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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oMoJesse (★优雅的吸血鬼★), 信区: Fantasy
标  题: 《恋光明》51~56集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ue Nov 23 00:27:49 2004)

恋光明 
            第四部、恋光明
            第五十一集第五十二集第五十三集第五十四集
            第五十五集第五十六集第五十七集第五十八集
            第五十九集第六十集最后一集




      第四部、恋光明 第五十一集
      (更新时间:2003-12-14 23:44:00  本章字数:14412)


        
        “你弄错了啦!”山穆一边摇头一边对著班尼走来。
        班尼也是摇头,皱眉说道:“哪里错了?我都照著你说的作呀。”
        山穆侧著头回想刚刚的情况,过了一会儿也皱起眉来说道:“你错的不在于你
的发音或是你的手势,也不在于你运用魔力的方式。你错在你的心态。”他手中泛出魔法
紫光,随即又收隐回去。“你还是无法让你自己相信你能够突破限制,学习神圣系之外的
法术。你就是错在这个心态。”
        “我也一直告诉自己说我相信啊。但是这实在太暧昧模糊了嘛!”班尼不高兴
道。“我施展的出来就算是我相信了?我施展不出来就归咎于我没有办法相信我可以?相
不相信都是你在说的喔。我哪知道是不是真的?”他随手比画手势,念动星辰爆的咒语,
搞完了双掌向外一推,一点魔法的影子都没喷出来。
        珊西雅坐在一旁哈哈大笑。
        “没错呀!就是这样子!非常熟练,很好很好。”山穆鼓掌道。“你这样都施
展不出星辰爆,除了怪你固执不肯相信之外,难道怪我呀?”
        班尼往地上一坐,说道:“说的这么容易。你先施展一个元素系的法术来看看
。”
        山穆两手一摊:“我施不出来。”班尼杨眉道:“所以你自己也不相信。”山
穆摇头:“我相信我可以啊,只是我施不出来。”“你在说废话啊?”“问题是现在不是
我想学法术,我施不出来也无所谓。你到底要不要学?要学就勤快一点,想办法让你相信
你自己吧!”
        班尼看著自己的手,完全看不出任何自然系魔法流动的现象。他抬头对山穆又
道:“人类之外的种族是不是真的有办法跨越两种不同系统的法术?”其实对于这句问话
,山穆也不敢确定。他只好回道:“海尔说可以,就看你相不相信他吧。”
        班尼站起来,又把星辰爆的法术习练一次,仍然没有任何效果。他拍拍衣袖,
走到一旁拔起插在地上的黄金大剑,说道:“我相信海尔爵士说的话,但是我同时也相信
这中间还有一些我们不懂的道理。这样练下去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先回旅店去吧。”
        午后,东康茫地,自由旅店西方偏僻空地。
        班尼等同伴离开奇幻的火龙巢穴至今已经过了半个多月。本来照他们的打算是
要进自由港就近观察鲁肯形势,若有需要的话顺便再去警卫队拜访拜访。不过当他们来到
自由港外的自由旅店之后,却都不约而同地决定要先在这里住下来。
        对珊西雅来讲,进入自由港就等于进入龙族公会的势力范围。在没有顾德生陪
同的情况下,非到必要她并不想跟大家打招呼。当然她对龙族众会员并不反感,她只是不
喜欢太多无谓的社交。
        珊西雅不想进去,山穆自然也不急。以他俩目前这个尚在朋友与恋人之间游走
的关系,山穆是宁愿在有山水树木的自由港市郊多走走的。培养感情当然不好老在大城市
里逛啰。尽管鲁肯要做的大事肯定会在近期内开始,但是一来他不知道有没有可能阻止,
二来他也算不出那会为诺瑞斯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乾脆点就先不要进城惹事,专心把握当
下,享受生活,追求眼前这不曾起心追求过的爱情吧。
        至于让班尼却步的原因是怕触景伤情。儿童时代在自由港里生活的回忆对他来
讲是很复杂的,尤其当自由港警卫队总部就坐落在城门后不远处时更是复杂。他怕想起这
些被剥夺的快乐往事会加深自己逐渐隐去的恨意。火龙说的没错,原谅敌人其实不难,原
谅自己才不容易。如果班尼内心已经原谅鲁肯了,他也根本不敢对自己承认。他怎么能够
原谅一个会去原谅二十年大仇人的自己?算了!没有必要还是别去故地重游吧。
        于是他们在城外的自由旅店住下,每天除了傍晚时分珊西雅跟山穆会进自由港
打探有没有特别的消息以外,其余时间他们就在附近练练魔法、想想大事,顺便谈谈恋爱
、游玩心情。反正鲁肯不是暴力可以阻止的,用劝说的话似乎也敌不过他“脑中的声音”
。除了静观其变,他们根本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好做。这三个伙伴自从认识开始就一直在刺
激冒险中向前走,像这样悠闲的日子他们都有许久不曾遇到了。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悠闲
的日子才过了三天,俗事就自动碰巧遇上了。
        “艾皮索德爵士?天啊!真的是你?”真实之殿的达可帝傲在自由旅店里喝酒
的时候吃惊地叫道。
        在碎骨地中被奴役了二十年的半精灵圣骑士获救后只远远地在费威勒城中见过
班尼一面,在终于回到自由港以后他就对这位恩人的面孔念念不忘。这天让他在自由港城
外发现了班尼,心情当真是又兴奋又喜悦。二话不说,一把抓了就想带班尼去真实之殿里
坐坐。班尼百般推托,达可帝傲不好意思强迫,只好放手作罢。
        “爵士大人,不知道您会在自由港附近待多久?真实之殿也是您出身的地方,
您若有空闲请勿必要回来走走。最近警卫队动作频繁,相信再过不久鲁肯就会撕下他伪善
的假面具了。真实之殿元气未复,还希望到时候爵士大人能够多多相助!”虽然看班尼对
这番话不置可否,不过达可帝傲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由港一定也是冲著鲁肯来的
。心想艾皮索德爵士必定有所顾虑才会不去真实之殿造访,自己可别莽撞坏事才好。当下
若有默契地跟班尼等笑了笑,回真实之殿向高层报告艾皮索德来到的好消息去了。
        从那天起,达可帝傲每隔两天的傍晚就会来自由旅店一趟找班尼等人聊天,并
且报告目前警卫队的动向以及真实之殿的应变。一开始班尼还很排斥,想躲在房间里不见
他,不过习惯之后就无所谓了。真实之殿二十年来视警卫队为死敌,自然也在其中派有内
应。由他们去打探消息比亲自偷溜进去方便得多。
        “你们看,夕阳之前有一片红云。”在回旅店的路上,山穆指著西方天际说道
:“红云薄薄地打横著越过太阳,多像是一把血刃切开光亮?每当看到这种景象,我的心
中都会生出不祥的预感…”
        “是喔?你懂得预言吗?”班尼揶揄问道。
        “不懂。”山穆说。“但是我相信大地会藉由自然现象来反映世界大事。何况
根据火龙的说法,我们的大地显然真的是活著的。诺瑞斯会将世界变动说给我们听,我们
只需要学著去解读。只是这些徵兆并不好解读就是啦。”
        班尼道:“那你慢慢解读吧。我觉得未来还是不知道的好。”话是这么说,他
还是边走边盯著那血云夕阳猛瞧。
        山穆摇头:“我也这么觉得。只是这幅景象让我很不安。”
        珊西雅微笑地牵起山穆的手,说道:“既然不安就不要多想了。这类徵兆若有
似无的,多想只会带来困扰。”她看山穆“嗯”了一声,皱眉的表情丝毫不减,心想还是
找点话题转移注意。于是她又问起班尼:“班,那个达可帝傲看起来很诚恳的,你真的一
点都不想回真实之殿走走吗?”
        班尼目光自夕阳方向移开,苦笑说道:“我其实很想回去的。别问我这个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挣扎个什么。想起来就烦。”
        珊西雅偷笑,说道:“我看你艾皮索德的好名声真的已经被我们破坏光了。居
然连这么点小事都拿不定主意。”山穆也笑:“他变了。在我看来他的改变对他自己是件
好事,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想了。”
        他们走到自由旅店门口。就像往常一样,门外几摊买卖摊位的老板们对著他们
点头微笑。他们都注意到今天大家的笑容带了几丝忧虑,不过他们并没有费神多问。反正
自由港附近大小闲事谣言进了旅店都有得听,根本也不必急在一时。
        推开旅店大门一看,马上就看出众商人怪异表情的原因了。原来旅店一楼酒馆
里站了四、五名穿著真实之殿制式轻武装的圣骑士,表情严肃地正瞪著门口直看。班尼等
一看达可帝傲今天来的阵仗不同,都不由地心中一凛,暗自猜测著出了什么大事。
        “艾皮索德爵士。来自真实之殿的索拿爵士想请您入内商谈要事。”达可帝傲
说著让道一旁,请班尼等进入酒馆大厅旁的二厅。这个房间比外面的大厅要小许多,平常
没事的时候也开放给酒客吃喝,不过一般它是被用作往来商贾的会议室。班尼对于达可帝
傲未曾告知私自带领爵士级的人物来找他感到很不悦,但想索拿爵士也是旧识,这么老远
跑来总不能说不见。只好礼貌性地笑了笑,走进了会议小厅。
        “班尼!”一看到班尼走入,索拿爵士热情地自椅子上站起,张开双臂说道。
“二十年没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班尼不习惯拥抱,特别当对方不算太熟的时候更不习惯,于是他行了抱胸礼,
恭敬道:“索拿叔叔。这几年真实之殿经营辛苦,您如今晋升爵士,担代的责任可重了。

        索拿在二十年前真实之殿遭遇大变的时候还只是个骑士队长,也不算是颇有前
途的人物。可惜碎骨地圣战打得真实之殿凄惨无比,太多爵位出缺,有条件晋身的人员又
不足的时候,索拿变成一篮烂频果里面比较不烂的那一颗,顺理成章的就成为爵士了。班
尼当年虽小,也看出索拿是个好人,但不是作大事的人物。看到他目前的身分地位,实在
不得不让班尼感慨真实之殿复兴困难。
        “你也已经是爵士了,不必再用以前的称呼。今天我们来真有要事相谈,不是
来叙旧的。大家先坐下吧。”
        班尼等在索拿爵士对面坐下,索拿跟达可帝傲待他们作定也坐了下来。另外四
名圣骑士退回房外站好,充当看不出十分必要的守卫任务。真实之殿虽然式微,基本的排
场还是要摆的。
        “今天早上我们收到自由港警卫队的来信,请你们先看一看。”索拿说著将放
在桌上的信件推到班尼面前。
        “亲爱的真实之殿众位尊贵骑士:”班尼开信读道:“近日诺瑞斯上纷扰多事
,冲突四起,有心之士莫不忧心重重,寻求救世方针。然则追根究底,皆是因为异界通道
开启,诸神神力下放的缘故。各族生命有感个自力量增强,纷纷藉机挑衅,报复的报复、
欺压的欺压。玩弄禁忌力量之余,没有任何生命还记得这种力量曾给大地带来的毁灭教训
。大家盲目地认为所谓的‘重生战’只是神话中的故事,并非真实发生过的历史。对此,
我深感惋惜。”
        “生命应该从历史中记取教训;生命应该懂得不要让愚蠢的错误反覆发生。可
惜现实并非如此。神力的下放导致各族之间武力竞争,即便无心开启战端的,也绝不能坐
视对手比自己强大。力量的滥用将会引发欲望的延伸。不用多久,诺瑞斯将充斥著强力的
兵器与猛烈的魔法。只等某位主政者动念不慎,世界便会毁灭寂寥,再也没有机会‘重生
’。”
        “您或许要问:“难道不能将异界通道再度封印吗?”我必须要反问:“难道
我们应该将异界通道再度封印吗?”难道我们应该蒙上双眼,假装危机永远不会再次到来
吗?不!封印通道绝不是治本的方法。要解决存亡大事,我们就要解决彻底。”
        “要解决彻底,我们就要让诸神的力量不再继续影响大地!”
        “诺瑞斯是我们的世界!我所谓的我们不单是指人类。我们都不是诸神的玩物
,我们有权利要求自己的方式与道路!神将各族创造成有自我思考能力的生命,同时却以
有形的魔法力量与无形的宗教信仰去影响其子民的生活方式?这是错误的。生命不是诸神
的宠物;大地也不是诸神的游乐场。我们要追求崇高的自由意志,任何试图剥夺这神圣权
力的力量,就算是神,我们也应该将其摆脱。”
        “因为我们的主人是我们自己,不是神!”
        “是否我太过理想?是否我太过疯狂?鲁肯不才,已私下决议将于三日后正午
于西康茫地巫师塔开启仇恨异界传送光。我将亲入异界,与英努怒克面对面商谈迁徙事宜
。之后,滋长异界、力量异界、恐惧异界等我都将一一拜访,直到诸神全数离开,或者我
死为止。这是我毕生的志愿,是为了天下大利抑或是一己之私便留待各位观信者良心评判
。若是无法认同,判定我的行径不可代表诺瑞斯各族心声,便请三日后在西康茫地一叙。
阻止我会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事,但您若坚持您的信仰值得您洒血捍卫,鲁肯恭候大驾。”

        “敬祝,快乐安康。自由港警卫队领导,鲁肯。”
        班尼念完,将信放回信封,与两名伙伴对看一眼,都没有在彼此的眼中发现惊
讶的神情。毕竟这些都是可以猜到的事。他们将信推回去给索拿爵士,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索拿道:“鲁肯这披著羊皮的恶魔。讲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说得他好像在拯
救世界一样。他到底是什么用意?我看他是发疯了,不但想要统治诺瑞斯,连神他都要纳
入管辖。真实之殿要揭开他的假面具,这可是最好的机会。艾皮索德爵士,你怎么说?”

        班尼毫不热中地道:“爵士大人,我虽然是真实之殿出身,但我所有行径都是
以图拿尔圣堂之名而作,我的爵位也不是以真实之名册封的。这种真实之殿内部决策,您
不应该来问我才是。”
        索拿笑道:“哪里封的爵位这又有什么差别呢?”
        班尼道:“有差。还是不要让人说闲话好。”
        索拿面显难色,看向达可帝傲。达可帝傲咳嗽一声,开口说道:“艾皮索德爵
士,这件事其实有点难为情。您知道这二十年来真实之殿惨淡经营,虽然还维持了一定的
骑士数量,但是根本也很少有什么作为。我们…我们的经验不足。不单是初阶骑士,就连
领导层级也…不是很有应变的经验。我们需要像您这样大风大浪过来的领导骑士。即使不
是亲身下来带领我们,能在需要咨商的时候给予意见,这也会让我们受益良多的。”
        班尼等暗暗在心里摇头,都想:“原来真实之殿的高层都不是敢担当责任的人
。”班尼更想:“你达可帝傲在碎骨地里熬了这么久,也是奴隶界的领导人物,二十年的
苦难历练封个爵位也是应该的。干么你不跳出来说些话?”他皱了皱眉,说道:“承蒙各
位看得起,班尼深感惶恐。只不过就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什么意见能够发表。说现实一点
,真实之殿元气未复,鲁肯的事不是各位有能力管的。能够的话就袖手旁观,免得枉送性
命。”
        索拿与达可帝傲十分讶异班尼会这么说。楞了一下后,索拿道:“或许你说得
对,强行出头真的是枉送性命。只不过二十年来我们一直视警卫队为最大的敌人,如果连
今天这种事都不去管的话,我们又怎么能跟支持真实之殿的人们交代呢?”
        班尼道:“不能交代就不要交代了。警卫队二十年也没犯过大错,也许真实之
殿不应该把他们当作最大的敌人。”
        索拿不悦:“班尼,难道你也让鲁肯伪善的外表给蒙蔽了吗?难道你认为警卫
队是好的,真实之殿与其对立是错的吗?”
        班尼摇头道:“索拿叔叔,很多事都没有绝对的对或错,你不能单纯的以二分
法来看待世界。”
        索拿激动地站起来,指著班尼道:“你…”
        班尼也站起来,看著索拿说:“您是来寻求我的咨商,还是寻求我的认同?若
是咨商,我的意见就是束手旁观。请明白这是我出于为真实之殿好的心意而提的建议。如
果您是来寻求我的认同,那很抱歉,您不能强迫我。”
        索拿放下指著班尼的手,然后回头狠狠地瞪了达可帝傲一眼,责怪他居然带自
己来见这么一个是非不分的精灵。达可帝傲一看话不投机了,不想让局面闹的太过难看,
搀著索拿爵士就要告辞离去。不过离去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班尼一句。
        “艾皮索德爵士,您的建议或许是对目前真实之殿最好的一种处置,但是难道
您忘了底里厄斯爵士的仇了吗?难道您忘了鲁肯当年是如何毁灭真实之殿的吗?这些我们
都没有忘,一刻都不曾忘记。我们是绝对不会原谅鲁肯的。”
        这个仇哪里是班尼忘得了的?班尼深吸一口气,压抑著一股大声讲话的冲动说
道:“我亲眼见到鲁肯的手插进老爵士的胸口;我亲身感觉到老爵士的躯体在我怀里失去
温暖。要说报仇,我不认为真实之殿中有任何人比我更想报。然而报不报仇是我的决定,
你没有权利逼我去报,更没有权利以此当作指控我的理由。”
        达可帝傲低下头道:“对不起,爵士大人,我失言了。”说著继续跟索拿爵士
向房外走去。班尼等目送他们走过,在他们离开房门之前,班尼叫道:“索拿叔叔…”
        索拿爵士停步,也不回头,问道:“艾皮索德爵士还有什么指教?”
        班尼见索拿对自己的态度不能谅解,心中不是滋味。他以尊敬的口吻提出最后
的心声:“碎骨地大战不单毁了真实之殿,图拿尔圣堂也深受重创。至今二十年过去,圣
堂虽不能算是尽复旧观,但也欣欣向荣,比起真实之殿的状况要好多了。我认为这其中的
关键就在于图拿尔圣堂的领导阶层懂得适时放手,懂得人尽其材。以前传下来的晋升制度
如果不合时宜,就不该再用了。”
        索拿“哼”地一声:“你是说我们这些老骨头不适任了?”
        班尼并不想触怒真实之殿的长辈,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与他们
接触。就算是为了尽自己对这个骑士组织的一份责任,他直话直说:“我已不在真实之殿
,适不适任不该我来评断。我只是认为像今天这种事情您应该跟达可帝傲商量,不应该来
问我。”
        索拿看了身旁的达可帝傲一眼,低头若有所思。真实之殿目前的爵士层级都是
二十年前递补上来的,这些年来新招募的骑士的确都没有多高的地位。或许班尼真的说对
了,真实之殿就是因为在位者无法走出心中仇恨的疙瘩,所以才会一直无法放开心胸恢复
以往的荣光。他们怪罪自由港民众不分黑白地加入警卫队阵营,却都不去反省自己的守旧
作风与不合时宜。也许他们这些老骨头真的该退休了?也许达可帝傲真的不应该只因为曾
被俘虏超过十年就永远丧失晋升爵士的资格?也许…真实之殿真的不应该去管鲁肯要杀神
还是要统治世界?也许…
        “我知道了。”索拿爵士说。踏出脚步,他领著真实之殿众骑士离开了自由旅
店。
        目送真实之殿众骑士离开之后,班尼踱步绕过议事桌,在索拿爵士刚刚所坐的
椅子上坐了下来,跟两个伙伴面对面相望,默默不语。
        山穆安慰班尼说道:“真实之殿也有几千年的历史,相信他们会懂得变通,不
是这么轻易就会灭亡的。”珊西雅却实际地说:“他们如果执意要管鲁肯的事,我想不出
什么他们能够苟延残喘的理由。”
        班尼苦笑一声,说道:“能说的我也都说了,听不听得要看他们。你们觉得鲁
肯那封信怎么样?”
        山穆道:“那是以魔法运送的,我看多半是在今天早上同一时间寄到所有鲁肯
想要寄到的生命手上。三天之后西康茫地的约会,现在应该是整个诺瑞斯都知道了。”
        珊西雅点头表示同意,说道:“不知道有没有寄给艾皮索德爵士?”正说著,
从酒馆正厅走进来一名酒保,笑著说道:“艾皮索德先生?今天早上门口飘进来一封信,
属名是给你们三位的。”珊西雅伸手接下,摆开来一看,除了信封属名跟信头称呼之外,
其余内容都跟真实之殿那封一模一样。
        珊西雅收起信,撩撩长发说道:“这么说是真的全诺瑞斯都该知道了。只不过
三天显得没什么诚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康茫地阻止他的生命只怕不多吧。”
        山穆笑:“西康茫地交通便利,有德鲁伊环跟巫师塔,只要找人传送就可到达
。再说,如果连在三天之内赶到康茫地的能力都没有,那还有什么资格说要阻止鲁肯?”

        珊西雅点点头,转而看向班尼:“人家时间都订出来,我们的主意却还没拿定
。班,你看是不是我们进城联络龙族会员的时候了?班?”山穆半开玩笑地:“是呀,费
德沃之子,我们要站在哪一边?采取什么行动?该是决定的时候了。班?班?”
        班尼坐在他们两个对面,此刻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桌子,神情紧张异常。山
穆跟珊西雅看不出出了什么事,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四周警戒。确定没有明显危机后,一
看班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紧张,他们围到班尼身边关心问道:“怎么了?班?”“班?你
不要吓我。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幻象。班尼看到了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幻象。他看到了一名身形模糊的女精灵在
餐桌上卷缩著、啜泣著,然后她渐渐变得瘦弱、坍塌,彷彿她体内的血肉灵魂都给吸乾了
一般。她哭喊著;她痛苦著;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显示出她为的并不是自身的惨祸,而是
为了对外界的悲敏。然后她消失不见了,但是在她消失之前的刹那,她的眼神之中注入了
无比的冷酷。这份冷酷让班尼寒到了心里,让他的灵魂颤抖,嘴唇颤抖…声音颤抖…
        “莉莉雅…”他脱口而出。尽管他认不出印象中的女精灵是否真是莉莉雅,他
还是忍不住颤抖地念道。
        “莉莉雅?”山穆跟珊西雅同声道。“莉莉雅怎么了?”
        班尼眯起眼睛注视著旅店里面。四周如同往常一样地吵吵杂杂,没什么特别的
。他确定他刚刚看到的是一阵幻觉。但同时他也很确定那阵幻觉充满了警讯。他从来没有
这样的经历,不过他完全不怀疑他看到的是确实发生过的幻觉。难道自己也跟鲁肯一样,
开始接触到所谓的“脑中的声音”了吗?
        “莉莉雅有危险。”班尼肯定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莉莉雅有
危险。”
        “你有预感?”山穆摇头:“你刚刚还在说你不相信这类东西的。”
        班尼瞪了他一眼道:“不是挖苦的时候。”
        山穆作了个抱歉的手势,说道:“好,你打算怎么作?”
        班尼没有考虑多久,两手在桌上一撑,站起来就道:“我要去找她。”
        山穆说:“现在?”珊西雅说:“回费德沃?”
        班尼说:“对。”抓起大剑就要往外走。山穆在他面前摇手说道:“你想清楚
。我可以传送到布齐尔布拉克,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莉莉雅现在在哪里。从那里下去找绝不
是三天就可以找到她的。”珊西雅也道:“莉莉雅有女神庇佑,就算有危险也不会有事的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不管在鲁肯的事情上我们能够尽多大的力,我认为我们应该留
在这里坚持到最后。”
        班尼心中自然也很挣扎,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讲,这真的不是一个很难的决定。
他道:“山穆,你曾经问过我是否厌倦了打打杀杀,是否期待能够找棵安静的树跟莉莉雅
一起幸福快乐过一辈子。现在你看到我的答案了。”
        山穆张著嘴,一时却想不到该接什么。
        “所有的事情都跟三个月前不一样了。什么报不报仇?什么善恶是非?神?人
?自由意志?全部都变成浑沌不明。龙说我是世界上最聪颖的生命,在我听来真是个笑话
。我心里唯一剩下自始至终不曾变过的绝对,就是我爱她。”
        “我爱她。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我只是自私地一直将她拖得向下沉沦。我亏
欠她太多。我问心有愧。我相信珊说的对,女神庇佑著莉莉雅,她不会有危险。我要找她
,因为我有事情要跟她说。我要她知道我这些日子的改变;我要她知道我不再让仇恨所羁
绊;我要她知道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美好的事物;我要告诉她,她没有必要去接受什么
既定的命运!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别人没有权利告诉我们该做什么。她深爱著的精
灵没有这个权力;赐给她圣女血脉的女神也没有这个权力。她不该让周遭的其他生命去影
响她的作为,因为她是她自己,她不该让我们玷污。”
        珊西雅听得好感动,右手搭上班尼的肩说道:“你害怕三天之后你就没有机会
跟她说了吗?”班尼道:“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山穆也搭上班尼另一边肩膀道:“不
会。莉莉雅是个好精灵,她一定有机会听到这些话的。班,我们就去找莉莉雅!不管有没
有找到,三天后的正午我们再传送去西康茫地找鲁肯就是了。我支持你!勇敢的把爱表现
出来吧!”
        珊西雅点头道:“对!把爱表现出来!”山穆一看,点头点得更用力:“把爱
表现出来!”班尼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叹口气摇摇头,两手分别指著山穆跟珊西雅道:“
好,表现出来。她爱你,你也爱她,幸福洋溢。就这样,走吧!”举步向酒馆正厅走去。

        还没跨出会议厅,门口又站上一个人挡路。
        “小班尼,你急著出门吗?有没有时间陪我谈谈?”
        班尼一看,惊喜交加,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这才挤出怪
怪的笑容,说道:“…海尔叔叔…”
        海尔大步走进议事厅,走到班尼面前停下,抬高右手比了比班尼的头顶,开怀
笑道:“你长大了,比我还要高了。”
        班尼不敢相信地笑著,心情激动之下只能抖动嘴唇说:“我…我…您怎么…”

        “他是高精灵,当然长得比你高啦!哈哈!”山穆拉著珊西雅走来。珊西雅见
到久违的隐士,心中也很畅快,优雅地鞠躬说道:“海尔爵士,很高兴能再见到您。”
        “老山穆。珊西雅小姐。”海尔笑嘻嘻地看向山穆跟珊西雅,一见他们两个神
态亲密,手还牵著手,当下大乐,不怀好意地说:“山穆你这老家伙,真好意思啊,怎么
跟比你小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一起呀?哈哈哈!”
        珊西雅听了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不至于神态扭捏。山穆跟海尔很熟,不去理
会他的挖苦,说道:“我虽然跟你同年,看起来可比你年轻多了。这种事待会再谈。老海
尔,我们来自由港找你,却听说你跑去了费德沃。怎么样?克西可特尔那里没事吗?你这
么快又回来了?”
        “算算时间该是自由港有事的时候了。”海尔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往桌上一丢。
“一回来就接到这种信,想要休闲一下都没时间。感觉到你们在附近,就先来找你们了。
你们有事吗?不急著走吧?先坐下来谈谈。”
        海尔讲话在大家心中都有很重的份量,当场都依言坐下。班尼隐去心中的激动
,顺便把在眼中徘徊的泪水一并吸了回去,顺畅一口呼吸对海尔道:“海尔叔叔,二十年
来我一直想找你。有时候我会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海尔摇头:“傻孩子,跟你说过命运会将你引领到我的面前,你还怕我说话不
算话吗?不过当年说要把魂焰剑传给你,现在只怕有点麻烦了。话说回来,你现在这把剑
看起来还真不错,不过金光闪闪的有点招摇。”
        班尼恭恭敬敬地两手扥起自然守护者摆在海尔面前的桌上:“叔叔请看。”
        海尔把大剑拿起随便挥了两下,点头评论:“真是好剑。不过我感觉到一股守
护加持收在剑里不放出来,显然是我所不能使用的。这把剑是有种族限制吗?”
        珊西雅抢著道:“不是喔。独一无二,这把剑是信仰限制,只有图拿尔的圣骑
士才能使用。”
        海尔就皱起眉头,露出厌恶的神情道:“图拿尔怎么会做这种事?这些神…连
武器都分得这么清楚,怎么指望各族能够和睦相处?”
        班尼等倒没这么想过,听海尔这么一说,虽然觉得有点道理,不过也认为没有
必要这么大反应。山穆道:“海尔,一把剑而已,不需要这样说神吧?”
        海尔笑笑,把剑还给班尼说道:“我只是说说而已,神既然高高在上,当然就
得接受世间的批评。你难道怕我跟鲁肯一样想做这种事?”说著伸手在桌上的信点了点。

        这是正题,班尼严肃问道:“叔叔,鲁肯想做的事也有他自己的一套道理。我
们一直难以决定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不知道叔叔是怎么想的?”
        海尔说:“我上个月在秘斯摩尔堡住了几天,克西可特尔曾跟我提过鲁肯的动
机。其实是跟这封信里讲的大同小异,听起来…我觉得我可以了解他的想法,不过这只有
疯狂两个字可以形容。”他一笑,又道:“我怕是鲁肯不自量力,最后却造成全诺瑞斯的
苦难。”
        班尼点头,然后又摇头,说道:“叔叔,我们从火龙那格芬那里听来了一些事
,相信是克西可特尔大君也不知道的。”说著把关于诺瑞斯大地反动,创造鲁肯的那一段
事迹都说给海尔听。
        “安东尼西亚之子?费德沃之子?听起来真有趣。你们还看到龙啦?”海尔道
:“这么想来,我大概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难以决定该如何看待鲁肯的作为。不过有时候
我们应该把事情看简单一点。我问你,小班尼,你觉得图拿尔该杀吗?”
        班尼楞了楞,然后摇头。
        “这就对啦。”海尔对他们说:“图拿尔不该杀,布瑞尔也没有到该杀的地步
,其他的神也是。虽然我不在乎英努怒克的死活,但是也没有必要杀了他。鲁肯寄望能够
说到让他们自行离去,但是为了神的尊严,我想是没有神会答应他的。弄到最后肯定是暴
力收场,不是鲁肯死就是神死。神的确一直影响著诺瑞斯,不过事实上只有少数又少数的
生命会对他们感受到迫切的不便。像是鲁肯,或是克西可特尔。”
        “克西可特尔?”班尼问道。他并不知道克西可特尔跟什么神有过节。
        “是呀。”海尔道:“你以为像他那么强悍的闇骑士死了以后会有什么好下场
?为了灵魂自由,他当然想要摆脱英努怒克的控制。”
        班尼想到阿奇里斯曾说过的话,小声道:“信仰仇恨的生命都想要脱离仇恨的
摆布,每个英努怒克的信徒都在寻求信仰自由…”
        “那也未必是每一个了。”海尔说。“对某些够邪恶的生命来说,回归仇恨异
界也是如鱼得水。”
        班尼问:“叔叔也认为克西可特尔不是真正的邪恶吗?”
        海尔微笑:“我如果认定他是邪恶的,那么在我离开秘斯摩尔堡的时候他就已
经死了。”
        班尼说:“是。”海尔回归正题:“诸神提供下界种族信仰上的慰藉其实也满
好的,不过硬是以他们力量介入凡间事物,这始终都是一件麻烦事。鲁肯若真能成就这件
事,我倒也乐观其成。但是我看他八成没有这个能耐。凡人胆敢向神界挑战,这绝不是诸
神所能够容许的。一但鲁肯失败,他们多半还会迁怒世人,降下惩罚性的苦难。这浩劫会
蔓延多大,我们难以估计。为此,我们不能对鲁肯的事置身事外,必须要有妥善的应变措
施。”
        “老海尔…”山穆叹道:“就算是你也应该没有可能阻止鲁肯吧?”海尔摇头
。山穆续道:“鲁肯不是凡界生命可以击败的,要怎么应变?还是你觉得我们应该跟鲁肯
一起上异界,帮助他追求这所谓崇高的自由意志?”
        “基于私人恩怨,我并不想跟鲁肯并肩作战。”海尔脸上一直不减自信的笑容
。“再说鲁肯的力量深不可测,诸神更是深不可测,我们一并上去帮忙,多半是没什么好
处的。要应变就得要在诺瑞斯应变。”说著解下了背上的包袱,在桌上摊开布块,露出其
内黑黝黝的双手剑剑身。
        “魂焰?”班尼抚摸著剑身说道:“您是打算关闭异界通道?可是鲁肯要找到
我们再把它弄断一次也不难啊?”
        海尔看著他微笑:“时机啊,小班尼,最重要是看时机。”
        班尼了解海尔的意思,他也想过这个方法。他道:“等鲁肯上了仇恨异界我们
再把异界通道封闭。”海尔嘉许式地说:“聪明。”班尼却迟疑道:“鲁肯离不开异界,
从此就不会再是我们的问题。但是…这似乎…是在扯鲁肯的后腿啊?”山穆也道:“再怎
么说,鲁肯也是为了诺瑞斯而去的…这样背弃他…是否良心不安?”
        海尔饶富趣味地听著,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问道:“了解的越多越是难以坚
定立场,真所谓无知就是幸福。别的方法我们也可以讨论讨论,不过这最后一步还是先确
定可行比较好。克西可特尔说他把魂焰剑柄交给鲁肯了,我打算今晚去警卫队把它带出来
,有兴趣一起去吗?”
        班尼取出剑柄放在桌上:“我们已经拿来了。”
        “喔?你们动作真快。我还以为要花一番功夫呢。”海尔颇感讶异。“鲁肯遗
失了剑柄却没有全力追查,这倒奇怪了。魂焰的碎片都流落在外的话,异界通道就随时有
可能被关闭,照说他应该要至少在手上保留一片才对。”
        珊西雅猜测:“我想他可能对自己的做法太不确定了。他隐隐地希望有人会关
掉异界通道来阻止他?”
        “不,关掉他还是会再开的。他只是希望世人能够认同他的做法。”海尔道。
“我们持有魂焰却不把通道封闭,对他来讲就是一种认同。他想要看到别人的支持来坚定
他自己的立场。这样可不行喔…”海尔摇摇头道:“要完成这种事,鲁肯必须要有无比的
信心才好,他如果到这个时候都不确定自己是对是错的话,几乎就已经注定要失败了。”

        班尼问道:“叔叔,除了封闭异界之外,您刚刚说我们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讨论
?”
        海尔道:“有呀,备用计划。”
        “什么备用计划?”
        “你呀。”海尔笑著说。“虽然听起来不太舒服,不过火龙说你是诺瑞斯为了
今天这个状况所产生的备用计划,怎么你不相信他吗?”
        班尼听到这个颇为宿命论的说法,心里想著自己刚才还在说要叫莉莉雅不应该
被这种事影响,看来这个想法大概也有很大的部分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苦笑道:“可是龙
同时也提到我一开始就选错了路啊。”
        海尔问向山穆:“你有教他跟自然魔法有关的知识吗?”山穆点头:“有,可
是时间太短了,他再聪明也没有可能学会。况且他还局限在不能学习本职以外能力的观念
里面。”海尔又问:“那你觉得班尼在这方面的天赋怎么样?”山穆肯定地道:“就跟火
龙说的一样,他是最好的。”
        “喔?”班尼跟珊西雅都很惊讶。这几天班尼勤加苦练,始终没有成功施展过
任何自然系法术,山穆一直开玩笑式地不置可否,可完全没有说过他天赋到底如何。班尼
本来还觉得自己不行,现在听到这话,他满心的悔不当初,说道:“最好的又怎样?学不
会就是学不会。海尔叔叔,你真的确定人类以外的种族能够同时学习不同系统的法术吗?

        海尔道:“你学过星辰爆?”班尼道:“很熟。”海尔道:“那就施展一次给
我看看。”班尼拉开椅子就开始念咒,海尔还问:“你不怕万一真的成功了会把旅店烧掉
?”班尼摇头:“我很确定不会成功。”海尔笑:“这也算是很有自信。来吧。”
        班尼比手势,念咒语,忙完之后把椅子拉回来又坐下。“施完了。”他道。
        “嗯,好。”海尔的语气十分嘉许。“很好!这样就行了。”
        班尼一头雾水:“可是没有效果啊。”
        “要效果干什么?重点是你学会了,了解了法术的应用原理、方式。拥有这些
知识就是你成功的第一步。”海尔教导道:“你把这些道理融会贯通,再将之运用在本身
神圣系的法术上。等你眼界一开,能力自然就会升华到更高的境界。这种事需要时间,不
过一旦想通个开头,其他的就很简单了。你利用这三天的空闲时间好好想想吧。”
        班尼虚心受教:“是。谢谢叔叔。”
        “既然你对法术运用已经有基本的了解,而我们又讨论到拯救世界的备用计划
…”海尔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卷轴来放在桌上。“那我们就来研究研究这个法术吧!”
        卷轴一上桌,班尼、山穆跟珊西雅顿时感到一阵熟悉的邪气扑面而来。班尼以
及山穆受到异界开放影响,面对这等邪气已经不会感到不适。珊西雅却是曾经让它搞到半
死不活,至今仍然想到就会惧怕。她嘴唇颤抖,身体微微缩起,轻轻道:“这是…克西可
特尔的东西…”
        山穆紧握珊西雅的手,为她驱散这打从内心浮现的寒意,一边对海尔说道:“
这是费达克之怒!老海尔,你想拿这种邪恶的东西做什么?”
        海尔伸出右手食指在卷轴四周画了个圆形,接著在桌上使力一拍,白光绽放,
将那股发自卷轴中的邪气限制起来。他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当今诺瑞斯上最
强烈的法术,想要对付鲁肯就只有靠它了。”
        班尼心感怀疑地看著海尔,问道:“叔叔,您真的是想用它来对付鲁肯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海尔说。“就像我说的,这件事不知道会蔓延到什么
地步。面对太多的变数,我们只能尽量做到有备无患。”
        山穆问出专业上的法术疑问:“这个法术是奠基于闇黑魔气之上。海尔,这种
力量你不可能有习练过吧?”
        海尔摇头:“没有。不过我可以运用。只要我身处的环境充满了这种东西,我
就可以把它们拿来施展费达克之怒。”
        珊西雅显露出对闇黑邪气的极度厌恶,说道:“什么地方会充满这种坏东西?

        海尔道:“很多呀,比方说纳黎阿克城…”
        “或是仇恨异界。”班尼接话。
        山穆跟珊西雅听到这个地名,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转念想想发现不错,以海
尔的能力竟然会去对费达克之怒这种法术产生兴趣,只怕他是当真打算要去仇恨异界走走
了。
        “不是说我想要去仇恨异界,不过有这个可能就该早做准备,你们说是不是?
”海尔满不在乎地说。
        班尼对海尔的话微感惊讶,不过却也暗暗激起他以往那不怕一切的雄心。他说
:“海尔叔叔,我怎么觉得您的备用计划一个比一个危险且糟糕?”
        海尔摆摆手道:“拯救世界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道你会害怕面临危险
又糟糕的情况吗?”
        班尼跟山穆还有珊西雅同时毫不考虑地说:“会。”
        海尔很高兴:“聪明!懂得害怕才能够成就大事!那么先不要怕了,来研究研
究这道所谓最强的闇骑士所创造出来的法术吧!”
         



      第四部、恋光明 第五十二集
      (更新时间:2003-12-14 23:45:00  本章字数:15095)


        
        六十年前一个宁静安详的深夜里,图拿尔圣女丝黛琳小姐于睡梦之中身体腾空
浮起,轻轻盈盈地飘在自己卧房的床脚,浅浅微笑地看著他满脸讶异神色的丈夫,圣骑士
克西可特尔爵士。那是女神透过自己的血脉向她的子民道出神谕;那是克西可特尔此生与
神最接近一刻;那是改变这一家精灵以及许多有缘牵扯进来的所有生命的转戾点。
        “我亲爱的圣骑士,你不需要感到惊慌。藉由你妻子的双唇,我将道出我的心
伤…”
        女神对克西可特尔说出了击杀人类男婴的命令,听得克西可特尔完全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他惶恐地说道:“仁慈的女神啊,请告诉我这是您对精灵一族的重大考验;
请告诉我这是您是在测验我们的信仰阵营;请告诉我您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么做。不然,您
要我如何能够相信象徵了纯真善良的图拿尔女神竟会下令屠杀婴儿?”
        女神叹息说道:“你高贵的情操让我欣慰;你质疑的心情我也能够体会。然而
这名名叫鲁肯的男婴将会拥有强大无比的力量,他的命运会引领他为诺瑞斯带来毁灭与败
亡。请你了解这是我所下过最沉重的谕示,为了诺瑞斯也为了你的族人,承受著心中的不
安去把我的话传开吧。”
        克西可特尔谦卑地在女神身前跪下,深怕冒犯却又不得不说出心中想法:“宽
怀的女神啊,您能够告诉我这名男婴将来到底会做出什么坏事吗?”
        女神摇摇头:“的确,我不能。未来总是未知且充满变数,即使是神也不能预
知。但是我很确定他会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他的存在是一项错误,他不属于这个世
界,他不应该被创造出来。”
        “喔!公正的女神啊,但他已经存在了!”克西可特尔说著:“他已经是一个
生命了。他是手无寸铁的婴孩,他的一生还没有任何的作为,他甚至还不认识这个世界。
我怎么能够为了他将来可能会做而又还没有做的事情就对他施以终结一生的惩罚呢?亲爱
的女神啊!我一辈子呼喊著您的名号行圣骑士之事,我自问从未对不起您,也不曾愧对我
自己。如果为您办了这件事,我从前的信仰都将毁于一旦啊。”
        图拿尔亲切地看著他,温柔地说道:“劳苦功高的圣骑士啊,你难道不能信任
你的女神吗?”
        克西可特尔摇头道:“我相信您的。我只是不能相信我自己。”
        图拿尔道:“我尊重你的主见,也希望你尊重我的。去吧,克西可特尔爵士。
把我的谕示传达给每一个精灵知道,让我的子民们共同来决定这件事的发展。”
        女神说完便离开了。丝黛琳小姐的身体飘然落地,轻轻地靠上克西可特尔宽厚
的肩膀。他们夫妻两精灵忧郁地看著彼此,瞳孔之中映照出深沉的叹息。他们了解彼此的
个性,清楚地知道若是此事处理不当,他俩的生活多半要从此改变。然而他们两个是当时
图拿尔圣堂中的核心人物,对多数的精灵来说,他们的言语就代表了女神的旨意。图拿尔
破例如此明确地传达的神谕,他们没有可能藏私隐瞒。于是,第二天他们召开了圣堂会议
,将此事报告出来与所有精灵研究。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这次的会议并没有延续很久。众精灵们一面倒地认为神
谕中提到的人类男婴该死。他们确信女神的决定,而且他们不喜欢人类。对精灵们来说,
不属于诸神所创的人类缺乏神性,必定在心灵道德上拥有缺陷。当然放在台面下的理由是
精灵们不喜欢看到人类迅速发展茁壮。万年下来诺瑞斯各族都维持了一定的均势,起码从
来没有哪一族在数量上占了优势。人类的出现显然已经打破了这个平衡。虽然人类生的多
死的也快,但是他们的数量总是持续不断地在增加著。如果哪一天人类出现了有野心的强
力领导,各族只怕都没有能力抵挡他们的侵袭。
        所以当神谕指向一名该死的人类的时候,大部分的精灵都认为这个人类就是他
们所担心的那个领导人。这必定是女神为了子民的生存著想所铺下的后路。他们很乐意抓
住这个机会,在婴儿成为威胁之前化解这个危机。
        克西可特尔失望地瘫坐在会议厅里,没有办法不对他的族人们感到心寒。精灵
已经算是很善良的生命了,但是整场会议里他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反对杀害无辜的声音。他
不禁要怀疑良心这种东西是否还存在于诺瑞斯之上。他心痛地做出决定,轻轻地对妻子说
道:“你知道我爱你。”丝黛琳了解地点头道:“你知道我会支持你所有的决定。”
        克西可特尔将妻子拥在怀里,说道:“吾爱,我俩的良心不允许我坐视这种荒
唐的沉伦。因此我不会参予屠杀孩童的行动。我不会大声地喊出我的心声,但是我会在私
底下暗自希望冥冥中有著力量能够保佑那名孩童平安。也许他会活下来;也许他会长大;
也许有一天他会得到女神预言中的毁灭力量。即使那天到来,我也不会认为我此刻下错决
定。吾爱,我们存活的地方叫做诺瑞斯,不叫滋长异界。我们遇上了麻烦应该要自己承担
,不该凡事依赖女神。”
        丝黛琳道:“如果那婴孩终究拥有毁灭的力量,吾爱,我们又要如何承担?”

        克西可特尔道:“我将要离开费威勒,尽我所能取得与他同等强大的力量。如
果他将来为恶,我必会挺身与他抗衡。只有当他做出真正该死的事,我才有正当的权力让
他离开世界。”
        “吾爱…”丝黛琳幽然说道:“我对我们的族人负有责任,不能与你同行了。

        “留在这里并且相信我。”克西可特尔低头吻了爱妻的唇。“我们有最真的爱
情羁绊,永远不必担心分离。”
        图拿尔圣堂派出使者前往自由港要求人类交出鲁肯。图拿尔圣堂发出兵力与各
族联军集结于康茫地外与人类对峙。真实之殿动员民兵并发书请来魁诺斯生命之殿相助,
誓言绝不向无理的神谕低头。鲁肯默默地躺在襁褓之中,对外界因为自己而起的天翻地覆
浑然不知。事情拖了几个月,演变到了若是当真开打定会波及全世界的紧张情势。各族长
老暗暗盘算,知道联军实力虽然未必会输给人类,但是各族彼此多年的仇视只怕难以维持
军心。又过了数天,矮人本著锁国传统率先撤军。精灵们眼看人类态度强硬,不愿为了一
个婴孩多伤性命,于是也跟著离开。这两族一走,联军军心涣散,没有谁再想去管什么神
谕,当即一哄而散。
        克西可特尔等到圣堂收兵回城,掩饰著心中的欣慰对外宣布道:“为了以后有
能力面对这名人类,我将出外寻求解决之道。从此之后,我的一切作为都跟图拿尔圣堂无
关。”然后他就离开了费威勒。精灵们当时不能了解为什么他要与圣堂撇清关系,直到几
年后他成为闇骑士才都恍然大悟。他的老朋友司碧爵士透过丝黛琳小姐找到他,私底下劝
过他许多次。克西可特尔总是对朋友们说这是他选择的路,至于是善是恶总有公论,大家
慢慢看就是了。
        每年克西可特尔都会抽出时间悄悄地前往自由港,默默地观察鲁肯几天。他看
著这名神谕中的小孩慢慢长大,慢慢强壮;看著真实之殿对他谆谆地教诲,勤勤地训练。
他估量著彼此的实力,计算著对方的品行。就像真实之殿里的许多人类圣骑士一样,克西
可特尔看不出少年鲁肯的野心。后来克西可特尔力量大成,自认已经超越了诺瑞斯凡间生
命所能运用力量的极限,不管鲁肯再怎么锻炼应该都不会是问题。他宽心地回到秘斯摩尔
堡,嘲笑自己为了莫名其妙的一道神谕而投身英努怒克。他很想放弃他所有的力量回去费
威勒。他怀念以前当圣骑士的日子,怀念可以跟爱妻朝暮相处的生活。可惜他要回头并不
容易,因为他已经跟仇恨之神签下了合约。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开始了搜寻上古法器的生涯。他相信与英努怒克的合约
绝不是不可撕毁的,他相信诺瑞斯上存在著能够毁约的方法。数年之后他在伊鲁丁的图书
馆中查到了一把名叫“英努怒克之诅咒”的剑,根据他所读到的记载,这把剑是唯一能够
斩断合约的法器。他追了这把剑很久很久,始终没有能够将它找出来。一直到有一天的夜
晚,那是距今三十五年,他漫步在自由港的某个黑暗的街道上。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命运还
是巧合,他亲眼目睹了鲁肯暗杀真实之殿的两名爵士以及无辜的路人。
        克西可特尔慌了。他许久不曾感到如此慌张。这个他以为不足为患的人类小孩
如今不但变得邪恶,而且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击败的了。他黯然地离开了自由港,孤独的走
在冷月照耀的康茫地上,苦思著这许多年来的错误。也许该是他对自己承认错误的时刻了
,但是承认错误又有什么用处?他的天性就不是容易被任何困境打败的精灵。在沮丧了一
天一夜之后,他的内心让更远大的计划充斥。他不想再找英努怒克之诅咒了。他不想再撕
毁合约了。他背弃过图拿尔,何妨再背弃一次英努怒克?不过这一次他要背弃的更彻底。

        诸神在他的眼中如今只是一群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是可以利用的跳板。克西可
特尔打算以自己的才智结合闇骑士吸取生命能源的能力来完成一个匪夷所思的创举:吸乾
英努怒克!仇恨之神下放了力量给他,自然已在两方之间建立起奇妙连结。利用这个连结
来吸乾仇恨之神的力量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有完全取得了仇恨之神的力量才有可能对抗鲁
肯。只要能够对抗鲁肯就能够播乱反正,让他过去的十几年堕落岁月找回意义。他跟丝黛
琳提出这个计划,圣女没有反对,没有劝阻,只是若有所思地握住他的双手…
        其实丝黛琳心中明白,就算克西可特尔能够研制出吸取英努怒克力量的法术,
基于异界通道关闭的事实,他也绝不可能真的吸乾英努怒克。世界上唯一有可能做到吸取
神明力量的生命只有她自己,图拿尔的圣女。血缘上的连结会让女神无法阻挡这种反叛,
而且女神也不会以为她在下界的圣女竟会有这等野心。很可能一直要到女神的神力被吸乾
后她才会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丝黛琳没有将这个事实告诉克西可特尔。尽管她深爱
著这名精灵,她并没有打算要为他背叛女神。
        克西可特尔专心地执行著他的计划,居然没有花多久时间就让他写下一纸连神
都无法抗拒的吸摄法术。他怀著兴奋的心情施展了它,完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克西可特
尔不灰心,再接再厉地改善法术。但是不论他怎么改总是没有效果。他的心情越来越沮丧
,他的意志也随之消沉。他在疯狂与忧郁之间打转,渐渐变得消瘦。丝黛琳看在眼里,忍
不住心中沉痛,就跟他说了关于异界通道封闭的关键,希望能藉此打消他这个念头。可惜
克西可特尔执迷不悟,又开始了打开异界通道的计划。那个时候他不知道魂焰剑就是封印
通道的法器,知识所及能想到的方法就只有一个:史诗剑。
        于是他去魁诺斯打伤了山穆的父亲,夺取了史诗剑。回到秘斯摩尔堡后这把剑
并没有解决他的问题,只为他带来更多的困扰。姑且不论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如何使用这
把剑,光是生命之殿派来管闲事的那些圣骑士就让他够头大了。他不怕生命之殿,但是他
也不想伤害他们,最麻烦的是他们还把图拿尔圣堂的老朋友都扯进来。克西可特尔眼看自
己把事情越弄越糟,终于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在一次与妻子森林中幽会的时候,他终于
受不了心中的难过而崩溃。
        “吾爱…”他发抖地说。“我搞砸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以为我什么都能
办到,结果我根本一事无成。我多希望我愚蠢至极的自大只有伤害到我自己,但是可怜你
也要无辜受牵连。吾爱,我毁了你的幸福!我对不起你…我无能…我对不起你…”
        丝黛琳让克西可特尔靠在自己的腿上,缓缓地轻拍著丈夫因激动而不住颤抖的
背。她想著当年婚礼上克西可特尔容光焕发的活力风采,与如今怀中这名黑衫闇骑士似乎
完全没有相像之处。不过丝黛琳并不觉得自己坎坷,并不觉得丈夫对不起自己。她满心的
懊悔,她感到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而造成丈夫必须承受如此痛苦。对于爱情的牺牲渴望在那
一刻间盖过了图拿尔圣女的信仰。丝黛琳将对女神的歉意化作一滴眼泪在心中收藏,轻轻
地对丈夫说:
        “吾爱…我可以取得女神的力量,全部的力量。”
        克西可特尔抬头急道:“不行!你不可以…”
        “喔,但是我可以的。你看,吾爱,我都已经把法术准备好了。”丝黛琳自怀
里拿出一张卷轴,那是她为了吸取图拿尔神力所写下的亵渎卷轴。“这是我早就想做的事
。女神任由邪恶放纵,并不对诺瑞斯展开实质的帮助…我很久以前就已经想要把她的力量
据为己有,用来救世。只是我自私,我还想继续做她的信徒。于是我等著你…吾爱…我等
待著,期待你能够收伏仇恨之神。我对不起你,我旁观著你的痛苦。我不要再这样了。我
要吸乾女神;我要除掉鲁肯;我要救你;我要解放世界。”
        克西可特尔看不出来妻子这番话的真假。他不知道丝黛琳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
是因为爱他。他相信妻子绝对没有背叛女神的意图,但是他又隐隐希望圣女能够完成她所
说的事。丝黛琳不给丈夫发表反对意见的机会,在克西可特尔还没开口说话前又说道:“
这是亵渎女神的不归路。不管成功或失败我们都没有机会回到以前的日子。所以在这么作
之前,我希望能先作一件事。”
        克西可特尔道:“吾爱,任何事我都会尽力为你达成的。”
        丝黛琳挤出笑容道:“我想要一个孩子。”
        要一个孩子!当两夫妇为了更好的明天奋斗却走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
的地步时,趁还有机会的时候生一个孩子似乎是个明智的选择。也许他们不能带给孩子幸
福,但是他们可以拥有未来。他们的道路也许会将他俩送入万劫不复的局面,但是他们要
他们的下一代能够亲尝父母为这世界所种下的美好果实。至少克西可特尔是这样想的。于
是那天晚上丝黛琳怀孕了。他们慢慢地等待著;他们树林中私会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们
彼此关怀,为了将出世的小精灵而默默含笑。他们不去想像在孩子出生之后所需面对的一
切,那些什么亵渎女神拯救世人的雄心大志都被抛开一边。小莉莉雅不知道,自己在母亲
腹中成长的那段日子是他父母一生中最快乐也最哀伤的日子。
        可惜情况失控,丝黛琳怀孕的事让生命之殿的人发现。克西可特尔杀了为史诗
剑而来的生命之殿指挥官后,眼看图拿尔圣堂不能继续庇护圣女,于是带著丝黛琳逃往安
东尼西亚大陆。情势逼迫之下,他将史诗剑与妻子交予真实之殿的底理厄斯爵士,希望藉
此可以护得母子平安,卸下过往恩怨。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天在自由港内与妻告别,竟
是他俩此生所见的最后一面。
        丝黛琳难产而亡,底理厄斯心怀愧疚,亲自跑去找到克西可特尔告知噩耗,并
转述其妻遗言:“吾爱,我很遗憾不能陪你完成毕生志愿,然而我也不能否认我很高兴没
有真的去做那件事。其实做与没做大概没什么分别,我的心已起亵渎之意,女神的乐土只
怕不再能容我回归。我不知道我的灵魂将会飘往何处,只希望我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不能
伴著你老去,不能看著孩子长大…我带著遗憾死去。吾爱,我解脱了,你却还有许多需要
抉择。不论我在哪里,我会看顾著你与孩子。只希望…不要让我为你担心…”
        克西可特尔悲痛不已,失去了理智。多年来的闇骑士生涯他一直让自己保持在
正邪之间游走,起码他没有越过自己心中的那条线。但如今他没有顾忌了。他让仇恨蒙蔽
了理智,他的身心皆为英努怒克所有。他的恨意无穷无尽的延伸,不但要将帐算在生命之
殿头上,更要算在图拿尔的头上。他推开了底理厄斯,举起他的剑,骑上他的马,向生命
骑士大本营奎诺斯城奔去。
        那一天他化身成为人类骑士心中的恶梦,将象徵著邪恶的暗黑魔气满满地灌入
了神圣的殿堂。生命之殿残存下来的圣骑士们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掉那天的景象,以及那
一头名叫克西可特尔的恶魔。在闇骑士魔气放尽之前,生命大殿里几乎已经找不到任何没
有染血的空间。尽管克西可特尔耗尽了力气,连剑也举不起来,但是他脸上的怒容却丝毫
未减。他瞪视著满厅的尸体,瞪视著大门外那些恐惧丧胆的圣骑士,他心中想著:
        “吾爱…我何尝不知道这不是你愿意看到的结局?但你的逝去难道又是我能接
受的吗?事情就是会走到这个地步,再也怪不得任何人。吾爱,司碧跟底理厄斯会照顾我
们的孩子,不必担心了。毕竟…孩子跟著他们比跟著我好…”
        他放下手中的剑,收起了满脸怒容,莫不关心地等待死亡的到来。他的心死了
。他太平静了。平静到完全不在乎是谁跑出来救他。他两眼无神地看著这个扛著他的人的
背影,丝毫没有去想怎么会有人能够扛著他不拿剑地逃离奎诺斯。他昏昏沉沉地在奔跑中
睡去,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让自全身袭来的一阵巨痛激醒。他知道这是圣骑士用神圣
之手在治疗他,而因为自己投身闇骑士的天谴,他必须在此医疗过程中承受难以忍受的痛
楚。
        圣疗让他再度昏厥,当他终于又醒过来后,天色已然黯淡。就著身旁的营火,
辨著天上星辰,他认出自己已在卡拉那平原。在冷静地仰望天空痴呆许久之后,他在营火
旁烤肉的男人道:“是你救了我?”
        男人站直身子对他笑道:“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克西可特尔看见火光在男人脸上飘忽,认出是鲁肯后,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
虚弱的他知道这口水吐不到鲁肯身上,他只是要表达愤怒。
        年轻的鲁肯道:“我以为你已经发泄够了,怎么还对我吐口水?我没惹你啊。

        克西可特尔无力争吵,只轻声道:“你没有惹我…但要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我
一家人都不会弄到这个地步。你没惹我,你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不屑你
救。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鲁肯走到他面前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一个闇精灵每年都会来自由港
拜访我。虽然你一直没有在我面前现身,但是我一直为你的力量而折服,你是我遥不可及
的目标。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我只知道我渴望有一天你能成为我的老师。你的力
量比真实之殿的骑士们强大多了。”
        克西可特尔道:“没有人看出从小你的眼中就没有真实之殿的骑士。也想不到
你会暗杀两名爵士级的骑士达成晋升的目的。”
        鲁肯笑道:“那天晚上的事情让你看在眼里,倒真是让我担心了好多天呢。”

        克西可特尔微感惊讶,叹道:“原来你当晚就知道我在旁窥视?怎么没有将我
一并杀了灭口?”
        鲁肯道:“因为你是我从小到大唯一惧怕过的人物。我当时高估了你,不敢跟
你正面冲突呀。”
        “既然你已经起了杀意,今天又何必救我?”
        “报恩。”鲁肯说:“这两年我查明了当年各族神谕要将我格杀之事,也猜到
你为什么一直暗中观察我。这么多年来你有能力杀我而不杀,我是很放在心上的。”
        “胡扯。”克西可特尔冷道:“你要寻求盟友,而我是最佳选择。”
        “哈哈!”鲁肯大笑:“不错,这的确是原因之一。我也不是要你帮我做什么
事,只想与你平辈论交,之后我或许遇上什么问题需要与你咨商。克西可特尔大君,你今
天惹下很大的祸事,日后麻烦绝不会小。多一个强力的盟友总不会错的。”
        克西可特尔吃力地站起,在面前划出黑暗,也不回头就说道:“你太年轻,冲
动并且野心过盛,跟你合作对我绝不可能有好处。我没心情跟你说这些,也不想看到你。
等哪一天你心性安定之后再来找我。”说完遁入黑暗离去。
        克西可特尔身心俱疲,想到自己已经拖累了妻子,千万不可以再拖累孩子,于
是他也不去自由港了。他在卡拉那平原某个德鲁伊营地里雇了佣兵,直接传送至费德沃,
孤零零地回到了秘斯摩尔堡。他默默不语,消沉好几年之后才派麦克斯去自由港迎回丝黛
琳的遗体,顺便打探关于自己孩子的消息。当然他并不知道司碧已经将孩子掉包。图拿尔
圣堂已经因为克西可特尔而失去了一个圣女,他们必须全力妥善保存这一个。
        知道妻子留下的是个男孩之后,克西可特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图拿尔圣
女,吸乾女神的计划就不必再去遂行。他尽心地布置好妻子的墓地,亲手将那份亵渎卷轴
放进棺木。他埋葬了过去,却不清楚该如何去面对未来。第一次碎骨地大战过去了,鲁肯
赢得了他的图谋,也间接将小班尼送回费德沃。克西可特尔眼见儿子交到司碧的手中照料
,心中再也没什么放不下的。至此,他的生命里就只剩下逃离仇恨之神摆布这唯一的目标

        一直到二十年后他发现自己受了大骗,原来他有的根本不是儿子,原来图拿尔
圣女一直都存在于世间。刚开始他只想要暗地看顾著女儿也就算了,但在发现到女儿也渐
渐面临自己与妻子当年的困扰后,他无法不去让自己考虑是否该将亵渎卷轴再次拿出来使
用。考虑著、考虑著,女儿也已经找上门来。眼看这是个该决定的时刻了。
        于是,克西可特尔跟莉莉雅两精灵如今站在丝黛琳的庄严小巧的墓园之中,亲
切又陌生地诉说著从前的往事。
        深夜,秘斯摩尔堡,父女对谈。
        “以前的事就是这样。”克西可特尔谈起以前不胜唏嘘,叹气说道。“莉莉雅
小姐,上一代的事情与你无关,血缘上的真假我也不在乎您要不要相信。跟您说这些只是
认为您有权力知道。”他温柔地拨开坟脚上的一块砖,自其中取出一纸尘封的卷轴放在那
盏滋长明灯旁。
        “这就是能够让您取得女神神力的亵渎卷轴。它为上一任持有者带来无尽的折
磨与痛苦的抉择,如今这份被遗忘的难题又再一次找到了新的受害者。圣女,不要让它困
扰你,尽快决定要不要使用它。不论您如何决定都无关对或错,那只是一件你愿不愿意做
的事罢了。”他本有许多话想说,但都忍住吞回肚里,吸口气又说:“您在丝黛琳小姐的
墓前考虑考虑,我就先不打扰您了。”说完回头就要离去。
        莉莉雅听得恍恍惚惚,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如今见到克西可特尔的背影越走
越远,她心中燃出一阵激动,张口说道:“大君…”
        克西可特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与莉莉雅对望。他不知道莉莉雅想说什么,他
只知道自己迫不及待的想听听莉莉雅要说什么。他的心情莫名紧张,这感觉似乎只有许多
许多年前等待丝黛琳回应自己求婚的答案之时可以比拟。尽管嘴里说的满不在乎,他的心
中其实多么希望听到女儿叫自己一声“爸爸”…
        “我…我平常不是这样拙于言词的…”莉莉雅说。“我并不是…我没有…嗯…
”她吸了口气再说:“我没有怀疑过您跟我的血缘。我也不是不愿意与您相认。只是有点
突然…我不习惯…”
        克西可特尔笑了。他笑自己可笑的心情。原来他突然好希望那个班尼艾皮索德
真的是他儿子。起码,面对儿子不必像现在这样面对女儿来得尴尬。
        莉莉雅看著他的笑容,也轻轻回报以一笑,说道:“您一定害怕我会恨您或是
什么的,但是其实对一个女孩子来讲…有个父亲总比没有好,是不是?”
        克西可特尔简直鼻子酸、眼睛红。他不曾奢望能在这最后的时刻听到女儿与自
己相认,他有一股想要跑过去拥抱莉莉雅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他不敢与莉莉雅太过亲
近,以免之后分离时彼此太过悲伤。他点点头,温柔说道:“的确,有比没有好。的确…
那么,我的女儿…我先进去了。不要在外面待太久啊。”说完举步离开墓园。
        看著父亲丝毫不显苍老的豪迈步伐渐行渐远,莉莉雅嘴角浮出奇特感情的微笑
。以往她开朗的大笑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她最近不管再怎么开心也只能在脸上挤出浅浅的
微笑。父亲关上了墓园的铁门;父亲转过转角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莉莉雅感到了一份难舍
的情绪,好像这亲情的滋润只是稍纵即逝的幻觉一样。她闭上眼睛专心地让这股温暖在心
中洋溢。过了不久,她抛开了这些杂念,摊开亵渎卷轴…
        克西可特尔大君心满意足地向城堡后门走去。丝黛琳的墓园是他心中唯一的圣
堂,也是秘斯摩尔堡的这扇后门唯一通往的地方。克西可特尔踏著轻松的步伐走著,心中
彷彿有蝴蝶飞舞一般。他起码有三十年不曾感到快乐了。他以为他的心老早随著丝黛琳的
逝去而死了,却没想到见到女儿仍能唤回遗忘许久的喜悦。这份喜悦似乎化作一取实质的
音乐,细细地传入了克西可特尔的耳中,让他心中的蝴蝶不由自主地跳起了奇幻欢娱的舞
蹈。
        跳了没多久,克西可特尔回了回神,发现他听到的音乐不是发自心中,竟是真
的有人在弹琴作乐。这音乐细不可闻,若不是自己有强大的闇黑魔气可与空间共鸣,他根
本也听不见。音乐当然是弹出来让人听的,会去弹无声的音乐的必定有其他目的。克西可
特尔虽然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他可以猜到这首八成就是吟游诗人著名的隐形之歌。他冷
冷地笑笑,推开城堡的后门,走进主厅。他在厅堂之中左右环顾,漫步走到自己的宝座上
坐下。他悠闲地弯著手臂顶著自己的下颚,闭著双眼倾听这几乎听不见的乐音。
        陶醉在音乐之中,又过了片刻之后克西可特尔才张开眼睛说道:“这琴弹的真
好。何不弹的大声一点也好让大家都可以欣赏?”见四周没人搭话,克西可特尔笑了笑又
道:“还要我请才肯出来吗?阁下的肚量可也小了点。”说罢两手使劲,魔气大放,自他
体内袭来的黑气向四面八方狂奔而出。这么一喷之下,在左方大梁柱后方就显现出两条不
协调的阴影。只喷了没多久,阴影的主人再也没办法于此魔气之下继续弹琴,那隐形之歌
就此停住。魔光幻化,露出一人一精灵,就是顾德生与崁德丽两个前来营救圣女了。
        “啊…圣骑士崁德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克西可特尔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
对崁德丽低头鞠了个躬。见崁德丽爱理不理地,他也不生气,又问道:“这位诗人我没有
见过,虽然心中有底也不好随便猜测。阁下既然来到敝堡便是我的客人,若连您的大名都
不知道可算是我太无礼了。”
        诗人将竖琴挂回腰上,正色说道:“我是自由港龙族公会的会长顾德生。一直
听说克西可特尔大君气度恢弘、风采偏偏,原来是一个喜欢笑里藏刀的家伙。”
        克西可特尔摇头道:“我笑的一向真诚,只是立场不同,或许彼此会有冲突罢
了。不管冲不冲突,以笑容待客总是基本礼节。顾德生先生也不是无名小辈,不会连这点
肚量都没有吧?”
        顾德生道:“立场已经摆明了,就不需再如此客套。克西可特尔大君,我们这
次来是想请您交出图拿尔圣女。虽然有点不自量力,还是希望大君不要为难。”
        “不是我想要为难,实在是你强人所难。”克西可特尔道:“莉莉雅是我的女
儿,我带她回家这也不行吗?”
        顾德生“哼!”地一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也没管过莉莉雅,现在一出来
就说带女儿回家?你如果真是想要尽一份你作父亲的责任我也不会来管你。但是你一出手
就要强迫人家去对付女神,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吗?”
        克西可特尔道:“你这是强行给我扣帽子了。我并没有强迫莉莉雅作任何事,
我只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提供意见。当时这位崁德丽小姐都在场,难道你有看到我逼她吗
?难道莉莉雅不是自愿跟我走的吗?”
        崁德丽道:“圣女一时情绪低落、信仰动摇,若不是你趁虚而入,她怎么可能
考虑对女神不敬?”顾德生强调道:“不管你能说出多好的理由为你的行为开脱,你都无
法否认你是在将他推向堕落的深渊!就算莉莉雅信仰动摇了,你也没有权力去影响她的道
路!”
        “影响她的道路?谁有这个权力?你有吗?”克西可特尔说。“圣女会如何抉
择岂是你或我可以影响的?我也不妨告诉你,如今莉莉雅正处于抉择的关键时刻,她会不
会亵渎女神不需多久便可分晓。如果她决定追寻图拿尔的道路,我会立刻将法术毁去,不
让她再有为此煎熬的机会;但是如果她将诺瑞斯的利益摆在前面,如果她选择亵渎图拿尔
,我也尊重她的意愿。事实上,身为她的朋友,你们也应该尊重她的决定,不是吗?”
        “你在谈的是你女儿的未来大事,甚至是诺瑞斯世界的未来大事。我认为她应
该拥有一个跟朋友谈谈的机会而不是独自承受决定。”顾德生放低身段道:“大君,今天
既然被你发现,我也不寄望能将莉莉雅带走。我只希望能在她做出抉择之前再见她一面,
就像你说的,给予建议。希望你成全。”
        “然而如果我放你去见她,你不也是想用自己的言语去影响她的行为吗?”克
西可特尔微微摇头道:“你认为我没有权力去影响她,为什么你又有权力?”
        顾德生语塞,不悦道:“我不是来跟你玩文字游戏的。”
        “的确不是。”克西可特尔道:“莉莉雅就在这扇门后不远处,不过我不会让
你们过去的。你们可以留下来接受我的招待,也可以拔出剑来硬闯。要怎么作,快点决定
吧。没有多少时间了。”
        顾德生与崁德丽没有多作考虑,同时拔出剑来。
        “好!为了朋友连性命都不顾。莉莉雅能够交到像你们这样的朋友,我想我也
不必为她担心了。”克西可特尔自黑暗中取出他的闇黑大剑来,顺手挥了两下,说道:“
来吧!”
        顾德生以乐音剑舞出快捷歌曲,崁德丽孕育快捷加持后即跳向前去与克西可特
尔厮杀。当然,当世最强悍的闇骑士出剑不会比她慢的。交锋不到五剑,崁德丽已让克西
可特尔的剑背狠狠地在手臂上打上一击,痛得她手骨几乎断去,不得以剑交左手又再扑上
。顾德生两剑相擦,嗡嗡作响,让克西可特尔一时心神放荡,跟著冲过去横剑就砍。克西
可特尔挺剑猛劈,一剑便劈得两个对手站立不住向旁倒去。克西可特尔回剑站定,待他俩
稳下脚步,说道:“我已手下留情,这也是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两位都该知道轻重,不自
量力的死缠滥打也要有个底限。”
        顾德生道:“就是看在你女儿的面子我们才要死缠滥打。你以为我们没事干喜
欢来跟你过不去吗?”
        克西可特尔道:“真的就算是死也要见莉莉雅?”
        顾德生道:“不错!”
        “好,套句你们艾皮索德爵士会说的话…”克西可特尔举剑道。“那你就去死
吧!”
        克西可特尔一剑刺来,魔气四射,顾德生只觉得遍体生寒,手脚当场动弹不得
,只有在心里想著:“死在这里,不知道算不算是辜负了班尼的托付?”还不及多想,眼
角望见崁德丽的身影扑过来,反身便以背脊将闇骑士魔剑猛击给挡了下来。这一挡好厉害
,只挡得崁德丽鲜血狂喷,随著剑势劲道撞倒在顾德生怀里。崁德丽此刻已是虚弱的说不
出话来,但她苍白的神色彷彿是在跟顾德生呐喊著:“一定要救圣女!”
        然后顾德生眼看著崁德丽的身体让巨大的力量拉扯得离开了自己的身前,向后
直直地飞到克西可特尔手中。克西可特尔左手张掌一抓,提著崁德丽的后颈将她举在半空

        “圣骑士,你的忠诚令我敬佩。只不过…”克西可特尔惋惜地道:“这已经是
我第二次看到你为了救他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了。难道骑士之道对你而言就只是牺牲奉献
吗?难道你不为他人而死你就不快活吗?你自己的生命对你而言就这么没有价值吗?”
        崁德丽咳了两口血出来,说不出话。顾德生冲上两步叫道:“把她放开。”
        克西可特尔转头一瞪,顾德生深怕他伤害崁德丽,只好停步。克西可特尔道:
“圣骑士代你承受了这一剑,所以你很想要救她?”
        顾德生道:“废话!”
        克西可特尔道:“如果她没有代你承受这一剑呢?你还会这么想要救她吗?我
就奇怪,你们两个既然来找我,就应该有两个都会死的决心。为什么这时候又来搞谁要救
谁这一套?”
        顾德生再一次语塞,只好呸了一声说道:“你这献身仇恨的恶魔,说了给你听
也不会懂。”
        克西可特尔哈哈大笑,说道:“强词夺理,其实你自己也搞不懂。我问你,如
果我说只要你自愿受死,我就饶了她。你干不干?”
        顾得生想都不想:“好!”
        克西可特尔道:“为什么?你是她的上司,你的命比她的值钱,这是基本的道
理。你为什么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她?”
        “一个好的上司不会舍弃属下的性命而不顾的,这也是基本的道理。”顾得生
说。
        “好!”克西可特尔冷笑两声,手掌一松将崁德丽丢到顾德生身旁。“我放了
你们。不要再跟我纠缠。回去结婚生子幸福快乐一辈子吧!”
        顾德生扶起崁德丽,检视她身上的伤势。崁德丽吃力地伸手在胸口施放神圣之
手,当即没有生命危险。顾德生扶她在旁边坐下休息,转头对克西可特尔道:“并不是我
在意你会怎么想,不过我跟崁德丽小姐不是这种关系。”
        “喔?不是吗?”克西可特尔恣意打量他们两个,评论般地道:“你算是相貌
堂堂,圣骑士也颇有姿色。你是说你们孤男寡女在小费达克骑马骑了三天三夜的肌肤之亲
,居然没有一点点的爱慕之情?”
        顾德生道:“没有。”
        “呵呵…”克西可特尔一付不相信地道:“你没有,你怎么知道崁德丽小姐也
没有?”
        顾德生不说话。他也没有回头去看崁德丽。他真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克西可特
尔会无聊到提这种尴尬问题。
        克西可特尔看他说不出话来,便道:“你口中说得好听,什么上司不会弃下属
于不顾,但是事实上就是你愿意用你的生命来救她。你可以问心无愧,但是崁德丽小姐不
会将这恩情放在心里吗?你难道不知道在你愿意用生命来换她的那瞬间,你们的感情就已
经变质了吗?”
        顾德生不曾对崁德丽起过这种念头,但是他不敢说他跟崁德丽会不会真的因为
今天的事情而导致日后有什么发展。至少,当年就是因为类似的情形所以他才会跟珊西雅
牵扯出一段感情。这话题尴尬到难以形容,跟眼前状况没有关系,顾德生不悦道:“你跟
我们很熟吗?什么感情纠葛你看一眼就知道了?扯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有什么用意?”
        “怎么会不相干?一切都有相干。”克西可特尔的语气不似先前的嘲讽。“今
天你一句话救了人家一命,也许你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你能保证不会影响人家一生吗?你
作了一个决定,你影响的可不只你一个人啊。一切都有关联的。或许今天我饶了你们两个
,日后我却死在你们两个手上呢?任何决定都与这个世界环环相扣,你不能自私的以为只
跟你自己有关。”
        “世界瞬息万变,许多事情都不可靠。就连是神,你也有可能背叛祂,祂也有
可能遗弃你。我告诉你们,这个世界上只有爱情才是最真实的。任何可能与爱情相关的决
定都不应该随口说说,不放在心上。老实说我并不在乎你们两位日后会不会有爱情纠缠,
会不会结婚生子。我只是要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关心对方,就不要再随便作出为对方牺牲
生命这种蠢事。两个人都活著一切才会有意义,少了一个…一切都是虚幻的。”
        顾德生与崁德丽自然不知道克西可特尔以前的事,这时听他讲这些,虽然感到
颇有道理但是也不得听得不一头雾水。克西可特尔见他们两个反应不过来,也不在乎他们
是否懂得自己说话的用意,开口又道:“莉莉雅的决定显然不会只影响她一个精灵,这就
是为什么她的决定需要如此谨慎,也就是为什么旁人不应该再去试图影响她。收起你们的
剑。一切就让莉莉雅自己去决定吧。”
        顾德生与崁德丽对看一眼,彼此摇摇头后,顾德生说道:“你说的话有道理,
我们也很尊重莉莉雅的决定。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莉莉雅走向万
劫不复的道路!”
        “轰!”地一声闷响,紧接而来的是一阵一阵缓急不一的晃动。秘斯摩尔堡晃
得好像天摇地动一样。不只是秘斯摩尔堡,整个诺瑞斯都随著这声闷响开始晃动。碰碰!
碰碰!好像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颗强而有力的心脏跳动,好像生命的河流里出现了源源不息
的脉搏雀跃。这一声闷响震醒了所有深夜里沉睡中的生命,也宣告了将要发生的大事。
        “已经开始了。”克西可特尔道。他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我的女儿念颂
了亵渎的卷轴,开始了创造女神的变化。很抱歉,两位,你们来不及了。”
        “不!”崁德丽大叫一声,持了剑又向克西可特尔奔去。“恶魔!你自精灵手
中夺走了一任圣女还不够?你居然连你亲身的女儿也不肯放过!你这该死的恶魔!”她豁
尽了全身的力气,加持了全部的法力,即使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伤到克西可特尔,她还是
要奋不顾身地呐喊出她的愤怒。
        然后在顾德生与崁德丽不敢相信的眼神之下,圣骑士的剑刺进了闇骑士的胸膛
,直没入柄,从克西可特尔的背后爆出。随著这到致命伤痕喷出的不是血液,却是一道道
邪异猛烈的闇黑魔气。魔气壮观地喷上克西可特尔身后的大门,在门上化作实际有型的屏
障将门仔仔细细地密封了起来。
        “在莉莉雅完成吸取女神神力的过程之前,这道门是绝对不会被打开的。”克
西可特尔呼出熊熊的魔气说道:“大势已定。圣女或许亵渎了女神,但她为了诺瑞斯上千
万生灵的善良本心却是不变的。不要…为了她取得力量的方式而对她有所偏见。她还是你
们愿意付出生命来守护的…图拿尔圣女…如果你们对她所带来的信仰冲击无法谅解,请怪
我…不要怪莉莉雅。我求你们…给圣女一个机会,秉持著你们以往对她的信任,协助她完
成她宁愿放弃过去的一切也要达成的…心愿。”
        崁德丽震惊地问道:“克西可特尔…你何必…”
        克西可特尔自胸口拔出崁德丽的剑,轻轻地交放回圣骑士的手中,说道:“心
已经死了三十年,我的肉体到今天也不再有存留在诺瑞斯上的意义。如果你们愿意,请帮
我跟莉莉雅说一声…我爱她…我对不起她。”
        克西可特尔缓步走到宝座上坐下,虚弱地说出最后的话语:“如果我死后化身
魔型为祸诺瑞斯,请她不要有任何迟疑,亲手来把我送去我该去的地方。”在他呼出了最
后一口气之后,他体内残留的魔气爆体而出,于他身旁环绕几圈之后冲天飞逝。曾经惊天
动地的秘斯摩尔堡克西可特尔大君就此孤独地在他的宝座上沉沉死去。
        手刃了代表邪恶的强悍闇骑士,崁德丽却没有一丝欢愉的情绪。她有点想哭,
她甚至怀疑自己冲动的一剑是不是刺对了。过了一会儿,她恢复了圣骑士该有的冷静,走
到克西可特尔尸体后方让黑气缠绕的大门,在剑上聚起净化圣光大力劈下。正如克西可特
尔说的,一点都没有撼动到紧闭的门。她回头要向顾德生求助,却看到诗人如今站在闇骑
士的尸体旁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那魔气最后离去的地方。
        崁德丽问道:“顾德生大人。克西可特尔并没有化身魔型?像他这么可怕的闇
骑士怎么会这样?”
        “他的魔型回归仇恨异界去了。”顾德生说著自他怀中取出两天前以魔法送达
自己手中的宣告信。“看来英努怒克急著招回他所有可用的资源。鲁肯上仇恨异界的事只
怕是势在必行了。”
        四周还在震动,震得崁德丽浑身不安。她看著黑气缠绕的门道:“也许圣女取
得女神神力之后可以阻止鲁肯…”
        “也许…”顾德生点点头,语带忧心地道:“但是我宁愿她不要尝试…”
         



      第四部、恋光明 第五十三集
      (更新时间:2003-12-14 23:45:00  本章字数:13532)


        
        “妈妈,我该不该做出如此亵渎的事?”
        “你是在问你的母亲,还是在问你自己?”
        “我问出一个渴望知道答案的问题,并不在乎是谁来回答。”
        “但是对著一颗发光小树里模糊的身影要求这种答案?问你自己不是实在多了
吗?”
        “也许我只是希望在我还是自己的时候能够与妈妈有一段真正的对话。我不记
得我妈,但是我很想念她。”
        “妈妈死了。妈妈没有能力为你分担任何疑虑。即使妈妈对你说出了意见,难
道有可能影响你的想法和决定吗?”
        “…不能…”
        “不管你选择了哪一条路,你妈妈都以你为傲!莉莉雅,你是女神的圣女,你
有足够的智慧与权力来决定什么对你的族人才是最好的。很久以前当女神决定在诺瑞斯上
留下血脉的时候,她就已经了解自己必须面临丧失神格的可能。她宽容的心并不在乎自己
是否会让圣女出卖;她无私的关怀愿意承受让出一己神力来拯救无数苍生。她对自己说,
如果有一天她可怜的圣女狠心决定取自己而代之,那圣女必定有著不得不然的理由。女神
会接受圣女的意志,她不会怪罪于你的。”
        “但是她却夺去了我妈妈的性命。”
        “是妈妈放弃了自己的性命;是妈妈不如莉莉雅般坚强。或许你有著比妈妈更
多更好的理由,但是妈妈面临的却只是凡尘的两难局面。爱情与信仰,妈妈不知道该如何
选择。妈妈比你懦弱,只知道要逃避。死亡对你妈妈来说不过是个一劳永逸的逃避。莉莉
雅,难道你也想要逃避吗?”
        “我好希望能够飞进未来,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看我今天作了什么样的傻事。”

        “未来不是摆在面前等你的。你必须亲自走过才能看到未来。坚强又善良的莉
莉雅啊,尽上一份你作为圣女的责任吧。念颂或是不念颂?施展或是不施展?这漫长的等
待就让它在你的手中结束吧!”
        莉莉雅将目光自滋长明灯中的影像移开,双手合在胸前,闭上双眼细声祷告:
“亲爱的女神,我不敢祈求您的原谅,只好尽我最真挚的心意对您说声抱歉。之后我所有
的善举都将以您之名行之,所有的恶果都将在死后一并赎罪。我的良心此生都将不会再有
一刻安宁,我会将您的圣名长记心中,尽管我已经没有资格将其化作声音在嘴边呼唤。”
她伸手在自己下巴与鼻头下方接下几滴眼泪,抬头道:“这把泪水,代表我即将失去的从
前。我将它们献给您,希望在您神圣的国度中占有值得保存的空间。谢谢您,我的图拿尔
女神,再见…”
        莉莉雅将手中的泪水向天挥洒。泪水们化作洁白的光粒飘散,也不知道好风儿
是否仍愿当作莉莉雅的朋友,为她传送这位堕落圣女的悲哀。她将已经摊开的亵渎卷轴移
到滋长明灯下方,好让她可以清楚地看见母亲纤细纵横的笔迹。“妈妈…您的字迹美丽得
像是诗篇…我想您必定是所有精灵的美好典范,是个比我更称职许多倍的女神圣女。我爱
您,有一天我会再次找到您的。到那个时候,让我们母女两一起回头来看看我们今天所作
的究竟是怎么样的傻事吧。”
        莉莉雅张口念颂母亲的卷轴。卷轴中一个一个莫名的音节熟悉又陌生,彷彿莉
莉雅从小就在脑中听到过,却又不曾真的记起。也许这份卷轴的内容从一开始就流传在历
代图拿尔圣女的血液里面,代表了女神眷顾凡间的决心美礼。莉莉雅一边念著一边感觉到
自己与女神越来越接近。她似乎能感应到图拿尔牺牲奉献的无私大爱,她也几乎能了解到
女神的悲哀。“原来女神也这么不自由…”她想。“原来女神也受到诸神的牵制。原来仁
慈的她一直抱著救世的心,却因为不能违抗诸神共识而无法亲身下凡。原来…女神她一直
以来就在期待著她的圣女能够窃取她的神力,来为诺瑞斯的苦难尽上一份心力…”
        “原来…在最堕落的时刻才能够发现身边最甜蜜的温暖…只可惜为时已晚…”

        乌云隐去了星光,雷电闪耀著天际,风雨激荡著心弦,寒冷冻结了时间。莉莉
雅感觉到大地雀跃不已,也看见了万物群起的悲伤。浓密的云层破开,落下一道难以逼视
的圣光照耀著圣女的脸庞,灼烧著她的心房。自然之母图拿尔的神力博大精深,不是凡尘
生命所能承受。莉莉雅洁白的肌肤肿胀破裂、血泡四起,只在那一瞬之间便折磨得她体无
完肤,身上的衣物也烧灭殆尽。肉体上的痛苦实际地浮现著,但是莉莉雅却浑然不觉,只
因为此刻她心中所承受的根本不是外在能够加诸的苦难可以比拟的。她的双眼不断地冒出
飘邈的白烟,是她悲痛的泪水正激烈蒸发。她看著父亲为母亲带来的滋长明灯,希望能在
灯中的形象之中求取一丝慰藉。
        她看到明灯中的女精灵卷曲著身体倒在地上,迅速地消瘦著,彷彿正有一个看
不见的无耻恶魔在吸取她的血肉一样。
        “啊!”莉莉雅尖叫了。只是在这亵渎的仪式之中她已听不见自己的叫声。“
您…您不是我妈妈…”
        “的确…莉莉雅…”明灯中的影像吃力地自卷缩之中抬起头来看著她。“我不
是你的母亲,我只是跟你分享了同样的血缘…”
        “女神…您是女神…”莉莉雅泣不成声地哭道。
        “喔,不…”慈爱的影像说道:“我已经不是女神了…你才是,莉莉雅。你才
是代表了良善的精灵女神…”
        “女神…对不起…我对不起您…”
        “啊…”温柔的图拿尔说道:“亲爱的莉莉雅,我知道你满怀著歉意,但是在
你以我的神力去做到那些你答应我要做的事之前,我没有办法告诉你说你能够得到我的宽
恕。当然…现在你已晋升神格,不必再理会我的想法了…”
        “我…我一定会…我会让诺瑞斯上从此不再存有任何苦难!”
        “嗯…”图拿尔勉力微笑:“真是伟大而不切实际的神啊…莉莉雅,善用这股
属于你的神力…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女神!”莉莉雅嘶声呐喊著,眼睁睁地看著滋长明灯里的影像渐渐消逝。
        “最后…你的母亲托付了最后的心愿…莉莉雅,你的父亲需要救渎…去救他…
克西可特尔能不能得到女神的宽恕…看你了…”
        在图拿尔微笑喜悦的痛苦神情之中,滋长明灯的光芒灭逝。
        照耀在莉莉雅身上的圣光突然大放光明,好似一记奔腾的雷电毫不留情地击出
了最后的一击。莉莉雅这时已被烧得盲了双目、聋了双耳,五官六识全失去了作用。她看
不见天旋地转,听不到万物悲鸣。她不知道自己让这神圣的力量震离地面,撞塌了母亲的
墓。她不知道疼痛。她不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焦黑躯体正躺在安详的母亲怀抱里。在她内
心的最后一滴泪水也让神力蒸乾的那一刻,她失去了凡间生命所拥有的一切。从这一刻起
,莉莉雅迈向了神祇的境界。她已经不再是精灵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莉莉雅睁开了她全新的双眼。躺在母亲的坟墓中,透过被自
己身体撞出来的裂缝,她的眼前是一片明亮的星空。看到熟悉的星座,莉莉雅确定那是自
己从小到大所见过的同一个星空,但是她从来没有看得如此清澈、如此纯净。这个世界对
她来说已经不一样了,即便是在最黑暗的夜晚她也不再需要任何导引。她伸出双手抓住坟
墓边缘想要支撑著自己爬起,这才发现自己本应焦黑的皮肤都已透过神力滋润而恢复成比
原先更为洁白动人。她站了起来,她看见四周充满了生命的喜悦。她看见花儿对她微笑,
看见虫儿对她行礼;她闻到了土地的芳香,听见了风儿的吟唱。然后她才看见自己原先的
衣物已被火化,美丽的她赤身裸体地站在母亲的墓园中任自然洗礼。
        她不在乎裸体,却也不习惯。她对著一朵白花儿走来,以眼神取得花儿首肯,
折下一片花瓣,在手中化作白色的衣衫。著好衣装后,莉莉雅走回母亲的墓前,对著那盏
滋长明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让已然黯淡的小树重新绽放出柔美的光明。她玉手一挥,地
上裂砖飘起,母亲破败的坟墓也尽复原貌。她环顾四周,整个墓园安静祥和,好像刚才的
事全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她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拉开墓园铁门,踏著几乎不著地的步伐离
去。
        她来到了城堡后门。她要在走前与父亲打最后一声招呼。但是随著她与那扇门
的距离越来越缩短,她心中那份不安越来越化成实质。她看到了自门旁缝隙中渗透出来的
丝丝黑气。还不习惯神的能力的她不能了解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门后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确
确实实地感到克西可特尔大君的死亡。她以为她会哭,但是她没有。她的心中浮现悲伤,
但显然这悲伤还不足以影响她的情绪。她的情感已经被收藏到内心最深处的一个房间,化
身为女神的莉莉雅是不会受到情感及欲望所干扰的。她是神。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身处凡尘
的莉莉雅了。
        莉莉雅张开双手要推开盈满魔气的城堡后门,却感到一股彻底的寒气透体袭来
。她以为她会冷得发抖,但是她没有。她的体内有著生生不息的生命泉源,已经不受凡间
邪恶侵扰。她稍微使力,自她两手掌心中泛出洁白无瑕的圣光将魔气包围,渐渐隐去。她
不再需要祷告求取力量;她也不需要念咒唤来魔法。面对不同的困境她自然而然就会使出
解决之道。她是神,她已不需要了解世间力量的运用方式。她心想事成。
        “啊!”地一声,厚重的大门被轻轻推开。莉莉雅跨进秘斯摩尔堡,一看那大
厅之中打得正热闹。顾德生跟崁德丽身上各自带有许多伤痕,此刻已让以海德斯哈特为首
的众闇精灵逼到墙角。“为克西可特尔大人报仇!”闇精灵们叫著。克西可特尔强大的闇
黑魔气涣散自然引来了秘斯摩尔堡中的众闇精灵。闇精灵们见到克西可特尔的尸体,无不
义愤填膺,一看凶手竟然还在现场逗留,当场拔出武器就要将他们砍成肉酱。顾德生与崁
德丽来不及逃脱也没有机会解释,只好跟他们打起来。事实上就算闇精灵听他们解释也没
什么用,毕竟克西可特尔确实是死在他们手上。
        莉莉雅看到宝座上孤独沧凉的老父尸体,心中忍不住兴起一阵失落的叹息。她
伸出右手向厅中一比,在场所有生命当场动弹不得。莉莉雅摇著头,轻步对著老父尸身走
过去。随著她右手放落,那些打得性起却又无法动弹的闇精灵们都慢慢地向后飘去,在他
们与杀害大君的凶手之间拉开好大一段距离。莉莉雅在老父的宝座前弯腰半跪,轻握著闇
骑士毫无血色的乾扁大手。她虔诚地在父亲的手臂上亲吻,以柔和的神力表现出她从未有
机会表现的孝心。克西可特尔的尸体上冒出一丛雪白的圣焰,善良、洁净,无声地将他丰
富寂寥的一生付之一炬。莉莉雅自衣袖上撕下一片白布,小心翼翼地将父亲的骨灰包起,
恭敬地放在宝座上。她对著父亲点点头,站直了身体转身面对大家。
        “莉莉雅小姐…您已经…”崁德丽与带哭音地说道。在场众闇灵本来就对莉莉
雅十分尊敬,这时震摄于她骇人的法力,更是没有人敢多说话。直到此刻听到杀死大君的
凶手出声,他们才又让恨意与怒火充斥满怀。海德斯哈特叫道:“莉莉雅小姐!就是这两
个垃圾杀死大君的!请您下令让属下将他们剁成肉酱!”
        “杀了他们!”“为大君报仇!”“杀了不够,还要鞭尸!”“把他们的尸体
召唤成宠物关起来!一天烧他个三次!”“他们不可能是大君的对手,一定是用卑鄙手段
暗算大君的!”“这种奸诈的东西不配称为圣骑士!请莉莉雅小姐不要心软!”“杀了他
们!”“杀了他们!”“杀!”
        莉莉雅只在傍晚进入秘斯摩尔堡的时候跟众闇精灵见过一次,如今厅里她唯一
熟识的闇精灵只有麦克斯,于是她对著麦克斯看去。麦克斯没有像其他冲动的同胞一样张
口大骂,但是他泪流满面,伤恸的压抑神情表露无遗。只怕若不是因为他认得顾德生,现
在也不会这么客气。莉莉雅向前走出一步,轻声但油然生出一股威严地道:“我为了化解
仇恨而来,不会让你们杀的。”
        海德斯哈特激动地叫道:“莉莉雅小姐,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大君他…他
是您父亲啊…您是神圣的、纯洁的,不愿意沾上血腥。没有关系,让我们为您代劳。杀死
大君的家伙绝不能离开秘斯摩尔堡!就算死了也别想离开!”
        “我父亲是自杀的。”莉莉雅道。“你们当然清楚,就算这两位用暗算的手段
也不可能杀害大君。大君的死是出于自愿,你们不该归咎他人。”
        “要归咎!”海德斯哈特怒吼,举起大剑又要扑来。只是他没扑出半步就已经
浮在空中,再也前进不得。他泛著泪光咬牙叫道:“大君的仇不报,我还能算是精灵吗?
报仇!”
        “报仇。”莉莉雅冷冷地说。她的情绪隐去,说话也失去了语气。“大家都要
报仇。生命的心中总是藏有这许多仇恨。仇恨是不好的,你们不知道吗?”
        “仇恨能带来力量!”海德斯哈特道:“力量!勇气!魔法!仇恨是我们的信
仰!报仇是进步的手段!我们信仰的是仇恨之王,哪有深仇不报的道理?”
        “累积的仇恨越多你的力量就越强大,你就会越来越接近英努怒克。”莉莉雅
的语气仍然平淡。“看看我的父亲,你们所尊敬的克西可特尔大君。他恨的浩浩荡荡,力
量也达到震古铄今的境界。你们可曾看过他真的快乐?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有多么空虚寂寞
?他的确求到了你们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的强大,但是你们看看他…”莉莉雅像右边跨出,
让众精灵们看见宝座上的那包骨灰。“看看他,他留下了骨灰,却没有留下灵魂。他随著
他所追求的什么强大力量让仇恨之神召换到仇恨异界去了。他将会永远待在那里,成为神
的傀儡,再也找不到自己。仇恨?力量?这些对他还有什么意义?我要问,亲爱的闇精灵
们,难道你们想要追随可敬的克西可特尔大君的脚步,步上他的后尘?仇恨异界真的是你
们心目中的理想归宿吗?”
        这么敏感的问题众闇精灵可不敢随便乱答。安静了一会儿,海德斯哈特才道:
“一纸契约已经签下,仇恨异界注定是我们将会去的地方。莉莉雅小姐,我们选择了一条
无法回头的道路,也不需要您多费心了。仇恨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们心中,不是您所能够
轻易化解。今天有您在场,也许我们没有能力杀死这两个无耻的凶手,但是您不可能保护
他们一辈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不管天涯海角,总有一天我都会把他们揪出来杀的。

        莉莉雅轻轻说道:“仇恨在你们心中根深蒂固?”
        海德斯哈特坚决地道:“不错!”
        “嗯…”莉莉雅嘴角上扬:“那就让我把你们的恨自心中连根拔除。”
        眼见莉莉雅双手高举,众闇精灵都感觉到心口急速跳跃。存在于他们心中的各
式恨仇如今在胸前凝聚,朦胧间浮现出了一颗颗黑灰色的迷雾光球。闇精灵们非常的迷惘
,他们感觉到一种五味杂陈的酸麻感盈满全身。在他们身体里的所有思绪全部与仇恨迷雾
分离开来之后,那些酸麻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变成自从他们投身英努怒克之后就不曾感
受过的心平气和。仇恨迷雾静静地离开他们的身体,虚虚浮浮地飘往莉莉雅两手中间。莉
莉雅收回高举的双手在胸前一抱,把十几名闇精灵的仇恨都收到她自己的心中。
        麦克斯对法术的理解层次是此刻众闇精灵之冠,看到莉莉雅的行为他焦急地摇
手道:“莉莉雅小姐,这会让我们的仇恨污染您神圣无瑕的心灵啊!”
        莉莉雅确实感到了麦克斯口中的污染,不过她并不在乎地说道:“我为了化解
仇恨而来,无所谓保有自我心灵纯洁。此后世上所有仇恨由我一力承担,你们再也不该另
外挑起无聊的争端。你们不须再为心中仇恨所惑,可以随你们所愿好好地过日子。父亲的
追随者们啊,我能为你们做到的就只有这些。至于跟仇恨之神签下的契约,我只有说我会
尽我所能。白纸黑字的契约是很麻烦的事,就算无法彻底解决,只要各位此生过的问心无
愧,死后的事情也都不必太计较了。”
        莉莉雅对顾德生以及崁德丽招手,治愈了他们身上的伤痕。“走吧。”她说,
然后领著他们提步向城堡主厅的大门走去。众闇精灵心中念著一夜之间的变故,谁也没有
再说什么,各自让道两旁让莉莉雅等通过。在走过麦克斯身旁的时候,莉莉雅轻声道:“
麦克斯先生,麻烦你将我父亲跟母亲葬在一起。此后秘斯摩尔堡如何就请你多费心了。”
麦克斯恭敬受命。
        顾德生跟崁德丽一路跟在莉莉雅身后,各怀心事也没多讲话。一直到走出了城
堡,走过山道,离开闇精灵最后一个哨所后顾德生才咳嗽两声开口道:“莉莉雅,你真的
照克西可特尔的话去做了?”
        莉莉雅没有转头看他,回答道:“我照我自己的意思做事,跟我父亲没有关系
。”
        崁德丽不敢问但又非问不可:“圣女…女神她…?”
        莉莉雅脚步没慢,头也依然不回,只道:“女神失去了力量,再也不能庇佑精
灵了。”
        听莉莉雅如此冷淡地讲出这两句不像是她会讲的话,顾德生与崁德丽都觉得莉
莉雅已然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陌生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顾德生才又说道:“克西可特尔临死前托我们转告。他说他爱你。

        莉莉雅在他俩面前停下脚步,仰望西方的星空沉思不语。顾德生以为她想起父
亲,出声安慰:“你父亲其实不算是…”
        “他已经死了,是或不是都不重要。”莉莉雅挥手打断顾德生的话,目光仍是
盯著西方天际。崁德丽跟顾德生看不出那天空有什么奇特,等她看了半天,忍不住齐声问
道:“怎么了?西方有事吗?”
        “拂晓出击。”莉莉雅惋惜摇头。“费威勒联军已经发起最后的总攻击,碎骨
地大战将在这一役中决定胜负…血腥…屠杀…半兽人没有胜望,将会死绝。”
        顾德生不愿见她忧心,说道:“你确定已经开打了吗?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我看得到。”莉莉雅肯定地说。
        顾德生其实一点也不怀疑莉莉雅看得到。世界太广大,自己太渺小,已经没有
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已经开打,我们也来不及赶回去。”他说。“从一开战就已
经注定了半兽人的败亡,你有心无力,不要难为自己了。”
        “我为化解仇恨而来,不能让他们如此死去。”莉莉雅双脚离开地面,向天缓
缓浮起。“半兽人的败亡绝不是注定的。我有心有力,这场无谓的战争将会结束在我的手
里。”说完她好似天边一束流星一样消失在他们面前,向碎骨地而去。
        震摄于莉莉雅那像神一般的能力,崁德丽楞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直到莉莉
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逐渐微亮的天边,她才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在跟顾德
生说话:“圣女变了。不光只是她的力量,连她的心也…”
        顾德生说:“她已经算是神了。神的想法总不能还跟凡间生命一样。只不过…

        崁德丽问:“只不过什么?你也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吗?”
        顾德生摇头道:“没什么不对的。现在的莉莉雅想做什么事情都不再是我们能
够过问的了。我是说只不过她要去碎骨地施展神迹居然不带我们一起去,这有点太过分了
嘛!”他从背上的包包中取出一把小竖琴,轻轻拨弄两下带著崁德丽也浮了起来。“赶赶
看吧。经我全力加持或许可以在一天之内赶到碎骨地,就看看到时候一切结束了没有。”
五指连弹,节奏转快,两条身影好似离弦弓箭一样也向西方跑去。
        天刚破晓,树城卡勒辛北方,费德沃联军主帐。杀声震天,拂晓出击。
        “报!”
        “进来!”
        “爵士大人!第一波冲锋队在碎骨地山丘营地遭遇比预期强大的抵抗,请求立
即发起第二队增援!”
        “目测数量?”
        “两千。”
        “知道了。”李期斯爵士取出御兵令牌一面交予传令。“即刻策马回报,将我
令牌传予华勒斯特爵士。第二队立即发兵!”
        “报告,是!”传令兵得令,立即出帐上马向前线奔去。
        “半兽人在山丘营地增兵防守,显然已经料到我方总攻击策划。这情报不知道
怎么泄漏的,若不尽快防补漏洞,只怕牺牲更多。”李期斯向身旁的巫术大师谜哈说道:
“与木精灵协商派出最好的德鲁伊教徒搜查后方,若有半兽人踪迹立刻宰杀。另外加派三
员幻术师随行,若在精灵或矮人之中查出奸细一样当场杀却,不必另行请示。”谜哈大师
点头受命,下去分派间谍事宜。
        “赫格纳爵士!”李期斯叫道。
        “爵士大人。”赫格纳爵士自帐外走入,抱胸请安。
        李期斯吩咐道:“前线生变,战况难明。为恐往来军情耗时延误,吩咐下去拔
营转进。主帐前行三公里处,以便掌握最新战况。”
        “报告,是!”赫格纳爵士出帐下令。
        李期斯挂上剑,提起盾,戴上头盔走出主帐。北方天际隐显红光,那是山丘营
地战阵交锋,打得火热。看看四周众精灵奔走匆忙,各自收拾装备、拔营待发,李期斯心
中暗暗浮现不祥预感。他心情有点烦闷,背向部队走出一段路,来到树林边缘望向隐隐可
见的高大树城卡勒辛。宁静中潜伏著肃杀气氛,老爵士不禁要想:“这树城辛苦重建之后
经历五百年才有今天的光景。今日战后,难保它不会再次付诸一炬。与半兽人数千年这么
打下来…得到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他拔出自己的配剑举在眼
前,剑刃横过卡勒辛最高的一颗巨木。看著和平与战乱如此不协调地融入自己眼中,他无
奈地想道:“我不明白三个月前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热中地策划这一场战争。只希望过了今
天,这份追不出源头的种族仇视可以得到一个彻底的解决。”
        红光隐隐照耀了树城,彷彿那北方残酷的战火已经蔓延笼罩上后方的安稳。李
期斯叹口气放下高举的剑,摇摇头转身就要走远。但是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他回头眯著
眼睛仔细观看。在还没看清楚那闪耀树城的红光究竟从何而来的时候,自他眼前的树林中
跳出来的木精灵身影已对著他大叫起来。
        “卡勒辛失火了!好多半兽人在四处放火啦!爵士大人,后方大乱啦!”
        李期斯大惊,抓著那名木精灵问道:“半兽人哪里来的?数量多少?有没有人
员伤亡?守备队呢?”
        木精灵道:“报告大人!城中火舌四起,一下子冒出十几个火头!一时也算不
出有多少半兽人…”
        这时听见骚动,阵地里许多精灵都围了过来急著要听木精灵报告状况。其中有
心细的幻术师感觉情况有异,即时施展了“看破幻象”的法术,扑上前叫道:“爵士大人
小心!”李期斯心中一紧,看出木精灵自怀中取出利刃要对自己刺来。他提盾护住胸膛向
后一跳,躲过了这一刺。木精灵一刺没有得手,失去了机会,当场让众精灵给压在地上。

        那幻术师走上前伸手在木精灵脸上一扯,取下来一块木制的面具。失去面具的
木精灵身体散发出魔光,露出原形,原来竟是一名半兽人所假扮。幻术师将面具呈给李期
斯,说道:“大人,这是安东尼西亚南方沼泽地中青蛙人所制的变身面具。”
        李期斯瞄过那面具一眼,并不多理会。世界上各族总会因为不同的理由而必须
出没在其他种族的领地,所以像变身面具这种东西会被研制出来也是很合理的。李期斯知
道青蛙人的这一款面具只能让使用者的形体转化为木精灵,不能变成其他种族【不能变成
高精灵。】,所以他以前没有多加研究。如今变身面具在这个时刻沦落到半兽人的手中可
成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李期斯并不关心半兽人是如何取得这种面具的,他只是迫切的想要
知道目前半兽人拥有多少这种面具。
        “半兽人!”李期斯上前大声道:“你这次的行动还有多少同伴?”
        两旁的精灵一看拷问开始了,连忙拿剑抵住半兽人的胸口藉以威胁。那半兽人
张嘴狂笑,叫道:“碎骨地万岁!”胸口一挺,两柄长剑冲进体内,在地上抖动两下,死
了。
        一旁圣骑士说道:“大人,如今半兽人存亡关头,既然派人行刺绝不会只派一
员。还请大人不要待在空旷场地,先进主帐休息。”李期斯一想有理,说道:“把警戒人
员加倍,尽速拔营转进。半兽人如果拥有大批变身面具的话,敌暗我明,可不能坐以待毙
。卡勒辛状况不明,分兵五百回头支援…”
        话没说完树林之中就传来破风声。众精灵已有警戒,当即都举起盾牌随著箭声
响处小心护卫,围成好几圈将李期斯挡在中间。“还有刺客!”“小心!箭来了!”“保
护爵士大人!”“那里也有!”“到底有多少?”“啊!我中了!”“盾牌拿好!”
        精灵也是训练有素,乱了一轮后把李期斯挤到后方,阵型改变站成前后两排。
前面的精灵以盾牌档格,后排的精灵就搭弓反击,对著树林射出一片箭海。树林浓密,半
兽人掩体找得好,一时也看不清楚有没射中。两边你射一轮我射一轮,就这么僵在那边。
这时候赫格纳爵士已将移防事宜处理完毕,大批精灵部队整队待发。一看这边乱著,急忙
领了一队人马跑过来回报。
        “报告大人!部队集合完毕,请示尔后行动。”
        李期斯衡量局面,以前线战事为重,说道:“这边只是散兵突袭,不足为患。
然而为了卡勒辛安全,就留下三百人员给我运用。其余部队你先带往预定地点,视前线战
事如何,由你全权指挥。”
        赫格纳道:“大人,您是联军统帅,应该跟著部队一起。肃清散兵跟营救卡勒
辛的任务就交给我来…”
        李期斯打下一支飞的较近的箭矢,摇头道:“半兽人要刺杀的目标是我,只要
我还跟部队一起就会不停遭到骚扰。此刻前线吃紧,战情不能延误,你赶快将部队带过去
。我们随后就到。这是命令,快去。”赫格纳爵士得令而去。
        李期斯对属下问道:“报。”在场领导骑士是康秘克李,跳过来报道:“报告
大人,依箭声判定,敌军共有十四员。”他向前平举右手直指树林:“以此线为基准,中
央有三员、右方七员、左方四员。敌军掩蔽确实,我方放了三轮的箭没有击中任何一员。

        李期斯看看现场有四、五名精灵中箭,皆无大碍,说道:“分派冲锋队。听我
命令向树林发起攻击。”此时那三百员援救队伍已经跑过来报到。康秘克李一边举盾挡箭
,一边下来分派。不多久分派完毕,众精灵准备好武器护具,只等李期斯一声令下就要冲
进树林。
        突然之间右前方树林里闪出一道金光,紧接著听到有半兽人发出吼叫。李期斯
不清楚情况,举手握拳叫部队按兵不动。众精灵就看到树林之中的金光乱闪,从右前边晃
到左前方。每闪一下就有半兽人嚎叫,有时候单独叫,有时候两三个一起叫。不管他们怎
么叫,每一个都是叫到一半就哑了。等金光闪到最左边的时候,树林中传来“刷”地一声
拔刀声。有半兽人叫道:“好勇猛的精灵,让我的大刀来…”然后是“当”的一声大刀被
砍断的声音,再来那半兽人就没出过声了。
        众精灵知道是来了帮手,不过他们想不出来会是谁。三百多名精灵就这么站在
那边等待著神秘人物现身。在听到树林里有个女人说道:“都绑好了。”另外一个男声道
:“绑得又快又牢,真是令我佩服。”之后,两名精灵跟一个女人拍拍灰尘走了出来。众
精灵喜上眉梢,忍不住窃窃私语:“是艾皮索德爵士。”“还有龙族公会的朋友。”“爵
士大人的力量比以前更威猛啦。”“哇!你看大人手上的剑!难怪会金光闪闪呀!”“艾
皮索德爵士回来了!半兽人今天必灭无疑!”
        康秘克李跑上前来,喜道:“爵士大人!您…”班尼对他点头道:“树林里绑
了十四个半兽人,收押起来看管。”康秘克李疑惑道:“大人,怎么不杀了算了?”班尼
瞪他一眼,康秘克李吓了一跳,马上带精灵进入树林拉半兽人。
        众精灵让道两旁,班尼跟两个同伴直直走到李期斯面前抱胸行礼。李期斯笑道
:“班尼、珊西雅小姐、福尔摩沙先生,很高兴再见到你们。”珊西雅跟山穆客气两句后
,李期斯又问道:“班尼,你是因为碎骨地决战在即,所以赶回来帮忙的吗?”班尼摇头
道:“不。鲁肯在今天正午就要开启异界传送法术,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多久。”李期斯点
头:“嗯,我们也收到鲁肯来信了。只是苦于战事吃紧,目前没有能力去管他。你既然在
安东尼西亚还有急事,这个时候回来费德沃做什么?”
        班尼道:“我有很强烈的不安感觉。我必须要见莉莉雅一面。”
        李期斯面现愧色,叹气说道:“莉莉雅…她去了秘斯摩尔堡。”
        班尼心中大不悦,只想责备李期斯竟然放任莉莉雅去见她老爸。不过在圣堂部
队面前班尼也不愿对老爵士放肆,只语气严肃地说道:“她果然还是去了。”然后看向山
穆。山穆对他摇摇头,表示他们没有可能在中午之前到达秘斯摩尔堡。班尼心中无奈,知
道自己终于还是没能来得及赶上莉莉雅的重大抉择。其实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班尼就大概
知道自己来不及了,因为他跟山穆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魔法波动,而一种奇妙
的羁绊让班尼十分确定这个变动跟莉莉雅有关。他并不知道克西可特尔拥有一个可以让莉
莉雅吸乾女神神力的方法,但是他似乎隐约地可以猜到今夜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他开始明
白那天在酒馆里看到的幻象女精灵并不是莉莉雅,而是好心来为他发出警告的图拿尔女神
。他的心悄悄地让无力的感觉占据,但随即又被一股坚定的爱情所驱逐。他想,也许莉莉
雅注定不会平凡。即便她已经是精灵的圣女,她也是个不平凡的圣女。也许最后终将拯救
世界的会是莉莉雅,不是自己?
        “爵士大人,我听说主战线已经推展到碎骨地山丘营地,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让
半兽人跑来后方指挥所偷袭?”找不到莉莉雅也没得著急,班尼乾脆了解一下目前状况。

        李期斯向旁边一摆,幻术师将刚刚那张变形面具呈上前来。班尼听过变形面具
却没见过,对身旁两个见多识广的同伴露出怀疑的表情。珊西雅道:“这是青蛙人的变形
面具,可将使用者化身为木精灵形象。”班尼跟山穆听了点点头,都想原来如此。本来也
没什么,不过一秒之后他们三个同时露出吃惊的相貌,齐声叫道:“糟了!”
        李期斯忙问:“怎么了?”
        班尼自山穆的表情知道他也认同自己的猜测,于是对李期斯说道:“我们刚刚
来的时候曾见到西方两公里树林里有数百名木精灵集结。我本想或许是负有特殊任务的部
队所以没有多管,但是山穆却觉得他们的生命气息混乱,似乎比正常木精灵流露出更多的
兽性。我们赶时间,只在他们附近查探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就先过来了。这么看
来他们当然就是半兽人假扮的队伍。”
        李期斯急问:“他们是往卡勒辛过去?”
        班尼摇头:“不,他们是往这个方向来。”
        “那就好。”李期斯松了一口气。“如果让他们混进卡勒辛就很麻烦,来正面
对战我们也不怕他。”
        山穆道:“变身面具果然神奇,竟然连使用者的生命气息都能够模仿成木精灵
的感觉。不过一个两个要混进卡勒辛还有可能,五、六百个想要全混进去,那实在太小看
树城里的德鲁伊教徒了。”
        班尼心中稍微犹豫。三天前他在自由旅店再见海尔爵士之后便留在那里跟著海
尔研究法术应用,然而他心里挂念著莉莉雅,总是学得心不在焉。海尔看出班尼恍惚,跟
山穆问起才知道原来班尼是在担心小情人。海尔见过莉莉雅,知道这个圣女目前正处于一
个从纯真无知到介入世事的生命转戾点。在听山穆说到她老爸居然是克西可特尔之后,海
尔深深地分享了班尼心中那份担心。于是他倾全力将他认为班尼应该知道的法术运用法门
在两天之内硬塞到他脑里。而最后的一天海尔让班尼跟著山穆、珊西雅回费德沃处理圣女
的事,自己就留守在自由港外以防鲁肯有变。靠著山穆的传送术,他们很快地来到布齐尔
布拉克,再从德鲁伊石环法术加持狂奔至费达克。神力下放真是非同小可,这段路他们三
个月前跑过一次用了将近两天,而这一次他们只花了半天多一点就跑到了。
        本来班尼打算如果找不到莉莉雅就算了,赶快回康茫地应付鲁肯的事。但是现
在碰上碎骨地决战,又有伪装成木精灵的半兽人伏兵正在接近,如果说什么都不管就这么
走了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他虽然不像莉莉雅那样悲天悯人,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讲杀半兽人
也不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只是把半兽人打伤而没有杀死。可惜既然
冲突在即,只怕他也不能再坚持不伤害半兽人性命了。
        “康秘克李!”李期斯爵士下令:“派出斥候侦探敌情。部队向西面摆开阵势
。随队法师有几员?”康秘克李报道:“报告大人,五员。包括幻术师一员、魔法师一员
、巫师三员。”李期斯道:“加持浮空魔法,部署在弓箭队后方各自置高排开,准备第一
波魔法震撼攻击。”“报告,是!”
        山穆面向西方神情一变,以手肘轻撞班尼。班尼开口道:“康秘克李。敌军十
分接近,斥候不用派了。即刻部署队形,弓箭队跟魔法队听我口令射击。”康秘克李当即
下去分派。山穆全神灌注,报告状况道:“半兽人部队现在是…前方五百公尺,移动速度
…急行军。阵面展开约…八十公尺。队伍纵深…五十公尺。”
        班尼将山穆口中的数据交代下去,以供弓箭队与魔法队计算震撼攻击的范围参
考。第一线步兵队伍站好定位,举好盾牌、拔出长剑严阵以待。此刻前线战事已推进至碎
骨地门口,主力部队也已全数投入战场,这一次战争的成败多半今天就要抵定。对在这里
的这将近四百名精灵来说,眼前这一战应该就是他们在这一场战争中所会遭遇的最后一场
战斗了。他们的心情兴奋中带有紧张,手掌之中莫不微微浮现汗水。他们能不能在这绵延
数千年的种族仇恨中存活下来?这个答案很快就会知道了。
        “四百公尺…”山穆继续报道。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声,但在如今这个紧张的
时刻里却能却确实实地传入每一名在场精灵的耳中。“三百公尺…准备了…”班尼举起大
剑作为命令手势。随著他自然守护者金黄色的光芒反映入众精灵的眼中,弓箭手们搭上了
长剑,拉满了弓弦;空中的法师们也默默念咒,在他们手中绽放出攻击法术的魔光。
        “两百公尺。”山穆报完这最后一句,牵起珊西雅的手往队伍后方走去。班尼
已经跟他们讲好,这里的战争不关他们的事。如果这次回来会卷入冲突的话,山穆跟珊西
雅自保就好了,没有必要就不必参予大战。
        班尼大剑挥下,以最威猛雄浑地声音吼道:“开始射击!”
        成群的弓箭像蝗虫一般飞上了天空,遮蔽了早晨微红的晨光;魔法的火球一颗
颗地飘射,好像流星殒落一般地壮观。树林茂密,这一轮震撼攻击大部分都被档了下来,
但还是有许多箭矢跟魔法伤害实在地打在半兽人部队身上。吼叫声自森林里面传了出来,
半兽人们不再需要掩饰行踪,一声令下开始了冲锋的行动。鸟兽乱飞、巨木倾倒,原本宁
静的费达克森林瞬间成为恐怖无情的战场。
        “开始了。”珊西雅抓著山穆的手臂说道:“改变诺瑞斯历史的一天就从此刻
展开序幕。”
        山穆“嗯”了一声,摇头叹气说:“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第四部、恋光明 第五十四集
      (更新时间:2003-12-14 23:46:00  本章字数:7957)


        
        半兽人们不顾一切的冲锋让两军的距离瞬间拉近。精灵的震撼攻击只有时间再
进行一轮射击便已到了该当近身肉搏的地步。当第一个半兽人从树林中冲出来的时候,班
尼“吼!”地一声叫喊,举起长剑一马当先地杀了过去。众精灵阵型不乱,纷纷收起弓箭
换上近战武器跟著班尼冲锋。刀剑砍杀声响起,绿意盎然的森林背景涂上越来越多的鲜红
色彩,一条近百公尺的血斗战线就此拉开。
        不过不管四周的一切是如何地凶险,班尼的黄金大剑却始终不曾染血。他将敌
人的武器砍断,却不断人肢体;他将敌人的盾牌刺穿,却不穿透心肺。他以剑柄敲打、以
剑身平面挥洒、出拳猛捶、举脚乱踢,所过之处无人能挡。短短时间内昏在他身后的半兽
人不计其数,但总是没有一员当真死去。班尼变了。他失去了以往的残忍作风,不再长保
嗜血的渴望。如非必要,他不会轻易杀生。然而他跟莉莉雅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没有圣女
那份几近天真的理想。他实实在在地恨过,他知道想从仇恨中自我解放是如何困难的一件
事,所以他也不想花时间去要求其他精灵。眼看众精灵杀半兽人杀的爽快,班尼并没有多
说什么。他只求自己问心无愧,别的生命能跟他有一样的想法是很好,但是没有的话他也
毫不在乎。去杀吧!
        杀吧!此时此刻在诺瑞斯上绝不只他们在杀。同样在大费达克里距离他们北方
五公里处有更大的冲突发生著。在那里,碎骨地在碎骨战王的带领下倾巢而出。面对著数
量多过他们两倍以上的精灵与矮人联军,半兽人们勇敢地战斗著。他们都知道今天是最后
一天了。他们绝不怀疑碎骨一族将在夜晚到来之前全部战死,但是没有任何一名半兽人逃
跑。也许这是因为他们赖以立族的荣誉精神,也可能是他们心中也都厌倦了这牵连数千年
的仇恨。不论今天与精灵、矮人打仗的对错在谁,半兽人们都相信他们是在保卫自己珍贵
的家园。死光就死光吧!至少,他们死的像是一个半兽人!
        西方,过布齐尔布拉克的月之海上,海盗正在商船掠劫。邪恶的走私商人在散
布于广大月之海的小岛上作著各式各样见不得人的买卖,弄得善良美丽的人鱼一族也受不
了欺压,开始出手砍杀。再往西,自由港外康茫地,死拳族半兽人受到异界力量下放蛊惑
,出现了游击式地突袭人类的举动。大洛沙漠,沙巨人因为与鲁肯约定不得食用人类,为
了生存只好向南扩张,与欧咕岢的巨魔展开全面冲突,死伤惨重。安东尼西亚中央的卡拉
那平原上目前狗头人大军正往魁诺斯推进,一路上杀烧搜括,平原农猎聚落死尸片野。魁
诺斯生命之殿圣骑士派驻的数个碉堡集结兵力在平原上与狗头人展开交锋。海拉斯的野蛮
人进攻永冻土,发誓要将埋藏在冰河底下的巫妖鬼怪一网打尽。更往西,伊鲁丁博学者本
当与世无争,却也在近日发现了来历不明的邪恶势力侵扰。追查根源发现了北方原应空虚
的大洞里散发死灵邪异,也于今日发出了军队出征。
        今天,诺瑞斯上所有能够想见的冲突全部挑起!就是今天,仇恨自世界的每一
个角落爆发,将要怎么终结没有答案。诺瑞斯能否摆脱曾经的一切继而开创完全属于凡尘
生命的新局面?就看今天!
        “杀掉那只拿黄金巨剑的精灵!”半兽人中有个声音叫道。班尼皱皱眉头,一
看真有许多半兽人放下面前的对手向他跑来。他丝毫不惧,大剑长长挥出一圈金光将众半
兽人逼开。然后他在混乱中环顾四周,要把发号司令的半兽人找出来。这个半兽人发令者
并不身先士卒,反而偷偷摸摸地躲在树林里面观看战局,实在不似碎骨族荣誉作风。虽然
班尼一时看不出他在哪里也没能从声音辨认出其身分,但是碎骨族的懦夫不多,班尼正好
就见过一个。
        “卡拉叙…”班尼边打边想著。“这个败类不躲在碎骨地里缩著,居然会亲自
带领暗杀部队?”他走了走位,把那一群对自己而来的半兽人们引到精灵阵势中,作几个
手势便由其他精灵接了过去。然后他又往回头杀去,有意无意地向树林边缘接近。这一下
特别留意,卡拉叙虽就著大树掩护仍然逃不过班尼的目光,不多久便给找到了。找到之后
分神打量,眼见卡拉叙金黄大刀密封于皮套之内,连一点刀光也没露出;轻装皮甲,穿著
上完全不显他碎骨地大王的身分,若非班尼先入为主,就算是打到他面前也不会认出他就
是卡拉叙。
        为了怕自己战乱之中认错了对手,班尼将一名半兽人对著卡拉叙藏身的大树使
劲踢去。便听哗啦一声,那颗大树让半兽人的身体从中撞断。卡拉叙正专注于观看战场形
势,身旁大树突然塌倒,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挥开落叶往撞树方向一看,见到班尼艾皮
索德正提著大剑狠狠地瞪著自己。他这一吓真是双眼大张,口水乱喷,想也不想地居然转
身拔腿就跑。班尼想不到堂堂碎骨地卡拉叙大王居然会临阵脱逃,倒也著实愣了一愣。愣
完之后前后一想,终于恍然大悟。
        卡拉叙不愧是碎骨地立族以来排行第一的大懦夫。这次碎骨地大战败局已成,
他自然老早就打定主意要逃跑。只是碍于他这大王的身分,又让已经对他起了极大存疑的
众部下监视著,使他一直没有机会偷跑。到今天已经是存亡关键,他再不跑就死定了。于
是卡拉叙排除异议,坚持要亲自带领这次的暗杀行动。反正只要先能离开碎骨地,他就有
机会趁乱走脱。不过他这些想法都让半兽人们看在眼里,所以这暗杀部队一路上都把大王
给挤在队伍中间。美其名是保护大王安全,实际上就是紧紧地把懦夫看好。卡拉叙无法,
只有硬著头皮带了部下进攻。反正他打定主意,要是杀的了精灵主帅最好,杀不了的话他
可得抓紧时机溜之大吉。此刻既然已经让班尼艾皮索德给盯上,那不快走还等什么时候?

        班尼心中厌恶感觉顿生,见卡拉叙跑得飞快,忍不住一把无名火起。长剑高举
大吼一声,全身灵气爆现,硬生生地将在他周遭打斗的众精灵、半兽人给震倒在地。清理
阻碍之后他对著卡拉叙的方向冲去,顺著势道左蹬右跳地上了一颗高树。居高临下,盛气
凌人,班尼出剑正对卡拉叙扑下。
        “卡拉叙!不想死最好拔刀!”
        班尼的叫声好像一记闷雷般地轰进了卡拉叙的双耳,震得他心神狂跳。卡拉叙
反应也算快捷,心知躲不过这剑,转身回头之前大金刀就已经拔在手上。他抬头向班尼吼
叫声望去,只看到天上好像打下一道金黄色的闪电一样。没时间细想,挥刀就挡。这一挡
虎口裂开,鲜血淋漓。但那可恶的高精灵一剑一剑不停地砍来,卡拉叙也只好死命拿刀撑
著。火拼几下,卡拉叙感觉吃力非常,张嘴就骂了起来。
        “艾皮索德!都听说你离开了费威勒,现在又回来淌什么混水!”
        “懦夫!听说你一直想举白旗投降,又来学人家搞什么暗杀?”
        卡拉叙一句“放屁”还没骂出口,左手上臂一大块肌肉却给削了下来。鲜血一
喷,他也不敢乱骂,改口叫道:“艾皮索德,如今我有名无实,碎骨地已经不是我在掌权
,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班尼冷笑:“我不管你掌不掌权。对付你是私怨。杀了你我畅快!”
        卡拉叙右手又中一剑,大金刀几乎都拿不稳了,只能凭一张嘴讨生机:“你我
两族的仇恨是千年多前就已经种下的。你不能光把过错怪在我身上啊!”
        班尼“呸”地一声道:“我眼光狭小,看不了那么久远。我只知道这场大战夺
走这许多生命全部都是因为你这个懦夫!”
        “当”地一声,卡拉叙的金刀脱手。大懦夫背靠在树干上,全身微微发抖。眼
看班尼那把大的可怕的剑一丝一丝靠近自己胸口,他软弱地出声讨饶:“爵…爵士大人…
不要杀我…我立刻下令叫我的部下停止战斗…”
        班尼摇头邪笑,冷冷说道:“我跟你打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帮你,你难道真的以
为他们会听你的?”说著自然守护者已经抵上卡拉叙的胸膛。
        “碎骨族的勇士们!”胸口传来的剧痛让卡拉叙大声地叫了出来。“住手!勇
士们!这场仗我们认输了!全部把武器放下!即刻!这是命令!放下武器!”
        当然,没有任何半兽人理他。他们甚至头也不回。他们专心地战斗著。他们追
寻著一种荣耀的死去。他们不能表现出心中的恐惧。即使此刻在场真的有半兽人想要投降
,他们也不敢显露出这个意思。现成就有懦夫的样板可看,他们都宁愿战死也不要像卡拉
叙一样被同族所有人厌恶,当成笑柄。他们是勇士,绝对不是懦夫!
        “你要投降就投降!不要把碎骨族牵扯下水!”
        战阵之中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半兽人叫了这一句,只听得班尼笑了,卡拉叙哭了
。班尼两手握持剑柄笑著看著卡拉叙摇头,说道:“你都说完了吗?或者还有什么新鲜的
说来让我笑?”卡拉叙两腿一曲,诡倒在班尼面前。眼泪混著口水,整张大脸肌肉抖动地
说:“我…求您饶了我。就当作是饶了一条…不值得杀的狗一样…饶了我吧…”
        “饶了你我会对不起整个诺瑞斯。”班尼目光一狠,杀机顿起,长剑使劲就推
入卡拉叙的身体里。这一剑刺的没有快感,也不是为了报仇。真要问为什么卡拉叙非死不
可的话,只好说不杀他真的会有对不起全世界的愧疚。然而出乎意料地,这一剑居然没有
刺穿卡拉叙。不是因为卡拉叙穿了什么强力魔法护甲,也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壮实到刺不进
去。不知道为什么,就当班尼的剑在卡拉叙体内将要碰触到心脏的那一瞬间,班尼就再也
刺不进去了。
        天地之间出奇的平静。上一刻还充斥著整个大费达克的战呼剑击,在现在却突
然完全消失了。鸟叫、虫鸣、风吹、自然,这一切被仇恨所掩盖的美丽音律如今占据了大
费达克里面所有的生命耳中,不管是矮人、精灵、半兽人,还是从世界各地来到此处的各
族旅人,他们都不再能够听到任何因为愚蠢仇恨所引导出来的丑陋节奏。没有任何生命能
动。他们手中的刀剑都没有办法继续挥舞。身上有伤的不再感觉到痛苦,断了手脚的也都
失去了残缺的恐怖。面对这个诺瑞斯上不曾记载过的奇异现象,生命们都很困惑,但是他
们并不感到害怕。在他们内心潜藏著生命之源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们不需要害怕。这是一场
神迹。他们就要见到神了。
        “我为化解仇恨而来…”慈祥柔美的女性声音淡淡地传入在场美一个生命耳中
,引导他们的心灵走向和平。“所有的仇恨都将随我而去…”
        “莉莉雅!”班尼的心呐喊著。他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也无法抬头。明明
知道自己朝思暮想的最爱精灵此刻正站在远方天际,只要抬头便能看见,但他就是抬不了
头。他又开始恨了。他恨自己的无能。他不在乎莉莉雅如何能够施展这样的神迹。他也不
理会莉莉雅的语气如何遥不可及。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心愿,就是打破自己跟莉莉雅之间的
无形藩篱,将世间一切俗事都抛到一边,狂奔上天,将她深拥入怀…
        当然他做不到。在女神的面前,他做不到。
        他看出去的景象模糊,卡拉叙恶心的大脸扭曲变形,慢慢消失不见。他看到了
庄严肃穆的石材建筑,认出他心中最深的梦靥:二十年前的真实之殿。在他的眼前,鲁肯
再一次化身邪恶,残忍地屠杀了底里厄斯爵士。老爵士苍老的容颜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
的童年破灭,他的一生仇恨,一切一切都又一次的在他面前展现。山穆看到了他父亲在病
床上忧郁而死;珊西雅见到酗酒的母亲无情地鞭打自己;李期斯爵士回到了第一次碎骨地
大战,重温了旧日同僚一个一个在战场上凋零景象;也有半兽人看到了不知道多久以前兄
弟出门打猎再也没有回来的记忆。而大部分大部分的生命所看到的却是这三个月来所经历
到的战争惨事。
        “过去…以及各位让仇恨所蒙蔽的心…”
        心!一颗跳动的心!黑色的心!怎么看都不像是善良生命应该有的心!
        “仇恨驱使了各位悲伤,漂流了无数的眼泪。为什么泪水无法将污染的黑心洗
涤乾净?为什么要将悲伤化成愤怒、复仇的力量?为什么不能让悲伤止于悲伤?为什么一
定要将这痛苦分洒出去?让诺瑞斯充满更多更多黑色的心?”
        一阵凉爽的清风吹来,将生命眼前恐怖的回忆吹开,换上了他们许久不能享受
到的平静岁月,居家画面。他们看到他们心中所爱却早该死去的灵魂们又回到了他们生命
之中。他们感到了失去的温暖、遗忘的热爱。微小生命所求的一直都只是这简单的平静,
只是当这平静被无情剥夺后,他们也只好跟著世界的主流思想去转动。仇恨…
        “我没有办法改变过去,但是我可以帮助各位阻止未来。没有生命喜欢拥有黑
色的心,没有生命愿意失去所爱。仇恨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恶性循环,我们要远离它,我们
要将它了结。”
        空中飞舞的战场血液甩动,映上了每一个生命的眼。他们的温暖热爱在那一瞬
间化作血腥杀戮,大战之后荒芜寂寥,便像是世界末日后的一片死寂。寒冷、落寞,不再
有生命气息。
        “各位看到自己内心的空虚,并且为此流下泪水。你们其实都知道如果你们要
继续恨下去,这景象不但会在心中浮现,也是诺瑞斯不久后将会变成的结局。恨,不只是
一种情感,更是实质的一种病态。它是全方面的祸根。它对生命有著身体、心理、信仰、
行为等各方面的影响,而所会导致的唯一后果就是毁灭。各位在出世开始就被赋予了恨的
权利,当然在这同时也得到了不恨的选择。也许各位遗忘了,或者根本不曾发现、不曾在
乎。今天我为化解仇恨而来,所能作的就是为各位带来第二次的机会,让大家都能够选择
不要去恨。”
        所有不存在这个时空的影像都消失了。大费达克的生命们又看到了现实中他们
该看到的东西。不过他们还是不能动。在他们的体内起了奇妙的变化,像是一种极端不舒
服的感觉凝聚,自他们全身奔向心脏。他们冷得发抖;他们热得疯狂。他们想要摆脱这种
感觉。其实他们想要摆脱这种感觉很久了,也许早在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之前他们就已经
在试图挣脱了。
        “来。将各位的黑心交给我。把困扰你们的仇恨全部交给我。就让不愉快的过
去离开各位的生命。就让未知的一切在这里,从今天起,重新开始。”
        坏的、恶的、仇恨的感觉自心中化作黑暗迷雾,浮现在众生命的眼前。好舒服
、好适意,好像自凡尘中的苦难解放,好像在极喜乐的境界重生。迷雾没有在他们身边停
留,只是迅速地向天上飞升。生命们看不见说话的女神,却都知道祂已将在场所有生命一
生的恨意收去一力承担。不管他们是否觉得这名女神的行为过于理想、过于幼稚,他们已
被泪湿的面孔都再一次地让感动占据。也许诺瑞斯不会照著这位女神的理想走下去,但至
少祂已为大家提供了追求的美好愿景,心灵的瞬间宁静。对不少生命来说,适才那短暂的
祥和片刻就已经是一生追寻的永恒了。
        “选择吧。认真的选择吧。诺瑞斯的命运、各位一生的际遇都掌握在你们自己
的手里。过去的一切可以让我轻松带走,但未来的决定却请不要随便乱下。希望你们不要
再起恨意,不要妄掀战端。会为他人带来痛苦的事情都不要再去作了。我能力所及就是做
到这样,接下来如何…你们知道的。”
        “别了。直到我们下次相见…”
        女神的影响力渐自消失,大费达克的生命们终于又恢复了活动的能力。尽管如
此,大部分在战场上的生命一时之间仍不敢乱动,因为他们都还维持著一个打斗的姿态。
他们的剑架在敌人的剑上,也有的穿在敌人的身体里。他们或许都失去了继续打斗的心,
但是他们不确定敌人是不是就这么有默契的也会停手。班尼可以动了,而他的剑尖还刺在
卡拉叙的心脏外膜上。卡拉叙求饶的表情依旧,只等待著他的判决。班尼根本没有看他。
他自卡拉叙的体内拔出了剑,转过身,抬头,用他深遂的眼光在天际寻找莉莉雅。在北方
莫约五公里外,碎骨地山丘战线上方的云下,一点圣洁的身影飘然泛光。
        “莉莉雅!”班尼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叫喊著,无奈地希望莉莉雅能听到自己。
“莉莉雅!莉莉雅!我…”
        远方的圣光越转越明亮,化作白昼的一道流星向西闪去。
        眼望莉莉雅消失在白云的尽头,班尼丝毫没有半点迟疑地穿越了不知道还要不
要打下去的战场,走到伙伴们的身旁,坚决语气地说道:“山穆,我要飞。”山穆道:“
你追不上她的。”班尼相信山穆,问道:“她去哪里了?你能感受到吗?”山穆摇头:“
不行。她的力量虽然无边无尽的强大,却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除非跟她很接近而且她正
好在使用神力,不然我找不到她。”班尼不气馁,继续问道:“她化成光茫离去,那是传
送术?我们一个一个德鲁伊石环去找…”山穆打断他的话语:“那不是传送术。那是超越
了物质与魔法的移动,不需要传送定位。她可以在任何时间到达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

        珊西雅轻握班尼的手:“…莉莉雅是女神…”班尼烦躁地抱头痛苦道:“搞什
么…她怎么会变成神…”山穆拍著他的肩膀:“图拿尔将神力完全下放给她。”班尼看著
他点头:“我知道。但是拥有神的力量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山穆,这甚至很糟糕。”
        “嗯…”山穆想了想,说道:“要找莉莉雅是很难的。唯一的办法是去她应该
会去的地方等她。”班尼虽然心里急著想要见莉莉雅,但想山穆说的自然有道理。反正找
人的专家是山穆,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本事。他点了点头,对山穆说道:“好,那我们就
去等她。走。”珊西雅问:“去什么地方等?”山穆道:“今天中午,西康茫地…”
        精灵跟半兽人迷惘于该战还是不战的迷思之中,相互瞪视地退到两边严阵以待
。他们心中冲击,在自己人阵中谁也不敢率先发表意见。沉默会造成极大的压力,当压力
凝聚后火气就会被逼出来。半兽人中有个比较聪明的,心想碎骨族中不会有人愿意当懦夫
出来讨论停战,还是先挑衅精灵那边看看他们怎么说才好。于是三言两雨之间两边就骂起
来了。
        “这场仗还打不打?”“废话!当然打,飞一个女精灵来说不打就不打了?你
还算是半兽人吗?”“那只半兽人说话客气点!你敢亵渎我们图拿尔女神?叫我们停战是
女神对你们的恩典!”“放你个野兽屁!那是图拿尔我就是仇恨女王了!那明明是叫做莉
莉雅塞瑞芬的女精灵!你当她没到过碎骨地?我们认不出?”“莉莉雅小姐是图拿尔圣女
。女神透过她带来神迹又怎么样?难道你心中的仇恨没让她拿走吗?难道你刚刚…”“谁
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谁知道这不是你们精灵的阴谋诡计?”
        班尼本要催促山穆施展传送术,一听这边又吵起来,心中不爽,把长剑用力抛
了出去。自然守护者在空中随著阳光的映照,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茫,插落在两军之间的
空地、两具精灵与半兽人的尸体之旁。两军被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正待鼓譟,看见杀
气腾腾的圣骑士走出精灵阵地。一步一步清晰沉重的脚步声传入大家耳里,几乎扣人心弦
,一时没人敢出声。
        “还有什么好吵的?相信彼此有这么难吗?”班尼在自然守护者之前停下脚步
,扬声说道:“我是班尼艾皮索德,图拿尔的圣骑士,半兽人屠夫,三个月前曾以德温大
使为名出入碎骨地。在场可有没听过我的?”
        半兽人群中有人以尊敬的语气道:“艾皮索德爵士勇名在外,碎骨一族都很敬
重。”
        班尼道:“既然都听过我,相信我说的话也有一定份量。扪心自问,这三个月
的战阵生涯你们看到了多少残忍之事?如果能够和平相处,可有人真的还想战争?”他在
剑前半跪,一手抓著半兽人尸体,一手抓著精灵尸体,站起身来将两具尸体高举过头。他
缓缓地转了一整圈,让两军之中所有生命都能够清楚看到他们同胞与敌人的死相。“这景
象不会让各位害怕?不会让各位感到悲伤?他们死的有意义?继续打下去,你们死的有意
义?”
        两军默然,尽皆低头不愿与尸体正视。
        “如果他们的死亡有任何价值,就只是给我们还活著的生命带来教训。”班尼
将尸体轻轻放下。“记取教训。让我们永远记得他们。接下来怎么作才是对的,就好像女
神说的:我们自己应该要知道。”他提起长剑在地上拖行,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现在
我也要离开这个是非地。在我离开之前,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任何一句吵架的声音。”
        两军目送班尼走入精灵阵地,各自心中五味杂陈,也没人想要讲什么来跟他挑
衅。过了片刻精灵阵中传出点点魔光,聚集闪耀之后冲出一道紫色光束向西边传去。女神
走了;班尼走了;仇恨似乎也走了。那么到底战争走了没有?和平是否来到?接下来怎么
作才是对的?
        他们自己应该要知道。
         



      第四部、恋光明 第五十五集
      (更新时间:2003-12-14 23:46:00  本章字数:14217)


        
        水中的倒影映出了鞡桑疲惫的愁颜。他看著自己,越看越累,也有点厌恶。摇
摇头,鞡桑丢了一颗石头到水里去打散了倒影。阵阵涟漪破坏了水面上的愁眉苦脸,让鞡
桑再也认不出自己的表情。他苦苦地嘲笑自己,将视线由那湖面移开,取出手帕擦乾脸上
的水滴,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衫。他没有办法在脸上掩饰自己的心情,至少他要在穿著上显
示不出自己满脑子的烦恼。他很烦。他乐天的性格荡然无存。他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让所
有的属下都找不到自己。只可惜那是奢望,尤其在今天更是奢望。
        “报告将军…”
        听到属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鞡桑非常无奈地在心中叹气,转头过来面无表情
地道:“报。”
        “将军,会场都已经布置好了,所有人员也都就定位。”自由港警卫队小队长
方英跑来作状况回报。
        “嗯。”鞡桑点点头。“死拳族各聚落都有派人监视了?”
        方英道:“报告,是。警卫队公式信函也确实发到半兽人各酋长手中,相信他
们今天是不敢在康茫地闹事的。”
        “很好。”鞡桑提步行走,方英当即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向著西康茫地巫师传
送塔前进。“客人开始入场了?”“是。”“目前来了多少名?”“报告,我们在山丘上
搭建的看台差不多坐满了。”“嗯。”问完了该问的状况,鞡桑便不再说话了。巫师塔很
快地映入了眼帘,旁边的警卫队营帐、忙碌的人群、为了不同目的应约而来的各族人马也
都开始占据鞡桑的视线。鞡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脚步越放越慢。他实在不想走过去,一
点都不想。鲁肯一直跟他强调他有选择的权力,但今天每往前走上一步鞡桑都觉得自己是
被逼的。他无法逃避,尽管逃避是他脑中如今唯一的念头。
        鞡桑的犹豫都让方英看在眼里。这几天警卫队忙忙碌碌,大家都想办法让自己
停不下来。他们不太愿意去想这阵忙碌的意义,他们不太敢思考这整件事的对错,因为他
们害怕自己的结论居然跟鲁肯爵士的相违背。警卫队员都非常相信鲁肯爵士,也宁愿相信
鲁肯爵士。但是从鲁肯爵士明显露出要将领导权交接给鞡桑的意图来看,这一次似乎连鲁
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此刻难得与鞡桑独处,方英忍不住想要询问鞡桑对于此事的看法。

        “将军…”方英小心问道:“这几天同事们都…心里很迷惘。我很想知道警卫
队的立场是怎么样?”
        “什么立场?”
        “对于鲁肯爵士要上异界挑战诸神的立场。”
        鞡桑虽然对此也感到很矛盾,但是面对属下询问他也没有半点迟疑。“这已经
是涉及个人信仰层面的问题。你应该要有自己的立场,不能由我来帮你决定。”
        “老实说,将军,”方英道:“我的立场如果坚定也就不需要来问您了。姑且
不论我怎么想,面对那边诺瑞斯各族的人马,警卫队总得要对这件事有所表态。我们的立
场到底怎么样?您不会还没有决定吧?”
        “还没有决定。”鞡桑想都没想地道。“我觉得每个人必须要自己做决定。即
使我们开会作出多数表决,在这件事上也不能够代表警卫队所有人的立场。”鞡桑知道鲁
肯将会正式公布警卫队权力交接,同时也代表了鲁肯要跟警卫队撇清关系。今日中午过后
,警卫队的责任就要交到鞡桑身上,而鞡桑所必须做下的第一个重大决定就是要不要与鲁
肯为敌。为此,鞡桑真的快被烦死了。“我可能会宣布警卫队立场中立。暂时我也只能想
到这个方法。如果你认为鲁肯爵士作得不对,到时候就反对他。警卫队不会怪你。”
        西康茫地的巫师传送塔占地不大,是一个金字塔式的平台建筑。警卫队在传送
塔南面安排了两排人马整齐列队迎接陆续传送进来赴会的“客人”,待客之意是很诚恳,
不过在某些敌意甚浓的客人眼中只怕恐吓的意义更大。传送塔南方三百公尺左右有一片低
矮山丘,警卫队在其上稍加布置,成了简单的观众看台。不管是从巫师塔来还是从另一边
德鲁伊石环来的客人都被领到这片山丘上等待正午到来。至于警卫队本身早在三天前开始
进驻康茫地。为免造成不必要的敌意,他们将营帐扎在山丘的另一面,只搭了三个帐棚在
传送塔边以供茶水招待以及人员休息之用。除了会场布置、接待及安全警戒人员外,其余
大部分都留在营地待命。
        鞡桑一早起床心情不佳,将工作分派下去后就一个人走到一公里外湖边的小酒
馆去闲坐,一直到刚才被方英找到才肯回来。这时走到近了一看才知道今天来的客人远比
他想像的要多,当真是密密麻麻的将那山丘给坐满了。客人之中除了近三分之一是自由港
居民跑来看热闹的之外,其余诺瑞斯各族无所不包,与警卫队有无恩怨的都来凑上一脚。

        由于鲁肯挑明了说第一个目标是仇恨异界,因此英努怒克的信徒来得最多,光
闇精灵就来了起码两、三百名,为首的正是纳黎阿克的达克金大王。伊鲁丁有博学者代表
二十名。博学者立场中立,以撰史为职志,虽然不乏法力强大的魔法研究者,不过此次前
来多半只是为了观察。海拉斯的野蛮人也占了一个小山头。他们与人类同样是诺瑞斯孕育
而来的生命,不过由于北方寒地生活困难,野蛮人倾向于相信古老信仰。至于他们相信的
是哪一个神端看个人,并不一定。故其动向与立场颇不明确。矮人与精灵由于碎骨地大战
的关系无法正式派员前来,今日到场的零零落落,也没有聚在一起。巨魔跟洞穴巨人来的
不多,也不确定他们是来干么的。只不过他们体型庞大,总数不过十名但仍然抢眼。半兽
人、狗头人、鸟人、青蛙人都有代表前来。其余种族数量本就不多,来得更少,就没什么
好提的。
        真实之殿全员出动,现役四十名圣骑士全副武装,备有战马。各自神情严肃、
视死如归。也不上山丘坐著,在与警卫队架设的三座帐棚相隔两百公尺处,全部一字排开
,敌意明确,显然血腥暴力的场面今日是难以避免的了。
        鞡桑在帐棚外十数公尺的地方停下脚步,看向那座鲁肯爵士打算用来进入仇恨
异界的传送塔不语。不久传令兵来报:“鞡桑将军,鲁肯大人请您入帐回报状况。”鞡桑
“嗯”地一声,动也不动。过一会说道:“方英,你去跟大人把状况报告一下。”方英道
:“将军,大人是请您…”鞡桑眼看太阳已经接近天空正中,叹口气轻声道:“你去帮我
报告吧。”
        正午,西康茫地,巫师传送塔。人潮聚集,静待鲁肯。
        “鞡桑看起来很沮丧。”山穆站在山丘上观察著底下的举动。“看来警卫队大
部分的人都不太认同鲁肯的做法。”珊西雅没有精灵的好视力,看不了那么远。听山穆如
此说,她接话道:“也许大部分的人类并不在乎别的种族信的是什么神。真的讲起来这并
不关人类的事。”海尔“喔”地道:“很多人喜欢管闲事。特别是大家日子过得好,闲著
没事干又有人带头煽动的时候。”
        “那…起码鞡桑看起来不太认同鲁肯。”山穆说。“听说他会接掌警卫队,不
知道他会不会…希望他不要做什么傻事。”
        “我倒不担心这个男人会做傻事,充其量他也不过伤害自己而已。”海尔说著
抬头看向这片山丘最高的一点。那里反映著金色的光芒,独立著一条高瘦的身影四处张望
著。山穆随著他的目光望去,疑问道:“你担心班尼?”海尔道:“不,我担心他在等待
著的那名女精灵。”
        “莉莉雅?你担心她什么?”山穆问。
        海尔道:“或许是我多心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山穆说。“如果有什么该担心的,你身为班尼尊敬的长辈,应该要跟
他讲才是。”
        海尔瞪他一眼道:“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也在担心。那你又为什么不跟他讲?

        “我怕他会担心。”
        海尔再看班尼,只见他站在高处四周乱转,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看他
急成那个样子,只怕不需要我们提醒,他早就在担心了。”
        珊西雅跟著他们看了半天,此时问道:“看来我是比较迟钝了。莉莉雅得到了
神的力量。她心中的理想是好的,所做的又是善举,到底有什么需要这么担心的?”
        “只是担心,或许没什么。”山穆对珊西雅解说心中的想法。“我相信神性并
没有改变莉莉雅善良的初衷,只是我们感觉莉莉雅的抱负过于远大,但她的做法却太过急
进。把别人心中的仇恨吸出来由她自己承担?天知道她会碰到什么仇、什么恨?天知道她
纯真的心会不会被玷污?莉莉雅就算再善良,她心里还是有放不下的事情,不然她根本不
需要去取得女神的神力。而且说实在的,我很怀疑她是如何取得神力的。也许她并没有图
拿尔的同意,也许她是强夺来的?总之,她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也就算了。如果她来了,
我担心她会让外界的仇恨影响了本身的判断。”山穆伸手指著远方的班尼。“为了他,莉
莉雅可能做得出任何事。”
        日头已到正中,底下警卫队也开始动作。班尼等不到莉莉雅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只好跳下垫脚石,回头向同伴们走过来。“只希望在莉莉雅找上鲁肯之前能够有机会跟
班尼讲到话。”山穆不愿班尼多想,压低了声音把这句话讲完。
        庄严的鼓音奏起,山丘上的鼓譟渐息。大会气氛打开,鲁肯上场的时刻到了。
警卫队员两旁开道,一条路自休息帐棚直引到他们临时以大理石铺出来的会场平台。帐帘
掀开,鲁肯步入日照之下顿时金光耀眼,令在场众生无法逼视。等到定睛一看,原来鲁肯
穿了一整套亮眼的黄金盔甲。穿别的也就算了,穿这套洛的黄金甲可把真实之殿的人马一
骨火气都挑了上来,沉不住气的当场就骂。
        “鲁肯你这个魔鬼!你有什么资格穿上这套代表圣骑士的神圣装甲?”“快脱
下!不要脸的叛徒!你既然自绝了骑士之路就不该再穿带真实之殿的东西!”“无耻!”
“败类!”
        鲁肯这身打扮正是二十年前残杀底里厄斯时的穿著,这时让真实之殿骂了一轮
,可连海尔跟班尼都感到心中一阵不舒适。班尼声音压抑著激动说道:“这就是我印象中
的鲁肯,这些年来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的恶魔。他何必穿这套盔甲来惹起不必要的谩骂?
在我看来这实在挑衅。”山穆拍拍他道:“别想太多。这种场合总要穿的体面一点。”海
尔却道:“我认为他是在宣誓他圣骑士的身分。洛的黄金甲是圣骑士专用甲,若非真正的
圣骑士是没有办法穿的。真实之殿的小子们连这一点都不去想,只顾著乱骂,我看是成不
了什么事了。”
        鲁肯继续走著,丝毫不理会真实之殿的闲言闲语。警卫队在场的队员们已在事
前给交代过不能不得回应任何挑衅,所以他们也都没有出口骂回去。真实之殿的人骂了几
句,一看没人理他们,顾虑身分场合,只好住嘴。鲁肯踏上阶梯,往平台中央一站。警卫
队看准时间息了鼓音,现场一片宁静。
        “各族的朋友,大家好。”鲁肯在台上面对著整片山丘的观众开口说道。“我
是自由港市民兵组织自由港警卫队的领导人鲁肯。各位既然收到本人的邀请函而来,自然
也不需要我多做介绍。本人个性冲动,也不喜欢多说废话,所以就直接进入主题。今天请
大家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随著鲁肯摆出介绍性的手势,鞡桑带著沉重的步伐走上了平台,来到鲁肯身边

        “这位是自由港警卫队的鞡桑将军。鞡桑出身于自由港武术家公会,其格斗本
职技能有成,在警卫队任职期间劳苦功高、任劳任怨,也深得下属爱戴。本人对其长期观
察,也常派予艰难任务试炼,知道其人品与领导智慧皆值得信任,乃是我们警卫队一等一
的人才。本人在此正式宣布自由港警卫队领导权力交接,自今日起由鞡桑担任新领导。从
前自由港警卫队若有什么不好的、蛮横的地方,希望在鞡桑将军手中都可有全新的风气改
正。鞡桑将军的领导风格与本人颇有不同之处,趁著今日各族都有代表参与,正好作一次
宣告。日后若是遇上什么往来冲突,还请大家不要计较本人领导期间所造成的不愉快。”

        “至于本人自己则于此刻起卸下所有自由港警卫队职务。此后自由港警卫队与
我无关,而我所作所为也都不关警卫队的事。如果有任何人要把跟我个人的恩怨算到警卫
队头上,那将会付出极端愚蠢的代价。”
        人群中传来许多窃窃私语。除了警卫队本身以及少数消息灵通人士之外,大部
分的观众包括自由港居民在内都想不到鲁肯会在此时与警卫队画清界线。他们以为鲁肯想
要干出这种大事总要靠他多年培植的自由港警卫队,哪里想到他会一个人去做?其中反应
最大的还是自由港的民众,他们忧心又不舍地叫道:“鲁肯大人!您怎么可以离开警卫队
呢?”“大人!鞡桑将军虽然是好的人选,但是您何必现在…”“您要做什么事,自由港
全民都会支持您。又划清界线干什么呢?”“鲁肯大人,自由港失去了您就好像失去了太
阳一样。请您再考虑考虑吧!”
        山穆对伙伴说道:“这种权力交接的事关起门来私下解决就好了,何必在这种
场合公布?现在鲁肯失去了警卫队,警卫队失去了鲁肯。只怕今天在场各族都已经开始盘
算日后要怎么对付自由港了。我怎么看都觉得此举弊多于利。”
        “赌一赌也好。”海尔道。“警卫队少了鲁肯必定会面临各族考验,不管今天
有没有公开宣布都是一样。但是现在宣布了,只要鞡桑对今天的事处理得当,未必不能在
这里为新的警卫队定下良好的基础。此举是好是坏,端看鞡桑今日的表现。”
        鞡桑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话,神情一派严肃。待鲁肯宣告完毕,他还是不发一
言,转身便退往平台旁边站好。鲁肯知道鞡桑对自己有不能谅解的地方,也知道他还没准
备好要接手这个重担。眼见他摆明心情不好,鲁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他,于是等他站
定之后就对观众继续今天的主题。
        “警卫队的事情就说到这里,接下让我们来办今天的正事。本人的想法与即将
的作为都已经写在邀请函中,各位也都是因此而来的,我不再重复。如果各位之中有想要
跟我讲道理说服我的就先请不要浪费时间。谈话的时刻已过,我不会改变主意。想阻止我
的人现在就请上来使用暴力。”
        鲁肯直接了当,倒让今天的来宾个个却步,谁也不想第一个冲上去。大家都听
说过鲁肯的勇猛,也都间接地让自己信仰的神址警告过他的可怕。今天虽然多少都怀抱著
为了阻止鲁肯而来的心态,不过怎么个阻止法大家也没共同开会讨论过。虽说最好的办法
当然就是一拥而上,但是各族没这个默契,又自重身份,要真的围殴起来有多难看?要是
围殴还殴输了那不是更惨?反正想来想去,跃跃欲试的很多,没人想当第一个就是了。
        鲁肯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一看没人要上,他乾脆用言语刺激:“我之前就说
过了,想阻止我将会世界上最危险的事。各位只要上了这座平台的,我就不保证你的性命
安全。”
        世上有些生命天生的吃硬不吃软,一听有人恐吓就沉不住气。就看那山丘底下
“轰”地一声站起一名巨魔,扛起大斧头“碰碰碰碰”地就走到台上。吓唬人似地大叫一
声“哇!”,然后指著鲁肯骂道:“人类坏蛋想要欺负战神!战神生气,派牟法来吃你!
乖乖不要动,一口就吃完!反抗就多吃几口,痛死坏蛋!”鲁肯好笑:“战神有没有说要
怎么吃?”巨魔牟法叫:“随便!战神说坏蛋的肉好,吃了可以多活五百年!”鲁肯道:
“战神说谎骗你。”“战神不会骗牟法!”“那就来吃吃看!”
        巨魔大斧一举,纵身就跳。别看他这一跳不怎么高的样子,因为身材比例的关
系他还是跳了两公尺有余,斧头一劈就是从鲁肯头上猛力落下。鲁肯见他笨重,向后一退
就要避开。不过那巨魔没有看起来的笨重,臂力更是一流,手一转变将斧头换个方向横著
砍过来。鲁肯不是躲不过这斧,只是他不愿再躲。他提起散放蓝气的手掌向旁与那强猛的
大斧硬碰硬地撞上。就看到那斧头泛蓝,滋滋作响,电得巨魔两条树干般的手臂发麻。鲁
肯本以为这一下能震得巨魔武器脱手,想不到那巨魔大喝一声,在满手蓝气还没涣散之前
就又挥斧砍来。鲁肯“喔”地一声,不禁佩服,心想:“战神拉罗斯柴克倒也厉害,挑选
的这个巨魔如此威猛,必定是欧咕岢里数一数二的勇士。”双手握拳便捶了过去。
        虽然巨魔勇猛,打的似乎精采,但是结果注定的打斗并没有多大的看头。班尼
看了几眼便不再看,侧过头对海尔道:“叔叔,我以为真实之殿会抢先发难,想不到他们
还挺沉得住气。”海尔道:“喔。他们有来找过我,说今天一切听我行事。”班尼点头:
“我想他们也会来找您。但是如果叔叔今天不出手,他们难道真的忍得住?”海尔摇头笑
道:“不太可能忍得住,只看他们什么时候要来逼我下场。你看,不就已经派人来了?”
班尼像真实之殿的人马看去,一人脱离队伍像他们所在处走来,看身型就是达可帝傲。“
叔叔,他们来逼您就会出手吗?”“不一定,要看他们怎么逼。”
        随著场中一声“吼!”叫之后传来的是一阵“咳咳咳…嗬…”地越来越细微的
哀喘声。巨魔牟法的大斧丢在一边,抱著肚子缩在地上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鲁肯把大斧
捡起放到巨魔身旁,说道:“不管我的肉多好吃,你没有本事吃就不要贪心。回去吧。”
牟法怕了,一手抓起大斧一手捂著肚子,一拐一拐地离开平台。
        “呱呱!”跳上一条绿油油的身影,原来是一名来自南方沼泽的青蛙人。“我
是来自古喀的蛙族王子枯嘎葛!以勇气之神迈尔的名字前来阻你去路。鲁肯爵士,六十年
前我就已经来过一次。当年看你幼小,不忍心下手,却想不到当真酿成今天的祸事。”
        鲁肯“哼”道:“你的祸事并不一定是我的祸事。勇气之神派你来你就来,这
倒也很有勇气。你既然已经决意阻我就不必再说废话,更别要提六十年前的旧事。当年你
是不忍下手还是不敢下手?嘿嘿…这不要说是你自己知道,在场知道这件事的也不会少了
。不啰唆,来!”
        枯嘎葛两手向天捧去,在一阵幻化之中取出一根绿银法杖。“借我主所赐之勇
沼神仗的力量,我将亲手葬送你这恶魔!”右手高举神杖,左手在身前比出魔法手势,叫
道:“葬送!”随即念起咒来。只见他神杖顶端泛出火红色的魔光,随他咒语念动而越见
闪烁,闪到极致境界竟让整个平台笼罩上一片火红色彩。数道狂放的魔法线条射出,在枯
嘎葛身边画上一圈鲜红的火焰。火焰圈随著法杖运转向四周奔放,瞬间占据了大理石平台
,形成一片活生生的火海。
        鲁肯挺立于火海之中任火烧灼,面无表情,看不出痛痒。
        “想不到蛙人之中有这种人才。”海尔语气之中带有赞叹。“巫术能够带动出
这种威力,我一生不曾见过。”山穆认同:“法力之强大,世间少有。”班尼却对山穆道
:“谦虚什么?你不比他差多少。”珊西雅看戏,掩嘴轻笑。这时达可帝傲已经来到众人
面前,对众人行骑士礼后语气略显急迫地说道:“海尔爵士,索拿爵士想请您…”海尔打
断他道:“现在有好戏看,待会再说。”
        枯嘎葛“呱呱!”两声,将神杖在头顶上挥舞的虎虎生风。火海受到神杖带动
,以枯嘎葛为圆心急速运转,成了一道火焰飘成的龙卷风,笔直冲入云端。这法术的效果
施到此时已经将平台上的景象全部包括其内。旁观众人震摄于法术景象,但却也无法看出
火焰之中鲁肯正作何应付。就看那火风乱转,刮得大家皮肤生痛,衣衫灼烫。站得离场上
近的警卫队员抵受不住纷纷向后退去。有走得慢的竟控制不住腾空飘起,若非鞡桑手快一
个一个把他们拉了向外丢开,只怕都要被卷进火风之中死去。
        “这个法术范围广大,但是伤害力却聚而不散,全往鲁肯身上袭去。小班尼,
看得出他的运用法门吗?”海尔边看边教导著。班尼试图专心去看,去思考其中奥秘,然
而他的心思围绕在莉莉雅身上,此刻要他专心只是一种奢望。海尔见他不说话,伸手在他
肩膀上拍了拍,也不再多说什么。达可帝傲眼看底下真实之殿的人马浮动,老爵士们频频
向他望来,知道大家都在等他把海尔找下去,而且已经等得很心急。他凑近了又对海尔道
:“爵士大人…大家都等您下令…”海尔转头瞪他一眼,说道:“多等一下不行吗?跟他
们说我在忙。”达可帝傲听海尔语气不悦,一时就不敢再说了。
        火旋风之中,格嘎葛汗流浃背全力施为,连他身体中的血肉也一点一滴的流失
、萎缩。勇沼神杖是一把禁忌的法器,说穿了就是能将物质转化为能量的媒介。透过此杖
所施展的法术能够发挥出几近无限大的威力,但是施术者的生命也会急速的被掏空。在格
嘎葛的信念里,能够牺牲一己的生命为勇气之神效力是绝对值得的。在他的眼前,鲁肯被
法术烧至灰飞湮灭简直是意料中事。只可惜当他终于发现死去的鲁肯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
幻想,而真实的鲁肯却已穿越火海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终于了解到自己是一只名副其
实的井底之蛙。他的心寒了,但是他还是有勇气面对一切。他咬著牙关将自己的生命源源
不绝地送入神杖,即使绿色的皮肤已经被渗出的血液染成血红他也不愿停手。
        鲁肯语气不悦地说:“看看你的神对你做了什么?为了对付他的敌人,竟然将
如此邪异的法器赐给你来使用?我跟你的神对抗到底关你什么事?如果我真的有能力跟你
的神对抗,你怎么会相信拿这种东西来就能杀我?你的神苟且偷安。他若真的为子民著想
的话就应该直接面对我,而不是要你以死亡来表现忠诚与勇气。”他右手一伸,自火海里
取了一掌火焰来。手掌握起,火焰紧缩,颜色变幻成宝石蓝光。他带著这团蓝火抓向枯嘎
葛手中的神杖,手掌握下的瞬间神杖就碎成蓝绿相杂的灰烬随著火旋风的运转散去。
        勇沼神杖毁灭之后,枯嘎葛的法术失去魔力来源,火自然也停了。众人到此时
才能看清场中的情况,也才大吃一惊。枯嘎葛两脚一曲跌倒在地,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满身鲜血那是不必多提了,然而肌肉萎缩、表皮皱起,整个身体彷彿被吸了一半的血肉
去一般。观众不知道这是勇沼神杖的关系,还以为他是给鲁肯打成这样。鲁肯站在他身前
,眉宇之间不露喜乐,说道:“我相信你如此执著于你的信仰必定有你的理由。我说迈尔
大神如何如何你大概也都听不进去。我只能说你已经尽力了。对一个神来说你是一个很有
勇气、很棒的信徒。回去吧。”
        枯嘎葛无话可说,黯然点头。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又不想众目睽睽下爬下去,
最后是让警卫队跟青蛙人各自派人上来才把他搀了下去。
        鲁肯看著枯嘎葛乾枯的背影,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听到警卫队中好几个
人同时叫道:“鲁肯大人!小心啊!”鲁肯瞄到眼角有紫光闪耀,知道是身后有人偷袭。
他提起右脚重重向地上一踏,借此一踏之力身体已至五公尺之外。稳稳站定之后,鲁肯笑
吟吟地转头望去,这才看到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半兽人两手举著一把紫光大剑正满脸奸诈地
对著自己瞪视著。
        “猛博克?原来你也想来惹我。这二十年来我对你们死拳族可没亏待过呀。”
鲁肯的语气中似乎完全没把这半兽人跟他的大剑当一回事一般。
        “没有亏待?二十年前你答应要助我统一死拳族!我问你,如今死拳族统一了
没有?两年前我的土地让煞哈克那帮家伙入侵,你问过一声没有?当初你把话说的多好听
?结果掌权之后你除了压迫死拳族之外,你做到了什么?”这名叫做猛博克的半兽人拿著
紫剑指著鲁肯一开口就骂了一串。死拳族半兽人不像碎骨族那样集中团结。一直以来死拳
族的部落就散布在安东尼西雅东岸各地,由各部酋长自行领导、各自为政,并无一个名义
上的共主统领。所以千百年来他们除了必须面对日趋壮大的自由港人类势力之外,还需要
花极大的精力去应付各部落彼此之间的争权夺利。二十年前鲁肯为了夺权而挑拨死拳族围
城,当时跟他接头的主要合作对象就是这个猛博克。鲁肯答应事成之后会助他一统死拳族
,并将东、西康茫地北半部划分为死拳族的领地,人类不得涉足。当然,说大话不用本钱
,这些条件都是鲁肯信口开河,从来不曾有过将之实现的念头。
        “你死拳族明明知道自由港是在我的领导之下,却还有事没事地就来骚扰自由
港民众,这不是不给我面子?我没有发兵灭了你们死拳族,这还不算没有亏待你?”
        “你这言而无信的狗屎!当年我真是瞎了眼才会错信你的鬼话,导致这二十年
来死拳一族饱受欺压!天幸仇恨女王眷顾,赐下了这把异界神器‘尸法魔剑’让我得以报
仇雪恨,为死拳族平反!”说著猛伯克举起大剑,脸上一派信心满满,根本不把鲁肯放在
眼里。
        鲁肯目光一变,锐利惊人,直直瞪入闇精灵群中的达克金大王。猛博克手上的
尸法魔剑并不是非常出名的法器,不过鲁肯刚好知道这把剑乃是达克金大王的私人收藏。
如今剑既然落入了半兽人手中,自然是达克金施展手段出面挑拨的了。此时达克金远远望
见鲁肯瞪来,当即很有礼貌地抱胸作礼,以笑容回报。只不过他脸上那份愉快的笑容充分
表达了“就是我,怎么样?”的意思就是。
        与达克金目光相交之后,鲁肯并没有对他作出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回头面对猛
博克说道:“今天真热闹,各式各样平常看不到的神兵利器今天都给看到了。猛博克,这
两个月你们死拳族动作频繁,很不安分,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本来我想留给鞡
桑将军来跟你们解决也就算了,既然你现在亲自找来,那我们就趁机解决解决。你有野心
想要统一死拳族,若能在今天杀了我,当然会对你心中大业有很大的帮助。可惜我怎么看
都觉得你是不自量力、自掘坟墓。没有实力就是没有实力,一把再怎么强大的神剑也不可
能改变这个事实。刚刚蛙人拿了把神杖出来做了示范你还不能从中得到教训…”
        达可帝傲眼看鲁肯与半兽人讲完话就要动手,怕海尔又说要等看完了再说,于
是他趁鲁肯还在说话的时候跑到海尔面前说道:“爵士大人,这半兽人摆明找死,没什么
好看的。便请大人下去跟大家会合,带领真实之殿一起对抗鲁肯吧!”
        “昨天你们说好了要听我号令行事,现在我就下令:”海尔严肃命令:“今天
真实之殿所属的所有骑士不可与鲁肯冲突挑战。就这样。你把我的命令交代下去吧。”说
完继续去看鲁肯方向,就当达可帝傲不存在一样。
        达可帝傲想不到海尔如此傲慢,只有强忍心中不满低声下气地道:“大人,这
个命令我怕骑士们难以接受。为了周详起见,还是请大人下去与索拿爵士讨论一下吧?”

        这时鲁肯跟猛博克已经打起来了。海尔目不转睛地看著场中打斗,不带语气地
随口说道:“不用讨论。你把我的命令交代下去就好了。”
        达可帝傲忍耐不住,说道:“海尔爵士,您是我们真实之殿地位尊贵的高阶骑
士,答应了的事情怎么可以轻易反悔呢?”
        “我答应你们什么了?”海尔问道:“你们昨天死缠著我,我看不下去当年的
真实之殿竟然被你们搞成这幅德性,所以才勉强答应今天指挥。我可没有说过会带领你们
跟鲁肯打架、报仇。不要跟我啰唆,真实之殿今天不要出手就对了。”
        达可帝傲越听越怒,抬高语调道:“您是有身分有地位的人物,不应该跟属下
玩弄文字游戏。”
        海尔语气也不好了:“玩文字游戏?昨天就跟你们说过我不希望真实之殿跟鲁
肯正面冲突,你们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你们就是打好主意了,反正先拖我下水,今天你们
说什么都要打我也就不好袖手旁观。你们这不是摆明了利用我吗?真实骑士的精神是这个
样子的?”
        达可帝傲心中有愧,声音又变小说道:“大人,我们这么作…也都是为了要给
底里厄斯爵士报仇呀…”
        “我不相信你们是为了给老爵士报仇。”海尔一点面子也不留地说:“底里厄
斯爵士死的时候你才多大年纪?你跟他能有多大的交情?更别提这些年来新招的年轻骑士
能跟二十年前死去的老爵士多熟。的确,你们找鲁肯是要报仇,不过你们报的可不是底里
厄斯的仇。你们恨鲁肯是因为他的警卫队势力压过了真实之殿,是因为鲁肯的警卫队让真
实之殿在自由港里面无法翻身。说穿了你们只是败在他的手上又不肯认输而已。圣骑士,
你自己应该想想看,你们这种行为想法跟底下这位半兽人有没有什么差别?”
        达可帝傲在碎骨地被囚二十年,对半兽人的恨意自然涵盖到死拳族身上。他管
不了海尔说的有没有道理,一听到自己被拿去跟半兽人比登时怒火中烧,说道:“当然有
差别!我们代表正义,半兽人代表邪恶,这就是差别!”
        “因为真实之殿代表正义,所以你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海尔道:“你醒
醒吧!真实之殿被仇恨打垮,早就不能代表正义了。你们现在该做的是重新检视中心信仰
,从内在做起把真实之殿失去的一切再次建立起来。什么打打杀杀学人家报仇的事情对真
实之殿是不会有任何助益的。”
        达可帝傲看看海尔,又看看站在他身旁的艾皮索德爵士。吸了口气,他说道:
“这么说爵士大人今天是不会帮忙了?”海尔摇头:“你们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我怎么
能期待你们会听从我的领导?”达可帝傲讽刺道:“原来海尔爵士是个贪生怕…”班尼踏
前一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班尼的救命之恩达可帝傲一直放在心里,这时见班尼出面,他
自然也不好把气话说完。他改口道:“真实之殿已经决议今日不成功便成仁。爵士大人既
然不愿意帮忙…那就成仁吧。”
        海尔道:“你太看得起我了。就算我帮忙也一样要成仁。”
        达可帝傲不再理会海尔,头一偏便向著真实之殿众骑士所在走去。
        看著达可帝傲执迷不悟地离去,珊西雅有点忧心地问道:“今天鲁肯到现在出
手都分轻重,应该不会杀害真实之殿的人吧?”班尼道:“希望他们不要咄咄逼人,做得
太过分。鲁肯一把年纪了个性还是十分冲动,太过逼迫是会让他失控的。”海尔点头:“
的确,我们静观其变。真实之殿如果执意送死,我也不能真的不管他们。”
        这个时候底下终于传来半兽人的惨叫声,而且还伴随了一旁众闇精灵的轻呼。
原来鲁肯出拳打得猛博克吐血的同时又将他手中的尸法魔剑给打飞,在长空中画出一条百
多公尺的紫茫,最后端端正正地插在达克金的面前。由于纳黎阿克城奸诈风气盛行,闇精
灵们都已经习惯把不满与怒气放在心中。是以尽管鲁肯如此挑衅,众闇精灵都只是忍不住
轻呼一声就算了,谁也不敢破口叫骂。
        鲁肯下马威一下,见达克金的脸色难看,不禁心里暗自好笑。看闇精灵们一时
没有要说话的样子,鲁肯便又面对蹲在地上的猛博克说道:“神兵力器是打不倒我的。这
不是一个靠武力可以解决一切的世界。你如果够聪明的话就应该学学闇精灵,不必亲自出
手就能挑拨你来跟我打架。你要是更聪明的话就该用脑袋好好想想,到底死拳族需不需要
那么多土地?是否真的有必要跟人家争强斗狠?生命活在世间要能懂得满足,要做自己的
主人,不要被人家利用。不要被仇恨利用;不要被冲动利用;不要被神利用。死拳族这些
年来没有统一、没有与人类冲突,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有什么不能满足的?你若放不下
野心硬要挑动是非,到头来你会得到多一点还是失去多一点?这不需要我说你也应该知道
。回去吧。”
        猛博克下巴脱臼、口水直流,讲不出话来也就没什么好讲的,只好招来两个部
下把自己给扶下去了。这时候场下传来人马杂踏,真实之殿的四十名圣骑士排成二十人的
阵面整齐地行军至平台旁,把警卫队守在平台南面的人员给挤到一旁。中央一人纵马而出
,手持长剑直指鲁肯,正是索拿爵士。
        “鲁肯!”索拿高声说道:“你最近说话都挺好听的。只不过为人若不能以身
作则,讲得话再有道理也无法令人信服。你叫半兽人要懂得满足,这是对的。但是你自己
可知足吗?当初是谁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挑动他族战争、残杀自己上司、背信弃义、视世
间道德于无物?你要别人不可被仇恨利用,可有想过这许许多多的仇恨都是你自己种下的
?”
        鲁肯低头作礼,说道:“索拿爵士。二十年前发生在真实之殿里的是一场悲剧
,是我一辈子所作过最后悔的事。这些年来我深深自责,觉得很对不起真实之殿,所以我
完全不希望跟你们动手…”
        “每个人做了坏事都说一声对不起就没事了吗?”索拿叫道:“当年底里厄斯
对待你就好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你不但不感激,反而…你…你把他杀了…你不会做恶梦吗
?你晚上怎么睡得著觉啊?”说到此处心下激动,索拿脸部肌肉颤抖,老泪纵横。
        鲁肯神色黯然,说道:“其实我心里跟你们一样痛恨那个二十年前的我自己。
我也一样很想为底里厄斯爵士报仇…”索拿大叫:“不准你提他的名字!你这个败类没这
个资格!”鲁肯等他叫完,继续说道:“只是逝者已以,我们都没有办法改变过去。生命
必须要能走出过去的阴霾,不能老是活在过去的痛苦里。各位念念不忘老爵士的仇,以报
仇为真实之殿的最高宗旨,这是否太钻了一点?真实骑士的信条是以宽容为出发点,并不
是有仇必报。”
        索拿怒道:“鲁肯!你这么讲是在讨饶吗?还是你要说因为不想伤害我们所以
才讲这些?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也不在乎你是否内疚、是否真想悔改。今天真实之殿跟你
拼了!你必须要为你曾经种下的过错付出代价!的确真实骑士的信条是以宽容为出发点。
不过我问你,如果我们不杀了你为老爵士报仇,我们怎么对得起自己?又怎么去宽容自己
?”他长剑高举,下达命令道:“真实之殿的圣骑士们!眼前的恶魔虽然只有一人,但其
力量可比千军万马!为顾全大局、伸张正义,我们不必跟他单打独斗。拔剑!”
        真实骑士们在马上大喝一声,整整齐齐地将马鞍上所挂之长剑拔出。在此同时
围在平台四周的警卫队员也纷纷拔剑,破口开骂:“不要脸的家伙,竟想要以多取胜?你
们还配自称圣骑士吗?”“是非不分的东西,枉你们以正义自许,竟然连这种事都干得出
来?我操!你们到底还标不标榜荣誉啊?”“真实之殿沦落至此简直可怜。干嘛不解散算
了?留在世上丢人现眼啊!”“你们根本是自由港的耻辱!毒瘤!”“今天会场有警卫队
维持,绝不允许你们以众欺寡!”“保护鲁肯爵士!”“爵什么士?鲁肯大人才不稀罕这
种毫无荣誉可言的骑士团体所册封的爵位!”“自由港之耻,滚回去!”“滚!”“快滚
!”
        一阵号角声响起,警卫队所有队员立刻立正站好,肃静不语。鞡桑大步走上平
台,目光沉重地对警卫队及真实骑士们都瞄过一遍,最后停留在鲁肯的脸上。鲁肯与鞡桑
对看,没有眼神提示也没有表情动作。他已经把指挥权交给了鞡桑。他不要再去干涉警卫
队的任何行动。于是鲁肯向后退开一步,跟在场其他人一样静静地等带著鞡桑表态。
        对许多目前尚且按兵不动的与会者来说,警卫队的立场是决定性的考量因素。
如果自由港警卫队决定要力挺鲁肯完成他信中所写的妄想,那不要说今天来的这些人没什
么好出手的了,就算各族有充足的时间把所有兵马招来也未必能与自由港抗衡。对于没有
真正见识过鲁肯力量的生命而言,警卫队反而是一股比鲁肯更需担忧的势力。所以在他们
贸然出手挑战鲁肯之前,他们必须要知道警卫队会怎么作。
        在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之下,鞡桑开口说道:“所有警卫队员把剑收起来。”
        警卫对军纪森严,听到命令便立刻收剑。其中当然有少数几名心中不忿,但他
们都不想在鞡桑刚上任的此刻于众多外人面前公然违抗他。所以他们也只好把不满写在脸
上,乖乖地将手中长剑收回腰间挂。
        “鲁肯爵士已经跟警卫队划清界线。今天是他处理私人恩怨,自由港警卫队不
得插手。”鞡桑继续道:“今日之事我们保持立场中立,不论谁对谁错、公平与否我们都
不相帮。你如果有情深意重、非插手不可的,就把警卫队的制服脱下来,以个人名义行之
。现在全部退后十步,把场地让出来给真实之殿的圣骑士们。”说完他就走下平台。
        警卫队员不再言语,各有小队长下令退出十步以外站定。
        海尔点头说道:“这个鞡桑不错,是个领导人才,讲话都留有后路。一边说他
们中立,一边又说如果逼人太甚自然会有人脱了制服出来插手。至于脱了制服之后是不是
从此就不算警卫队员了?他也没说清楚。一番说话对内对外都有吓阻效用,意境真高。依
我看他虽然没有鲁肯的霸道,但是未来警卫队在他的领导之下未必会比以前差了。”
        山穆却道:“我看你把他想得太复杂了。鞡桑是个直性子的人,我觉得他其实
就跟我们一样,还没决定鲁肯想做的是对是错、该不该认同而已。只不过他跟鲁肯比较亲
近,所以内心远比我们煎熬。”
        海尔“嗯”一声道:“我不认识他,随便说说罢了。现在四十个打一个,说什
么都是多余的,专心看吧。”
         



      第四部、恋光明 第五十六集
      (更新时间:2003-12-14 23:47:00  本章字数:17262)


        
        索拿等警卫队闹完,当即不再啰唆,举起长剑叫声“冲锋!”一马当先就杀了
上去。真实骑士们听了口令,个个毫不犹豫,拉了马缰便跟著向鲁肯冲上。鲁肯心想既然
说不通道理,那还是先打了再说,尽量手下留情就是了。索拿爵士老当益壮,马上英勇,
冲到鲁肯面前大喝一声出剑便砍。鲁肯跨步一让闪过这剑,索拿的马快,拉缰不及,登时
便奔到鲁肯身后去。闪过索拿之后,鲁肯紧接著面对的就是三十九名真实骑士壮观非常地
对他冲杀过来,并且人人神情坚定、视死如归。鲁肯看这声势,担心人多手杂,乱斗之下
若是失手杀了哪个圣骑士可就有违本意。心念转动,决定先声夺人。
        鲁肯两掌平举胸前,掌放蓝光。跟著两臂向外分开,随他双掌走势在身前划下
半圆形的一道深蓝轨迹。双掌上翻,鲁肯放出蓝色轨迹向外急速扩散,景象华丽惊人。众
真实骑士身在马上,这道光打不到他们,但是他们跨下的马匹可是全数遭击。战马们中击
后不痛不痒,也不惨叫,只是全身僵硬、冲势受阻,当场凝止在原地,彷彿被急冻在看不
见的冰山之中一样。真实骑士们正当快速冲刺之际突然之间座骑止步,只搞得他们收不住
重心,身体前倾离鞍飞起,批哩啪啦一阵全部摔下马来。面对鲁肯一身看不见尽头的可怖
力量,真实骑士们丝毫不显畏惧,在地上滚了几滚之后便即翻身爬起,提起长剑又向鲁肯
奔去。
        “叔叔,你看鲁肯使的到底是魔法还是什么样的力量?”班尼心中疑问许久,
此刻再见鲁肯的奇异蓝光,忍不住开口问道。
        海尔闭起双眼细细感受,回忆适才所见景象,过了一会儿说道:“这的确是魔
法。不属于任何法术派系,乃是鲁肯自创的。山穆?”
        山穆对此也曾思索许久,说道:“他不需要手势、不需要念咒,动念之间法术
已成,效果随心所欲。他已经超越了诺瑞斯上所有对法术的认知,甚至能够赐予元素真正
的生命。你们如果要问我的想法,我会说这并不是法术,这是属于神的力量。诺瑞斯上再
也没有任何生命能够做到。”
        “厉害、厉害。”海尔道。“不过我看未必没有其他生命能够做到。”大家看
著他一起问道:“谁能?”海尔道:“图拿尔圣女。”
        班尼一听,右手捂上额头,满脸苦恼地说道:“别再说了。越说我越担心。”

        海尔把班尼的手自额头上拉下来,正对他的眼神说道:“班尼,你听我说。从
现在起随时让山穆对你加持狼之魂与浮空术。一旦莉莉雅来到,我要你第一时间内赶到她
面前。我们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也不清楚她如果真的来了又会做出什么事。但要是她有心
挑战鲁肯的话,你是唯一可以阻止她的精灵。”
        珊西雅道:“其实鲁肯并无心伤害前来阻止他的生命。我想就算莉莉雅真的跟
他挑战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未必。”海尔缓缓摇头道:“鲁肯一心想要挑战诸神,但是他毕竟不曾真正
面对过任何神。他的力量跟神比起来到底有多大的差距?这点他不可能有把握。莉莉雅如
果来了,对鲁肯来说正是一个绝佳的试探机会。所以我想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班尼斩钉截铁地说。
        真实之殿与鲁肯的战阵之中此时传来了鲁肯宏亮的声音:“索拿,你们根本伤
不了我。我已经处处忍让,你们也该适可而止了!”
        海尔等转回往场中看去,只见真实之殿那四十匹马如今还像雕像一般给定在原
地,在它们四周摊满一地的盔甲以及长剑。真实骑士们已给打得东倒西歪,但仍然不顾一
切地从地上捡起武器继续对鲁肯扑去,简直是要拼个同归于烬。
        “适可而止?你这背叛者还不明白?除非你把我们都杀了,不然今天真实之殿
绝不罢休!”索拿手中的剑已经断去一半,但这断剑并不能打断他找死的决心,大吼一声
又猛劈出去。
        鲁肯火气上脑,心想真实之殿这些圣骑士这般年轻,哪里会跟我有那么大的仇
恨,多半是索拿这老头教导有方,仇恨思想灌输的太过彻底所致。只要索拿还能说话,这
场滥仗就绝无可能结束。主意打定,鲁肯蓝光一放将身边好几名真实骑士逼开,一拳正对
索拿断剑捶下。索拿只感到掌心一麻,全身登时让一片蓝电缠绕,再也动弹不得,说不出
话来。
        “真实之殿的圣骑士们听好了!”鲁肯一边闪躲来剑一边叫道:“你们之中大
部分的人都是在底里厄斯死后才加入真实之殿。试问这二十年前的仇恨跟各位有何关系?
何必跟这活在过去的老人来找我送死?”
        达可帝傲挥剑大叫:“哪那么多废话?你想了结跟真实之殿的恩怨,今天就爽
爽快快把我们都杀了!”
        鲁肯空手抓紧达可帝傲的长剑,使其抽动不得,说道:“你很面熟,可是当年
的达可帝傲?”达可帝傲扯剑不动,说道:“不错就是我!”鲁肯道:“听说你随圣战军
失陷碎骨地,让半兽人关了二十年,直到三个月前才让精灵救了出来。照常理来看,你累
积了这么多年的怨气无处发泄,多少会有点心理变态,逮到机会就想找人报仇。这么说不
过分吧?”
        达可帝傲骂道:“是又怎样?我被囚二十年都是因为你当年野心。真恨不得扒
你的皮、吃你的心!”
        鲁肯将他长剑向前一推,达可帝傲站立不稳,随著势子向后跌倒在地。鲁肯回
头又挡下三、四把砍来的剑,说道:“圣骑士们!如今领导真实之殿的尽是一堆心理变态
,你们怎么能够相信他们所教导的信条是对的?现在的真实之殿已经不是维护正义的善良
组织,而是充满仇恨的愤怒殿堂。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只要各位有心,我鲁肯这就修书
推荐,安排你们加入魁诺斯生命之殿。在那里各位可以继续圣骑士生涯,并且让你一生追
寻的抱负得到实现的可能。不要心存幻想了,有这些老人在,真实之殿就不可能重回之前
的荣耀!”
        一名年轻骑士趁鲁肯说话的时候从他身后扑来,紧紧抱住他的双手试图要他不
得动弹。鲁肯左手一抬向肩后弯去,抓到对方的头发就把他整个人扯到自己身前。那名骑
士十分悍勇,两手握住鲁肯抓著自己头发的手狠心一推,竟将自己头发连带些许头皮都扯
了下来。圣骑士满脸鲜血地站在鲁肯面前,待头上疼痛所引发的抽恤过去之后,咬牙说道
:“古老的仇恨我根本不在乎。我只知道你做了坏事不但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还能
得到自由港的万民爱戴。群众的善忘以及善变导致这个世界黑白不分!我没有办法允许我
的下一代活在拥有这种混乱价值观的社会里!恶人必须受到惩罚,不管你事后做了多少善
事都不能弥补!今天我跟我的同侪来这里是为了要拨乱反正,为这浑沌的世界分出黑白!

        鲁肯反手一巴掌就把那年轻骑士给打的原地转圈。旁边四名骑士涌上来,鲁肯
出手把他们的剑全抢过来。四把剑握在手里,一使劲折成八截,顺手都给扔在地上。这时
转圈的那名骑士停了下来,鲁肯出手向他胸口抓去,坚硬的胸甲好似丝织的一样握成一团
,将圣骑士提到自己面前。鲁肯瞪著满脸是血又晕头转向的年轻骑士道:“这一巴掌是为
了打醒你这浑蛋。你这些年来是活在梦里吗?真实之殿筑了高墙不让你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吗?黑白分明的世界只存在于童年回忆里;混乱浑沌的价值观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建立。
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如你意吗?找我不会有答案,去问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吧!
”说完手臂出力将圣骑士向后甩去。这一下使劲大了,连续撞倒在他身后的六名骑士这才
坠地。众人唉声乱叫,爬不起来,眼看是都撞断几根骨头了。
        海尔跟班尼同时“嗯”了一声。海尔道:“鲁肯出手变重。看来他已经给这些
糊涂骑士搞得发火了。”班尼道:“我都火了。这样死缠滥打,圣骑士的脸都让他们丢光
。”珊西雅说:“别这么说,他们也有要坚持的信念呀。”班尼“哈”地嘲笑:“有多少
实力才该抱持多少信念。没有能力贯彻,只会唱高调、闹送死,实在令人火大。”海尔摇
头:“不必说得这么难听,他们也就是糊涂了点。总之为防鲁肯心起杀机,我们还是站近
一点看。”说完便举步向山丘下走去。班尼等人也是一样想法,见海尔走了,马上都跟了
上去。
        “就像你说的,谈话的时刻已过。鲁肯!不要再废话啦!”达可帝傲跑回自己
的马旁取来两把备用长剑举在手上,杀气腾腾地对鲁肯奔来。鲁肯一脸傲气也对著他直走
过去,边走边说:“我苦口婆心你竟当我废话!冥顽不灵的迂腐骑士,今日让你们知道我
鲁肯不是好惹的!”说完全身蓝气绽放,骨节作响,右脚一纵便对著圣骑士群中杀去。
        这一下鲁肯发飙,真实骑士们顿时落花流水,什么勇猛尊严都再也维持不住。
就看到一堆围在平台上的人群不断地发出哀嚎惨叫,加上猛击盔甲的凹陷声、金属断裂声
、骨头爆碎声、人体飞起落地摩擦声,简直热闹非凡,只看得山丘上众观众冒出一头冷汗
,打从心理对鲁肯害怕了起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平台上弥漫了淡蓝色的浅浅雾气,冉
冉飘逸在地上三十九名真实骑士的身旁。他们有的垂了一条手臂软瘫不堪,有的捂著肚子
叫痛不已。他们气息微弱、细声呻吟,再也没有一个人站得起来。真实之殿的圣骑士中如
今唯一还站著的就是之前被鲁肯麻痹而动弹不得的索拿爵士了。
        “怎么样?还打不打?”鲁肯不屑地问道。
        达可帝傲两手放在胸口的盔甲凹痕上,颤抖地道:“神…圣…之手…”
        鲁肯冷冷地看著达可帝傲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说道:“神圣之手治不好由我
所造成的伤害。”
        达可帝傲吃力地脱下胸甲,再一次试图施展神圣之手,但是却仍然一点治疗效
果都没有。他满心无力地说道:“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治好。”鲁肯道:“你还不了解?在诺瑞斯上我是全
能的,一切规则都只在我一念之间。挑战我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事,尤其当你要挑战的是我
的耐性的时候。不要再纠缠,带著你的圣骑士们回去吧。”
        达可帝傲一口气喘不过来,吐了一口血后在地上抓了把长剑勉强想要支撑站起
,最后还是又摔回地上。他抬头对鲁肯叫道:“真实骑士都是说得到、作得到的男子汉!
今天你不把我们杀了就休想我们会离开!”
        “我最讨厌人家用性命逼迫我!”鲁肯大声道:“你们真以为我不敢杀?”他
后退几步,走到索拿爵士身后,左手抵上骑士后颈,右手向后拉开握拳,蓄势待发。“今
天我就杀一警百!像你们这么迂腐的组织,死光了也不会有人同情!”
        在场所有人屏息等待,不敢出声。鲁肯到现在还没开杀戒,要是此刻拿索拿开
刀了,只怕接下来免不了就是腥风血雨。在适才见识到鲁肯力量之后,有的人害怕他万一
发狂起来会被波及,已经开始打算赶快离开现场算了。神要对付这种怪物那是神家的事,
凡尘生命实在不需要牵扯进来。此时鲁肯满脸怒容,右手指节爆响,蓝光幻化。众人只以
为他在酝酿什么可怕的攻击,谁也想不到他是在拖延时间。因为他已经感到他的身后走来
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一个诺瑞斯上唯一谈得上够格阻止他的人物。
        海尔爵士来了。
        鲁肯一笑,对准索拿的后脑就挥了出拳。在这一拳击出的同时,鲁肯感到自己
的身体让一股传送的能量透体而过,紧接著他就看见许久不见的海尔在索拿爵士的身旁凭
空出现,并且握起右拳对著自己的拳头迎上。两拳相交,爆出的声响直如雷鸣一般,震得
目睹此拳的所有生命双耳几乎聋去。等到拳响散去,一看这个与鲁肯硬拼之人竟然仍能稳
稳站在当场,一步都没有退却。众人大吃一惊,全部望向左右窃窃私语,询问起此人究竟
是谁。
        鲁肯放下拳头,开怀笑道:“海尔!我还以为今天你打定主意要默默看戏,没
想到真能迫你出手。二十年不见了,一切都还好吧?”
        海尔冷笑一声,将索拿爵士扛上肩膀,说道:“还过得去。”然后抬著索拿向
骑士群走去。
        鲁肯没有阻止海尔动作,仍是笑道:“你今天是来为真实之殿出头的吗?”
        “不是。”海尔说。他将索拿放在达可帝傲身旁,伸掌在他额头上放好,默念
净化圣法。没过多久鲁肯的蓝光让他化尽,索拿终于又能活动自如。“我不是跟著他们来
找你报仇,不过我也不能坐视真实之殿数千年的基业在此葬送。”
        鲁肯露出佩服的神情:“厉害。如此简单的净化圣法竟然能够将我的魔力化散
,看来在你眼中所有力量都已能合而为一了。”
        海尔在倒地的圣骑士们身边穿梭,经他治疗术的施展,鲁肯所谓治不好的伤竟
也都慢慢地开始愈合、碎骨重组。虽然没能一下子完全治好,但是经他施救的真实骑士已
无大碍,纷纷能够勉强站起。海尔边治边道:“我一直到刚刚亲手接触之后才了解原来你
所使用的是最原始最纯正的根源能量,是未被诸神分类之前的一切法力原形。这种力量我
也不能运用,无法控制。我只是先将其转变成死灵法气,然后再加以净化而已。”
        鲁肯啧啧称奇:“你也算是诺瑞斯古今仅有的奇才了。如果你有兴趣学习这种
力量,我可以教你。”
        海尔继续治疗其他的骑士,不甚专心地说著:“我又没有挑战诸神的野心,要
这么强大的力量做什么?”
        鲁肯丝毫不为海尔冷淡的态度感到不悦,语气诚恳地说道:“海尔,我计画这
件事情很久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我也都设想过了。也许我会失败,也许那些神会因为
我个人的作为而迁怒整个诺瑞斯。如果这个情况真的发生了,那诺瑞斯将会需要一名力量
强大的守护者的。”
        海尔“嗯”道:“你既然这么为诺瑞斯著想,很简单,乾脆点就不要去找神。

        “我要去找神也是为了诺瑞斯著想啊。”鲁肯道。
        “喔。”海尔不置可否:“那我只能说,如果连你都在对抗诸神的过程中失败
了,即便我拥有与你相同的力量也没有办法守护诺瑞斯。”
        鲁肯想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又问道:“这么说你并不打算阻止我上异界?”

        海尔完成所有的治疗工作,站在众骑士之前与鲁肯对看,说道:“这件事不属
于凡间生命可管。我有自知之明,办不到的事情就不麻烦了。”
        索拿抓住海尔的肩膀叫道:“海尔!你在说什么?我们大家一起上,一定可以
把这个恶魔除掉的!”
        海尔缓缓转身瞪向索拿,语气之中流露出责备之意:“你还来?你到底是什么
心态?适可而止了吧?难道你一定要真实之殿死光了才会高兴?还是说不够?你是一定要
把我一起拖去死才会高兴?回家去吧!”
        达可帝傲说道:“爵士大人,我们不怕死!我们早都做好了一死的准备!”
        海尔真忍不住,高声开骂:“你们就当刚刚已经死过了,行不行?就当我救了
你们的命,你们欠我的,行不行?你们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想真实之殿能够永远经营
下去!什么都不要说了,通通给我滚回家去!按照真实骑士惩处条例,全部面壁禁食三天
,不准说话。即刻执行!离开!”说完伸掌在空中一划,流出一道半圆形的圣茫,双手一
推就将此茫向旁散了出去。法力所及之处,让鲁肯定在原地的骑士战马纷纷恢复行动能力
,各自走到自己主人身边。
        众骑士见海尔动怒,全部吓得不敢出声。眼看海尔不肯帮忙,今天无论如何也
不可能有胜算。众人刚才都已经在死亡边缘走过一回,此时死意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坚决。
更有些年轻骑士开始感觉海尔的话颇有道理,让真实之殿永远经营下去似乎比给死了二十
年的老骑士报仇来得有意义多了。反正骑士惩处已下,还是不要滥缠,赶快回家禁言禁食
、面壁思过算了。于是真实骑士纷纷上马,也没心情理会什么整齐队形,一个一个零零落
落都往自由港骑去。
        索拿与达可帝傲眼见大势已去,脸也都丢光了,只好彼此叹了叹气,跟著上马
一起远离现场了。
        鲁肯见海尔拍拍衣袖也要下台,忙出声叫道:“海尔?”
        海尔回道:“怎么样?还有事吗?”
        鲁肯本以为跟海尔能有一场好打,想不到他却好像一点打架的意愿都没有,甚
至似乎二十年前的仇他也一点也不放在心上。鲁肯忍不住一丝失望,说道:“就这样?你
就走了?”
        海尔点头:“你这场地还要勾当大事,我不必占著位置妨碍你。”
        鲁肯道:“二十年前我们同以真实之名发下恶毒誓言,自那日之后我常常会期
待有天能再次与你决斗。老实说,诺瑞斯上也只有你有实力…”
        海尔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道:“我说过不再踏进自由港一步,这个誓言至今不曾
违背。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决什么斗。”
        鲁肯十分可惜地道:“你这么说…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跟我分个高下了?”
        海尔微微一笑:“鲁肯爵士,高下十分明显,也不是一定要打一架才能分出来
。当然,如果你硬要主动出手逼我打的话,为了自保我还是会打的。”
        鲁肯摇摇头:“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我只是一直以为你会为了底里
厄斯的事而对我心存怨恨,想不到你看得这么开。”
        海尔皱了皱眉,说道:“我看得开并不表示我能够原谅你。鲁肯,你以前作过
坏事,不过你之后也作过不少好事。以你此刻的成就看来,日后必定会成为历史之中赫赫
有名的人物。你在我的眼中如今已经不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反而更像是一个史书中所记
载的角色。至于你这个角色会被视为英雄抑或被评为枭雄?历史还没下定论,我也还在慢
慢观察。等观察到底有了结论,我才能再去衡量是否原谅你。”他说完就想要走,不过还
没转身前又回头补充了几句:“史书不是你在写的,但记载的却是你的事迹。你鲁肯爵士
这一生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今天就是关键。我劝你小心点走,不要轻忽大意。这里有许
多人支持你,你不该让他们失望。”
        鲁肯心思随著海尔的言语而沉浮,眼前所见尽是警卫队中自己多年的忠心部下
以及自由港热情民众的期许目光。鲁肯知道这些人支持自己只是出于他们对于自己的爱戴
之情,近乎于盲目的崇拜。也许他们之中有许多人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赶走诸神”这件事
到底是对是错,对他们而言鲁肯爵士想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不需要怀疑。如果这次失败
了,鲁肯让自由港的民众失望了,是否就等于将他们这些年来信仰的东西剥夺了?这一瞬
间,鲁肯一直以来的犹豫全部浮上心头。他不禁怀疑今天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海尔!”鲁肯回神后发现海尔已经走下了平台,脱口叫问:“我请问,你认
不认同我今天的作为?”
        海尔道:“那是你的作为,我认不认同又有什么重要的?”
        鲁肯并不讳言:“我很重视你的想法。此刻的我需要你的认同。”
        海尔想了想,摊摊手说道:“魂焰的碎片在我这里。”然后他就踏大步走回观
众群里去跟班尼等人会合,好像根本没出来过一样。
        魂焰的碎片在海尔那里可以代表很多情况,不过鲁肯很愿意相信海尔的意思是
说:“如果不认同你,我早就把异界通道给关啦!”他高兴地微笑,从海尔的认同中坚定
了自己的信念。与神挑战对鲁肯而言是一件非作不可的事。至于结果是输是赢、自己是生
是死等细节他倒不是十分强求。他比较在乎的是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而已。不过就像
海尔说的,事情有太多变数,大家也都在观望,历史并不急著下评论。此事的对错大概要
等到他死之后才会让大众认定了。
        待海尔走回群众之中,班尼等立刻迎了上去。山穆笑道:“老海尔,处理的好
。鲁肯在气势算是输给你了。”珊西雅说:“您一上去就好像直接穿越他的身体移到他的
面前一样,这是怎么作到的?这个法子对我的事业很有帮助呢。”山穆又笑:“那是短距
离的位移术,困难在临时定位的准确度上,若是没有学上几年自然系或是巫术系的法术是
不可能会的。即使学会了,想要达到他那种说传就传的境界…嗯…我是办不到啦。”珊西
雅嘟著嘴道:“说不定我有天赋啊,干么说得好像我没有可能学会一样?”
        班尼身掌轻握海尔右臂,关怀道:“叔叔,您的右手没事?”
        海尔苦笑一声,说道:“你看出来了?所以火龙说你聪颖非凡果然是有道理的
。当然有事啦!小臂以下包括手掌上的所有骨头全都碎了。幸亏我施展神圣之手的手法已
经出神入化,连鲁肯也看不出来。不然刚刚一出手就败了,也就不用跟他说那么多啦。”

        班尼等人心下骇然:“鲁肯真的这么可怕?我们以为您就算不是对手也不会跟
他相差太多啊。”
        “嗯…”海尔回望场中,见鲁肯还在远远看著他,轻轻一笑说道:“我想那一
拳他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问题是在于他所掌握的蓝色力量。我本来猜那是自创魔法实在
是太低估鲁肯了。那是万物起源,是薇欣用以创世的纯正力场,诺瑞斯上包括你我在内的
所有一切都是因为那股力量才能存在。我潜心修习世间道理这许多年来,对这种力量也只
探出一个模糊概念,甚至还不肯定它是否真的存在。鲁肯能够将其随手取用,只怕他真的
已经无所不能,步入了神的境界。就算他刚刚受到跟我同等的伤害,我也相信他能在肉眼
难察的时间内完全复原。鲁肯是杀不死的。至少我杀不死他。”
        海尔将鲁肯说得这么神,大家都听得无话可说,只好默默地静观其变了。
        “啊!瞧谁来了?”鲁肯在台上颇有趣味地说道:“这是来自纳黎阿克的达克
金大王啊!难得难得。您今天带了这么多闇精灵,可也是要来教训我的?”
        闇精灵近三百名的部队在平台前五十公尺处停驻。达克金独自一精灵走上平台
,边走边说道:“鲁肯爵士说哪里的话呢?您是什么样的人物?我来拜访当然得多带些随
从才能配得上您的身分啊。请放心,像群起围殴那种圣骑士在干的勾当,我们纳黎阿克的
闇骑士是不屑做的。”
        鲁肯心底对达克金向来厌恶,脸上虽然客气但也不想跟他说太多:“不管怎样
你现在也已经上台来了。请问阁下打算要跟我动手?”
        达克金满脸笑容:“鲁肯,我的老朋友。我跟刚刚那位海尔爵士一样很有自知
之名,要跟您动手我是不敢的。但是我那个主人…”他伸大拇指像天上比了比,“您也是
知道祂的。祂吩咐下来的事情我可不能违背。就算再办不到,好歹我也要尽力而为给祂个
交代。今天的事牵扯太多手下也没什么意思,我身为闇精灵领导人总也要有点担当,所以
就决定上来与您单挑了。麻烦您手下留情,念在过去交情份上帮我做做样子。我打不过您
也是打了,能够交差就好啦。”
        鲁肯听得厌恶之情油然生起,侧眼瞪著达克金道:“我跟你好像没那么大交情
?不用说那么多了。今天我还没打算取人性命,只要你光明正大,我也不会因为你而破例
。来吧。”
        达克金拔出背上的双手魔剑,笑道:“您还真是乾脆。那我们就赶快打一打,
然后收工回家睡大觉吧!”说完转身一个大轮回就对鲁肯砍了过去。
        同样是独霸一方的闇精灵领导,达克金跟克西可特尔却有著全然不同的差别。
克西可特尔出剑虽然邪气凛然,但是一剑一剑大开大阖,总是带有一股令人不得不赞叹的
恢弘气度。反观达克金出剑,真的是只有卑鄙两个字可以形容。就看他砍刺之间又快又狠
,每一剑都对著鲁肯的眼睛、胸口、生殖器等重要部份招呼,而且他还能边砍边笑。一身
闇黑魔气也是到处乱喷,但不是为了伤敌,而是要掩人耳目、扰人心神。这种打法对付一
般敌人或许让人手忙脚乱,心中一慌就给他杀了。不过要对付鲁肯使用这种打法真的是有
点开玩笑。事实上,鲁肯没有一拳把他打飞纯粹是因为心里好奇。他很想知道这个能在纳
黎阿克称王的闇精灵到底有没有什么卑鄙到了极点的过人手段可以见识。
        “达克金,你让我有点失望。再怎么说统领纳黎阿克的闇骑士也该…”鲁肯这
讽刺的话语还没说完,就看到达克金左手在胸前吸出一把粉末对他撒来。鲁肯头一偏避过
之后,正想扭转拳头直接将达克金打倒,突然间听到脑袋后面传来枯骨的咯咯作响声。原
来达克金撒的是一把骨灰,目的是召唤宠物去鲁肯身后偷袭。这下可显示出达克金的真正
实力。那把骨灰在鲁肯的脑后瞬间成形,骷髅躯体还没开始下墬之前就已经伸出森白的十
指对著鲁肯脑袋狠狠地插了下去。这一下出其不意,可也没把鲁肯吓到了。就在他感到头
皮一麻的时候,鲁肯轻轻仰头,后脑对著骷髅的利爪直迎了上去,当场将达克金的宠物撞
成数百碎块散落一地。
        “达克金,你叫我手下留情,自己出手可挺犀利的啊。”鲁肯摸摸自己脑袋说
道。
        达克金摆了持剑的架式笑道:“鲁肯爵士说笑话嘛。连您的皮毛都没伤到,又
算是什么犀利?再打一会儿!”抖抖剑又刺了过去。
        鲁肯右手一转,拿捏准确,将这对著自己胸口疾刺而来的一剑一把抓住。世上
只要是鲁肯抓住了的东西,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逼他放手。他对达克金道:“你如果技穷了
就别再纠缠。把时间留给其他人吧。”达克金两手紧握剑柄使力回抽,那把剑却好像插在
石头里面一样动都不动一下。听鲁肯这样说,他笑道:“我说过要尽力而为才能跟我主交
代。就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看看我怎么尽力而为吧!”说完笑容收敛,神情变狠,大喝一
声之后魔气大张,以他为圆心爆出一尺有余。鲁肯身泛蓝光,不管多猛的魔气也骚扰不了
他。但见那一整团将达克金包住的魔气突然急剧收缩,最后聚成一颗比手掌大上一点的纯
黑光球,沿著手中长剑缓缓向鲁肯移去。
        鲁肯看著这颗黑球越来越接近自己手掌握剑之处,开口赞道:“好!能将伤害
之触以剑传载,突破要亲手触碰才能发挥威力的限制。看来你达克金的确有过人之处。只
不过光凭伤害之触你就想击败我吗?我以为你会有更厉害的手段才是。”
        自达克金的额头上滴落许多斗大的汗滴,施展伤害之触已经将他压榨至无法说
话的地步,只能勉强牵动嘴角斜斜一笑作为回应。
        “既然你已经战到这个地步,相信可以跟英努怒克交代。我就收下这记伤害之
触,让你能够早点回家睡觉!”说完鲁肯抓剑的手松开,放出蓝光对著那颗黑球握去。这
一下冲击也是威力惊人,轰然巨响之下场中蓝黑缠窜,激得旁观群众都看不清楚两人身影
。闇黑魔气是一种至邪至寒的死亡气息,虽然达克金的力量不如海尔强大,但是这一击爆
发之后对鲁肯所造成的不舒服感却比与海尔对拳之时更甚。鲁肯“哼”了一声,稍加净化
心中恶心感觉。接著他手掌一收,蓝光转化为一股巨大的吸扯力量。他不喜欢看到邪恶的
生命拥有像达克金这种程度的能力,所以他决定要将达克金的魔气吸尽。他要让达克金从
此成为废物,不能继续为非作歹下去。
        然而就在达克金因为体内魔气急速外泄而发出有如恶魔一般的雄浑吼叫声时,
鲁肯突然惊觉自己身后的空间发生不寻常的撕裂现象。他知道达克金此刻绝无能力另行攻
击,所以后面必定别有精灵在施展偷袭。对于这种卑劣的行径,鲁肯并不感到意外。只是
以他的冲动个性,一点愤怒的情绪是免不了的。他当即撇下达克金不管,转过身来狠狠地
挥出一拳。这一拳鲁肯只稍微保留一点点力道,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这个偷袭的无耻精灵
给打成残废才过瘾。
        在鲁肯的拳头击中对方胸口的同时,对方的的魔剑也已经刺中他的心窝。当然
不论这一剑如何猛烈也没有可能刺进鲁肯的血肉里,但那剑上所依附的魔气却如同许多细
针一般地缠入了他的心脏。鲁肯并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但是他却确实地感到了已经许多
年不曾感觉到的痛的感觉。然而痛不痛并不是重点。真正让鲁肯惊讶的是眼前这个闇精灵
虽已让他打得吐血,但似乎并没有受到他这一拳应该能够造成的伤害。闇精灵峙立不摇,
面带邪笑,仍在源源不绝地将己身魔气灌入鲁肯的心里。
        “鲁肯爵士好大的名气,不可能只有这点能耐吧?”闇精灵嘴中不停冒出血泡
,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耍狠放话时的语气。
        “那是阿奇里斯!”珊西雅讶异道。“班尼,你不是说他死了吗?”班尼也是
莫名其妙,只好道:“先看看再说。”
        鲁肯自信满满,知道血肉之躯绝无可能承受自己这一拳而不倒,对方必定在胸
前穿了什么足以保命的强力防具。他以还贴在闇精灵胸口的拳头施法试探,瞬间便感受到
了一股不曾在诺瑞斯上遇过的异界魔力。他暗哼一声,心想这种计俩也想难倒我?就看他
拳中魔光变幻,色彩缤纷地转化作各式元素法、巫术、幻术、圣术、死灵术、自然术、原
始术等等魔法能量,每变换一次光芒就在闇精灵胸口击出一声巨响。在打到第十下的时候
,阿奇里斯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血也吐得差不多了。便听哗啦一声,自他胸口爆出千万纸
屑,好似雪花一样在空中飘然四散。阿奇里斯长剑放手,身体向后方笔直倒下,脸上却带
有说不出的欢娱笑容。
        鲁肯看他笑的诡异,随手将飞散的纸屑收了一把在掌中,以魔力将之还原观看
。看完之后他神情凝重地上前一步,对躺在地上的闇精灵问道:“这是你与仇恨之神所签
下的契约?”
        阿奇里斯咳血笑道:“是。号称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撕毁的异界合约。鲁肯爵士
…您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鲁肯又问:“你是为了追求灵魂自由而来?”
        阿奇里斯道:“灵魂自由,信仰自由…随便啦。反正值得我用生命去争取,不
是吗?”
        “的确值得。”鲁肯在他身旁蹲下。“你所追求的东西与我的理想相去不远。
像你这样的精灵并不需要死在这里。你可愿意让我救治你?”
        阿奇里斯考虑之后说道:“不用。我满足了。可以死了。”
        鲁肯点头:“好,我尊重你的意愿。在你死前,我想要知道你的名字。”
        “阿奇里斯。恩姆西?阿奇里斯。”
        鲁肯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字,阿奇里斯先生。我会将这个名字放在心里,一
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很好。”阿奇里斯气若游丝地说著:“敬祝您能够完成您的抱负。赶走诸神
,赶走英努怒克,让此后世上生命不需要再去体验我所曾经面对的痛苦。”说完两脚一伸
,死了。
        鲁肯在阿奇里斯的尸体旁又蹲了一会儿,看著他体内残存的闇黑魔气冉冉散出
,静静消逝。没有变化魔型,也没有回归异界。鲁肯心中微带感伤地为他高兴,知道他果
然真的脱离仇恨之神的掌握,灵魂属于自我,得以安息。鲁肯伸手将阿奇里斯的双眼阖上
,站起身来。回头看到达克金疲惫不堪地以长剑支撑站立,正面带微笑地对著他道:“伟
大的鲁肯爵士,我的手段已经用尽,并没有办法阻止您。我现在可以去向仇恨之神交差了
。感谢您的配合,我这就带领手下回纳黎阿克去啦。”
        鲁肯等他走出几步,开口说道:“达克金,你连手下的尸体都不收去吗?”
        达克金转头笑道:“这个闇精灵跟我向来不对头。我跟他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算不上是我的手下。收尸的事情就麻烦警卫队代劳就好了。”
        鲁肯一边听达克金说一边捡起阿奇里斯的长剑。等达克金说完之后,鲁肯挥挥
剑说道:“你说好是找我单挑,却又去找了别人帮忙。弄了半天原来是要假借我的手来除
掉你的对头。这真是方便。达克金啊,我突然觉得要是留你在世上的话,死的生命可多了
。”
        达克金一听鲁肯语气之中显露杀机,吓得脚都软了,急忙说道:“鲁肯大人,
我跟您并没有私怨,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低贱的精灵来取我的性命吧
?”
        鲁肯道:“是没有必要,只不过我高兴。看到你这种踏著别人尸体往上爬的家
伙就让我不禁想到从前的自己,而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从前的我!你如果想要痛快一点,
趁现在自杀还有机会。”
        达克金道:“阿奇里斯是你杀的,不应该怨到我头上来啊!”看鲁肯一步一步
逼近,心中盘算主意,嘴上不停:“这样吧,你不要杀我,我跟你签合约。康茫地以北的
森林我不要了,划给自由港管辖!我每年…不…每个月!每个月都送贡品给你!一千…太
少了…一万个金币!我保证付现,不需去银行提领!这样不够?我…纳黎阿克城从此成为
自由港附庸,接受警卫队统领…你不要过来啊!”
        鲁肯冷冷地道:“你不肯自杀就拔剑再来单挑。这一次要是让你挡得了一剑,
我就不叫鲁肯。”
        达克金急了,想不出任何主意,只好回头对闇精灵部队叫道:“都还站在那里
干嘛?还不上来帮我?我们三百多名闇精灵难道怕输给他一个人类吗?”
        “达克金…”鲁肯这时已经走到他面前。“我想你的手下们并不是怕输给一个
人类,只是他们犯不著为了一个低贱的闇精灵而枉送性命。”说著将长剑举起,蓄势待发
。达克金还说:“鲁肯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的手下个个忠心…”眼看情况不对,鲁肯一
剑已经缓缓砍落。达克金知道这次无法靠嘴过关,只好绝望地出剑要挡。就听见“喀嚓”
一声,纳黎阿克达克金大王的身体就跟他手中的长剑一样断成了两半。啪咑跌落下地,鲜
血染红了冰冷的大理石。高阶闇骑士的尸体可不好当,喷完血之后还要喷一喷闇黑魔气。
乱喷一会儿后聚成一团黑气在尸体上空停滞,然后冲上青天,直奔仇恨异界。
        一连死了两名闇精灵,此刻鲁肯金黄色的战甲已经染上不少鲜血,在阳光照耀
下绽放诡异的光芒。他站在两具精灵尸体中间,两眼深遂地仰望天空,也不开口向台下索
战,只是静静的不动。观众中还有许多本来准备要出来为他们的神主持正义的,现在鲁肯
杀戒一开,他们大多不太敢坚持要下场了。闇精灵三百多员部队自动收拢,又退回他们一
开始观战的地方。刚刚死的两名闇精灵,一名让他们看到了不惜一死逃离仇恨之神掌握的
决心,另一名让他们看清全力担任神之走狗的下场。闇精灵们心中或多或少都因此而受到
价值观方面的影响。他们不急著走。他们要留下来看看鲁肯接下来的举动。也许鲁肯真的
会进入异界?也许他真的会杀神?如果他成功了,闇精灵一族的生活将会出现全面彻底的
改变。但是,谁说这样的改变必定不好?谁说这样的改变不值得期待?害怕改变是生命的
天性,但是改变本身也可以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鞡桑带了五员警卫队员走上台来处理达克金以及阿奇里斯的尸体血迹。鲁肯本
来并不打算在这座平台上杀害任何生命,如今一杀就是两个,这让他的心情十分糟糕。他
不愿意多看警卫队清理场地的景况,于是转身背对大家。望著眼前西康茫地一望无际的青
青草原,他的内心却不能像自然景观这般平静。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想起打从他有记忆
起至今的所有片段回忆。他的一生充满野心与抱负,即使是孩提时代也鲜少享受宁静的日
子。以底里厄斯的死亡作为分界,他的前半辈子阴谋策划,后半辈子却又忧国忧民,没有
一天停止忙碌。其实他累了,身体与心理两方面都已十分疲惫。于是他急著将警卫队的重
大负担交给鞡桑,急著冲向异界完成大地所赋予的使命、一生所追求的目标。因为在那之
后,不管结局如何,他都可以安安静静地休息,再也没有野心以及任何放不下的事可以来
骚扰他。
        但是在他取出手帕擦拭著自己盔甲上斑斑血迹的此时,他不禁要想到在真正走
到尽头之前自己究竟还需要夺走多少条性命。他觉得自己根本跟达克金一样是在踏著他人
的尸体以完成一己的大业。不管他的目的与达克金有多大的不同,他都不认为可以当做为
自己脱罪的藉口。他真的已经太累的。他只想要完成一切,赶快回家。
        警卫队杂踏的脚步声在鲁肯身后逐渐散去,尸体与血迹都已经被清离平台。鲁
肯听著脚步人数,知道在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一直站著不动,没有下台。鲁肯静静地又等
待了一会儿,听不出身后之人有下台的意思。他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大气,将思绪自适
才的脆弱拉回现实,转过身来面对那人。
        “鞡桑将军。”鲁肯道。
        “鲁肯大人。”鞡桑道。
        两人打完招呼之后,彼此对望,尴尬沉默。过了一会儿,鞡桑开始慢慢动作,
将印有警卫队徽的皮革上衣脱下折好,在脚边轻轻放下。
        鲁肯等鞡桑弄好,说道:“其实我认为你这个举动并不恰当。虽然你下令不论
警卫队想要帮我或是反我都可以脱下制服以个人名义行之,但是你毕竟是警卫队的领导人
,你的言行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代表警卫队。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说你做的是个人行为,这
怎么看都实在不够妥当。”
        鞡桑道:“您今天做的事情也说是以个人名义行之,只要交代一声说你跟警卫
队没有关系就好了?其实今天在场这么多人,有哪一个心里不是仍然将您当作自由港警卫
队的鲁肯爵士?您可以如此不负责任的说干就干,为什么我就不能?我也可以说我此后所
做的事情都跟警卫队无关。”
        关于这点,鲁肯无话可说。他问道:“那么你真的认为我所要做的事情是错的
?”
        鞡桑道:“各族在诺瑞斯上生存数万年,虽然大小冲突从未间断,但那是生命
本性,怎么可以把这一切怪到神的头上?自重生战后诸神关闭了异界通道,对诺瑞斯的影
响已经微乎其微。我认为祂们显示了足够的诚意,实在没有必要为此而在世界上引起这么
大的风波。”
        鲁肯不同意:“你说影响微乎其微,但总还是一直存在。若不是如此,阿奇里
斯何必为了一张合约而甘愿受死?只要诸神一天不肯离开,这种悲剧就会一再发生。”
        鞡桑摇头道:“就算这样又关您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是您来出面解决?”
        鲁肯想过这个问题,也清楚这个答案。他语气坚定地说道:“因为我能够。因
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再也没有任何生命有能力办成此事。我若不做,又有谁会去做
?”
        鞡桑语带无奈地道:“您若是默默去做,我也可以昧著良心不来管您。但是您
今天才刚把警卫队交接给我,马上就在警卫队的势力范围内把纳黎阿克城的两大领导人给
杀了。闇精灵今天不敢招惹您,难道改天不会发兵自由港来找我们兴师问罪?您这样为警
卫队处处树敌岂是一种负责任的做法?”
        鲁肯默然不语。
        鞡桑摆出武术家的格斗架式:“鲁肯大人,今天于公于私我都必须出手阻止您
。尽管明知不是对手,我这份心力总是要尽的。不然不但对不起自己良心,更无法对各族
交代。”
        鲁肯伸手将沉重的金黄胸甲卸下放在地上。接著一脚前一脚后地拉出弓箭步伐
,两手握拳摆出与鞡桑一模一样的格斗架式,说道:“你说的对,我的确不负责任,不过
我也不能回头。就来尽你的心力,对大家交代吧。”
        鞡桑不再言语,调节呼吸节奏,左右各跨一步便向鲁肯奔去。鲁肯一动不动,
等他来到面前这才直直出拳击向鞡桑小腹。武术家格斗以灵巧为重,鞡桑自知没有能力接
下鲁肯一拳,当即挺步绕到侧面,纵身一个回旋便踢出武术中著名的翔空踢。这一踢的要
诀是藉著全身回转的力道将气劲集中在脚跟,看准角度向对手的上半身施以重击。鞡桑是
此道中的佼佼者,回旋一圈没有踢中,再旋一圈;又没中,又旋一圈。他就这么两脚不落
地的在空中足足转了四圈,只看得观众们眼睛都花了。鲁肯避了三脚,第四脚避不开,出
手反握准准抓住鞡桑踢来的脚踝,用力一举将他整个人抡过头顶向旁扔开。鞡桑身在空中
重心不失,给甩出五、六公尺之后挺腰伸展,双脚著地。站定之后鞡桑吸了口大气,挥挥
拳头又向鲁肯跑去。
        各族人士大多数没有见过武术家出手,即使见过也没碰到真正的高手身法。此
时见到鞡桑打了几下后全都开了眼界,忍不住啧啧赞叹。海尔看他们打的俐落痛快,偏过
头去跟山穆说道:“你看吧,我就说鞡桑是个人才,绝对不是像你想得那么单纯。”山穆
问道:“人家现在是心情沉重的在挑战他心目中最敬重的人。你到底在说什么?”海尔笑
道:“他自己都说得很清楚了。于公于私都要出手,才能跟自己以及各族交代。他与鲁肯
对抗就是与各族站在同一阵线。只要戏做足了,日后就算闇精灵或是谁找上门来说要报仇
,他也可以说:“我都跟鲁肯打过架了,不然你想怎样?”反正鲁肯又不会杀他,面子跟
里子都可以顾到的架为什么不打?其实这一架是为了减少自由港警卫队日后麻烦而打的啰
。”
        山穆摸摸后脑:“你这么说是有点道理,但是好像把鞡桑讲得很…”
        海尔道:“要当领导人物就得要懂得圆滑变通,这也不代表鞡桑有什么不对的
。你看,鲁肯对他也很配合,一附全力以赴的样子,其实处处留手。这场架没有人指望鞡
桑会赢,但是只要他在鲁肯面前撑得够久,就等于是在各族面前宣告他个人的战力够强。
如此建立他的形象,各族日后就不敢小嘘他了。”
        班尼对山穆点头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要待在图拿尔圣堂了吧。要每天
这么重的心机去当领导人物,我宁愿独自一个在外面跑。”
        鲁肯虽然没有跟鞡桑商量好,但他的心思与海尔一样,就是想要藉由此战打响
鞡桑的名号。当然他的实力在场众人都见识过,这时候要装得太过分就不像了。于是他利
用鞡桑那武术家敏捷的特性,假装自己在动作上不如他迅速。鲁肯每一拳都挥的魔光四射
、威力无穷,但说什么就是打不到鞡桑。两人近身短打,手脚并用地拼斗了一分多钟,虽
然鞡桑明显处于下风,可是谁也没真的击中谁了。
        又打了几下,鲁肯算算差不多了,正在思考该如何击倒鞡桑才不会让他败的太
难看之时,突然感觉左手臂空空荡荡的。本来他举起左臂是要挡下鞡桑踢来的一脚,但这
一脚在该要跟自己手臂撞上的时刻却凭空消失。鲁肯大吃一惊,这才了解鞡桑的武术造诣
竟然远远超越他的估计。这下眼光抓不住鞡桑的身影,他八成会从自己身后不知道哪一个
方位攻来。鲁肯毕竟不是武术家出身,遇上了这等高手想用武术与其对拼总是要吃亏。如
今猜不出鞡桑动向,鲁肯知道不论他两手如何反挡鞡桑都有办法换个角度击中自己。虽然
被鞡桑打到他也不会痛,但是他不希望各族怀疑他故意让给鞡桑。若是不想给鞡桑击中,
唯一的办法就是舍弃武术格斗不用,再把他的护体蓝光放出来使了。
        鞡桑气灌手肘,矮著身子对准鲁肯后腰撞出一拐子。这一下出手距离虽短,但
是运劲巧妙,对准的又是要害,正常人要是被打到了绝对是趴在地上起不来。鞡桑肯定鲁
肯不会被自己打伤,所以他这一拐子出尽全力,只求能击中鲁肯,自己就算能够交代了。
只不过他尽了全力,鲁肯护体的蓝光就相对加强。鞡桑就看见手肘与鲁肯后腰碰触的那瞬
间有一道蓝光从鲁肯体内冲出,然后就感到右手剧痛无比、皮开肉绽,小臂骨竟有半根自
手腕外缘插了出来。鞡桑向后跃开,落在十步之外。左手紧抱右臂,痛得脸色发白,使尽
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不惨叫出声。
        鲁肯转身相对,一看鞡桑鲜血淋漓,心中过意不去,说道:“鞡桑,你伤得不
轻。到此为止吧。”
        鞡桑呼出一口长气,体内气劲于左手掌心化作一阵清风,缓缓在右臂伤口附近
游走。武术家运气疗伤的功效不像神圣法术那样神奇,不过也足以减少痛苦、抑止出血。
鞡桑治了一阵后,将断骨推回定位,自腰间取出绷带绑好,这才张口对鲁肯说道:“适才
各族都是战至无法再战为止,我也不会例外。”
        鲁肯知道他重伤治疗之后所余力气不多,现在要制服他不过举手之劳。然而鞡
桑的断臂只是随手包扎,要是打斗动作过猛牵扯伤势,搞不好这条右臂从此就得废了。见
鞡桑又要扑来,鲁肯忙道:“等一下!鞡桑,你反正体力几近耗尽,无谓多做缠斗。不如
沉心凝气,我们一击决胜负。”
        鞡桑感念鲁肯的好意,说了声“好”,当即凝神聚气。就看他右脚前挺,左脚
后弓,一股看不见的强劲气流在他脚尖处逐渐成形。鲁肯感受四周疾风运转、空间扭曲,
忍不住由衷赞道:“好鞡桑!我当真低估了你。武术家练气的要旨是将能量于体内自行培
植,而你竟能由外撷取自然万物之力以为己用。此刻你已不将眼界局限于武术之中,再过
几年必定可以成就至更高的境界。警卫队交到你手上,我已没什么需要挂心的了。”
        鞡桑全心一意,无力回话。过了数秒后准备就绪,他整个人有如绷紧的强弓猛
箭,蓄势待发。他一抬头正要对鲁肯叫声“来吧!”却听到鲁肯“喔?”地一声,语气中
带有十分讶异地望向西方天际。鞡桑不明究理,顺著鲁肯眼光看去。只见西方飘来一朵白
云,在此万里晴空之下显得颇为突兀。此云乍看之下皎洁无暇,但隐隐之中却似暗潮汹涌
,让鞡桑不由自主地打从心中怕了出来。
        “鞡桑,把气劲收了。我现在没空管你。”鲁肯头也不转,满脸兴奋地对著天
空说著。“图拿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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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残荷,听血如暴雨……Sig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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