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xm (日月明),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猛虎王朝》第二十九集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Wed Mar 30 10:58:59 2005)
第一章
早在敌人实施第一轮突击时,别亚就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怎样的险境,并当即下达整
队集结,分头向东突围的命令。
猛虎骑兵对于这项命令也执行得非常出色,混乱而分散的各支骑队,在短时间内就聚
合成十余个千人规模的中型骑阵。
不过这次奔袭,不仅战略失度,导致形势完全落于下风,而且在战术上,他们也遭遇
到堪与匹敌的悍勇对手。
赛义德的指挥亦有相当水准,完成突破的部队立刻转马回杀,城内守军及时开门出战
,一下子遏制住敌人的拼合重组势头,并以绝对优势兵力将其合围,力求一鼓聚歼,不让
一个邪教徒漏网!
十几座孤岛被汪洋大海重重包围,风高浪急,巨涛砸岸,随时都会有陆沉之虞!
敌军越来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厚,想要突出重围,就像在插满钉子的木板上赤脚行路
,每走一步都疼痛钻心,血肉翻飞!
然则不走,却只有等死一途!
困难再大,代价再大,也必须杀出一条血路!
十余个被围骑阵,犹如十几艘摇摇晃晃且还漏水的破船,在沙漠帝国围攻部队组成的
汪洋大海中,沐浴着腥风血雨,艰难启航……
“丹西领主,您为何叹气呢?”不知什么时候,狄龙已到了身后。
“遥观夜色,思绪联翩。”丹西迅即收摄情绪,随口敷衍。对于这个眼前的有力盟友
,未来的凶猛劲敌,丹西绝不愿轻易透露心事。
“连战连捷,拓地千里,领主尚有何等挂怀之事,以致郁郁而叹?”
“正因为连战连捷乃丧师亡军之道,是故作叹,以求警己戒人。”
“哦?”狄龙讶道:“领主高论,愿闻其详。”
“连战则兵疲,连胜则将骄,以骄将御疲兵,焉能不丧师亡军?”
“如此说来,照领主的逻辑,”狄龙拊掌大笑,“还是屡战屡败的好哩!”
两人口含机锋,各怀鬼胎,畅意豪爽的笑声里,内心其实保持着高度的戒心和警惕。
“难得请动大将军的夜游雅兴,”丹西笑完后,负手缓步,嘴角含怡,“不知今晚有
何指教呢?”
“唉!还不是十字军团贪财好利之徒闹的。”
“哦?”丹西剑眉一扬。
濒海大战虽然获胜,但神圣同盟主力部队的损伤也极其惨重,十字军团作为最后预备
队冲上战场,伤亡较小,在军队中所占的比例遽昇,重要地位突显。 丹西当仁不让,直接
任命凯日兰为军团长,将指挥权一把抓到手中。狄龙心有不甘,亦在蠢蠢欲动。
神圣同盟的部队中,猛虎军团占绝对优势,故而丹西在两盟半岛的话事权极大,一言
九鼎,说一不二,狄龙只能屈居副手之位。不过,此时正规军兵力受损,十字军团成为一
股举足轻重的力量,如若狄龙能取得他们的支持,虽实力仍有一定差距,但已基本上可与
丹西平起平坐,说话的份量陡增。善于借力使力的狄龙自然不愿放弃这一摆脱附属地位的
好机会,不住觊觎十字军团的指挥权,时时玩些诡诈奸计。
丹西不动声色,对狄龙背后的小动作置若罔闻。他一面任命利祖为十字军团副军团长
,缓解和安抚内部矛盾,一面加紧徵募和训练半岛军团,增强自身实力。
“那伙贪婪的傢伙表示,在攻破圣杰西城后,必须允许他们自由择取上帝赐予的财货
,否则,他们不愿再继续攻城。”
果然,善于使坏的狄龙又给丹西摆出一道难题。 圣杰西城属于猛虎自治领的辖地范
围,想必狄龙自然是顺水推舟,拿别人的东西替自己收买人心。对于他的这套手法,丹西
心知肚明。
“圣杰西由我国保护,自治领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子民遭受劫掠和涂炭,这一点,不容
讨论。”
“可失去了激励手段,弟兄们使唤不动哦!”
“看得出,凯日兰的领导能力还是不足以担当重任哪!”丹西面色严峻,沉声道:“
我想,乾脆换利祖将军去试试好了。不过我有言在先,在我的辖地绝不许任何形式的屠戮
掠劫,不论是十字军团还是贵我两国的部队,如若发现这种行为,一律斩首,绝不留任何
情面!”
“领主大人……”丹西这一大步的退让,确实出乎狄龙之意料。
“就这么定了吧!”丹西打断狄龙虚情假意的客套谦让,口气绝决。
丹西在与狄龙勾心斗角,并拿战争胜负开玩笑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的奔袭骑队正处
于岌岌可危的境地,将士们在绝望中挣扎求存。
遭受数倍敌军包围,被切割成十几块,欲杀透敌阵,突出重围,绝非易事。
十几艘在暗夜黑海中逆风逆流航行的大船,行程淒凉而惨烈。
有的卡在了礁石中,寸步难行,被善于步骑夹攻的羽林军硬生生阻住去路,进退不得
,唯有拚死蛮战。
有的在漩涡里打转,被善于游斗的马驼客轻骑死死缠住,无法脱身,船身颠簸摇晃,
航向掌握不住。
有的被无情的风浪掀翻倾覆,砸裂破碎。他们的命运最惨,大船被斩切成许多小块,
然后这些小块再被分割成更多更小的碎片,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中激烈沖荡,最终还是
被恶浪吞噬,消失在茫茫的异教兵海之中。
但也有船儿,因为有经验丰富的舵手,有锐不可挡的撞角,顶风冒雨,搏滔击水,在
强烈求生欲望的支撑下,一直破浪飙进,奋勇向前!
别亚从方面军总指挥官降职为千骑队长,带着一支骑兵在中央战线向东突围。有这么
个卓越的船长坐镇指挥,其航程是所有船只中进行最为顺利的。跛子骑将手擎帅旗,呼喝
咆哮,发号施令,旌麾所指,突围所向!
在他的指挥下,战船巧妙地避开礁石和漩涡,一直在平稳而迅捷地航行。这支骑队忽
左忽右,极其灵活,在怒潮翻涌的异教兵海依然游刃有余,自如穿梭。
不止如此,别亚甚至还救出了一支陷入困境而动弹不得的突围骑队,两军合股同流,
兵力更盛,船体增大一倍,抗击打力大大加强,但在跛子骑将的指挥下,灵活性却不稍减
。
邓肯带一支骑队在拚死突围。
与别亚一样,他也主要在进攻路线方面做文章。骑阵有时直线挺进,有时迂回绕弯,
一会儿遭到强烈截杀而分头廝杀,暂变为不规则的队形,一会儿又由分而合,数队归一,
似利刃般狂突猛进。
邓肯一边指挥骑队行进,一边还挽起大弓,五指轻弹,弓弦震颤,箭响处,弹无虚发
,敌兵应声而倒!
凯鲁带队的风格与以上两位完全不同。做为猛虎军团里数一数二的猛力前锋,摧锋折
锐,碎石裂山,对别人来说是一项危险的任务,对他而言却是职责之本分。
一头极为健硕的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位铁塔般的巨人,在漆黑的夜色里,在摇曳的
灯火下,直恍如魔王降世,即便最勇猛的马驼客骑手,见此情形,胆边也嗖嗖地冒起寒气
。不过,他们的寒意最多只泛起一、两个气泡就终止了,因为只稍一错愣,凯鲁的大斧头
就已夺走了他们的知觉,恐惧情绪也随着生命的完结而烟消云散。
亲自担当箭头的凯鲁,厚厚的双唇紧抿闭合,浓浓的眉毛蹙挤一团,嘴里一言不发,
手上的战斧却不住地飞舞,就像一个辛勤不辍的樵夫,在茂密的丛林中劈山开道,清扫一
切阻路的障碍!
又长又大的战斧,在凯鲁手里就如一根竹棒般轻松趁手,长柄顺畅从容地搅卷,斧头
却是疾如流星,在空中划着闪电般的弧形。斧刃有时直劈,人马尽皆裂成两片;有时横斫
,自腰部上下半身分家;有时斜砍,在前胸画一道血红的对角线;有时挖咬,从脖颈处取
走整个头颅。 直若狂风吹起尘埃,暴雨摧折幼苗,密密匝匝的人肉森林里,到处是这个嗜
血樵夫留下的破坏痕迹,断臂残肢、血浆腑脏,在空中乱飞乱溅,在地上扑腾翻滚。
在如此骇人的威势面前,挡道敌兵无人是他的一合之将,巨斧到处,人和马都像遭到
雷击,如布帛一样破裂,似柴墩一样崩碎,若野草一般匍匐翻倒。
有这样一个钢硬无比的舰首撞角开路,战船奔速如狂,舷侧血浪激飞!
突围骑队碾着由人马屍体铺成的宽阔大道,朝着鲜血飙溅流溢的方向,一路驰突,势
不可挡!
从位置上说,这支骑队最靠近飞梭城,因而也是敌军重兵麋集、阵形最为厚实的地方
。凯鲁习惯了正面强突,不像别亚和邓肯那样擅长迂回,因接近城墙,突围路线选择也受
到了很大的限制。按理而言,他们突围成功的希望,是所有骑队中最小的。
但战士们在凯鲁这个可怕的强力前锋引领下,却越战越勇,越杀越凶,全军组成一个
最为锐利的锥形骑阵,就是一个劲地正面硬攻,狂冲狂打,兵威之盛,足以崩山裂崖,翻
江倒海,摇天撼地!
人再多,也挡不住突围者奋进的步伐,甚至不能稍缓其飞跃的马蹄,步兵被撞翻碰倒
,像麦苗一样惨遭蹂躏,骑兵簌簌地跌落马背,如毒虫一样扭动呻吟。
当然,如此云集密布的兵海,总是杀不穿,斩不透的敌阵,也让凯鲁有些意想不到。
他偶尔也发出不耐烦的闷吼,嘴里嘟嘟囔囔,似乎在抱怨今晚不仅没吃到飞梭城里的美食
,反而得空着肚皮战至深夜。
虽说别亚、邓肯、凯鲁三支骑队几乎齐头并进,但凯鲁骑队的玩命突围行动实在是太
过夺目,太过凶猛,太过喧闹,一下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不仅帝国步骑们感到了震撼,
身陷苦战的其他各支猛虎骑兵亦为战友的奋勇所振奋,所激励!
沉沉黑夜中,这支突围骑队恍如一盏明亮的航灯,一道醒目的标志,在极端恶劣的环
境中指引大军前进的方向,重新点燃他们心中的希望之火!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赛义德最先拍马赶到,要及时扑灭这团烈焰,斩断敌军的这根
精神支柱!
马蹄生风,回犀望月,但听弓弦崩崩崩地颤动,赛义德手中的利箭连珠炮般朝凯鲁射
去!
飞驰奔射,乃赛义德之拿手绝活,高速运动中亦是百发百中,毫发无差。
最恶毒的是,所有的箭枝不是直接射向凯鲁,而是对着他身下的战马而去,并且所瞄
准的皆是蹄掌、马腹、后臀等战斧无法顾及的死角。
赛义德确实狠辣狡猾。
擒贼先擒王,凯鲁已经成为猛虎骑兵集团中万众一心大突围的精神凝聚点,成为极端
险恶条件下重振全军士气的发动机,干掉了他,就可以把仍在顽抗的敌人彻底推进绝望的
深渊!
射人先射马,凯鲁的个人武功出众,很难靠弓箭偷袭置其于死地,把他射落马下,就
容易对付多了。
在战场上,还有一个邪恶的黑影在朝凯鲁伟岸的身躯斜奔而来。
如果说赛义德瞄上凯鲁为的是公怨,目的在于以最小代价歼灭敌人,那么史吞拿找上
凯鲁,就是赤裸裸的公报私仇了。
史吞拿在擒杀北门叛将后,率领数千帝国正规步兵冲出城门,加入战圈。这群狂热的
圣火教徒,阻住一支突围骑队的去路,横切竖剁,硬是将其分割成数段,并恶狠狠地对散
乱的残敌小队进行围歼。这个黑袍妖孽手中的星月战刀,像死神的舌头一样肆意撩卷,已
舔食了超逾三十名猛虎战士的鲜血。
凯鲁骑队声势骇人的大突围,自然逃不过史吞拿敏锐的毒目,而瞧见大狗熊豪硕的背
影,史吞拿圆睁的眼睛里,除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外,再无其他任何东西!
他抛弃一切,拨开人众,朝着不共戴天的仇敌斜冲而去!
暗夜下,接连不断的箭矢以极其刁钻角度射向凯鲁的坐骑,而一只带着浓烈死亡气息
的黑蝙蝠,也在低空飞掠,直扑而来!
“这样也好,我们在明,狄龙在暗,加上十字军团一些傢伙贪得无厌,我们总是非常
被动。”李维沉吟道:“乾脆把他推上前台,我们到背后捣乱,也让他尝尝连遭暗箭的滋
味。”
“捣乱倒不必了,此等小人伎俩,我们无须跟他计较。 当前的要务是迅速击败艾哈
迈德,故必须以大局为重,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丹西目光阴沉,“我如果要找狄
龙算帐,那就是彻底地清算总帐,了结积攒下来的所有恩怨。为这点小得失而破坏战略大
方针,不值。”
“接悉安多里尔的来信,领主夫人、卡琳尔、奈丝丽都将带着宝宝前来劳军犒师。”
“唉!女流之辈,妇道人家呀!什么悍妇狼女,都一个样,天生的感情动物。”丹西
口中叹气,嘴角却又微含笑意,“算啦!来就来吧!两盟半岛商业发达,她们能买不少衣
裙、首饰回去了。”
“瘦猴贝叶说,帕巴特也随军南下。”
“哦?”丹西的表情严肃起来。
破空之声,嗖嗖不断,十数枝利箭激射而至!
这些箭枝劲道十足,而且专对着凯鲁身下坐骑而去。
长柄斧舀起一瓢血浪,在周身一丈的空间里刮起两道狂飙。 箭矢遭遇强劲的气流,
不是给撞歪方向,失去准头,就是被硬生生阻住,仆落跌地。
而在另一侧,史吞拿已腾身飞起,横掠数丈。夜风吹起他的黑袍,确实就如一只巨大
而可怕的黑蝙蝠,翱翔邀击,斜刺而下!
史吞拿这个邪教恶少,轻功极高,扑击如此之猛,刀势如此之盛,在空气中却竟然未
曾掀起半点波澜,悄然静寂,毫无徵兆地扎向凯鲁的背心。
前有敌兵阻拦,侧有暗箭冷射,背后还有毒辣凌厉的偷击,端的是防不胜防!
虽然凯鲁分心多用,史吞拿魔功诡谲,周围敌兵如潮似海,但跟伊森连打数仗,与史
吞拿亦曾交手的凯鲁,对于氤氲魔功并不陌生。
敏锐的灵觉感受到周围空间那种特异的震颤波段,凯鲁就心叫不妙!
好个凯鲁,脚不动手不抬,蓦然拔高数尺,避过背后偷袭。 他凌空翻个跟头,手中
的长柄斧反追着史吞拿的背心而去!
要说丹西、威达等人做此翻空反击动作,也许没有什么出奇,但凯鲁雄躯巨体,高若
铁塔,却也身段轻盈,确实让人惊叹。 当然,他的动作远不如他那几个兄弟潇洒,平心而
论,甚至可以说难看,在空中的姿态,就像马戏团里表演钻火圈的大狗熊那么滑稽。
难看归难看,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一招非常实用。闪跃、腾空、倒翻、追扑,动作连
贯,避闪、反击,一气呵成。最后那一下劈砍,更气势骇人,长柄斧尚在半空,炙热的气
劲就已袭身而来!
凯鲁碎石裂碑的全力一击,史吞拿怎敢硬接?
他虚推一掌,矮身一沉,身形画个妙不可言的折线,避开凯鲁雷霆般的斧劈。
凯鲁的大脚板一踹,蹬掉赛义德趁隙射来的两枝冷箭,稳稳当当地坐回马背,继续带
队冲锋。
身后响起猛虎战士们暴天般的喝采声!
凯鲁得意洋洋,继续狂砍冲锋。
这一连串过招,兔起鹘落,捷如雷电,进行得极为迅速,大家还在那欢呼喝采,回味
两大高手这一精彩表演时,凯鲁却发觉到情况不对!
史吞拿轻功了得,身法飘逸,刚才那一钻后,竟然失去了踪影!
念及此,凯鲁陡然飞身侧起!
然而,已经有点晚了!
史吞拿刚才运起顶级魔功──鬼影之跃,看似往外奔逃,实则是窜到了马腹之下。
凯鲁坐回马背,正中他的下怀!
“轰!”
彷彿发生了一次大爆炸,血肉四溅,腑脏乱飞,肠肚狂飙!
史吞拿满身黏呼呼的血浆,恍如一个从地狱里蹦出来的食屍怪,竟然连人带刀穿透战
马,自马腹直冲而上!
凯鲁暴叫着,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弹开,屁股上扎着一把星月战刀!
远处,狡诈的赛义德又已经引满弓弦……
第二章
“彭!”
赛义德尚未松手,弓弦已崩断!
跛子别亚的步射技术或许不及独臂威达和独眼龙巴维尔,但骑射技术却属猛虎军团里
的顶尖好手。
丹西对于自己比较欣赏的大将,总是教导他们不要乱出风头,他们的关键任务是统领
三军,指挥作战,而不是亲自上阵肉搏。别亚以此为训,一般情况都自重身分,不轻易出
手。
此刻,眼见异教徒无耻地连续围攻凯鲁,他终于忍不住动手教训赛义德,一箭竟将其
手中的铁弓射断!
嗖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赛义德左闪右避,侥幸逃过别亚的连番利箭,但坐骑却无
法幸免,身中数箭,前蹄一屈,把这个马驼客骑将甩个狗啃屎!
赛义德和史吞拿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凯鲁身上,却忽视了别亚骑队的突围飙进。当然
,这支骑队的突围路线飘忽不定,也让人难以预测走向。
当异教徒齐心合力地对付凯鲁时,别亚骑队如泥中之鳅,左绕右扭,左迂右折,掀起
片片泥浆,穿透层层敌阵,已来到了凯鲁突围骑队的身边。
凯鲁从天而降时,两支骑队已经推开异教徒阻截,汇流合股,化作一军!
刚才史吞拿这一记猛扎,幸得凯鲁觉察有异后及时扭身跃起,方才避免了自己像身下
坐骑一样的可怕命运!
不过,星月战刀还是扎中了他的后臀。
又是天幸,凯鲁大狗熊身躯庞大,体态雄峻,就连屁股也远较常人肥硕很多。虽然这
一刀捅得蛮深,一直伤到坐骨,但还是未能扎穿凯鲁的肥臀厚肉,不至有生命之危。
凯鲁忍着痛,用未受伤的半边屁股斜坐在马背上,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暴声狂骂
,就要过去跟远处的史吞拿拚命!
“凯鲁听令!”别亚及时喝止这种不理智行为,“随军突围,不得恋战!”
“奶奶的,老子要把黑蝙蝠的屁股切下来水煮油煎!”
凯鲁只好待在主将身旁,半坐半蹲地伏在马背上,左手捂着血淋淋的伤臀,右手挥动
战斧,一路狂骂,一路狂砍!
两军合一,力量陡增,士气大涨。
别亚指挥得当,凯鲁不要命地乱砍乱劈,将士们奋勇驰突,战船终于驶出无边苦海,
骑队终于杀透重围!
已顾不得其他了,带着几乎个个变成血人的两千多骑兵,别亚和凯鲁落荒向东而逃…
…
※ ※ ※
“安多里尔废除酷刑的建议,我是赞同的。”帕巴特捋须道:“国之安定,不在于恐
惧和暴力,而在于令民众安居乐业,心悦诚服。”
“锯颈、刳心、截肢、腰斩、桩刑、凌迟、炮烙、火刑……”美芙洛娃接过奏报,边
念边花容失色,“我的天哪!对于杀戮同类,人类想像力怎么会这么丰富?赶快禁掉!”
废除酷刑,成为了猛虎自治领核心统治层的共识,很快就获得通过。不过,美芙洛娃
忘记了,她的老公丹西当年起兵之时,那本酷刑大全可对他的军事霸业帮助不小。
当然,美芙洛娃也许真的不知此事,丹西跟老婆待在一起的时候,估计也不会跟她吹
嘘这些“光辉事迹”,但安多里尔和帕巴特却不可能不知道。不过,他们的行为也无可厚
非,善于选择性失忆,本就是在政坛厮混的基本功之一。
“这是安多里尔提出来的另一份奏章,提出今后的王室规划,也提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建立阉宦制度。”
“阉宦制度?”美芙洛娃妙眉不悦,“我觉得有点恶心,您怎么看呢?”
“我觉得无所谓,有利有弊。我国乃新立之邦,领主一直南征北战,先祖皆已故世,
后代仅有三个小孩,夫人更仅您一位,家室不大,这个问题也不怎么紧迫。可一旦登基称
王,就必须为子孙后代详作计议和安排。”
“阉宦制度的好处在于,当皇室宗亲渐变庞大的时候,既有强壮劳动力为其进行服务
,又能保证皇族血统之纯正,根绝低贱血液掺入后代的可能。从政治上说,实行这一制度
后,继承人的神圣性一般不会受到臣民们的置疑,有助于权力的顺利交接、过渡。”
“其危害在于太监干政,搅乱朝纲。被去势者,人性扭曲,思维怪异,做事不同常理
,他们又与帝王相处甚近,难免造成恶劣影响,特别是对于少不更事的幼童来说。虽说太
监中也出现了科学家、航海家甚至是军事家,但纵观历史,仅为极小一部分,这个群体,
总体上是不行的。”
“不建立阉宦制度,当然就不会出现以上弊端,但却要能够容忍松散而混乱的性关系
,通奸、私生子、继承人的神圣性以及由之引发的宫廷风云等,都会随之而来。”
“西教会成员国基本上没有实行这一制度,虽然教廷内也有太监,以永远保持童声奶
腔,在唱诗班吟诵赞主之歌。东教会成员国和中部大陆,有的实行,有的不实行。在东大
陆和沙漠帝国,则建立了这一制度。”
“嗯,”美芙洛娃连连撇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国家喜欢这种毫无人性的
东西。”
“王室之婚姻,首在责任而非爱情,政治联姻比比皆是。恕老臣直言,丹西领主与夫
人亦是政治婚姻,只不过,像你们这样琴瑟和谐,举案齐眉者,并不多见。如果所娶非所
爱之人,那么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容忍偷情通奸,要么允许纳妾收小。”
“夫人切勿摇头,人性就是如此丑恶,也改变不了。”帕巴特笑道:“开国之君,凡
事皆要为子孙后代,为社稷千秋做长远计议,不可感情用事。”
“那您会做什么建言?”
“我么?一切听领主定夺。夫人呢?”
“我能怎么办?”美芙洛娃噘着樱桃嘴道:“丹西那家伙,看起来什么都满不在乎的
样子,心里头却一肚子坏水。他决定要做的事,根本不会跟我商量。像这次与狄龙搅在一
起,跟亲兄弟一样亲热,就一点也没考虑我的心情。”
“我个人也觉得,跟狄龙结盟不是什么好事。”作为闪特人,帕巴特自然对圣瓦尔尼
毫无好感,只有恨意,“但与夫人一样,在外交问题上,丹西领主根本听不进我的意见。
”
“那我们俩一起去跟他说喽!”已做了领主夫人的美芙洛娃,有时也会突发童心,她
揪着帕巴特的袖口道:“哼哼,死丹西,我有帕巴特先生支持,看你还敢随心所欲,由着
性子乱来!”
※ ※ ※
小湖畔,垂柳依依,水光潋滟。
大煞风景的是,一伙败兵在此洗涤伤口,横七竖八地躺卧歇息。
冲出重围,摆脱追击后,别亚和凯鲁带着残兵在此修整。邓肯带着七八百人也杀出来
相会,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突围出来的小队、单兵,总计大约只有三千多人逃出,余者尽皆
被歼。
曾雄心勃勃要建立奇功的别亚,奔袭计划完全破产,部队人数仅剩原来的十分之一强
。
虽然败得如此凄惨,别亚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忧伤的迹象。
有人说别亚这个瘸子是个天生乐观的主,败得再惨也毫不介意,照吃照睡,还能自我
解嘲。但也有兵家指出,别亚其实机心深厚,而这也正是他的厉害之处。这个喜欢冒险的
赌徒,虽说目光锐利,手法狠辣,但也不可能每铺都赢,失利亦是常有的事。每当打了败
仗的时候,输得越惨,他反倒越显得自信和乐观,既不消沉悲观,也不嫉恨恼怒,更不会
拿手下人撒气,而指挥官的这种积极情绪往往会感染部下,重振败兵们的信心与斗志。
凯鲁就不同了。
他现在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与史吞拿的个人恩怨上。
“奶奶的史吞拿!老子要把你生烹了!活煮了!油炸了!”
一边在湖水里清洗着受伤的大臀,凯鲁一边破口大骂,而且基本上是从吃的方面来骂
,显示出他对饿着肚子作战一整夜的极度难受感觉。
“我觉得真是奇迹,刀伤半尺,竟然还未捅穿肥臀,刺进腹腔,让你捡回一条小命。
”别亚啧啧道:“看来人还是长得高大一些好,除了饭量大之外,也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优
点呢!”
“奶奶的死瘸子!”凯鲁一掌击水,“你他妈的瞎指挥才输得这么惨,现在还敢来取
笑老子!”
别亚连蹦带跳,避过水花。
“别亚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呢?”年纪最轻,军职最低的邓肯,反倒是一脸忧郁,
“撤退吗?”
“靠!谁说我们要撤退?!”凯鲁一边龇牙咧嘴地往自己的肥臀上浇烈酒消毒,一边
叫道:“不剁掉邪教恶少史吞拿的白屁股,我绝不回去!要走你们走,我反正留在这,专
打史吞拿!”
“这点人马,待在敌后随时可能遭受绝对优势敌军的围剿。”邓肯道:“假如能冲出
防线顺利返家,已经是万幸了。只怕咱们回都回不去呢!”
“跛子,你是主将,”凯鲁开始用绷带包扎肥臀,“你说怎办?”
“奶奶的熊!”别亚也学着凯鲁的粗口连篇,“就这么回去,你还没把史吞拿生烹,
丹西就会把我活煮了!靠,老子也不走,待在这里,跟他娘的异教徒干到底!”
“别亚将军,不能意气用事呀!”
“邓肯哪!你年纪轻轻,却怎么老气横秋的。”看见邓肯还没醒过味来,别亚拍拍他
的肩膀道:“别以为我是一时愤怒做出的决定,其实,我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三千人虽少,并非不可一战。我们在中央郡,不是照样击败了可怕的敌人?!”别
亚狠狠地将手中柳条折断,“谁说我们彻底失败了?!敌后奔袭这盘棋,还没下完呢!”
“不错,”凯鲁已经拎起裤子走上了岸,“不把史吞拿下油锅,这事就没个完!”
“下一步怎么走呢?”见两位大哥都急红了眼,一副输光了筹码还不下赌桌,要把底
裤脱下来继续押注的模样,小将邓肯心中更是忐忑,目光依旧茫然。
“先建立一个基地,”别亚恢复了阴鸷的表情,沉吟道:“然后把每个村庄都变成堡
垒,全化作我们的地盘,将敌人的腹地挖空掏烂!”
“好哇!哎哟哟……”凯鲁先兴冲冲地拊掌大叫,旋即又摸臀咧嘴。
见状,邓肯也不禁莞尔。
一笑解千愁。
邓肯以及身边的将士们,心中惨败的抑郁悲伤缓解了不少,继续奋战下去的信心,又
重新腾起!
※ ※ ※
盘丝沼泽。
一处泥泞之地,灌木丛生,腐臭熏天,环境恶劣,人迹罕至,更有许多毒蜘蛛在此结
网,故而得名。
最令人惊讶的是,此处离飞梭城仅有十公里,别亚却把第一个基地建在这里!
恐怕没人会想到,别亚竟敢在帝国重兵云集的大城,在惨遭屠戮的败地,在刚大败他
的赛义德眼皮底下偷偷筑营!
花两天时间建起了简易的防护工事和营房,再在外头罩上伪装。完成了这些工作后,
随身军粮已所剩无几,即将告罄。
当天傍晚,别亚在盘丝沼泽前整队阅兵。
“东西已经吃完了,咱们必须去抢,不然就会饿死!”别亚跃马挎剑,冷目横扫骑队
,“咱们也不能抢老百姓,不然就没法长期生存下去,所以,我们只有一个目标,异教徒
和附庸他们的伪军!”
“盘丝沼泽基地里,现在一无所有,但我希望,咱们抢来的粮食、金币、辎重,能把
空荡荡的营房堆满!”
“前天晚上,咱们打了大败仗,八个人只有一个活了下来。所以你们的任务很简单,
每人至少杀七个异教徒,这样,你们才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
“赛义德正在到处追捕我们,他以为我们吓破了胆,跑得越远越好,故而向东追得非
常远。咱们却在他的眼皮底下快活,根本不鸟他!”
“飞梭城内还有几千异教徒,我军暂时还没有力量去碰,但是,这周围附近,有很多
追击部队。这些追杀我们的人,将成为我们所追杀的对象!他们,就是我们的粮草来源,
就是我们的储钱罐!”
“我现在唯一想问的就是,前天晚上,你们的战友刚被这些人无情地屠戮,按照异教
徒不留俘虏的残忍做法,他们将无人能够生还,今天又有一次血洗耻辱的机会摆在你们面
前,你们有没有信心,把他们彻底消灭?!”
“有!!!”
别亚的问话,招来异口同声,激昂高越的怒吼!
“那好,咱们现在就去报仇!”
别亚拍马先行,骑队紧随在后。
休息了两日的凯鲁,换了一匹好马,在马鞍上垫了好几层厚厚的棉絮,亦随军同行,
带伤参战。
※ ※ ※
深夜。
元布镇。
飞梭城南面仅五公里的一个集镇。由于距离很近,交通便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
托飞梭城发达的纺织工业,元布镇也开设了很多的织布作坊,成为飞梭城的一个重要的配
套生产基地。
华灯初上,镇内灯火通明。
一千帝国正规军和两千伪军在此驻守。
别亚等人率军突围之后,迅即逃窜。由于当时包围圈内尚有数千猛虎骑兵在负隅顽抗
,誓死不降,如果派去追击的人数多了,腹内的敌军就可能趁机逃跑,人少了,又容易被
敌人反咬一口,故而赛义德只能把所有敌军完全歼灭后,才派兵追击。
可以说,是那些誓死不降的猛虎骑兵,救了突围成功的战友们一命。同样也可以说,
正因为猛虎自治领对这种伟大的同袍之情的弘扬、鼓励和培育,使得猛虎军团虽然经常会
在一些战役中失利,有时甚至输得很惨,但他们却总能舔着伤口卷土重来,不屈不挠地奋
战到底,成为整场战争的最终胜利者。
马驼客轻骑和羽林军飞骑向东急奔,到处搜索逃窜的残敌,欲把自己的后方清理干净
。这些马术精湛的沙漠轻骑兵,两日追了百余公里,却依然未曾见到敌踪。
帝国步兵和伪军们就不可能以这等速度追杀了,他们的任务是地毯式搜索,主要对付
落单的猛虎骑兵或者散逸的小分队。当追击骑队发现了敌军的残余主力时,他们也将听从
调度,参与围歼。
由于周围地区都已经清扫了一遍,前锋骑队已在百余公里之外,这里又离前天晚上刚
刚大胜的战场非常近,便是久经沙场的帝国步兵也不可能想到,溃逃之敌就躲在身边,而
且竟然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刚刚大败的战场附近,杀回来报仇雪恨!
猛虎骑兵的坚毅顽强,这么快就从失败的阴影中站了起来,圣火狂徒也不由惊异叹服
,而尚沉浸在大胜敌方名将喜悦中的赛义德,也将充分领略跛子别亚的赌徒性格和足以包
天吞地的恐怖胆量!
今晚只是揭幕的序曲而已。
三千多骑兵披上血污破烂的黑袍子,悉数点起火把,就这么明火执仗地在大路上奔驰
,直朝元布镇而来。
守在元布镇入口的几名伪军哨兵,完全把他们当作了追击敌军的圣火骑队,根本没有
想到他们就是被追击的敌军!
圣火狂徒对伪军素来趾高气扬,大队骑兵飞马疾驶,伪军不敢阻拦,躲在一旁让路。
当然,他们更不会想到要吹哨报警。
由于圣火教禁酒,故而沙漠帝国的部队比之大陆其他各国的军队有一个优势,不会有
人因好酒贪杯,喝得醉醺醺的,以至于影响军务。
当别亚大模大样,径直朝着临时充当帝国正规步兵宿营地的一座大仓库奔去时,守在
门口的帝国哨兵端起了长矛。
“口令!”
“去死!”
别亚边骂边送给他们两枝黑岩城制造的翎箭,作为两国邦交的友情赠物。而两个哨兵
知恩图报,别亚叫他们去死,他们竟也照办无误。
为了表达感激之情,两名圣火教徒捧着胸口,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大叫。
这叫声,引得更多的圣火狂徒跑出营房讨赏,而别亚及其手下将士们也毫不吝惜地奉
送来自黑岩城的礼物。
凯鲁是最有奉献精神,最急于献礼的人,忍着传自屁股的隐隐疼痛,纵马闯进敌营。
他高大的身躯几乎撞塌门梁!
战斧开始挥动,礼物开始分派……
第三章
三倍铁骑马踏连营,夜袭突如其来,恍如天降之灾,帝国守军毫无防备,尽管英勇抵
挡,仍挽救不了被歼之命运。
不到一个小时,屠夫们就已经完成任务,停手收工。
圣火狂徒顽抗到底,除五十几名俘虏外,全都丧身仆地。
伪军自不必提,他们做一番象征性的抵抗之后就举起武器投降,大部分被俘,仅少数
人逃脱。
上千颗异教徒的人头被扔出来,依次整齐地摆放。
主街上布满了首级,五十几个异教徒俘虏被押到镇中心广场上。
猛虎骑兵们敲锣打鼓,礼貌地敲开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客气地把镇民们请到广场上,
请他们观看不收门票的血腥而刺激的夜间真人秀。
投降的伪军自然也被组织起来,集体观看精彩演出。
“我是别亚,猛虎自治领中央军团军团长。我胆大包天,杀人如麻!上帝赐我一条瘸
腿,但也送我当上了猛虎军团的首席骑将!”
别亚举着宝剑,在广场中心缓辔而行,大言不惭地自我吹嘘。
欲让人服,先得立威,以上千颗异教徒血淋淋的首级做背景,有谁会怀疑别亚不是杀
人如麻的魔王?!
树威之后,还得施恩。
“今天晚上,我奉丹西领主之命,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别亚又一次举起了宝剑,
“元布镇的所有百姓,成为自治领的子民,永远不再受异教徒的压迫!我的朋友们,你们
重获自由!”
并没有想像中的欢呼场面,广场上鸦雀无声,但镇民们的表情却非常丰富。
有人饱含热泪,喃喃祈祷;有人揉眼摸耳,似乎不敢相信;有人震惊不已,一脸茫然
;也有少数人比较清醒,暗自低头沉思……
“元布镇,是南部半岛第一处被解放的自由地!你们,是自治领的第一批子民!当然
,”别亚环视八方,以加强语气,“我看有些人似乎在担忧,害怕异教徒杀回来报复。我
告诉你们,元布镇将受到自治领政府的永久保护!我告诉你们,元布镇将永远摆脱奴役,
远离恐惧!”
“你们会在这里驻扎吗?”一个大胆而清醒的镇民发问道。
“不,我们不会就此止步,我们还要解放其他的城市和集镇,直到整个半岛彻底自由
!”
“可要是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呢?”又一个苍老的声音发问。
“圣经有云,上帝也只帮助自助的人。我们帮助你们打破枷锁,而今后的自由,必须
由你们自己来保卫!保卫你们的家乡,保卫你们的亲人,保卫你们神圣的自由权利!”别
亚早有准备,“当然,我们将尽力给予你们支援。我将留下一名军官,协助大家建立自卫
民军!”
有少数人开始鼓掌,但大多数镇民还是沉默。
别亚舔着嘴唇。
杀敌容易,但征服人心,尤其是在一片异教徒的黑色恐怖中激励普通民众起来斗争,
就要困难得多了。
“现在,我缺少一名镇长!”别亚倒转剑柄,向镇民们递去,手却指向被俘的圣火教
徒道:“谁敢第一个拿此剑砍下一颗异教徒的人头,他就是镇长!他就是代表猛虎自治领
驻扎元布镇的保护人!”
广场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嗡嗡地响成一片。
显然,别亚要把他们逼上反抗沙漠帝国的不归路。
“我来!”等了好一会儿后,一个矮墩墩的中年商人站了出来。
“阁下如何称呼?”别亚把宝剑递到他手里。
“雷尼。”
“干什么工作?”
“纺织业主。”
“为什么愿意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出头?”
“异教徒杀了我的弟弟,捣毁了我的工场,我要报仇!”
“好极了!”一切都与别亚的理想条件相符,“请动手!”
雷尼运足了劲,砍在一个异教徒的脖子上。
纺织业主的杀人手法显然不够利索,那颗人头尚连着皮肉,挂在颈口上,汩汩的血从
那里不断冒出。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反而更加增添了广场上的恐怖效果。
别亚当场签发委任状,任命雷尼为镇长,指定他为猛虎自治领驻元布镇全权施政代表
。
“好!再接下来呢,我还需要一个副镇长、一个财务官、两个后勤官、一个军事总长
、一个军事次长、二十个步兵队长、十个工程兵队长、三个侦察队长……”
别亚的嘴里劈里啪啦地报出职位和数字。总之,只要你敢砍一颗异教徒的人头,就能
够出任元布镇的军政头目。当然,这也意味着,你与异教政权彻底决裂,再无回头路可走
。
雷尼起了头,原先敢怒不敢言的人,这会儿都敢动手了。
总有胆大的,总有仇恨异教统治的人,他们一个个地站出来,先杀人,后就职。五十
几个异教徒身首分离,五十几个勇敢者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元布镇的新领导班子在血泊中诞生了。
和预先估计的相同,沙漠帝国的统治,大大触犯了城镇有产阶层的利益,而敢于斗争
的,是秉承早期创业者传统的自由派商人。挺身出头的,大部分是中间阶层的镇民、中小
商人或者殷实镇民。其他阶层的,也有两个富商和七八个普通工人。
当五十几颗人头被尽数砍光后,别亚已经在元布镇获得了一个支持自治领政府的新政
权,一个只有跟猛虎军团携手合作才能存活下去的重要利益集团。
在彻底打败沙漠帝国之前,他们将成为反抗异教统治的中流砥柱,而在完成历史使命
之后,自治领将想办法把他们转换角色,变成自己在半岛地区的忠实代理人。
当然,这是以三千凶悍的猛虎骑兵撑腰,在纯暴力基础上建立的政权。要想彻底控制
住全镇,这远远不够。
两盟半岛以商业城邦为主体,是典型的商业文明地区,社会结构完全不同于农业文明
带。在这里,豪商阶层有钱,产业雇工有人,中间阶层有志,选择了自己的主要盟友之后
,别亚还必须笼络外围势力,建立一圈绕一圈的环状结盟体系。
“现在,我请全体与会镇民投票,选出镇上最可恶的十名奸商!”别亚开始进行第三
个步骤,“投票无记名,完全保密!你们也不必担心奸商的报复,不必担心任何人的反攻
倒算,我手里的宝剑,替你们做主!”
哗,这下热闹了。
大家踊跃投票,遭人痛恨的奸商很快就被选了出来。
再次与别亚预想的相同,这几个都是非常富裕的豪商巨贾,有的跟异教徒勾结,大发
横财;有的靠黑道力量,欺行霸市,垄断市场;有的巧取豪夺,不择手段地敛财;有的囤
积居奇,大发国难财。
别亚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
全家砍头,一个不留。全部财产没收,半数充当军费,半数分发给穷苦的小商贩、雇
工和无业者。
终于,除了极少数几个豪商有兔死狐悲之忧色外,全镇一片欢呼!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组建军政机关,任命各人的职务。
与猛虎自治领签订保护协议,明确各自权利义务。
没收几个大奸商的财产,分发镇内穷人,主要是取悦下层雇工。
用没收的钱财组建民军,用缴获的武器把镇民们武装起来。
留下一名小队长担任元布镇的军事顾问,协助军官们训练民军,并在镇外围墙筑垒,
建立防御体系。
午夜时分,猛虎大旗在镇中心广场升起。
悄无声息间,元布镇已经改旗易帜……
※ ※ ※
奎尔走进帅帐,丹西正在里头披阅文件。
这位佣兵出身的老将,虽然跟随丹西前往两盟半岛,但却没有上阵参战的机会,而是
被指派到后方,收编各佣兵团残兵,招募半岛民军,联合组建半岛军团,并对他们进行训
练。可昨天下午,这位老将却突然接到紧急召唤,要求他立刻来前线接受命令。
奎尔马不停蹄地赶到时,已是凌晨七点,丹西早就起身,开始处理公务。
“哦!奎尔先生,”丹西在一份文件上签完字,摆手道:“请坐。”
“领主急召老臣,不知有何任务?”
“上阵搏杀,我想让年轻人多历练历练,像您这样的功勋老将,在后方训练部队,指
导小辈们杀敌就可以……”
“我未到六十,尚是中年人,领主大人千万不要把我归到什么老将里头!”
奎尔连忙拍胸脯,以示自己正当盛年,天大的担子也负得起。在猛虎军团里头,一直
是竞争上岗,赛马擢才,没有任务就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就得不到提升,故而谁都不愿被
闲置养老,希望有表现的机会。
“呵呵,”丹西笑得有些苦涩,“我接到两个消息,一则喜讯,一则噩耗。”
“别亚误打误撞,碰到了凯鲁。那家伙,碰上打仗就要插一腿,跟着跛子跑到敌后去
了。”丹西叹气道:“据摩那狄情报系统传回的密报,大前天,我军的两万骑兵覆灭于飞
梭城下。”
“您想派我去谈判?”
“使者我已派出,但却被异教徒乱棒打死,抛尸城下。艾哈迈德跟我们已经不共戴天
,再无任何妥协的余地!”丹西冷狠道:“当然,我也不会跟他讲任何客气!”
“现在没有跛子和狗熊的任何音讯,生死未卜。我想派一个熟悉两盟半岛情况的人潜
入敌后,与他们取得联系,特别是告诉凯鲁,他的老婆孩子马上就要来前线了,请他立刻
赶回。”丹西苦笑摇头,“大狗熊天性好武,一到打仗就手痒,不一定听得进去,所以得
派一位像您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将去劝他回来。”
“您放心,我一定拎着凯鲁的耳朵,揪也把他揪回来!”
“有劳您了,此事完成,记您首功!”丹西站起来道:“昆达的惨状,我不愿再落到
凯鲁身上。万一凯鲁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请……”
说到动情处,丹西眼圈也有些发红。
“领主放心,活要见人,死要收尸。”奎尔毕竟是老将,久经腥风血雨之考验,“无
论怎样,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拜托啦!”
丹西亲自把奎尔送出营外。
望着老将飞驰的背影,他缓缓恢复了镇定,石雕铁铸般的脸上波澜不现,凌厉的双目
强自收摄怒火……
※ ※ ※
“别亚将军,您不多休息一会吗?”雷尼挽留道。
“还有上百座城市、无数个村镇,正在等待自由的福音!”别亚举起十字利剑,“从
元布镇开始,恐惧将不再属于我们,而只会属于异教狂徒!”
与雷尼等人挥手相别,战士们纵马飞驰,向东急进,一直冲入红艳艳的朝阳之中……
在元布镇牛刀小试,试点情况非常成功,为别亚今后的颠覆行动提供了一个典范样本
。
这次敌后作战,与中央郡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
两者都是正面吸引住敌人的主力,偏师在腹地乱捣乱搅。
然而,中央郡是处于主力战场全面劣势情况下,必须团结最大多数的农业生产者以打
败绝对优势的敌军,付出的政治代价极高,全郡都成为自由民,且永久免税。两盟半岛是
在优势正面战场下的侧后袭扰,自治领开出的条件就保守得多了。
中央郡是一场国内抗击侵略的自卫战争,凝聚力更强,战斗意志更烈,而两盟半岛是
一场争霸战争,于陌生的国土上,对着敌人在政治上的致命缺陷下手,以煽动颠覆和叛乱
为主,兼以有利条件下的集结决战,其剧烈程度远不及前者。
不过,凡事亦不可绝对。跛子别亚剽窃了独眼龙巴维尔的战法,却又加以推陈出新,
以骑兵快风快刀的惯常战法,创造出一连串的速攻奇迹。
当赛义德带人在遥遥的远方到处追索残敌踪影的时候,别亚却在他的身后开始了疯狂
的颠覆运动。
溃烂,从内部悄悄开始……
※ ※ ※
“弟兄们,第一个冲上山头的,赏一千金币!”
利祖举着十字架军旗,在给十字军团鼓气。
狄龙从猛虎自治领手里攫取了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利祖当上了军团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当然必须干出个样来。战场上是很现实的,一切凭战绩说话,打得
好,就受重视,受尊敬,说话才有份量。打仗水平差,攻不下,守不住,不仅军官在分配
战利品时不好意思伸手,就连普通战士也会遭到羞辱,在其他部队面前抬不起头来。
丹西交出十字军团的指挥权,顺带把主攻西山的任务也脱手出去,詹鲁军团只是协助
,主力变成了十字军团。明显的,猛虎军团准备看他们的笑话,而圣瓦尔尼则必须打出漂
亮的仗来回击这种嘲弄。除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之外,狄龙还亲自担任攻坚总指挥,负责
西山之战。
呼啦啦的人群朝山上涌去。
箭雨和投枪从上方密集地砸下。
十字军一片片地倒地,尸首顺着山坡滚下。
狄龙面不改色地仰头观战,目光冷峻,喜怒不现。
丹西出的这道难题,虽然很不容易,但狄龙却坦然接过,冷静答卷。他不是没有倚恃
,詹鲁军团虽退居辅助地位,但指挥官亚农却是他的人,会尽心尽力地配合作战,而不是
故意拆台。
“都吸引到临坡工事来了吗?”狄龙问道。
“没错,我们毕竟人多,他们不能不从各处抽调人手来协助。”利祖答道。
“你那边呢?”狄龙转头,“亚农将军。”
“一切就绪。”亚农施礼。
“那好,我军一起动手,叫异教狂徒们尝尝厉害!”
狄龙抽出精灵之眼,下达总攻命令。
蓦然间,山腰处臼炮齐发!
按理,因距离不够,投石机砸不到山腰以上的防御工事。但亚农却想办法给投石机装
上轴轳,巧妙地改造山路,并在山腰建立投石机平台,实现了大威力远程武器的不断前移
。
投石并不分散抛掷,平均用力地打击所有临坡工事,而是专朝一处猛砸──山颈的溪
流源头。
山地防御,自然有相当多的优势,但也不是没有缺陷。倘若山上没有水源,或者被人
切断,那就要么撤退,要么坐等渴死。
付出近万人的代价后,西山的山腰工事已经被神圣同盟攻占,除了一个泉眼外,所有
山溪山泉都落入了狄龙手中。狄龙也预谋很久,准备一举断绝守军的最后水源!
“砰!”
“砰!!”
“砰砰!”
石块砸得水源附近的土垒石堡尘烟四起,碎石飞溅。
老练的詹鲁士兵以盾护身,抬着撞木,趁本方实施火力压制,敌人被砸得抬不起头的
当口悄悄偷进。
狄龙亲临前线,和利祖一同指挥十字军跟随前进,准备在突破垒墙后入内肉搏。
詹鲁兵确实比任何人都熟悉攻坚和守御,他们很快除去工事前的一切陷阱、蒺藜、尖
刺,扫清了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偷摸到敌垒之前。
猛然,矢石齐下,投枪猛掷。
沙漠帝国守军很有经验。大多数人躲在二线,避开投石机的砸打,免遭伤害。待敌人
靠近时,大家才重返第一线,以极快的速度突然冲回到垒墙边,射箭扔石,给对手以最大
的杀伤。
打击来得迅速而猛烈,最靠前的百余名詹鲁士兵猝不及防,死于其下。
不过熟悉山地攻防的亚农早有对策,他率领后队战士们迅速布成龟阵,用巨大的塔盾
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护住身躯,每五十人组成一个铁壳乌龟,抬几根巨大的撞木,朝山堡
扑去。
铁壳乌龟阵帮助战士们躲过突然降临的矢石暴雨,他们刚才借助火力压制的机会也已
经偷摸到敌垒前不远,乌龟虽慢,但因为距离也短,还是很快就靠近了垒墙。
看到敌人抬着巨大的撞木接近,守垒的帝国步兵也有办法,他们从壁孔堞口伸出极长
极长的钩子、铁杵,用力捅击,推开撞木,刺杀抬木的敌兵。
不过,他们失算了。这一回,詹鲁人抬着的铁头大圆木,看似撞木,实则不然,是一
种很独特的火攻武器。
木头的中心被掏空,塞入硫磺、煤炭、棉絮,甚至还有牛粪等物,再放入少量火油助
燃。揭开盖头后,点火即可引燃。这种巨木,专为山地进攻而设计,不是靠火或者爆炸来
杀伤敌人,而是用可怕的浓烟来打击山间堡垒里的守军。
在山上建立防御工事,需要克服很多工程技术难题,为使堡垒更加牢固,除地表阵地
外,还需要深挖两米,建立地下坑道,并预留出气口和射击孔。
应该说,在当前工程技术水平下,沙漠帝国的这个山地防御体系还是颇为先进的。不
过,善于山地和城池攻防的詹鲁土拨鼠,却从中找到了破敌之法。亚农早已暗窥很久,派
侦察兵查证,派小股部队试探,摸清了那些巧妙伪装的气眼和射孔的位置。
詹鲁铁壳龟不是去撞垒墙,而是把这种不断喷发毒烟的大烟管子塞进气孔和射孔,就
像一个后生客气地给长辈敬烟一样。只不过,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笨手笨脚的乌龟小辈把方
向搞反了,将喷烟冒火的一头塞进了长者的嘴里!
山堡土垒的地下坑道部分,一下弥漫起呛人刺鼻的浓烈毒烟,靠近这“詹鲁牌特制香
烟”的士兵,自然烫得满嘴是泡,几近窒息,上头的人也被熏得涕泪横流,闻之几欲作呕
。
进攻方自然有所防备,大家事先都在口鼻掩上了湿巾,不会怎么影响战斗力。
晚辈如此热情,长者感动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激动得要亲自出来表达盛情谢意。
帝国守军见势不妙,连忙采取反冲锋战术,奔出毒烟缭绕的营垒,逆袭敌军!
詹鲁铁壳龟一边守护烟管,一边抵抗。
狄龙当然不会坐视。
“十字军弟兄们,发财的机会到了!”
精灵之眼出鞘!
第四章
利用山堡半地上半地下的特点,以大烟管把敌人熏出来肉搏,然后借助十字军团的人
数优势进行混战,泉眼周围的堡垒群被全部攻破,沙漠帝国失去了在山颈处的最后一处水
源。
为避免过大的伤亡,山周的佯攻牵制部队全都停手,泉眼周围的将士们也不再继续向
上仰攻,神圣同盟开始构建防御工事,迎接对手的反扑。
情况变得对沙漠帝国非常不利,帝国守军被迫冲出堡垒去反攻山颈泉眼,进行一轮接
一轮的迅猛冲锋。
狄龙则好整以暇,命令部队据垒防御,大量杀伤敌人。他手里的兵力优势也得到了充
分利用,山头守军总计仅万人左右,而狄龙手里可调用的十字军团总数多达七万,完全可
以应付长期消耗战。十字军分批投入战场,先消耗敌人的兵力和锐气,然后再突然出外逆
袭反攻。这种打法,即便在伤亡比例上,沙漠帝国守军也相当吃亏。
连攻一日没有效果,遗下数千具尸体后,山头仅剩的两千守军不得不下山逃窜。
在这场长达数周之久的西山攻坚战中,八千帝国守军被消灭,两千人逃脱,而神圣同
盟则付出一万八千人的代价,伤亡是对手的两倍有余。
不过,以这种代价控制这处战略要地还是值得的。艾哈迈德的铁三角已经被打破,西
山成为逼压圣杰西城外驻地的制高点,神圣同盟既可以架设投石机轰砸城池,也可以从几
个方向夹击对手。
艾哈迈德被迫把城外部队撤入城内防守,而神圣同盟则开始缓缓逼近,包围城市,切
断内外交通,为最后的总攻做准备。
当然,从总体战局上说,沙漠帝国以一座山头消耗了神圣同盟的大量兵力,拖住了很
长时间,令他们到现在才能形成合围攻城态势,也可以满意。
神圣同盟的总兵力仅为对手两倍左右,强行攻城的话,胜负很难预料。而且,在如今
这种情况下,攻守态势非常明显,能想的奇策诡计也已然不多。
最关键的在于,敌人有强大的援军可期。如果不能在一个月之内攻下此城,形势将完
全逆转!
神圣同盟虽也有十余万后援,但对手的援军多达三十万,此消彼长,在总兵力上仍将
回复到过去的微弱劣势状态。对方背城借一,以优势兵力出城野战,神圣同盟前景不妙!
目前形势下,又一场豪华赌局摆上了桌台。
如果能在一个月内攻陷圣杰西城,诛杀艾哈迈德,则半岛形势可定。如果攻城而不拔
,不仅将士们会在城墙下损伤惨重,兵力劣势进一步拉开,而且可能遭到敌军的内外夹击
,出现腹背受敌的危局!
当然,丹西也可以选择围而不攻,绝塞交通,切断粮道。但圣杰西城军资储备充盈,
耗上半年时间绝对没有问题。一个多月后,两方的本土援军都将抵达,神圣同盟一方的兵
力将从两倍于对手转为微弱劣势,不可能再去围城,战争又将恢复到以前的僵持对垒态势
。
打还是不打,赌还是不赌,严峻的选择,又一次摆在了丹西面前……
※ ※ ※
赛义德可没有料到,别亚遭遇如此惨败,将近九成兵力一役而殁,仍然斗志昂扬!
这个对手与其他人完全不同,他并未像一般的溃逃突围部队那样变成惊弓之鸟,亡命
逃逸,跑得越远越好,而是就在失利战场附近躲藏起来,待自己率大队人马追远之后,再
返身杀个回马枪!
刚开始,有关后方部队受袭的消息传来,赛义德还不怎么相信,认为这只是小股残敌
在后方捣乱。待到后来,告急讯息接二连三,他方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所追的,才是一支
故意留下各种逃逸痕迹的诱敌小分队,而随瘸子突围的主力,其实滞留在飞梭城附近!
那个一箭射断自己手中铁弓的邪教瘸子,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确实大出赛义德的意
料之外,而其下手之狠,行动之速,更是令人惊讶!
三千敌骑成扇面状横扫,忽分忽合,忽零忽整,小村小镇分兵进驻,城市和大型集镇
聚军合攻,十天之内,二十几个村庄、六个集镇和一座小城就沦陷敌手!
大胜的喜悦,被别亚在后方肆无忌惮的颠覆行动冲淡了很多。率一万五千轻骑飞身急
追逃敌的赛义德,面对后方声势浩大的叛乱行动,不得不掉头回转,返身来扑灭这股有燎
原之势的邪火。
一来一去,不仅无咫尺之功,还跑得气喘吁吁,人困马乏,连骁勇的马驼客也感到了
劳顿,赛义德不得不中途修整一日再行军出发。
当然,部下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觉,而身负重任的将领却没得休息,必须分析情报,研
判形势,确定后续作战计划。
“瘸子和大狗熊在往西南方向扫荡前进,几乎一天几个村庄、一座集镇地煽起叛乱。
”史吞拿比划道:“被敌骑小分队诱骗往东,我军主力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拉开很远。
目前,我们离他们尚有十天路程,接下来的日子必须奋起急追才行哪!”
“但也不能追得太急呀!”赛义德皱眉道:“日行百里,蹶上将军。咱们手里这支骑
兵,乃是帝国后方唯一的一支机动部队,如果不顾一切地猛追,万一那个奸诈的跛子半道
设伏,被敌人消灭,今后的战局可就不妙了。”
“听任跛子这么搞下去,只怕更加危险。”史吞拿手指地图,“你看,飞梭城周围的
集镇村庄,几乎全都竖起叛旗,整个飞梭城变成了一座孤岛。城内仅五千守军,虽然跛子
兵少,不敢来攻,但城内守军亦只能战战兢兢地守住城池,一出外就有可能被他们觑个空
子消灭,甚或偷夺城池。”
“跛子这一手是比较厉害,看准了我们后方兵力不足的缺陷,到处煽风点火,搅起叛
乱。他手下那伙残兵败将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些亡命之徒,没有力量攻占大城,就从农
村包围城市,抓市镇和村庄下手。他的想法是,先孤立和削弱大城,待时机成熟,整片地
区完全落入叛党手里后,再像拔钉子一样将城市一个个攻克。狠毒呀!”赛义德说道:“
若不是我们来自本土的援军很快就会抵达,估计还真拿他没辙。”
“怎么可能拿他没辙?!你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史吞拿道:“
跛子和大狗熊只有两三千人,而且还刚吃了个大败仗。我们可调动一两万机动部队来围追
堵截,他哪里有得逃?!”
“史吞拿先生,您仔细分析一下别亚的目的吧!他现在是以最快的速度颠覆我国基层
政权,建立起网状的反叛据点体系。假如我们跟在身后去追,交通线上是一串串反叛据点
,需要一个一个地攻坚。那些邪教刁民跟跛子臭味相投,拚死护卫他们的罪恶基地。由昨
天那个村庄就看得出来,虽说我军长途远奔后非常疲惫,但一个村庄据点竟然花了一天时
间,死了数百将士方才攻下。”赛义德耐心地解释道:“跛子在前头势如破竹地建立叛乱
政权,我们在后头一个一个地啃硬骨头,很难在短期内追上他们。”
“如果我们轻师急追,不理睬这些据点或者绕道而行,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清
除这些叛党基地,我们等于是在敌人的地盘上行军,跛子对我军的动向一清二楚。”史吞
拿耸肩道:“再加上他善使奸计,搞不好我们会跳进敌人早已布好的火坑陷阱哪!”
“如果要等到本土援军赶来,我们才能消灭这股小小的敌军,只怕会徒遭弟兄们的笑
话吧?!”史吞拿斜乜赛义德一眼,“几倍的马驼客轻骑和羽林军精锐部队,竟然消灭不
了这点儿敌人,反而让人家像蚊子下卵似的把大片领土变成叛匪丛生之地,圣教的脸往哪
搁?!你的军功又体现在何处?!”
虽然不再敢明目张胆地公报私仇,但让那个可恶的大狗熊多活一日,史吞拿都感到难
以忍受,直欲灭之而后快!赛义德的谨慎,邪教恶少自然很不满意。
当然,赛义德同样也渴望建立军功,升官晋职,只不过,他的心计手段远比这个圣教
少爷高明得多,思虑谋断也要缜密全面得多。
“我当然不是说咱们必须消极应对。料敌从宽,必须仔细计议,动起手来才能有把握
。”赛义德沉吟一会道:“我在想,瘸子这么狡猾的家伙,应该知道我国的本土援军大概
一个多月后就能抵达半岛。数十万大军来援,他的这点兵力将如巨石下的鸟卵,被一下碾
得粉碎,辛辛苦苦建立的叛乱基地,也将一下子被连根除掉。瘸子肯定有所算计,不会甘
心让这种局面出现。站在敌人的角度想想,瘸子如果要改变这种态势,又应该怎么办呢?
”
“哦?”史吞拿眼中一亮,“你有什么主意?”
“如果我是别亚,就一定会想办法尽早将我们这支骑队歼灭,这是唯一的活路!把我
国后方这支唯一的机动部队除掉后,因陛下在前线吃紧,抽调不出兵力回防,后方的守军
只能困守大城市和交通要津,广大的农村乡镇尽皆失去控制。如果我是别亚,就会携此之
威,不仅继续夺取村庄集镇,还要协力攻占大城,在我国后方腹地建立起一片巩固而牢靠
的叛乱基地。”赛义德缓缓整理思路道:“这种战法非常难以对付,如果让别亚完成任务
,即便我国援军主力抵达,瘸子亦可以依托基地防守,有继续顽抗下去的资本,而不至于
坐以待毙!”
“你是说,瘸子这么做,其实是……”
“正是!他以极其嚣张的态势煽起叛乱高潮,其实正是想诱歼我军!”赛义德点头道
:“目前的态势下,他达成这一任务,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那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怎么做,现在我也没有想通。”赛义德摸着自己的大胡子,皱眉沉思,“不过
,瘸子一直在飞梭城附近活动,把这座大城彻底变成叛乱海洋中的孤岛,显然是想攻我所
必救,在这里头做文章。”
“你想想,先输后赢,在哪里跌倒又马上在哪里爬起来,还有比这更振奋军心的吗?
消灭我军,拿下飞梭城,然后再急剧扩大叛乱范围。等他们形成了溃烂之势,搞出一个国
中之国后,即便数十万本土大军赶来,只怕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能夺回失地。何况,本土援
军还要北上圣杰西城拱卫陛下,今后的形势将如何发展,就很难断定了。”
“对呀!”赛义德一番分析,史吞拿拊掌大叫。
他几乎整个身子趴在了地图上,仔细研究飞梭城周围的形势。可惜,琢磨了好半天,
未能有任何收获。
“不至于吧!”史吞拿无奈地抬起脑袋,“飞梭城都已经打成这个样子了,瘸子还能
在这里玩出什么鬼花样?!”
“他会玩什么花样,我们无法猜测,”赛义德微笑道:“但有一点,我们必须重视。
数千敌骑曾躲于飞梭城附近某处,逃过了我们斥候的耳目,不动声色地隐藏起来。”
“在飞梭城周围,能够提供这种掩护的地方,”赛义德的手在地图上移动,“只有城
北森林、盘丝沼泽、城南丘陵等少数几个地方。这个秘密集结点,可能是解开瘸子诡计的
一把钥匙,找到了它,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哎呀!太精彩了!”史吞拿又兴奋起来,“老弟,你确实是厉害,下次觐见陛下,
我一定将你洞察先机,大破跛子别亚的事迹向他详细汇报。”
“战争尚未结束,谈其他的东西为时过早,”尽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尽管心里乐滋
滋的,但赛义德还是知道,此刻不宜得意忘形,“一切待胜利后再说。”
“另外,我需要一位武功高强的人去察探上述地方,”赛义德道:“既摸清楚敌人的
秘密基地何在,又不能惊动……”
“没问题!”史吞拿想也不想地自告奋勇,“这事交给我吧!”
“如此,有劳阁下了。”
赛义德脸上含笑,心中更乐开了花。
指挥作战虽然不行,但干这种活计,武功出众的史吞拿确实拿手。
※ ※ ※
尽管主将的战略决心未下,统帅部仍在举棋不定,但攻城准备工作却没有耽搁,已经
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开了。
城外和西山的投石集群,日夜不停地轰砸城墙,亚农率詹鲁军团又在挖掘地道,各种
攻城器械也赶造完毕。只等一声令下,大军就能立刻出动,撞门摧墙,蚁附攀援,进行全
面总攻。
目前的形势对于艾哈迈德来说,就更加简单了。他的任务就是坚守城池一个月时间,
然后视对方之应手,决定如何反击。
圣杰西的城墙被整固加周,修缮一新,各种防御设施也全都得到加强,守军兵力也被
合理地配置到各个城防战区。
内城投石武器在反击对手,朝着敌人的投石集群进行远程投射。
吸取上一次在仙子丘陵的教训,为防詹鲁土拨鼠再玩花活,艾哈迈德除环城布设大量
听瓮以监控地下动静外,还学着席尔瓦的做法,反向挖掘地道,防护外围,把来自地下的
威胁降到最低。
为护住城池,保证能够坚守一个月的时间,艾哈迈德天天亲自爬上城头,观看敌军动
向,视察备战工作,指挥防御部署,为麾下的将士们助威打气。
皇帝奔赴前线,两名元帅自然也在后护卫,陪同视察。
“我方有七八万人马,邪恶联盟兵力不足二十万,”何赛因皱眉道:“丹西只怕不会
攻城,最多是切断交通,包围城市而已。”
“在我们准备充分的条件下,敌人仅有一倍兵力优势,还要在一个月时间里迅速拿下
,对方应该不敢这样蛮干。”奥图曼点头,“不过,丹西和狄龙这两个邪教小儿,却是心
计奸猾,手段毒辣。一旦我国援军抵达,形势将会逆转,他们难道会听任这种不利局面出
现吗?”
“会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瘸子身上?”何赛因道。
“瘸子别亚?不至于吧!”奥图曼摇头,“两万敌骑基本上被歼灭干净,剩下点残兵
败将,能搅出多大名堂?”
“瘸子的破坏能量可不小,我们还得当心。传令赛义德,尽快把瘸子缉拿消灭。”一
直沉默遥望的艾哈迈德插话道:“至于丹西,目前是既想攻城,又怕损耗过重,正自犹疑
不决。趁此机会,咱们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您的意思是?”何赛因惑道。
“你们看,”艾哈迈德环指四周,“丹西虽仅两倍兵力,却把圣杰西城四面合围,箍
个水泄不通,内外交通全都断绝。如果他真想一个月内破城,应该抓紧时间立刻动手才是
,可他又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敌疑我断,咱们就出城袭杀,破掉他几个营垒,让他这个
铁壁围不起来!如此,我们保住城池的机会更会大增。”
“可丹西布置的这个围城营垒,也颇用了心机,环环相扣,互为支援。”奥图曼皱眉
道:“如果我军出城杀得不顺,轻则影响士气,重则可能出而不返,反被敌人歼灭哪!”
“丹西的营垒部署是没什么缺陷,”艾哈迈德冷笑道:“可神圣同盟却有一个无法克
服的重大缺陷──军事布置再巧妙,也改变不了!”
“哦!”何赛因和奥图曼沉思片刻后,都恍然大悟,“您是说十字军团!”
第五章
黑夜里,一个人的阴影在灌木丛的掩护下悄悄潜行。
奎尔对于两盟半岛,尤其是圣杰西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他当年担任惊雷佣兵团首领
,其总部就驻扎于圣杰西城。化装成帝国骑官模样,奎尔巧妙地穿越敌军防线,然后飞马
南下,直朝飞梭城而去。
奎尔沿途听说了别亚在敌后的疯狂捣乱行为,但跛子和他手下那支骑队真称得上来去
如风,无形无迹,根本打听不出他们的准确动向。
同在猛虎军团效劳,奎尔对瘸子别亚的作风非常了解,知道跟着消息去追踪,只会在
马屁股后头吃灰,根本找不着跛子的人影。与其乱打乱撞,不如先寻到他的基地,然后坐
下来静等。这样做,与跛子碰面的机会反而更大。
当化装为普通商人的奎尔在飞梭城附近寻摸察探时,一个帝国骑兵装束的人引起了他
的注意。这人看似在毫无目的地巡逻转悠,但实际上,老辣的奎尔却看出,他是按猛虎斥
候的行动规程和路线在踩点侦察,探索飞梭城的城防布置。
搞不清楚此人的真实身分,奎尔也不敢过去试探,而是在树林里隐匿藏身,偷偷观察
。这个异教装束的骑手,绕城一圈后,悄悄地离开,奎尔施展轻功,蹑手蹑脚地跟在此人
身后,不为其察觉地吊上他的尾巴。
骑手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进了盘丝沼泽,趁夜隐没在一处高过人头的嵩草之中。
奎尔缩身在一丛灌木之后,心中犹豫不决。他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认定,此人属于一名
化装敌兵的猛虎斥候。但他对此也没有绝对把握,万一搞错了,可能就会自投罗网。老将
素来慎重,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躲在此处,偷偷观察一段时间,有绝对把握的时候,再现
身相认。
夜幕四垂,蛙叫虫鸣,盘丝沼泽更显得幽静阴暗。
老将奎尔在灌木丛里躲了将近一个小时,看见足有三个人在嵩草堆里隐隐现现,偶尔
可听见小声的交谈。
奎尔竖起双耳,运起内力,凝神静听。从他们的微弱的对话声音中,老将已经听出,
他们正是埋伏于此处的猛虎骑兵!
就在奎尔准备起身走出灌木丛的时候,一直运功搜听四周的老将,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
指挥室里,丹西与狄龙、李维正在商议攻城事宜。
“以十字军团作为主攻部队?”丹西皱眉道:“狄龙老哥,攻打圣杰西可是一场恶战
哪!”
“只要领主允许破城后屠城三日,”狄龙道:“这帮家伙定会兴奋如狂,不要命般猛
攻。”
“按理说,我的城池绝不允许屠城抢掠。”丹西沉吟着,“不过,倘若他们真能一个
月内破城,擒杀艾哈迈德老贼,此事也不是不能商议的。”
“只要领主点头,事情就会好办得多。”
“狄龙大将军,十字军团的战斗力,您真的有把握吗?”李维也不怎么乐观。
“没有无能的军队,只有无能的将帅。”夺取西山之后,十字军团的形象大为改观,
狄龙也颇有信心,“十字军团的战斗力是弱了点,但也要看什么人来指挥了!”
似乎在讽刺狄龙的自信一般,猛然间,城西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报告!”霍夫曼一头冲进指挥室,“异教徒趁夜突袭城西营垒,驻防的十字军团措
手不及,形势非常危急!”
※ ※ ※
黑夜中,有一道身影在草丛与灌木间飞掠,速度极快,偏偏身轻如燕,几乎没有弄出
什么声响!
若不是奎尔刚才为偷听哨兵谈话而运足功力凝神静听,也不可能会察觉这点微弱的动
静。奎尔连忙屏住呼吸,仔细关注这道黑影的移动。
此人的轻功确实极高,只怕猛虎军团里也没几个人及得上,比之丹西和威达等人亦不
遑多让。从身形判断,不可能是凯鲁,别亚等人的轻功肯定远远不及。奎尔可以断定,此
人不是猛虎军团的人!
那么,他是谁?!
老将的心脏一阵紧缩!
这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隐没在了草丛中,半天未见踪迹,想必是在详细察探周围的一切
。
奎尔深知,凭此人的武功,自己只要一动,就有可能被他觉察,故而只好卧地不动,
继续观察和等待……
※ ※ ※
圣杰西城以西的围城营垒,由四万十字军团驻防。按理说,此处背靠西山,有坚实的
依托,营地也建得比较牢固,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然则那些十字军团因刚刚获得胜利
,精神松懈,心生傲慢,轻敌之意高涨。再加上岗哨偷偷酗酒,前方守卫在察觉敌军出城
后报警又过于缓慢,结果,让敌人钻了空子。
艾哈迈德确实是察敌入微。丹西和狄龙对于是否攻城犹疑不决,十字军团这种部队基
本素质较差,胜利之后骄心顿长,不像猛虎军团等百战精兵那样能一以贯之地保持谨慎小
心,经得起胜胜负负的磨砺与折腾。这次夜间突袭,老皇帝对准敌人的弱点,并不搞什么
玄奥计谋,就是跟十字军团比试基本功!
奥图曼亲率两万马驼客轻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城门,扑向城西营垒!
十字军团的卫兵反应迟钝,动作缓慢,被人飞速冲破大门,杀入军营!
两万马驼客轻骑手在奥图曼的带领下,来回奔踩,纵横驰突!
火箭火把,如雨临头!
藉着风势,火舌燎卷,更增威力和气势!
十字军团哪里抵挡得住,不仅不能于混乱中迅速重整,反而四散奔窜,自相践踏,死
伤极其惨重!
在下令其他部队守好营垒的同时,丹西带着亲卫纵队,狄龙率领圣瓦尔尼士兵,连忙
赶来援助,但惨剧酿成,为时已晚。
奥图曼一个外科手术式的疾风快攻,造成严重杀伤后,在敌人赶来援助时飞速撤退,
从容返回城内。
这次夜袭,充分显示出马驼客轻骑与十字军团在作战素质上的差距。沙漠帝国损失不
足千骑,而十字军团伤亡过半,损失超过两万,其中绝大部分是在自相践踏中丧身。
不仅人马损失惨重,令攻守部队的兵力差距继续缩小,大火还烧毁了半数营房和大量
辎重物资。遭此一劫,不仅兵力优势缩小,攻城准备工作被延迟,围城部队的士气也受到
严重打击!
“这就是我们必须寄予厚望的十字军团的战斗力!”望着断壁残垣,听着四周的救火
和哀嚎声,丹西面色铁青。
“妈的,扶不起的稀泥巴!给老子赶快救火!重修营垒!”狄龙的脸涨成了紫猪肝,
他不好朝丹西发作,故而照着利祖等十字军团将领大声吼骂,把胸中郁闷都发泄到他们头
上。
这会儿,他忘记了自己刚才所引用的名言,没有无能的军队,只有无能的将帅……
※ ※ ※
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那道黑影才又悄无声息地窜出来,离开用嵩草和灌木伪装起来
的基地,顺原路疾奔回返。
大概是因为已经侦察到了重要线索,急着回去邀功,此人返程的速度极快,偏生又不
弄出半点声息。他的动作轻盈飘逸,恍如一只黑色的大鸟在飞掠,煞是美妙至极。
奎尔紧张地观看这道黑影,一直想弄清楚他到底是谁。
可惜,这个人不把正面露给奎尔,如鬼魅般在丛林中飞梭穿行,其背影很快就消失在
茫茫夜色之中。
一切都恢复了静谧的原状,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又趴了一段时间,确认刚才那人已经走远,不再回来,奎尔才站起身来,朝隐藏在盘
丝沼泽中的秘密据点走去。
※ ※ ※
“飞梭城周遭基本上成了自由的世界,到处都是我们建立的民间自卫堡垒。”邓肯兴
奋地说道:“赛义德在后头啃下一个堡垒,我们却可以在前头建立好几个,效率是他的几
倍。只要照这种速度持续发展下去,迟早,半岛南部会变成我国的大本营!”
“嘿嘿,我军连日奔波,也相当疲惫。”凯鲁咧嘴一笑,拍拍小将的肩膀道:“再说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咱们的发展势头也不可能一直延续下去。”
“敌人的本土援军正在乘船赶来,三十万大军,会把我们彻底碾成齑粉的。”别亚在
大地图前一瘸一拐地踱步,显得颇为滑稽,“所以,我们不能过于乐观。如果没有这支援
军,我们自可以继续跟赛义德赛跑,可因为这支庞大的敌军存在,我们的发展势头就无法
一直持续,必须另做打算。”
“听明白了不?”凯鲁总喜欢跟小将耍闹,他朝邓肯眨眨一对铜铃大眼,若不是邓肯
已经习惯了大狗熊的这种行为,换个陌生人估计会被凯鲁吓个半死,“好好跟你的别亚哥
哥学习,指挥作战一定要有大局观。”
“那咱们这些日子不是白费功夫了吗?”邓肯却是一个敢于质疑权威的年轻人,“三
十万!这仗没法打了!”
“如果三十万都来对付咱们,那我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艾哈迈德在前线被围,我国
本土援军也将抵达,他们不去救助,难道坐视皇帝被擒杀不成?!”别亚解释道:“我估
计异教徒的援军大部分将奔赴前线救援,对付我们的人,大致在三到十万之间。当然,面
对这么多敌军,想要获胜,也是极其艰难的事情。”
“那怎么办?”
“瘸子自有妙计,”这些日子来,凯鲁对于别亚的指挥能力已经越来越有信心了,“
咱听他的布置就行了。”
“凯鲁将军过奖了。”别亚笑道:“我已派人联络各村各镇的民军,三日内在飞梭城
下汇聚。”
“攻城?”邓肯睁大了眼睛,“民军训练度低,而咱们又是骑兵哪!”
“咱们不去,”别亚颠着瘸脚走到地图的另一头,“咱们回老基地歇息几日。”
邓肯更是一头雾水了。
※ ※ ※
“奎尔将军,”仔细核对信物上的暗号印记无误后,骑兵小队长躬身行礼道:“别亚
将军外出未归,不过我们接到通知,明晚他会率军回返基地,暂作安歇。”
“我需要尽快找到瘸子,不仅因为丹西领主的命令,”奎尔急道:“更因为事关骑队
的生死!”
“对不起,别亚将军行踪不定,我们也无法与他取得联系,您只有在此静心等候了。
”
“唉!好吧!”奎尔叹气道。
※ ※ ※
“敌人似乎在撤营收缩了。”看着城外围攻部队的行动,何赛因笑道:“奥图曼元帅
昨晚给他们一计沉重教训,邪恶联盟的两个臭小子总算清醒过来了。”
“呵呵,是陛下神机妙算之功。”奥图曼也笑着回答,“两倍兵力围城,本就有些勉
强。如果都是猛虎军团那种恶毒角色倒也罢了,偏生邪恶联盟很大一部分是十字军团。如
此冒险,当然只能自取其辱了。”
“倒也不一定。敌人撤回南面的营垒,一方面是加强北东西三面环围,令部队更加紧
凑,让我们再无机可趁。”艾哈迈德仔细扫视城下道:“另一方面,所谓围城必阙,三面
环绕,也是攻城态势。看来丹西放弃了生擒活捉本人的念头,但是否攻城,却尚难断定。
”
几个人正自讨论间,一名圣火教高级祭司上前汇报。
“陛下,教宗自什罕布尔飞鸽传来秘报!”
“拿来!”
艾哈迈德接过秘报,自兜里取出小瓶子,朝信纸上泼洒些药水,冷眼打量。
秘报经特殊药水淋洒后,现出特殊颜色的字体,信的内容也与原来的墨水字迹完全不
同了。
“休伦未能说动瑟连加入圣教,但获得了在呼兰国内自由传教的权利。”艾哈迈德道
:“不过,为了结盟和这项权利,对方提出了极其苛刻的条款。”
“听说呼兰皇妃为库姆奇公主,是个邪教教徒,”奥图曼接过秘件道:“定是这个妖
女从中作梗!”
“丹西也罪不可恕!”何赛因接口道:“邪恶联盟的胜利,柯库里能和图克拉祖肯定
乐歪了嘴,他们可以趁机提出天价条款。”
“政治这桩买卖,本就非常现实,一切凭实力说话。我们在两盟半岛陷入泥潭,呼兰
人好整以暇地看戏,”艾哈迈德叹气道:“实力此消彼长,对方自然要落井下石,趁机加
码抬价。把圣火总坛搬到呼兰,光这个条件就无法让人答应,以这点诱饵就想夺取整个圣
教的控制权,呼兰人要价也实在太狠!”
“可咱们身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奥图曼摇头道:“主动权现在完全操控在呼兰
人,特别是那个奸猾的图克拉祖手里。”
“教宗会有办法的。”艾哈迈德似乎胸有成竹,冷笑道:“呼兰人想两边讨好,两头
得利,只能是做梦!我要让他们不仅跟丹西,也要跟整个中央走廊决裂,断绝与邪教徒的
任何合作念头。到时候,瑟连只能坐上我们这辆战车,别无选择!”
※ ※ ※
“奎尔老先生,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凯鲁笑呵呵地展开可一把抱住几人的大胳膊
。
“去,我正当盛年,怎能称老?!”奎尔做不悦状,拉下脸道:“奉领主之命,押送
你这头大狗熊回去跟狼女团聚,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那怎么行?!丹西在瞎指挥!”凯鲁嚷起来,“就要开始一场血战了,正在兴头上
,您却要把我拖走!”
“哗,年轻英俊的奎尔小伙,”别亚也过来打趣道:“咱们的凯鲁被一个异教小白脸
一刀贯穿了肥屁股,伤臀大恨未报,怎肯就此回头?!”
“结巴爱讲,跛子爱踉,我明明是个饱经沧桑的中年将领,你偏要跟我抬杠。”奎尔
脸拉得更长了,“瘸子,别在马背上炫耀你的烂骑术了,我有件事必须马上跟你商量。”
别亚朝后面的凯鲁一吐舌头,扮个鬼脸,跟着奎尔走进了秘密基地的临时指挥所。
※ ※ ※
别亚和奎尔两人在临时指挥所密议很久。
过了好半天功夫,别亚才阴沉着脸走出来,神色非常严峻。
“咱们的计划有变。”别亚一改往常的嬉皮笑脸神色,“行动已经变得非常危险,故
而凯鲁将军最好跟随奎尔回返大营,以免违背丹西……”
“这怎么行?!”凯鲁显然有些急了,“喂,死瘸子,别逼人太甚!”
“你敢公然抗命?”奎尔道。
“违反就违反!”凯鲁几乎要跳起来了,“只要能在前方立功建业,丹西能把我怎么
办?!”
“那好,大家作证,凯鲁拒不执行命令,我打不过他,没办法把他扭绑回去。”奎尔
一摊手,“不过,大狗熊害得我完不成任务,回去定然受罚。让我受这种罪,那我也要提
出自己的条件。”
“啥条件?”凯鲁见有隙可钻,连忙问道。
“还不跟你一样,你拒绝回营,我完不成任务,除非今后立下大功,否则定然难免军
法惩治。”奎尔白了凯鲁一眼,“今后的所有作战,都必须让我参加。”
“哈,我同意!”凯鲁连忙张开双手拥抱老将,“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奎尔将军,您?”别亚一脸愕然。
“怎么?觉得我碍事啦?!没有我,你遭人算计还被蒙在鼓里!”奎尔越来越激动,
“告诉你,两盟半岛我待了几十年,这里才是我的老巢!我不能参战,你们谁也没资格上
阵!”
“好,好,”看到老将军须发倒竖,别亚也不敢直接忤逆其意志,只能摆手苦笑道:
“这场战争,人人有份。”
第六章
悍匪乱党,漫道遮野而来,直临城下驻扎,飞梭城十万火急!
周围各村各镇,叛贼汹涌浩荡,如果飞梭城失守,整片地区将尽入邪教妖人之手!
“回书飞梭城守将,谨保城池,万勿丧失斗志。我军会立刻驰援,以犁铤扫穴之势,
一举涤荡邪教污秽!”
赛义德冷静以对,胸有成竹。
传令兵领命而去。
密室里只剩下两人。
“刁民贼众,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过是一群绵羊,在牧羊人的驱赶下,从一盘散沙
变成一股汹涌的洪流。”赛义德目光炯炯,腮须微颤,“羊群到处都是,但能够把它们凝
合成群的牧羊人却不多。只要消灭了牧羊人,它们就会回复原状,只剩任人宰割的份!”
“瘸腿的牧羊人归你,但大狗熊可是我的!”史吞拿狠声道:“我要挖出他的心肝,
向至仁至慈的真主献祭!”
“史吞拿先生,这次您深入敌营,探知贼巢位置,此战首功非您莫属。”赛义德换上
一副讨好的笑容,“但事关重大,在行动之前,还须您再冒一次险,前去仔细察探一番。
”
“放心,我一定办到!”
“愿真主保佑您!”
“真主的大能无处不在!”
两人互致祝辞后,分头行动。
※ ※ ※
盘丝沼泽基地。
别亚把隐蔽基地置于沼泽的中心位置,由一片面积不大却牢固干爽的土地组成。这片
土地就如一个湖心岛,唯一不同的是,它不是被碧绿的湖水包围,而是被臭气熏天的泥沼
所环绕。
乱蓬蓬的嵩草和灌木,毫无规律地杂布各处,在这些地表植被的掩盖下,到处都是难
以立足的泥渊、流沙和地陷,把人畜吸入地下,片刻就无影无踪。
亚热带沼泽比阴风沼泽那种亚寒带沼泽更加可怕。腐败腥臭的气味令人掩鼻难闻,蛇
蝎、毒虫等各种爬行类动物横行无忌,而盘丝沼泽里更盛产一种毒蜘蛛,让它们叮咬一口
,轻则神经麻痹,重则有性命之忧。
从外边进入盘丝沼泽的“湖心岛”基地,只有两条宽仅一两米的小径。两条小路的入
口都在南边,形成一个不足三十度的尖锐夹角,尾部开叉,尽头却相汇到一起。两条小径
大致呈一个“人”字状,蜿蜒数公里长,最后殊途同归,相交一处,而在“人”字的顶端
,就是“湖心岛”基地。
别亚选择在这样一处场所设置基地,确实让人难以察觉,无怪骗过了沙漠帝国的耳目
,躲过了赛义德的第一轮追击。
不过,逃得了第一回逃不过第二回。轻功卓著的黑蝙蝠史吞拿依照赛义德的布置,按
图索骥,定点搜索,还是发觉这处秘密据点的所在。据此,赛义德不仅识破了对手的阴谋
,而且想出了直掏敌心的反制之招。
赛义德久习军旅,指挥作战相当谨慎,不见兔子绝不撒鹰。虽然已经洞悉敌奸,但为
保证行动成功,他仍然把史吞拿先派出去,侦察敌情,待一切条件成熟,排除所有隐患后
才会动手。
在用嵩草和灌木丛巧妙伪装起来的秘密基地前,有一个硕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来回晃动
。凯鲁带着十来个武功不错的士兵,亲自在营地外圈站岗放哨,巡逻察看一切,不遗漏任
何死角。
一个黑影,静伏在远处窥探。
几天前,史吞拿已经探察过这个秘密营地各处,对这里相当熟悉。透过嵩草的缝隙,
史吞拿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微弱灯火在闪动,有一些人影在灌木和草丛后来回晃动。除了
蛙叫虫鸣之外,他还能听到士兵们低低的说笑声。
当然,尽管修练同种武功,但史吞拿的魔视魔听功夫比之自己的老爸休伦和师伯伊森
,可就差得老远了。他很想凑近一点,甚至是偷偷爬进军营再去看一看,但是,他与凯鲁
曾数度交手,清楚对方的武功水平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三丈的范围内,自己的行动是不可
能瞒得过大狗熊而不被察觉的。
今晚的营门由大狗熊亲自把守,史吞拿也只有徒呼奈何,没办法偷越他所巡视的外围
岗哨线,深入敌营细细观测。
看起来,凯鲁今晚会通宵站岗了,史吞拿腹内狂骂不已,却毫无对策。他很想直接扑
出去击杀这头可恶的大狗熊,但重任在身,他又只好强自隐忍。
“大狗熊,你得意不了几分钟了!今晚我一定要你的狗命!”史吞拿心里翻来覆去地
念叨着恶毒的咒辞,“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使劲抑制住怒火,史吞拿运起轻功,悄无声息地抽身而返。
※ ※ ※
盘丝沼泽的两条小路尽头,一万五千沙漠轻骑无声地集结,静候赛义德的命令。
暗影在月光下飞掠,如一只黑蝙蝠扑至近前。
“怎么样?”
“大狗熊和他的骑队都在那里。”
“跛子呢?”
“没看到,应该也在里头。”见到仇敌凯鲁,史吞拿分外眼红,只想杀之而后快!赛
义德婆婆妈妈地问来问去,史吞拿有些不怎么耐烦了。
“应该?”赛义德皱起眉头,“真的么?”
“没错,我仔细察探过。”
为了尽快干掉凯鲁,催促赛义德马上动手,史吞拿不惜撒了个小小谎言。当然,他认
为这根本没什么,即使没有亲自近身察看,从远处侦探到的情况看,灯火、人影和声音,
都可以断定,敌军肯定是集结在秘密营地里头。倘若这个优柔寡断的赛义德又捣腾出什么
鬼玩意,中途变生肘腋,史吞拿担心会错失报仇良机,让那头可恶的狗熊再度逃脱!
“出发!”赛义德再无疑虑,挥动旗帜。
一万五千帝国战士都是骑兵,不是彪悍的马驼客轻骑,就是精锐的羽林军飞骑,按理
说,打这种沼泽之战并不合适。不过,跛子手下同样也是轻骑兵,大家半斤八两,而本方
人数却是对手的五六倍之多,再加上暗夜偷袭,以有备杀无备,胜利几乎不需怀疑。最关
键的在于,沙漠帝国的后方,受别亚的叛乱骚扰,其他部队都在守卫城池,赛义德手里只
剩这唯一一支机动部队,再无其他兵源可以抽调。
为了充分的发挥奇袭效果,避免被敌人过早的察觉,赛义德命令大家下马步行。
即便在如此有把握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着应有的警惕和小心。两条小径的出口处,
各留五百骑兵驻守,一方面看管战马,另一方面保护本军的最后退路,发生了极端情况,
亦不会无药可救。
做完一切部署后,赛义德方才放下心来,与史吞拿各带七千下马骑手,沿两条小径,
分两路纵队向敌军的秘密基地挺进。
圣火教徒们披着黑袍,手拎弯刀,背负弓箭,在朦胧的月光下闷头哈腰,曲背鹭行。
他们蹑手蹑脚,步伐快捷而轻盈,悄无声息地在小路上奔窜……
※ ※ ※
圣火教宗行辕的一间密室里,休伦安然高坐,三个黑影跪于面前。由于背对着灯火,
看不到他们的面容。
“未能诛除伊森事小,丢失圣木事大。想不到,我苦心设计的降魔除妖之阵,反为邪
魔所破,再无复原之可能。”
“属下无能,甘愿受罚。”
“罚你们有什么用?能把圣木再夺回来?!”
“教尊在上,恳请示下。”
“嗯,既然到了呼兰皇都,”休伦手拈一朵菊花,揉成片片碎瓣,“总得给你们找一
点事做。”
※ ※ ※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帝国偷袭部队身后三公里处的草丛和树林里,有一大片斑驳的黑影,默默注视着在
小径上扭动蜿蜒的两条黑色长蛇,看着它们直朝“湖心岛”窜去。
“真安静哪!”雷尼吸着冷气道。头一次参加战斗,民军将士们既兴奋,又非常不安
。
“这就是大战之前的宁静。”奎尔拍拍元布镇民军首领的肩膀,舒缓他的紧张情绪。
大半生都在沙场上度过的老将,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安之若素了。
“赛义德非常狡猾,在路口也布置了一千骑兵镇守。为防敌人逃脱,一旦动手,我们
必须在十分钟之内控制路口,彻底断绝异教徒的退路!”别亚神色严峻,“猛虎骑兵先冲
锋,民军战士们也要跟上,知道吗?!”
军官们尽皆点头。
“那好,开始行动!”
马嘴带嚼,踏蹄无声,三千猛虎骑兵驶出树林,展开成一个扇面,缓缓朝在路口警戒
的敌骑开去。
上万民军,推着大车、弩机,一窝蜂地跟在身后。
※ ※ ※
在小径上蜿蜒前进的黑蛇渐渐抵近基地,很快就将汇成一股,发动迅猛突袭。
“大家记住,完成任务后,我们迅速离开。”凯鲁压低声音,“你们都练过武功,掌
握了提气纵身之法门。”
“假如不小心陷入泥渊,一定保持镇定,不要胡乱挣扎。丹田收缩,提气走命门、夹
脊、玉枕,直冲百会,轻身拔足,纵体飞跃,即可脱离困境。”
二十几名被特选出来的武功出众的战士,都默默记忆凯鲁所言身法。
“敌人就要来了,”凯鲁侧耳倾听,“准备战斗!”
大家迅速跑回各自岗位。
凯鲁带着十来个战士继续在前方来回巡逻。
余下的十几人奔回后方营地,开始乒乒乓乓地砸打起来。预先准备好的一坛坛火油,
全被打破,在全营各处恣意横漫。
之所以到这时候才砸碎油罐,是怕史吞拿灵敏的鼻子预先闻出味道,引起警觉。火油
坛罐先用厚泥封口,待敌人进入圈套后,才以铁棒劈里啪啦地砸碎,让其自由流溢。
十几匹用来迷惑史吞拿听觉的战马,也被牵出马厩,赶往可怕的盘丝沼泽中任其自生
自灭。
除了这些东西外,整座军营里空空如也,一粒米、一滴水都不留给对方。
以极快的速度干完这一切后,敌人已在不远处现身!
“快跑!”凯鲁见状,无法再装,带着十来名战士转身就往后营里逃窜。
※ ※ ※
“杀啊!”
史吞拿兴冲冲地带着手下人往前疾奔!
唯有赛义德发觉事情有些蹊跷,狐疑地停下脚步。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一
时半会又寻摸不出来问题在哪儿。
两军已经接触上了,夜袭的帝国将士们按照惯性飞身前冲,以雷霆之势扑向敌营!
“轰!”
“轰!”
“啊!”
“啊!”
扑跌和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营前几乎全是敌人挖的陷阱!
史吞拿脚下踏空,足底刺痛!幸得他武功出众,硬生生收住步子,仰头后跌,一个鹞
鹰翻身,双脚落回到安全位置。
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前几排的战士几乎全数落入陷坑,用血肉之躯喂饲毒刺、蒺
藜、铁叉、竹签!
“快!上踏板!”
史吞拿在那里举着弯刀大叫。
史吞拿几日前并未发现这些陷坑的存在,肯定是敌人这几天刚刚挖好的。不过,营前
挖陷阱是常规防御技巧,对此,夜袭部队也有所准备。一些帝国战士背着长长的攻营踏板
覆在坑上,搭上营墙,开始沿着新开辟的通道继续前进。
赛义德却越加发觉不妙!
不在于让陷阱害死数十上百战士,而在于敌人的防御完全不合常理!
夜袭部队的战士们拥挤在陷阱之前,按道理,这是敌人据垒防守,以箭雨浇淋的最佳
时机。
如果真发生这种情况,虽然会损失数百上千条性命,赛义德反而会感到心安。因为这
证明,敌军主力就在营中,已被堵死后路,只能垂死挣扎,等待被歼灭的厄运最终降临。
在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条件下,于箭雨下损失的将士,早已被赛义德算计在内,作为攻营
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是今晚,敌人根本没有发箭,除了突如其来的陷阱外,将士们未遇到丝毫抵抗,就
顺利地攀上垒墙,扑入营内!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快!向后……”
赛义德想通了是怎么回事,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命令尚未发布完毕,夜风已送来厮杀呐喊声,正是从身后的远处传来!
别亚率一千五百骑兵奔左,奎尔和邓肯领一千五百人往右,疾风暴雨般斩入把守路口
的警戒敌骑!
早就憋着一股劲要洗刷飞梭城下战败之辱,为死去的无数战友复仇,猛虎轻骑这回处
于主动地位,下起手来也绝对是毫不留情。
在这场宗教大战中,两方回退到野蛮的原始人状态,从统帅到普通士兵都积下了血海
深仇,几至于通彻肝肠!这不仅因宗教分歧造成的极端对立,更因圣火教首先发起灭绝性
屠杀,而猛虎军团也素来是以牙还牙从不吃亏的主,他们立刻依法炮制回击。结果,对垒
双方全都采取了绝不收任何俘虏的野蛮政策,通通斩尽杀光,并将人头尸首悬挂示众。仇
恨呈几何级数不断剧增,直到两边无半点调和余地,必置对手于死地而后快!
今日交锋的两支部队尤甚。半月之前,两万人的猛虎骑兵让对手杀得只余三千人突围
逃生。冤家路窄,今晚两军再度重逢,根本无须任何动员,一照面就是最残忍的屠杀手法
!
当前的形势下,敌人虽然已经落入圈套,但仍有逃脱的机会,不能说胜局已定。为了
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路口,别亚把丹西那套大将只需坐镇指挥云云的理论抛掷脑后,亲自
上阵参战。需要雪耻的邓肯和急欲证明自己正当盛年的奎尔,自然也冲锋在前。
这一次,轮到猛虎军团以多打少,沙漠轻骑措手不及了。
烈马骋骤,锐不可挡,猛虎骑兵横冲直撞,俨如死神恶灵,一直在血河里嬉游,帝国
后卫骑队几乎没有稳住阵脚的机会!
驻守的马驼客轻骑遭对手一个回合的疯狂突击,就似疾风扫落叶般被冲散,剩下的残
兵试图集队反扑,夺回路口的控制权。然而,猛虎骑兵一面留人驻守路口,一面分兵抵挡
,而在他们身后,铺天盖地的民间自卫军已经跟随抵至。
马驼客再悍勇,也无法以数百人抵挡上万民军,何况还有数千猛虎轻骑在追杀狂砍。
就如洪流中的一叶小舟,在漩涡里打了几个转,来回翻腾几下后,帝国的后卫骑队就被完
全淹没掉了……
在前方袭营的圣火狂徒们,此刻正冲得过瘾,尚不知道厄运已经临头。凯鲁等人不战
而逃,他们未受任何阻滞地闯进营地,除了极少数倒霉鬼被尖刺、蒺藜弄伤外,几无损失
!
营地完全就是一座空营,除了一些草人和破碎的坛坛罐罐外,没有任何东西。而凯鲁
等胆小鬼,连象征性的反抗都不做,失魂落魄到直接跑出营地,奔进泥渊、地陷、流沙四
布的烂泥沼中。
正当一些狂热分子举着弯刀高声怪叫,庆贺兵不血刃地攻占敌营,另外一些人望着空
荡荡的营垒,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凯鲁等人已经引燃了手中的火箭。
箭头亲吻地面,炽烈的热情撩起无尽的欲火,腾地一下,预先洒满燃油的营地,变成
一片火海!
圣火教徒们在营地里扑跳打滚,乱舞乱撞,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后卫骑队被迅速歼灭,袭营前锋葬身火海,赛义德一下损失了三千多人马,不过,他
手里尚有一万二千名勇士,总体战斗力应该说是强于对手的。
当然,形势也非常不妙!前方受阻,后路断绝,四面八方都是无法通行的烂泥沼泽,
如果不能沿原路突围出去,整支大军就会在这片无粮无水的沼泽地里被活活困死!
当赛义德带军沿沼泽小径返头冲回的时候,别亚等人刚刚将敌方后卫骑队歼灭,正指
挥战士们用大车堵死狭小的路口,并在两旁摆上一排排弩机!
别亚的恶毒用心至此一览无遗!他堵塞路口,就像在瓶颈处插上一个大塞子,要彻底
截断敌人的退路,挡住敌人的疯狂反扑,让饥饿,让干渴,让泥渊陷沼,让毒虫蛇蝎,去
消灭这支精锐的异教大军!
第七章
惨烈的突围战,于飞梭城附近再度上演,只不过这一回,两方的身分掉了一个个儿,
变成帝国部队拚死突围,猛虎军团奋力截杀。
仅有的两条窄窄的小径,变成一条名副其实的“尸路”,帝国士兵的尸体在上头铺了
一层又一层,堆得有数尺高。但为了生存,圣火教徒们依然前赴后继,义无反顾地进行突
围,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冲锋狂潮。
别亚选择在路口进行阻击,确实占尽了优势。
由于小径很窄,只有两个不足十米的作战正面,赛义德手中的兵力虽多,却根本无法
展开,只能一支小队一支小队地投入兵力。前面的战士在杀敌,后方的人只能射箭,其他
的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由于小路是两条纵向直线,根本形不成有力的齐射,反而因为
很多人拥塞在狭窄的道路上,遭受敌方箭雨肆无忌惮的浇淋,一列列地中箭仆地!
也有一些人冒着生命危险,试图穿越泥沼,以增大攻击正面或者寻找新的活路。但这
些可怜的人,有的被流沙吸入没顶深处,有的陷进泥潭中无法拔足,而站在沼泽外干地上
的神射手也不放过他们,将其一个一个地点射消灭。
别亚这边就轻松多了。
他用几辆压上巨石的大车将路口死死堵住。一些英勇无畏的猛虎战士手持奇长的刺矛
立于其后,刺捅那些侥幸逃过箭雨,爬上大车的敌兵。这构成了一个捅不开的巨大木塞,
死死卡住瓶颈。
沿着路口两侧,二十几辆转射式弩机不停地喷吐箭枝。成千上万的民军横向布阵,一
字排开,搭弓开弩,万箭齐发。这形成了极其有力的宽幅排射,给敌军极大的杀伤。
猛虎骑兵绕着四周游弋,一边在马背上射箭,一边小心地护卫箭阵的安全。偶尔有运
气极佳,或者武艺出众的敌兵,即使能躲过箭雨,穿过泥沼,扑出沼泽,也逃不过他们的
集群追杀。
在短短的一个小时的疯狂突围中,赛义德付出五千多人的代价,却一无所获,冲不开
阻路的车阵,更在对射中大吃其亏,不得不向后撤退,躲到敌军箭枝的射程之外暂时修整
。
身后,原敌方营地的大火在渐渐变弱。不过,别亚早把所有的食物和清水运走,不留
半点余粮,再加上这轮大火,整个营地化作一片焦土。
躲在沼泽中间,虽然暂无生命之忧,但也只能是苟延残喘。用不了两天,所有人就会
渴得嗓子冒火,饿得连手都举不起来,遑论作战了!
“史吞拿!史吞拿在哪?!”
赛义德像一头被逼入死角的野兽那样恶狠狠地咆哮,要找那个谎报军情的黑蝙蝠算帐
!
正在气头上的赛义德,现在可不会再理睬那个恶少的身分,找到他后,就准备一刀剁
了泄恨!
“报告,史吞拿先生前去追杀凯鲁,已进入沼泽腹地!”一个士兵报告道。
“啪”一声,这个倒霉的士兵被赛义德一个耳光煽晕了过去!
“这头蠢猪!这个可恶的混蛋!都这会功夫了,他竟然丢下军队不管,去公报私仇!
”
赛义德只有仰天暴吼,狂声怒骂!
※ ※ ※
“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基础、共同的仇敌对头,两方就有联合之可能。外交斗争无关情
感,只依从实力,只计较利害,在一定条件下,即便有再深怨恨仇隙的两方,亦可以把酒
言欢,缔约结盟。丹西和狄龙两个邪教小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休伦啜口香茶,沉声缓语。
“呼兰帝国与猛虎自治领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根本性矛盾,呼兰绝不能容忍身边
的中央走廊出现一个统一的强盛国家。我国与猛虎自治领的关系,亦大致相仿,这就为两
方缔结盟约提供了可能。”
休伦拈须一笑,“对于外交事务的策划者而言,适当的合作框架就像是一张床,不管
婚姻的双方有无共枕意愿,都必须预先把床搭好,才能够有效地谋求下一步的行动。对方
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自动上这张床。”
“教尊,呼兰人韬光养晦数十载,野心之大,只怕……”
“同床异梦,本就为外交斗争之常态,何必过于纠缠?只要咱们铺设的这张床本身是
现实、稳固与合理的,不必担心没有上床的人,更不用去理会上床者的真实想法。”休伦
冷哼一声道:“别指望呼兰人会总是跟我们一条心,只要我们能从联盟中获取最大利益,
就必须不遗余力地撮合此事。”
“说实话,这张床的架子,我已经搭得七七八八,只等佳人就寝了,但呼兰人语辞含
糊,忸怩做态,犹抱琵琶半遮面。察其用心,一方面是企图藉此机会攫取更多谈判筹码,
另一方面,又要顾及该国长期奉行的传统外交战略,平衡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
“在这种微妙时刻,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但也不可鲁莽行事,必须以巧制胜,直点要
害。所以,”休伦神目闪动,“我需要诸位替我去杀一个人!”
※ ※ ※
“千万不要乱动!”
凯鲁一边朝一个陷身泥潭的战士叫道,一边运起轻功飞过来。
盘丝沼泽确实是步步陷阱,处处危险,即便那些因武功根基不错而被特意挑选出来,
并学会了如何提气纵身的战士们,仍然无法独自完成逃生任务。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泥
渊或流沙吸住,弄得凯鲁像救火队员一样,来回穿梭救人。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放弃一个战友!这是猛虎军团的军纪要求和传统作风,更是全军
将士的勇气和斗志之源泉。完成引燃大火的任务之后,凯鲁和二十余名战士并非分头散逸
,而是一起出逃。周遭二十几公里都是寸步难行的沼泽,除非拥有凯鲁这等超卓水平的武
功,否则集体行动,互相协助,生还概率远大于分头逃窜。
帮这个战士拔足脱身后,凯鲁又返回到队伍的排头,探寻略为安全一些的道路。
“啊!”
身后一声惨叫!
凯鲁迅即停下脚步,转头回望。
一个战士捂着滋血的咽喉倒地,而一道黑影也刷地横掠飞开。
“史吞拿,有种就来跟我斗,找小兵的晦气干嘛?!”
“霍霍,干掉你之前杀两个邪教徒玩玩,作为正餐前的开胃菜,也挺不赖嘛!”
史吞拿以一种非常特异的节奏在泥沼中飞跳。他的身体弹性十足,动作似蜻蜓点水,
自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路线诡异莫测,身形飘逸流畅。
与他那个老谋深算的父亲相比,史吞拿的杀人动机就显得太过简单,毫无城府,纯为
私怨而仇杀。不过,若仅从战术角度考虑,他这趟追杀,却也自有其道理。
史吞拿与凯鲁两人的武功水平相差不多,势均力敌。黑蝙蝠轻功更佳,大狗熊天生神
力,如若公平交手,只怕难言胜负。不过,在这种沼泽地接战,力量型的凯鲁就难以发挥
全部功力,相当吃亏。此外,凯鲁需要分神照料战友,史吞拿还可以抓住这个弱点大加利
用,一来二去,凯鲁的处境相当不妙!
凯鲁拔出战斧,凝神冷视。
其他战士们尽量寻一个安全的立足之地,分列两侧掩护。不过,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
,他们自顾不暇,根本帮不了什么忙。
“嗖!”
黑蝙蝠画个曼妙的弧线,飓风般直扑凯鲁而去。
凯鲁手握大斧,山峙渊渟,沉身聚气,冷静以待。
就在黑蝙蝠扑至身前五米的时候,凯鲁怒喝一声,身形暴长,腾空而起,反扑而上!
就如巨石砸击,小山位移!
劲风刮得脸膛生疼,冲势之威猛雄浑,足以将任何挡道之物碾成肉酱!
凯鲁这一下的疾扑,时机选得相当巧妙。他已经看出来,黑蝙蝠的轻功、招式虽然古
怪,却依旧建立在内力基础之上。长距离足不沾地的飞掠,除了伊森、休伦那种妖人中的
极品,能够一气呵成地做到外,其他人都有一个中途换气催力的过程。就像飞机也有航程
限制,需要空中加油机的支援,才能完成远距离的长途飞行一样。史吞拿的功力当然比那
些前辈差老大一截,招式虽然相仿,完成时却必须中途催力加以弥补。凯鲁选择的正是对
手前劲渐消,后力未继之时,突然反扑!
为抵御凯鲁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史吞拿全身蓦然缩成一个圆球,把迎击正面变至最小
。与此同时,星月弯刀陡然伸出,一计叼啄,点在战斧的侧缘!
两人都是一下剧震,错身而过!
史吞拿借这一点之力,身体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脱出战圈,斜向疾掠!
“啊!”
“啊!”
飞开时,这个歹毒的恶少顺带还结果掉两名猛虎战士的性命!
泥水四溅,凯鲁巨大的身躯如天降陨石,砸入一片泥沼!
立足地恰是一座泥渊,脚下土层簌簌滑动,要把大狗熊吸入地下!
战斧一点,纵身翻跃,凯鲁脱离泥渊。不过,他满身皆是污水泥浆,两条柱子般的粗
腿,更变成名副其实的泥腿子,模样相当狼狈。
在他的对面,史吞拿正站立在一丛灌木上,藉着枝杈的摇晃,调匀紊乱的内息。
在两人的中间,是一群茫然不知所措的猛虎战士。
“弟兄们,你们先走!”凯鲁手持大斧,威风凛凛,“我干掉这个异教小儿,就会去
找你们!”
“你们走运,可以再多活一会儿。”史吞拿阴恻恻地说道:“我杀掉大狗熊后,假如
你们还没有被泥沼吞噬,我会出手把你们一个一个送进地狱。”
战士们缓步离去,在危机四伏的沼泽中摸索前进,只剩凯鲁与史吞拿两人怒目相视,
遥遥对峙……
※ ※ ※
“赛义德虽然损失惨重,退了回去,但他绝不会就此束手就擒。”别亚锐利的目光似
乎能穿透沉沉夜幕,“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在路口坚守两天以上。”
“敌人也许会寻找新的生路,”奎尔皱眉道:“咱们也必须有所防备。”
“我已经通知各村各镇,”雷尼笑道:“在沼泽四周,都有老百姓拿着镰刀、柴斧守
候,小股异教徒即便侥幸逃出沼泽,也会被他们猎杀干净。”
“为扼住路口,大家分作三拨,轮流睡觉,轮流值守,不得有片刻松懈。”别亚沉思
一会后,下令道:“民军未经训练,经验不足,所以每一拨里都必须有猛虎战士参加,指
挥官也必须是有经验的战将。”
“我负责第一拨,奎尔负责第二拨,邓肯负责第三拨,所有人都必须听从指挥,服从
命令,违者,杀无赦!”别亚举起宝剑,“记住,咱们卡死这两个路口就可以,千万不要
贪功追击,以免上当。听明白了吗?!”
“遵令!”
别亚带人继续在路口阻守,其他将领和军官带着人马离去,歇息修整,养精蓄锐。
为了进一步刺激沼泽内的异教徒,猛虎军团也学起了史吞拿那招毒计,在外头燃起一
堆堆篝火,支起一口口大锅,就在外头煮食军粮,烧饭做菜。米饭、麦饼、牛肉、羊肉的
诱人香味,顺着夜风传得老远,把沼泽中奋战整夜,身心疲惫,饥肠辘辘的异教徒们馋得
口水滴答。
负责指挥第二、第三拨人马的奎尔与邓肯,此时睡意全无,就坐在火堆旁饮酒聊天。
“这一仗打得真痛快!”邓肯兴冲冲地跟奎尔碰杯。
“是啊!瘸子可真够狠毒的,”久经沙场的奎尔也连声赞叹,“赛义德就这样被活活
憋死在沼泽里头。”
“要是凯鲁在这就好了,”邓肯笑道:“他在灵山被史吞拿的饥饿战术整得够呛,如
果他知道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这一招反过头来对付异教徒,大狗熊准保会乐
得一蹦三丈!”
“先别高兴得太早,等凯鲁回来再庆贺吧!”奎尔到底久经风浪,为人沉稳,他不由
皱起了眉头,“这头大狗熊,怎么到现在还不平安归队呢?万一他出点事,我可没办法跟
丹西领主交代了。”
“放心吧!”邓肯却信心十足,“这盘丝沼泽,凭我的功夫,也勉强能够穿越,凯鲁
老哥内力深厚,肯定难不倒他的!”
“但愿如此。”奎尔依然有些忧虑。
※ ※ ※
“当!当!当!……”
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凯鲁与史吞拿在空中接连对了十几刀!
两人换了位置,史吞拿站到了泥水里头,而凯鲁则立在灌木丛上。
显然,凯鲁的轻功不如对手,身躯也比他重得多,灌木的枝杈被踩踏断折,变成脚底
的残枝碎叶。
“大狗熊,你还有信心能逃得出我的手心吗?!”史吞拿嘴角挂红,冷笑着说道。
“呵呵,”凯鲁将一口腥甜强咽下去,“黑蝙蝠,你最好多关心关心自个儿的小命!
”
“那好,看看谁会躺在这里喂毒蜘蛛吧!”
史吞拿一抹嘴,满口血红,怪叫着狂扑而上!
凯鲁抡起大斧,毫不示弱地迎头痛击!
污水、淤泥,漫天飞洒。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斧一刀,两把利器,在污秽的泥水中翻腾窜跃,在腐臭难闻
的沼泽中缠斗不休……
※ ※ ※
“每十个一组,抓好手里的绳索,朝指定方向前进!假如发现了可行之路,马上回来
汇报,我会立刻晋升你为我的副将!”
在沼泽腹地处,为了求得生存,赛义德也在拚命想办法脱离这种可怕的困境。
今晚一仗,打得实在窝囊,受敌人和自己人的祸害,竟被活活困死在这座臭气熏天的
沼泽之中!
一万五千精锐勇士,仅剩不到七千,饥渴交加,进退不得!
赛义德首先抽调出五百名身材较小,头脑灵活的战士,分成五十个探路小组,去察探
是否有其他活路。这些探路兵,每十人一组,手里拎着用树枝、嵩草编成的绳索,全组人
串在一起,当有人落入泥渊流沙时可以将其拉出救起。每一个小组负责探索一个方向,如
果发现有适合立足之地,则在上面插一根树枝标识,并刻上约定的暗记。
当然,赛义德心里也清楚,五十个探路小组,是否能探出一条道路来,希望相当渺茫
。而且,即使能够找出这么一条路来,方圆数十公里的大沼泽,他们也要花好几天时间才
走一个来回,恐怕到那时,这几千将士早已饿得奄奄一息了……
“其他的将士,分作七队,每队千人,给我日夜不停地轮番攻击路口!”赛义德拔出
弯刀,“谁能第一个冲破阻碍,杀开一条血路,赏金币万枚,立升将军高衔!”
别亚的轮休轮战策略确实有先见之明。困兽犹斗之下,赛义德只有日夜不停地轮番攻
击,试图突破这两个狭小的隘口,杀出生路突围。
猛虎战士们不仅用大车阻道,而且开始用石头垒起胸墙,一定要把对手困死。
在路口正面处,由下马的猛虎骑兵手持长矛死死顶住,绝不放一个异教徒逃脱。只有
这些战士在此驻防,别亚才会放心。他们的作战技能和斗志士气丝毫不逊于对手,无论单
兵、小队还是集团作战,都完全胜任。
把没怎么训练的民军放在这种关键位置,当然不行,弄不好就会被拚死突围的圣火狂
徒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用处。大批民军一字排开,别亚对他们没
什么过高期望,甚至不要求他们瞄准,就是朝着大致的方向,用箭雨覆盖。
两个不到十米的路口处,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一直杀声不断,血战不休。
第八章
史吞拿抱着左腿,一屁股坐在泥沼里头,呼蚩呼蚩地喘气,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
在远处,凯鲁的肩胛上插着一把弯刀,踉踉跄跄地低头奔窜。
结下深仇大恨的两人,这一回又是谁也没能干掉谁。
凯鲁的斧头差点把史吞拿的左脚剁掉,让战场上除别亚之外,再增一个跛子将领。而
史吞拿则险些把凯鲁的右臂整个卸掉,叫他去跟自己的兄弟威达同病相怜。
史吞拿的小腿被斧刃拉开一个大口子,肉开筋断,走不动路,只能停下来歇息。凯鲁
身受重伤,手中失去武器,也无力再战,只得落荒而逃。
两个冤家付出了这么沉重的代价,除了让仇怨越积越多外,没有收到其他任何效果。
从香浓城、灵山、飞梭城,一直闹到盘丝沼泽,凯鲁和史吞拿的私仇越结越深,愈演
愈烈。现在,无论黑蝙蝠还是大狗熊,两者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养好伤后回来复仇,除此
以外,心中再不存其他念头!
※ ※ ※
小小路口,尸积如山,箭镞、投枪、断刃、残肢,比嵩草灌木还要密集。
为了逃生,为了防范箭雨的浇淋,赛义德也组织部队笨手笨脚地学起了对手的龟阵战
术,前后左右外加头顶,都用盾牌罩住,缓缓地向前拱进。
别亚一方,前排的长矛手狠狠抵住,身侧身后辅之以剑手护卫,死战不退,绝不后撤
半步。
猛虎军团最大的优势在于资源丰裕,人手充足。民军里头,泥瓦匠、木匠等技术工人
很多,一些人在路口后方一段修筑围墙,构建第二层防护网,另一些人则被组织起来,砍
树伐木,建造简易投石机。
总之,别亚下了狠心,一定要把对手困死,最后斩尽杀绝!
由于路口狭小,最多只能进行小队厮杀,故而在两个窄窄的接锋面上,铁器的撞击,
血肉的飞溅,几乎二十四小时从无间断!
最不可思议的是,两方的交战主力其实都是马上骄子──精锐的轻骑兵。沙漠帝国一
方是马驼客轻骑和羽林军飞骑的混编部队,猛虎军团一方则是赫赫有名的别亚骑队,可囿
于各种条件的限制,大家都变成了步兵,以激昂的斗志和不那么熟练的技术动作,在路口
处杀得天昏地暗。
“第七龟阵,给我上!”
在后方的赛义德,看到又一个龟阵被对方顶碎,成为矢石下的牺牲品,硬起心肠,挥
动战旗!
又一个龟阵迈步向前。
从前天晚上一直杀到今日上午,又有三千将士丧命沼泽,还是撞不开堵路的敌军。幸
存的战士们,又累又饿,只能剥树皮、挖草根、捉蛇鼠充饥,只能拧干汗衫、树枝或者舀
一些不那么脏的泥水解渴。平日横行盘丝沼泽的毒蛇虫蝎,现在遇到了可怕的入侵者──
饥肠辘辘的人,它们纷纷逃窜,离这些恐怖的两足生物越远越好!
凯鲁当日确实忍饥挨饿了好几天,最终还是熬了过来,但普通战士又怎能与那头内功
深厚的大狗熊相比?很多人因为饥饿而无力作战,甚至在冲锋的时候跌倒在地,再也无法
爬起来。很多人喝了不干净的污水而上吐下泻,连武器都举不动,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还
勉强能够作战的将士们,也手臂发软,脚步浮晃,动作变形严重,向路口的冲锋突破,一
次比一次虚弱无力。
最可恨的是,那些邪教徒们还发起“肉香攻势”。在沼泽外的草地上支起大锅烧饭煮
肉,飘香四溢,刺激帝国战士的食欲,加深对饥饿的痛楚!
那些衣衫花花绿绿的刁民叛众,不少人手举羊腿、大块的牛肉,一边啃,一边向帝国
部队挥舞叫嚣。
一些忍受不了刺激的战士,开始不听指挥,盲目向敌军的炊事基地冲锋。结果自不必
提,不是陷入泥潭,就是被箭雨消灭。
这是最令赛义德头痛的了,用不了一两天,部队就可能失去控制,彻底瓦解,而丧失
组织性解体的部队,只能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腩。
一般在这种绝境之下,还有一个保命之法,那就是打白旗投降。
可沙漠帝国在前期的军事行动中基本不留俘虏,而丹西更公然下令,除半岛伪军可酌
情饶恕外,对圣火教徒格杀勿论,把这条道路也完全堵死。何况,在半月之前,本军将别
亚骑队几近全歼,只剩这些残军突围冲出,现今形势倒转,对方定会以牙还牙,不会有丝
毫怜悯!
赛义德两日未眠,腹内滴水粒米未进,尽管他身负武功,体魄强健,此刻也已经是相
当疲倦。望着敌人巍然挺立的阵地,他的心内涌起一阵寒意──难道这片腐臭的沼泽,就
是自己的葬身之所?!
“全军集合!”
看着第七个龟阵崩裂破碎,赛义德执著令旗的手都在发抖!
※ ※ ※
“史吞拿先生!”
坐在泥浆里运功疗伤的黑蝙蝠,终于被一队探路兵发现了。
能饿着肚皮走到该处,坚持到这个时候,这组小队已经算是相当幸运的了。当然,他
们个个面有菜色,全身尽是泥点污秽,恍如庙里脱塑的泥菩萨。
“嗯。”史吞拿舒口气,拄着一根枝条站起来。
“赛义德将军正到处找您哩!”
“找我?他把路口夺下来了吗?”
“咱们走的时候还在打,我军损伤惨重,可却毫无进展。”
“那他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找我干嘛?!”史吞拿拂去脸上的泥污道:“别管其他的
了,你们跟我走!”
“您是要去?”
“咱们一起去猎熊!”
※ ※ ※
把所有能站得住的全数召集起来,也仅剩一千二百多人,其余的都躺在地上喘气,坐
起身来都困难。
“弟兄们!坐着是等死,杀出去是送死,左右是个死,上天堂之前也要抓几个邪教徒
垫背!”
赛义德须发虬张,目瞪如铃,模样极其骇人!
“走!”赛义德从库巴手里夺来的镏金剑,珵然出鞘,“为真主献身的时刻到了!”
千余圣火教徒分作两队,狂呼着发起最后的冲锋!
※ ※ ※
连日连夜的轮番鏖战,现在的指挥官换成了小将邓肯。
“投石手、弓箭手,准备!”
“长矛手、剑盾手、刀斧手,准备!”
看着敌人飞速扑进,不同颜色的令旗在哨塔上依次挂起。
将士们迅速进入指定阵地。
“发射!”
突围敌军刚进入射程范围,漫天矢石就呼啸着升空!
“杀啊!”
赛义德左手举起乌铁盾护身,右手挥动镏金剑,冲在队伍的最前头!
在他身后,近千勇士的黑袍迎风鼓荡,在箭雨里飘拂……
※ ※ ※
“啊!”
“凯鲁将军,您没事吧!”一个用烈酒替他清洗伤口的士兵问道。
“没事,没事,你继续。”凯鲁狠狠饮一口烈酒,望向地上的带血弯刀,“这是黑蝙
蝠送给我的第二把刀了,把它捡起来,包好带走。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收到的礼物一并
还给他!”
要说凯鲁也够倒霉的,半月前屁股上给人扎了一刀,伤口尚未完全愈合,今天肩胛又
深深地挨了一下!
这一回的损伤更重,右臂不能活动,半边身子的真气不能连通。幸好他还算走运,在
沼泽中一路浅一脚深一脚地奔窜,找到了先行探路的弟兄们。
战士们帮凯鲁拔下弯刀,用烈酒清洗伤口,撕下衣条为他包扎。
休息一会后,一行人继续启程。
与史吞拿一样,现在凯鲁需要战士们扶着走路了。
二十余人小心翼翼地在泥水、草丛中摸索前进……
※ ※ ※
“匡”一声,乌铁盾挡开一柄激射而来的投枪,赛义德像一只黑鹰飞身跃起,跳上阻
路的大车。
十几根钢矛斜刺而上!
“嗨!”
赛义德暴喝一声,迎枪而下。就听“丁铃铃”一阵脆响,削铁如泥的镏金剑将一排长
长的钢矛尽数变成了小短棒!
七八名勇毅的亲兵也跳上了大车,跃下来帮手。
长矛手连忙撤退,侧后的剑盾手迅即迎上。
乌铁盾狂砸,镏金剑在阳光下划出一条条灿烂的金线、一片片飞迸的断刃、一眼眼喷
溅的血泉!
剑盾刀斧与长矛一样,也是凡铁所造,无法阻挡镏金剑雷电般的斫击。
亲兵们紧跟在后,卫护赛义德的侧背。这个可怕的突围箭头,开始拚命前冲。
有幸在箭雨浇淋下生还的圣火教徒们也一个个地爬上大车,蜂拥着扑下来参战!
第一道阻击防线已被推开,前沿战线形成了敌我纠缠的局面,箭手不敢射击,被迫朝
两翼和后方撤退,把攻击目标转向敌人的后队。
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驱动下,圣火教徒的最后一次进攻极其凶猛,突击非常有力,而赛
义德和十几个亲兵所组成的箭头,更是锐不可挡!
“骑兵拦截!”
见形势危急,邓肯迅速举起红色的令旗。
在外围警戒的猛虎骑兵惟令旗所指,立刻行动。他们以小队为作战单位,似一条条游
龙,呼叫着杀入战圈。
※ ※ ※
“总算看到那片树林了!”一个战士兴奋地手指远方道:“日落之前,我们应该能走
出沼泽!”
“注意隐蔽,尽量靠着灌木丛走!”拄着拐杖的史吞拿侧耳倾听,神色冷峻,“树林
里有埋伏,总共九个。不,有十个人!”
“会是大狗熊他们吗?”
“有这个可能。”史吞拿皱眉道:“但人数恐怕有些对不上,我记得大狗熊应该有二
十来个喽啰。”
虽然树林里有人埋伏,但躲在沼泽中只怕更加危险。无奈之下,史吞拿的这支“猎熊
队”,还是只能淌着泥水上路。
※ ※ ※
“铛”一声,乌铁盾格开一根铁矛,镏金剑陡然反刺,将那名偷袭的骑兵捅落马下!
“快走!”
赛义德翻身上马,转头就跑。
有两名悍勇的亲兵也各抢得一匹战马,一左一右护在身旁。
赛义德确实是马术高手,仅凭夹紧马腹的双腿就能自如地控制方向。两个亲兵紧护身
侧,誓死为主分忧。三个骑手形成一个尖锐的锥形,边砍杀边驰突,如泥鳅一般在敌丛中
钻来钻去。
孤身逃窜到底要比集团突围容易得多。这支突围小队游走如蛇,路线飘忽不定,几乎
无人能截得住他们,即使偶尔有人误打误撞地正面挡住,也没谁是镏金剑的一合之敌!
赛义德飞马狂冲,一直杀入敌阵深处,但身后的突围部队却已跟不上主将的步伐了。
猛虎轻骑对于截击战术非常熟悉。他们不是正面去硬挡那群杀红了眼的圣火教徒,而
是分作一支支小队,如切香肠一般,不断朝着拚死突围的敌军做斜向侧冲。就见一把把快
刀“刷刷”地扎入敌群,将他们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然后步骑涌上,围而歼之,将他们
彻底清理干净。
冲出路口的帝国部队,本就只有数百人之多,哪经得住这种切削?几个来回,他们疯
狂突进的势头就被阻住,变成少则几人,多则数十人的各自为战,陷入比盘丝沼泽还要可
怕的团团包围之中。
唯一的例外,就是最前头那支三人突击小队,锐似针尖,滑如游蛇,截不下,挡不住
!
整个路口已形成一片围歼混战格局,杀声震天,敌我难辨,但在哨塔上指挥作战的邓
肯,却目光敏锐,手中大弓更锁定了赛义德那泥鳅般钻来钻去的黑色背影。
弓弦颤动,矢若流星!
偏偏此时有一个猛虎战士用拒马枪捅向赛义德的坐骑!
赛义德侧身挥剑。
这个突然而来的变化,令原本射向脖颈的利箭,却扎在了胳膊上!
对于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猛虎战士,赛义德完全是以仇报恩,一剑削去他半个头颅。
三名骑兵接连撞翻两个步兵,突破散乱的民军防线,终于冲出包围圈,朝一片疏林打
马狂奔!
“快!别让敌酋逃了!”
邓肯见状心急火燎,如一只大鹏直接跃下十米高的指挥塔,带着几十名骑兵就追!
※ ※ ※
到夕阳斜下时,猎熊队终于走出泥沼,踏足在坚实的青草地上。
果不出史吞拿所料,甫一现身,树林里就冲出十个大汉,大叫着扑过来!
定睛一看,不是凯鲁小队,却是手持镰刀、柴斧和锄头的乡民!
为了不让一个异教徒逃脱,雷尼派人联络各村各镇,在盘丝沼泽周围各地都有农人村
夫在那日夜守候。等那些饿得头晕眼花,在沼泽里累得手脚发麻,滚得满身是泥的异教徒
爬上岸,就会被乡民们像逮兔子一样猎杀干净。
赛义德派出的五十支探路小组,仅有五组跑出了沼泽,而除了遇见史吞拿的这个小组
之外,其余四组全都变做了粪叉锄头下的冤魂。
此次惨败之后,赛义德全然忘记了飞梭城下的辉煌,把史吞拿看作一个倒霉的大灾星
,再不愿跟史吞拿合伙共事。不过,对这组探路兵来说,史吞拿确实称得上他们的大救星
。
没有他的提醒,十个战士肯定不会有任何防备,而他们此刻也全都精疲力竭,能走路
已属不易,遑论拿着武器作战了。虽然腿上受了重伤,但黑蝙蝠的内功根基到底深厚,他
一手拄着树枝,一手握刀劈砍,对付这帮乡民,依然是绰绰有余,以一敌十。
帝国士兵们哆哆嗦嗦地拎着刀,护住侧翼和背后,黑蝙蝠立于队伍最前,一瘸一拐地
舞动弯刀,锋锐所指,血溅肉飞!
三下五除二,八个乡民就仆尸倒地,剩下两个见势不妙,抱头鼠窜。
史吞拿走路都困难,帝国士兵也到了体力的极限,故而无法追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逃掉。
“走!”史吞拿招手下令,“到林子找点吃的!”
真主确实关照这支猎熊队。
在树林里,一行人找到一口烧锅,里头热汤滚滚,旁边还搁着几块面包和麦饼,正是
刚才那伙守株待兔的乡民留下来的。
饿了几天几夜的圣火教徒,哪会讲什么客气,也丝毫不顾及里头是否有真主禁食的秽
物,风卷残云般把食物和热汤扫进肚内。
舔着嘴唇,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战士都躺倒在草地上。
“起来,起来!”史吞拿用手中拐棍把他们打起来,“那两个逃跑的乡民会引来大批
暴徒,此地危险,咱们得换个地方歇息!”
士兵们只得咕哝着爬起身,跟着史吞拿继续行军……
※ ※ ※
“赛义德和史吞拿,都逃掉了?”
别亚的口气略有些不快。几天来白日睡觉,晚上指挥作战,他体内的生物时钟完全被
搅乱了。
这次盘丝沼泽之战,应该说是一场精彩的完胜,除史吞拿的猎熊队和赛义德带两名亲
兵逃跑外,沙漠帝国的后方机动部队被悉数全歼,无一人逃脱。别亚还抢得万余匹优良战
马,俘虏千余半死不活,完全失去战斗力的帝国正规军战士。唯一可惜的就是两名敌将都
没有擒住,否则这场大战就足以称得上完美了。
“赛义德夺马突围,追之不及。”邓肯赧颜道:“史吞拿一直没有寻到,不知所终。
”
“凯鲁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奎尔忧形于色。
“派一队精骑去找,叫雷尼联络各村各镇,发动乡民协助搜索。”别亚沉声下令,“
其他所有将士,立刻集结队伍,清点人数!”
“我军连日厮杀,是否在此歇息一夜?”奎尔建议道。
“我们虽然大胜,但只获得了喘息的机会,生存危机并未缓解。异教援军不日即会抵
达,”别亚神情严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拿下飞梭城!”
第九章
飞梭城下,人头攒动,叫声鼎沸,十几万人把这座中型城市围个水泄不通。
当然,这支部队绝大多数都是未经训练,毫无作战经验的各村各镇的民军,以乌合之
众来形容亦不为过。别亚真正可以倚靠的,就是手下那支猛虎骑队。经盘丝沼泽一场阻击
恶战之后,又有千余战士阵亡,幸存的老兵仅有两千左右。
别亚并不想强攻城池,虽然他表面上做出这副气势汹汹的姿态。
这个当年死乞白赖加入猛虎军团的残疾青年,经过一系列战火的考验,遭受胜胜败败
的无情磨砺,已经与独臂威达、老友独眼龙巴维尔并称为军中身残志坚的典范,丹西亦对
他青睐有加,优抚厚待。年龄尚不足三十岁的军中新贵,已隐然成为自治领的第一骑将。
当然,别亚的速攻战法和冒险作风,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能够出奇制胜,履险境如
坦途,但有时也会碰得头破血流,被杀得惨败而归,比如前些日子在飞梭城下两万精骑被
异教徒剁成肉片,仅有三千人突围逃出。这一点,使得跛子哥比之呼兰帝国,比之汉诺大
草原上那些游牧名将中的速攻大师,兵法境界尚略逊一筹。
不过,在一个具有博大胸怀的统帅麾下作战,最吸引人的一点就在于,他对有能力的
人充分信任,放手使用,令部下能尽情施展才华,在争霸天下的舞台上进行个性十足的表
演。
作为一名骑将,撒漫如风,转战千里,自是拿手本领,但素喜飞飙跃进,直捣黄龙的
别亚,也不可避免地会遇到攻城局面,因为敌人的老巢,大多是难以攻克的坚城巨堡。在
这种局面下,跛子最喜欢的一招就是营造威势,分化瓦解,以绝对优势的武力为后盾,施
展强有力的心理攻势,令敌人内部崩溃。曼尼亚是这样拿下的,黑岩城也是这样夺回的。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击垮敌人有两大途径,一是从肉体上加
以消灭,二是从精神上将其摧毁,前者为力取,后者为心攻。虽然两者的最终效果是一样
的,但比较自身的损失,比较作战成本,后者自然远优于前者。当然,两者亦须臾不可分
离,没有强大的实力支撑,没有从肉体上将敌人全数灭绝的恐怖手段,在这个纷纷扰扰的
丛林社会里,凭一张巧嘴、一条利舌,就想让人屈服,只能是书生之妄想。
飞梭城的五千帝国正规军,不可能守得住四面城墙,只能继续调用伪军协防,但上次
发生的内奸事件,又令他们心有余悸,不敢放心使用。城内守将的做法是,敌人四面合围
,帝国守军也只好平均布兵,但负责守将皆为帝国军官,城门等要害区域也由自己人控制
,伪军间杂其中,作为消耗性的肉垫被推上城墙。
无论伪军也好,帝国正规军也好,望着城下汹涌漫溢的人潮人海,握抓武器的手尽皆
颤抖,一些伪军更是面如死灰,浑身哆嗦。
两盟半岛以商为本,手工业发达,民间义勇军中能工巧匠不少,就在城下赶造云梯、
攻城塔、撞槌等各类攻城器械,其他人群群簇簇地站在弓箭射程之外,举着武器朝城头呐
喊示威,更看得守军心惊胆寒。
不过别亚还要进一步加大恐吓效果,要让他们的抵抗意志烟消云散,彻底动摇,彻底
崩溃。
“哗哗哗!”
密集的人群向两侧让开,闪出一条通道。
两千猛虎骑兵押着成百上千辆马车驶过通道,冲至阵前。
车上运载的是这次盘丝沼泽大战中帝国战士的尸体,以及擒获的千余名失去行动能力
的俘虏。
一万多具尸体围着城市绕成一个巨大的尸圈,用锁炼串着的俘虏被驱赶到前方,当场
斩首!
一万四千具僵硬的尸体摆在眼前,近千名异教俘虏迅即由活人变成死尸,加入尸圈。
下令斩首的别亚面无表情,动手行刑的猛虎战士沉默无言,但见大旗一挥,一阵铁器
与骨肉的钝击声,夹杂一些微弱沉闷的惨叫,上千颗人头,带着尚冒热气的血丝滚落在地
!
这个冷酷的场面,远比城下那些乌合之众的咆哮暴叫更让人心叶震颤,脊骨发寒。
一面面战旗左右摇动,强令身后的民间义勇军噤声,停止欢呼喝采。
别亚在一片沉寂中缓马驶出,运足内力喊话。
“假如你们认为自己比赛义德手下的马驼客和羽林军更厉害,尽管守城,我会让你们
享受同样的待遇!假如你们不想死,在正午之前把城门打开,我会饶你们一命!”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假如在正午之前没人开门,城内所有人,不管是异教徒还是伪
军,一律斩首,整个飞梭城,鸡犬不留!”别亚举起了剑,“记住,不是我们想杀你,是
那些坚持不开城门的异教徒,把你们害死的!”
“投石机!”
一辆辆投石机开始轰鸣。
它们掷出的不是石块,而是一个个大瓦瓮,里头塞满限期投降通牒。这是猛虎军团的
传统宣传攻势,瓦瓮在城头、房顶迸裂,宣传文告随风飘散,全城各处都是白花花的纸张
在飞舞,仿佛丧礼上抛撒的冥纸。
别亚心里很清楚,圣火狂徒是不可能投降的,看到战友在城下被杀,他们只有更加坚
定誓死守城的信念。对于这些狂热分子,别亚根本不抱什么希望,他的攻心目标集中在伪
军和市民身上。他们平素在异教军队的屠刀威胁下屈服,是因为贪生怕死,此刻,摆明了
守不住城池,他们绝不会愿意跟异教徒共同毁灭。另外,上次准备献城的伪军头目虽然被
杀,但在伪军中仍潜伏有一些作祟的内鬼,准备与攻城部队里应外合。
别亚转马后退,命令猛虎骑队环城警戒,民间义勇军立刻做好杀入城池的一切准备工
作。
不出所料,城内开始出现了混乱的迹象。
缘由很简单,伪军和市民们争相拾捡传单,而守将严令禁止这种行为。在劝阻无效的
情况下,一些圣火教徒开始习惯性地用刀剑说话。
对于已成炸药桶的飞梭城而言,这不啻于引燃了一根导火索……
※ ※ ※
“什么时候能到飞梭城哪?”
凯鲁躺在担架上,脸上罩一片椰叶遮阳。四个战士一人扛一个角,二十名战士分为五
组,轮流抬着他在田埂上行路。
附近村镇的壮男全都被召集去围攻飞梭城,马车、挽具等运输工具也都被征为军用,
身负重伤的凯鲁只能由手下抬在担架上前进。
“按这速度,恐怕要明天才能到。”一个军士答道。
“史吞拿呀史吞拿,希望上帝保佑,你不会烂在沼泽地里!”凯鲁嘀咕道:“不然,
这两刀之恩、饿腹之情,我就无以回报了!”
听凯鲁自言自语,战士们尽皆抿嘴偷笑。
“凯鲁将军,您整天念叨那个史吞拿,”一个兵士打趣道:“就好像把他当作了情人
心肝一样哩!”
“哈,那只黑蝙蝠又不是小白脸,我可没兴趣。”凯鲁咧嘴笑道:“你要是看上了,
我抓到他后送给你。”
尚在偷笑的将士们,爆发出一阵大笑。
凯鲁是一个很随和的人,没什么官架子,普通士兵都可以跟他开开玩笑。
沙场交锋,事关全军之生死,斗争的激烈和残酷远非人间的其他任何东西可比,故而
在军队这个特殊的系统里,自有一套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特殊规矩。被丹西授予军职,不等
于已经被全军认可,还需要全体兵将的批准。这是一种无声无言、无形无状的批准,一种
心照不宣的授衔仪式。
盛气凌人,摆谱端架者,只能获得表面上的尊敬。这仅仅是出于礼仪的需要,别人所
尊重的只是你头上的官帽徽章,而不是你这个人。那种人的个人威望非常低,在战士们心
中只被视作尸位素餐、无所事事的闲人,甚至连军职所应有的指挥权和发言权都是不完全
的。他的命令不会受到重视,下面的官兵们或阳奉阴违,或不理不睬,或自行其是,根本
没有人会认真地贯彻执行。或许在和平时期,这样的将领军官还可以糊弄着对付过去,可
一到关键时刻,军队的离心离德往往就成为一个无法克服的致命痼疾,导致倾师覆军的可
怕败亡。
相反,只有与部下同呼吸、共命运,平素爱惜部下,打仗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搏杀,
关键时刻敢于带头冲锋陷阵,浴血奋战者,才能得到将士们发自内心的尊重与爱戴。这种
尊重,不是那种诚惶诚恐,毕恭毕敬,而是真正把你看作自己人,看作会带领他们在战场
上赢取胜利的荣耀,带领他们在艰苦困境中生存,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抛弃他们的头儿。
一些小小的玩笑,并不意味着轻视或怠慢,而是官兵亲密无间,同生共死的情谊之体现。
有时候,军中这种公认的领袖人物并不一定受朝廷赏识,军职得不到提升。但他们在
军中却享有比表面职位高得多的发言权和指挥权,到了临阵交锋等关键时刻,他们就成为
事实上的长官,将士们都听他们的指挥,而不大去理会那个名义上的将领如何发号施令。
幸运的是,凯鲁武技出众,勇冠三军,是猛虎军团公认的神力王,平素与部下嬉闹谈
笑,无隔无间,打起仗来摧锋折锐,神勇无敌,显然是后一种的代表人物,在军队中一呼
百应。那把巨大的战斧就是他的认旗,只要凯鲁举斧一吼,麾下官兵就会效死相随,不管
前头有多少敌军,阵势有多么严密,都会义无反顾地发起冲锋。
更幸运的是,丹西在制度上对这个问题亦做了长远考虑。
作为开国之君,上面提到的问题其实在猛虎军团中并不严重,因为部队里的战将校尉
等骨干成员,基本上都是提拔立有战功者为官任将,丹西一般不会空降某个文官担任军职
,更不会派出所谓的监军去掣肘、监视主帅。
已经存在的优势,如果不能维持确保,细心呵护,就会逐渐丧失,如历史上那一支支
赫赫有名的雄师劲旅,全盛时期几乎战无不胜,后来却迅速腐化堕落,直至不堪一击。
知道自己赢在何处,与懂得自己输在哪里,同样重要。制度是对已有优势的固化,是
对胜利公式的提炼,是将一个个鲜活的辉煌胜利,凝结为保佑本军长胜不败、长荣不衰的
无形资产。这种无形资产,这种优良传统,往往比眼前的军事实力更为重要。
猛虎军团自一开始就不是把胜算寄托在领导人的天才、统帅的奇思巧计上,而是着眼
于制度创新,提高整体的组织运作效率,令全军的无形资产不断增值。这种无形资产,是
这个特殊武士集团的灵魂,也是他们角逐天下的核心竞争力之所在,更与本国的特殊政治
结构息息相关。柯库里能可以借鉴其仿真演练的训练技术,其他政治势力也许会来窃取其
他的内容,但能够把这些内容有机地组织起来,完整地契合一体,并在实践中发挥出最大
效果的,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因为无论是哪方政治势力,都不可能完全照搬模仿猛虎
自治领的政治结构、经济体系、军事制度和文化传统,把如许多的珠宝串成一根项炼。在
一种更具活力的制度出现之前,也有无数不信邪的军事天才对猛虎军团发起挑战,甚至一
次次将其打败,但最后发现,被消灭的却总是他们自己。
具体到军官擢拔、军内关系问题,丹西规定,不论出身如何,晋升校尉层军官必须担
任普通战士两年以上,升任将官层必须担任校尉军官五年以上,这一点从根本上杜绝了文
人掌帅印,外行指挥内行的可能。另外,猛虎军团的军纪规定,见死不救与叛国罪等同,
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允许战友们的尸体遭敌人凌辱和亵渎,从法律和制度层面,以极其严
厉的条款来强化战友之间的同袍情谊。
以上是相关的直接制度,而从根本上保证这些规定落实的,在于中央郡半军事化的自
由民制度。猛虎军团的士官集团,被丹西全数安家于中央郡各自由民行政区,这两种火暴
凶烈势力的合股汇流,杂交催生出一个特殊的军事利益集团,继承了对皇室的忠诚,又保
持奔放不羁的活力。
由于这个军事利益集团的存在,文官集团很难插手军队事务,他们只听从皇室的调遣
,甚至可以拒绝宰相的命令。权臣如果没有军队撑腰,左右政局,摆布君主的能力就会大
受限制。同样,文官集团无法染指军事,军队抗拒腐蚀的能力大增,能在一段比较长的时
间里保持自身的纯洁。
这个军事利益集团内部又实行比较特殊的自由制度,除了帝王,自由民行政区内的所
有人具有平等地位,一切权力归于自由民公会,元帅、将军、校尉、士兵都有同样的发言
权。在这种制度下,就算升任了全国兵马大元帅的最高军职,亦不可能把军队私人化,武
将擅权,甚至废主自立的可能性,被降至最低。
这是一种相当巧妙的制度安排,把内部制衡与对外扩张结合得几近完美。图克拉祖正
是因为发现了其可怕之处,这位素来爱好和平的宿老名臣,才会提出要将中央郡自由民彻
底灭绝的残忍方针。
图克拉祖是第一个发觉个中奥秘者,而呼兰则将成为第一位破解这道难题的尝试者…
…
“停!”
凯鲁突然从担架上坐起身来。
一行人在即将进入一片树林前停住脚步。
“怎么了?”
“我们得绕开这片树林走。”凯鲁望着前方,浓眉大皱。
“可如果不穿越这片树林,就要绕很远的路哩!”
“我预感到史吞拿在这片树林设下了陷阱,他身上有股死亡的味道。”凯鲁使劲地翕
动大狮子鼻,尚能活动的左手搔着后脑勺,“黑蝙蝠受伤比我轻,复原比我快,但他只有
一个人,有你们帮手,他不敢动我。所以他要……他要……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削其枝叶,铲除羽翼。”一个模样文静的兵士接口道。
“哈,难怪别人给你起个秀才的外号。”凯鲁猛拍大腿,“对,秀才说的对,他就是
想先设伏干掉你们,然后再寻我的晦气!”
“走!”凯鲁挥手道:“咱们走大路,不穿捷径,黑蝙蝠想堂堂正正干架,咱等他!
想耍阴谋诡计,没门!”
※ ※ ※
凯鲁以为林中只有史吞拿一人,却没想到他也有十个圣火教帮手。不过,凯鲁一方人
数更多,战士们都有些武功底子,圣火教一方整体实力不及,史吞拿只能暗里伏击,不敢
公然拦截。
看着凯鲁脱钩离去,史吞拿气得牙根痒痒,却没有办法。
他使劲朝自己身上的黑袍嗅嗅,大概是久而不觉其味的缘故,也没闻出什么异样来。
“现在怎么办?”一个帝国战士问道。
“去洗澡!”史吞拿气咻咻地说道。
※ ※ ※
“凯鲁将军,这里已经是咱们的地盘了,黑蝙蝠还敢乱来吗?”
“哈,你们是军人,打仗和暗杀可不是一回事。”凯鲁来了谈兴,“对刺客来说,敌
境算什么,王府皇宫他们都敢去哩!”
凯鲁一众人边聊边走,渐行渐远……
※ ※ ※
“在阿里皇太子的全力支持下,马赫迪王子率六百艘三桅战舰,运载三十万步骑抵达
鲨鱼岛,伊莎贝拉公主殿下也随军同行。”奥图曼躬身道。
“嗯,好好准备迎接事宜。”想起自己的小女儿,老皇帝露出了慈爱的微笑,“伊莎
贝拉喜欢鲜花,到花商手里多买一些,她来的时候,我要让圣杰西城繁花似锦,一片绚烂
!”
“对了!”艾哈迈德又想起了什么,“伊莎贝拉爱吃椰枣和驼乳,几个月海上航程,
估计她很难吃得上,咱们也要多准备一些。”
“遵命,陛下。”
奥图曼特地先汇报好消息,看到艾哈迈德心情极佳,他方才把刚接到的失利战报递上
。
“赛义德在盘丝沼泽全军覆没,飞梭城也于三日前被跛子攻占。暴民贼众声势浩大,
我国后方部队分散于半岛南部各地驻防,只能据城而守,无力出兵平息叛乱。今天已接到
古土、井盐等七座城市的告急战报。”
沉浸在喜悦中的艾哈迈德,蓦然遭到这盆凉水浇头,也有些反应不及,脸上的笑容一
下子僵住了。
半晌,艾哈迈德方才缓过神来,从一个慈祥的父亲,变回一位征杀伐讨的帝王。
“把地图拿上来。”
“瘸子每到一处,先屠戮忠诚侍奉真主的善良军民,然后通过暴力裹胁、许诺欺骗等
手段,诈取民众信任,建立叛乱政权。”奥图曼在地图上画一个红圈,“现在,暴乱范围
越来越大,叛匪人数越来越多,如果不迅速制止这股狂潮逆流,待鲨鱼岛援军抵达时,我
国后方半数领土都将成为匪窠。”
“别亚手下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只有两千邪教骑兵,其他的都是乌合之众。”奥图
曼道:“故而我建议,从圣杰西城抽调一支万人轻骑部队,直接掏心,消灭掉跛子。假如
您不放心,我愿亲自领军去对付他!”
“赛义德就是这么干的,最后不还是失败了?关键是,跛子成功的把那些地方变成了
叛匪巢穴,你冒然杀入,还不变成了目不视物的瞎子,重蹈覆辙?”艾哈迈德皱眉道:“
这伙妖人,搞颠覆运动怎么这么拿手呢?”
“陛下,我还是恳请您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奥图曼坚持道:“您忘了,当年我就曾
这么做过。”
“你的战功,我当然记得。”艾哈迈德拍拍他的肩膀道:“但我估计,丹西早就准备
好中途截击了。”
“你看,”艾哈迈德指着城防图道:“邪恶联盟围三阙一,这几天也在不断做内部调
动,而从昨天开始,狄龙就未曾露面,没再坚持每天视察阵地的习惯。我估计,丹西应该
已经知道这个消息,故意不动声色,却悄悄地派狄龙引军出外设伏。跛子还好对付一点,
狄龙可不能掉以轻心哪!”
“狄龙又算……”
“紧急情报,”奥图曼尚未说完,何赛因飞着冲进来,“呼兰皇妃遇刺身亡!”
奥图曼错愕。
艾哈迈德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十章
“呼兰皇妃遇刺身亡,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仅呼兰国内,就是国际关系也可能
引发巨大的政治动荡。”白衣派新教宗查玛说道:“有人说是我们猛虎自治领干的,领主
大人,这是不是?”
“我杀那个臭婊子干什么?”丹西耸肩道:“我跟她无冤无仇,杀了她,也得不到任
何好处。”
“但外界认为嫌疑最大的两个幕后策划者,就是我们和沙漠帝国。另外,我们白衣教
派、库巴的复辟党、呼兰土著分子、西教会、摩里王国和库姆奇王室旁支,都在被怀疑之
列。”
“凭什么把我国扯进去呢?”丹西相当恼火,“干这种辣手摧花的勾当,我还没有无
耻到这个份上。”
“其实,我们大家都忽略了呼兰皇妃,连呼兰自身都有些没怎么在意,等她一死,其
重要性方才显示出来。她是库姆奇老国王的独女,又是笃信东教会的虔诚基督徒,她毙命
之后,能获取最大利益的,就属我国和沙漠帝国了。”
“库姆奇国王老朽,活不了多久了,瑟连娶了他的独女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库姆奇
并入呼兰。可这个女人未产子嗣,她这一死,瑟连就失去了继承权,得由库姆奇王室旁支
接位。可以说,这样一来,呼兰以和平方式进入中央走廊的计划,一下子泡汤了。想想看
,谁一直在敌视呼兰帝国,想尽力阻止他们进军走廊的脚步呢?”
“那是有人在免费帮我,”丹西咧嘴笑道:“我却之不恭哪!”
“还有一点对我们非常不利。那位刺客武艺极高,来去无踪,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呼兰的大内总管、全国各地的名捕,都汇聚京师,共同会审,还是找出了一些蛛丝马
迹。第一,皇妃在胸口处遭利器刺死,从刃口推断,是专产于黑岩城的一种特制武器,或
者我说得更清楚更直白一些,是我国死士的一种专用兵刃──冰棱锥。”
“第二,现场发现一根丝线,从织理、颜色、条纹等分析,这种丝线仅产于巨木堡一
家专为本地豪门贵室服务的作坊,流传范围很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第三……”
“行了,这种老套的栽赃陷害手法,呼兰人会相信吗?”
“现场只有这些毫末之物,没有其他,又能怀疑谁呢?即使是栽赃陷害,也得承认,
对方做得相当巧妙。”
“要算到我头上,就随他们去好了。”丹西撇撇嘴,“那个刺客,只要能找得到,我
还想赏他一笔钱呢!”
“也有一种说法,说是沙漠帝国干的。呼兰失去和平接管库姆奇的机会后,军事进攻
将迅速提上议事日程,与我们的决裂将更快到来。皇妃为基督徒,她的过世,令瑟连在接
受圣火教上少了很多顾忌,这些都对沙漠帝国有利。”
“对,”丹西点头道:“休伦就在什罕布尔,只有他具有这等魔功。”
“无论是谁,至少可以排除休伦亲自动手的可能,因为案发时他正与图克拉祖下棋对
弈。”查玛解释道:“不过,白衣派在帝国军队中安插的卧底传讯,我倒听说了一则更令
人震惊的消息。”
“哦?”
“敌方援军已抵达了鲨鱼岛,一个月之内就能到达前线。艾哈迈德尚待字闺中的女儿
伊莎贝拉也随军同行。”
“这有什么奇怪的,女人嘛!就喜欢凑热闹。”丹西苦笑道:“美芙洛娃、奈丝丽、
卡琳尔,不仅自己来,还把娃儿都抱来了。想必这会儿,她们也快到索南关了吧!”
“问题并不出在这里。”查玛摇头道:“我怀疑,艾哈迈德和休伦早就布好了局,要
把伊莎贝拉嫁给瑟连,然后……”
“对呀!”丹西一激灵,“呼兰宣布圣火教为国教,两大帝国联姻,从南部和东部两
个方向夹击!”
“这是一桩非常复杂的政治交易,短期内不一定能够谈妥。”查玛宽慰丹西道:“艾
哈迈德能向呼兰人做多大的让步,可能取决于我军在两盟半岛的军事进展。当然,反过头
来,呼兰帝国很难放弃他们的传统利益,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交织在一起,只怕……”
“只有一种可能。”丹西猛的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如果我们继续跟异教徒在半岛
这么消耗下去,艾哈迈德当然不肯松口,呼兰人也乐得看二虎相争,两败俱伤。倘若我军
取得势如破竹的进展,当两个邪恶国度都感到了巨大威胁时,他们就会迅速走向联合!”
“那个伊莎贝拉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领主?”对丹西蓦地冒出的这个突兀问题,查玛不觉一愣。
“我需要了解有关的一切信息。”丹西一笑,“咱们必须破坏掉这桩可耻可憎的婚事
,叫艾哈迈德赔了女儿又折兵。”
※ ※ ※
塞尔王国厚土郡总督府。
“普内尔总督阁下,别来无恙。”
“哦!卡拉曼将军。有事吗?”
“大将军要我给阁下传话。”
“说吧!”
“局势扑朔迷离,已难以掌控。大战也许非常遥远,也许就近在咫尺。习博卡二世与
吉卡斯两人顾忌些坛坛罐罐,放不开手脚,令大将军非常失望。”卡拉曼压低声音,“大
将军要我告知阁下,倘有必要,我会通知总督大人,利用手中权限,迅速与猛虎自治领挑
起边界冲突,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成功之后,大将军必有厚报。”
“可这?”普内尔深吸一口凉气。
“家主要我提醒您,别忘了您的左腕是被谁斩断的。”
“公和私,还是应该分开来的好。”普内尔扬眉道:“想必柯库里能大将军也有同感
吧!”
“您最好先考虑几天再答覆我。”卡拉曼将一封密信递给普内尔,“这是家主给您的
亲笔书信,所有条件都在里头详细列明。”
普内尔接过密信,看着卡拉曼的背影消失在假山之后,半晌无言……
※ ※ ※
“当年在万圣山上,为了争夺教权神杖,四大教派斗得不亦乐乎,背叛收买、暗杀鸩
毒,所有卑鄙手段都派上了用场。最恶毒的,不是狂妄的红衣派或残忍的黑衣派,而是蓝
衣派。该派又称刺客派或者暗杀派,创始人为狮巢血老,行事不择手段,酷爱使用匕首,
更把暗杀发展成一种艺术。”
“狮巢血老在狂信者中挑选青年,把他们培养成敢死队员,成为他进行报复、谋杀、
恫吓与讹诈的利器。他仿照《圣训》里描写天堂的样子,建造一座巧夺天工的花园,花园
里到处是鲜花美果,正中央是座壮丽豪华、金壁辉煌的宫殿。花园里有一口喷泉,分四个
管子,一个流出的是酒,一个流出的是奶,一个流出的是蜜,最后一个流出的是清水。有
美若天仙的少女在弹奏乐器,如天使般歌唱。”
“在行刺前,狮巢血老先把敢死队员用麻剂弄昏迷,然后送入这座‘天堂’,尽情享
受,数日后再下药麻醉,不知不觉地送出来。待其清醒后,狮巢血老就让这些天真青年相
信,他们经历的是一场梦幻,但却是真主命令他们进入天堂的预兆,需要他们不惜付出自
己的生命。故而每次谋刺,敢死队员都奋不顾身,甚至渴望死亡,如果逃生,他们甚至会
后悔不迭,因为错失了迅速进入天堂的机会。”
“蓝衣派倚仗这些可怕杀手,进行一系列令人发指的神秘恐怖谋杀,总共有七位主祭
、六十多名教派长老、十二个国王、超过五十名宰相,相继丧身于敢死队员手中。最后,
这种过分行为引发公愤,黑白红三派联手,剿杀蓝衣派,摧毁其庙堂,找出了这座‘天堂
’,揭露其欺诈行径,蓝衣派也因此逐渐消亡……”
“查玛教宗,虽然您的故事非常吸引人,”丹西含笑道:“但您今天该不是来跟我讲
述圣火教各派历史的吧!”
“当然,当然,”查玛连声道:“我想说的是,蓝衣派虽然名声腥臭,式微消亡,但
暗地里,仍在极小范围内偷偷传播,每一代都有传人,精致入微的死亡艺术亦得以传承和
延续下来。他们不知痛苦为何物,可以忍受任何酷刑而不吭一声,他们身上的每一根骨骼
、每一块肌肉,都为刺杀而生,其杀人手法更是千变万化,匪夷所思。”
“你找到这样的人了?”丹西说话从来单刀猛进,直点要害。
政治交易从来都是赤裸裸无遮无盖的。对于丹西而言,这就如商业合约一样,条款越
明晰,内容越清楚,交易也就越容易达成。事后,无论因对方守约而照章付款,还是因对
方违约而按价索赔,都不会产生任何歧义。诗人骚客的含蓄风流、官样文章的矫揉造作,
在他的谈判桌上没有任何市场,如果对方玩弄这种文字游戏,丹西会用清晰明了的语句翻
译复述一遍,然后等他首肯、否决或者补充。如果对方继续使用这种可笑的手法,丹西不
会再有耐心跟他磨蹭,因为这样的人,不值得作为一个合适的交易对手而受到应有的尊重
,多半只是一个有文化的江湖骗子而已。
“有,”查玛正越来越熟悉丹西的风格,“他就在门外等候接见。”
“门外?”除非一流高手,否则人到了门外,丹西不会不察觉。
“是的。”
“请他进来吧!”
一个顶着盖头,身披蓝袍的人走了进来。袍子的式样与黑、白、红三派相似,也印有
圣火图样,但丹西心下估计,此人的大袍襟下,定然隐藏了不知道多少把武器。
来人取下盖头,露出一张惨白的长脸。不用问,这是因为常年离群索居,总是在黑暗
中行动,极少受阳光照射所造成的。
“我是丹西,您是?”
“狮巢血老。”
“所有蓝衣派首领都沿用开宗立派者的尊号。”见丹西疑惑,查玛连忙解释。
眼前这个不知第几代的狮巢血老,显然是一只世所罕见的珍稀动物、一台精密无比的
杀人机器,是真主恩赐人间的恐怖主义杰作。
他就坐在丹西身前两米处,神光内敛,面色平和,模样、身材、相貌、神态、气势,
无论从哪个方面观察,都一点也不起眼,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对自己会有任何威胁。就连
丹西这样的武功好手,即使查玛有言在先,依然无法从此人身上嗅出半丝危险气息。
倘若此人真是能随心所欲地收束渊深似海的气劲内息,那他显然已是与伊森、休伦等
同一级数的绝顶高手。当然,一个毫无内力的人,也会造成同样的效果,而丹西考虑问题
谨严周全,需要穷尽一切可能性,从不会盲目轻信。欲了解敌军虚实,要派前哨部队试阵
尝敌;欲考察对手武功,要出手试探。
“请用茶。”
丹西手一拂,桌上一盏茶盅缓缓向狮巢血老飞去。
扔茶杯是容易的,普通人都能做到,但要像丹西这样,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以恒定
速率缓缓在空中飘动,没有极强内功,绝难做到。
“领主好身手。”血老眉间一动,“但蓝衣派取予自有分寸。无功不受禄,便是滴水
之酬,亦须在立有寸功之后。”
血老的手上脚上没有任何动作,但那盏香茗却突然转向,仿佛进入一个异度空间,沿
一条弧线飞回桌面,就在启动前的原位停落,无半点水丝溅出。丹西虽然知道血老是在遥
发气劲,但对方如何出招变力,换位转角,一点也觉察不出。而且血老的分寸拿捏得十分
妥当,虽推回杯盏,但整个过程不对丹西构成任何威胁,也令两者间的敌意降至最低。
丹西以为这是狮巢血老的职业习惯,不饮食任何未经安全检验之物。
查玛则附在他耳边介绍缘由:与任何流传范围很小的秘密组织一样,蓝衣派是一个极
端保守封闭的团体,对外部势力具有天然而强烈的警意戒心。对外交往时,他们不随便施
予,除非别人对其有所贡献,也不随便接纳,除非自认为有十足的权利,属应得之份。
不施无功之酬,不邀非分之赏:…丹西心内嘀咕,一个控制不了的刺客杀手,对自己
和敌人具有同样大的威胁,这种人物,比一个公开的敌人还要危险。
“血老若想重建‘天堂’,我可以提供一切便利,土地资金全由自治领支付,管理权
归于蓝衣派。唯一的条件便是,我国死士跟随你们的敢死队员一同接受训练。”丹西布下
香饵,准备钓鱼──欲控制和尚,先得给他修座庙。
“我万里迢迢赶来,可不是来当什么教头的。”血老没有上钩。
“那您对贵我双方的合作方式,有什么别的建议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可以称得上是兄弟,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白衣派奔赴海
外,红衣派落足荒野,惟黑衣派独霸万圣山。”血老说道:“神圣大陆只剩我们与黑衣派
,我需要领主的帮助,让蓝衣派主掌万圣山。”
丹西心下道,若让你们这种恐怖组织控制圣火教总坛,只怕比休伦或伊森当权还要糟
糕。这四派里头,只有相对比较和平仁善的白衣派最令自己属意,会得到自治领的全力扶
助。
当然,他脸上不会暴露半点心思:“据我所知,蓝衣派成员非常稀少,凭什么跟拥有
无数教众信徒的黑衣派对抗?如果说沿用休伦故伎,由我们发兵攻打万圣山,本国尚无远
征黑大陆的打算。”
“沙漠帝国将绝大部分兵力投入遥远的战场,休伦也把教中骨干尽数调遣到两盟半岛
,故而您我的目标是一致的。在两盟半岛消灭帝国主力与黑衣派骨干后,他们必将元气大
伤,实力大损。”血老缓声道:“领主当然会开疆拓土,扩张势力,而神圣大陆的事情,
我自有办法,不须贵国协助。如此,是双赢共胜之局。”
“那当然,这个建议合情合理。”丹西沉吟起来,“但蓝衣派控制圣教总坛后,与其
他各派间的关系?”
“掌握圣地,可与真主直接交流,聆听主命,自然具有最高地位。”血老瞟了查玛一
眼,“但我会同意,白衣派具有独立教权,总坛无权插手其内部事务。”
“但你们仍不是平等地位呀!”
“看来领主受许多传言迷惑,对蓝衣派充满不信任感。这是对我派宗旨的污蔑和曲解
。”血老解释道:“红衣派执迷于经书,仅从字面理解教义,妄求神权高于一切;黑衣派
巴结权势阶层,甘当豪门贵族之走狗,凭借这些人提供的暴力强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白衣派天性软弱,自不量力地想搞什么宗派、阶层和解,只会和稀泥,却忘了这个世界
要靠实力说话,而不是比较谁的德行高尚。”
“我们蓝衣派,是下层民众的代言人,秉承真主开天辟地以来人类就遵循的善德,主
张教众平等,均分土地和一切财产,除真主外,不承认任何人间伪权威。我们的主张,为
真主之本意,但却触动既得利益阶层的根本利益,遭到他们的合力围猎剿杀。如果说我们
有什么极端行为的话,那也是这些邪宗异派逼出来的!”
“最可恨的是,他们不仅在肉体上消灭我们,还掌握了话语霸权,编造无数谎话,妖
言惑众,把我们的名声搞臭,令我派在民间的威信大损。多少年来,我派只能在缝隙中挣
扎求存!”
丹西看着渐渐有些激动的血老,心中盘算,蓝衣派显然提倡原始主义的平等与民主思
想,但其手段也带有浓烈的原始血腥味道。这种理想主义思潮,在当今世界显然已不合时
宜。当然,这也更坚定了丹西选择白衣派而不是其他各派合作的决心,对他来说,最不喜
欢的就是宗教团体怀揣政治诉求,会影响今后的帝王施政。凡是有这种苗头的宗教派系,
都得不到他的长期支持。
“血老,咱们还是来讨论一下具体合作计划吧!”丹西微笑着冲淡房内的愤懑气氛。
“愿听指教。”血老迅速恢复了镇定平和,从一个激昂的宗教领袖变回一名冷静如冰
的刺客头子。
“这个世界上,我想杀的人实在太多了。”丹西叹道:“可偏生这些家伙个个都不是
善主,不是武功盖世,就是重兵环身,即便血老亲自出马,也很难成功得手。”
“我只按协议行事,贵国与其他政治势力的纠纷,蓝衣派是谢绝介入的。”血老的立
场十分坚定,不会轻易坠入圈套,“休伦和伊森武功不凡,艾哈迈德有近百星月使护卫,
刺杀虽不是不可能,但很费周折,更需真主恩赐良机。”
“所以,我特地寻了一个容易点的目标,一个娇嫩的女孩。”丹西展颜一笑,“最好
生擒,当然,死的也行。”
第十一章
“凯鲁!”别亚惊喜道。
“哈,跛子老弟,难怪你被称作全世界跑得最快的瘸子。”凯鲁在担架上坐起身,“
我从飞梭城追到古土城,又从古土城追到井盐市,到这会儿才把你逮住。”
“呵呵,狗熊大哥,”邓肯笑道:“要不是敌人援军三天内就会到达井盐,咱跛子哥
会跑得更快!”
“是啊!马赫迪水陆并进,即将抵达井盐市。”奎尔叹道:“要没有这支可恶的援军
,假以时日,咱们的跛子老弟恐怕能把艾哈迈德的整个后方全部掏空!”
“哈,不管他,有仗打就行。”凯鲁走下担架,“跛子,准备怎么动手?”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别亚笑道:“先是肚皮,然后是屁股,现今又是胳膊,下一
回,小心让人剁掉命根子。”
“你个死跛子,下面那条腿跛了,当心我把你中间那条腿也打成瘸腿儿!”
“我看你俩都得找陀比恩大师,”邓肯打趣道:“像修巨木堡一样给你们各罩一条铁
裤衩。”
“好了,既然大狗熊回来了,”奎尔笑道:“咱们还是进屋谈正事吧!”
“会来多少异教狂徒?”凯鲁站在大沙盘前问道。
“易卜拉辛走水路运送二十万部队,马赫迪率十万人沿陆路行进,总计三十万大军,
其中水军七万,陆军二十三万。”奎尔介绍局势道:“不过,估计我方援军业已抵达洛瓦
城,不日南下,这些人不可能都来对付咱们,必须北上支援。到底会有多少人加入后方战
场,殊难预料,估计在三五万到十万之间。”
“我倒希望他们多来点人,既减轻前线压力,”别亚笑道:“咱们的坚壁清野战略也
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咱们手头有二三十万义勇军,”凯鲁估算道:“这么多人,淹也把他们淹死了!”
“凯鲁老哥,你一直在猛虎军团作战,没见过民军作战的场面。我在中央郡打过仗,
”别亚苦笑道:“民军没有十倍人数优势,人海战术很难奏效。两三倍兵力优势,根本不
管用。中央郡民众的初始素质还算不错的,换成软弱安逸许多的半岛民众,情况只怕更糟
。”
“敌人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海陆协同,运输方便。现今,洛瓦城的新水师尚未造好,
我们主要靠威塞克的长船舰队进行游袭剽掠,面对伪军水师还可以这么打,当帝国正规水
师来到后,海上形势又将逆转。”别亚指点沙盘道:“这又限制了我们的活动空间,战争
将主要在内陆地区展开。沿海城镇咱们一律不碰,让威塞克放手去抢掠。”
“你有什么计划呢?”凯鲁的浓眉缩成一个大团。
“飞梭、古土、井盐三城,我们必须能守住一个。民军作战,凭的就是一口气,聚集
起来容易,散逃也很容易。两盟半岛本非我国领土,我们在此毫无根基,新政权刚刚建立
,半岛民众也不如中央郡民众坚毅。如果所有大城全部失守,我们威信大损,敌军气焰嚣
张,民众也会心生恐惧而离散,我们等若重新开始。”
“如果能守住一座城,这里就是民心斗志的支柱,是勇气的象征和源泉,胜利的希望
就维系得住。另外,以一座城市吸引住敌人的兵力,也是我们实行袭扰和反击的关键。我
已经从义勇军中挑选出三万名素质不错的战士,准备组建一支机动骑兵部队。训练完成后
,一旦敌人兵屯城下,粮道后路将被彻底断绝。”
“只要能坚持到那个时候,我将下达总集结令,号召各地城镇民军前来参战,包围合
击,将沙漠帝国后方驻守部队彻底抹去。如果做到这一点,艾哈迈德的末日可期,他在两
盟半岛也再无翻盘的机会!”
“嗯,想得是不错,”奎尔皱眉道:“但可行性如何?能否讲得更具体一点?”
“首先,义勇军主力将化整为零,朝后方分散。敌人将从南进犯,而我们将把南部占
领区变成一片焦土,令其无法就地食粮,必须从后方运送。”
“其次,我带领三万骑兵隐蔽起来,一面训练,一面进行小规模袭扰,锻炼作战能力
,增加实战经验,待时出击。”
“最后,有人带领三四万左右的民军守城。这是最关键,也最艰苦的任务。我们手头
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没法跟巨木堡相比,城防设施不如,守军素质更差了一大截。记住万斯
在黑岩城的教训,民军的天然弱点,敌人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有谁自愿承担?”别亚的眼睛扫过三人,面色严峻。
“我!”
三人异口同声,同时请战。
这确实不好取舍。奎尔沉稳老练,熟悉半岛情况;邓肯年轻气盛,而且挂职半岛军团
副军团长,丹西准备将他和诺豪培养为驻守半岛的大将;凯鲁作战经验丰富,有很强的个
人魅力,对民军这种勇气胜于技术的队伍而言,号召力和威信更足。
“抓阄吧!”别亚最后说道。
※ ※ ※
“井盐市?”
马赫迪是一个年仅三十的男子,一副典型的黑大陆人长相,长头、窄脸、鹰鼻,后头
骨高高隆起,身材矮小结实,黑色披巾下,落腮长须随风飘动。
“假如瘸子真准备守城的话,”史吞拿兴奋道:“正好可以包围城市,把他们一网打
尽。”
“恐怕这又是一个陷阱。”自大败而归后,赛义德正眼也不瞧史吞拿一眼,“敌人在
井盐城周围抢收粮食,焚烧房屋,坚壁清野,摆明了设套让我们去钻。”
“什么圈套不圈套的,数十万圣教大军一围,还不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史吞拿
这几天也发现了赛义德的敌意,但他可不会在乎一个普通战将的脸色。在他看来,盘丝沼
泽大败,完全是赛义德指挥失误,却把气撒到自己头上。
“父皇前线有难,必须迅速北上支援。我负责平定后方,手头总计只有七万步兵、一
万骑兵可以调遣。”马赫迪笑道:“所谓宴无好宴,跛子摆下的这席酒,肯定不怀好意。
但不赴宴也不行,这几座城市卡住交通要道,不拿下来,我们的运输线就不能连结一体。
另外,城市有很强的辐射作用,如果在城头公然反叛的人都没法惩治,又如何能镇得住广
阔的乡村市集?!”
“可我总觉得,”赛义德皱眉道:“别亚这个跛子,只怕准备了些我们意想不到的毒
招诡计。”
“你大概被瘸腿儿杀怕了吧?”史吞拿讥讽道:“二皇子征战多年,谙熟兵法,其雄
韬伟略,岂是你所能及的?”
赛义德脸都快气绿了,碍于皇子在座,不然就要当场发作!
“老兄还是和少年时一样的脾气,就是喜欢开玩笑。”马赫迪咧嘴笑道,冲淡席间气
氛。
艾哈迈德与休伦合作无间,其儿女在童年时也经常一起耍闹,相互间非常熟识。
史吞拿在得意,赛义德在气恼,其实两人都没听出马赫迪话里对史吞拿的委婉讽刺,
把他比作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皇子殿下可有破敌妙计?”赛义德知道跟史吞拿较劲,自己尚不够斤两,但这句话
里,还是隐隐透出不服气的味道。
“瘸子摆酒,咱们赴宴,这没的选择。但到底从第几杯开始,我们却可以自由抉择。
”
“哦!”赛义德顿时反应过来,“好办法!”
“井盐最靠南,离我军最近,对方也做好充分的准备,老将奎尔在此驻守。”看史吞
拿尚未明白,马赫迪以盘子和茶盏示意,边摆放边解释道:“古土由邓肯驻守,飞梭城由
凯鲁掌军,别亚则在外围游荡,伺机而动。”
“井盐附近几成焦土,粮草绝无,但古土和飞梭城却因前方民众后撤,麋集了大量粮
草军资。大批叛匪也被解散回乡,修整待机。”马赫迪先拈起一盅茶盏,再抽调一个果碟
,“我绕道而击,先下古土城,再占飞梭城。”
“粮草丰盈,士气高涨,最后以连胜之师合围井盐,”马赫迪将最后一盘羊肉拨拉到
自己的碟内,“平定叛党指日可待。”
“确是好计,”史吞拿总算明白过来了,旋即问道:“可为什么不先打飞梭城?”
“来不及喽!我的一万轻骑几日前潜行飞奔,想必此刻已经抵达了古土城下。”马赫
迪耸肩道:“此时想改变计划,已经晚了。”
赛义德心中一凛。
这个二皇子,以前虽听过他的一些战绩,但在艾哈迈德以及身边大将煌煌巨功的阴影
下,还不觉有甚出奇。赛义德过去也未曾在其麾下效过力,更没有多少直观感受。今日甫
一接触,才顿觉此人用兵不凡。轻描淡写间,已完成兵力调度,显示他提前预测出别亚的
兵力布置,早想出了全盘计划,并不动声色地付诸实施。
这次奔袭,他连自己人都瞒过了,跛子更不可能会察觉。只怕邓肯还未上任,古土城
就已经易手!
“老兄为什么要先打飞梭城呢?”马赫迪的声音,把赛义德从沉思中拉回。
“那还用问!”史吞拿的回答让人忍俊不禁,“飞梭城里有头大狗熊哪!”
“什么大狗熊哇?史吞拿大哥。”
赛义德本想藉此机会讽刺史吞拿两句,孰料在厅堂门口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转目一看,不由得痴了。
※ ※ ※
“领主大人拨来了充足的资金和人手,”尤勒兴奋地说道:“打仗抓到的俘虏,全都
送到我的船厂当苦役。以前我们每月只能造八艘三桅帆舰,现在可以造十五艘。”
“现在已造出三十艘战舰,凯鲁在香浓城又抢了十艘,总计有四十艘战舰。”查理接
过话茬汇报道:“但领主下了死命令,不聚集百艘以上不许出战,故而恐怕要到年底,我
蛟龙军团才会再度出发,涤荡妖教,扫平海面!”
“夫人这次带来的数万水兵,对查理的帮助可不小啊!”负责船厂守卫的吴平笑道:
“这小子天天跟我诉苦,说缺乏熟练水手,到时候有船无人,可就不好办了。”
“有船无人,这正是异教徒的困境写照。”查理道:“为了适应远洋航行需要,他们
必须造大量的巨型船只。可是本国水兵不够,最后很多只能做运输之用,兵船其实不多。
只要聚集百艘之数,我们就能把所有敌船干掉,控制整个海域!”
底下人兴冲冲地给领主夫人汇报,描绘光辉的未来,但美芙洛娃提不起一点兴趣。可
皇室王族成员,激发士气,安抚民心,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美芙洛娃亦必须演好自己
的角色。她作意兴盎然状,听取汇报,时不时还赞许地点头,或者问些伙食如何、住宿如
何等小问题以示关心。
丹西对于老婆自作主张,拖儿带女南下省亲,还把狼女、悍妇及其小娃娃招惹同行,
搞出一个高层家属慰问团来,颇为恼火,却又不能有脾气。最后他只能写信折衷,向她布
置了安定民心、抚慰当地驻军和外派官员等任务,如若不然,女权至上的夫妻协议就有遭
丹西撕毁之危险。
猛虎自治领素以刚烈强硬著称,但亦须女性的温柔妩媚来调和冲淡这种形象。除了崇
尚圣火教的国家之外,大多数国家都选择以女性形象作为本国标志,比如把祖国比作母亲
。这既承袭了上古时期的生殖崇拜传统,更是因为统治的需要。一个仁慈、善良、温和的
政权,更能争取到民心,更能实现长治久安。虽然大多数国家的形象与本质迥异,但作为
一种传统,作为一块招牌,却得以一直沿袭下来。
自治领成立不久,征战连年,丹西尚没有时间搞这些形而上的玩意儿,但既然有帕巴
特陪同美芙洛娃同行,他自然要充分利用。帕巴特搞内政问题确属顶尖好手,在这个老狐
狸的策划下,美芙洛娃等若替老公巡视一圈新国土,而她怀抱婴儿的美丽形象,更是深入
人心,赢得民众的喝采。沿途向教堂捐赠,给穷人布施,每到一个城市,都要举行仪式,
由市政官员将象征城市统治权的钥匙献给美丽善良的夫人。不知不觉中,自治领在老百姓
心中的印象分增加了很多,贪婪强横的霸主形象渐渐淡出,被美丽可亲的新形象所替代。
当然,这也把美芙洛娃搞得相当疲累,每天晚上就寝前,她都要恶狠狠地对着墙壁骂
老公几句:“丹西,你太过分了,看到时候我怎么整治你!”
※ ※ ※
这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清秀女孩,有一种纯净端丽的美质。修长的身材、乌丝般的黑
发、饱受阳光的深色健康肤色、黑玛瑙般闪亮的眼睛,宽大的圣火袍遮住了曼妙的线条却
盖不住浑身的青春朝气,调皮的眼神中,又略带圣火女子所特有的传统的娇怯和羞惭。
老奸巨猾的艾哈迈德竟然有这样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儿,难怪赛义德都不免一呆。幸好
他记得自己的身分,记得圣教礼仪,连忙低下了头。
“大狗熊就是一个叫凯鲁的邪教徒,长得跟狗熊一样,毛茸茸的,我估计,大冬天他
都不需要穿衣服。”史吞拿却没有什么顾忌,他和皇室家族的人是老相识了。
“呀!真有这样的人呢!”
赛义德虽不敢抬头,听着这天使般的声音也觉得是一种享受。
“你关心这些事干什么?”果然,马赫迪出面干涉,“为什么不带盖头和面纱?”
“史吞拿哥哥又不是外人。”
“是啊!是啊!”史吞拿笑道:“真主在你脸上盖了美丽的印记,人们看到这个印记
,就更能认识真主对他们的恩典,何必要遮起来呢?”
马赫迪听得大皱眉头,神色明显不悦。史吞拿引用的话,是黑大陆一位著名荡妇的名
言,是违规逾矩者经常采用的借口。
“两位比我来得早,也跟瘸子交过手,对于瘸子煽起的叛乱,你们有什么看法呢?”
不好直接责备史吞拿,马赫迪只得引开话题。
在美貌公主面前,年轻男子自然有强烈的表现欲,史吞拿道:“叛乱嘛!就是杀一儆
百,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总之,杀到某个时候,叛匪们总会屈服的。”
“我在想,瘸子把我们的后方捣成了一锅粥,我们何不如法炮制,”赛义德道:“由
我带一支部队到敌后进行破坏。”
“嗯,赛义德将军的建议很有意思,但可行性不足。”马赫迪沉吟道:“瘸腿儿可以
在我们这里掀起叛乱,我们到了敌境却只能蹂躏破坏,很难有人跟从。这说明,我们前期
的困境,不是军事上的战败,而是因为政治上失分。”
“父皇与教宗在两盟半岛实施的政治制度,当然是正确的,是符合真主意旨的合理秩
序,是我们必须坚持的。但是,由于前期军事进展太快,所以在实行过程中一步到位,没
有过渡。这在我国拥有绝对军事优势时,当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是,当另一股强大的
邪恶力量也杀入半岛时,这就成为了我们的弱点。”
“对方拥有后发优势,能在政治上对半岛民众做更多的让步,比如:保持其自治权利
等。”马赫迪深有忧色,“如果不改变这种状况的话,即使我们打赢战争,瘸腿儿种下的
祸根,到一定时候就会死灰复燃,两盟半岛也永无宁日哪!”
“二哥,你总是坐在那里苦思,整天想来想去的。”伊莎贝拉对这些问题自然也没有
任何兴趣,“爸爸和休伦叔叔肯定会有办法对付那个叫丹西的邪教徒的。你就不要操那么
多心了,说点有趣的好吗?听说那个丹西骑一头大老虎打仗,是真的吗?”
“是的……”赛义德刚想给公主介绍,就被马赫迪严厉的眼神压下了头。
“父皇和教尊自然可以对付任何狂风恶浪,但有时候,也需要有人直谏提醒。”马赫
迪说道:“明天我将率主力部队向古土进发,另外还有两万人马护送伊莎贝拉前往父皇那
里。史吞拿,你跟我一起去猎捕大狗熊;赛义德,你负责公主的安全。”
在座两人苦乐不均,史吞拿有些掩饰不住失望,赛义德表面上恭敬允命,心里却在偷
笑。
“我也要去捕熊。”对于这种好玩的事,伊莎贝拉当然有兴趣。
“对呀!大狗熊可有意思啦……”史吞拿马上接口,却被马赫迪打断。
“这是父皇的意思,我不希望有人违抗圣旨。”马赫迪摊手道:“当然,假如有人敢
这么做,我也会有办法对付。”
伊莎贝拉噘着嘴,很不乐意。
第十二章
“竟然在前天就攻下了古土城?!”凯鲁讶道。
“异教徒轻骑来得极迅猛,就像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般,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
就冲进了城门,城内一万民军根本不是对手,只两个小时,古土城就失陷了。”邓肯面部
肌肉颤动,“异教徒全城搜捕所谓叛党分子,总共割下八万颗人头环城摆列,以泄飞梭城
之恨。”
“你已跑了几天几夜,先下去休息吧!解了乏,我们一起商议守城事宜。”
“凯鲁将军,敌人既然能迅速拿下古土城,也会对飞梭城依法施为,咱们还是早作准
备的好。”邓肯说道:“还有,民军的战斗力堪忧,需要事先有所防范。”
“嗯,我知道。”
凯鲁让人将满身血迹的邓肯扶下去疗伤歇息后,派人叫来了元布镇的雷尼。
“第一,联络周围各村各镇民军,愿意跟异教徒决一死战的,马上到飞梭城集中。其
他人,请马上撤离,躲往安全地区避难。”
“第二,征集尽可能多的粮草入城,实在带不走的,一律烧掉。”
“第三,找一些胆子大,心眼活的小伙子,在城外各处潜伏,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
发现有什么情况,按约定暗号向城内守军和别亚将军的骑队传送。”
雷尼会意而去。
※ ※ ※
“传令兵!”
“在!”
“马上召集市议员们开会!”
“瘸子搞的,其实是一种无赖战术。”马赫迪站在古土城头上,看着城头下堆积如山
的死尸,咬牙切齿,“他们在中央郡成功,又想搬到两盟半岛来继续。这些人凭借手中武
器,以暴力手段裹胁民众,以邪教教义迷惑民众,强迫他们拒绝真主,偏离正道。最可恶
的是,他们是以大量平民的伤亡来换取我军的伤亡,再进而利用由此产生的仇恨扩大自己
的武装力量和控制区域,以此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看,还不是我说的办法,”史吞拿耸肩道:“杀一儆百,杀一个儆不了,就杀两
个,两个不行就三个,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杀百儆百,全部杀光。”
“这正是这种战争的可悲和丑恶之处!我军无法分清哪些是叛党,哪些是良民,由于
得不到准确的信息,无法把两者标识和区分开来,只好加以平均化,见之即杀,杀到叛乱
平息为止。”
“我们在古土取走了八万条生命,但到底能否起到震撼效果,能否让他们放下武器,
尚很难断定。弄不好,反而激起残存者更深的仇恨、更大的反抗意志,甚至一些原本中立
的民众,也会改变立场,反对我们。”
“当然,一直杀下去,叛乱总会平息的,但叛匪停止抵抗的临界点在哪儿?眼前的八
万?十万?二十万?五十万?一百万?我不知道,我只有继续杀下去,不断试探!”
马赫迪手指城下,“不是我们,而是跛子,要为这些死去的人负责!”
“我感觉,跛子似乎在某个角落窥探着咱们。”史吞拿觉得背上发凉。
“那是肯定的。”马赫迪慢慢恢复了镇定,“但这只瘸腿恶狼,在我们还很健壮的时
候,是不敢下嘴来咬的。”
“得把他找出来,消灭掉!老是他在暗,我们在明可不好,叫人心里发怵。”
“赛义德就是这么失败的,跛子非常奸猾,最好别跟着他的节奏,要按我们自己的节
奏跳舞。”马赫迪冷笑道:“这事,可急不得呀!把所有城市拿下,把大狗熊等人逮住,
跛子自己就会跳出来的。”
※ ※ ※
“丹西领主,我认为别亚在敌后的行动,将带来巨大的无辜伤亡。无论最后谁获胜,
这将是一场赢者赢得很惨,输者彻底毁灭的战争。”神圣同盟内部,狄龙提出了抗议。
“战争是政治的极端延伸,是最高形式的暴力,不是我们毁灭艾哈迈德,就是他毁灭
我们。”
“可别亚在我的势力范围内大肆活动,带来巨大民众伤亡,对当地经济造成巨大损害
。古土属于我的城市,但却有八万人被屠杀。”
“对不起,我不会下令别亚停手,因为这事不是瘸子干的,而是异教徒的暴行。瘸子
是在保护民众撤退和免遭伤害,是在进攻异教徒。”丹西抬头望着狄龙道:“我还要提醒
你,在彻底击败沙漠帝国之前,没有哪座城市是你的或者我的,它们都属于艾哈迈德。”
“早知道别亚会这样干,我就不会同意这次侧后奔袭计划。他的行动只能招致越来越
大的屠杀,导致半岛南部地区变成一片坟场!”
“是啊!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言论,是反抗异教暴政的民众招来了屠杀,所以是他们,
而不是行刑的异教徒,要为大规模伤亡负责。一些屈膝投降的软骨动物的自我开脱之辞,
反而迷惑了不少天真者的思想。”丹西尖刻地说道:“这种可笑言论之所以可笑,在于它
割裂了前因后果。没有异教徒的入侵,没有沙漠帝国的暴政,民众怎么可能起来反抗?反
抗会招来屠杀,所以我们就应该投降,应该接受被奴役的命运?由于反抗者的反抗,导致
愿意当个安稳奴隶的人也有可能被屠杀,侵犯了他的被奴役权利。哈哈,我要大笑!”
“您在笑我天真?”
“不,我觉得您一点也不天真,您非常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丹西收回了讽刺的笑容
,神情严肃起来,“当民众大量和主动地卷入战争之后,他们在军事上的贡献,导致在政
治上也必然会具有更大的发言权。中央郡的民众由此赢得了他们的特殊地位,半岛民众假
如能够获胜,我也将适度让步,保留他们在很多方面的自治自决权利。当然,贵国的地盘
,由贵国自主决定,圣瓦尔尼和布里埃对半岛资源的渴求程度高于我国,故而让步的幅度
不一定能达到我国的水平。也许,这正是你我分歧的关键。”
“假如他们失败了呢?”
“那就证明,他们太容易屈服了,因而也不配享有高度的自由权利!”丹西的声音冷
得让人心叶发颤,“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也许我们该商量一个共同的标准、一个统一的管理尺度,如果发生恶性竞争,互相
拆台,对贵我两国都不利。”
“对,这才是商量问题的态度嘛!”丹西笑道:“不过我觉得,还是先讨论一下援军
到达后的形势。假如正面战场输了,即使敌后战场获胜,形势也绝不乐观。正面战场至少
要顶住敌人,敌后战场的意义才能显示出来。”
※ ※ ※
夕阳下,赛义德率领两万帝国部队绕开叛乱区,朝圣杰西城进发。
在队伍的正中间,是公主伊莎贝拉的宽敞马车。周围有近百名精锐骑手团团保护,不
让这朵娇滴滴的花儿遭到任何伤害。
道旁的树林,枝枝杈杈间闪动着两双锐利的眼睛。
“蓝帽子,情况如何?”
“回禀血老,蓝衫子、蓝裤子、蓝袜子、蓝靴子都已准备就绪。”
不要笑,蓝衣派这“五蓝”可是派内的顶级刺客。他们再加上血老,可见蓝衣派对在
新大陆第一票生意的重视。包括血老在内,该派所有远征成员都混杂在庞大的帝国部队中
跟随而来,以各种身分潜伏卧底。
“这是我们第一次开业,活儿最好干得漂亮点,别让丹西看瘪了!”
“丹西要这小百灵干嘛?当泄欲工具吗?”
“那个年轻魔王,可不是美色能打动的。”血老嘀咕一声,目光冷峻,“你们最好打
起精神来,卫兵里头潜藏着五名星月使。”
※ ※ ※
夜色降临。
大军宿营扎寨。
暗夜下,两个黑点在晃动。
“九个一模一样的粉红色帐篷。”
“左边第三个。哼,这点伎俩能难倒老夫?!”血老冷哼道:“我已经知道她身上那
股特殊的香味,只要在百米之内,她的方位就暴露无疑。”
“开始行动!”
血老打个手势。
只见六道阴影一晃,然后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 ※ ※
“公主殿下!”
清晨时,一名随侍丫头的惊叫,把整座大军营吓得发抖。
伊莎贝拉的寝帐里,躺着一个身穿公主睡袍的假人。
见此情景,赛义德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无声无息,没有形成任何惊扰的情况下,突破卫兵和星月使的防护,玩一个以假换
真的掉包计,把偌大一个活人弄出两万部队把守的大营,真是匪夷所思!
※ ※ ※
飞梭城,一座多灾多难的城市,两个月之内已经打了三仗,但痛苦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死者血迹未干,尸骨未寒,第四仗又鸣锣开场!
留下一万人驻守古土后,马赫迪皇子率一万骑兵和六万步兵,总计七万人马抵达了飞
梭城下。
攻城可以四面封闭式合围,亦可围三阙一,三面包围,留出一个逃跑的口子。
神圣同盟是如此包围圣杰西,马赫迪此次攻城也是如此,但两者的性质又完全不同。
丹西因为兵力不足,十字军团作战素质不佳,被迫收缩战线,而马赫迪则是蓄意为之。
守城部队全都是未经训练、未经战阵的民军,没有活路时会困兽犹斗,有一条生路留
给他们,却会大大削弱守军的斗志和毅力。当然,当他们真正逃跑的时候,帝国部队会轻
松地将他们全数收拾掉。
鉴于古土城的教训,凯鲁对飞梭城和周围乡镇做了清场处理。老弱妇孺和其他非战斗
成员全部撤离,逃往相对安全的他处。粮草、马匹全运进城内,所有带不走的东西一律烧
毁。
留守城池的,都是飞梭城及其周围乡镇的壮男,并宣誓与飞梭城共存亡,总计有五万
人左右。此外,城内还有一些死活不肯离开家园的老人,一些守城战士的家人执意要与丈
夫或者父亲同生共死。
马赫迪在古土城的大屠杀还是有效果的。在飞梭城里留下的,都是意志坚定的叛党分
子,全数屠光,估计也不会有多少冤死鬼。另外,城内的非战斗人数少,故而粮食非常充
裕,但能给予守军的后勤协助也就相对较小。
得到古土城噩耗后,凯鲁与邓肯带领民军将士和市民们连日修整加固城防,制造守城
器械,基本上满足了守御需要,除了兵员素质外,其余的都称得上可堪一战。也正因为如
此,凯鲁和邓肯才决定在此坚守,而不是弃城而逃。
马赫迪在北西东三面建立营垒,在南路留下一个活口。步兵安营扎寨,修建攻城器械
,骑兵则四处警戒,卫护营地,察探四周。一切工作按序进行,有条不紊,在沉默寂静中
,不断给对手施加压力。
五万民军与七万帝国正规军相比,虽战斗力远远不及,但若拼起命来,马赫迪就算获
胜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曾在国内参加过平叛战争的沙漠帝国二皇子心中清楚,对于这样
的敌人,心理平衡远较物理平衡容易打破,只要令他们心理失衡,因恐惧或盲目而做出非
理性的举动,帝国攻城部队就能抓住机会,轻松获胜。
“留出一个缺口,如果大狗熊逃跑了,怎么办?”史吞拿问道。
“那就更好呀!”马赫迪没好气地回答道:“把他赶进井盐市,然后将所有的敌将一
举擒杀。”
这两天,因妹妹被人劫持而生死未卜之事,马赫迪心情很糟糕,史吞拿也不敢去惹他
发火。当然,黑蝙蝠心中窃喜,幸好自己走运,没去当这趟护花使者。那个该死的赛义德
,以为捞上了一桩可大献殷勤的艳差,却没想到会捅出这种天大的漏子!
伊莎贝拉可是艾哈迈德的心肝宝贝,是他最宠爱的女儿。赛义德闹出这种麻烦,小命
能否保住都是大问题,估计他诬陷自己谎报军情一事,再没人会去注意。
“你好像挺高兴的?”
“哦!哦!”史吞拿连忙把眉宇间的喜色收敛起来,“我想到很快就能捉到大狗熊,
心里就感到痛快无比。”
“是么?”马赫迪瞟他一眼,“这座城可不那么容易攻占呢!”
“古土不也轻松拿下了吗?飞梭城,我看也就多守个三五日罢了。”
“古土城是突袭快打,攻其不备,利用民军的疏忽,尚未来得及组织起防御体系就遭
受进击,到处应接不暇,故而一举而下。飞梭城已经吸取了教训,用具修造完成,人手分
工停当,兵士心理也有了准备,就不那么好打了。当然,对付这种部队,有一个屡试不爽
的办法。”
“什么办法?”
“比试基本功。”马赫迪冷笑道:“你去把军队分为十个分部,轮番佯攻,轮番休息
。我倒要看看这些没上过战场的愣头青,在不间断的战鼓和呐喊声中,能不能吃得好睡得
香,能不能保持现今这副神气模样?”
※ ※ ※
树林里,跛子别亚也在仔细观察城池攻守态势。
两千老战士正在几个隐秘基地里训练骑手。挑选出来的三万小伙子,虽然骑术功底不
佳,但身体条件不错,求战欲望强烈,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支出色的骑队。当然,跛子
没有那么多时间,只要完成基本阶段的训练后,他就会带他们出来作战,让残酷的战争将
他们迅速催生成熟。这样做,带来的损失当然比按部就班的训练要大得多,但成长速度也
要快得多。
作为敌后战场的总指挥官,别亚对前线放心不下,带着两个亲兵,在雷尼的引领下,
亲赴战场视察。
当日就是从这片森林冲出,接过两万弟兄几近全部丧身,一个多月后重返故地,而且
是第四次在飞梭城下观战,瘸腿骑将亦是感慨良多。
两个月之内四战飞梭城,无论最终胜负如何,这座城市足以有资格在猛虎军团的战史
上书写浓墨重彩的一页!
“城外民众和城内非战斗成员都撤走了吗?”
兹波林曾驱赶民众填壕,攻克了坚固的黑岩城;马赫迪在古土城滥杀无辜,招致八万
人死亡。为防这些惨剧继续上演,猛虎军团不得不事先采取预防措施。当然,这些措施虽
然是为守住城池,争取最后胜利而做出的,但客观上对于减少平民伤亡起到了积极作用。
“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愿意死战到最后一息的勇士,”雷尼介绍道:“异教徒
将在城墙下碰得头破血流!”
“如果光凭勇气就能获胜,世界版图就不会是这副模样了。”别亚皱眉道:“守城战
比的是忍耐与毅力,必须时刻保持谨慎。这将是一个非常严峻的考验,不能出任何纰漏。
”
“敌人可能会采用各种卑鄙手段攻城,咱们也要给他们使使坏。”别亚问道:“在城
外埋伏的人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哩!”雷尼咧嘴笑道:“他们将监视敌军的一举一动,在水里下毒,在营
房点火,在半夜鬼叫,总之,要叫异教徒一夜数惊,不得安生!”
“嗯,攻城战要么迅速拿下,要么就会拖很长时间。如果凯鲁能先顶住一个星期,形
势就会越来越有利。”别亚说道:“一周之后,我的骑兵部队将出外作战,减轻城防压力
。从城内城外两个方向杀伤敌军,袭扰敌军,疲惫敌军,马赫迪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而我们也就有望在飞梭城而不是井盐市结束这场战争!”
“哇,骑兵部队这么快训练完毕啦?”
“没这么快,两周时间,只能让他们学会一些最基本的作战技能,剩下的内容,让战
争这个最好的老师来训练吧!”别亚仰望碧空,炯炯目光似乎能穿越时空,“凡是能够在
这场残酷战争中生存下来的勇士,就是两盟半岛未来的守护神!”
--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慕,无花无酒锄作田!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http://bbs.hit.edu.cn·[FROM: 172.16.66.173]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1,415.259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