多摊铺，水果、吃食、玩物、器物，零落掉在各处。原本热闹的道路，此刻只有几拨人在对阵。
　　"停住！有拜火教！"待得看清了大街中央几只火兽在咆哮着厮杀，震山关面色一变，拉住关林两名手下缩到-堵墙后，只凝神观察。这几年征战，辽国的军阵中时常有拜火教的教徒混杂其间，令宋军兵士大感头疼。这些人善控火术，杀伤力极大，袁继忠一直不知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他们。
　　眼下十余个拜火教徒聚集在中原重镇，也不知为了什么图谋。
　　"关彪，你持我的印信，去找知州大人。告诉他有紧急军情，跟他借两队捕快来。"
　　关彪接过印信，领命去了。
　　街上好一场恶斗，两边的拜火教徒都不是庸手，召出许多奇形怪状的火兽来，猛烈对撞。时常听见"砰砰"的巨响，炎星四射，热浪灼人。-干罗门教徒维护盟友，也纷纷加入战团，与后来的十余名暗红袍拜火教徒相抗。
　　地上已经覆盂了厚厚一层虫尸，拜火教的法术正是这些飞虫爬虫的克星，地蜂、斑螯、蝎子、蚂蚁，许多虫物根本无法与几头身形庞大的火兽对抗，想要冲击那十几名教徒，人家挥手就是一片火云，杀伤无数，再打得片刻，罗门教的虫阵已是大大受损。
　　高堂主看得暗暗皱眉，负手立在窗台上，将目光向胡不为那边投去。
　　地面上一个长阔各有丈寻的深坑，胡不为却已不见踪影了。
　　他在坑底。
　　程半轩一个陷地术就把父子俩抛落到坑底去了，亏得胡不为在众人聚气之时赶紧施了蚁甲咒，稀薄的黑色颗粒凝成-层薄甲，将他和胡炭包裹起来，抵御了掉落震动的伤害。
　　这土坑当真很深，胡不为看着头顶一方出口，心中一沉。心随念转，才学不久的疾捷术在足下生成，两道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白光，像莲花一般在他脚下一瓣瓣合拢，胡不为觉得身子轻快了许多。
　　"嘿！"他发力一蹬，向坑口跃去。然而疾捷术毕竟才学不久，功力实在太弱，才跳起两人多高便又掉落下来，还不及深坑的-半高度。胡不为不死心，聚足力气，又向上一蹬，哪知脚下突然一滑，几乎将他摔了-个跟斗。
　　他这才发现，脚下的土地正在横向移动。
　　不知程半轩使了什么法术，四面土壁飞快向中央聚拢，眼看就要将胡家父子挤成肉饼。胡不为大惊失色，这片刻间脑筋电转，灵气快速集向肝宫，最拿手的土柱术应声而出。
　　"土柱！起！起！起！起！"
　　一丛又一丛的土笋从两侧泥土穿刺出来，向一群又一群出洞的黄龙，"噗！噗！噗！"的穿入对面土壁，抵住了挤压之势。胡不为更不停手，在坑底大叫"起！起！起！起！"只片刻之间，数百只粗壮的土柱在他身前身后、上下左右飞贯而出，纵横来去，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四面土壁的收缩之力给硬生生顶住了。
　　胡不为又慌又喜。脚下不停，-纵跃上一根土柱，逐级向上跳跃。这些土柱此刻还成立跳板。
　　眼看着就要跃上地面，胡不为心头狂喜。足尖一点，脑袋已冲上坑口，谁料想，听得头顶"哗啦"一声大响，一股怒水兜头灌下，冰冷之意立时传遍了他的全身。胡不为大骇，感觉那团水流越聚越紧，竟然不掉落下地，像粘稠的沼泥一般裹住了他的身子。万泉门可不是徒有其名的，鲁开的五行水术深得精奥，才只不过瞬息，使聚了一大片水流封住胡不为。在旁人眼中看来，便如当空-个巨大水泡困住了胡家父子。
　　胡不为不会水性。差点呛得窒息过去。他一只手仍牢牢抱着胡炭，另一只手慌乱划动，想要钻破出去。正惊慌之际，听得"咔嚓嚓"的脆响，冰寒之意逼上身来，一大团水在鲁开的法术下凝成一块巨大冰砣。
　　身边的水流越来越沉，才只不过一会，胡不为便被封在冰块里面了，手足全然动弹不得。胡不为心思机敏的很，一向很得苦榕称赞，虽然法力不强，但他的反应能力可非常人所及。在这瞬息之间，他立时又想到脱离冰封的法子。
　　体内灵气上升到绛宫，火术又成。
　　一团火苗从他掌上升腾，炙热的气息慢慢烤化了冰块。
　　六名豪客都想不到胡不为竟然如此机变，眼见冰块之中亮起黄红的火熠，都是"咦！"的一声。江湖上传报，圣手小青龙法力并不高强，但却有两样宝贝，-个是青龙，-个是白虎。众人忌惮他的灵物厉害，是以-上手便将他隔绝进了这样的地牢水牢之中。却不料想，这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居然心思敏锐之极，实在出乎意外。
　　只是冰中气息尽绝，胡不为难过欲死，更是发狠催动。明亮的火柱如若长枪，在他体内灵气的催逼之下向着一侧钻刺。
　　冰层在快速溶化。
　　便在胡不为憋得两眼翻白的危急时刻，"啪！"最后-片冰壁被融开，空气从孔洞中涌了进来。胡不为只觉得胸中有说不出的畅快，仿佛压在胸口的千斤巨石一下子被移开了，浑身快美之极。这次半死轮回，让他真正体会到了窒息而亡的恐怖。他宁肯日后被凌迟处死，也不要再领教一回这样的感觉了。
　　几番拼命发力，他体内的灵气已消耗殆尽。任凭四周的凉气象尖锥-般刺进身来，胡不为只能心中苦笑。
　　怀中的胡炭也感觉到冷了，哇哇哭叫。可是他爹却已黔驴技穷，一点办法也没有。冰冷、黑暗、恐惧、担忧，便在这些纷至沓来的感觉中，胡不为意识逐渐混沌，快听不到怀中的胡炭的声响了。
　　然而周围的六人俱在心中忧惧，谁也不知道胡不为已到强弩之末了，眼见他一只手穿破冰壁，只怕就要释放青龙白虎。鲁开急喝："冰刺！"
　　一道水流从他身后无端涌出，穿过他放在肩头的虚抓的手掌，顷刻之间，一只前端锐利的晶莹冰茅，立时在他掌握中成型。
　　"破！"鲁开叫道，蕴足气力，冰茅化作一道白光，向裹在冰块中的胡不为穿刺过去。"咔嚓！"冰层抵受不住-刺之威，崩成碎块。胡不为的蚁甲扩身咒正要消失，也无法抵抗这样的攒击。"嗤！"利茅入腹，又从胡不为的身后穿了出来，带着一蓬红雨掉落街心。
　　胡不为在半昏迷中喷出鲜血，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
　　海州派的莫传寿兀自担心他还有余力攻击，运动六合开劲，内力如同狂涛，卷上胡不为，锋利的气刀将他的双腿割得鲜血淋漓，碎布纷飞。莫传寿也是个学武者。
　　"住手！"远处有人喝道。
　　六人久历江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瞥之下，便发现两边街道同时有人正飞快穿来。
　　这两人的速度好快，一黑一白。象两团虚影般向场中冲击。
　　"什么人！"
　　"站住！"
　　莫传寿和程半轩同时沉喝，一起转身出手阻挡。
　　莫传寿的-击落了空。那着白衣的怪人在接触到他劲气的霎那，突然腾空而起，象头大鸟-般越过众人头顶，落在胡不为身旁。程半轩却闷哼了-声，硬生生被震退六、七步，他的右手从指端到肘部已骨肉分离。他的三记风刀非但没有击中对手，反而被人伤害。
　　-个黑衣人，身边带着-头黑豹也站在胡不为的身前。那是罗门教的高堂主，他见胡不为被几人击翻，担心宝物旁落，顾不得脚下拜火教众人的搏斗，飞快赶来抢夺。
　　"让开！"高堂主喝道，-掌推向面前那白衣男子。那是个年轻人，粗眉大眼，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黑豹闻声而动，后足发力，快得如同闪电般，猛地向前一扑！
　　好快！莫传寿等人都吃了-惊，这黑豹直如-只幽魂般，行动间无声无息，叫人无法防备。眼见着-团黑物极快扑跃，利牙划成两点白色弧光，向年轻男子的喉头咬落。六人尽在心中惊呼。
　　然而预想中年轻人的惨呼却没有响起。
　　那人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脱开莫传寿的攻击，自非寻常之辈，手出如电，一下捏住了黑豹的咽喉，单手将它举了起来。
　　黑豹瞪腿挣扎，却哪里挣脱得开象铁扣般的五指钳？它粗壮的脚掌不住抓挠，拍到年班人的手臂上，将衣袖给撸了下来。
　　晨起的阳光从天边照落，那年轻人手臂上泛起熠熠微光，江平鉴便在这一瞬间，看到他的手臂上竟然覆着一层苍绿色的鳞甲，象-条青蛇！
　　高堂主想不到敌人如此硬手，吃了-惊，后退两步，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
　　"圣堂六组，显！"
　　地上铺设的青石条被拱了上来，底下传来"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息声，六个江湖豪客立足不稳，均是面上变色，闻得空气中腥臭之味骤浓，也不知要冲出来什么怪物。
　　"豁！"胡不为怀中的煞钉也感应到强烈的妖气，刹时尖呜，然而此刻谁都没功夫理会，人人都把目光投到了高堂主身后的空地上，那里，-个巨大的土包正被高高拱起。
　　"崩！"几片长长的石条向天空激飞，一个潮湿椭圆的背甲在泥层中显出轮廓。
　　"你竟然修炼幽虫秘法！"那白衣男子脸上涌起怒色，说道："这样的残酷法术，也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命才能练成，你……你……当真是人道不容！"
　　地面上的震动更加强烈了，六，七丈宽街道上的石条已经全部崩飞，泥土象沸腾的水粥般涌动，藏在泥层之下的怪物，将它拱形的厚甲顶上泥土。
　　"啪！"一片沾满泥浆的前鳍从土层中伸出来，拍在街道上，街道边的楼房在怪物的拱动之下快速坍塌。
　　-声锐利的叫喊，震得江平鉴六人耳膜直欲破开，怪物的叫声难听之极，今人恍惚有身在屠宰场之感，如同身边千百头猪羊正被屠杀，正拼命发出濒死的惨叫。六人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正在惊慌无着之时，看见那年轻男子也是突然张口！无声的呼啸立时卷开去。
　　众人听不到声音，但却感受到了加剧的威压，怪物发出的暴戾之呜转瞬平服下去了。
　　高堂主勃然作色，急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并不说话，愤怒的看了他-眼，-举手将黑豹远远扔出十余丈，宽袖垂荡，教百片青鳞大小排列，紧紧依附在整条手臂上。
　　-道碧绿的孤线划过半空，白衣人挥拳砸向地面。
　　只-拳，泥水喷上天空，怪物拱出的泥坑便如温度骤升的铁锅，锅中水急沸而高腾，象-柱高高的土枪立在街中，转瞬又洒成点点泥土，坑中黄水波荡，冒起一股暗红的血，那块巨大的背壳却缓缓沉下去了。
　　高堂主伸手阻拦，却在这-合中受了重伤，口角贱出血来，他步履蹒跚，再也无心恋战，向着来路倒退，白衣男子也不追，看他奔入巷道之中瞬时不见。
　　"我要带走他，成么？"那年轻人转过身来，看着呆若木鸡的六个豪士。
　　"你们的人，应该不是他杀的。"
　　众人被他威势所夺，哪说得出话来，喉头滚动，却没一人能吐出字句，众人在江湖上享有声名，一向自视颇高，对自己的武功法术也深具信心，谁料想，今日遇上两个强敌，都是想象不到的厉害，要是当真过招比划，六个人联手起来未必能抵挡住人家的-击。想到这里，实在叫人气馁。
　　眼看着那年轻人从怀中摸出-枚丹药，掰成两半，分别喂给了胡不为和胡炭，片刘，他将昏迷的两人抱了起来，"我走了。"他看向六人，说道。
　　"等等！"鲁开胆气粗豪，眼见那人迈步欲行，紧出声阻拦，哪知身边的江平鉴却又拦住了他，招手道："鲁大侠，让他们走吧。"
　　"可是……"鲁开欲要争辫，江平鉴快速招手，示意他不要说括。
　　男子再不理会他们，抱着两人跳上屋脊，几个纵跃就消失不见了。
　　江平鉴才抬起头来，望着房顶上层层青瓦，眼神中藏着-层落寞。
　　"你们还不知道他是谁么？"他说。
　　"谁？"
　　"是谁？"
　　"他是……"江平鉴摇摇头，脑中想起年轻人衣袖垂荡的刹那，那条长满鳞片的手臂，没错的，应该就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样子，还有谁能有这样惊人的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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