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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六卷 往事  第八节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Nov 24 21:01:50 2005), 转信



    在远望的时候，亲王殿下是个很威严的人。他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高贵优雅，声音低沉有力，非常符合人们对一位王位继承人的所有期待。但当我第一次那么近地看到他时，我看到的却是一个疲惫的中年男子。也许是因为正在发生的那场与神殿的冲突让他竭尽心智，我的父亲面色苍白，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血丝，像是有很长时间睡眠不足的状况。 
    我们的谈话是在非常拘束的气氛中开始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一个从天而降的父亲，他那边大概也存在同样的困难。但当话题进行到艾尔文长老之死的时候，双方的语气不可避免地激烈起来。我质问他师傅是不是被谋杀的，亲王殿下沈默片刻，告诉我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这一点。我歇斯底里地发作了好一阵，对面的父亲维持着温和克制，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纵容。 

    但当我表示我决不会这样子成为长老时，亲王殿下生气了。他沉下脸，严肃地对我训斥了一通。这段话我当时并没有听进去，奇怪的是，现在我却能记起来其中每一个字。 

    “不要任性，孩子。没有人能够逃避自己的命运和责任。你既然生为我的女儿，并且生而拥有罕见的天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不要觉得不公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必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父亲停下来，口气缓和了一些。我看着他，现在我眼前还能浮现那花白发鬓里的点点银丝，但当时沉浸在其他情绪里的我丝毫没有留意。亲王殿下继续说道：“就像现在对你说这番话的人，他极端厌恶战争，但非常可能有一天，他将会死在战场之上，因为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必须披挂上阵。除非你能帮助他，我的女儿。”父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要以为我很高兴看到艾尔文长老的去世。虽然这对于避免某些我尽量不想让其发生的事情来说，的确是有帮助的……” 

    一听到师傅的名字，我的痛苦和愤怒就淹没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我认为父亲已经承认了师傅是死于他们之手，觉得没有任何必要再谈下去，便匆匆起身告辞了。亲王殿下没有阻止，他只是忧伤地凝视着我，仿佛在那一刻，他已经看到了未来将会发生的可怕的一切。 

    第二天，我向长老会提出外出巡游修行的申请，在得到批准的当天，就立即动身离开了海因克城。我并没有确定的方向，下意识里，只想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于是选择了远在大陆另一端的光之盾城。路途花去了我将近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我知道了很多事情，也想了很多。这时候，我对父亲说的那些话才真正思考起来。 

    纳思达从立国伊始，便不断对外出兵，这种扩张冲动根源于亚尼教里一神独尊的教义。虽然所有的宗教都把自己的主神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在亚尼教里，亚尼神是唯一存在的神祇，这在激进的原教旨主义者的阐发下，便衍生为所有其他信仰都是邪恶而必须铲除的。百余年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中，宣扬我主的宗教情绪作为激励士气的最佳手段被不断煽动，致使普通民众都对异教徒抱有超出正常界限的敌意。 

    并非所有教徒都接受原教旨主义者的解释，我的父亲威尔士亲王便是反对者之一。当时国内有鸽派和鹰派两大阵营，我父亲属于温和派里的领导人物，他们坚持对主的信仰只能以和平手段潜移默化，而不应该使用铁和血的征服。可以想像的是，他们的对头神殿方面，在对亚尼神狂热效忠的驱使下，一向主张为了推广教义可以不择手段。 

    我十九岁那年双方的冲突，起自北方一个小国斯蒂亚，那是西大陆罕有的几个允许多信仰共存的国家之一。该年，斯蒂亚驱逐了一位纳思达的传教牧师，因为他出于宗教因素在公共场合对青木国国使“举止失仪”。神殿的长老会对此非常愤怒，认为这是对亚尼神的重大侮辱，力主发兵报复。在我父亲的竭力阻止下，最终国王只驱逐了斯蒂亚的几个外交官了事。这个结果导致了一次十几年来最尖锐的政教之间的对抗，长老会把怒火完全倾泻在宫廷头上，并开始在信徒中广泛宣扬一些激烈而危险的言论，而国王也对神殿的逾越行为极为震怒。 

    这都是我离开神殿后才知道的。王室方面并没有这么容易放过我，我每到一个陌生的城镇，仍然会碰到一些奇怪的人与我接触。毕竟一粒布了十七年的棋子，谁都不舍得轻易丢弃。从这些陌生人的口中，我越来越了解整个局势。说实话，站在理性的角度，我是支持我父亲这一边的，也许因为过去对魔法过分沉溺，宗教热情在我身上远远没有达到师傅那样的程度。我并不拥护为了传布教义而发动战争。然而，理性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在神殿生活了十五年，我实在无法作为一个“间谍”去面对那些朝夕相处的人们，尤其在师傅以这种方式去世之后。 

    到达南部国境线的那天夜里，我连夜飞行，穿越了整个帕修斯草原，然后折而向东，从此彻底摆脱了所有人的跟踪。我把一切抛在身后，一路向东走，像只鸵鸟似的希望将来回到海因克城的那天，所有的冲突都已经平息，那时我又能够象十八岁之前那样，重新做个单纯而快乐的祭司。 

    以后的故事，你都知道了。我在光之盾城看到了美丽的大海，和一个叫海的男子。他让我一度决心放弃从前的生活，甚至放弃曾经最心爱的魔法，只成为他平凡普通的妻子。虽然对遥远的神殿和父亲始终存有莫名的负罪感，但我确实已经打算在这个大陆最东端的美丽城市度过我的余生，直到最近这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 

    亲爱的海，我花了七天时间写这封信。每写完一个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又少了一刻。过去的五年，是我今生最幸福的时光。然而这幸福是有罪的，我用成千上万战士的鲜血换取了这种幸福，其中包括我父亲的，以及我们最好的朋友端木冲的。如果我没有逃避自己的责任，这场战争也许就不会发生。神已经用他的方式宣判了我的罪过，他让我最爱的人亲手杀死了我的父亲。 

    今天，我必须要回到神殿去赎我的罪了。我不敢想像你读到这里时的心情。这么深刻地爱着你，却仍然这么深刻地伤害到你。还有爸爸妈妈和小洋小雪，除了歉意，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临别的时刻，我衷心祈祷全家未来幸福安康，虽然这幸福中将不再有我。 

    深爱你们的琳” 

    光海一字一句地重新读完这封信，脸上毫无表情。所有曾经激烈的情绪，都已经随着岁月沉淀在时间的深渊中。那个精灵般的女子，神奇地出现，又毫无预兆地消失。从头到底，一切决定都是由她作出，一切痛苦挣扎都由她独自负荷，而自己作为她的丈夫，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却始终只能像一个傻子一样目睹结果，无力对过程有丝毫影响。 

    这绝对不可以原谅！ 

    光海眯着眼，在心里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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