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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求凤录 一至五十章 作者:阿风800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Feb 3 13:29:21 2005), 转信
求凤录
第一章 出发
橘果泛红,桂子飘香。暑气消去未久,长沙府的老少爷们终于熬到晚上可以睡
一个舒坦觉的季节。
清早,夏府大小姐夏婵儿正于梦里和柳郎情意绵绵、神仙眷侣,蓦地觉得身子
一阵抖动,极不情愿半睁开眼,只见一张模糊的小脸在眼前晃悠,不由吃了一惊道
:“柳郎!你如何变丑了?”只听有人哈地笑出声来,道:“我说小姐,天都大亮
了,只你还在浏阳梦游罢?嘻,我可不是你的啥柳郎牛郎,我是你的丫环玉珠呀!
”
清醒过来,夏婵儿打个哈欠,却发现手臂被玉珠紧紧抓住,叱道;“还不放手,
死丫头,胆子越发的大了,小心我把你许配给那厢通泰衔的豆腐十二郎!”
那玉珠小嘴一扁,装出一付哭相道:“奴婢宁愿被他的豆腐砸死算了。我的好
小姐呀,快些儿起来吧,我有事告诉你!”
夏婵儿见她一脸灿烂,估计外头又有热闹,当下道:“哼!还不快点说来听听
是甚么大事,难道比本小姐睡觉还重要?”玉珠双眼发光地道:“绝对重要!小姐
,你知道南门的诸诗梦和河西的于可飞不?”
心中微微一动,夏婵儿面上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道;“你是说玉箫诸诗梦和愁剑
于可飞?”
玉珠一脸景慕的神色道:“不错不错!不过小姐若是现下儿还不肯起来,只怕
会错过咱长沙府百年来最精彩的一场对决呢!”
夏婵儿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决斗?!诸诗梦和于可飞么?”玉珠道:“正
是,小姐你若现下站到街心去,奴婢保证两边来往的人都在说这个事儿。”说到这
里玉珠悄悄凑到夏婵儿耳边道:“据说他们决斗是为了小姐你呢!”
夏婵儿闻言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哈哈大笑,笑得从床上差点跌下,她边笑边道
:“玉珠你太夸张了,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连说几个不可能,玉珠
嘴巴一扁,道:“不信拉倒,是猪头这么说的!”
猪头姓杨单名一个泉字,也算是夏婵儿青梅竹马的表哥,因长得偏胖才得夏大
小姐送此雅号夏婵儿杏眼睁圆了,道:“猪头真这么说了?岂有此理!不行玉珠,
咱们赶上山去,想点什么办法叫那个诸诗梦和于可飞,不对,应该叫死猪和烂鱼才
是,哼,本小姐要让他们的决斗搞不成器或者砸锅!”
忽听得外面院子有人“哧”地一笑,夏婵儿大声问道:“谁?是猪头就滚进来
!”外面果然是杨泉,听得夏婵儿这般叫他,却也毫不生气,呵呵一笑道:“无妨
啊,不过等下看不到两大俊哥哥的决斗,可别后悔!”
夏婵儿道:“那个死猪和烂鱼真是无聊。”她一边穿衣梳理,一边暗自咒骂诸
诗梦和于可飞,实在不懂爹爹一天到晚对他们两个还推崇得要死,怕是因为他们两
个家大势大。
夏婵儿一时心乱,匆忙漱洗一番便和玉珠走了出来。只见杨泉一人站在院中,
平日里不修边幅的杨泉今日居然穿了一身颇为考究的青绸绣花衣衫,连足下也登了
一双黑色高底长靴,仿似一副出远门的样子,见她们出来故意装做悠哉游哉地摇起
了扇子,夏婵儿哪里来气,上前一招推窗望月双掌便朝杨泉胸口拍去,杨泉大吃一
惊,双手急忙来封,哪知夏婵儿前面使得乃是一个虚招,只一把夺下他手中折扇,
哈哈大笑,拿出一副作势欲撕的样子道:“你这个人有病,都八月十五了还拿把破
扇来摇,又不是唐伯虎祝枝山的真迹,穷酸相!”
杨泉大惊失色,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扇子比唐伯虎的可值钱多了,花了
我十两大银才换来的。”夏婵儿闻言笑得弯下腰去,做出一副呕吐状道:“哇,十
两银子,还能买得到比唐伯虎还真的真迹?”
杨泉嘿嘿一笑:“这可是西湖桥赛伯虎的刘大师亲笔来着,十两银子可是他标
得最高的价了!”夏婵儿道:“一天到晚没正经,难怪老大不小还娶不到老婆。”
杨泉回口道:“长沙府里每街去打听看看,喜欢本少爷的窈窕淑女没有八百也有一
千,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大事吧。”夏婵儿撅起嘴来将那折扇塞回杨泉手中,道:“
我的事不用你空操心。”
玉珠跟在后面见小姐他们只顾玩笑,急了起来,插嘴道:“小姐,还不抓紧时
间就看不到好戏了,您要不和老爷太太说一声再出门?”
夏婵儿一挥手道:“和爹爹说了哪还出得去,嘻嘻,正好爹爹昨日个说今天要
出门办一件大事,嘿嘿,爹爹好久没有出去办大事了,不知道是江湖上的事还是什
么事,想必早走远了,你就对我娘说一声出去玩,咱从后门偷偷溜出去!”
玉珠应了声,咯咯地笑道:“老爷说去忙的大事,多半是给小姐去物色郎君去
了……”说完一溜小跑去得没影,夏婵儿骂声死丫头,扭头见杨泉一脸的坏笑,生
气道:“你个猪头今天没有吃错药罢?”她以为杨泉是笑她惹起的诸诗梦和于可飞
之间的决斗的事情。
一切匆匆备妥,三人从后门出来,只见门口居然停着一辆马车,车夫边上坐的
却是杨泉书童周顺,这周顺长得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小马屁精,见夏
婵儿他们出来忙下车迎上去打招呼:“夏小姐好,夏小姐每天都这么漂亮。”一转
身背对着夏婵儿悄悄对杨泉使了个眼色,一边道:“少爷,我可没敢耽误,都按您
的要求给准备好了。”玉珠侧面瞧个清楚,心下暗忖:这小子神神秘秘干吗?莫不
是故意瞒着什么事不成?正待提醒小姐一声,却见夏婵儿对着杨泉哈哈一笑道:“
不错不错,都是你安排的么,难得。”杨泉一边上车一边还不忘抬杠:“是难得哩
,能入咱夏大小姐法眼,今天只怕吹的不是东南西北风了……”玉珠转而奇道:“
不是东南西北风,那是刮的什么风,难道是中风?” 夏婵儿用手指一戳玉珠脑门:
“笨死了,中你个头,今天刮的是猪头风!”
马车跑得快,没多久就到了灵官渡。这灵官渡又命朱张渡,南宋乾道三年朱熹
、张拭来往讲学于岳麓、城南两书院时,从此过渡,因此得名。一下车,夏婵儿顿
时楞住,只见平常并无多少人的渡口现在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当下问道:“怎么今
天都是过河的?”杨泉打个哈哈道:“没错没错,这些小姐大嫂可都是赶去瞻仰咱
长沙府风采最盛的玉箫诸诗梦和愁剑于可飞。”
夏婵儿狠狠瞪了一眼杨泉,道:“他们那些个花拳绣腿只能吓唬吓唬小毛贼,
想爹爹当年闯江湖的盯候,比他们强到哪里去了!” 杨泉转头向周顺看去,周顺会
意,道:“请诸位跟小顺来就是。”玉珠一时听他们聊得打趣,浑忘了提醒夏婵儿
这回事。
几人走到江边,周顺呼哨一声,只见一条渔船靠近前来,杨泉道:“呵呵,灵
官渡两条渡船来回渡客,平日倒也够了,只是今日都要赶着去看玉箫和愁剑的对决
,两条船又如何够用,区区早预料到今日渡船会太挤,所以叫小顺子临时安排了条
渔船过江,希望夏大小姐不嫌简陋才是啊!”夏婵儿哼了一声,装作不屑一顾的道
:“本小姐将就惯了,无妨。”心中却倒也暗暗感动。
上了渔船,杨泉顺手指着江边停的一条大船说道:“赌场那些家伙今儿个也忙
活啊,这种事情哪少得他们,你看那是他们特地包的条大船,专载赌客过江。说来
今天长沙府满城皆知玉箫和愁剑对决这事,倒要感谢赌场这些家伙赶夜造势,不然
,哪有这般热闹,说不得连诸诗梦于和可飞的对决都是这帮家伙蓄意挑起的!不过
,今天的赌局夏大小姐倒是要请你猜猜,赌的是什么?”
夏婵儿冰雪聪明,见杨泉斜望着自己,心道:如果只是下玉箫和愁剑胜负那样
简单的注。必不会要我去猜。眼珠一转,道:“这些无聊的家伙不会拿本小姐做赌
注吧?“杨泉一竖大姆指:”聪明,正是拿你夏大小姐做注,赌诸诗梦和于可飞谁
能最终赢得你的芳心!”夏婵儿气得嘘了一声道:“无聊……”转头对玉珠道:“
你去给本小姐下五百两银子的注,买他们两人都输.”
玉珠嗫嚅道:“小姐,我们出门那么急,哪带得那么银子啊。”夏婵儿拿眼角
扫了一眼杨泉,道:“没带钱不晓得借啊,笨死了。”杨泉呵呵一声回转头去对周
顺道:“你去那条船上找黄老大,就说我杨泉押一千两银子买诸诗梦于可飞输!钱
可随时到杨家茶庄去取,他若不识相不敢接单,你就把这把折扇交他,要他千万好
生保管,不然,把他拆了!”言罢,将那柄号称西湖桥赛伯虎的刘大师价值十两大
银的折扇递给周顺,周顺嘻嘻一笑接了折扇道:“少爷,那小顺干脆坐了他们的赌
船过江到山下再与少爷您会合罢。”杨泉点点头,周顺跳下渔船径自往赌船而去。
夏婵儿妙目一转道:“我只压五百两的注,你却压他一千两,到时本小姐说不
定会临时改变主意,倘若一时糊涂猪油蒙心看上哪个,你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
回?亏了可别怨我。”杨泉道:“那怎成,我的家当就值这五百两,亏了就没法活
了,你要是害我,我带上老娘和老妹住你家里吃上一年半载的。”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在艄公策应下上了渔船,这渔船和一般的渔船不甚相同,不
但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连一丝鱼腥味都没有,普通船上杂物颇多,因为船家们常
常以船为家,什么家用都摆放在船上,这条船船头只放了一口不大不小的朱漆箱子
,而且箱子极新,显是刚买不久。杨泉四下望了望,点点头道:“小顺子办事还凑
合,这船找得不错。”
一进舱门,只觉一股淡淡的香味迎面而来,竟是自己平日里最喜的百草熏香味
道,心中颇为诧异,这猪头表面粗鲁,内里想不到如此细致。只见船舱正中放着一
张长方的小平桌,白色的桌布上竟然摆着鲜花水果点心和一个小炖锅,杨泉招手道
:“条件简陋,略备茶点,请夏小姐将就着用……”他打开炖锅,一股热气腾溢开
来,探头一看,原是一锅银耳红枣莲子汤,夏婵儿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若实在
没人可嫁,嫁这猪头亦不错,至少和他一起可以又开心又好玩,而且什么都用不着
操心,浑忘了与他斗嘴。
玉珠盛了一碗莲子汤递上,道:“小姐,好香啊,快趁热吃罢。”夏婵儿端起
尝了一口,只觉酥滑香甜,忍不住赞声:“不错!”杨泉得意地一笑,将那二盘点
心推上,忽然柔声道:“不妨试试这些点心的味道,应该也不错。”夏婵儿心下感
动,抬头看见杨泉的模样,禁不住掩嘴一笑,倒不是觉得他突然改变说话的腔调,
实是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显得和平时大相径庭,有些突兀可笑, 她取了一块蝴蝶酥道
:“这个我喜欢,但是我知道南门口周记做的最好。”她咬了一口,暗吃一惊,周
记的蝴蝶酥再熟悉不过,这个味道丝毫不差, 正是正宗南门口周记的味道,而且从
上口的酥脆感来判断,出炉时间绝不会过一个时辰,侧目一望,杨泉依旧一副正经
的样子望看她,夏婵儿不知为何叹口气,装作低头吃东西的样子,心里生出些个难
过来。忽然想起唐代李商隐一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杨泉这
个猪头虽然很不错,可是自己对他就是生不出心动的感觉来。
夏婵儿怀着心事一时沉呤不语,杨泉亦不作声,他俩每到一起,不是斗嘴就是
吵闹,虽然大多的吵闹只是好玩胡闹,似这般安静地相对而坐,怕是俩人平生第一
遭。玉珠忽然省起方才周顺使眼色的事来,心中道:原来这一路上大大小小所有事
情杨少爷都安排好了,我竟会误会他们别有隐情!真是好笑。唉!杨少爷这么喜欢
我家小姐又至今未娶,小姐她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玉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偷偷
溜到船尾和摇橹的艄公闲聊去了。
两人单独面对,夏婵儿打破僵局道:“诸诗梦和于可飞你应该比较熟罢,听说
你常和他们一起瞎混?”杨泉点点头道:“不错,但是瞎混绝对没有,他们两个喜
欢都没事找我喝喝酒,呵呵,许是知道在下常进出夏府,便来打听一下夏小姐你的
消息罢。”夏婵儿哼了一声,接着道:“那以你对他们的了解,你觉得他们两个相
较,谁更有胜算?”只见杨泉脸色似有点古怪,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这个……
这个……你是说比武吗,诸诗梦应该比于可飞要强,只是他有时过于追求招式的完
美,而且武器只是一支玉箫,真和用剑的于可飞过起招来,只怕兵器上吃亏不小…
…,不好说,不好说,谁胜皆有可能。至于说到胜算,这个只怕……只怕……还是
夏大小姐你说了算……”
夏婵儿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暗自揣摩:这猪头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还是他一直在探测我的想法?且套套他口风看。夏婵儿亦是极聪明之人,对杨泉一
直拿当他是大哥和死党,但在心底还是很想知道他是否有喜欢自己的成分在里面,
当下问:“是么,那你希望谁能胜出?”哪知杨泉夸张地长叹一声,道:“我当然
希望他们两个两败俱伤啦。”
夏婵儿讶然道:“为甚么?”杨泉的眼神直逼过来,作出一副色色的神态说道
:“哈哈,因为那样本少爷就没有机会了。”夏婵儿被他反将一军,心道:这猪头
一句真一句假的,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甚么,居然反过来试探我。当下道:“噢
,我岂不是十分的荣幸?长沙府的每条街里那些千儿八百喜欢杨少爷的窈窕淑女们
不要气得半死?”她故意拿早上杨泉吹牛的话来挪揄他。
杨泉双手一摊,装作无奈地道:“所言极是。夏小姐要不要考虑一下本少爷的
提议?”夏婵儿一脸欢喜拍手道:“好极,好极,那我等下可以看你和诸诗梦于可
飞他们同台比武啦,想必你早己运筹于帷幄,决胜于千里罢?”杨泉知道倘若上台
,凭自己这点三角猫功夫,任诸诗梦或于可飞谁手底下能走上两招巳经是祖宗三代
积德,她看来存心想要自己好看。他和夏婵儿从小一起斗嘴长大,脑子转换极快,
立马道:“都说女人虚荣心强,喜欢挑起男人为他争风吃醋,参与的男人越多她就
越得意,而且她还会沾沾自喜,可惜她并不知晓那些个真正不错的男人视这样的女
人如垃圾。我本来还不甚相信这话,现在连我们的夏大小姐亦是这样,唉,我无话
可说,无话可说!”他一脸的痛苦加懊恼状。夏婵儿不怒反笑:“你个死猪头,没
胆上去和别人比试比试,却在这里作伪君子,我看你是讨不到老婆还说别人老婆丑
。”
杨泉自觉占了上风,心下大乐,其实他心底一直深深喜爱这个小表妹,只是两
人性情太过相像,有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想将她当作朋友兄弟或是情人,或许两
者兼而有之也不定。两人互相试探着却都不曾得到对方真正的想法。
船身随波浪起伏,两人心中亦自起伏不定,杨泉几次欲说些什么,却被夏婵儿
嬉笑怒骂的挡了回去,最后她索性唤了玉珠进舱,三个人没大没小地把长沙城一些
名流臭侃了一通,未了,船靠上对岸,夏婵儿还不忘打击杨泉:“等下万一本小姐
心情好就先看上一个玉箫死猪或愁剑烂鱼的,叫你本钱哈输掉!”
上了岸,早有车马在那边等候,夏婵儿暗暗佩服杨泉的安排周到,难怪他们家
的茶庄做到现下那般红火,这猪头倒还真有些经商的头脑和手段,也难怪爹爹喜欢
他,说他尽管不是习文练武的材料,却是块经商的好材料。其实到山下也没有几脚
路,顷刻间巳至岳麓书院门囗。
下了车,站在岳麓书院门囗两人又瞎扯一通之乎者也,杨泉小时虽在父毋强逼
下混过几年私塾,对于读书念经之事却实在没有天赋,好在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
作诗也会呤,夏婵儿对他乱搬乱改古人词句正开怀不巳,周顺赶来,对杨泉道:“
少爷,您的面子可真大,一把扇子就压一千两大银,那个黄老大还一迭声地说多谢
杨少爷关照他生意,好象一千两压少了一般,依小顺子看,少爷纵使押个二千两也
没问题!”
杨泉哈哈大笑,对着夏婵儿道:“现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多押五百两了罢?这
叫宝剑赠那个识货之人,红粉要送貌美之人,那折扇硬是个宝,五百两怕是辱没了
他的身价哩!唉,老天呀,怎么偏生有人不识货啊?”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叫夏婵儿恨不得咬他一口就好。
估摸着时辰还早,几人漫步上山,迎着清风徐徐,听着鸟语啾啾,步行山上倒
也惬意。几人都是久未爬山,一路树林茂密、空气清新,皆心绪大佳,杨泉居然还
哼起了小调,绕过麓山寺,便是白鹤泉。
这白鹤泉在麓山寺观音阁一侧,为麓山之一景观,该泉汇聚麓山峰顶流来的山
泉,为寺僧和过往游人饮水之所。相传古时常有白鹤飞其上,用此泉水沏茶,热气
蒸腾,似白鹤翩跹,所以得名。
白鹤泉旁,不知道哪里跑来一大群书生模样的人在那里摇头晃脑,地上铺了不
少纸,台阶上还弄了些笔砚,有人蹲在那里泼墨挥毫,好不热闹,只听有个清亮的
声音道:“咳,小弟才喝得这泉水一口,诗兴便也涌出一口,非要作上一首如何?
”旁人有鼓掌的、叫好的.那人清清嗓子,朗声道:“清泉石径云中俏,夫子俗人等
逍遥……,”夏婵儿眉毛微挑,只觉这两句颇有些意境,第一句是写景,正是对白
鹤泉此际的白描,第二句是写感受,其实高雅之人和凡夫俗子面对同样的物事和诱
惑,感觉亦是有相通之处,她禁不住停下来想听他后面如何写下去,只听那人接着
呤道:“呼尔喝去解千愁,白鹤莫嫌知音吵。”
众人一阵鼓噪,有采声呼哨声不绝,夏婵儿和文人书生交道打得颇少,父亲以
前也算武林中人,往来之间多为豪侠之人,以为文人就是一股子酸腐之气,哪知道
接触起来还是蛮有意思,这时有人嚷道:“宋时林逋梅妻鹤子,你是倒过来啦,是
不是想来个鹤妻梅子啊?” 夏婵儿不禁莞尔,心想这吟诗之人倒也有些才气。只听
先前那声音又道:“小弟焉敢与前辈名家相较,取笑了,本来最后一句开先想写成
-回望湘江橘洲小,这样才对应上句解千愁的心境,只是适才一眼望去,这白鹤泉边
哪里看得到橘子洲,才情不够,故而干脆改成打油算了,呵呵。”有人又道:“还
是前面应景应得好,我们这些人徜若不吵谁来吵!”
夏婵儿闻其声未见其人,忍不住想看看此君究竟是个何等样人,蓦地顽心突起
,拖长声音叫道:“不好、不好!”众书生听得这莺语娇声,一时愕然,回头看来
,只见一位大家闺秀打扮的妙龄女子双手拢在腰间站于亭外,只见她秀美中透出一
股狂野味道,端丽中暗带高贵气质。
夏婵儿从小便有乃父的豪爽性情,面对这么多老少书生丝毫不怯场,大声道:
“我看后二句搭配不好,打油硬没打出味道来,不如这样改一下--白鹤泉边来洗澡
,蓦然忘了带荚皂。”众人正洗耳恭听她的高见,哪知更是戏闹,顿时绝倒。
第二章 阴谋
人丛中这时走出一个青年书生来,只见他青衫布衣,左手端杯水,右手拿支笔
,看上去二十几许的样子,虽不若诸诗梦于可飞那般身形高大、光彩夺人,倒也清
秀挺拔,尤其是他的微笑,叫人顿生一种亲切感来.那青年书生走到近前,半施一礼
,道:“这位姑娘当真反应敏捷,衔接得洽到好处,佩服、佩服.”
夏婵儿目光甫一和这青年书生接触,面上忽觉有些发烧,青年书生依旧保持他
微笑模样,显得十分儒雅。夏婵儿本是囗才犀利之人,此刻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只道:“对不住,一时兴起,打扰了诸位的雅兴,小女子赔罪了!”,那书生道:
“哪里,本来就是大家在一起凑凑热闹,今日我等在此聚会,正是以文会友,广交
天下有识之士,不知姑娘有兴趣否,不若一起参加我们的聚会如何?”
夏婵儿正要回答,只听得远处有人高呼她的名字,转身一看,杨泉他们早走到
哪里去了,显然他们对这些文人书生之事避犹不及,全然无兴趣可言,当下歉然笑
道:“我山上的朋友唤我了,怕是不能参加你们呤诗作对的聚会,这个,就此别过
罢!” 那书生微感遗憾道:“希望有缘再见.”夏婵儿丢下一个灿烂的笑脸,转身
而去,走了数步回过头去,见那书生正痴痴地望着自己,两人目光一接,均是面上
一红,慌忙各自转过头去。
一口气上行数十级台阶,只见玉珠等人正气喘嘘嘘地边下山边呼唤,一见夏婵
儿,玉珠便道:“哎呀小姐,急死人了,这么一会你跑哪去了?”
夏婵儿嘻嘻笑遂:“没什么,只是方才遇见一群好玩的书呆子,和他们开开玩
笑罢了。”她见杨泉一头汗水的摸样,禁不住笑道:“我才拉下一小截在后面,某
些人就喘气不赢了,实在是缺乏锻炼啊,人家诸诗梦和于可飞爬这点山只怕就象走
平地。”杨泉道:“哈,我哪里有喘气,哈,我只是急嘛,你爹爹教我的轻功还没
使出来那!”
夏婵儿学他样道:“哈,你急什么,又不是自己参加决斗,哈,你厉害,哈,
你还可以再来个二三次,哈,你还可以象燕子一样水上飞……”杨泉一点都不脸红
,调笑道:“是啊,哈,我就是江湖著名的采花大盗肥燕水上飞,哈,怕未?”
接近山顶,云麓宫便进入视线,云麓宫位于麓山之巅,周围绿树掩映,平时为
清净清修所在, 这云麓宫建于明宪宗成化十四年,吉简王朱见浚就藩于长沙时,建
筑取宫殿形制。
登上台阶,只见道观前的广场上搭了一个临时的四尺高的竹台,凝神细瞧,除
了台周插了些个竹竿子外,还在竹竿间纵横交错地拉起一些粗线还是铁丝,感觉上
倒不甚象是个比武的擂台,夏婵儿心中甚为奇怪,这个诸诗梦和于可飞不是前夜才
决定决斗的么,怎地有人搭起这个竹台来如此之快?
未及细想,周顺巳领着他们绕到竹台右侧,只见这边地势颇高,草坡上居高临
下地搭了一些竹棚,每个竹棚之外还笼了层纱帘,这样里面的人可以看得见外面,
外面的入却看不清里面,显是为观看竹台上的决斗方便.夏婵儿心底不知怎地涌起些
许不安的感觉,难道诸诗梦和于可飞的决斗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正惊疑猜测间,周顺巳领着他们绕开人群,从后面穿进了一间竹棚,这棚内放
了两张宽松的太师椅,中间桌上一应俱全地摆放着鲜果茶水,由于地势颇高,从棚
内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竹台的全貌.杨泉打个哈哈,拍拍周顺的肩膀道:“不错不错
,这个位置选得不错,花了多少银子?”周顺受宠若惊地答道:“没花多少,才十
两纹银.”
杨泉一巴掌拍到周顺的脑门上,假装生气道:“你个小化孙子,还说没花多少
,什么叫才花了十两纹银,你知道韭莱多少钱一斤么?十两纹银买韭莱可以堆你一
屋子,吃蠢你!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转而对夏婵儿道:“你们先坐下休息片刻
,我去瞧瞧诸诗梦和于可飞俩小子来了没有,嘿嘿,精彩的决斗大概要开始了罢.”
不等夏婵儿回答,便拉着周顺便出了竹棚.夏婵儿仔纽细打量这竹棚搭,只见一些竹
杆的连接处都有打磨的痕迹,有些间隔的地方还刷了些石灰,用手摸去俱已干透,
虽说是临时搭建,但也绝非一二天内做得成,她拉过玉珠悄悄问道:“你有觉着什
么地方不对劲么?”
玉珠省起早上出门的事,一拍大腿道:“啊!奴婢忘记告诉小姐了!”当下把
看见周顺和杨泉对眼神那回事说了出来,夏婵儿道:“你这丫头怎不早些说,他们
自然是有事瞒我,对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知道的诸诗梦于可飞决斗的事?”玉
珠垂下首去道:“是杨少爷一早跑来叫醒奴婢,然后告诉那些儿个事的.”夏婵儿又
问道:“你不是说若站到街心去,保证两边来往的路人都在说这个诸诗梦于可飞决
斗的事儿,这是你自个听来的还是那个死猪头告诉你的?”
玉珠嗫懦道:“是…是…都是杨少爷说的,但是,杨少爷他对小姐一向很好啊
,不会有什么不对吧?”
夏婵儿哼了一声道:“借他十个胆也不敢!”玉珠心里认为杨泉必是对夏婵儿
有意,在故意制造甚么讨小姐的欢心,只是尚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夏婵儿又
道:“我老觉得这个死猪头今天怪怪的,穿着打扮得怪怪的,讲话也怪怪的,连适
才坐的那个渔船也怪怪的,你到外头去转转,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没有.”
玉珠笑道:“嘻嘻,要是打听到消息的话,等下是先看杨少爷的好戏呢,还是
先看诸少爷和于少爷的好戏?”夏婵儿作势欲打,玉珠吐舌做了个鬼睑忙转身出了
竹棚. 夏婵儿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无聊至极,望着竹台外面开始乱想,天下没有哪
个男人比死猪和烂鱼更讨厌,有点本事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什么屁大小事都要闹得
天翻地覆的,惟恐天下不乱,等下比武决斗之时叫玉珠他们悄悄弄跨一根台柱子就
好,让他们两个一起摔下去绊个半死,或者,等他们现宝比到一半,点几个二踢脚
之类的鞭炮扔上去,最好吓得他们尿裤子!再一想,那诸诗梦和于可飞都是死要面
子之人,须搞得他们没面子,要不在他们决斗之时,扔一把铜钱上去,然后高喊个
一声:台上的猴戏耍得好,再耍上一段要不要!哈哈,不过这招忒损了些.要不,等
下那个死猪和烂鱼决出了胜负后,本小姐亲自跑上去宣布二个笨蛋谁都不喜欢,可
是不行,万一他们不承认是因本小姐而决斗,那岂非丢脸丢死!
夏婵儿这般不着边际乱想半天,都是些幼稚可笑的办法,竟没一个切实能用.眼
见得外头人越围越多,而隔壁那些看台大概也是坐满了人,不时有粗声细语传来,
夏婵儿一人坐在那里甚是无味,一时郁闷,忽然想起适才白鹤泉遇到的那个青年书
生,不知怎地,竟是有点喜欢那人微笑的样子,可惜的是,既不知他名字也不知此
人住在何处,当时若是问他一声他们是聚什么会就好了. 只听得背后门帘“嗒”的
一响, 夏婵儿欠过身来回头一瞧,只见玉珠埋首而进,当下气道:“你这死丫头,
出去打听个消息要这么久,是不是跑到哪里玩去了,干么还低着头,地上有钱捡钱
怎地?”玉珠低低应了一声,依然不敢抬头,却向门边一靠,垂手不语。棚帘一挑
,进来一人, 夏婵儿一见此人,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来人一身员外装,青绸缎带,一脸威严,正是夏婵儿的爹爹夏松林。夏婵儿慌
忙站起身来唤了声爹,心中七上八下,脑子瞬间弯了无数个弯,暗道:爹怎么来了
,他来干吗?只见她爹爹一改平日对自己的严肃,呵呵一笑,亲切地道:“婵儿,
坐下再说,坐下再说嘛.”
夏婵儿幼时本来单名一个婵字,只因爹爹老是唤她作婵儿,有时在外边玩耍,
找不到她人,夏爷便会大声唤婵儿这名字,叫得顺了,外人也跟着这么叫,所以夏
爷干脆给她改名叫夏婵儿.父女两人刚坐下,只听外面一阵喧哗,朝外看去,竹台上
已然有人,被她唤作死猪和烂鱼的诸诗梦于和可飞已然各自上了台的一角,可气的
是居然还搬张凳子坐得人模狗样的在那里,有一人走到台口对外连连抱拳,竟然是
那猪头杨泉!
夏婵儿大吃一惊,朝她爹爹望去,只见夏松林轻捻胡须,一副悠闲的样子,再
看竹台之下,人群中竟唤起诸诗梦于可飞的名字来,声音越来越大,显得狂热巳极
,若非四周都有云麓宫的道士挡着,怕早有人冲上台去. 杨泉站在台囗双手放肆往
下挥,下面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各位邻居街坊、各位小
姐、大嫂、各位江湖儿郎,今天可是咱长沙府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夏府夏松林大
爷为爱女夏婵儿小姐在此开台设擂,寻找东床佳婿,……”
夏婵儿听到此处,感觉脑袋嗡地一声,杨泉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
此刻她已明白,原来今天上午所有的一切是早有安排,早有预谋!而这个幕后的主
使人物就她爹爹夏松林,长沙府能让杨泉往东他不敢往西的人物,除了爹爹外更有
何人?自己真是笨,竞然一点都未曾怀疑到这上去,这场比武想必的是爹爹早安排
好了的.夏婵儿转过头来低声道:“爹,您为何要这么做?婵儿实在不喜欢诸诗梦和
于可飞.”夏爷老脸蓦地一沉道:“胡闹!”转头对一直在后面角落里站的玉珠一挥
手道:“这里不用你了,你且回渡口那船上等着罢.”见玉珠出得门去,回过头来又
道:“以前你东家嫌他丑,西家嫌他俗,爹爹也不知替你推了多少,这回,论家世
、论武功、论人品论见识,人家诸公子、于公子哪一个不是上上之选?他们能看上
你那是你的福气!好好看看台下那些人,可都是冲着他俩名声而来!婵儿,你年岁
已不小了,不要再使小性子啦,爹都是为了你好.”
夏婵儿眼泪扑漱漱地流下来,道:“反正女儿不喜欢那个死猪和烂鱼,如要嫁
给这两个的任何一个,女儿不如出家算了!”夏松林听她把诸诗梦于可飞叫作死猪
和烂鱼,一时鼻子都气歪了,道:“你敢!枉我都白教你这些年!”
夏婵儿咬咬牙道:“不嫁就是不嫁,反正这两个家伙女儿是死也不嫁!”夏松
林火往上涌,举手欲打,夏婵儿把头一仰,夏老爷终是打不去,恨声道:“你这丫
头,从小就不该惯坏你.这次也是你娘的意思,嫁不嫁由不得你,况且,今日个长沙
府里的名流俱都来了,你想把夏家的脸丢尽么?”
夏婵儿道:“我不管,反正女儿不喜欢这两个家伙,不想看他们在这里耍猴戏
,女儿走了!”说毕站起身形欲走,夏爷一拍桌子,怒极道:“你敢!”他伸出一
指作势欲点夏婵儿的穴道,其实夏婵儿并不知她爹爹亦有苦衷,诸家于家皆可说是
本府豪门、武林世家,无论哪一家都开罪不起.前些日子,二家同时前来提亲,叫夏
爷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诸诗梦于可飞均为人中之龙,无论哪一个都是上上之选,忧
的是不论同意哪一家,都有可能得罪另一家,所以他安排杨泉暗中挑起这场决斗,
这些事情无人知晓,而一旦公开用武林规矩决出胜负,两家就不会对自己有任何意
见,况且,如有其他青年才俊要上台挑战诸诗梦或于可飞也不是不可,夏爷见识过
诸于两人出手,他自己也算个行家,估摸在长沙府这地界上能在他俩面前走上三合
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夏婵儿见爹爹竟要封自己穴道,气得哭了,她知道自己在爹
爹手底下根本没办法逃出去, 只听那杨泉站在台上继续喊道:“今天我们两位台主
分别是咱们长沙府响当当的青年俊杰玉箫诸诗梦和愁剑于可飞,凡条件相当又未婚
配的各路豪杰,只要对夏小姐有意,皆可上来挑战两位楼主……”
那诸于二人还站起来向台下挥手致意。夏婵儿火往上冒,一伸手从桌上拿起个
青桔,猛地撩开纱帘照着台上犹在叽叽呱呱说话的杨泉面门甩去,夏爷大吃一惊,
要知道杨泉绝对躲不过这迎面之灾,非受伤不可,不及细想,抓过一个橘子照前掷
去,那杨泉正在台上说得热闹,蓦地一抬头发现眼前飞来一物,禁不住“啊”地一
声,夏婵儿那枚橘子眼见得要砸中他面门,只听篷地一下,夏爷的橘子后发先止,
堪堪蹭着前面那枚侧边,两个橘子同时改变了方向从杨泉面门前擦身而过,吓得他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只是那两个橘子分开之后一个奔台左的诸诗梦砸去,一个奔台
右的于可飞砸去,诸诗梦坐在那里猝不及防,好在他是暗器专家,听见风声急忙低
头,不过依然晚得一步,那橘子挨着头皮而去,刚买的一顶帽子被打落滚出去好远
,显得及为狼狈.比起诸诗梦来于可飞就背得多了,他听见杨泉啊了一声不知何事,
一转头发现一物飞来,慌乱中急忙往边上一靠,哪知不靠还罢了,这一靠正与那橘
子撞个正着,嘭地一声,右边脸颊顿时红肿成一团,一张俊脸只剩下半张,而且剩
下那半张也是牵扯得变了形. 这一下变故实在突兀,台上台下一片愕然,几乎无人
知道那两枚橘子从何而来,杨泉一脸的苦笑,只有他知道,这种事情惟有他那宝贝
表妹夏婵儿才干得出来,只是他想不明白,夏婵儿什么时候学会了扔这种会拐弯的
橘子暗器.夏爷恼怒异常,指着夏婵儿鼻子道:“你给我乖乖的坐下,再生事端,爹
绝对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夏婵儿哼了一声坐下来,口里嘟哝个死猪烂鱼不停,心中兀自盘算着如何摆脱
眼前窘境.可是,眼下能听自己使唤的玉珠已被爹支得回渡囗去了,那个猪头杨泉更
不可信,居然合着爹爹一起来骗我,而且一点口风都不露,以后非和他绝交不可。
茫然四顾,突地发现此刻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那厢台上诸诗梦整理好衣冠,见于可飞兀自肿了半边脸,吃亏比自己大得多,
心底甚是高兴,暗道:姓于的这小子什么事情都喜欢和我争,哈哈,难得今天当众
出丑,这下可将他比下去了,等下即使不能取胜只打成平手,夏小姐也必不喜欢于
他。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也够狼狈,适才头发散开,也是一副鬼相样子。
于可飞平时对自己的容颜最为自负,每次出门都要再三照一下镜子,不允许乱
了一根头发,此刻脸上肿了半边,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恨恨地道:等下若是知道
是谁干的,非要把他煽成熊猫脸不可!他若是知道此为夏小姐亲赐,只怕会讶异得
口里塞得下一个西瓜去。
杨泉害怕再有橘子飞来,这次是否会打到自己真的难说,他战战兢兢站在台口
喊道:“下面有没有人愿意向两位台主挑战?如果没有,就请两位台主为大家展示
精彩技艺,好让我等大开眼界……”
忽听台下一阵喧闹,有人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让开,让开!” 夏婵儿抬
泪眼看去,只见人群后面一阵骚动,涌进一群人,这些人齐心合力气,撕开道士们
拦的圈子,一个个用各式各样可笑的姿势爬上台去。定眼一看,竟是十分的相识,
就是适才在白鹤泉遇到的那群书生!这些人有的腋下夹了纸,有的抱一捆笔,有的
还搬了桌椅提了桶子,口里喊着:“翻哒!翻哒!各位乡亲当心被墨水搞脏哒,搞
脏了衣服可不管!” 夏婵儿约莫数了一下,上得台去的书生有四五十人,下面还被
拦了数十人。
杨泉懵了,一下被挤到人群中去,只得叫道:“哎!你们这么多人上来要干吗
?挑战台主也得一个个来……”有人大声回道:“什么台主,我们才是台主呢!岂
有此理,你是哪座庙的,占了我们的地方还不许我们上来?!”夏爷霍地站起身来
,他不知道怎会出现这种意外。
正吵闹得不可开交,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高声道:“无量佛!诸位请稍安勿燥
。”这声音穿过人丛的喧闹,字字落入每个人的耳朵,夏爷一听,便知是云麓宫的
主持流云道长到了,这地方有如此深厚内力之人,舍流云不作他想。
声到人到,只见一个灰衣道士从看台上纵身一跃,施施然落到台上,他身材不
高,可是往台角一站一副渊停岳峙的气度,夏爷心中暗赞,不愧是一派宗师,气度
到底不一样。暗道:有流云道长出面,还怕这些须小乱子么。
一见有主事之人出面,众书生立马舍了杨泉而围住流云道长,这个拉衣袖,那
个拽袍角、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流云道长顿时一个头变作二个大,说道:“你们能
不能不一齐说,叫贫道听哪一个好?”
这书生的劣性就是喜欢没事找人埋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哪容错过,个个奋勇
争先,高举双手道:“我、我、我……”流云猛一跺脚,忍不住吼道:“住口!”
他这一声动了真气,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众书生被他这一声吼吓得肝胆皆破,,顿
时住了囗,一个个呆若木鸡地定在那里,连台下看热闹的也顿时安静下来,良久,
众人才缓过劲来. 这时从众书生中走出一年青人来朝流云道长一抱拳道:“请问道
长可是主事之人?”流云还施一礼道:“不敢当.”夏婵儿一见之下认出这人正是白
鹤泉边呤诗的那青年书生.心头顿时突突跳起来.那青年书生对着流云问道:“请教
道长,今天可是八月十五,此处可是云麓宫?”流云道:“正是.”那书生双手一摊
,道:“这就奇了,今天是我等各地文人难得的相聚小会之期,在此借贵处之台不
为别的,只想呤诗作对画画罢了,怎么贵观竟不知道么?”杨泉这时忽然插话道:
“对不住,但我们这设台比武可是提前三天就向云麓观预定的,这个道长应该知道
罢?”流云点点头道:“不错.”那书生哼了一声,道:“才提前三天而已,我等为
今日之会早已足足提前了三个月!”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信封递给流
云道:“这是小可作代表于三月前和贵处鉴下的协议,定于八月十五,也就是今日
,在此地搭台赛诗斗才,引吭一醉.”
流云接过打开一看,果然如此,这协议盖正是观中的火印,而且还有一张收了
人家三百两银子的建台搭棚费,经办人是自己的师弟流风,流云一皱眉道:“这事
经办的敝师弟,请容贫道先核实一下,再作交侍.”他一边吩咐人火速去找流云,一
边对众书生道:“原来诸位都是三湘各地的才子,失敬,失敬!”
一个湘乡口音的书生搭话道:“恩鸭不是才子,因为恩鸭还没有找到佳人.”(
湘乡语中“我”的发音同“恩鸭”)众书生才安静得片刻,顿时又热闹起来,另一
人道:“哈哈,林兄你怎地会没有佳人?错矣错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
有黄金屋,林兄你家中藏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颜如玉不是佳人是甚么?”又一
人插进来道:“陈兄你这个就有所不知了,我们林兄藏书八百虽是不假,却真没有
佳人的!”先前那人问道:“那是为何?”后一人嘻嘻一笑,答道:“因为他的书
全部是佛经来着.”那个被叫作林兄的人做出一脸苦相道:“莫拿小弟开玩笑,小弟
脸皮忒薄,会哭的来.”忽又有一人插话进来道:“谁说佛经里就没有颜如玉了,那
花和尚一说从哪里来?”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在台上瞎侃,台下都是看热闹的人,
对这群书生胡闹觉得新鲜有趣,反把诸诗梦于可飞忘到一边去了. 台上书生们唱着
主角,台下早有人把流风道士唤来,流风一看那纸协议,额头顿时冒出冷汗来.三个
月前他的确经办过这事,可是时间长自己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流云道长再回台上,只
见那群书生有的已摆开桌椅铺上宣纸,正拉开架势准备大干一场,只苦了那杨泉想
要阻拦,却被几个书生拉住了讲理道,不管是讲理道还是讲歪理,杨泉哪是这群书
生的对手,稍一反驳对方便招来劈头盖脑的圣人曰古人云的教训,一张胖脸早已急
得泌满汗水.诸诗梦和于可飞铁青了脸站在边上,本想先不理会这群人,未曾想这群
书生偏不放过他们,诸诗梦这边有人道:“诸兄,你的玉箫很漂亮,怎地从未见你
吹过,可否借来看看?”另一人道:“看、看、看,什么都想看,人家吃饭的家伙
随便看得么!”
于可飞那边更热闹,有人道:“于弟,你最近似乎脸色不好,要不要小弟给你
请个乡下土郎中给你抓副药,保管有效?”另一人道:“还好人家于弟是男人,若
是女子你难道叫他于妹不成?那岂不是骂人家愚昧……”
显然对于诸诗梦于可飞这样的名流,书生们也是并不陌生.流云道长脑袋又大了
一圈,忙道:“诸位且听我言.”众书生在那里正乎也得兴起,哪里收手得住,流云
道长的讲话有一半没有听见,听见的那一半人中亦有一半收不住囗,流云道长只得
猛一跺脚,正待先前那般大吼一声,哪知那些书生个个都机灵得紧,立马全闭上口
,一个个双手捂了耳朵,或蹲或站,均保持了先前讲话的姿态,摆出一副待流云道
长吼完便接着说活的架势.流云忍俊道:“你们到底谁说话啊,能不能先派个代表,
这么多人站在台上,台跨了怎么办?”那群书生推搡好一阵,一个年长一点的书生
忍不住怒道:“你们这样乱嘈嘈的,成何体统,莫教人贻笑大方.”这人大概有点威
望,其余书生顿时停止喧闹,一个个摆出一副斯文清高状来,最后将先前与流云对
话的那青年书生推将出来,一致道:“小石,还是你来.”
夏婵儿在看台上瞧得真真的,只觉得这些书生旁若无人地插科打浑甚是有意思
,比起那一天到晚装模作样、故作高雅的诸诗梦和于可飞来,委实可爱得多,真不
知爹爹是如何想的.她心中此刻惟一的希望就是这些书生就这样闹下去,最好闹得比
武取消,马上散场. 那被唤作小石的青年书生对流云一抱拳道:“想必道长已经核
实过了?”流云一脸歉意道:“不错,都是敝观安排疏忽,没有布置妥贴,请各位
原谅则个,各位的损失,敝派一定尽力弥补.”
流云道长这么说的意思本来是对两边同时而言的,他想先表示一下歉意再和双
方协商一下看用什么办法来解决,但是他的面朝向是对着那青年书生说的,立马台
下一人叫道:“世道黑啊!为什么要弥补我们的损失,是想赶我们回去么?我们提
前了三个月预定难道竟不如有钱有势人家提前三天么!?”另一人拉了前一人衣袖
道:“闭嘴!石兄在上头,你让他说嘛.”前一人生气道:“干吗,我又没骂人,说
说道理还不成么?”
流云道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论武功,他也算得上是顶尖高手,可和这些书生
对起口来却差得太远,被人抓了语病,教人以为他向那书生赔罪就是为诸于二人的
比斗腾出场子来,连忙解释:“贫道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台上的青年书生正待开囗,先前台下那人又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被我们一说觉得不好意思马上又改变立场,这次是想叫他们走了罢?”他边
上的声音又道:“你帮谁呢,少说二句成不成?”前一人生气道:“我才说了一句
而已,你却要我少说两句,请问我即使一句都不说,还有一句从何少起?”两人正
要抬扛,只听啪啪二声,就觉脑门暴疼,各挨了一记板尺,手持板尺的正是那年长
的书生,两人同时惊呼:“老师,今天你怎地还带了板尺?”那老师压低声音骂道
:“两个现世宝,早知道就不带你们出来了.”
夏婵儿若是事不关己,早已笑得前仰后合,说不定会跑到台上去跟着一起胡闹
一通,难怪先前那书生说希望她参加他们的聚会,原来就是指这个,做这种事情是
最合她的心意.只是她此际她只能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她真心希望那个死猪头杨
泉不能从那些书生那里讨得好去,将这场比武彻底搞砸,自己便好腾出时间来说服
爹爹或再想对策。
第三章 斗智
流云道长道:“两位都是在敝观定的场地,凑巧时间又同在一处,实在是贫道
安排失职,现今之际,希望哪边能否先通融一下,延后一下时间,敝观将感激不尽
。”说毕,深施一礼。
那青年书生忙还礼道:“古语云,君子有成人之美。不过,为今日之会,我等
筹措已久,古时文人墨客的曲江流饮,流芳百世,今日我等虽不敢说群贤毕至,也
称得上是少长咸集,岳阳、郴州的数位兄台,更是提前半月多出门,近者虽如湘潭
诸地,亦是昨日动身,一路舟马劳顿不提,只为尽兴而来,所谓远来是客,道长也
该尽地主之宜才是,难道忍心叫我等败兴而归么?”他一番话讲得甚是有理,云麓
宫理亏在先,流云道长竟是无从反驳。
杨泉抬头向看台望去,正好与夏爷夏松林的目光接着,夏爷靠在看台边上坚决
地朝下一挥手,意思是你给我争啊,你不是平常很会说的么。杨泉道:“人生大事
无非是婚丧嫁娶,文人聚会是雅事,何必凑这个热闹呢?岳麓山之大,找个幽静的
所在想必也不是难处,一样可以喝酒聊天写文章,哪里若我们比武定亲这般是大事
,今天来的父老乡亲街坊邻居可是冲着看比武而来,况且我们这边今日也有不少是
远道来的,他们皆是人所景仰的江湖英雄、武林豪杰,这次聚会难道不是咱长沙府
百年一遇的大事吗?”
杨泉这么说显然是在煽动人群,况且,今日各大赌局也参入其中,若是不能将
比武正常进行下去,必定会损失惨重。果然下面有人开始表达不满,用粗口骂道:
“读书读神经哒罢,跑到这里现什么现落,还不快点回去抱堂客(长沙话里对老婆
的昵称),回去晚了慢点让别个抱哒!”台下众书生闻言大怒,立马有人反讥道:
“那你怎么还不回去落,怕莫是喜欢让别个抱!”台下这一乱,杨泉心里窃喜,知
道那些书生人少,所谓寡不敌众,自觉自己这边已然嬴定。
夏婵儿在看台上连杨泉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上了,她却没想过杨泉的祖宗和自己
的祖宗还是有些瓜葛的,这个死猪头、烂猪头,居然这么毒,讲不过道理,居然使
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企图煽动大家来谋求支持,不管以后如何,非跟这种小人绝交
不可!只是她觉得站在那青年书生的角度,如何反驳杨泉的这番说辞很有难度,不
是说不说道理的问题,而是整个局面开始倾斜,会变得对书生那边不利。她十分担
心那青年书生该如何应付才好。
那青年书生见杨泉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心中顿时有气,当下对着杨泉朗声道
:“阁下此言差矣,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莫说我们是提前三月定下此处,哪怕咱
只提前一刻,你们都须得改期!这理随到哪里都讲得清,既然你说来的都是人所景
仰的江湖英雄、武林豪杰,又怎会干那种仗势欺人之事?除非赫赫有名的长沙府诸
家和于家对着大伙承认自己是不讲道理之人,那我们什么也不说了,马上拍拍屁股
走人!嘿嘿,只怕阁下还做不得这个主。”
杨泉既然想利用大伙的情绪来操控局面,他就能用诸、于两家的名声来挤兑对
方。而且,他巧妙地将杨泉推到一个孤立的位置,顿时把杨泉难住。因为杨泉很难
正面回答,如果坚持对方应该回避,势必会牵累到诸于两家的名声。
杨泉如何担得起这个责任,眼珠乱转,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对方。
夏婵儿在看台上暗舒一口气,叫一声好。没想到这个青年人笑起来那么迷人,斗起
嘴来辞锋是如此犀利,她自小与杨泉斗嘴,很少见他单独与人打口水仗还落过下风
,否则岂非白长了一个大头和一张大嘴。
这杨泉也毕竟头大,脑子好使,稍一沉呤,反驳道 :“是你自己是说哪怕只提
前一刻,就须得改期不是?那我们都定了今日之会,如果知道你们也同时在此处聚
会,我们何必硬要占地方?此所谓不知而已,但是今天一早我们明明是先到了这里
,而且都已经开始了你们才来,大伙也都瞧见了,是也不是?”他口气虽放软,但
依然是一副不妥协的态度。那青年书生鼓掌大笑,道:“阁下说得好!真是说到在
下心底去了,凑巧我等几人昨日晚上就睡在这竹台之上仰望星空,今早起来还在这
台边绕了些铁丝,以备晾字晒画之用,请教阁下,是那一个先来到啊?”
台下早有人看得不耐烦了,用方言高声起哄道:“莫讲得没完了,打一架落,
哪边嬴了场子归谁!了别得多。”这话立刻招来一阵呼应声,“就是,这么争下去
只怕太阳落山也争不出个明堂来,慢点二边都会搞不成器。”还有人道:“都是那
杂云麓宫的道士别搞得唆,自己没安排好,还要叫别人去扯麻纱。”“打一架落,
光说不练算什么狠啊。”
杨泉暗喜,心道:真的要比动手来,这些书生没一个是诸诗梦于可飞的对手!
流云道长更是急得一头大汗,眼见双方都不肯后退半步,只怕这云麓宫的声望从此
就坏在自己手中。
那青年书生见得台下如此闹腾,暗道:纵使我道理讲赢,他若和我胡缠下去,
时间越长对自己越不利。禁不住眉头微皱。杨泉那边更是不想拖得太久,当下作出
一副顺应台下呼声的样子道:“不若我们各出代表,寻一个大家都认可的方式来三
场比赛,谁输谁先让场子出来,如何?”
杨泉说完朝诸于二人望去,俩人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台下众书生纷纷叫好,
但有人的却嚷道:“那怎么个比法啊,是比打架还是比背书?不是一个行当,就好
象关公战秦琼,根本搞不到一起去。”另一人道:“老兄,关公秦琼是一个行当的
咧,只是朝代不同而已,拜托讲话前用脑子想想!”前一人怒道:“打个比喻不成
么!你既喜欢用脑子想,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第四章 文争
流云道长生怕下面一吵起来会收不得场,同时他也觉得杨泉的建议还不错,心
头蓦然灵光一现,忙道:“贫道有个折衷的建议,不知大家同意否?”杨泉和那青
年书生对望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道长请讲。”流云道:“虽然文武不能直接相
较,但是今天贫道斗胆,请数位在场的本地名人共同出题,破一个先例,来个文武
同台争胜负,就此留下一段千古佳话也未必。只要大家认可,不管胜负结果如何,
云麓宫必定奉还双倍订金,以弥补诸位的损失。”台下看热闹的轰然叫好。那些书
生虽有些异议,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杨泉心中窃喜,暗道:所谓本地名人,哪一个不是和诸于两家交好?等下出题
必对己方有利,这些读书人迂腐得紧,自己只须稍微暗地玩些花样,只怕他们被玩
死了都还会对自己说声谢谢。哈,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们以为出个题考试便能公平
比试,天下哪有真正公平之事?等下必教他们出尽洋相,灰溜溜地离开这里,尤其
是眼前这个一身酸味的小子,刚才处处为难于我,等下要他知道厉害。想毕,故作
大方道:“就依道长之见。”那青年书生见杨泉眼珠乱转,必定是心怀诡计,却也
昂然不惧,一语双关道:“若大家都同意,在下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这出题倒是有
些难度,要麻烦道长和诸位费心了。”他特地将麻烦二字加重了语气,杨泉被他眼
光一扫,禁不住有些心虚。他嘿嘿一笑,转而道 :“说到各出代表,我们这边就是
诸少侠和于少侠二位,随便由得你们挑就是了,至于阁下和各位才子么,还要麻烦
你们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挑谁作代表。”
台下书生们交头接耳一阵,就听一人道:“点将不如撞将,石雨兄,你和诸于
两位少侠年龄相若,我们也不用占他便宜,就麻烦石兄你辛苦点,一个人全包了罢
,纵使输了,我们亦不怪你。”这人话音刚落,只听人丛中有一人瓮声瓮气地学着
先前那人腔调道:“石兄,虽然你输了我们不会怪你,但是我们会回家打你屁屁!
”人群中立刻一片爆笑,众书生怒目而视,却找不到这说话之人。
夏婵儿坐在上头听得清楚,觉得故意捣乱那人象极周顺的声音,显然他故意在
人群中制造大伙和书生之间的予盾。她朝爹爹望去,只见夏爷正在给台上的杨泉打
手势,要他先稳住,别的事情他自会安排,不禁心中又开始替那书生担心起来。
片刻之后,流云道长重新来到台前,宣布道:“这第一场比试嘛,是双方代表
各自表演一套自己的拿手绝学,看哪边采声高哪边就获胜!不知两边哪位先来?”
诸于二人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心想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于可飞长声道:“
小弟于可飞愿先行献丑,表演一套家传剑法。请多指教!”言毕,来到台边身形一
纵,一个旱地拔葱跃上台来。
于可飞这一上台亮相,显得倒也英武,立刻博得一片采声,夏婵儿微觉奇怪,
为甚么他今天只侧对台下,稍一沉呤,想起他的另半边睑适才遭自己飞橘之祸,红
肿未消,不禁悄然窃笑。
台上于可飞亮相完毕,一声清啸弹剑出匣,身随剑走剑随人动,只见他衣袂飘
飘,剑光霍霍,整个台上到处都是他的风声剑影,于可飞在这一套家传的游龙剑法
上浸淫颇久,一招一式皆显功夫。夏婵儿自小偷懒,在武功上没有继承爹爹的半点
衣钵,但是她见爹爹和其他高手切磋对招倒是机会不少,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
没有,虽然她讨厌于可飞油头粉面的样子,对他现在使的这套剑法倒也无话可说。
台下采声此起彼伏,那于可飞舞到酣处,站在台正中将剑光笼罩住自己身形,
剑光溢彩,直如将自己罩在一层透明的水雾之中,蓦地他飞身而起,在空中来个三
百六度的大翻身,落地时摆了一个苍松迎客的收势,剑已在空中归鞘。台下顿时掌
声雷动。
那青年书生石雨一边鼓掌一边走到台前对于可飞道:“于兄,佩服佩服,今日
大开眼界,下面该轮着小弟献丑了罢!”他伸出手去想跟于可飞握个手,哪知于可
飞只假惺惶谦虚了一句“过奖!”径自转身走到台角去了。
石雨站在场中双手一抱拳,朗声道:“各位乡亲,在下名叫石雨,石头的石,
下雨的雨,熟悉的朋友都唤我作石二郎,今日有幸在这里为大家赋诗一首,请匆见
笑。”台下那捣乱的声音这时又阴阳怪气跟着道:“好落,我们保证不笑。”
众书生寻声去找,那说话之人实在机灵,说完风凉话便不知又钻哪里去了。石
雨石二郎在台上却毫不介意,他走到台边,取出一个卷轴来,他一手抓住卷轴的一
端以身子为轴心蓦地一个急转,喊声“开”将纸卷往外一甩,只见那卷轴急速展开
,落下之时一端竟堪堪挂在台边的竹杆之上,夏婵儿恍然大悟,难怪早上刚看到这
竹台还觉得有些怪怪的,怎么弄些竹杆铁丝在上头,原来是有这用处。石二郎这一
手比起于可飞的上台亮相不遑多让,尤其是甩纸甩得恰到好处,正好横挂在竹杆上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采声,杨泉不以为然,心道:不过一点花架子而已,看下面你
怎么超过于可飞的剑法。
第五章 琴书
只见石二郎身形一转再一甩手,将卷轴另一端抛上另一根竹杆梢头,这样,那
一卷空白的卷轴就横挂于二支竹杆之间.迎风呼啦啦地波动不已,石二郎走到台边,
早有人递过一大桶墨来,还有一支形状奇特的笔,那笔与寻常写字之笔相较颇大,
笔杆虽然不过姆指粗细,笔头却足有碗囗大小,他一手执笔,一手提墨走到卷轴下
,深吸一口气将笔浸入墨中,正待提笔而书,只听台下有一苍老的声音道: “且慢
,待老夫弹奏一曲为君助兴!”
众人望去,只见台角不知何时上来一抱琴老者,这老者一身灰布土衣,身形显
得潺弱已极,站在台角仿似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但他说话时双目精光闪烁,流云
道长一见之下心中立刻暗忖:此人必非寻常人物. 石二郎一见这老者,连忙深施一
礼道:“原来是衡山曾老夫子到了,久违!”夏爷夏松林在上面眉头微皱,这叫作
曾老夫子的人似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来.曾老夫子朝石二郎
点点头表示会意,然后径自盘腿而坐,将怀中那架瑶琴横架身前,轻轻弹拔了数下
,石二郎道:“如此便有劳曾老!”
这瑶琴今称古琴、七弦琴,历来为各代文人雅士所崇尚之乐器。那曾老微一凝
神,他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琴声飘逸婉转,一开始便恍如带人走入烟波
浩淼的湖海之中。
石二郎笔随琴音而走,大笔疾书,铁勾银划,一个“少”字跃然纸上,因为字
写得颇大,所以他写字之时全身用力跟着笔走,直如舞蹈一般,尤其写少年的少字
那一撇,身子由上而斜下状如飞鹰扑食,台下顿时一片掌声. 石二郎一气写完两行
——“少年漫有惊人笔,不恋竹林恋尘嚣。寻常巷陌觅古意,茅屋草棚度春宵。”
他边写边抑扬顿挫地念将出来,好教一些不识字的人也能知道他在写什么,那琴声
竟应和着石二郎的朗诵之声同时起伏,烘托得他如歌唱一般. 夏婵儿心里暗暗赞美
,好一个“不恋竹林恋尘嚣”,似俗似雅,系于读它之人的理解。这一节写完,上
来两个书童打扮的少年,只见他们往两边一分,展开一张白宣纸,石二郎饱蘸墨汁
,身形舞动在那纸上奋笔疾书一个“笑”字,一顿又写了个“浅”字。夏婵儿顿时
云里雾里,心想这叫什么诗啊,上句“茅屋草棚度春宵”是说自己青春年少在艰苦
的环境中,哪有用“笑浅”开头来做下一句的开头啊,心念未已,那石二郎又写下
一个“来”字,夏婵儿聪颖过人,明白过来,原来这次他是从左写起,第一个字实
际上是此句的最后一个字,心中暗暗佩服他的变幻手法。
果然这两行写完,石二郎缓缓开声吟道:“米酒一壶自请醉,青莲摇头来浅笑
。蒜蓉豆鼓拌青椒,平生得意一菜肴。”
琴声转而变得悠扬,恍如走入云端,心境清明而平和起来,顿时将所有人带入
一个静溢的境界.台下一时鸦雀无声,个个看得如痴如醉,不知道是石二郎的书法玄
奇还是曾夫子琴声感人又或是两者搭配得太过融合,一时妙到峰巅?
两个书童将写了字的那张纸往台边一晾,又拉开一张宣纸来,夏婵儿心想这次
不知道他又会用什么花样来玩,对这个石二郎她开始变得十分的好奇起来。只见石
二郎再次饱蘸墨汁,写下一个“嘲”字,但是却写错了边,将字写得反将过来,好
象刻图章一般,夏婵儿又开始云山雾水,暗道:这次明明站在了右边,莫不是写错
了字?第二个是个“弄”字,只是这弄字显然写得又不对,两行堪堪写完,底下识
字的诸人都还在琢磨,石二郎对那两个书童道:“转过来!”待那两个书童将纸换
了一个边,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力透纸背,反面看去才是正的。
石二郎吟这四句道:“千年英雄早逝去,总有后人来弄嘲。弯弓射雕风流事,
不作周郎也爱乔。”琴声又是一转,变得高亢激昂起来,感觉如云水奔腾、惊涛珀
岸,那曾夫子吟、猱,绰、注,全身心溶入琴中,和先前完全判若两人,一派宗师
风范。
那两个书童退下去换了一张新纸上来,有人又递上一支笔来,石二郎双手执笔
左右开弓,一头一尾同时书写,转眼间写完这最后一句,掷笔而去,提起装墨的桶
子吟道:“游戏凡尘清贫乐,青锋无痕未出鞘。人漫轻我我自娇,江山一代恣逍遥
。”。
琴声慢慢转低,如潮水落去,变得几不可闻,终了许久,人群中才发出雷鸣般
掌声来。夏婵儿在心底反复吟念着石二郎前面那一句“弯弓射雕风流事,不作周郎
也爱乔。”一时为他才情打动变得痴了。想起三国“群英会”周瑜付剑与太史慈为
监酒;那周郎风流倜傥,小乔嫁了,可以说是羡煞天下所有男人。
这时,只听看台中有人抚掌道:“好字啊好曲!字得二王风骨,曲有嵇康遗韵
,哈哈,只可惜诗犹短了,一曲《潇湘水云》只听得个中几段,不过瘾,不过瘾,
不过瘾!”那人一口气连说三个不过瘾,显是惋惜之极。
《潇湘水云》琴曲是南宋浙派琴家郭沔所作。当时元兵南侵入浙,他见到云水
奔腾的景象,激愤而作。郭沔是一个终生未仕的知识分子,生活十分清贫。石二郎
闻曲自省,乃有感而发。曾老夫子欠欠身子表示还礼,收起瑶琴,也不和人打招呼
,飘然下台,没入人群,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有人将几张字连接起来,正是:
少年漫有惊人笔,不恋竹林恋尘嚣。
寻常巷陌觅古意,茅屋草棚度春宵。
米酒一壶自请醉,青莲摇头来浅笑。
蒜蓉青椒拌豆鼓,平生得意一菜肴。
千年英雄早逝去,总有后人来弄嘲。
弯弓射雕风流事,不作周郎也爱乔。
游戏凡尘清贫乐,青锋无痕未出鞘。
人漫轻我我自娇,江山一代恣逍遥。
第六章 技艺
众人正开始在那里议论这一局该如何判定胜负。单凭掌声而断,显然是石二郎
这边高出一筹,夏婵儿看见流云道长走上竹台,杨泉在后面不知为何却是一脸的沮
丧。
原来那杨泉想去和出题的诸位名人搞点关系,套些口风,却始终有二个讨厌的
书生跟在他屁股后头,到了流云道长进出的大看台门口,又被几个小道士挡了驾,
想偷偷塞点钱买通一下,边上二个书生立刻大声吆喝说我看见哒!看见哒!那小道
士如何还敢收他银子,还作出一副弃若敝履的样子,将他偷偷递过去的银钱丢去好
远,害得他为了捡回钱差点绊了一跤,简直没面子已极。
流云道长来到台中咳嗽一声,待台下安静下来,道:“适才我们反复商量决定
,这一场比试断为平局。”台下一片哗然,流云道长接着道:“于少侠根基深厚、
剑术精妙,一招一式见功夫,而石生信手成诗,虽于平仄处未注意小节,然而全篇
融汇贯通,也算不错之作,尤其书法上的造诣更是有一定水准,变化之多端,教人
目不瑕接。但是,终是凭借了琴声外力,所以须减去一半,所以由此决定这一回合
双方战平!”
台下众书生颇有异议,但流云道长说得似乎也有道理,本来这样的文武比试便
很荒唐,难以界定,所以判成平局亦不为过,但其实若单纯以表演作秀的节目而论
,石二郎这一场终是胜了。
流云道长接着道:“这第二场比试的题目嘛--就是双方自由发挥一项旁通的技
艺,胜负规则依然由大家的采声来决定。”
夏婵儿心中有些愤愤不平,暗道:明明是你们自己定了胜负,偏还要说成由大
家来定,什么烂名门正派,一样的不公不正,哼!莫要教本小姐抓住机会,定将这
牛屎鼻子的道观给拆了。她并却不知道,流云道长其实是主张石二郎这场胜出的,
不然,他上面那番给石二郎的评价实是高过于可飞,只奈何刚请来的几位本地几位
名流一致断于可飞胜,是流云道长据埋力争才堪堪挽成平局。
那边诸诗梦心中暗忖:有风头不能让姓于的这小子全出了,自己也该图个表现
,况且那石二郎字也写了,诗也作了,这局大不了出个对子猜个字谜之类,自己府
里的钱师爷恰巧也来了,等下或可要他暗中帮忙,必定拿下了这局。当下对于可飞
道:“于兄,适才辛苦了,这场由小弟来代劳罢!”
于可飞点点头假笑道:“但愿诸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替我们挣回这场子来
。”心中却巴不得他输掉就好,甚于是否一定要夺回这看台进行比武反倒是为其次
,关键是不能让诸诗梦比自己多出风头,而且也绝对不可在夏小姐面前矮半截。
诸诗梦对边上家人匆匆布置了一番,来到台边一声轻啸,侧身一个大鹏展翅跃
上台去,他的这一亮相比先前于可飞上台又生色不少,本来他轻功稍逊于可飞,只
不过于可飞跃起得虽高,却无甚变化,诸诗梦在空中一个旋身上台,自然显得飘逸
得多,加上他一袭白衣,欺雪傲霜,台下顿时响起一片采声和尖叫声来,不少女子
为他俊郎的外表所迷惑,疯狂喊起名字来。诸诗梦不禁心中洋洋得意。夏婵儿听见
带头叫好的声音又是周顺那小子,眉头紧皱,心中愤愤然。
诸诗梦上得台去,先自颈后缓缓抽出他的玉箫来,外人不知他这玉箫非是凡品
,连杨泉都一直以为诸诗梦用这玉箫作武器会吃不小亏,其实此箫为一代名匠仇机
散人所制,仇机散人的三件绝世兵器之一便是这玉箫,其内为精钢所制胎底,内含
机括,藏有七支飞镖,十步之内几乎百发百中,外表经烤瓷等多项处理,质感似玉
,最绝的是连吹奏出来的声音竟和一般的箫音无异,惟独掂起份量来还是能知其绝
非普通玉箫,是以除开与人比武对战,诸诗梦从不将这玉箫拿来示人。
此刻,诸诗梦拿箫在手,摆起架势,慢慢提起放到嘴边吹将起来。他吹的是一
曲《梅花三弄》,外行乍听起来倒也似模似样。夏婵儿虽未研究过品箫,但亦听过
一些乐坊技师演奏,所谓:千日二胡百日箫(笛),这吹箫的入门难度并不太高,
诸诗梦太过于注重自己的表演,反而忽略了吹箫的本质,身子摇摆得过于夸张,吹
得也断断续续,中间连接处还甚至出现了走音,听着听着台下连外行也开始怀疑起
他吹得是否得法起来。
好在诸诗梦演绎完一段即便收手,其实他只会这半截,后面还未学会,心里却
犹自得意。对他而言,除了武艺之外,别的东西都是用来装装门面卖弄卖弄罢了。
诸诗梦回身插箫归位至背后,再转身手中蓦然多了两支飞镖,只听他喊声“开
!”一抬手,二支镖朝台右角发去,众人吓得一跳,转过头来,那台角不知何时立
了一块箭靶,这二支飞镖居然不偏不倚正中红心。台下采声尖叫声顿时又雷鸣般响
起,其中不乏周顺卖力哄抬气氛和赌局安排的赌友哄叫的声音。
诸诗梦好不得意的展示了他品箫的技艺和暗器的功夫,装作甚有风度地朝台下
半鞠一躬,提了箭靶退到台后角而立。他不知道赌局等在下面推波助澜,还道真的
刚才喝采声远长于前二场,是以站在后角浑忘了下台,他想看看石二郎如何出场。
夏婵儿见着诸诗梦这副腔调,心里恨恨道:我若嫁这种人,早晚会被他恶心死
!她正自呕气,只听得书生堆里有人怒道:“你刚才缘何捂住我嘴?!”另一人更
是恼怒,道:“你缺心眼,看见热闹就跟着乱喝采,帮哪边呢?!”前一人道:“
谁喝采了?!我看他乱吹箫在起哄呢!”后一人道:“起哄有叫好的么?!”前一
人道:“是啊,我本来想喊一声--好烂,结果烂字被你捂住了没叫得出来!”他二
人吵架带抬扛,狠损了诸诗梦一下,人丛中一阵哄笑。
第七章 泼墨
诸诗梦脸上有些挂不住,正欲下台,只见台边四个书生双手交错相扣着手腕,
那石二郎居然就站在这四人手腕之上,诸诗梦心里奇怪,这是做甚么?只听他们发
声喊:“一、二、三!”竟一齐发力将石二郎抛上台来。
这一下发力颇猛,石二郎在空中连翻了七八个跟斗,只是他似乎根本不会把握
重心和落地,空中姿态虽说优美,落地却“咚”地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台下观者
无不愕然,显然那些书生不想让石二郎出场太过普通,结果累他摔到。夏婵儿啊地
一声,心中担心他这下是否摔伤。
石二郎这一跤摔得虽重,奇怪的是倒也不觉很是疼痛,似有一股柔和之气裹住
身子,他一个翻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双手抱拳对台下自嘲道:“临时学一
招没学好,下次一定记得垫个软一点的垫子先。”
台下一阵笑声,有人道:“垫什么垫子罗,铺一层豆腐就可以了,反正你们家
开豆腐坊,有的是豆腐!”石二郎哈哈一笑道:“好提议!”夏婵儿心念一动,暗
忖:他家开豆腐坊?他名叫石二郎,那玉珠常说的那个豆腐十二郎莫非就是此人?
若真是此人,自己以前居然未曾会过,实在可惜。她不知道自己于不知不觉中已对
这石二郎满怀好感。
却见那石二郎定了定神,从袖中掏出一片小小的竹叶来,用二只手掌的拇指夹
了,放到嘴边撮气吹将起来,莫瞧他这竹哨着实简陋,声音却极为高吭尖亮,而且
他吹的乃是唢呐迎亲曲调,欢快热闹,比之诸诗梦的故意卖弄显得亲切得多。
这时有人在石二郎身后拉了半圈一人多高的白布,象是围了一个屏风一般,众
人正奇怪间,石二郎一声长啸结束了竹哨吹奏,从白布旁捡起一支毛笔来,这毛笔
可真够长,足有一人多高,拿在手中不象是毛笔,反象是一杆长枪,石二郎双手握
笔使了一个架势,将毛笔耍开抡了几个圈,颇象猴戏中的孙悟空耍棍,然后对站在
台角诸诗梦道: “诸兄,能否麻烦站远一些,免得等下小弟运起笔来不小心弄脏衣
物?”诸诗梦本来正想下台去,被他一说反而觉得若此刻下去实在会失了面子,当
下淡淡道:“愚兄理会,你但练不妨。”心里却道:看你玩什么花样出来。
石二郎微微一笑,不再言语,退至白布屏风之间,将那支长笔浸入事先准备好
的墨桶中,嘁声:“起!”双手提起笔来照定白布甩去,只见一排大墨点顿时现于
白布上端,他连甩得数下,白布上端已是印上大大小小无数墨点,忽地有人哈地一
笑,只见站于台后角的诸诗梦一袭白衣之上亦是印上无数墨点,连脸上皆是。原来
那白布围的屏风并不严密,诸诗梦为了看清石二郎到底在玩什么技艺,转到侧边来
看,顿时溅了一身墨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夏婵儿咯咯娇笑,心中大呼痛快,对
石二郎又多生出几分好感来。
台上石二郎提起笔来在那白布上刷刷舞动,不时勾勾点点,倾刻间一副墨梅图
现于眼前。石二郎一气画完,已是大汗淋漓,转过身来拄笔喘息片刻方才缓过劲来
,台下看得目瞪口呆,这时才采声四起。
采声未绝,夏婵儿正自奇怪怎么这次周顺那小子没来捣乱,只听得旁边斜坡上
噼噼啪啪响起鞭炮声来,中间还有二踢脚之类叮当爆响声,她转头望去,只见远处
周顺一脸哭相提着一挂鞭炮站在那里燃放,鞭炮落在脚上将他衣裤都已炸烂,他却
兀自不敢放开手去,离周顺不远处站着二个青年书生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夏婵儿暗道:必是这二个书生抓到了周顺这小子,只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教
他乖乖就范,居然反过来为石二郎这边壮声势。这采声夹杂了鞭炮声,加上那群书
生的鼓噪,更是好一阵的热闹。
这苦衷只有周顺自己清楚,适才他在人丛中见得石二郎摔在台上,正待出声戏
闹,就觉胁下一麻,接着被二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架出人群,这二人轻功奇高,腋下
夹了人,倏忽间已来到这僻静处,夹他那人将他重重扔在草地上道:“林兄,这小
子真是可气之极,几次三番出来捣乱,你看要如何教训他才好?莫不叫他尝尝我的
分筋错骨手,嘿嘿!”另一人瞧了一眼周顺道:“这小子定是受人指使,先打听打
听他幕后指使乃是何人再说。”
周顺被点了穴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前面那人道:“也好。”转过头来问:
小子,谁指使你来捣乱,快点说。”
周顺见那两人不似凶恶之徒,眼珠的溜溜乱转,那书生知他一肚子诡计,哼了
一声,抓过身旁一根比手腕略细的竹子,只一捏,那竹子“啪”地一声断成二截,
周顺跟着杨泉只见过诸诗梦他们掌碎青砖之类,几时见过这功夫,心里喊声妈呀,
这些书生明明身负极底武功,却不肯上台比武,竟偏偏在这里摇头晃脑拽文丢诗。
周顺生怕他们对自己用强,当下鼻涕眼泪地将杨泉如何指使的事全说了出来,
那两书生对望一眼,那个姓林的书生嘻嘻一笑道:“他既招了,你现在用分筋错骨
手教训他一下罢。”周顺立时惊吓得几乎晕倒,好在那两书生只是嘴巴说说,对他
一番威逼利诱之后,掏出挂鞭炮来,交待他必须如此这般,否则便叫他知道什么是
死得难看。
第八章 联话
那厢诸诗梦没带备用物什,只得与底下人互换衣服,听得鞭炮齐鸣,鼻子都歪
了。于可飞先前被飞橘击中面颊,本是输了诸诗梦一筹,这下见他出丑胜过自己,
表面上无甚表情,心底下却极是畅快。
流云道长再次上台,步履竟有些滞重,众人目光紧盯着他,看看本合胜负将如
何而定。流云轻咳一声道:“本局双方尽显风采,诸少侠箫音清绝,余韵绕梁,更
亮一手飞镖绝技;而石生信手拈来、摘叶成哨,叫人大开眼界,更兼泼墨成画,堪称
一绝,不过--”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环顾下四周才接着道:“本回合开始前已说明
是表演一项技艺,可是,双方都附带表现了二项,很遗憾,诸少侠的飞镖技艺和石
生的墨梅图不能评判进去,所以,经过我们反复讨论,排除一些场外用素,本局胜
负结果仍为--平局!”
台下一片哗然,夏婵儿听到这个结果,气得一把将看台上挂着的纱帘扯下撕个
稀烂,骂道:“真是可耻!明明是石二郎胜了。”夏爷怒道:“你做甚么,却拿帘
子来出气?人家诸公子吹的乃是玉箫,知道这箫是什么,乃是乐器中的上品,竹叶
哨是个啥玩意,几时上得殿堂过,判他平局真是抬举到天上去了。”
夏婵儿反驳道:“爹这话说得没道理了,爹不是自己说过,武功到了极致,任
何东西在手中都可以成为兵器么?摘叶飞花,伤人立死,寻常之物到高手的手中一
样可以化作刀剑般的利器,这乐器也是一个道理,在于运用之人的灵性,爹爹只是
心中有成见罢了。”
夏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副打人的架势道:“我有甚么成见,你这丫头眼里
还有你爹么!什么叫高手,就凭那个石二郎也配?”夏婵儿被她爹爹的样子吓了,
哭道:“爹不讲理,女儿不和爹说了。”
台下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摇头叹气,流云道长心里甚为难过,有心判那石二郎
胜,可是请的一众评判大都不同意,想判诸诗梦胜,又都觉得说不过去,所以权衡
之后还是判为平局。这前二局皆平,显然最关键的一局就是笫三局,谁胜谁就留下
,但是倘若依旧平手下去,这场文武大比斗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必定成为江湖上
一大笑话。
这第三场的题目显然是关键中的关键,如果还是象上两场那么虚,根本无法决
出胜负来。所以众人凝神静听流云道长宣布本场题目。只听流云道:“这第三场的
题目是--请两边各自为对方出一题,哪方应对不来便作负判。”题目一出,顿时下
面有人说好,有人说槽,一片议论纷纷。
流云道长将石二郎、杨泉请到台上,道:“请问,哪边先给对方出题?”杨泉
道:“前二场都是我们这边先出场,这第三场嘛,当然要让给石兄这边先出了,哪
能场场我们占先呢,是不是,石兄?”
看台上夏婵儿听了禁不住心里骂道:这死猪头太狡猾,这种题目先出一方必定
吃亏,后出一方完全可以有充分的时间选择更难的问题来刁难对方。石二郎生性洒
脱,更兼有豪侠之情,哪和他计较这些,当下道:“无所谓,反正先出晚出总得要
出!”
台下边诸诗梦对于可飞道:“这关键一场还是让为兄上吧。”于可飞哪里肯让
,道:“诸兄见外了,小弟愿意代劳!何况诸兄上一场辛苦了。”两人相执不下,
台上石二郎笑道:“诸兄于兄不必争执,两位不妨一起上来,小弟这里有副上联,
两位谁先对上都算。”诸于二人一听这话,闻言各自纵身跃上台来。
有人准备了纸笔,石二郎提笔在手,笑道:“我出的这联,乃为本地先人王璘
于此山中所作,时日虽已久远,却也弥久飘香,小弟献丑,拿来考较二位兄台罢。
” 看台之上夏婵儿心下暗地噌怪石二郎,哪有将对联来历都说出来,这叫什么出题
。只见石二郎言罢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上联:芍药花开菩萨面。
诸诗梦、于可飞对望一眼,觉得甚是棘手,这上联看上去并不难,只有短短七
个字,可是却极为生动形象比喻了麓山之上一种植物的特征。
诸诗梦朝台下钱师爷望去,希望他能对出来告诉自己,他知道那钱师爷非同凡
人,连爹爹都敬之若上宾,据说是个饱学之士,但是他却不知道钱师爷并非长沙人
,对于本地的一些古诗联句不甚熟悉,一时苦苦思索竟自未果。边上于可飞平时自
负文采,自命文武兼修,但是他那点微末的修为平常在武林中人面前卖弄尚可,真
的拿到这些酸儒秀才面前却实在不算甚么。于可飞想了半天,仍是找不到合适的联
句应对。
钱师爷在下面勉强对了一联,悄悄让边上诸家高手用传音的功夫告诉他,那诸
诗梦大喜,忙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银杏果结弥勒珠。对到是勉强对上,可惜字写
得歪歪扭扭,和他的人相较起来顿成鲜明对比。
这传音的功夫乃内力修为极高之高手传递语言信息所用,极具方向感,除了说
者和听者,旁人一般不可能听得见,除非他比这传音之人内力修为更精湛、更高出
数倍,而且需站得角度相对,才有可能听见,于可飞知道诸恃梦呤诗对对子这方面
平时还不如自己,今天居然对得上来,必定是台下面有高人指点,只不过他没证据
来证明罢了。
石二郎抚掌笑道:“不错不错,也为难诸兄了,不过这前面对得虽是工整,后
面用弥勒珠来对菩萨面还稍欠味道。”他转头对于可飞道:“于兄可要一试?”于
可飞面上一红,假装大度地哈哈笑道:“诸兄既已对上,小弟无须再献丑。”
石二郎道:“那好,小弟也不妨将原句写来,叫大家一起看看,只是这里面尚
有个典故,大家或许知道,但容二郎我在这里罗嗦一番。这王璘乃唐懿宗咸通年间
人仕,极富才华,因不愿屈从权贵做人幕僚,乃仕路断绝。他转回长沙,与当时诗
人李群玉相遇于麓山,那李群玉初时瞧不上王璘,两人联句较才,各不相让,直到
此联句一出,那李群玉才为之倾倒…”石二郎这般娓娓道来,看台上夏婵儿为他儒
雅风度感染,禁不住一颗芳心为之所动。
石二郎言毕,提起笔来将下联写了出来,乃是“棕榈叶散夜叉头。”这句一出
,和前面的“芍药花开菩萨面”对应得相得益彰、妙到峰巅。
石二郎写完,简单解释了一下。流云道长和底下一些文人都知道这联句的,没
想到这石二郎会出这么简单的题来,而诸诗梦、于可飞竟然都不知道。
石二郎呵呵一笑,抱拳对还在发楞的诸于二人道:“现下该轮到两位兄长出题
了。”
于可飞这次抢在前面,道:“好,我的题目也不难,既然石兄考较我们文才,
我们就来一个武的,石兄,我们比剑罢,你若能接过于某三招,在下即刻认输走人
。”
此言一出,看台和底下均是一片哗然。
第九章 持剑
如果诸、于二人考较拳经剑决之类,石二郎未必知道。于可飞如此做,不单是
想扳回这一局,更想教训一下眼前这个处处占上风的文弱书生。夏婵儿在看台之上
忍不住骂声:“卑鄙!”
于可飞双目逼视着石二郎,又道:“刀剑无眼,石兄若是害怕伤了手脚,我们
换题也罢。”石二郎豪气顿生,道:“不必换题!”,台下书生丛中有人道:“石
兄,小弟替你接下这三招可要得?”正是先前抬扛那二人之一的声音,石二郎正要
作答,就听另一人立马跟上道:“不行,你三招肯定接不住的!”前一人怒道:“
为什么接不住?”后面那人道:“因为你只练过砍柴没练过砍人。”人群中一阵笑
,前面那人显然生气了,道:“什么叫砍人,你以为我甚么都不懂么?剑术是不同
于刀法的,刀法的特点才是砍,你再抵毁我,小心我拿剑砍死你!”夏爷眉头微蹙
,心道:这些书生真的有满讨厌,文人就是一张寡嘴。
台上石二郎朝台下众书生一摆手道:“多谢诸位兄台关爱,二郎我愿意与于少
侠对上三剑试试。”夏婵儿急得跺脚,心中急道:“笨啊,别说三招,你若没练过
剑,就是接他一招也难!”
台下书生中有人给石二郎去找剑,台下赌局的也没闲着。开起了即兴彩,赌石
二郎是否接得起于可飞那三招。买石二郎赢的聊聊无几。那些书生大是不平,就算
要输,气势上也不能让人压住,当下凑起些银子跑去买石二郎胜。亦有个把书生心
中盘算:我们精神鼓励不成么,干吗不买于可飞胜呢,别到时输了场子又输钱的。
石二郎自己倒是一副笃定的样子,好似成竹于胸。于可飞见底下书生毛笔纸砚
的带了一大堆,却好象没有佩剑,当下装作大度道:“石兄,要不让小弟给你找柄
剑来?”石二郎淡淡一笑,道:“不想麻烦于兄,我这些朋友们自会替小弟找来剑
用。”双方尚未动手,便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流云道长插话道:“文武对决、乃为创举,实是一段佳话,二郎若不嫌欠,贫
道有一口剑唤作啸云,可借君一用。”石二郎虽不是用剑之人,不知道流云这口啸
云剑的来历,但是他瞧见对面于可飞一副嫉妒的模样,心知必是一口好剑,但他对
着流云深施一礼,道:“多谢道长抬爱,只是二郎乃一介寻常书生,诸般兵器到二
郎手中使来并无区别,万一弄坏道长之宝物,那就万万担待不起,等下若朋友们都
未带剑来,再向道长借也不迟。”他心里奇怪,早上那众朋友中好象有不少佩了剑
的,怎地去拿柄剑需那么长的时间?
流云道长本是一番苦心,前二场之后,他心里开始暗自赞赏眼前这年轻书生,
他这啸云剑乃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几乎是他镇殿之宝,石二郎若用它来对战,
那于可飞必有所顾忌,至少不敢用内力去震对方兵刃,因为那样的话,啸云剑亦可
能反削断敌人的武器,哪知这石二郎竟不领情。
正尴尬间,只见台边嘿咻嘿咻爬上一书生来,他怀中竟抱着十数柄长剑。台上
台下均是一愣,石二郎忙迎上去扶他道:“建甫兄,为何拿这么多剑来?”那唤作
建甫的书生将剑往石二郎脚下嘭地一扔,抹抹汗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他们带了
的都要你用他的剑,不拿他还发火,说是不是瞧他不起啊,嘿嘿,林某只好全部拿
来了,石兄你自己看着挑吧。”他一开口说话,夏婵儿听出这人就是刚才在台下抬
杠的二人之一,原来他叫林建甫。
石二郎头都大了,心想这些人真的有意思,我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哪用得了这
么多,只听台下有人喊道:“石兄,用我的,我是黑色剑鞘的那把!”另一人道:
“石兄,用我的,我的是带绿色剑穗的,配你衣服得很!”又有人道:“没见识!
比剑还配什么衣服,石兄,快把外衣脱了,人家都去换短打装了!”石二郎一回头
,果然那于可飞换了一身劲装站在那里,似有些不耐烦。
石二郎闭上眼道:“各位兄台对不住了,我摸到谁的就用谁的。”说罢在剑堆
中摸起一柄剑来。这柄剑样子有些奇怪,比普通的长剑显得略长半尺,石二郎甩去
外衣,拔出剑来伸指在剑面一弹,顿寸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他赞声好剑,禁不住呤
道:“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他一时心神
激荡,吟起屈原九歌中的起始一节来。
诸诗梦见那石二郎拔剑弹剑的动作挥洒自如,全然不似不懂武功的寻常之人,
暗忖:万一于可飞这小子不能三招拿下,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
眼见得石二郎和于可飞拉开了架势,夏婵儿一颗心咚咚跳将起来,她一方面替
石二郎担心,一方面益发厌恨起诸于二人来。暗中发誓:若于可飞嬴了,爹爹非要
自己嫁给那个死猪烂鱼什么的, 就找个机会偷偷跑掉,叫他们永远找不到自己。
石二郎摆了个颇为奇怪的防御架式,双手握剑放于胸上,剑尖朝外,半蹲半站
,道:“于兄,请了!”
于可飞对石二郎这个防守的剑式十分的陌生,看了片刻,见他居然马步很稳,
连摇摆都未曾有一下,一时不知道他破绽在何处,当下单手握剑踏上半步,使个虚
招,他盘算着如何引得石二郎身动,只要他身形一动,就必出现破绽,一出现破绽
,自己立刻便可出剑伤他。
那石二郎对他的虚招竟全然不觉,仍是瞪了眼睛望定了他,换作诸诗梦的话,
防御的架势也必会作调整,于可飞暗自起恼,这书生的拿剑架势好似随时要和人拼
命一样,只要你一踏入他的圈子,他就会双手握剑直刺过来。
第十章 聆剑
于可飞绕着石二郎转了一圈,手中宝剑连挽几个剑花,那石二郎始终保持了这
个极土的握剑的姿势,只是后足足根着地身子轴转。于可飞竟递不进招去,这才觉
得对方宝剑比自己长半尺,一般的虚招实是没用,而且对方似乎是抱定死守的决心
,绝不先动手。
夏爷在上面看得恼了,对石二郎摆的这个架式十分的不满,口中骂了一句:“
下流,简直是无赖的打法。”夏婵儿没想到石二郎还有这招,心中欢喜,娇声驳道
:“爹怎能这般骂人,什么上流下流,能赢就是第一流。”
流云道长在边上却是吃惊不小,他是用剑的行家,石二郎这个架式他不单只是
见过,而且还勾起他三十余年之前的一段往事来。
当时流云还只二十不到,不过是观里一个普通的道士而已,但他天性勤奋,不
甘于默默无闻,所以平日里一清早便会跑去山顶独自练剑。这日雾大,流云晚起得
片刻,刚到峰顶还未曾上去,忽然听见上面有声音传来。偷偷探头看去,发现有两
位陌生人在山巅仗剑而立,一个是中年人,书生打扮,另一人则年纪颇老,是个僧
人。细看,他们用的剑也不是兵刃之剑,不过是二截竹枝。
那老僧用的一招防守与石二郎现在摆的架式一般无异,惟一不同之处是那老僧
右手的一个小指往外微翘,无论那书生用什么虚招挑逗,他自屹然不动,几番正面
试探未果,那中年书生开始围着老僧周遭旋转,愈转愈快,几乎周遭都是那书生的
人影,但无论他在哪里停下来,那老僧的剑尖始终指到他停下之处。
中年书生几次意欲强攻,均被那老僧双手握剑一招直刺将他逼出圈外,战到后
来,那中年书生出剑越来越慢,几乎半天才出一剑,剑招虽慢,却招招精奇,几乎
有点匪夷所思,开始流云还能看懂一些,到后来想半天也不明白,直到下一招出现
,才顿悟前一招之精妙,到最后,须看到七八招后才悟到第一招的用意。那老僧的
剑式却始终不变,只是调整竹枝的指向,便将那书生所有的攻势轻易化解开. 流云
功力不够,看得气血翻涌,几欲走火入魔!正在这时,那书生将竹枝一掷,长叹一
声道:“唉!十年来我呕心沥血、苦思瞑想,还是无法破解你这一招守剑之式!”
那老僧垂眉道:“善哉、善哉,今番与十年前之战,施主的剑术已经到了变可不变
,不变可变之境界,老衲十年来诵经颂佛,将这守剑之式九九归一,守剑之式的境
界是不求胜只求不败,老衲与施主对剑道之悟还是有所不同。”
那老僧言毕,将手中竹枝朝前一指,只见竹枝似受了什么外力般弯曲成弓形,
他随意将手张开,那竹枝嗖地自行弹了出去,没入远处草丛。流云早看得惊谔不已
。那中年书生破不了守剑之式便是负了,却豪情依旧,道:“哈哈,即然有招,便
总有破解之法,十年之后,我必创一招破剑之式来解你这个守剑之式。”
那老僧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守剑之式本无招,破剑之术应无形。十年之
后老衲若还未化为尘土,必来候君指教。”那书生道:“好,一言为定,大师若真
的化为尘土,一定要将这守剑之式找个传人传下去,否则必是武林之一大憾事!”
那老僧又颂一声佛号,淡淡道:“阿弥陀佛,凡事随缘。”俩人相视一笑,飘然而
去。流云道长记得那中年书生临走之时,朝自己藏身处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显然
他是早知有人在此偷看。
流云回观之后,始终未能知晓那书生与老僧的来历,但他将当时所记得的一些
招式一一记录于纸上,反复揣摩,受益非浅,终成一方宗师。
石二郎现在摆的这个守剑之式与流云道长三十年前所见那老僧摆的剑式竟是一
模一样。流云当时所记载下来的招式中,他始终没有领悟到守剑之式的玄妙,他有
时觉得十分的困惑,那书生的任何一剑明明都可以攻破对方的防守,为什么始终无
法一攻到底?只是现在流云道长根本没有时间来理会这些,他只是在琢磨这个石二
郎的来历,他是从何处学来这一剑式,那老僧当年已是垂垂老矣,即使多活十年,
石二郎那时顶多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怎可能学到?
于可飞变换了数个虚招,对方一概置之不理,台下有人不耐烦了,嚷道:“台
上的快点打落,怕莫是不想让别个回去吃饭了吧?”这一出声,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声,偏是书生丛中那个喜欢抬扛的声音道:“我们带了干粮了,你们饿了的先走塞
,恕不远送。”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看热闹人群的一片哄骂,说话之人本想活跃一下气氛,哪
知犯了众怒,只好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是好玩咧,我这人懒得死,哪会
带什么干粮啊,我师弟他们才带了。”
于可飞听在耳中愈加烦躁,一个侧步抢到石二郎身侧,一招长虹贯日长剑直奔
石二郎咽喉刺去。石二郎并没有格挡的意思,而是双手握剑反向于可飞心口扎去,
他扎得又直又快,加上他剑身比于可飞要长半尺,表面上看仿佛两人是拼命的架式
,实则于可飞的剑锋刚到对方身前,自己就心口呜呼中剑了。流云看得呀了一声,
多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守剑之式的一招对待侧冀的反攻原来竟须如此回击?
于可飞慌忙收剑去格对方来剑,他人已侧身,重心不稳,行家一眼便能看出对
方只须再逼他一剑,便无法还拒,只有认输的份了。可惜石二郎一招逼退对方后,
立刻回复到先前拿剑的姿势。夏爷在上头看得一头雾水,自言自语道:“怎可能,
一招就让愁剑露出败相来?”夏婵儿高兴道:“什么愁剑,我看干脆改名叫臭剑算
了!”
第十一章 三招
于可飞险些失手,惊出一身冷汗来,暗道:幸亏他不懂乘势追击,不然自己徜
若栽在这外行手中,岂不叫人笑掉大牙,自己以后还怎么抬头见人?他一边责怪自
己笫一招过于冒进,一边思索这第二招该如何出手。
诸诗梦在后边道:“于兄,何必下重手?运内力震他兵器可矣。”他表面上似
乎是怕于可飞伤了石二郎,其实是在提醒,而且这一招忒毒,那石二郎没练过内力
,兵器相交必会被震飞。于可飞暗自责怪自己,这么简单的办法为什么自己先前居
然想不到,其实并不是他没想到,实在是他开始想让石二郎吃点苦头,若是轻易震
飞他手中之剑叫他直接认输岂非太便宜了,但他第一招吃亏之后哪敢再托大?
那诸诗梦这般提醒完全出于为自己着想,于可飞若赢了,自己只消等下胜过他
便是,况且那于可飞已自心浮气躁起来,这对自己胜出十分有利。关键是本场不同
于前两场,若是败了自己可能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流云道长暗暗皱起眉头来,若论常理,即使是武林中一般的切磋比试也不会使
用内力来取胜,除非切磋的本身就是功力的比拼,不过,一旦动了真气,那就就不
是简单的切磋了,他对诸于二人的人品忽然有了新认识。
于可飞正寻思该用什么招来逼石二郎与自己兵刃相交,一旦震飞了他手中宝剑
自己该不该顺势补上一剑叫他吃些苦头。蓦地斜眼看到地上扔着的十数柄长剑,心
想:不行,万一他手中之剑被我震飞,趁我运内力之际动作稍有迟缓,跑去再捡一
柄来我岂不是白忙?想到这里,他一边使几个虚招假装围着石二郎转,好象是找他
破绽的样子,一边寻找地方,转了数圈之后,正停在那堆剑与石二郎中间的位置上
。诸诗梦暗道:姓于的小子思维倒是慎密得很。场外除了少数几个有心之人外,众
人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大家只想看看石二郎在这一招上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于可飞站定之后,深吸一气,缓缓举起手中之剑,仿若挽着千斤重物,他踏上
一步,蓦地舌颤春雷,喊声“接剑!”作势便要当头劈下。台上台下诸人均被于可
飞一声喊吓了一跳。石二郎虽离得最近,但他全神贯注在于可飞的每一个动作上,
反倒没受他喊声影响,只见他仍是一个直刺,根本没有去撩对方兵器的意思,双手
握剑反而踏上一步,径往于可飞的咽喉扎去!这一剑正是于可飞空门所在,他剑在
空中哪里来得及抽剑来格,只得暴退。也是他自作孽,慌乱中一脚踩到那剑堆之上
,顿时重心不稳,竟一屁股坐到台上。
那石二郎一招逼退于可飞之后仍是回复到先前守势,只是一脸歉意道:“对不
住,早知道将这些剑收拾下去便好了,累得于兄绊跤,真的对不住!”于可飞屁股
坐在几柄剑把之上,痛得直抽冷气,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他强忍着站了起来,
这最后还剩一招该如何出,他已全无把握。
台下已是一片哄笑,只有流云道长在那里回味适才两人的剑招。与三十年前不
同的是,那老僧只须将剑尖一指,对方便能感觉出他将要出剑的方位,故立刻变招
,那老僧所言的变可不变和不变可变原是如此。今天这二人显是远不能相较,他们
均是要将剑之变数演尽才知最后结果,就好象俗手下棋,须得将死子提光才明白认
输。多年来对于当年那书生为何不一攻到底的剑招蓦然间有了新的禅悟,他看通了
攻击的精要,只是那老僧的守剑之式中的反击并未演练出来,所以无从参悟,现在
看到石二郎出招,竟然解了他胸中郁结多年的一个疑团。
诸诗梦暗笑于可飞笨,非要虚张什么声势,只消平平一剑刺去,对方非得和你
长剑相交不可。但是目下只剩最后一招,若不能取胜,自己这边必定大失颜面,倘
换作自己的话,也不见得能一招破他这防守之势,除非用暗器!想到暗器,心头灵
光一现,一拍大腿,暗自道:何不如此?!
于可飞站在那苦苦思索该如何破解,他实在未曾想到对方会以如此强的防守来
顽抗,一般来说防守总是比进攻要难,可是现在眼前这个石二郎却教他有一种不知
从何下手的感觉,他开始悔恨自己过于大意,若是限定十招的话,还可以施展连环
杀着,可是自己只要了三招,就必须一招制敌,偏而目下照情势判断,这最后一招
很难直接取胜,况且对方用的那柄剑比自己用的居然长半尺。正在举棋不定间,只
听边上传来诸诗梦声音道:“于兄暂停,这第三招让给兄弟来出,如何?”
于可飞正愁下不了台,见诸诗梦自己要来顶,自然巴不得,但是又觉面子上过
不去,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只不过这样不太好吧?”诸诗梦道:“
石兄刚才与我们各战了一场,于兄你怎么能包办二场呢,这最后一场理应我们合出
一半才显公平,于兄已出了二招,让小弟出一招总行吧?”他又调过头去假模假样
问石二郎:“要不石兄说罢,石兄说行就行,石兄说不行就不行。”石二郎收了剑
式道:“无所谓,我们已对了二招,最后一招谁出都可以。”台下议论纷纷,均觉
得这诸于二人有些过了。
夏婵儿见爹爹几次转到流云道长那看台去,每次回来都象和谁在呕着气一样,
显然他对比试非常不满。老人家认死理,他总觉得石二郎这些人是存心和自己过不
去。
第十二章 中镖
于可飞就等石二郎同意,忙提剑一拱手退到台边去,他生怕石二郎反悔,但心
中却甚不是味。不管到最后结果如何,今天这脸是丢了,还好尚未丢尽,至少还有
一招没出,尚留了一些颜面。
诸诗梦对着石二郎一抱拳,道:“想不到石兄是真人不露相,这招防守的剑术
精妙得很那。”其实他只是先抬高一下对方,心中对于石二郎这种与人搏命般的防
守却甚是不屑。石二郎似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一笑道:“惭愧,说起来小弟愚钝得
很,也就只会得这一招,刚才勉强接了于兄二招,倒教行家见笑了。”
诸诗梦一语双关道:“石兄莫要谦虚,只会一招便能化解了我们于兄那精彩绝
伦的两剑,真是天才啊!”他一是叫人觉得这石二郎是个骄傲自大之人,假装谦虚
;二是有这么好的机会怎可不趁机挖苦嘲讽一下愁剑于可飞,谁叫他凡事老跟自己
争风头。于可飞在边上恨得牙根痒痒的,偏生做不得声。石二郎又是呵呵一笑,道
:“小弟的确是天才,不过是天天烧柴时的加火添柴罢了。”他连比带划,台下笑
倒一片,那些书生还鼓起掌来。诸诗梦调笑对方不成反让人家攒了人气,心下极不
舒服,当下道:“小弟接替于兄,这最后一招嘛,不知石兄敢不敢接在下的连环三
镖?”
诸诗梦以暗器成名,但江湖没有几人知道他最厉害的暗器乃是玉箫中所藏的七
支暗镖,这七支暗镖他极为慎用,因为一旦被人知道这玉箫的来历,必会引起武林
中极大纷争。
闻得此言,夏婵儿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要知道诸诗梦连环三镖的暗器功夫
换作寻常高手也不一定接得了,他这么做,分明是把对方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当做
武林高手来对待,摆明是要让那石二郎下不了台,这么阴的做法也亏他想得出来。
石二郎想了一想,咬咬牙道:“小弟试试罢,请诸兄手下留情。”
只听台下那个抬杠的书生声音又起,“我说林兄,三镖算不算三招啊?”那个
刚才送剑上台的林建甫的声音回道:“三镖当然算三招啊。”那人又道:“那连环
三镖算几招?”林建甫答“这连环三镖嘛,只能算一招。”那人道:“奇了,这是
为何?”林建甫一本正经道:“这是规矩!”那人道:“规矩,谁订的,我怎么没
看到哪本书上这么写过?”林建甫被他问得烦了,道:“所以老师老说你笨,一招
就是一招,就好象连环屁一样,因为数不过来,只能算一个屁。”那人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么深奥的理论和放屁也有相通之处啊!佩服之至,佩服之
至!”林建甫不无得意道:“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人家有水准的人呢,看
到风吹旗动就可以禅悟到那即非风动也非旗动,而是人的心在动,像你这种笨人呢
,看到风吹旗动什么都不会去想。”那人生气道:“谁说我笨?我看到窈窕淑女就
会有想法!”
诸诗梦肺都气炸,真想去打那二个书生一顿出气,但此刻只能装作没听见,他
退后十数步,拉开架势,掂镖在手道:“飞镖无眼,一旦出手伤了石兄可不好,还
请石兄三思。”石二郎依旧摆出守剑之式来,道:“无妨,大不了受点伤而已。”
流云道长暗忖:这守剑之式不知道可有破解暗器的招数?他凝神细瞧石二郎长
剑的指向,忽地发现石二郎的剑尖一直指着诸诗梦握镖的拳头,诸诗梦提起手时,
他的剑尖也跟着上翘。流云道长思索道:难道他以计算对方手型位置和发力的角度
来判断飞镖的走向,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岂非比对方暗器出手之后再去寻找踪
迹要快捷一倍?他愈想愈觉得这守剑之式的深不可测。
诸诗梦道:“好,那就只有得罪了。”举起镖来,身子微微后仰,喊声:“接
镖!”甩手便向石二郎掷去,三支飞镖嗖!嗖!嗖!一支奔他左肩,另一支奔他右
肩,还有一支奔他小腿而去。诸诗梦暗道:看你怎么躲!显然,石二郎左右都不能
闪,最绝的是不能俯身躲避,因为那样,往下面一支镖便躲闪不过。
两人相距不过十来步,那飞镖去如闪电,顷刻间已至面前,石二郎似乎连反应
的时间都没有,只抬了抬腿,只听扑啪几下,那三镖俱都打在他身上。夏婵儿“啊
”地失声叫了出来。诸诗梦这三镖乃是运足内力所发,奇怪的是石二郎中镖后居然
呆立在台上,一动不动。诸诗梦暗道:“糟了,不会是出手太重,出人命了罢?”
全场寂静,一时鸦雀无声,仿佛落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
片刻之后,只见那石二郎长出一囗气,身子一动,伸出一只手来抹了抹一头冷
汗,道声“运气!”似乎并没有受伤的痕迹,众人正在疑惑,石二郎将手中之剑朝
前一亮,只见剑柄和剑中段左右肩位置赫然插着二支飞镖!他手中的剑身虽薄,但
被那支飞镖钉在上面,足见诸诗梦运力之猛。
流云道长从诸诗梦发镖开始,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地盯住石二郎,那石二郎可
以说是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地调整了持剑位置,以致旁人看去,直如
诸诗梦直接将飞镖掷到他剑上去一般。这中间的角度计算之精准,叫人不可想象,
但是顾上没来得及顾下,电光火石的瞬间,流云道长未曾看清石二郎是如何用脚踩
下诸诗梦发往他身下的一镖。不容他多想,台下此时一片掌声,那些书生忘形得互
相拥抱起来,不知是因为觉得石二郎拿下这一场而赢了场子,还是因为先前以小博
大,押对了筹码,凭空赚了数倍赌资回来。
第十三章 曲散
夏婵儿雀跃不已,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此际她对那石二郎芳心已不是暗动
而是暗许了。夏爷叨咕了几句,暗自揣摩:这石二郎究竟是个什么人,简直邪了,
要知道诸于二人的功夫绝对不是花架子,最后那三镖如果说完全是运气,那也走运
走得离谱了一点。夏爷虽然困惑,但他对诸于二人的失手倒并不介意,年轻人嘛,
总是要受些挫折才好。回头见夏婵儿喜形于色,哼了一声道:“你莫得意,这场比
试就算取消,诸公子和于公子你总要选一个才是!”
夏婵儿生气道:“爹啊,你是不是老糊涂啦,这石二郎都比那个破箫臭剑强十
倍,女儿就是嫁那石二郎也不嫁这死猪烂鱼!”夏爷为之气结,半天才道:“你想
嫁给那小子,这辈子都莫想。”夏婵儿道:“好啊,那要我嫁给死猪或烂鱼,也是
这辈子都莫想。”夏爷一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拿她没輒。
台上那边也不等流云道长宣布结果,书生们鼓噪着提了纸笔桶子等物又爬上台
去,因为兴奋,有人还打翻了一个墨桶,弄得台上一大片污渍。
诸诗梦却还站在那里愣神,显然他不相信那三镖会这样被接了,他自连环三镖
练成以来,从未这样空手而归过。于可飞过来轻轻推了他一下,道:“该走了,我
们下次再比罢。”诸诗梦清醒过来,一甩袖恨恨道:“还比什么,还来献丑么!”
也不理会于可飞,径自走了。
杨泉刚爬上台来,连忙喊道:“诸公子请留步,我们还有事须商量啊!”这厢
于可飞亦一跺脚也自去了,杨泉又忙去喊于公子,哪里喊得住。
石二郎此刻就热闹了,里外围上一大群人,抓住他胳膊的抓胳膊、扯他衣服的
扯衣服,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更有甚者抓不到胳膊扯不到衣服,居然从后面揪住
他一把头发往外拉,把石二郎疼得直喊娘。显然大家急于发表自己对刚才精彩比试
的观点,有人还即兴作了一首诗放于台上,诗云:
湘水横流桔洲岗,到此风流到此狂。
谁言书生三寸力,诗台演武豆腐郎。
是夜,众书生尽兴之后,还有人作了二句:谈笑江湖灰飞灭,醉卧云观字存留
。却一时才屈续不上尾,只好封存起来留待后人去加了。这是题外话,此处略过不
提。
※※※
杨泉一个人悻悻地站在台上,无人理会,他心中一直有事,奇怪的是周顺那小
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怎地半天没见人影?正待要走,只见流云道长在台下向他招
手,忙下台过去,只见流云道长手中拿着个信封,一脸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只
怪云麓宫安排不周,其实本场诸公子也算对上联句,严格来说,双方还是平分秋色
的。诸公子、于公子毕竟气度大,主动退出争端,叫贫道感激不尽,这是退还的双
倍订金,算敝观弥补的一些损失,请一定代贫道向诸公子和于公子致歉,贫道改日
登门再行谢罪。”流云道长这么讲,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让诸于下台。
杨泉假装客气道:“道长这是说的哪里话,这双倍订金之事嘛莫要再提,我顶
多收回原订金。”他口里这么说,手却抓住信封一端不放。流云道长道:“杨公子
莫要再推辞了,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贫道代表敝观已作出的承诺,岂能言而无
信!”杨泉扭捏一番这才收下,只是收下后立刻打开信封来验银票,流云道长心中
不悦,面上却微微一笑道:“怎么,杨公子还信不过贫道么?”
杨泉回过神来,忙将银票塞回信封,讪笑道:“不是,做生意做多了,习惯而
已,道长莫怪!如今这人哪大多心怀不古,我这是犯糊涂了,道长您是有身份之人
,不会和晚辈一般见识罢?”两人闲扯数句,流云道长托辞有事走了。
杨泉一转身,看见周顺躲在角落里向他张望,却不敢过来,当下一板脸喝道:
“你个死小顺子,躲在那里鬼鬼祟祟干么,还不给我滚出来!”
周顺怯生生走了过来,只见他衣裤已被鞭炮炸得稀烂,一脸的烟火伤痕。杨泉
又好气又好笑,刚才瞧见他站在那里放鞭炮,知是被那群书生整了,哼了一声道:
“瞧你那鬼样,回头我再处置你,我问你,我交待的那些事情进行得如何?”周顺
低头道:“都安排好了。”
杨泉忽然叹口气道:“唉,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闹成这样,等下和婵儿
要怎么说去,她只怕不会谅解我的一番心血了。”他一咬牙,接着骂道:“都是那
个王八崽子的石二郎,走到这一步,虽然状况不同,结果却还是要一样,我们马上
去接夏小姐他们罢!”周顺点点头,两人便向看台走去。
那边夏爷坐在那里正念叨杨泉,就见帘子一挑,杨泉与周顺匆匆进来,夏婵儿
见到周顺的惨不忍睹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夏爷却不理会,问杨泉道:“
你这次是怎么办事的?什么日子不选,偏要选八月十五这一天?”
杨泉知道夏爷的脾气,哪怕有理也绝不能辩解,否则他定会愈加生气。当下垂
头不做声,心道:还不是今儿个是中秋,想多聚点人气,之前您老怎么不反对,现
在却怪起我来了。
夏爷摆摆手,道:“算了,也不能完全怪你们,现在你先送婵儿回府去,我到
那边和诸爷于爷他们商量商量,看看怎生处理这事才好?”他摇摇头又道“这个石
二郎也算是块材料,这次运气赢了比试,必定会成个人物,但他在长沙府得罪了诸
于两家,暂时可能没什么,我担心以后在这地方不好混,有机会你提醒他一下,有
可能的话给他些银子帮他离开这里罢。”
夏爷人生阅历丰富,他并非没有察觉到女儿对那石二郎有好感,只是婵儿如果
喜欢上石二郎的话,必定会让诸于两家面子上感到难堪,所以须及早掐灭她对那石
二郎可能产生的情愫。杨泉听出夏爷话中另一番含义,应了一声,暗自佩服夏爷看
问题看得远。夏婵儿却不以为然,道:“我看不至于那么严重罢,就这么一场小小
的比试,就叫他以后在这地方呆不下去了?”
夏爷摇摇头道:“婵儿,有些事情你还不懂,以后慢慢你就知道爹爹的良苦用
心了。”他说毕转身出了看台往云麓宫内走了。杨泉道:“大小姐,照你爹爹的意
思我们这就该送你回府,不过大小姐若想在山上逛逛,也是可以商量的。”
夏婵儿记恨杨泉的所为,本想在山上逛逛,也好再瞧瞧那个石二郎,可是若让
这死猪头跟在身侧,实在没意思透顶,她一瞥眼看见台上乱哄哄的一团,石二郎也
不知在哪里,有些失望道:“我困了,还是有劳杨公子送我回家算了。”
杨泉听她不再叫自己猪头,反而称他为杨公子,知她心中对自己动了真气。
第十四章 惜别
下山无话。来到先前停船的位置,那船还在那里停着,玉珠老远瞧见,忙奔下
船来,到了近前急急问道:“小姐,比完没有,结果如何啊,老爷呢,老爷怎么没
一起来?诸公子和于公子到底哪一边赢了,怎么我刚才听见下山的人直说二郎二郎
什么的?”她见夏婵儿板着个脸,杨泉诚惶诚恐的跟在后面,周顺一身破烂,接着
又奇道:“莫非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了?”她被夏爷赶出去后,并没有看到后面发生
的事情,所以认为夏婵儿是对杨泉一早上瞒着她们的事情在发恼。夏婵儿对玉珠怒
道:“你这丫头真的多嘴,问那么多干甚么!”玉珠吐吐舌头,虽然一肚子疑惑却
不敢再问。
几人正要上船,忽听得背后有人喊,夏婵儿觉得声音甚为熟悉,回头一瞧,只
见远处气喘嘘嘘奔来三人,当先一人竟然是她刚才还在念念不忘的石二郎!陡然间
一颗心嘭嘭嘭地跳了起来,不知他怎么不在山上文人聚会,跑到山下来了?
石二郎这时也瞧见夏婵儿,竟是一怔。玉珠一见石二郎就立马迎了上去,双手
叉腰道:“好你个豆腐十二郎,又不在家里卖豆腐,跑来这里做甚么!还穿得个文
绉绉的样子,是不是又看上谁家姑娘了!”
夏婵儿心下恍然,果然这石二郎就是玉珠一直说的那个豆腐十二郎,没想到只
隔一条街,竟然从未打过照面,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只不知他
这么才华横溢,心性高远,竟甘于做个豆腐郎。
石二郎红了脸,道:“原来是玉珠小姐,取笑了。我是特意赶来向杨公子的这
位小兄弟道歉的。”他一指周顺,对后面二人道:“你们两个大人刚才怎么欺侮这
位小兄弟,还不赶快陪礼道歉!”只见他身后挤眉弄眼走出两人,夏婵儿认得其中
一人正是那送剑上台的林建甫。玉珠叹口气道:“你明知我是个丫头咧,还偏偏要
当着我们小姐的面叫我小姐,是不是想嘲弄人家?”别看石二郎在台上滔滔不绝,
面对玉珠这样的小丫头却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一连说了几个我,还不知
要说我什么。
夏婵儿走上前来,对玉珠道:“你就别为难人家了。”她目光与石二郎一接,
两人均是面上一红,心底各泛涟漪。还是石二郎先开口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
的夏家大小姐夏婵儿,以前常听玉珠提起。石某该死,今天实在是无意坏你比武订
亲之事。”玉珠在边上心里奇怪,怎么他们两个认识?难道小姐也喜欢没事去他豆
腐店偷偷逛?
夏婵儿扑哧一笑,道:“我感谢你都不及,怎会怪你?那个诸诗梦和于可飞是
我最讨厌之人,你把他们二个都比下去,我不知道心里多痛怪。”她口无遮拦,想
什么就说什么。石二郎讶异道:“那小姐为何事先不反对,还亲自来在山上?”夏
婵儿拿眼斜着杨泉道:“交友不慎,被骗上当!”杨泉本就缩着身子,听她这么讲
,缩得更紧。
石二郎呵呵一笑,道:“说不定他本是一番好意呢,在下才是交友不慎——”
他一指林建甫那两人,接着道:“这两个才是,借住在我家里赶都赶不走,天天不
得安生,不是抬杠就是出去滋事生非。唉,没办法,还说来照顾我,我看我现在被
他弄得头都大了,反过来要照顾他们两个!”夏婵儿又是扑哧一笑,道:“我倒觉
得你这两个朋友满好玩的。”石二郎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说不出的好看,一时痴了
,暗道:我若是能娶得夏婵儿这样的妻子,教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愿意。夏婵儿被
他看得脸红,禁不住低下头去。
那林建甫二人走到周顺身边,假笑道:“石兄说了,你是小孩子,一时无知而
已,交待了我们要向你陪礼道歉的,所以我们就过来说一声对不住,你若觉得不解
气,不妨踢我一脚解恨罢!”说罢两人一起转身翘起屁股作出一副揍踢的样子来。
周顺刚才被他们两个吓得半死,见着他们象见着瘟神一样,只祷告老天让他们早些
离去,忙死命摇头道:“不用,不用!”林建甫转过来拍拍周顺的肩膀,嘿嘿笑道
:“这么说你是原谅我们了?”周顺使劲点头。林建甫眨眨眼,变戏法一样从袖中
掏出数挂鞭炮来对周顺道:“那这些剩下的鞭炮也一并送给你慢慢玩好了,千万收
好。”周顺脸色瞬间变了数变。
那边石二郎和夏婵儿彼此暗自倾心,竟有说不完的话想说,却奈何边上人太多
,觉得有些压抑,玉珠忍不住插上口来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走?”两人这
才醒悟过来,依依不舍地告别,夏婵儿将要上船,临了还回头道:“这样罢,不如
明天上午我去你店里找你,你好好教教我书法可以么?”石二郎受宠若惊,这种事
情当然求之不得,心中高兴,面上却不能让旁人瞧出来,抱拳拱手装作一副生意人
的样子,道:“好、好、好!有夏小姐光临,必定让小店篷壁生辉,生意兴隆达三
江,财源茂盛通四海。”夏婵儿朝他暗暗点了一下头,这才在艄公接应下上了船。
等到船离岸渐远,石二郎还痴痴站在岸边呆呆的出神,江风吹散了他的衣襟还
兀自不觉。林建甫走了过来道:“石兄,人都走了,站在这里有什么用?”另一人
抬杠道:“还说我笨,书上说这叫目送!”和他抬杠那人是他师弟,姓张单名一个
雄字,林建甫道:“目送你个头,人家夏小姐都进船舱了,目送什么?送那个比你
还胖的那个艄公啊?”张雄道:“胖怎么了,有妹子喜欢就好,象你,丑得都没话
讲!”
那小船走得远了,到了江心打个转,径往下游驶去,石二郎站在那里,还是有
点舍不得离去,林建甫道:“奇怪,渡口明明在那头,怎么他们往相反方向去了?
”张雄道:“那边还有一个渡口啊,这都不晓得,笨!笨死了!我们还是快些上山
喝酒去罢,去晚了叫别人喝光了怎办?”他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说别人笨,哪容错
过。
林建甫这次却没和张雄抬杠,一本正经道:“我想起来了,那胖艄公只怕是个
武林高手,普通人手臂不可能那么粗!”石二郎微微一惊,张雄道:“你是哪根神
经搭错了?我都打听过了,那船是杨泉那小子新买下的,艄公若有问题,早上他们
上山之前就出问题啦,杨泉是夏小姐的表哥,难不成会把他表妹拐跑不成?”其实
他们两个俱是毫无心机之人,也不想想杨泉干嘛没事买条船来。林建甫想想也是,
口里却道:“我要是有个那样如花似玉的表妹,不想尽法子拐跑了她才怪!”张雄
呸了一口,嬉骂道:“禽兽!”几人边说骂着边往山上赶文人聚会的场子去了。
第十五章 因变
夏婵儿此时坐在舱中,心中甚是欢喜,刚才和石二郎见面,只觉他相貌清奇,
谈吐得法,笑起来更是迷人,甚合自己脾胃。和上午在台上与诸于二人相斗时,多
了几分亲切随和的真实之感。想起他在台上写的那句--不恋竹林恋尘嚣,半含几分
清高又半含几分少年的清狂和痴恋,早先听说他喜欢舞文弄墨、结交各种朋友,还
以为他只是个街市里的人物,没想到居然把个风光无限的诸于二人比了下去。夏婵
儿想得入了境,浑忘了别人的存在。
来的时候,这舱内桌上摆放的是鲜花水果,现在放的却是一壶沏好的香茗和几
个精致的小杯,夏婵儿闻到茶香忽觉口渴,自取来倒了一杯喝了,见杨泉坐在一角
巴巴的望着自己,好象等着和自己开口说话,暗道:出了这事,还想教我理你,做
梦去吧。忽又想起:对了,早上我叫他押五百两银子的事情还没给我交待呢,八成
又是骗我罢了,不行,是本小姐的利益一定要向他逼讨回来,如果他乱押或没押就
叫他自己赔!
舱内百草香薰的味道似乎特别浓郁,夏婵儿伸了个懒腰,一时困顿趴在桌上不
知不觉竟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身摇晃了数下,似经过几个大浪。夏婵儿悠悠的醒来,迷
迷糊糊地想:怎么渡个江要这么久?她坐直了身子,一件衣服从身上滑下,正是杨
泉穿的那件青绸绣花衣衫,霍地清醒过来,只见玉珠趴在边上犹在熟睡,杨泉坐在
对面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周顺却不在舱内,大概是到舱外去了。见她醒来,杨
泉关切地道:“婵妹,醒了么?”
夏婵儿深吸一口气,觉得很不对劲,一挑舱帘抢到舱门外去,杨泉正要阻拦,
已是不及。夏婵儿上到船头展目望去,只见两岸原野杂树,早已远离了长沙府。这
小船正顺江而下,不知道驶向何处,只怕连三叉矾都过了。
夏婵儿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正要回舱问个究竟,杨泉也钻出舱门,来在船头
。江风颇烈,杨泉忙上前欲将手中衣衫给夏婵儿披上,夏婵儿一把将他推开,冷冷
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泉脸色一阵红白,道:“婵妹,你先别生气,听我给你解释好不?” 夏婵儿
哼了一声,道:“我现在问你,到底想把本小姐带到什么地方去?难道想强行将本
小姐掳走?!” 杨泉忙摇头道:“绝非如此,绝非如此!这事容我慢慢道来。这里
风太大,你若不肯回舱,一定将衣服披上,要是有个伤风感冒什么的,我如何担待
得起。”夏婵儿冷笑道:“关你什么事,要你担待!”
杨泉上前,强行将衣衫给夏婵儿披上,外面的确风大,夏婵儿也不再拒绝。杨
泉顿了顿,缓了口气,道:“等我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完了,你再责怪我也不迟
!这件事起因得从上个月讲起,上月诸于两家几乎同时来府里提亲,那天你和你娘
正好不在,去了开福寺,你爹爹很是欢喜,却也左右为难,因为这两家都不能开罪
,于是就找了我去商量,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两个,可是你爹爹坚持要从他们
二人中挑一个…”
夏婵儿冷冷道:“你能不能讲得简单直接一点,这些我现在都知道了,不知道
的猜也得到。”
杨泉忙道:“是,是,后来我们就设了这个局让他们两家来比武了,可是,我
知道婵儿你定然不会喜欢他们两个,如果强迫你嫁了他们,你必定会遗恨一辈子。
”夏婵儿道:“知道就好!” 杨泉接着道:“当然这里面也出于我对你的关心,因
为我也不愿意你嫁他们中任何一人,所以一旦诸于两人不能两败俱伤或打成平局,
我必须为婵儿你准备一条后路!”夏婵儿“ 噢?”一声,不置可否。杨泉道:“所
以我瞒着你爹爹,悄悄准备了一条路,以备你所需。我买下这船,将茶庄也转让出
去。”说到此处,他把船头那口箱子打了开来,只见里面净是一些银两、手饰等值
钱物事。杨泉道:“我为你安排好一切,可是,我知你的性格,必然管不住嘴巴,
所以没告诉你一切,只等你爹强迫你嫁给诸于二人时便送你出走。”
夏婵儿心有所动,想了想,道:“好,就算如你所说,那现在暂时不需要这样
做了,为什么还要带我走?”
杨泉恳切地道:“婵儿,虽然那帮书生闹场的事情出乎我的计算,但是我还是
一片苦心!你爹爹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他铁了心要把你嫁给诸于两家中的一家,
你回去等于关在牢笼里,用不了多久,你还是要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即然我这次
费了心机准备妥当,何不就当先出去散一段心,走走江湖?诸于两家现在大失了面
子,定然近期不会再来提亲,至于你爹爹那里,我亦留了书信,等他老人家想通了
,我们再回来不是什么都解决了么?所以,我特地联系了洞庭帮的甘帮主,他派了
大船在前面接应我们,估计应该快遇上了罢。”
夏婵儿沉默良久,心道:看来,我是错怪这个猪头了,趁此机会出去玩一圈岂
不是更好?想到这下能出去大玩一把,心下舒畅起来,一时连明天上午答应去石二
郎店里学字的事也抛到九宵云外。
杨泉见她面色起伏得数下,慢慢又缓将下来,一颗心也终于回到胸腔正常跳动
。他凑上一步道:“那洞庭帮是一个近年发展势力挺大的帮会,人数有数千之众,
现任帮主甘大伟更是一个传奇人物,嘿嘿,据说颇得女性青睐呢。去年他带几位堂
主来长沙办事,我万分有幸结识了他,没想到这次求他帮忙,他一口应承下来,还
说要在岳阳带我们玩上一段时间,船后那位掌舵的便是洞庭帮的朋友。”
夏婵儿疑云尽消,道:“你这死猪头,怎不早点说清楚,害得我刚才差点一脚
把你踢到江里去变王八。”
杨泉呵呵一笑,边指着前面江边一条大船边道:“王八有我这么好看的么!咦
?甘帮主他们的大船怎停在那里不动了,不是说好到三叉矾附近与我们会合的么?
”夏婵儿顺他手指方向望去,果见江边有一条大船停着,这时玉珠、周顺也走上船
头,玉珠大概已经听周顺说了经过,朝夏婵儿一脸的坏笑。
真实,这杨泉心底是爱极了这表妹的,包括在百草熏香中加了些许的迷香,让
夏婵儿上船后睡着一会儿,这一点他刚才没有解释,也不敢解释。他原计划,倘若
上午没有石二郎的搅局,在比武台上一旦决出胜负的情势下,夏婵儿孤单无靠,必
会央他为她想办法,自己这时便全力以赴来救她。要知道杨泉把自己全部家当和茶
庄转让,岂是轻易为了一个普通朋友做得到的!加上夏婵儿和他以前的交情,必会
为他的大小细节安排而再生感激之情,因为杨泉觉得先前已经快打动了夏婵儿,可
是,他实在是聪明过头了,他想让夏婵儿就算不为自己感动而投入到他的怀抱,也
不致会在自己向她吐露心声时而拒绝。可惜算来算去,没算到石二郎这个意外。为
今之计,只能先带夏婵儿出去一段时间再说,两人在一起,还有机会制造契机再行
捕捉。
这段江滩是一片草地荒野,四周寂静无人,夏婵儿心道:这洞庭帮也真怪,找
个这么个不毛之地来接我们。
小船划至大船边上,这江中的大船也不算太大,只二人多高,众人大声呼唤了
几声,大船上却悄没声息,杨泉奇道:“怪事,那些人都干吗去了?”那长得颇胖
的艄公上到船头,皱皱眉,道:“这是刘五爷的船。”刘五爷是甘大伟帮主的智囊
人物,相当于军师一职,在帮中一切大小事务皆归他调配,连甘大伟自己有时也须
听他调遣。
好在大船上有几条锁练垂下,那艄公名叫徐杰,算是洞庭帮的一把好手,当下
他道:“待我上去瞧瞧!”说罢抓住一条锁练便往上爬,杨泉一挽袖子道:“我也
去。”夏婵儿不乐意道:“不行,我要先上去看看!玉珠你们爬不上去就在这里等
着吧!”杨泉和夏婵儿的武功虽然没学到夏爷的二成,但爬个树掏个鸟窝什么的却
都在行,各自朝手心吐了口唾沫,三下二下便爬上了大船。
三人一上大船,立时被眼前景象惊得呆了!夏婵儿纵是胆大,亦啊地一声惊呼
出来,只见那大船甲板之上横七竖八躺看数十条尸体,地上鲜血一地尚未乌透,显
是死去时间并不太久!
第十六章 凶剑
江风扑拉拉地将溅满血渍的落帆不断掀动,天已黄昏,橙红色的夕阳落在这血
腥、死亡的场面,说不出的恐怖和诡异。
杨泉虽然也惊吓得够呛,毕竟是男人,胆子倒底大些,回过神来,伸手去扶吓
得筛糠似的夏婵儿,夏婵儿战战兢兢道:“快,快,快回去报官…”杨泉舌头也没
伸直,道:“这…里…哪有…官报!”
徐杰倒底是老江湖,骤遭变故,此刻已镇定下来,忙上前仔细查看,只见地上
躺的都是帮中兄弟,有几个还是非常熟悉,心中一时悲痛,忍不住流下泪来。
夏婵儿第一次遭见杀人现场,而且还死了这么多人,只觉肠胃一阵难过,只想
呕吐,可是,早上只在那小船上吃了些点心,午饭都没顾得吃,现在都已经黄昏,
肚里早已空空荡荡,哪里吐得出来,空呕数下,背转了身子,对杨泉道:“我…先
下去,你们也赶快下去,到前面报官!”只是她手脚僵硬,半天抬不起腿来。
徐杰冷哼一声,仿佛自语道:“死几个人怕成这样,开起仗来比这场面残酷得
多,还想去走江湖。”
对付夏婵儿这种女孩子,会哄不管用,激她却最管用,一听这话,她霍地一转
身,几步走到徐杰面前道:“谁说我害怕来着?!”杨泉也壮起胆子挺胸走上前道
:“我害怕?笑话!”
三人仔细查看了这些死者,这些人大都手里拿着兵器,看来并非毫无抵抗而死
,他们的死因,要么是一剑穿心,要么是颈部一剑,其他部位不见什么伤痕。徐杰
缓缓道:“这下剑之人,必是高手中的高手!人数可能并不多,只二、三人。”他
一指地上死者,接着道:“你看他们似乎正围成一排,准备合击对手,可是对手出
手太过迅捷,顷刻间送他们归西了。”
三人进到舱内,门口又发现横躺着三具尸体,这三人死前似想将敌人堵在门外
,也是各拿兵器,这次致命一剑依旧是贯胸而入,徐杰低呼一声“孙三!”,抱住
中间一具尸体颤抖不已,夏婵儿、杨泉不知这孙三为何人倒也罢了,徐杰却是了解
,这孙三负责刘五爷的贴身安全,乃是帮中数得上的高手,竟也挡不住对方穿胸一
剑!更让徐杰担心的是,孙三即然已死,刘五爷的生死只怕难说了。
三人在舱中上下仔细搜查了一遍,除了又发现十数具帮众尸体外,徐杰始终未
发现刘五爷的尸体,天色渐渐阴暗下来,舱内光线也慢慢不足,三人退出到船头甲
板,徐杰道:“孙三即然死在舱内,那刘五爷先前也必在这船上,现在没有看到他
的尸体,非常有可能是对方将其挟持而去。而且杀人者手脚极其的干净利落,除了
我们帮众的尸首,未发现杀人者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从现场看,杀人者可能离去并
未太久,可是我刚才来的时候查看江面上并未看到有其他船支,所以这杀人者极可
能是从陆地上来去,我们不妨去岸上察看一下。”
夏婵儿这时胆子已大了许多,冷静地问道:“这杀人的凶手即然是高手中的高
手,那在江湖上必不是泛泛之辈,谁会以这种一剑穿胸和颈部一剑的手法来杀人?
”徐杰沉呤片刻,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谁用这种剑法,摇摇头道:“我的所知有限
,现在还不知道。”
三人下到小船,靠了岸,徐杰上岸瞧了一番,只见岸边浅滩上果然有一排马碲
印,一数,共四骑,如果有一骑是给刘五爷预备的话,那么敌人应该只有三人,刚
才船上共发现四十一具尸首,就是说凶手每人手上有十余条人命的血案。马蹄印延
伸到沙石滩即已不见,也不知他们往哪方向去了。
洞庭帮近年在江湖上的崛起,与帮主重用刘五爷这样的智囊人物不无关系,所
以,对于刘五爷的保护可以说是相当严密的,即使一般帮众也不可能知道刘五爷的
行踪,徐杰也是见到大船以后才知道。这船上死去的四十一人,包括划船桨手在内
个个称得上是好手,但是,这些好手们包括孙三在内居然没一个挡得住对方致命一
剑。
徐杰回道船上,众人齐声问他:“如何?”徐杰道:“他们果然是从岸上走的
,但是骑了马,我们方向不明无法追踪,即使追上了也无法救回刘五爷,徒然增加
一具尸体而已。”杨泉问道:“那为今之计要如何?”徐杰道:“为今之计,先不
管这凶手之事,赶回帮里通知为紧。我们赶回长沙府可能已不大,因为已经走了半
曰,现在回去是逆风逆水,即使不吃不睡不停地赶路,明天早上也未必到得长沙,
我们顺流下去,到最近的集镇上买到马就方便了,你们是客人,不必卷入我们这些
江湖的恩怨,到了前方地界,我们须得分开,记住,千万不要去报官!一旦报了官
,你们几个以后就有惹不清的麻烦。”
小船顺着风,沿着湘江右岸朝下游驶去,天色已完全沉了下去,水天之间向前
遥望,除了天上的星月,两岸竟看不到一星儿光亮。本来今日是八月十五屮秋佳节
,想不到会遇上这等变故。谁也没心情说话。
徐杰点上灯火,幸好早上还剩了些点心,几人草草吃了些当作晚饭了事,夏婵
儿无甚胃口,只咽下了半块蝴碟酥。徐杰进来和杨泉讨论了些各自心中的疑惑,要
知道,他们几人均不知是刘五爷的船来与他们会合,可能刘五爷办事路过附近,所
以顺道来带上他们几个,没想到就出了事。知道这消息的只怕只有帮内的机要人物
和船上的四十一具尸体,徐杰知道,刘五爷船上除自己外,加上孙三应该正好是四
十一人,所以他忧心忡忡,他十分担心帮中高层出了内奸,牵涉到帮中一些机密的
东西,杨泉也不敢过多询问,昏昏沉沉中,几人都趴在桌上睡了。
天蒙蒙亮时,船到一个集镇,下船一打听,方知此处名为靖港,这靖港原名沩
港,据传是为纪念唐朝大将李靖而改。
徐杰、夏婵儿、杨泉三人下船到市集上买了马,徐杰拱手道:“我们就此别过
,等帮中事了再来请几位去岳阳盘恒。”夏婵儿忽然拉住徐杰衣袖道:“徐大叔,
我想过了,这件事我们没遇上倒也罢了,即然遇上,就不能不管,带上我们一齐去
罢,怎么说刘五爷他们也是因我们才出事。
徐杰道:“多谢姑娘美意,若是杨公子也还罢了,只是带着姑娘上路,实在不
方便,况且这种事情牵扯得太多,又着实有危险,姑娘还是莫趟这浑水为好。”夏
婵儿道:“徐叔,直说了吧,你是不是嫌我女孩家累赘?”徐杰不作声,表示默许
,夏婵儿叹口气道:“唉,等查出真凶来,千万记得告诉我们。”徐杰点点头,问
明了路,扬鞭而去。
杨泉道:“其实徐叔说得有理,我们何必去趟这浑水,不若我们再雇个艄公掌
舵,买足干粮,一路游历去岳阳?” 夏婵儿玩性虽重,但昨日的场面实在惨不忍睹
,适才徐杰又明显地表示她是个累赘,这还说想要去走江湖,才遇到些困阻就退缩
,哪是她夏大小姐本色,忽然间豪气大发,道:“哼,这个徐老胖子,敢瞧不起我
,我偏要叫他瞧瞧本小姐的本事,走,我们自己去调查这事,我就不信查不出个结
果来!”杨泉在边上吓得一趔趄,道:“你疯了,凭我们这几块料也成?”夏婵儿
斜了他一眼,双手叉腰道:“本小姐现在打算踏入江湖,做一个人所敬仰的大侠女
给你们瞧瞧,猪头你害怕就滚得远远的,莫教我看着就来气!”
第十七章 江湖
杨泉一张脸早已变成苦瓜脸,原打算和夏婵儿坐上大船一路游玩去岳阳,哪知
出了这等变故,怎么自己就这么背,这么周密的二次安排都失败?当下无可奈何道
:“好罢,你要怎么样玩就怎么样玩罢!”
夏婵儿道:“好,本侠女怎可没有兵器呢,走!先去买二把宝剑,然后再雇个
艄公掌舵,买些好吃的干粮,一路调查去岳阳!”她看见杨泉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走路都不会走了?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
杨泉唔了一下,做不得声。刚才他还以为夏婵儿会抓住什么头绪来展开她的调
查,哪知和自己的提议一样,只是换了个说法。
两人反正闲极无事,便在这靖港小镇乱转开来,全忘了玉珠、周顺还在船上饿
肚子。两人在镇上惟一条麻石街上,从紫云宫游到杨泗庙,又从杨泗庙游回紫云宫
,杨泉可惨了,说是买干粮,其实零嘴吃食什么的提了一大堆,一直到杨泉实在提
不下夏婵儿才收手。
等回到船上又快正午,夏婵儿道:“本侠女上午调查案子调查得累了,你们先
出去,我要午睡片刻,等我醒来,你们要把稍公请来、宝剑买到。不然,我踢你们
到江里变王八!”也不管杨泉诸人面面相觑,神情怪异,把舱帘一拉,自管睡了。
杨泉摇摇头,心道:婵儿在家还有个她害怕的爹爹,在外面现在谁都不怕,又使性
子又把自己当老大,这可怎么得了?
等他们到达岳阳的时候,已是数日之后,这一路上夏婵儿倒是心情越来越好,
那杨泉却终日愁眉苦脸,原来夏婵儿看见喜欢的东西便买,船舱里一大堆乱七八槽
的琐碎物事,杨泉是心疼他的银子,但他一和夏婵儿提起钱来,夏婵儿就对杨泉说
赌局那里他还欠她一千两呢,刨去五百两借他的本钱,也还有五百两没还,买这些
东西就当还她利息好了。
夏婵儿自那日上岳麓山开始,连逢变故,若是换作别的女孩,怕早己被搞得晕
头转向,不知道如何处置才好,偏生她天性乐观好玩,其实说到底杨泉还是将她骗
带出来的,对他的很多疑问她并没有过多追究,也许心里她希望有这么一个好朋友
.如果杨泉哪天真正来向她表白,可能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进了岳阳城,安顿好住处
。夏婵儿忽然一本正经道:“洞庭帮的总舵就在这里,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全力去
调查案子,我们分头去外面看看,打听打听洞庭帮有什么动静,再看看他们最近结
了什么大仇家,我们还可以去他仇家那里查查。”杨泉咕哝道:“这几天累得要脱
力了,跟个跑堂跟班似的,要去你自己去。”他声音虽轻,夏婵儿仍听在耳中,怒
道:“你以为我不会去么!”转头对玉珠道:“我们两个化下妆,哈哈,我扮作书
生,你就扮我的书僮,我们等下去这里最大的茶楼喝茶,那里消息肯定最多!”
杨泉软下来,叹口气道:“还是我扮书生罢,你扮得再象也不行,顶多也就扮
个书僮。” 夏婵儿道:“为何扮得再象也不行?”杨泉道: “因为你一开口就露
陷啦!哪有男人说话声音那么尖的。”夏婵儿哈哈一笑,抱拳拱手,粗起喉咙道:
“杨兄一向可好,小弟夏二郎这厢有礼啦!”她摹仿男声倒也学得维妙维肖,下意
识地,石二郎那浅浅的微笑已成她心底一份无意识的牵挂。杨泉听她学男声禁不住
笑出声来,道:“母鸡学鸭叫,只有聋子才听不出来!”
夏婵儿扮作书僮模样和杨泉来到绿福茶楼的时候,时当正午。这绿福茶楼建得
倒也气势宏伟,本身地势极高,还有上下三层,上层可远眺洞庭。此刻,风拂垂柳
,有暗香飘来.杨泉在长沙府的营生是开茶庄,所以这些地方也略知一二,他抚掌
叹道:“这么好的景致,我真想在这个绿福楼前面买一块地,开一个杨记茶楼岳阳
号!”夏婵儿问道:“你开了杨记茶楼,那这绿福楼怎办,难不成让他们改卖包子
米粉?”
杨泉道:“不成,卖包子卖到什么时候才回得本来,不如这样,叫他们改行作
丽春院算了。”夏婵儿连啐他数口,旁人见了均各摇头,暗道这书僮也太没规矩,
只是奇怪主人不但忍得还居然被啐得十分高兴,好象天生少人啐。
为便于向茶客打听消息,两人在上层择了个左右都是人的中间位置坐下,杨泉
要了一壶君山银针,两人便龙门大开,抬杠兼瞎扯起来。说是寻找湘江血案的蛛丝
马迹,其实这两人对六扇门之类的破案行当一无所知,纯粹玩闹。
这茶楼进出的人不少,茶客所聊的也大都是烟花柳巷的趣闻轨事,那杨泉倒是
听得津津有味,夏婵儿却听得直皱眉头,听了半天,没一个人提到洞庭帮。
正无聊间,只听楼梯板被踏得咚咚咚直响,杨泉倒没在意,夏婵儿暗忖:这来
的必不是常人,常人哪有走路这么响的,不知是个什么人物。正想着,楼梯口冒出
一人,这人三四十岁之间,身长快有九尺,虎背熊腰,一看便应该是条汉子,但是
仔细一瞧,这人虽然高大,五官和脸型包括打扮却十分文秀,而且文秀中刻划着些
许沧桑,腋下挟着个大布匣,看样子不是一柄大刀就是一柄阔剑,他眼神中精光闪
烁,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瞟到夏婵儿身上有意无意停留下来,夏婵儿被他瞧得心底
发毛,忙躲开他眼神,装作和杨泉聊天起来。
那汉子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大布匣倚墙而立,夏婵儿悄悄捅了捅杨泉,道
:“你看见刚才上来那人没?”杨泉斜了那汉子一眼道:“怎么,有何特别?” 夏
婵儿压低声音道:“你看他身高马大的,象不象那个湘江血案凶手?”杨泉闻言,
“扑!”地一口将刚放到嘴边的一口中茶水喷去好远,幸好他对面没人,不然必惹
麻烦,饶是如此,也引得众茶客象看猩猩一般向他俩望去。
杨泉小声责怪道:“我的个大小姐啊,你看人用点脑子想想好不好,莫只靠感
觉。凶手是不会把名字写在脸上的,再说了,这人看上去怎么都不象坏人。”
夏婵儿嘟起嘴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好人坏人,哪里有
分长相一说,你自己看人凭感觉,还来说我。”杨泉看到她娇嗔的模样,禁不住心
神一荡,以前两人一起只是好玩斗嘴,自发现自己喜爱这表妹之后,只想讨她喜欢
,却怎么也回复不到以前那般对她的态度了。
第十八章 赌局
只听得楼板噔噔噔又响起,上来三人,夏婵儿抬眼看去,只见这三人穿戴说是
华贵实则怪异,长得也是一副古怪模样,为首一人又矮又胖,天气虽已入秋,但白
天依旧炎热,旁人大都单衣单裤,这人却披了一件深棕色皮甲。奇怪的是胖子一般
都怕热,那人额头却是没有一滴汗。另二人身形极瘦,却穿着大红色的绣花长衫,
皮肤黝黑、颧骨凸出,甚是丑陋。三人一上楼,所有茶客的目光均被吸引过去。夏
婵儿皱了眉对杨泉悄声道:“这三人怎么长得那么丑,平常不觉得你怎么样,但现
在你往他们中间一站,简直是比潘安还要潘安比宋玉还要宋玉了,嘿嘿,只怕不是
什么好角色。”杨泉哼了一声,道:“又来了,你是捧我还是损我?”夏婵儿嘻嘻
一笑,不甚诚恳地道:“当然是捧你。”
这三人上楼后朝周朝望了一圈,瞧见了坐在窗口的汉子,那汉子也端杯望去,
他和为首的矮个胖子目光一接,,均是一愣,一副似曾相识又记不起对方的样子,
矮个胖子迟疑片刻,朝那汉子走去,来到桌前,那汉子猛然一拍桌子,道:“老大
不死?!”那矮胖子显然也省起起对方:“你是大刀周十川!”双方哈哈大笑,声
震屋宇,这二人说话口音异乡味颇浓,夏婵儿一皱眉,心道:听爹爹讲广东人说话
的嗓门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广东来的。那矮个胖子道:“我们有十多年未见了吧
?还唤我什么老大不死,早就该死了,不如就叫我楚不死得了,这两个是我后来认
识的兄弟--”他一指后面二人。
四人一起落了座,那叫周十川的中年汉子道:“楚兄十年未见,风采依照人啊
!”楚不死忙道:“哪里,哪里,还是老弟你风流快活!”
夏婵儿忍不往嗤地一笑,她觉得那个周十川与楚不死等根本不象是一路人,居
然认识,还显得那么亲热,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周十川身形虽然高大,然而举
手投足之间却显得颇为斯文,总有一股成熟的男人味道,与另外三人实在对比鲜明
。
与楚不死齐来的二个瘦个男人与夏婵儿离得最近,闻得笑声,转过头来瞪了她
一眼,夏婵儿忙装作低头喝茶。
只听楚不死道:“十年前和老弟在杭卅那一场豪赌真是过瘾,哈哈,老弟你最
后输得连裤子都没穿,光着腚提把刀就跑了,还好刀没输掉,我当时本来只想赢你
的大刀来着,哪知你宁愿脱了裤子也不愿把刀输我,为这,我佩服了你好多年啊。
”大个子周十川扭捏道: “年轻不懂事,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还提它作甚?”
楚不死又哈哈一笑道:“怎么样,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想不想扳回去?”周十川
忙摇头道:“对不住,对不住,小弟早戒了。” 楚不死不可置信,噔了眼睛道:“
戒了,那你现在做什么?” 周十川叹口气道:“唉,做点小买卖,跑岳阳来进些货
。”楚不死摇摇头道:“老弟怎么越活越不明白了,俗话说得好,生意淡泊,不如
赌博。小赌可怡情,大赌可发家,人生便是一场赌博,何戒之有?”
夏婵儿听他讲歪理张口就来,还一套套的,忍不住又是嗤地一笑,见那两个瘦
个男人立刻投来恶狠狠的目光,连忙装作不小心,啊啾!啊啾!连打数个喷嚏。
楚不死拍拍周十川的肩膀道:“怎么样,老弟,想通没有?” 见他依旧沉呤不
语,又道:“还有一句俗话叫做——人生在世不长久,赌点钱来喝点酒。老弟现在
这般活着,做人还有什么乐趣!”
周十川依旧没有动心,拱手道:“楚兄说得有理,只是小弟现在实在是赌不起
。” 楚不死哈哈一笑, 道:“好,我不勉强你,来,喝茶,喝茶!”
这茶楼早间供人饮茶摆龙门、扯粟科,中午却也做餐馆生意。楚不死几人喝了
数杯茶,又叫了些酒菜上来。杨泉对夏婵儿道:“绿福楼这招真有意思,中午还卖
酒菜,好,学了,等我们以后回了长沙府,照搬,不过得创些新意出来,以茶叶来
做菜,叫杨记茶餐楼。”夏婵儿瞪他一眼道:“莫我们我们的,是你自己开,把我
扯进去做什么,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杨泉碰了一鼻子灰,想起她和石二郎江边分
别的情形,忍不住酸道:“开这店不感兴趣,难不成开豆腐店就有兴趣?”夏婵儿
瞪他一眼,心中却想:那个石二郎做豆腐的样子,是否也象他写字呤诗那般张狂模
样?
吃到一半,那边楚不死故作神秘叹口气道:“可惜老弟戒赌了,我这里可有样
好东西给老弟你瞧瞧。”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来,打开一看,竟是一颗硕大
的夜明珠,有鹌鹑蛋大小,虽是白天,亦是莹光闪烁,整个茶楼一片骚动,纷纷猜
测它的价值。夏婵儿眼前一亮,心动不已,只想一把抢来据为己有就好。
楚不死合上盖子道:“这是我前月同一个南海商人打赌赢来的,哈哈,它可是
价值白银二千两啊!可惜你戒赌了,要不要考虑一下,你出一千两我便和你赌了!
”周十川眼睛放光,似心中在飞快合计,沉思片刻,道:“楚兄,不若你作价一千
两卖给小弟如何?”楚不死摇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老大不死的性格你不是不
知道,只赌不卖!哈,我现在赌瘾犯了,有人出五百两便和他赌了!”
夏婵儿忙拉住杨泉,悄声道:“我们和他去赌罢,这般大小的夜明珠值二千两
还有价无货,他与人五百两便赌,我们拿话套住他,要他赌四把,只须胜一把拿到
夜明珠,这生意便稳赚了,没可能他连胜四把的!”杨泉道:“不行,我们统共还
只二千两多一点,输了的话,会流落江湖的,到时没盘缠连家都回不了就惨啦!”
周十川亦是在心中盘算不已,楚不死道:“算了,反正你戒了,来来来,我们
今天只叙旧,听老弟讲讲你的风流情史算了。”周十川忽然咬咬牙跺脚道 :“好,
我和你赌二把!”
第十九章 一掷
楚不死一拍桌子道:“好,老弟果然豪气犹在!”再看那周十川,完全与刚才
判若二人,双目充血,满脸的贪婪之色,连手脚都微微颤抖起来,夏婵儿暗道:都
说赌搏害人,这周十川看来受害不浅。其实看到那么大颗夜明珠,连她自己都动心
想去赌一把,更遑论别人。
周十川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往桌上一拍道:“这是大同钱庄的足额银票,本地
可兑,我只有一千两,只和你赌两把,赢一把珠子就归我!”楚不死道:“这个自
然!”周十川道:“怎么个赌法?”楚不死道:“十年前的老规矩,赌大小!”周
十川道:“好,但是鹘子要现买!”楚不死道:“好,这茶楼别的没有,鹘子么,
要找多少就有多少。”果然一声招呼,跑堂的立刻拿来一盒鹘子,足有百把颗,周
十川从中间选了三颗,着人将桌子腾空,道:“可以开始了!”
夏婵儿等人摒息细看,只见周十川将三颗鹘子放入一个个小碗中,一阵摇动,
蓦地将碗朝桌上一扣,大声道:“大!”楚不死装模作样地将耳朵贴近碗底听了片
刻,道:“你押大我就押小了!开吧!”
周十川将小碗一揭,点数竟是一、二、三,瞬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楚不死哈
哈一笑道:“十年前我们共下了十把注,你只赢了我二把,今天你下二注,只怕难
赢!”周十川擦擦额头泌出的汗珠,道:“还有一把!”楚不死耸耸肩,伸出一只
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周十川面色凝重地将鹘子抓在碗中摇将起来,这次他摇了半天
才将碗扣下,缓缓道:“还是大!”楚不死笑容未改道:“那我还是押小!”周十
川蓦地道:“等等,我改主意了,这次我押小!”楚不死道:“你想清楚了,到底
是大还是小。”周十川咬咬牙道:“就是小,决定了!”楚不死道:“好!那我只
能押大了,你开吧!”周十川大喊一声“小!”将碗朝天一揭,只听凑到近前的一
众茶客发出呀的一声叹息,夏婵儿瞧见他一张脸变如死灰,没有一点血色,显然又
输了。
楚不死却并未周十川拍在桌上将那张银票收入怀中,反而推至周十川面前,淡
淡道:“楚某只是犯赌瘾,周兄若是拿身家性命来和楚某赌,这银子在下不能收,
就当老弟欠楚某的。”
周十川擦擦汗水,将银票推回,心灰意冷道:“愿赌服输,周某不是欠帐之人
,没这些银子,周某还不至于会饿死!”楚不死这次不再推迟,道:“好,那楚某
就收下了。”他从怀中掏出装夜明珠的盒子对它叹口气道:“夜明珠啊夜明珠,你
陪了我一个多月了,居然还未把你输出去,看来你又要陪我一段时间啰!”
楚不死正在得意,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声道:“且慢,我来和你赌一局!”
只见眼前一亮,一个书僮模样之人俏生生站站桌前。
此人正是夏婵儿。她适才仔细瞧那几人开赌,亲眼见那鹘子是茶楼里拿出来的
,应该不会有假,她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每次押大押小之时,那二个瘦个男人耳
朵都有微微抽动状,显然是在听鹘,练暗器的高手一般练练也可做到,只是那二人
听完之后,有一个用手掌按住桌面的动作,如是内力高手必可用内力暗震桌面,是
以那周十川两赌皆输,她眼珠一转想好对策,也不和杨泉商量,径自来到楚不死面
前邀赌。
楚不死上下打量了夏婵儿一番,虽然她扮作书僮模样,不做声不细看可能还不
觉得,她这么往中间一站,任谁都能看出她女扮男装来。当下楚不死道:“这位小
妹妹,我不喜欢和人玩闹,还是回去和你哥闹吧。”夏婵儿道:“谁和你玩闹,我
是认真的,你不敢赌了么?”杨泉忙上前拉夏婵儿,一边对楚不死道:“这位大叔
别和我妹妹一般见识,她哪有五百两银子啊!她就是小孩子看见好东西眼馋。”夏
婵儿将他手一甩,道:“你先还我那五百两来,再借我一千五百两,回长沙我让爹
爹连本带利一起还你就是!”杨泉拼命摇他大头道:“不可,千万不可!”夏婵儿
板起脸道:“我最后问你一遍,可还是不可?”杨泉哭丧着脸道:“我的姑奶奶啊
,我花二千两为你买一颗夜明珠来都可以,只求你不要去赌。”楚不死等闻言哈哈
大笑。
夏婵儿脸色铁青,逼问道:“可还是不可?”杨泉没有办法,只得一咬牙从怀
中掏出二张银票递给了夏婵儿,问道:“你真有把握嬴么?”夏婵儿道:“当然!
”
夏婵儿拿到银票,脸上顿时雨过天晴恢复了灿烂,她转头对楚不死道:“我的
本钱能和你赌四把,但是我哪一把赢了,哪一把我就拿珠子走人,敢赌么?”楚不
死道:“有何不敢!楚某酒可以不喝,钱却不可以不赌!”夏婵儿道:“好!但是
我能不能先看看珠子的成色?”楚不死道:“有何不可!”说罢连盒一起递上。
夏婵儿拿在手里好一阵把玩细看,只见这珠子在天光下兀自没有瑕庛,她自家
珠宝不少,却没一颗如此大而圆润,她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真想马上弄到手。
楚不死见她看个没完,忍不催道:“小姐可否快一点看?”夏婵儿这才极其不
舍地将夜明珠还他,道:“小气鬼这么急干吗,赶着出去吓人啊?”楚不死一时没
明白她话里什么意思,问道:“吓什么人?”杨泉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
妹妹不是说你长得丑。”话一出口才知道说错了,他在边上只顾得牵挂那二张银票
的事,夏婵儿一张口,他顺口就接上。
旁入忍不住偷乐,楚不死脸色一时变得极其难看。
夏婵儿抓起鹘子放在碗中,摇也没摇,便一只手掌摊开盖在上面,道:“我先
买小!”她将鹘子直接放入碗中,避开了对方的听鹘,同时将碗拿在手里可以避开
对方通过桌子来发内力翻面。
果然楚不死那三人目光中有些悬疑,楚不死道:“哪有姑娘这般赌法?”夏婵
儿道:“怎么,不敢赌了?”楚不死费力地将耳朵凑近小碗听了听,因为他个子没
夏婵儿高,而且中间隔了张桌子,是以听起来十分费力,夏婵儿心里暗笑,我摇都
没摇,你听个屁啊。
第二十章 翻盘
楚不死思索片刻,道:“好,即然你买小,我就买大!”夏婵儿将盖在上面的
手掌揭开,只见碗中的三颗鹘子分别是四、五、六,自己输了!楚不死长出一囗气
,杨泉拉住夏婵儿衣角,央求道:“我们不赌算了罢,就当五百两银子打水漂好不
好。”夏婵儿怒道:“这才开始而己,你啰里八嗦的,是不是想坏我手气?
楚不死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夏婵儿不再理会杨泉,一把抓起鹘子放入碗中,
仍旧照前一把的方式用手掌把碗盖住,道:“我还押小!”楚不死仍凑过来假样听
了一下,道:“好,我还赌大!”
旁人均觉楚不死这边应该吃亏大得多,因为摇鹘子和押注的机会全部交给了对
方,可他就是运气好。
夏婵儿这一把开了,竟然还是四、五、六!楚不死哈哈大笑,连呼好运。夏婵
儿秀眉微蹙,一连将鹘子扔到碗里两把,却全是小。她以前在家和玉珠杨泉他们无
聊的时候便掷鹘子赌着玩,输了的不管外面人多人少,都要跑到大街上大喊三声:
我是哈宝!再以前,爹爹与朋友们打麻将的时候,夏爷总是喜欢将她抱到膝盖上叫
她替自己掷鹘子开杠,夏婵儿的绝活就是掷三个么出来,一是她自己心灵手巧,二
是夏爷教她一些练暗器的门道,但是她玩心颇重,练暗器的水准没什么提高,这掷
鹘子的功夫却长进不少。当然这门功夫杨泉玉珠并不太知晓,不然谁敢再和她玩?
这一把她自己感觉应该是小,可是开出来后竟还是大。
正自犹疑间,对面楚不死笑道:“这位姑娘,看来今日手气不太好啊,不如就
此罢手算了?”夏婵儿不顾杨泉在边上作揖打躬,道:“笑话,本姑娘做事最不喜
欢半途而废!我们接着赌!”楚不死依旧作了个请的姿势,夏婵儿心道:所谓事不
过三,我就不信你这个邪,她将鹘子抓在手中,暗暗用手指摸了摸点数,往碗中一
扣,道:“本小姐还押小!”楚不死摇头道:“姑娘看样子要一条路走到底落?”
他凑到近前又问:“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夏婵儿闻到他身上一股酒骚之气,十分
厌恶,道:“不改,就是不改!”楚不死一拍桌子道:“好! 有个性,你既押小到
底,我也奉陪到底,开吧!”
夏婵儿道:“开就开,难不成怕了你!”把手一揭开,低头一瞧,吸了口凉气
,只见这次竟开出三个四来!楚不死抚掌笑道:“姑娘又输了!”夏婵儿见他笑得
脸上厚肉不断抖动,恨不得在他上面踩几脚。
其实夏婵儿冰雪聪明,此刻心里已经明白,对方若不出老千,怎可能连胜自己
三场,偏偏又不知对方是如何玩的鬼,她的江湖经验几乎为零,以前对那些江湖上
的骗人伎俩只是听爹爹偶尔说起,如今遇上了,感觉一点应对办法也没有。她瞥了
一眼边上众人,只见杨泉捂着胸口大喘气,那周十川却一副得意的样子,心中格登
一下,暗忖:原来他们竟是一伙的,这边先上来踩点找位置,那边故意穿得怪模怪
样引人注意,然后拿出夜明珠来引诱别人上当。骗人入局这种事以前听倒是听过不
少,今日总算让自己遇上了。
夏婵儿将几颗鹘子轻轻攥在手中,苦思良策,楚不死又凑上前来道:“我看姑
娘还是不要赌了为好!”那楚不死一靠近,夏婵儿只觉手中鹘子微微一动,她七窍
玲珑,顿时明白过来这楚不死是怎么玩鬼了!在刚才赌局中那两个瘦个男人听鹘和
震动桌面的动作完全是遮人耳目的假象,目的就是混淆视听,真正的秘密却在这里
。
夏婵儿既然明白对方玩鬼的套路,也就找到了应对的方法。她拍拍杨泉的肩膀
道:“从这一把开始,我要收复失地,将他全部赢回来!”
杨泉有气无力道:“好啊,明天开始准备流浪罢!”夏婵儿道:“流浪你个大
头鬼,流云道长退你的订金还在你怀里兜着呢,以为我不知道!”杨泉死死抱住怀
抱,双目睁得老大,道:“没,没有!乱说!”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其实
他将家产全部变卖,远不止这二千两,他生怕夏婵儿翻查出来又拿去和人赌了。
夏婵儿不再理会杨泉,对楚不死笑道:“最后这把还由本姑娘掷么,干脆这一
把由丑爷爷您来掷罢?”她见楚不死一双眼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不停地在自己身
上转来转去,十分憎恶,故意加重语气将他的姓氏唤得响亮些,楚和丑在长沙方言
中发音本来就一样。果然那楚不死倍受打击,他虽长相颇丑,却也只四十不到,夏
婵儿这么叫他,分明是嫌他又老又丑。
楚不死丑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心道:我先赢你再说。口中道“好,楚某来掷就
楚某来掷!”抓起鹘子放入碗中摇了起来,夏婵儿道:“慢着,本姑娘先压了,还
是压小!”楚不死微微一怔道:“我还未掷你就压小?”夏婵儿胸有成竹道:“不
错,怎么,丑爷您不敢赌了?”
楚不死仰天打了个哈哈,道:“笑话啊笑话,我楚不死有钱岂会不赌?你既押
小,我便压大!”说罢将鹘子放入碗中用手按住碗口死劲摇得数下,往桌上一扣。
正要习惯性凑上去听听,夏婵儿眼疾手快,嘁声“开!”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已
将小碗揭开,三颗鹘子赫然是一、二、三点!
楚不死脸色大变,他天热不出汗,此际额头却冷汗直流,夏婵儿冷冷笑道:“
丑爷,您输了啊!”围观众人禁不住都啊了一声,夏婵儿终于转运了。
楚不死这时露出了本来面目,做出一副无赖的模样,双手一拍桌子,一只脚踏
在椅子上,道:“小丫头,你胆敢在楚爷门口玩鬼!”
夏婵儿掂起三颗鹘子对众人道:“哈哈,丑爷还有脸说本姑娘玩鬼?大家看看
,这鹘子本来是绿福楼的,可是刚才这位丑爷假装和周爷玩的时候已经玩了鬼,掉
了包,所以怎么扔都应该是小!”
楚不死辩道:“胡说,前几把我都是买大赢的。”夏婵儿道:“正是,先前本
姑娘也十分困惑,可是后来我却想通了,——”说到此,她将鹘子丢到地上,三下
二下踩碎,然后点点头道:“大家看,这鹘子中大的一面都暗嵌了铁片,大的一面
力重,是以掷出去时必定朝下,而轻的一面则会为小,所以我最后一把知道赌小必
赢!”
楚不死的脸已成猪肝色,夏婵儿接着道:“那为何前面开出来却都是大呢?这
秘密就在我们这位丑爷所穿的皮甲内,因为前面丑爷靠近我的时候,鹘子在本姑娘
手中有了变化,所以我这才知道他的皮甲之内藏有磁铁之类的物事,大点的一面受
磁铁引力,自然翻转了过来!丑爷,您把皮甲脱下来让大伙瞧瞧成么?”
众人明白过来,顿时指指点点,连道骗子。楚不死几人恼羞成怒,掀翻桌子道
:“死丫头,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们!”各亮兵器,竟要动手!
第二十一章 控局
夏婵儿退后一步,正色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楚不死踏上一步,他手里握着一柄精光闪亮的短剑,狞笑道:“识趣的快点把银票
拿来,不然就在你这吹弹得破的嫩脸上戳几个窟窿,教你一辈子没有人敢要!”杨
泉是聪明人,他在长沙府开茶庄,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势不对,忙偷偷对夏婵儿
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去找看场子的人来帮忙,你先想办法拖延片刻。
夏婵儿心中害怕,长这么大毕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遭遇坏人,而死猪头关键时
刻竟然还溜了,自己该如何应付才好?楚不死这时又踏上一步,道:“快点,爷没
时间和你罗嗦!”
夏婵儿只想多拖延片刻,一边极不情愿地装作掏银票,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
还硬着头皮道:“愿赌服输,你们都输了,还来强抢,不怕被衙门抓去么?”楚不
死几人哈哈大笑,边上周十川道:“我们不去把衙门砸了,已经是给官老爷们面子
啦,他还敢抓我们?!”他个子极是高大,此刻一改先前的落魄斯文状,完全变作
另外一人。有几个胆大一点的本想上来说句公道话,被周十川往中间一横,顿时不
敢作声。
胆小的一看要出事,慌忙跑下楼去,却有更多爱看热闹的又挤上楼来,却不敢
靠得太近。霎时,中间空出一大块地,两边和角落里却挤满了人,有人从后面奋力
往前挤,结果一下发现冲到了最前面,怕不安全又赶忙往后挤,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帮忙。
夏婵儿对钱本来就没有太多概念,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先给了他算了,
正待将银票递出,只觉背后顶住一物,原来她不知不觉中退后一步,背靠上一张桌
子,楚不死大笑道:“你已无路可退了,还不把银票给我!”夏婵儿道:“有什么
了不起,给你就给你!”手往背后一摸,摸到桌上一壶热茶,暗道:何不试试爹爹
反复教过的那一招空手夺白刃!
楚不死见夏婵儿身子微微一顷,将银票递了过来,便道:“这才乖嘛!”正待
伸手去接,那夏婵儿另一只手霍地一扬,一壶热茶兜头淋下!只烫了个满脸开花,
还没容得细想,只觉手上一轻,短剑竟被夏婵儿劈手夺去。
夏婵儿一把夺过短剑,趁楚不死发呆之际,一下抵住他胸口,道:“不许乱动
!”所有人均未料到她有此一招,顿时愣住。楚不死大惊失失色,他知道这短剑削
铁如泥,极是锋利,这小姑娘没轻没重,万一失手,自己死得可就冤了,当下不顾
脸上麻辣辣烫得难受,颤声叫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姑娘你千万别乱来!”
周十川与那二个瘦个汉子呆在当场,亦感意外,他们几个实在是老江湖,什么大河
没趟过,居然今天阴沟里翻了船,被这个女娃子识破骗局不算,还占了先机。
夏婵儿一招得手,心里突突直跳,但表面上却丝毫不敢乱了阵脚,装作沉稳地
对周十川三人道:“你们几个各自退后五步,谁都不许乱动!”心里却想,怎么那
死猪头还不搬救兵来。楚不死被她短剑抵住胸口,见她持剑的手不住颤抖,生怕她
一时激动控制不住便捅自己一下,忙道:“你们三个快快退下!”周十川三人互相
对望一眼,只得退下数步。
夏婵儿一颗心稍微放宽,暗道:须得拖延片刻等猪头喊人来了才行。当下道:
“我且问你,刚才的赌局你们是不是玩鬼了?”楚不死被剑抵在胸口,哪里敢打反
口,一叠声道:“是!是!是!”夏婵儿又问道:“那夜明珠之赌怎么算?”楚不
死点头道:“当然,当然是姑娘赢了!”夏婵儿道:“既然我赢了,那夜明珠是否
归本姑娘了?”楚不死连忙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他心里想,我现在
什么都且答应你,等下我控制了局面,非要将这妞儿好好凌辱一番方才解恨。夏婵
儿见他眼珠乱转,知他心里没什么好想法,却不知他龌龊至斯。
只听楼梯口有人喊:“让开、让开!”夏婵儿听见是杨泉的声音,心中暗自舒
口气,却见楚不死身子微动,立刻厉声道:“想干什么!”楚不死本想趁夏婵儿分
神,使个身法脱出她控制,哪知这小姑娘反应如此之快捷,自己身子甫动,便被她
发觉。
这时杨泉领着十几条汉子挤了进来,这些人各持武器,一进来便大声骂道:“
奶奶的,谁敢在洞庭帮的地盘上闹事,活得不耐烦了吧!”原来这绿福楼也是洞庭
帮的地盘,洞庭帮以前的势力只在洞庭湖中,甘大伟接任以来,扩张越来越快,不
光是周遭的勾栏赌场,连酒肆茶楼也一并纳入自己势力范围。周十川双手叉腰往他
面前一站,那骂人的汉子喝了点酒,初时以为撞在墙上,觉得不象,一抬头发现眼
前站着一个彪型大汉,正笑眯地望着自己。
周十川拦住那些人的路,道:“是老子活得不耐烦了,你待怎地!”那人顿时
酒醒了一半,显是平常欺软怕硬惯了,见对方不似寻常角色忙换了一副腔调道:“
朋友别误会,对不住,请问哪条道上的,这地方是我们洞庭帮的地盘,江湖上朋友
多少会给敝帮和甘帮主一些薄面。”他抬出洞庭帮甘帮主字号来,要知道,在岳阳
这地盘上,听到甘大伟三个字的,莫不会抖上一抖。那周十川却浑不在意。
第二十二章 解围
夏婵儿这边见杨泉带人上来,心想这丑得要死之人要如何处置才好,乍一分神
,楚不死身形暴退,瞬间脱出了她短剑攻击的范围,夏婵儿未料到这丑胖子身子如
此灵活,暗责自己大意,但既然杨泉他们上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周十川见楚不死脱出困境,哈哈一笑,转头对洞庭帮那十几人道:“什么干帮
主湿帮主,叫他莫多管了闲事!还是当心别人管他的闲事罢!”洞庭帮那伙人见他
气焰嚣张,仗着人多,拿了家伙围上来,周十川长啸一声,道:“想打架?哈哈,
周某奉陪!”他话音甫落,便冲进人丛之中,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听乒乓之声
不绝,洞庭帮那群人顿时被打得东倒西歪,没一个能站在那里。
夏婵儿大吃一惊,这几个骗子竟然有如此身手,又何必跑去干骗子那一行?正
惊疑间楚不死几人慢慢围了上来,夏婵儿咬咬牙,将短剑护在胸前道:“几个大人
欺负我一个姑娘家,好不要脸!”楚不死阴阴一笑,道:“说得好,楚某人什么都
要,就是不要脸,先前我还只想要你银票使使,现在却连你的人也一并要了!”
杨泉从边上抢进来,挡在夏婵儿身前,连连作楫道:“各位大侠、各位爷,我
妹妹不懂事,你们干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银票的事好商量!”周十川大手一挥道
:“一边玩去!”杨泉诺大的身子斜飞出去,正砸在一名洞庭帮帮众身上,那人刚
刚坐起,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觉胸口一震,二人一起晕掉。
夏婵儿心中后悔,刚才没有控制住楚不死,现在自己虽有剑在手,却绝不是这
几人对手。周十川踏上一步,手中包剑的大布匣当头劈下,夏婵儿不及细想,忙用
短剑去迎,只觉手臂剧震,把捏不住,短剑顿时脱手落地,楚不死奸笑一声,踏上
一步踩住短剑,一只脏手便往夏婵儿脸上摸去。
夏婵儿正要张口去咬,只听有人暴喝一声:“住手!”楚不死等人回头一瞧,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黑衣人来,这人年龄似乎不大,顶多二十出头,一张脸本来甚是
俊美,却因一脸的煞气而显得凛然不可亲近。
这年轻人走到近前,正眼也不瞧楚不死等人,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滚!”
声音低沉,显得十分愤懣。楚不死只觉这年轻人一身杀气,虽年纪不大,却极其成
熟而威严,一时为他气势所震慑,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年轻人面无表情,一
按胁下佩剑,道:“你管我是谁,马上离开这位姑娘,给我滚!”
周十川早已忍耐不住,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挥起包剑布匣横扫过去,那
年轻人等他剑匣堪堪扫到,这才身子一动,斜斜飘了开去,同时宝剑出鞘直奔他胸
口刺去,这一剑疾逾闪电,周十川啊地一声,忙暴退,幸亏他腿长步子大,只须短
半寸,这一剑便会刺入胸口,饶是如此,胸口也感受到一片凉意。别看他刚才对付
洞庭帮那帮家伙游刃有余,要应付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多头的年轻人竟完全落
于下风。
这年轻人一招之间便将周十川逼入绝境,楚不死几人均是大吃一惊,那两个瘦
个男人各自亮出佩剑攻了上来,楚不死不敢怠慢,捡起短剑上前围攻那年轻人。
年轻人丝毫不惧,高接低挡,兀自攻击多,防守少,周十川喘过气来,从布匣
中抽出一柄阔剑来上前夹击。夏婵儿觉得那年轻人出剑极快,而且很少防守,表面
上看似乎四人在合围他,实际上却是站在那里受他攻击,只是他一剑四式分刺四人
,若是一对一,早已将对方胸囗捅上二三个窟窿了。
夏婵儿见那年轻人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放宽了心,忙跑去察看杨泉的伤
势,只掐了几下他人中,杨泉便清醒过来,还好只是一时晕阙,并无太碍。他一醒
来,见到那里打斗的情景,立刻抓住夏婵儿手臂道:“快走,走晚了可来不及了!
”夏婵儿摇摇头道:“不可,人家是来救我,我怎能一走了之?”只是夏婵儿愈看
愈奇怪,这年轻人的剑招来来去去变化并不太多,只是出剑迅捷、招招凶悍,所攻
击处都是对方致命部位。忽然省起湘江血案,那些死者不都是因胸口或颈部这样的
致命部位中剑而亡么?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她开始暗暗猜测怀疑。
楚不死等四人开始还前后夹击那年轻人,可是越战越靠拢,因那年轻人的剑势
太过凌厉,须得合二人之力才勉强接得住,战到后来,败象毕呈。只听一声清啸,
那年轻人蓦地收剑入鞘,退后数步,而楚不死等四人状似疯颠,依旧拿剑在空中乱
舞一气,片刻之后竟全身脱力委顿在地。
呆得半晌,众人才从刚才惊心动魄的打斗中醒悟过来,纷纷鼓起掌来。夏婵儿
走上前去盈盈施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叫小女子不知如何感激才好?”她
故意做出一副弱女状来,一是因为自己今日实在是鲁莽,全然没有江湖经验,差点
被那几个骗子欺辱,自己幸得他出手相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是真心感激
;二是因为先前她将这年轻人与湘江血案挂起勾来,自已若是一副侠女派头上去感谢
,说不定他会有所戒心,只怕就难以从他身上探得什么消息了。
其实夏婵儿岂止没有江湖经验,要知道她赢了赌局之后实不该当着众人之面直
接揭穿别人出千的伎俩,这乃是犯了江湖上的大忌,等于直接砸别人饭碗,而且传
了出去, 楚不几人必会遭到同行的耻笑,若她先前面没有揭穿鹘子中的秘密,楚不
死等人也不会逼她太甚,顶多赖帐走掉。
第二十三章 探密
那年轻人依旧摆出一副冷峻模样,朝夏婵儿点点头。只是面对面的瞬间,嘴角
有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上翘。他转而对地上的楚不死几人道 :“躺在那里做甚,还
不起来滚!”楚不死周十川几人哼哼唧唧爬了起来,那周十川兀自想寻回些面子,
道:“青山不改,绿水长留,阁下能否留下个万儿,我等日后有机会再行讨教?”
那年轻人面色一寒,昂然不答,楚不死几人不敢再问什么,提了家伙蹒跚地下楼走
了。
夏婵儿忽然想起件事来,一拍额头道:“糟了,忘记问那丑得死的家伙要他把
夜明珠留下再走啦。”杨泉走到边上道:“小命都几乎被你玩掉,还惦记什么夜明
珠!”两人才脱危险,竟又有心情拌开嘴来,旁人莫不佩服了他们两个。拌了几句
,才想起该要感谢人家援手之恩,转身一看,那年轻人已经下楼走了。
夏婵儿蓦地醒悟过来,道:“不好,不能让那年轻人走掉!”杨泉问:“为什
么?”夏婵儿道:“先别问我为什么,我们边追边说!”两人喊了声掌柜的结帐,
杨泉本还打算先和茶楼掌柜好生扯一下惊吓费用怎么算,至少这打烂的桌椅攴具就
不会让自己来承担损失,夏婵儿却一把从他手里挖出银子往桌上一拍道:“不用找
了!”飞快下楼追那年轻人而去,杨泉心疼地望了一眼掌柜,喊声:“等我一等!
”一跺脚下楼追夏婵儿而去。
出了茶楼,街上人来人往,杨泉顿时晕了,道:“这要哪里去找啊,东南西北
的!”夏婵儿却眼尖,正瞧见那年轻人拐入一个胡同口,忙疾走过去,杨泉不敢落
后,亦步亦趋赶了上来,夏婵儿道:“你别跟得太紧,叫他发现不好。”杨泉奇道
:“你不是赶上去感谢人家么?”夏婵儿搓指唇边嘘了一声,道:“轻点,别叫他
发现了,我怀疑这人和湘江血案有关联。”扬泉吓了一跳,道:“你又瞎想,怎可
能!”夏婵儿道:“他武功这么高,又是使剑,而且一出手就是别人要害,我怎么
看都觉得有些象。”扬泉刚才晕了,并没看到多少那年轻人的出手,便道:“天下
使剑的高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怎能碰到一个就说人家是疑凶?况且人家还救了
你。”夏婵儿道:“他救我是一回事,我查他是另一回事。”
夏婵儿和杨泉远远地跟着,只见那年轻人越走越快,转入一个胡同口便即不见
,两人快步过走,探头一望,只见这条胡同里空无一人,两人仔细看了看,杨泉道
:“这巷子里只三户人家,不知他进了哪个门?”夏婵儿道:“他肯定不是开门进
去的,必是翻墙而过,我都没有听见开门声,这样吧,你蹲下来,我踩你肩上去看
看,哪个宅子墙上有脚印便是进了哪个门。”杨泉本以为与夏婵儿一起可以好好在
岳阳放松游历一番,谁知只是说说走江湖,她便真当自己是女侠了,处处对自己发
号施令,虽不情愿,却也不敢拂逆她意。
夏婵儿扒了二处墙,抓了一手的青苔,扒到最里的一处时,果然在墙头看到几
个清晰的脚印。探头往里瞧,只见这院子比前二处大了二倍不止,有假山古木其中
,里面的屋宇建筑颇为仿古,两边还种了些花草,只是里面现在空无一人,她察看
了一下地形,默记了一番。
杨泉在下面轻声喊:“快点,我要立不住啦。”夏婵儿这才下来,道:“你个
猪头真没用,才这一会儿就喊不行。”她看见杨泉肩头被自己踩了二个大脚印,显
得十分狼狈,有些不好意思,又怕他罗嗦自己,忙伸出手去,道:“看!本小姐这
么干净的手弄脏成这样都没说什么,你可不许埋怨我!”杨泉早就被她弄得没甚么
脾气,开先就没想过要她脱了鞋再上去。只是嘴里却还不吃亏,道:“这哪怨得我
呀,谁叫你看上去清清秀秀,踩上来却千斤还过头!”
两人一路抬杠回到住处。
等天黑用过了晚膳,几人闲聊一番白天的事情,夏婵儿推说累了,便早早回房
。玉珠奇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她晚上一般可是睡得最晚的。”杨泉还想着白天
的事,道:“咱夏大小姐现在可不同了,是江湖上一大侠女,往后我们得叫她夏女
侠才是,最好再起个绰号,叫什么飞凤玉猫来着。”
夏婵儿回到房内,心里自有打算,她惦记着白天那年轻人的事,计划趁着黑过
去探探。换了几套深色衣服,均觉得不是很好看,忽然间哑然失笑,这又不是去逛
街串门,图那么好看干么。她一人偷偷出了门,一路摸到白天的宅子,用一柄小刀
挑了半天才挑开了门拴进去。院子里没人,倒是里面有二间屋子亮着灯。按白天所
记,她悄悄摸进一间黑屋子,这间屋子颇大,中间围着十来张椅子,显然这是个议
事厅,夏婵儿心道:那年轻人果然不是一个人,似乎是个什么组织,而且经常开会
。她摸黑想找点什么线索,却一无所获,正要出去,只听得院子里传来人声,有人
正朝这屋走来。夏婵儿吃了一惊,这间屋子几乎无处藏身,一瞥之下见到屋子尽头
有一神龛,想也不想便一头钻了进去。
有人推门而进,接着,烛火亮起,奇怪的是那些人进来落座之后竟没一个人出
声说话,屋子里静得如同没人似的,若非烛光闪烁,夏婵儿真会认为这间屋子里就
她一人。她现在心里明白,这些人功夫决不在那年轻人之下,只怕个个都是高手。
夏婵儿此刻大气都不敢出,憋得好生难受,想起爹爹教过的内功--龟息术,暗暗运
用起来,这才舒服一些。夏爷只怕在教她宝贝女儿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她
学功夫不是教出来的,而是逼出来的。
过了片刻,门吱地一响,又进来一人,这人进来后,所有人都站起来迎接,夏
婵儿从神龛下只看到小腿以下的位置,暗道:进来这人只怕是他们的头罢。果然,
这人进来之后,走到神龛前燃上一柱香,拜了拜,这才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坐!”所有人齐刷刷地坐了下来,那苍老的声音接着道:“今天外面有什么风声没
有?”有人道:“禀龙爷,属下没有打探到一点动静。”龙爷那苍老的声音干笑两
声,道:“呵呵,这甘大伟真沉得住气啊,九月初七转眼便到,我估计明天他不可
能不放点风声出来!”夏婵儿心中一动,暗忖:果然自已没有猜错,这些人真和洞
庭帮有瓜葛,只是不知他说的风声是指什么,难道是湘江血案?只听龙爷又问道:
“长沙那边情况如何,有什么新的发现?”一人回到道:“禀龙爷,长沙那边用尽
了办法,只是那死老头不知是狡猾还是真不知道,实在从他嘴里挖不出新的关于水
月姬的任何情况来。”夏婵儿暗自琢磨:死老头是谁,难道是洞庭帮的刘五爷,那
水月姬又是谁,他们两个有何关联?
第二十四章 祭祀
龙爷沉呤片刻,道:“过了今晚,明天这风声甘大伟自己就会传到江湖去,过
几天这岳阳城便到处都是江湖上的人了,这事对我们可能不利,你明天通知长沙那
边,即然已全无价值,要他们即刻把人做了,把尸首处理干净,二天内赶来此处会
合!”那人应了一声“是!”夏婵儿听得心里发毛,这些人说杀个把人跟踩死只蚂
蚁一般,而且这背后仿佛有一场更大的行动,难道湘江血案只是个开端?
龙爷道:“你们还有什么事需要禀告的没?”下面一片肃静,龙爷咳了一声,
道:“既然没事,大伙儿早些回去休息罢。”接着众人齐刷刷起身,夏婵儿悄悄撩
起神龛下面布角偷眼看去,只见一老者背对自己往屋外走去,众人待他走后,似放
松多了,有些议论,大多是关于那个水月姬的,只是谈得极为含糊,大都在猜测她
的出身来历和相貌如何。夏婵儿暗道:原来这些人也不了解那个什么水月姬,明天
须到别处打听一番才好。
屋里众人闲谈片刻,纷纷散了。夏婵儿不敢乱动,一直等到烛光熄灭,这才起
身溜了出来,来到门口,暗笑这些高手自视过高,防范竟是如此稀松,自己想来就
来,想走就走。她却并不知道,这宅院其实是危机四伏,若夏婵儿刚才翻墙而进不
知落脚,墙下便有陷井和钉板伺候她,若穿小径藏匿在假山古木边上,则随时会触
动机关,引来杀身之祸,只是百密一疏,那些人竟没有想到一个懵懵懂懂没有丝毫
江湖经验,甚至还不大懂武功的夏大小姐,可以直接从大门来回!
院子里出奇的安静,夏婵儿蹑手蹑足走到门囗,正欲拉开门栓出门,只觉脖子
后面一凉,一柄利剑架在脖子之上,身后一个声音低沉的道:“阁下什么人,这地
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转过身来!”
夏婵儿心下狂跳,暗叫不好,慢慢转身过来,和那人一打照面,两人均是低呼
一声,那人正是白天救她的那年轻人!那年轻人也同时认出夏婵儿来,轻声道:“
怎么是你?”夏婵儿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听屋内有人问道:“老七,外面是什
么动静?”那年轻人略一迟疑,回道:“没什么,一只野猫而已。”说罢,收了剑
,上前一把夹住夏婵儿纵身一跃,轻飘飘从围墙上翻过,夏婵儿只觉得如腾云驾雾
一般,竟是一点都用不上力,那年轻人夹着她直出了胡同口才将她放下,竟又拔出
剑来,指着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不是白天跟踪我,想
干什么?”
夏婵儿被他剑锋指着,只觉喉头一阵凉意,脑子中转了千万个弯,她自不能说
是查什么湘江血案来的,最后期期艾艾道:“你要杀我么?我只是好奇,只想知道
你是谁,是干什么的,白天多亏你出手相救,不然我…”那年轻人一脸寒霜,握剑
的手竟有些微微颤动,似乎在下一个巨大的决心,半天才道:“不是江湖人,莫问
江湖事。要不是我知道你不会武功,此刻你焉有命在!”夏婵儿见他如此绝决,一
点人情味都没有,心中实在害怕,白天和楚不死他们面对面时还没有这种对生命的
恐惧,她看出对面年轻人似乎还在犹豫,手中宝剑收了一半却还停在半空。不由得
娇躯发颤,心想我要如何稳住他?只好装作怯生生的样子道:“那我都不知道你名
字,以后如何来找你,感谢你?”她在暗示那年轻人前面已经说过放了自己的话,
那年轻人显然心理斗争激烈,终于道:“你最好永远忘今天所有的事情,就当我不
曾救过你!你的来历和去向我不感兴趣,你走吧!下次遇见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说罢,收剑转身而去,似留下一声微微的叹息。
夏婵儿望着他的背影飘然而去,心里一片茫然,为什么这个武功奇高的神秘年
轻人让自己这么感觉危险、感觉恐惧,他背后到底是一个什么组织,是否他亦有他
的苦衷和隐忧?
夜风冰凉如刀,和白天差异极大。夏婵儿站在风里,只觉得心里难受,她并不
是一个完全鲁莽之人,只是做事情太过随着性子,现在,自己无意中踏入了一个大
漩涡,江湖并不是她想象中江湖,所谓快意恩仇,不是想做便能做得到。
她慢慢往回走,一路上千头万绪,一时理不清下一步该如何做,自己现在要抽
身出来还是调查到底,若真的卷进去,会不会连累许多人?关键是自己什么都不是
,也没有人可以帮到自己。湘江血案查出来又能如何?自己连几个骗子都对付不了
,难道去报官,再或者去通知洞庭帮?突然发现,离开了家,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没
用。
回到住所,夏婵儿倒头便睡,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玉珠进来大惊小怪道
:“小姐呀,你怎么衣服都不脱就上床睡觉?”夏婵儿没有心情理会,爬起来胡乱
漱洗一番,找到杨泉道:“走,今天你陪我去逛逛岳阳楼,散散心!” 杨泉见她慵
懒的样子甚是奇怪,怎么她忽然又变了想法,昨天查那个年轻人查了一半,怎么不
再查下去?便问道:“我们的夏大侠女今天是不是有闲心到洞庭湖去抓凶手了?”
夏婵儿把眼一瞪,道:“那么多废话,去不去?”
两人逛到到岳阳楼时已过正午,杨泉觉得夏婵儿今天怪怪的,似乎提不起劲来
,和她开玩笑也不予理睬,以为她在为昨天碰到楚不死几个闹心,反正她心情好坏
变幻无常,谁知道又哪里不对劲了,他哪里知道夏婵儿昨夜生死一线的事。
岳阳楼在岳阳西门城头,是中国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相传为三国吴将鲁肃训练
水师的阅兵台。
上到三楼,洞庭美景直入眼底,那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景致教人心胸顿时开
阔起来。夏婵儿心情变幻,望着苍茫茫的远山出神。
杨泉摇头晃脑地吟起范仲淹《岳阳楼记》中最经典两句来:“先天下之忧而忧
,后天下之乐而乐” ,夏婵儿心绪慢慢平复,只觉与这天地相较,人是显得多么之
渺小,她长出一口气。
只听杨泉拍着栏杆道:“范希文这个老头子真的有才气来着,这么精辟的句子
亏他怎么想出来的!” 夏婵儿忽然开口道:“人家哪象你这么没出息。” 杨泉见
她心情似有好转,装作不服气的样子,改变立场道:“等我坐到他的位置自然就有
出息了,哈,先天下之忧而忧,当官的哪一个不会说,就他说的最漂亮,可是,哪
一个当官的不为自己着想了?还不是骗骗老百姓,这话我也会说。” 夏婵儿忍不住
撩拨他道:“那你说来看看?” 杨泉道:“我要是坐上老范的位置,就大笔一挥,
写下--为民生,为民死!哈哈,最好再为民娶个美娇娃!”他斜眼看着夏婵儿,看
她的表情如何。果然,夏婵儿终于扑哧一笑,道:“前两句还以为你转了性,哪知
最后却还是只想着你的娇妻美眷,唉,也不知道你最后会娶了谁?” 杨泉见她对自
己的暗示无动于衷,心中一痛,道:“娶了谁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娶你!” 夏婵儿
一楞,问道:“为什么?” 杨泉悠悠的道:“因为你不会嫁给我。” 此话一出,
摆明了就是你若肯嫁我就愿娶的意思,杨泉多么希望夏婵儿来反驳自己,可是夏婵
儿只是低头不语。
半晌,夏婵儿抬起头来,道:“我饿了,你不是在路上说请我吃遍岳阳名吃么
?”杨泉正尴尬,听她这么说,借机一拍大腿,夸张道:“哈哈,我听说有个叫蓉
和楼的地方,那里有道岳阳名菜叫蝴蝶飘海的好吃,走,我们过去大吃一番。”夏
婵儿连道:“好啊,好啊,嗯,有蝴蝶飘海这么好听的名字,一定很好吃!”她早
上心情郁闷,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此刻,心情转好,就觉肚子咕咕叫起来。其实
杨泉也没吃过,只是听说个名字罢了。
两人下了岳阳楼,一路打听,这蓉和楼倒也不远,抬腿便到,两人进去后找了
个临窗位置落座,等上了菜,才知道原来这蝴蝶飘海乃是一火锅,先以鸡汤、鱼骨
等制成鲜汁,吃时将鱼片放入沸滚的锅中烫熟,蘸料食用,那鱼片经过烫涮以后形
似蝴蝶,所以得名。
两人吃得正过瘾,只听边上一桌有食客道:“今早咱岳阳城可出了一件大事了
!”旁人问:“是什么大事?”这食客道:“你不知道罢,咱们岳阳城洞庭帮的甘
大帮主定在九月初七那天上洞庭山祭猿神哪!”夏婵儿听到洞庭帮甘帮主和九月初
七的字样,耳朵不由自主竖了起来。有人道:“每年九月初七都祭猿神啊,又有什
么稀奇了,反到是今年到了现在洞庭帮都没有大张旗鼓的准备,与往年可大不同,
这次不知有多少牛羊得白白遭殃。”只听那食客嘿嘿笑了一声,道:“非也,这次
不杀牛羊了,这次是用一个大美人来活祭猿神!”众人听得都啊了一声,有人还失
手打落一个杯子,夏婵儿放下筷子,心道:昨夜那个叫龙爷的讲的莫非就是此事?
那食客见周围围上一圈人,甚是得意,道:“这个大美人可非同小可啊,你们
猜猜她是谁?”众人纷纷摇头,道:“快点讲落,莫吊我们胃口。”那食客一叉腰
,道:“这美人便是号称我们潇湘第一美女的--水月姬水月姑娘!”此言一出,有
人便呸道:“放屁,放屁!现在祭神谁还敢用活人来祭,退一万步讲,就算用活人
来祭,那也顶多弄个张三李四去祭,怎可能弄咱潇湘第一美女去祭,谁舍得啊?”
那食客涨得一脸通红道:“你若不信,我和你赌什么都成!”前面那人见他说得斩
钉截铁,信了三成,道:“那水月姬不是流传说甘大伟要娶她作九夫人么,他怎可
能把自己的妻子拿去祭神?”
那食客道 :“咱岳阳城这三年来每年春天都流行瘟疫,死不老少人,是不是?
所以这洞庭帮甘大伟帮主上月请了大法师来岳阳设坛做法,最后却发现原来有恶灵
神做怪,这恶灵神的转世时刻,竟和那水月姬的生辰八字完全吻合!”夏婵儿听到
此处,忍不住一拍桌子,道:“放狗屁!世上哪有什么恶灵神,纯属胡编乱造!”
众人吓了一跳,夏婵儿见别人转头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刚才
实在不雅,忙表示歉意道:“鬼神之说,殊不可信,小女子一时冲动,勿见怪!”
众人见她长得倒是十分清秀,哪知脾气却着实不小。只有杨泉习以为常,自顾自吃
得不亦乐乎。
那众食客回头又继续乱扯,夏婵儿听了半天,无非是有人骂甘大伟敢冒天下之
大不讳,绝情负心,信鬼神之说的人便出言反驳,认定甘大伟乃舍身取义,是在为
岳阳城祈福安康,更多的是谈那潇湘第一美女,红颜命薄还是红颜祸水。
夏婵儿拍拍边上一个谈兴正浓的年长食客,问道:“你们先前说的上洞庭山祭
猿神是怎么回事?”那食客摆开谱道:“看样子,姑娘是外地人?”夏婵儿点点头
,那食客一捋胡子拉开架势接着道:“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洞庭山名声可不小
哇,这山分为前后山,山前有舜帝的二妃墓,秦始皇的封山印,柳毅传书的传书亭
和柳毅井…”
夏婵儿怕他说得没完,忙打断他道:“这些我都听说过,麻烦你直接讲讲猿神
罢!”那食客哈哈一笑,道:“好,看来姑娘是个急性子,那我就和你说个大概吧
,这洞庭山分为前山和后山,前山是埋死人的地方,后山么---”说到这里,他面色
有些恐惧,声音微微颤抖,喝了口水,接着道:“这后山近三十年来无人出没,凡
进入者无一能够生还,就连那打鱼的渔船经过也不敢停靠逗留,须得远远绕开!多
年之前,因有人听得山上猿啼,故推测后山之上住有猿神,这些年来,每年九月初
七都会有祭祀活动。”夏婵儿道:“奇怪了,谁将祭品送入后山,谁送?”那食客
道:“祭猿神都是洞庭帮在主持,他们用大船将装祭品的马车载过去,再将无人架
驶的马车驱入后山,唉,连那马车进去也是有去无回啊!”
夏婵儿明白了个大概,又问:“那水月姬是个什么人,我从长沙来,怎从来没
听过什么潇湘第一美人?”那食客哈哈大笑道:“据说见过水月姬之男人,不论年
纪大小,不论才学高深还是市井玩闹,没有一个不为她相貌所倾到,可是我们的这
位甘大帮主现在将她锁于春闺,只怕是不愿有旁人觊觎!”夏婵儿倒是心中奇怪,
就算这水月姬是潇湘第一美人,昨晚龙爷一众人也丝毫不象仅为争睹水月姬芳容而
来。
杨泉打个饱嗝,插进来道:“搞不好这潇湘第一美人长一脸麻子,把你们全都
吓跑!”夏婵儿心中却在将几件事串联在连一起,总觉其中似有关连,却还是理不
出个头绪来。
第二十五章 谣言
两人从蓉和楼出来,到处转了转,果然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事,尤其说到水月
姬时,个个都惋惜不止.杨泉却认为此事大不可能,必为谣传,哪有真用活人来祭祀
的,何况据说还是这么一个大美女.但是才过几天,岳阳城里就无比热闹起来,出现
了大批的江湖人物.夏婵儿没事做就泡在茶楼听别人扯谈,杨泉最是巴不得清闲,只
是他盘算着要如何做些生意来搞些进项,不然坐吃山空,自己这点银子迟早会花个
清光.夏婵儿那天吃了楚不死等人的亏,心有不甘,想起以前在家爹爹逼自己练过一
段时间的袖镖,说女孩家防身最好,便凭记忆画了图纸,要周顺跑到铁匠铺里打了
十几支来,练了几日,自信满满,心想:再遇到这几个骗子也没什么好怕的,叫他
们知道本小姐的手段,还要把那颗夜明珠要回来。
这日两人又跑到绿福楼去喝茶,掌柜的认识两人,笑呵呵地上来招呼,杨泉还
惦记着他多花的银子,心里老大不痛快。才落坐,楼下便上来一群道士,这些道士
有老有少,上来便七嘴八舌说个没完,夏婵儿听他们对话,约莫知道这是衡山剑派
的弟子,自然是来看祭神的了。心想,衡山剑派离得近,居然大小都出动了,不知
道是不是冲着水月姬名头所来。正想着,又上来一群人,这些人都上了年纪,面带
风尘,似乎远路而来,个个斜跨刀剑,讲话桂粤口音颇重,夏婵儿听不太懂,只是
隐约听懂水月姬几个字。心里好生奇怪,为什么大家对这水月姬这么感兴趣,难道
她身上有什么秘密不成?
夏婵儿脑子正乱,只见衡山派里有个年纪颇大的道士跑到角落里,向一个清瘦
的老者深施一礼,夏婵儿开先并没注意到那角落的老者,这时一看,只见桌上放着
一张瑶琴,心头一跳,仔细看那人,正是在岳麓山上给石二郎弹琴伴奏的曾老夫子
。那曾老夫子挥挥手,表示还礼,年纪颇大的道士恭恭敬敬地说了几句才小心翼翼
地退下,回到座位,几个小道士问:“师叔,那是谁啊?” 被叫师叔的道士道:“
喝你的茶去,不该你问的莫问!” 小道士吐了吐舌头,道:“师叔今天真凶啊!”
夏婵儿暗想,这被叫师叔的道士辈份自是不低,可是见了那曾老夫子却毕恭毕
敬的,这曾老夫子必是个人物。想到这曾老夫子那天居然在岳麓山上为石二郎亲自
弹琴伴奏,不知道是冲着石二郎的才情呢,还是那石二郎有些来历?
杨泉和那曾老夫子是打过照面的,心里有点虚,被人知道自己在岳阳毕竟不好
,他拉拉夏婵儿衣角道:“不如我们走吧?” 夏婵儿却道:“怕什么,才来就走,
我还要坐坐!”
尽管茶楼生意好,掌柜的脸上却没有得色,因为一拨接一拨的江湖人物来到这
里,个个吆五喝六的,好象都是爷一样,丝毫不得怠慢,慢了半拍他便抓了跑堂的
训话,这位是什么大侠那个又是什么寨主的,好象个个都是了不得的大爷,闹得凶
了,差点还动手。最可气的是,这些人没事喜欢拍桌子,摔杯子,害得一些老主顾
都不敢光临。
夏婵儿虽然喜欢热闹,但是有些人实在没品,竟有个把人凑过来说些下作的话
,气得她只想打他几个巴掌才好,原来和楚不死他们相同的还大有人在。
忽听得楼板噔噔直响,有跑堂的声音道:“这位爷,楼上已然没位置了,您坐
楼下不成么?”有个声音粗声道:“不成,不成!洒家非要坐最上面不可!”声到
人到,只见楼梯口冒出一个行脚头陀来,这人身高七尺,长得极为结实,奇怪的是
他把一串佛珠随便绑在了腰间,一身油腻,胡子拉楂,远远便闻到一股味道,夏婵
儿直皱眉头,心想:这和尚肯定是个酒肉和尚,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这头陀径直走到中间位置最好的一个座位面前停下来道:“呔!你们喝完了没
有?还不快把位置腾出来让爷坐!”这一桌坐的是四个三十几岁的汉子,闻言大怒
,道:“你个死和尚,招子瞎了吧!我们灵山四蛇没惹别人算好了,还没听说过有
敢惹上门的!”座中有听说过这灵山四蛇的,纷纷交头接耳,显然那四人不是什么
善类。这头陀歪起脑袋想了半天,道:“我怎么只听说过有灵山四鼠没听见过灵山
四蛇啊,难道蛇鼠一窝,你们几个是亲戚不成?”他这么说摆明了是吃定了对方。
灵山四蛇中的老大比较老成,一按几个兄弟的肩膀,道:“这位大师开玩笑了
,请问要怎么称呼,若是同道,不妨坐下一起喝一杯?” 那头陀嘿嘿一笑道:“就
你们几个也配听洒家的名字,说出来吓死你,唉,还是不说算了。快起来,我站累
了!” 灵山四蛇也是成名人物,一向嚣张惯了,今天没想到遇到比自己还嚣张的,
不能随便几句话便让人打发了,那老大抱拳道:“大师既不肯说,我们也不勉强。
这位置么,让也不难,倒是要请大师指教一二!” 那头陀怒道:“占个座还这么麻
烦,懒得和你多嘴!”说罢,一伸手抓住那灵山四蛇中老大的手臂往楼下一抡,其
余三蛇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他象抓小鸡一样把老大丢到楼下,竟然一点还手余地
都没有,那头陀瞪着眼睛道:“你们几个是不是也要我扔下去才肯走?” 那几条汉
子知道碰到高手了,作不得声,正要溜走,就听角落里有人道:“呵呵,宝大师脾
气还这么躁,何不过来一起喝几杯叙叙旧?”说话的是那角落里的曾老夫子,宝大
师闻言转过头来,见到那曾老夫子着实吃了一惊,看见灵山四蛇剩下的三蛇正要走
,一把抓住几人手臂,道:“你们不是没喝完么?就走做什么,多坐坐!我有事先
走了……”说完看也不看曾老夫子一眼,转背就没看见人。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只不过剩下灵山三蛇坐在那里发愣。
夏婵儿看得饶有兴致,这江湖上的事真的是千奇百怪,自己以前关在家里听爹
爹讲起时,还觉得太过虚幻,但这短短几天让她长了不少的见识.有时,读万卷书不
如走半里路.
第二十六章 月姬
夏婵儿正自沉呤间,楼梯口上来一着灰布衣老叟,这老叟一副八卦先生的打扮
,手里还提着些个算命的行头,跑堂的正待上前阻拦,座中不少人认得此人,纷纷
招呼他过去上座,有人道:“哈哈,天上事知道一半,地上事全知道的江通先生来
了,快快请坐!”
那八卦先生江通乐呵呵地边作揖边道:“老夫就好瞎猜、好打听罢了,各位朋
友太抬举江某啦.”他在衡山剑派的位置落座,立刻有人上去问:“听说这甘大伟要
拿水月姬做祭猿神的祭品,是不是真的?”江通摇摇头一副卖关子的样子道:“假
假真真,真真假假.”有人道:“江先生就喜欢打哑谜,我出十两银子买你的消息如
何?”那江通仍是摇摇头,道:“没有消息,哪来消息可卖?如有,我可分文不取
说与你听,算命占卦五两一回,童叟无欺.”那人哈哈大笑,道:“你今年已给我算
过三回命了,我都快背得出啦,求你快点说说罢,今年这祭祀里面有些什么玄机?
算命钱照给!”那人说完啪地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江通道:“这怎么成?”边上人道:“就是,快点帮我们说说,我们都请你算
命总成罢?”江通扭捏了一番,收了银子,道:“那等下我给你算一卦。”那人道
:“好落,好落,等下我们都请你算!”江通道:“关于这位潇湘第一美女身上的
秘密,不知道在座各位是否都有些耳闻?”夏婵儿心中一动,暗道:这水月姬身上
果然藏有秘密.不由得竖起耳朵来细听。
江通接着道:“据说这位潇湘第一美女水月姬身上藏了一个极大的秘密,谁若
能解开这个秘密,谁就将独步武林,天下无敌!”
在座一大半人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秘密,包括夏婵儿在内都忍不住啊出声来。
有人问:“那甘大伟会不知道,他不想当天下无敌么?” 江通道:“他怎么不
想,只是这秘密要怎么解开,却连水月姬自己都不得而知,所以他也就无从下手破
解,慢慢的,关于水月姬身上隐藏的秘密,便成了一个江湖传说。”
众人望着江通,希望他立刻讲下去。江通捋捋胡子道:“后来,那甘大伟无意
中得到了一部邪派武功叫西灵神功,据说他已经修炼到极高境界,曾有人听他口放
狂言,说什么要挑战少林和武当,我猜测水月姬身上的秘密,对甘大伟来说已经变
得不那么重要了。”
众人点点头,江通又道:“说起祭猿神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甘大伟自己解不
开这秘密,也不想让别人来解开,于是就找了这个借口来灭掉水月姬,好教天下武
林中人绝了这份念头,也不再给自己留下后患?”众人均觉得有这个可能,也有人
道:“好歹他和水月姬有一段情分啊,如果这样就把水月姬送去祭神,那甘大伟岂
不是一个卑鄙之极的小人?”
江通呵呵一笑,道:“说说而已,都是谣传,当不得真。所有事情要等九月初
七祭神之时才见分晓。”
夏婵儿倒是觉得江通所分析的可信度颇高。现在她终于对过去几日的事情理出
了端倪,那湘江血案的阴谋和那个龙爷的组织,应该就是为了水月姬身上的秘密而
来。
有人问江通道:“据说,八月十五那天洞庭帮中的刘五爷在湘江上被人劫走,
目前下落不明,船上所有人都神秘被杀,不知道和水月姬有没有干系?”夏婵儿听
到湘江血案,心开始跳动起来。
江通道:“江湖上的恩怨仇杀是很寻常的事情,洞庭帮近年树敌过多,和水月
姬的秘密皆有可能,关键是刘五爷过于托大,帮里的六大护法没有一个带在身旁。
少了刘五爷,短时间内等于断了甘大伟的一条臂膀,他必须腾出时间来整理帮务,
而不能全心练功了。”
听到这里,夏婵儿伸个懒腰,心想:自己夜闯古宅,还是知道得比他们要多一
些,这分析笼统了去。只是那水月姬满可怜的一个女人,什么潇湘第一美女,只是
虚名,徒有表面风光,甚至连表面风光都没有,大家追逐她,却并非爱她、怜她,
只是为了她背后那所谓的秘密.等回到住所,夏婵儿就开始计算时间,看看九月初七
那天洞庭帮会演一场什么好戏,那边杨泉还是不以为然,坚持认为拿活人做祭品纯
属谣言. 再过二天,远些的门派也有不少赶来了岳阳,据说少林和武当也遣人来了
.杨泉不知哪里混熟了几个衡山剑派的道士,天天晚上跑去喝酒玩闹. 夏婵儿一直以
为会出事,没想到居然风平浪静.她颇为奇怪那个神秘组织和龙爷那些人难道取消了
行动不成?想起那个救过自己的年轻人,不知为何,有些替他担心.从与他分开那夜
开始,夏婵儿决心置身事外,不光是因为不想让身边其他人卷入无端漩涡中,也是
觉得自己能力微小,无足轻重,不若做个看客. 好不容易捱到九月初五这天,洞庭
帮忽然有了大动静,他们封锁了所有通往洞庭山前山的水路要道,宣布祭祀活动结
束之前,所有船只不得靠近.而九月初七到洞庭山参祭祀的人士也须得到洞庭帮颁发
的祭贴才有资格坐他们的船上山参加祭祀. 这下不少人傻眼了,因为不是大门大派
、不是成名人物,根本拿不到祭贴上山.夏婵儿犯了愁,还是杨泉有办法,他和衡山
剑派的近乎没白套,从他们手中搞到二张祭贴.他拿着帖子不无得意地对夏婵儿道:
“你有银子还买不到,干脆你一个人去看,剩下一张我把它作一百两卖掉.”夏婵儿
道:“你不想看拉倒,卖掉大可不必,我带玉珠去好了.”玉珠拍手道:“好啊,杨
少爷不喜欢看,我陪小姐去.”杨泉眼晴一瞪,道:“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我
自己去.”
第二十七章 道场
等到了九月初七这天,夏婵儿难得起个大早,和杨泉两人匆匆吃罢早饭,便混
在衡山剑派一起坐船往洞庭山而去。
湖面碧涛轻涌,微风徐来,站在船头,有说不出的惬意。此际,晨雾尚未散尽
,那洞庭山横亘在蓝天白云之下,远远看去,象一个正在熟睡的少妇,显得分外安
静和美丽。只是这份美丽中,略带了几分神秘。
天空不时有鸥鸟翔游,教人胸怀都仿佛坦荡起来,夏婵儿深吸一口空气,只觉
诸般烦恼早已抛却脑后,她性情中亦有豪爽一面,说道:“难怪当年范仲淹在写《
岳阳楼记》时万分感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若非亲历此景,哪有此等感悟?
不知陈子昂的那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是否有同样心境?”杨泉伸个懒腰,对这种话题他不甚感兴趣,带些嘲弄道:“我
们夏大小姐是否发了诗兴,也要来赋上一首?”夏婵儿白了他一眼,道:“我真想
踢你一脚就好,把你踢到湖里变王八,没来由坏了人家兴致。”
向两旁望去,但见湖面有数百条大小船只,均插着洞庭帮的旗号,声势倒也浩
大。夏婵儿暗想:这洞庭帮倒底干什么的,怎么这么大声势,居然调动得了这许多
船!杨泉在边上也有些疑问,洞庭帮今天的排场,似乎在向外人炫耀什么,难不成
他们除了祭神还别有用意?
船靠岸,早有洞庭帮安排引人上山,走了一段路,就见前面有一个道场,道场
不太大,中间搭了个高台,大概是为法师作法所用,道场朝南一侧,放了一排座位
,大概是为身份尊贵的来宾而备,四周站了不少洞庭帮帮众,个个赤着上身,身上
画着各色怪符,表情肃穆之极,各执兵器,如临大敌。夏婵儿展目向后山望去,只
见一片氤氲之气,她对神怪之说并不很信,暗想:那后山果有猿神么,这氤氲之气
,是否乃是一种有毒的瘴气,叫人闻了以后昏迷或者死亡?
不知道是不是祭贴发得不多的缘故,来参加祭神的人不算太多,约摸七、八百
人,比之当日在岳麓山还似乎显得略少些,这其中,不算在船上没下来那些,洞庭
帮的帮众也占了三、四成,。
场外放了不少凳子、椅子,两人跟着衡山剑派一起边找合适位置边环顾四周,
居然见到不少熟识的面孔,有那个宝大师,江通,还有楚不死、周十川几人,楚不
死见夏婵儿和衡山剑派混在一起,颇为奇怪,暗道:难道这女娃子是衡山派的俗家
弟子?夏婵儿也瞧见了他,两人擦肩而过,她实在心里不忿,蓦地转身问了一句:
“我的夜明珠帮我保管好没有?”楚不死脸皮够厚,道:“那要看姑娘什么时候愿
意再赌一场。”
杨泉忙拉了夏婵儿走开,道:“这种人和他有什么好说的,看见他就避得远远
的。”夏婵儿道:“怕他不成,今天这么多人在这里,我只是问一下我应得的东西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夏婵儿朝人丛中望望,奇道:“怎么今天来参加祭祀的都
是江湖中人一样,怎么也要请些商界巨贾、本地名流之类罢,要不,岂不成了武林
大会?”杨泉扭头看了一圈,道:“也是,好象就我们二个是混进来的!”
夏婵儿想起岳麓山之事,嘻嘻一笑,道:“杨少爷等下会不会到道场去说上几
句开场?”杨泉脸一红道:“这次没有你爹爹逼我,我可不去现宝了。”夏婵儿装
作生气的样子,把脸一沉道:“你莫以为找了我爹爹来做挡箭牌,我就可以原谅你
,你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本小姐一件件记着,现在心情好懒得做声,总有一天
和你算总帐!” 杨泉吐吐舌头道:“我好怕啊。”
两人正聊着,一队车马来至场边,车门打开,下来八人,杨泉认得当先身披红
袍穿着盛装一人,正是洞庭帮帮主甘大伟。甘大伟身后紧跟着一位六旬左右的老者
,此人目光闪烁,一看便是老奸巨滑之辈,再后跟的六人,则大概是洞庭帮的六大
护法。人丛中有人指着甘大伟身旁的老者道:“那不是好端端的刘五爷么,谁说他
被人劫走啦?”杨泉和夏婵儿闻言相互对望一眼,各自惊讶。夏婵儿惊讶的是:难
道自己那夜听龙爷那些人所说不实,或是中间另有蹊翘?
甘大伟和刘五爷在场边中间位置落座,边上数人夏婵儿和杨泉均不认识,有人
指指点点道:“甘大伟右首那人不是长江游龙帮的帮主唐宏吗,长江游龙帮在江湖
上势力比洞庭帮不晓得大到哪里去了,他怎么甘作陪衬?”又有人道:“上面坐着
的几个,都是大人物呢,你看,连黄河帮的老大刘一秋也来了,以前他们好象老死
也不相往来的,怎么今天全凑到一起?”
只听号角声起,原来祭祀已然开始,一个披着深黄色长袍的法师在一众弟子簇
拥下登上高台,但见他手舞一柄木剑,囗中念念有词。
夏婵儿问:“他念的是什么?听也听不清。”杨泉道:“他就是要你听不清才
好,听得清楚了,自己的饭碗岂不会被人抢?”接着,拿腔拿调笑道:“他念的必
然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各路妖魔鬼怪都来现形之类的话!”
那法师边念边舞,舞姿怪异己极,众弟子匍匐在台下面不断叩首,嘴里似也跟
着在默念什么,约莫过了一柱香,那法师满头大汗地放下手中木剑,一手举起前面
一个烛台,一手端起一杯水来,喝了一口,扑地朝前喷去,只见一条火龙自他口里
喷射出,将前面的一排火把巨烛点燃,与此同时,道场四周也纷纷亮起火光来。夏
婵儿吓了一跳,忍不住问:“他怎么口里能喷火出来?”有人回头望了她一眼,心
道:这女娃子怕是第一次出门罢。杨泉拉拉她衣袖,轻声道:“别那么大惊小怪,
他喝的那口水,不是烈酒就是松油之类,所以拿火一点就燃,你以往没见过这种把
式么?”夏婵儿不好意思道:“没有,我们家又没做过这种道场。”杨泉道:“你
想看还不容易,对我说一声就是了。”
第二十八章 血祭
两人说着话,夏婵儿一直在留意场中情况,从侧面看去,那甘大伟身高大概七
尺开外,年龄在三十左右,海下微须,面色白皙,看来保养颇好,和左右说话之时
一直面带微笑,显得十分亲切一般。夏婵儿暗道:难怪杨泉说过他颇得女人青睐,
这人举手投足间都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法师作法已毕,立刻有人将高台撤去,夏婵儿等人越来越奇怪,怎么祭了半天
,还没看到上祭品?正疑惑间,只见一辆红布顶篷的马车缓缓进入道场,有人高声
道:“祭猿神——开始——”顿时号角礼炮齐鸣,甘大伟等人立刻站起身来摆出一
副恭迎的样子。
那马车来至道场中间停稳,有人将披在上面的整块红布慢慢往外拉去,只见车
上的祭品慢慢显现出来,夏婵儿见下面白色的车台上铺满了各色鲜花,正觉奇怪,
那红布拉到一半倏然滑下。只见这车台正中间赫然端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只见她低
垂臻首,轻风掠过她的额头,将一头秀发慢慢吹开。
全场蓦然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得张不开嘴来,那车台上坐于鲜花间的
女子慢慢抬起头来,用淡淡的目光扫了一下眼前景象,又低垂下去,一张秀丽无端
的脸便呈现在众人面前,虽只是那短短一瞥,已教所有人为之心碎。夏婵儿只觉她
眉毛鼻子眼睛嘴唇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世俗之美绝不可拿来与她相较,顿时
心跳加速,想道:人间怎可能有如此至纯而又绝色的女子,既使西子重生,貂婵在
世,只怕亦不过如此。完美两个字,只有用在她身上才最贴切不过,我若是个痴情
的男子,只须她对我笑得一笑,便纵是立刻死了,也是愿意!
有风吹起,车台上碎落的花瓣也随风舞动起来,花瓣落在那女子身上、脸上,
她却茫然不觉,仿佛天地万物于她心中已了无牵挂,一切皆如空明。
人群看得痴如醉,过了良久,才终于有人如梦方醒,道:“这便是传说中水月
姬么?真美,呀,比传说的还美数倍!”夏婵儿这才好似魂魄归位,转头一看,衡
山剑派从长到幼,个个看得张口结舌,兀自未醒,心道:难道谣言竟是真的,果然
要拿活人来祭神么,而且是这么美的人儿?
杨泉早己看得呆了,口中喃喃道:“这么美的女子,我不是在做梦罢?你掐我
一下试试!”夏婵儿在他手臂上死力掐了一把,杨泉目光呆滞地摇摇头道:“奇怪
,真的是做梦,竟一点都不疼!”夏婵儿气极,正待再好好掐他一下,扬泉忽然跳
将起来,叫道:“哇呀!你干什么掐我!”原来他这时才觉得痛。
就在众人如痴如醉的当头,只听一声刺耳哨响,从场外蓦地杀进十人!
这十人个个穿着洞庭帮帮众的服饰,手持宝剑直冲进来,围在道场边上的帮众
虽多,但是这十人勇猛异常,剑到人到,一剑穿心,根本无人可挡,瞬间身后躺下
几十条尸首。他们杀破包围,直奔场中的女子而去。
一切电光火石,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这十人便要踏入场中,那边洞庭帮帮主
甘大伟却异常镇静,他身边几人霍然站起身来,正要出手,甘大伟伸手一拦,脸上
泛起一片淡紫色煞气。
只听得“噗!噗!”两声,冲在最前二人只觉一脚踏空,顿时跌入陷井之中,
后面八人大惊,急忙刹住身形,尚有二人未能刹住,“噗!噗!”又是两声,依惯
性落入陷井,与此同时,陷井一翻,从地底站起数十人来,这些人乍一现身,手中
弩箭暗器便照那剩下六人激射而去,一时暗器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那六人浑身
是手也抵不住这么密集的暗器围攻,一个个身如刺猬,轰然倒下。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有人转身打了个哈欠再回头就觉整个场面都变了。夏婵儿
惊得站起身来,脑中瞬息间闪过数个疑问,这些人是否是龙爷那些人,那个救过自
己的年轻人是否也在其中?
有人把陷井中的铁架提了上来,铁架下面插着密密的利矛,跌落进去四人早己
鲜血淋漓,便纵有十条命,也去了十条半。
有数个帮众提着长矛走上前去查看中暗器几人的尸首,刚翻得两下,只听一声
闷哼,那倒地的六人中蓦地飞起一个人影,原来他竟是诈死倒地!只见这人浑身是
血,已看不清面目,那几个帮众尚未啊出声来,就被他一剑穿心,只是他已受伤极
重,刺倒数人后,身子晃了两晃,余人反应过来,忙提矛上前夹击,这人虽是重伤
,却动作仍快,几个起落朝一侧崖边扑去,待人追到崖边,那人毫不犹豫往崖下一
跳,片刻传来轻轻的“扑通”一声,原来他竟跃入湖中。
刘五爷吩咐下去道:“叫船上的兄弟们赶快搜索湖面,这厮受伤极重,跑不了
多远,务必要将他捉拿回来!剩下几人看看还有有气的没?还有,这些人如若得手
,必安排了退路,检查所有船只,一条也不许放过!”有人得令去了,即刻有人验
完尸首上前报告:“启禀帮主,这些人口中含有剧毒之药,剩口气的俱都服毒自尽
了!”甘大伟的脸色很不好看,点点头道:“快些将这里清理干净,猿神之祭一刻
也不得耽误!”
夏婵儿朝场中那绝美女子望去,只见她依旧低着头,对这般血腥场面恍如未觉
,花瓣轻舞,粘落在溅了鲜血的地上,显得分外悚目。
第二十九章 并帮
洞庭帮的行事效率倒是颇高,片刻之后,已将整个道场打扫清理得干干净净,
直如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只是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教人清楚地
记得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有人围着那车马插上一圈香烛,甘大伟端起了表情,在法师指引下率人上前行
礼叩拜,人群此刻开始骚动,纷纷议论开来。
甘大伟行罢礼转过身来双手抱拳道:“各位江湖朋友,各位武林前辈,在下洞
庭帮帮主甘大伟。今日又逢九月初七,年年今日,甘某和敝帮上下在此虔心参祭猿
神,为我一方平安祈福。在下任帮主六年,一心只求能为民请命、造福一方,可是
事与愿违,近几年,我岳阳瘟疫流行,死者无数,教甘某实是寝食难安!惟请高人
施法,助我一臂之力,将那万恶之根基除去,方能正本清源,还我一方水土之清静
!”
夏婵儿心道:放屁,什么万恶之根基,纯粹借口,蛊惑人心之说。刚才他死了
那么多帮里的兄弟,连眼泪也未曾掉过一滴,还说要为一方来造福,一看就是个假
模假样的坏东西!
甘大伟接着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无非是些神鬼之说。夏婵儿心中厌恶,一
个字也听不进去。最后甘大伟走到那女子面前,缓缓跪下行了一礼,目中挤出几滴
泪道:“月姬,一路保重!”
虽然众人都猜测到那绝美女子便是潇湘第一美女水月姬,但此刻第一次自甘大
伟口中叫出来,仍是震撼当场。
甘大伟朝水月姬拜了二拜,水月姬微微抬起下巴,目光逐渐暗了下去。夏婵儿
心中一痛,心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人为万物之灵,除了愚昧的信仰,怎
会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而无端去送死?眼前这么多武林人士都不站出来说话,自
己一个女孩子,人小力微,如何可以扭转眼前局面?
甘大伟拜完,站起身来,转身邀了黄河帮帮主刘一秋和长江游龙帮帮主唐宏一
起向众人道:“今日除了祭拜猿神,同时另有一件大事要向各位武林同道宣布!”
人群交头接耳,纷纷猜测他们会宣布什么。
甘大伟清请喉咙道:“自今日起,敝帮与黄河帮、长江游龙帮结成一体,以后
江湖上也不再有什么洞庭帮、黄河帮、长江帮之说,我们联成一体,叫做江河帮!
”
人群中一片哗然,难怪刚才湖面上那么多插着洞庭帮旗号的船只,原来三帮合
一,必是长江帮的船只赶来壮声威。只不知三帮合一后,这总帮主的位置由谁来座
?
只见个子高壮的黄河帮刘一秋迈上一步道:“洞庭帮近年崛起江湖,称得上是
后来居上,甘大帮主后生可畏、年轻有为,让我们这些前辈望尘莫及,所以我与唐
帮主商议过了,这江河帮总帮主一职,非甘帮主莫属!”有人惊叹出声道:“怪不
得今天祭神之会他只请武林中人参加,原来这甘大伟有心在天下武林同道面前宣布
这等大事,怎么事先一总风声都没有漏出来?”又有人道:“三帮合一,说得容易
,那甘大伟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让唐宏和刘一秋这二个眼高于顶的老家伙乖乖就
范。只是如此一来,这个什么江河帮的实力就不可小觑了,只怕以后江湖上提起少
林武当还得加上他江河帮。
人群纷乱中,甘大伟心中暗自得意,他要的就是这种轰动效果,自今日起,江
河帮崛起于江湖,自己也终可以做一番大事业出来。此时,有法师高声颂道:“时
辰已到,送祭开始--”有人走上前来牵引着将马车打算朝后山口走去。
人群涌动,有人便欲出场阻拦,只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甘帮主且慢!”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一慈眉老僧从人群中走出,大步踏入场中,丝毫不惧再有陷井
之危。有人认得,小惊道:“这不是少林的有难上人么?”夏婵儿见终于有人出场
,只不知这有难上人是何许人也,忙问边上年长一些的衡山剑派道士:“这有难上
人是不是很有名啊,很厉害么?”有道士答道:“当然,少林寺中的金刚掌功夫据
说此人第一,有他出面,我等静观其变好了。”杨泉见夏婵儿秀眉紧锁,一副揪心
的模样,开玩笑道:“怎么第一个下场的是个和尚啊,难道见了咱潇湘第一美女,
连和尚也动了凡心不成?”
众人瞩目之下,有难上人行至甘大伟面前停了下来,双手合什,道:“甘帮主
请了,老衲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甘大伟躬了躬身子,微笑道:“上人有话但
说不妨。”
有人轻声议论道:“难道这少林派也窥视水月姬身上的秘密不成?”另有人道
:“谁不想,今天到这里来的不都是冲着她身上的传说而来?”又有人道:“可传
说毕竟是传说啊,如果真的存在,这甘大伟不早练啦?”有人回道:“你怎知他没
练成?要不怎么三帮合一,凭什么他做老大?”
有难上人道:“甘帮主今日举行这祭神大典,本意乃为一方保平安。既为众生
祈福,想必帮主也是心怀善念,普渡众生之人,又何必又要以杀生祭生?”
甘大伟道:“上人有所误解, 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祖割股
喂鹰,活祭之风古己有之,代表甘某一片赤诚之意,只恨不能以身殉神来保一方平
安,如可,甘某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日之祭,请上人体恤在下一番良苦用
心!”两人在场上一番理论,谁也不能说服对方。
只听场中甘大伟道:“既然我们都是武林同道,不若以武林规矩来解决如何?
上人今日只须胜过甘某一招半式,一切自然由上人决定。”他这么说显然是公开邀
战,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这甘大伟只怕是借今日祭祀之机,要在天下武林同道面前
杀鸡给猴看,将江河帮的威名立将起来。
有难上人高颂一声佛号,道:“好,客随主便!甘帮主请了。”甘大伟道:“
如此甚好,只是今天来的武林豪杰众多,若一个一个上来挑战,我们江河帮如何应
付得过来,不若我们各出三人比试三场,上人可有异议?”有难上人点点头道:“
好!”
人群底下开始猜测,这三场比试会是什么人上台,有人估计是少林武当各出一
人,剩下的一人会在其余各大门派中挑。
夏婵儿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水月姬身上,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变幻过姿势,甚
至连手指也没有动一下,她那么优雅地坐着,如一尊完美的雕像,夏婵儿暗想:是
否她内心也如外表一般的平和,难道她对生命已无任何的留恋了么?
第三十章 阴着
只见场中大摇大摆走进一人,杨泉捅捅夏婵儿,道:“好戏开始了,你在发什
么愣啊?”夏婵儿回过神来,只见先下场之人正是在茶楼见过的那个头陀--宝大师
。衡山剑派的人都咦了一声,他们居然均不认识此人。夏婵儿想起他耍灵山四蛇时
的情形,心中暗道:这人出场,必有好戏可看。
宝大师走入场中,喝道:“谁是洒家我的对手啊?”只听江甘大伟身后有人道
:“我来陪你玩玩!”声落,走出一人,这人身材瘦高,相貌颇丑,夏婵儿边上有
人道:“这人是原洞庭帮的六大护法之一,他名叫骆天禾,据说擒拿功夫了得。”
骆天禾走到宝大师面前,道:“这位大师怎么称呼?”宝大师摇摇头道:“我
最讨厌人家问我名字了!换一个,换一个!”骆天禾一愣,问道:“换一个,什么
?”宝大师道:“换个人来,你这么瘦,我和你打起来不过瘾!”骆天禾脸色顿变
,他最厌恶别人笑他瘦,双掌一扬,冷冷笑道:“大师若怕了还是趁早回!”宝大
师道:“怕你?我只是舍不得将你骨头拆了,打就打!”
两人拉开架势,夏婵儿见过宝大师出手,以他抓灵山四蛇的手法看,也是一个
擒拿的高手,果然,这两人一接上手,便缠斗在一起,两人动作均快,相比之下,
骆天禾动作灵巧,而宝大师则力大气沉,两人居然战得旗鼓相当。那宝大师边战边
道:“瘦竹杆,你怎么光吃饭不长肉啊?!”骆天禾嘴巴也不闲着,道:“臭头陀
,你几年没洗澡了?”
外行的看得眼花缭乱,内行的看得心惊肉跳,须知这近身肉搏,往往数招便能
分出胜负来,只因变化委实太快,来不及化解便会被对手抓住要害,但这二人招招
精奇,便即是事先演练好,也不可能应对得如此纯熟。有人啧啧称奇道:“想不到
甘大伟的一个护法也有这般厉害,不知甘大伟本人厉害到什么程度?”夏婵儿插嘴
道:“厉害有什么用,刚才那些剑手杀进来的时候,也不见他们出手,他不就是要
让敌人落入布置好的陷井么,就这样,无端多死了那么多帮众!”有人回头看了一
眼夏婵儿,觉得这姑娘说得有点道理。
战至酣处,宝大师招术一变,着着进逼,他仗着力大气沉,不再与对方缠斗,
双手握拳,每一招都硬碰硬,直接找对方身体接触,果然那骆天禾吃亏不小,每一
次拳掌相交,不但拿不住对方关节,反而被对方震得双掌发麻,不住倒退。
如此一来,宝大师便占了上风,他出拳如风,根本不顾对方来掌,反正他身上
肉多,即便挨一两招也无关痛痒,但那骆天禾就不一样,只消吃得他一拳,怕就要
受伤不轻,而且,久战之下,宝大师内力绵长,他七分功力的一拳骆天禾须运足十
分劲才堪堪化解,所以他消耗比宝大师大得多,额头早已大汗淋漓,心中不由焦急
起来。宝大师见骆天禾败象已露,他最喜痛打落水狗,更是得势不饶人,拳如雨点
般朝对方砸去,口中道:“瘦竹杆,要你换个人来你不换,这下知道洒家厉害了罢
?”骆天禾被他逼得手忙脚乱,哪有余暇还口,宝大师手下不停,口中又道:“我
打!打打打!打得你变蹄冻!”
骆天禾怒极,“呸!”地一口浓痰朝宝大师脸上吐去,宝大师急忙侧头闪避,
便只缓得这一缓,骆天禾已从怀中掏出一物套在掌上。宝大师却曾未注意到,紧接
着一拳又砸上来,拳掌相交,宝大师只觉手上一痛,似被什么尖物刺了一下,不由
大吃一惊,怒道:“瘦竹杆,你敢用卑鄙手段!”但觉手上奇痒,竟是使不出力来
。骆天禾喘了口气道:“臭头陀,咱们事先可没说过不能使用暗器来的!”旁人闻
言,均以为这骆天禾刚才用了暗器,只是也没瞧见他怎么作势。夏婵儿骂道:“打
不赢了使暗器,卑鄙!”只有宝大师心中明白,这小子并非使了暗器,而是用了更
阴损的招术,只是此刻他已无法辩解,那尖刺之上含有怪毒,他只能一口真气护住
内心,不让毒气上行。
这时场上情势完全翻传过来,骆天禾开始反守为攻,宝大师身子摇摇晃晃,勉
力支持得数招,蓦地胸口中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跌出场外。这一场,他竟是输
了。
这一翻盘,全场惊起,心中均是忿忿不平,虽说比武邀斗各尽所能,毕竟使用
暗器还是极不光彩之事,是以骆天禾胜了这场,竟没一声叫好声,骆天禾冲四周抱
抱拳,退了下去,甘大伟朝他点点头,意思是辛苦了。
有人上前替宝大师疗伤,只见他伤虽在胸口,一条手臂却已青肿,显是中了奇
毒,心中均是不忿,暗道:用暗器便用暗器,居然用如此有毒的暗器,实教人不齿
。宝大师悠悠醒来,那边骆天禾要人送了解药过来,宝大师坚决不用,他自盘腿而
坐,打坐运起功来,将毒气慢慢逼出体外。
只见甘大伟身后又走出一人,这人身材矮小粗壮,来到场中高声道:“在下江
河帮一指王邵永玄,请天下英雄多多指教!”人群有认得此人的,暗皱眉头疑道:
“这个一指王什么时候投靠甘大伟了?”夏婵儿没一点江湖知识,又问:“一指王
?这个外号满特别的,和一指禅有什么相通之处吗,是不是他的点穴功夫了得?”
有人瞧了她一眼道:“一指王就是一指亡,是说他杀人的时候只用一指!”夏婵儿
闻言一吐舌头,心想:有这么厉害?
只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有难上人大步来到场中,道:“老衲愿接邵檀
越的高招!”所有人闻见有难上人第二场便出马,均是大吃一惊,心想,有难上人
第二场便出马,等下一场谁来对付甘大伟?若是前一场胜了,倒还说得过去,因为
三场中胜两场,即使最后一场甘大伟那边赢了,也没用处,但现在他纵使拿下此局
,谁有把握对付甘大伟还是个未知数。那边江河帮也是微微骚动,甘大伟一场在握
,虽想不出对方用意,却自信满满,朝邵永玄点点头。
第三十一章 决绝
一指王邵永玄一抱拳,假装客气道:“还请上人手下留情!”有难上人还礼:
“彼此,彼此!”其实夏婵儿猜测得并没离谱,这一指王邵永玄的确是指上功夫了
得,他的一指亡与少林的绝学一指禅有相通之处。一指禅功属少林七十二艺,练全
功于一指,是软功中之狠者。是以少林寺中练此功者寥寥无几,非是无人来练,只
因此功练成后,往往伤人于无形,所以练此功者,须得有德性之人。有难上人在从
小在寺中出家,对于一指禅还是有所了解,自忖换作别人,未必对付得了这一指王
。据说这邵永玄的一指亡比一指禅更加霸道,他将真气贯注在指尖,而且,他两只
手的食指皆可出指。
两人礼毕,有难上人双掌一分,一招金刚推山之式朝邵永玄胸囗平平推去,掌
未到,真气已至,邵永玄心头一懔,暗道:此人不愧号称少林金刚掌第一人,端的
是了得,忙凝神骈指化解。有难上人一掌接一掌似玻涛汹涌,表面看来并不难解,
然而内里却真气澎湃,邵永玄整个人顿时都被他掌风笼罩。
金刚掌的特点是刚柔相济,阳劲可开砖碎石,折铁碎碑,击裂敌骨,锐不可挡
;阴劲可伤人内脏而皮肤无异。有难上人在金刚掌上浸淫数十年,功力深厚非同一般
,只是这邵永玄修为之高,亦是大大出乎他意料,只见邵永玄中指划过,有难上人
的掌风便如被刀割的气囊,顿时泄了下去。
表面上看,有难上人完全占了上风,邵永玄处于防守,实际上有难上人心中明
白,自己堪堪与对手打成平局,因为对方章法丝毫不乱。而自己一时也找不到良策
来破解对方严密的防守。
但邵永玄此时亦是十分震惊,他的一指亡自练成以来,除了甘大伟外从未遇到
如此被动局面过,不但招招处于被动防守状态,而且,有难上人的掌风直压得自己
呼吸不畅,仿如憋住一口气被压在水下,想要浮出水面竟是十分的困难。
这两人动手与前一局完全不同,场外除了几个有数的高手,余人均没有看得明
白,可说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了。
两人看似在接招化招,其实也是在拼耗内力,照此战下去,谁先脱力,谁便会
输掉这场。有难上人压力颇大,这一场若拿不下来,自己这边便是输了。而且对手
还只是甘大伟麾下的一员战将,少林寺的威名岂不是毁在自己手上?当下有难上人
金刚掌愈加发力,招招雷霆万钧。论功力,有难上人还是要精纯得多,他自小出家
,清心寡欲,又无俗人之嗜好;邵永玄虽成名多年,毕竟内力修为等方面远不如有难
上人来得正统,是以表面上有难上人消耗颇巨,实际上他在对方的真气挤压之下早
己如波涛中的小舟,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再战数招,只见邵永玄脸色突然变得通红,他暴喝一声,不顾身体中掌的危险
,对着有难上人的胸口便是一指,他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只因再战下去,自己内
力枯竭,落败是迟早的事,还不如拼死一搏,看看能不能反守为攻。
有难上人吃了一惊,心念电闪,暗道:这招若被他缓过气去,再想胜他只怕不
易。当下毫不畏惧,左掌运足劲力迎着邵永玄的一指亡,右掌仍是直击过去,只听
“嘭!”地一声,如击败革,邵永玄胸口中掌,口角顿时溢出血来,腾腾倒退七八
步,一跤摔在地上,晃了两晃,还是支撑不住,便即晕去!
有难上人接了邵永玄的一指亡,只觉掌心似被烧红的铁钉钉穿,接着左掌慢慢
麻木,一直延伸至小臂,他想提起掌来看看,却是有心无力,暗叹一声:只怕这一
指叫自己左掌功力倒退十年不止!他轻颂一声佛号,缓缓退出场中。
这一场江河帮终是负了,甘大伟脸上却是似笑非笑,仿佛邵永玄的受伤落败根
本在他计算之内。
有难上人虽拿下这一局,场中群豪却丝毫没有喜悦之色,因为最后一场谁也没
有把握能拿下甘大伟来。大伙眼光齐齐射入场中,不和这最后一仗,是谁代表群豪
出战。
只见一瘦弱老者缓步走入场中,他身形显得潺弱已极,直如一阵风便能将他吹
倒,夏婵儿认得此人,这不是曾老夫子是谁!
曾老夫子来至场中,他手中不再怀抱瑶琴,而是换了一柄窄剑。来到当间立定
,沉声道:“曾某愿领教甘帮主剑术上的高招。”
甘大伟脱下红袍,来到场中,他一眼看出这曾老夫子表面上似潺弱不堪,却精
光内敛,比之前面出场的有难上人只怕更胜一筹,当下拱手道:“前辈怎么称呼?
”曾老夫子淡淡一笑道:“呵呵,名字只是个记号,曾飞龙这个名号多年未曾用过
了,想必江湖上朋友也都忘得差不多啦。”夏婵儿始终不知这曾老夫子是何许人也
,听他自报曾飞龙,正在思索这个名字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转头见衡山众弟子目
光一齐落向那为首的师叔身上,那日茶楼之上,他曾向这曾老夫子行礼问候,他必
知道这曾老夫子的来历。那为首的师叔叹口气道:“现在告诉你们也是无妨,这位
前辈乃是你们的师叔祖,衡山剑派昔年最辉煌的岁月,便是自他手中创下的,只是
廿年前,他抚琴归隐不再问江湖之事,今日若非他重执宝剑,踏入江湖,我也不能
告诉你们师叔祖的来历。”有人惊呼:“那这人莫非就是当年一剑定五岳的衡山曾
飞龙?”那师叔一脸神往的道:“正是。”
甘大伟上下打量眼前这位老者,衡山曾飞龙在他心中早己是古人了,想不到居
然还活在世上,并且还到洞庭山来管自己的闲事,心道:一年前我或许还惧他三分
,现在正好拿他来开刀问祭!他心中本来对少林武当的顶级人物没来这次祭神大会
而有些怅然,自己消息放出去的时间应该不算太晚,现在这个曾飞龙来了,赢了他
,必将名动江湖!
当下甘大伟装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道:“原来是一剑定五岳的衡山曾飞龙到
了,失敬啊失敬。”场外上了些年纪的老江湖都听说过衡山曾飞龙的名气,一时议
论起来。
曾老夫子淡淡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啦。老啦!活祭一事,甘帮主是否需
再考虑一下?”甘大伟一笑,拉开架势道:“那须得赢了甘某这双肉掌再说。”众
人见他竟欲空手来接对方的之剑,实是猖狂到了极点。曾老夫子见对方如此轻视,
面色不由得一变道:“好,老夫佩服,如此有僭了!”长剑一展,平平一剑刺去。
甘大伟脸上紫气一闪,双掌一引,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曾老夫子的长剑到他身
前二尺便失了准头朝旁边一歪。曾老夫子暗吃了一惊,心道:据说此人练成了邪派
心法西灵神功,倒要留意了。这西灵神功据传源于藏教的分支,后传入中土,被前
代邪派第一高手正天映所得,他将自己的邪派心法揉合其中,创制出这门独特的内
功心法,只是正天映无故归隐之后,这套心法忽然失传,没想到百年以后会借甘大
伟之手重现江湖。曾老夫子不敢冒进,撤剑再刺。众人原以为这一场比斗定然比前
二场更为激烈,哪知两人竟是不紧不慢相互试探。
两人接触了数招,曾老夫子的剑势开始绵延不绝起来,只是每次攻到甘大伟身
前二尺左右,便如撞着什么物事一般,失了准头。甘大伟心中也是暗暗称赞,这老
夫子的功力居然还在,他只是出剑失了准头而已,身形竟一点也没被自己的西灵神
功所牵引,双足竟牢牢的钉在地上。
只见甘大伟脸上的紫气越来越盛,他守得数合,觉得已将对方变化看透,开始
反守为攻,双掌一立便朝曾老夫子当头劈去。曾老夫子似吃力不住,宝剑横在了身
前,连退两步,甘大伟不徐不疾地紧逼上来,又是一掌劈去,站在场边离得近之人
只觉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心中大骇,隔了数十步之遥依旧能感觉到如此强劲的掌风
,均是钦佩那场中的曾老夫子也能顶受得住。
这一掌与上一掌如出一辙,曾老夫子还是未找到反击良策,不由得又向后退了
两步,甘大伟招招进逼,一连数掌将曾老夫子逼至场边,场边上原本围观之人被甘
大伟的掌风震出一个大豁口来。曾老夫子仍是一愁莫展的样子。甘大伟见他已退无
可退,再退就要退出圈外,心想:老家伙,我一掌将你逼出场外就算赢了,你若硬
接,我就送你归西!想毕,一声清啸,运足十成功力双掌直推过去!有人闭上眼睛
不忍再看,岂知曾老夫子傲然不退,竟反手一剑朝甘大伟胸口扎去,这一剑破空而
入,竟然穿透了甘大伟的掌风直逼过去,甘大伟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先前这老家
伙在故意示弱,装出一副抵挡不住的样子,原来竟是在给自己设套!急忙暴退,曾
老夫子如影随形,空中连环三剑,招招沾到了甘大伟胸前衣襟。这一下形势变幻出
乎所有人的意料。只听曾老夫子长剑破风之声呜呜作响,甘大伟身前竟是险象环生
。
两人在空中交换了数十招,每一招甘大伟都是堪堪化解,曾老夫子这一连串攻
势教场中每个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只可惜他始终只差了分毫,终于力竭而落下,不
由得心底长叹一声:毕竟岁月不饶人,换作十年前,这一式反击早已得手!甘大伟
也是一口气用竭落地,暗自庆幸道:这老家伙若长得半分气,自己今天便已然败了
。心中暗暗佩服。
两人再度交手,甘大伟不敢掉以轻心,每一招都运足了劲力,将西灵神功发挥
到了极致,只见他头顶腾腾冒出紫气来。曾老夫子也不象开始那般装作为他内力牵
引,一剑一剑从他掌风间隙中穿透过去。这一番交手,双方都是各尽所能,施展开
浑身解数,端的是好一番恶战。
场外人群看得目瞪囗呆,暗想这衡山曾飞龙年轻之时,不知是何等的英武,一
剑定五岳,绝非浪得虚名。
两人交换了三四十招,曾老夫子毕竟年迈,这一轮急攻,已将他真气消耗殆尽
,那甘大伟却正当壮年,愈战愈勇,蓦地一掌推出,曾老夫子横剑护胸,却依旧抵
挡不住,哇地一声,口鼻溢血,连人带剑飞去丈许才嘭然落地。
霎那间所有人都默然,想不到英雄迟暮,竟是如斯结局。有人上前扶起曾老夫
子,只见他两眼无神,脉息极弱,衣襟上沾满了鲜血,这伤势只怕不轻。不知能否
治好。
甘大伟环视四周,心中不无得意,从今日开始,他甘大伟三个字必将响彻武林
,声震环宇。他朝站在车旁的帮众一挥手,道:“开祭!”
人群一片惋惜,却无人再敢上前拦阻,眼见得载了水月姬的马车调个了头朝后
山赶去,蓦然间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这人一上来便死死抱住车架,高声道:“祭
神焉能用活人,简直是伤天害理!”
夏婵儿一见此人,心头狂跳不止,道:呀!他如何来了?
这死力抱住马车之人,竟是八月十五在岳麓山上教夏婵儿心动的石二郎!
第三十二章 生离
夏婵儿站起身来,大声喊道:“石--二--郎!”,可惜两人相距颇远,夏婵儿
又站人丛之中,喊声淹没在人声里,石二郎竟是全然未觉。她心中奇怪,石二郎怎
么也来岳阳了,他不是不太会武功么,怎么混入这祭神大会来?
甘大伟皱皱眉头吩咐旁人道:“这人是谁,快快把他赶走,莫再耽误了时辰!
”有几个帮众上去正要去抓石二郎,只见人群中窜出一胖一瘦二个人来,这两人挡
在石二郎身前,拉开架势,一人道:“谁也不许碰石公子!”另一人道:“谁碰他
我跟谁没完!”正是那林建甫与张雄到了。林建甫回头对石二郎道:“石公子,我
们莫管这江湖上的闲事好吗?你不是答应只是来看看热闹的么?”张雄也劝道:“
是啊,我们回头带你去瞧瞧这岳阳最大的丽春院罢!”石二郎一脸正色道:“孔曰
成仁,孟曰取义,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碰上了怎可袖手旁观?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有所必为!”
江河帮十几个帮众冲上前来,林建甫与张雄两人护在石二郎身边,一顿拳打脚
踢,居然没一个可以近前。甘大伟面色一变,喝道:“你们几个是什么人,再不离
开,别怪甘某手下无情。”张雄显然是有点害怕甘大伟,忙道:“甘帮主千万莫生
气,我们公子年轻不懂事,玩一下就走!”
林建甫忙去拉石二郎,但他死死抱往车架,以林建甫气力之大,竟扯他不动。
那石二郎口中兀自不闲着,杂七杂八的文骂之辞层出不穷。甘大伟火起,一挥手,
骆天禾与江河帮另一护法铁佛成刚上前便动起手来。
那林建甫与张雄本不是这两大护法的对手,可是他们拼死护住石二郎,居然数
招之内与二大护法战成平手。甘大伟皱起了眉头,看这两个家伙的路数是华山派的
,不知道是华山派的什么弟子,见他们几个拳来脚往一场混战,这样打下去也不知
会打到什么时候,当下喝道:“你们两个给我退下!” 骆天禾与成刚闻言虚晃了一
招退下,林建甫与张雄见甘大伟踏上数步,准备亲自出手,知道远非此人对手,对
石二郎哀求道:“石公子,石爷爷,求你放手好不好,你再不放手,会把小命搭进
去啦!”
石二郎甚是倔强,道:“不放,就是不放!他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也是不放
!”
甘大伟走到近前,面上紫气大盛,隔了数尺远,凌空朝张、林两人抓去,刚才
曾老夫子用剑都抵挡不住,此刻两人赤手空拳如何抵御?只觉似被人老鹰抓小鸡,
穴道一麻,硬生生被扔到一旁。甘大伟踏上一步,他见石二郎将身子都卡入车架中
,心中动怒道:哪里来的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当下凌空一掌拍去,他可不知石
二郎全无内功基础,胸口受他这一掌,顿时鲜血狂喷,目光黯然下去。
夏婵儿一声惊呼,她此时已奔至场边,见石二郎受此重伤,只觉天旋地转,双
脚一软,顿时一屁股坐到地上。
甘大伟微微后悔,眼见他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瞳孔也开始放大,只怕活不成了
。他本意并不想杀这年轻人,谁知他两个同伴武功那么高,自己却是个门外汉。此
刻若立刻出手施救,应该还有办法救活,可是他却一扬手。有帮众上去拉扯石二郎
,但石二郎死死卡在车架上,竟象生了根一般,一时无法弄他下来,有人抽出剑来
欲削断他手足再将他拉出车来,甘大伟面色一寒,一挥手,那帮众顿时被击飞,手
中宝剑“夺”的一声插在车台之上。甘大伟淡淡道:“此人已死,将他一并送入山
中祭猿神去罢!”
夏婵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悲痛,她和这石二郎见面总共二次,可以说一见
倾心,想不到好不容易第三次见面,竟要成永别!嘶声唤道:“石--二--郎!你别
死啊!你答应过教我写字画画的!”只见石二郎瞳孔微微一缩,似听见夏婵儿的呼
唤,嘴唇一抖,似乎想笑一笑,却终于无力垂下头去。
夏婵儿二行清泪流了下来,待要扑上前去,杨泉已从后面赶来将她死死拉住,
眼见得车马载着石二郎的身体缓缓离开自己,向后山山口走去,她哪里抑制得住情
绪,想到再也见不到石二郎那迷人的微笑,听到他带些书生儒雅之气的言辞,忍不
住伏在杨泉肩头失声痛哭。泪水湿透了他的肩膀,杨泉兀自不敢动一动,心中长叹
一声,她与石二郎可以说是一面之缘,倘使自己死了,她会不会也会这般伤心?
大风吹起,空中黄叶纷飞,景象显得极为萧索,水月姬从车上再次抬起头来,
朝周遭望了一眼,那层淡淡的悲伤和留恋,教每个人看在眼里为之心碎,忍不住各
自低下头去。一时间,整个场中那么多人,却只听见波涛拍岸、山风呜咽。
车马载着水月姬来到山口,瘴气迎面扑来,叫人闻了便欲晕去。只听号角又起
,江河帮顶礼膜拜中,有帮众拔出匕首来,蓦地插在马臀之上,那马顿时受惊,长
嘶一声,带着车台朝瘴气中冲去,瞬间便消失在气雾之中。
第三十三章 苏醒
泉水幽咽,这是竹林间的一块石壁,斜阳懒懒地照在青苔上。
石二郎悠悠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脑子里一片空白,也
不知自己是谁,这是个什么地方,他使劲摇了摇脑袋,半撑起身子瞧瞧周遭,看到
散落的车马支架,这才回忆起白天发生的片断事情来。
石二郎却并不知晓,那马车受惊冲入瘴气之后,无意奔上一个斜坡,这才失足
翻滚落入此处,若是羁绊在竹林或山石间,瘴气之毒,早已教他人畜同亡了。
石二郎勉力坐了起来,只觉胸口好闷,喉头发甜,一大口瘀血从喉咙中涌出,
吐出这口瘀血,觉得顺畅多了,暗忖:原来自己还未死!摸摸胸口,怀里有一物抵
住胸口,掏出一看,是自己近些日子正在读的一卷《史记》,他醒悟道:原来凑巧
是这本书削减了那甘大伟的掌力。他随手翻开,只见淡黄色的书页内,每页竟都印
有一个淡紫色的掌印!不由得暗暗心惊,倘若没有这本书,自己会不会一命呜呼?
他忽然省起昏迷前,似听到有女子唤自己名字的声音,那声音是象极了夏婵儿
,不知道是不是她。只是石二郎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听到那声音,心头陡地一震,
心跳才又开始,没有夏婵儿那一声呼唤,可能此际他也已死得僵直。
就在那短短的片刻之间,石二郎与死神几乎三次擦肩而过.他正坐在那里呆呆出
神,只听得背后传来一个女子幽幽的声音:“公子即然能动了,可否帮忙解小女子
下来?”
石二郎吓了一跳,回身一看,只见一个女子身子被压在翻转的车台之下,正是
那潇湘第一美女水月姬。原来水月姬也未死,石二郎忙站起来踉跄着上前想把车台
翻回来,哪知这车台似乎极重,扳了半天扳不开,只得转到正面头顶肩扛费了半天
力气才顶转过来,却发现水月姬的下肢竟被江河帮的人用绢带牢牢地缚在车台之上
,难怪一直连着翻不动。幸好边上落了口剑,也不知道哪来的,石二郎捡来替水月
姬将绢带削断了。 其实这口剑本来是一个江河帮的帮众差点拿来削他手足的,幸好
甘大伟不愿做得太过,一掌击飞了那帮众,那剑便插在这车上,想不到此刻派上用
场。只是水月姬身子僵硬得太久,虽解了束缚,下肢一时还是动弹不得。
石二郎见水月姬脸上被树枝划出一条条的血痕,衣服也是划得稀烂,连里面的
亵衣和肌肤也隐约可见,换作别人应显得十分的狼狈才是,可这水月姬竟轻理云鬓
,毫不在意,气质端的是高贵无匹,教人不敢直视!石二郎心中咚咚直跳,面对这
潇湘第一美女,他一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起来。
此际天色已沉了下去,风过竹林,竟有些阴森的感觉,想起这后山乃是死地,
石二郎有些害怕,他提了剑四周转了转,除了山石竹林,什么都未发现,他转了回
来,正要开口和水月姬说话,只听得不远处蓦地传来一声野兽低沉的嘶吼,接着,
有巨大的足声传来。他和水月姬目光一接,彼此都从对方眼中发现了恐惧之色。那
巨大的足声愈来愈近,震得地面都似在颤抖,两人再对望一眼,心头狂跳不止,难
道才脱狼窝又入虎口,不知那是什么样的野兽或鬼神?石二郎握剑的手禁不住抖动
得厉害。
那足声刚要踏入这片竹林,只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尖啸,这足声戛然而止,似乎
这怪物在侧耳倾听,犹疑了片刻,巨大的足声又再响起,只是它掉转了方向,朝外
走了,片刻之后,消失不见。
石二郎一头汗水,掌心也已湿透,他不怕野兽,却也信一些鬼神,颤声道:“
这后山果然有什么东西存在!”水月姬面色也不好看,但却比石二郎镇定得多,道
:“说不定只是些野兽罢了,须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才好。”
两人轻手轻脚朝着竹林外走去,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两人本就不熟地形,哪
辨得清东南西北,转了半天,又转回原处,水月姬叹口气道:“看来今晚只能在这
里先熬一夜了。”石二郎点点头道:“只能如此。”忽听得肚腹间咕咕作响,原来
两人均是大半日未曾进食,早已饥肠辘辘。
两人寻着泉声过去,喝了些泉水,觉得稍微缓解了些饥渴。水月姬这才省起什
么,轻启朱唇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怎么全然不懂武功
,也来了这祭神大会?”
月色朦胧中,两人相距颇近,石二郎只觉水月姬吹气如兰,毫无表情的脸上竟
流露出一丝关切之色,不禁怦然心动,蓦地想起夏婵儿来,自己上岳阳,心底不正
希望碰到她么。当下端起心神道:“小可姓石名雨,在家行二,你就叫我石二郎罢
,老家在长沙府。来这祭神大会实是机缘凑巧。”
水月姬点点头,道:“原是如此,月姬谢过石公子舍身援手之恩。”这水月姬
脸上表情淡淡的,即使和她面对面说话,也看不出她有太多的喜怒哀乐来,现在两
人遭遇险境,她亦没有表现得如何惊惶失措。
石二郎想起水月姬早上坐在车上那万物不为所动的神色,心中暗忖:她到底是
个什么样的女子,有些什么样的经历?一时沉呤,水月姬也不说话,目光移向天上
的月亮呆呆出起神来。夜风冰凉,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昏昏睡去。
第三十四章 前因
那这石二郎是如何来到这祭神大会的呢?
原来,八月十五文人结会岳麓山之后,石二郎惦记着夏婵儿会来找他教写字之
事,兴冲冲赶回了他的豆腐店,一进店子,就喊了几个伙计将店面大大清洗了一番
。只是说好了上午过来,他一直等到了日落西山也没瞧见夏婵儿的影子,心中怅然
若失,暗想:莫非她临时变卦了不成? 一连数日,石二郎始终没有夏婵儿的消
息,连平日没事喜欢来喝碗豆花的玉珠也没见踪影。倒是他店子里的生意却突然火
爆起来,不单豆腐卖得一片不剩,连一向用来喂猪的豆渣都被抢购一空,人们纷纷
前来他的小店看看这个赢了诸诗梦和于可飞的豆腐郎到底是个什么样人物。
这天下午好不容易收工,心中正在想着怎么夏婵儿还没有消息,只见林建甫和
张雄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进门便冲着他大呼小叫道:“不得了啦,夏婵儿和杨泉私
奔啦!”石二郎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雄凑上前嬉笑道:“说了你可别伤心啊,你喜欢的那个婵妹妹和他的那个泉
哥哥偷偷私奔了!时间就是八月十五那天!”石二郎打死也不信,道:“你听谁说
的?简直胡扯!”张雄道:“谁胡址了!大街上都在这么说,不信你问他--”他指
了指边上的林建甫,林建甫点点头道:“没错,搞不好他们私奔的时候,还是我们
几个巴巴的跑去送行。嘿嘿,我说那船怎么不从灵官渡回去,原来另有目的!”石
二郎愣在那里半天,想起那天夏婵儿和自己对望惜别的眼神,哪里象芳心已许之人
,摇头道:“必是谣言,你们两个以讹传讹!”
张雄道:“骗你是你爷爷的孙!这是夏府自己传出来的消息,据说是那夏婵儿
留了封信给她爹爹,说她喜欢她的泉哥哥。不信你自己上外头问去。”林建甫见石
二郎兀自不信,拍拍他肩膀道:“别伤心了,少了夏婵儿,还有冬婵儿,何必在一
棵树上吊死?”张雄对林建甫道:“哪来的冬蝉儿?冬天蝉儿都冻死了,你当我白
痴么?”
石二郎心中烦闷,也不知真假,一甩袖子,撇下林建甫和张雄在那里斗嘴,一
个人在城里胡晃。一路上,果然周遭都在议论这事,石二郎愈加烦闷,他根本不信
夏婵儿会喜欢杨泉之说,会不会是杨泉骗走了夏婵儿,抑或是杨泉处心积虑将她拐
走,她人现在何处,是否会遇到危险? 石二郎正低头胡思乱想,不意迎面和人
撞个正着,那人身形和石二郎倒也差不太多,只是石二郎和此人一撞,竟噔、噔、
噔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心情不好,嚷道:“哎,你这人真是的,干么
这么用力撞人!”
那人年纪不大,脸色却极为阴沉,他几步到石二郎面前,道:“你说甚么?再
说一遍看看,找打!”石二郎被他霸道的样子吓了一跳,听口音,是个外地人,心
中极是不平,一骨碌站起来道:“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把我撞翻在先啊!
”那人一把揪住石二郎的衣襟,噼噼啪啪给了他七八个耳光,石二郎还未反应得及
,顿时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响,那人身边还有一人,忙上来劝阻道:“何
必惹事,与这种人计较不值得,还是回家罢,大哥正等着咱呢!”那人这才收手,
呸了一口,把石二郎往地下一推,又踢了他屁股一脚,这才转身走了,石二郎隐约
听得那人道:“我今天就是躁,要不是现在外面人多,我一剑捅了他!”
石二郎跌跌撞撞回到家中,林建甫和张雄正在等他一起吃晚饭,见他这副模样
吓了一跳,林建甫怔了一怔,道:“石公子、石大爷,就算夏小姐不要你了,你也
不用这么想不开嘛!”石二郎气道:“我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还说我风凉话!”当
下把刚才的事源源本本的说了,林建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岂有此理,他
们欺负你就等于欺负我,哼哼,外地囗音,他说什么大哥正等着咱呢,必是三人左
右,又住在附近,哼哼,明早我便能打探到他们住哪是干嘛的!跟我讲霸道,我叫
他死得难看!”
石二郎摇摇头道:“算了,算我晦气还不成么,你们两个给我安静地坐在家中
抬扛好了,少出门惹事。”张雄道:“你被人修理成这样,我们面上无光。非要找
他们出气不可!对了,石兄,你刚才要我们安静地坐在家中抬扛,即然安静了怎么
会抬扛?”林建甫对张雄道:“所以老师说你笨,一点没错,所谓仇人相见,分外
眼红,眼红是什么,就是抬扛了!哪还需要说话了。”
石二郎往桌子旁一坐,扒了几口饭,道:“你们两个有完没有,快些吃饭!吃
完了我想早些睡觉。”说完便不再理会那林建甫与张雄,自顾自吃起来。只是他今
天心情着实不佳,脸上一点痛还罢了,想起夏婵儿那一颦一笑来,竟是有种如鲠在
喉的感觉,不知为何气闷得紧,一碗没吃完,便失了胃口,也不打招呼,起身回自
己屋去。
一个人坐在屋中, 石二郎不知干什么好,灯也懒得点,以往这时他会练上几十
张大字,可是今天心情全无,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夏婵儿的影子。石二郎长这么大
,身边来做媒介绍的和自己暗送秋波的女子都不少,其中也不乏让他稍稍动心了的
,可是那也只是动了一下心而已,象夏婵儿那般教他喜欢的女子,却是从来没有过
。石二郎发了一好阵呆,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石二郎睁开眼一看,太阳升得老高,吓了一跳
,忙跑到店中察看情形,好在那些伙计也都勤快,一切行进得有条不紊,似乎比自
己在时还干得顺溜,他摸摸脑袋暗想:总当这里少了自己不成,反而自己是个多余
的人。那些伙计见了石二郎也颇为奇怪,怎么他今日这么晚才来,还无精打彩的,
眉眼间全失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石二郎见没事做,又跑到外面招呼客人去了,心中却甚是奇怪,那林建甫与张
雄跑哪里去了,是不是真的去打听那打自己几人的下落了?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
脸颊,兀自疼痛不已,心中愤恨,暗想:那恶人居然说要一剑捅了我,我手中若有
剑还不知道谁捅谁呢!
第三十五章 夜探
正在琢磨,就看见林建甫与张雄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两人一脸的坏笑,一见到
石二郎却立刻收起笑容,装作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石二郎道:“一上午没看到你
们两个,干什么去了?”张雄贼忒忒笑道:“没啥!”石二郎道:“没啥才怪,看
你们的样子肯定是做了什么事!”他突然上前抓住张雄的袖子往下一抖,立刻噼里
叭拉从里面掉出不少物事来,张雄未曾提防石二郎有这一手,“啊!”地叫出声来
.石二郎正要蹲下去看究竟,只见一只哈蟆从那些物事中蹦了出来,不由得吓了一跳
,好在他对这两人的怪僻举止早已习以为常,定眼一看,没有其他活物,这才细翻
了一下,那些物事尽是些小刀细绳之类,不知用来干什么,有一个大药包引起了他
的兴趣,他拿起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虽不知是何药,但他见张林二人神色一变,立
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讹诈道:“好哇!还不从实招来,你们买这个用来干
什么,又想去闯祸么?”
张雄一副受冤屈的模样道:“没有咧,我们买巴豆只是想帮你报仇啦!”石二
郎心道:原来是巴豆,吃了便会教人腹泻不止,这两个家伙弄了这么大一包,不知
要害多少人。当下道:“报仇,你们找到那两个人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林建甫张雄见他居然有赞成的意思,高兴道:“那当然,他们一起四人,其中
有一个是老头,好象病得不轻的样子,大概都是江湖人,神神秘秘的,也不和外人
接触,除了老头外,个个剑不离身.就租住在孚家巷!”
林建甫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说到神密,前些日子,湘江上发生一
起凶案就够神秘的,据说岳阳洞庭帮的一条大船在下游被人截杀,船上数十人无一
活口,下手的人十分凶残,一剑致命,有人说凶手可能往长沙府而来,不知是真是
假.会不会与这些江湖人有关?”
这件事石二郎也听说了,只是他一直为夏婵儿与杨泉私奔之事心乱,此际听他
俩一说,忽然来了兴趣,道:“好啊,但是万一江湖上的事,插入手去会不会惹上
麻烦?”要知他虽然本性豪爽,但是对昨日无辜被打之事还耿耿于怀,倘是别的事
情,他必阻止.
张雄林建甫见石二郎居然也愿意参加的样子,喜不自禁,道:“没事,我们手
脚干净些便成了,就是要整整这些江湖人,省得他自以为了不起,到处欺负人,嘿
嘿!”
到了晚间,林建甫与张雄帮石二郎穿好了夜行服,乘着月色三人上了路.石二郎
被他俩拖着飞檐走壁,心下惊谔不已,他一直怀疑这两人根本不是读书人,只是衡
山的曾老夫子来信说要他照看这两人一段时间,这才收留下来。这两人来到长沙府
开始第一天还规规矩矩的,才到第二天便本性毕露,油嘴滑舌到处惹事,还说是来
照看石二郎。他却不知道,这两人的师长与曾老夫子颇有交情,只因这两人实在太
过烦人,就想请曾老夫管教二月,曾老夫子素喜清静,耳中闻不得聒噪之声,想起
石二郎来,暗想:让二郎教教他们读书亦好,所以推他们来了长沙.
说起石二郎认识曾老夫子则完全是凑巧,几年前,有次一些书生合游衡山,他
竟在麻姑仙境附近迷了路,眼见天色已晚又找不到出处。着急时,听得有琴声响起
,便寻声找了过去,发现有个草庐,里面弹琴的正是曾老夫子。那曾老夫子琴棋书
画无一不精,石二郎也是个杂学之人,两人一见之下,石二郎便深深折服于曾老夫
子的才学见识,以为是个隐居的宿儒,非要拜师不可,曾老夫子却始终不允,只肯
和他平辈相交。石二郎哪里知道,这隐居的清瘦老者乃是叱咤一时风云人物.他在山
上盘桓了数日,各方面都受益非浅,这才依依不舍告别了曾老夫子踏上归途。回去
之后,两人书信不断,间或,曾老夫子也会来长沙府小居。只是自打认识了曾老夫
子以后,身边便总有些奇人怪事出现.但他生性洒脱,又喜结交朋友,倒也未曾去细
究过.
那林建甫与张雄带着石二郎来到一个住处,林建甫轻轻揭开数片屋瓦,三人往
下一探,均是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老者被绑在柱子上,边上似还放着些刑具,有三
人坐在边上边喝茶边闲聊,石二郎一看便认出其中一人就是昨日打他之人.三人借着
月色对望一眼,均是满腹疑问.石二郎心道:看来这几个人不是好东西,难怪如此的
霸道!开始他还想劝劝林张二人与那几人开开玩笑算了,此刻却想着要如何救人或
报官.
林建甫对张雄道:“你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好下泻药.”张雄点点头溜到下
面,拍起门来.屋里三人听到拍门声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两人站在门的左右侧,一
人手握剑把站在门中间问:“谁?”张雄在外答道:“快开门,是我!”里面一人
问:“你是谁?”张雄道:“我是隔壁的张叔咧,屋里没油了,借点油点灯!”里
面两人对望了一下,其中一人道:“你上别家借吧,我们没有多余的!”张雄在外
骂骂咧咧,道:“小气鬼,屋里灯那么亮还说没多余的,看不起你张叔是罢?”昨
日动手打石二郎那人大怒,作势要去开门,边上那人忙拉住他,示意不要节外生枝
.两下对话当间,林建甫早已将准备好的巴豆包用细绳吊着放了下去,他手法极准,
一翻腕子,那巴豆包不偏不倚落入茶壶中,看得石二郎惊叹不已.
张雄又去别家敲门,那三人贴着门板听了一会,这才重新回到凳子上坐下, 一
人道:“老三,你别老这么冲动好不好,这么打打杀杀的,万一惹上麻烦就槽了.”
动手打人那人道:“大哥,这有什么麻烦的,等下处理了这老家伙明早就回岳阳了
,怕他个球.”那大哥道:“不是怕,而是小心为妙,小心驶得万年船.”那被叫作
老三的心不在焉地道:“这个我知道,我只是喜欢痛快.”这几人边聊边喝着茶,石
二郎见他们几个把茶喝了,心中甚喜.
才过片刻,那三人便不对劲起来,那被叫做大哥的首先站了起来,道:“啊呀
,不行了,肚子难受得紧,我先去出恭!”另二人同时捂住肚子道:“我也不成了
,让我先上!”三人一通忙活,前前后后上了数十趟茅房,人都拉得虚脱了,肚子
依旧难受得紧,三人到得后来,索性解下佩剑,省得拉起来不痛快,那被叫老三的
人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下来,忽觉口干,又灌了自己二杯,这下可好,忙不迭地又窜
进茅房,这一通拉,连肠子都快拉了出来.
第三十六章 撞事
石二郎悄声问:“你下了多少的量,我们什么时候去救人?”林建甫道:“不
多,也就三个人的份量,别急,再等筹!”其实他哪知轻重。又过片刻,三人须得
扶墙才能走动,那老三更惨,趴在那里站不起来。
林建甫和张雄对望了一眼,心想时机到了。当下踏破屋面带着石二郎跃了下去
。那三人大吃一惊,待要去拿剑,林建甫眼尖,早已看清位置,下去便抢了剑抱在
怀中。张雄挡在前面,那三人早已泻得虚脱,周身乏力,如何与他动手,张雄每人
见面一招,将三人点倒在地。林建甫指着那三人问石二郎道:“昨天是谁打你的,
我帮你打回来?”那三人躺在地上,面面相觑,有二人目光俱向老三瞪去。
石二郎道:“且慢。”他走过去解下绑在柱子上的老者,那老者显是受了诸般
折磨,绳子一解,便瘫软在地。
林建甫抓起一人衣襟,装出一副凶样,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抓了这老头
在这里干什么?”那人把眼一翻,不予理睬,林建甫怒道:“少在我面前装蒜,再
不说拉死你!”他抓起那壶剩茶作势要灌,那三人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着了道。
但那人倔强得紧,仍是一声不吭。林建甫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想:
从这些人嘴里只怕撬不出什么东西来。他将茶壶放在鼻子边嗅了一下,吓了一跳,
道:“哇,这么重的药味,你们居然没吃出来,真够笨的!”那三人喉头咕咕作响
,闻言双目都快喷出火来。
石二郎扶着那老者坐下,张雄忙替他推血过宫。林建甫却毫不在意那三人的怨
毒之色,骂道:“瞪什么瞪,眼珠瞪出来都没用!”他把剩茶朝三人身上淋去,边
淋边道:“下雨啦!下雨啦!”
石二郎皱起了眉头,觉得林建甫也太过玩闹,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他打自己耳
光之仇己报,这几人都泻得不轻,现在该调查的是这老者的身份和那三人的来历。
当下道:“林兄住手,先弄清事情原委再说罢。”
林建甫这才罢手,道:“暂且便宜你们几个先,嘿嘿,现在你们不说,等下问
清楚了,再叫你们好看!”
那老者缓过劲来,睁眼见得眼前景象,吃了一惊,石二郎道:“老伯莫怕,我
们是来救你的,请问老伯你是什么人,为何被他们掳来此处?”
那老者身子太虚,有气无力道:“多谢几位少侠搭救,老夫乃是洞庭帮的刘凤
岐刘五爷,不知几位少侠如何称呼?”石二郎和张雄林建甫三人对望一眼,林建甫
指着地上三人醒悟道:“啊!那这三人就前几天湘江血案的凶手了?”刘五爷点点
头,张雄摸摸脑门,道:“槽了,我们闯祸了!”石二郎问:“闯什么祸?我们送
他们到衙门不就结了?”,林建甫道:“不成,不成,这种江湖上的恩怨,一旦卷
入进去就麻烦了。你把他今天送到衙门,只怕他明天便能跑出来杀了你。老师再三
关照我们不要踏足江湖之事,这下死定了!”
刘五爷此刻缓了些气力过来,闻言道:“各位不用害怕,天大的事由我们洞庭
帮扛着,绝对不让三位受到连累就是!长沙府有洞庭帮分舵,劳烦哪位去传个消息
,一切事务,我们自行处理。”
张雄与林建甫互相对望一眼,伸手指着对方道:“你去!”两人刚争执了几下
,正要拉开架势,只听石二郎啊了一声,转头看去,地上三人口鼻流出黑血来,竟
服毒而亡!石二郎原是个书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一时六神无主,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林建甫忙去探三人鼻吸,不知三人口中含的是什么巨毒之物,竟
已死绝。原来三人听得刘五爷说洞庭帮长沙有分舵,倘落入敌人之手,按族规宁死
也不能被俘,所以六目相交,毅然咬破口中毒牙,服毒而亡。
刘五爷道:“各位少侠不要害怕,赶快通知我分舵人来处理此事便是。”石二
郎求助般朝张雄看去,张雄无奈道:“好罗,我去!谁叫我年纪最小。”向刘五爷
问明了地址和联系方法,转身开门走了。林建甫心中另有疑惑,问刘五爷道:“这
三人什么人,刘五爷怎被他们掳了来?”刘五爷叹口气道:“唉,老夫也不知他们
来头,他们掳劫老夫,和敝帮近期操持的一件大事有关,老夫替二位着想,觉得还
是少知为妙。”林建甫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奇怪,刘五爷这么大名头
,怎么会让他们给活捉了?”刘五爷又叹口气,道:“这要怪老夫一时托大,本来
我只是过路办事,听得说要安排一位姓杨的朋友去岳阳避风,想起难得再行安排,
便约了他到三叉矾附近去接头,哪知遭了埋伏!”
石二郎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出事那天可是八月十五?”刘五爷点点头。石
二郎又问:“你们要去接的那位姓杨的朋友可叫杨泉?”刘五爷有些惊疑,道:“
你怎么知道?”石二郎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刘五爷手问道:“他们上你船没,
可曾出事?”刘五爷“哎哟!”一声,石二郎醒悟过来,连忙放手,刘五爷道:“
我们遇难了,自然没接到他们。”石二郎想起夏婵儿来,心想:他们会不会仍坐船
去了岳阳?
洞庭帮的人片刻便到,处理完尸体,刘五爷再三感谢道:“三位什么时候有空
一定来岳阳玩,刘某定当好好感谢救命之恩!”林建甫张雄再浑也知道不可牵扯进
这些帮会间的争斗,口头应承下来,石二郎却道:“好啊,我安排一下,过二天便
去岳阳走走!”他心里只想着如何再见夏婵儿,一时哪理会得这些江湖恩怨。
过了二天,果然洞庭帮派人来接他们,林建甫与张雄虽有心劝说,但两人本是
好玩之人,转念一想:去岳阳玩玩又不用花钱,未尝不可。便陪了石二郎一同前往
。几人出门匆匆,石二郎随手抽了本《史记》放在怀中,没想到后来还派上用场,
接了甘大伟一掌。
就这样,三人来到了岳阳。只是岳阳城颇大,杨泉夏婵儿一行到了岳阳自行租
住了住所也没再联系洞庭帮,所以找人如同大海捞针,石二郎访遍了城内客栈驿馆
,还是一无所获。
到了九月初六,洞庭帮祭猿神大会已是全城皆知,三人居然没有收到祭贴,张
雄十分生气,道:“那刘五爷不是个东西,我们来岳阳,连张祭贴也不发,简直不
把我们当朋友嘛!不行,我非要去瞧个热闹!”石二郎道:“也许他另有苦衷呢。
”张雄道:“我不管。我要看。”石二郎摇摇头道:“我可没办法。”张雄道:“
嘻嘻,我有办法。”拉了林建甫便出门而去。
过了小半天,两人兴冲冲赶了回来,手里果然拿了几张祭贴,石二郎打开一看
,只见名号一栏写着灵山四蛇几个字,奇道:“咦,这灵山四蛇是什么人,他们不
想去看了么?”张雄一脸鬼笑,道:“是啊,刚才在街上碰到他们四个,他们老大
不知如何摔了一跤,伤得不轻,只好急着赶回去冶疗,这祭贴么,一两银子一张卖
给我们啦!”石二郎见他笑得怪怪的,心知必有隐情,却也懒得细问。
其实,这林建甫与张雄上街正撞上灵山四蛇拿了祭贴在炫耀, 林建甫见他们中
一人似乎新受伤,拄了二根拐杖走路,打定了主意跑上去道:“这位兄弟你腿脚不
灵便,祭贴不若卖给我如何?”那几人正是被宝大师修理过的灵山四蛇,来岳阳后
就晦气不断,闻言大怒,拉开架势道:“你个死瘦子!没本事拿不到祭贴,居然想
打我们灵山四蛇的主意,找死不成!”
张雄与林建甫就怕对方不凶,一凶便有借口了,林建甫装作害怕地嘲道:“原
来你们就是黑道上赫赫无名的灵山四蛇啊,嘿嘿。”灵山四蛇大怒,除了受伤的老
大外,其余三人抽出刀剑上来便砍,那林建甫身形一晃,也不见他如何作势,竟从
三人攻击的缝隙间穿过,来到那受伤老大身边,道:“借你拐杖一用!”不待他回
答,一把抢过他两边拐杖闪回三人合围之中,那老大全身缠满绷带,骤然间失了依
靠,重心不稳,“叭嚓”一声横扳在青石路面,这一下摔得不轻,连喊痛的力气都
没有,只哼哼得几声。
三蛇见林建甫来去身法如鬼魅,远非自己所及,心中又惊又怕,怎这么流年不
利,来岳阳才几天,尽碰些无名的高手来找碴,正在发愣,张雄掏出几两银子走上
前道:“我们也不白拿你们的帖子,这点银子就当是转让费用罢,还不快去照顾你
们兄弟。”林建甫道:“对了,这个拐杖也还给你们,不过,我看他好象用不上,
可能找副担架来更好。”三蛇没办法,只得就范。
两人就这么得了祭贴,石二郎和林张二人相处久了,对他们的为人处事早己见
怪不怪,心想:反正是在岳阳,没人认识,找麻烦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由得他们
闹去。
第二天三人混到了洞庭山上,没想到这洞庭帮居然真的拿活人开祭,石二郎义
愤填膺,几次想冲上去说道理,均被林建甫与张雄劝住,最后,曾老夫子出场,石
二郎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认识这么久的曾老夫子居然是一个身怀不露的绝顶武林高
手。只可惜,曾老夫子功亏一篑,重伤惜败。石二郎再也忍不住,这才冲了出来,
有了先前那一幕。
第三十七章 后山
却说石二郎和水月姬在洞庭山后山倚着竹林睡到半夜,一阵寒风吹起,两人连
打了数个喷嚏,迷迷糊糊冻醒过来。两人白天身上衣衫十分的单薄,此刻夜冷无比
,均自发起抖来。水月姬蜷缩起身子忍不住往石二郎身上靠去,石二郎亦冻得不行
,想都未想便抱住了水月姬的身躯,水月姬身子微微一抖,伸手出来搂住石二郎的
宽腰,两人便这样抱着互相取暖,又慢慢睡去。
天蒙蒙亮,石二郎云里雾里醒来,蓦然发现怀中抱着一个年轻女子,顿时吓了
一跳,下意识一松手,水月姬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水月姬惊醒了过来,忙坐正身子整了整衣衫,两人对望一眼,石二郎面上一红
,道:“这个,这个真是对不住,没有吓着姑娘罢?”水月姬轻声道:“没事。”
两人站了起来,只觉周身酸痛异常,鼻子也不停地流鼻水,估摸着都是晚上受
的风寒。来到泉边,水月姬先漱冼一番,石二郎却先灌了自己一大通凉水,只是腹
中实在饥饿不已,这泉水愈喝愈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心想去找找看,有什么吃
的东西果腹的没,不然野兽还没来,自己就先饿得半死。
石二郎在周围转了一圈,摘了不少鬼爪子之类的草果回来, 这些草果有的他认
识,有的不认识,反正放在口里嚼两下,不太苦就可以了。他喊了水月姬,两人坐
在草地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吃了起来。那水月姬还顾些颜面,石二郎却是顾不得太
多,吃得一脸的草汁。
这时天已放亮,两人稍稍歇息片刻,石二郎便拿剑削了根竹杆递给水月姬,道
:“这个你拿着,走路不方便可撑一下,遇到蛇虫也是有用。我们找找出路看看。
”水月姬接过竹杆,想起昨天那巨大的足声,心中有极是不安。
两人出了竹林,四处探路,也不知后山有多大,遇到瘴气浓密处,两人只得绕
开再探,如此花了大半天时间,只找到一处极高的悬崖可看见湖水,倘若从此处跌
落下去,还未到湖中,只怕就被突起的尖岩和枯枝挂成碎片。
清风徐来,这后山景致本来极美,两人却无心欣赏。
蓦地,水月姬发出一声低呼,手指着草丛一处空地惊吓得说不出话来,石二郎
上前一看,也自吓了一跳,只见那片湿地上印了几个巨大的人形脚印,每个足印有
二尺左右,两人对望一眼,水月姬心头狂跳,扑到石二郎身上,闭上眼道:“我好
怕!”石二郎被她紧紧抱住,顿时脸红到了脖子,长这么大,几曾和女孩这么紧密
相拥过,而且两人衣衫单薄,那水月姬身上曲线的起伏压得他心如鹿撞,当下一动
也不敢动,忙把思绪移开,忽然想起她昨日进山之前一副看破生死的模样,此际却
显露出小女子本性来,暗道:这水月姬毕竟还是个年轻女子,尽管她表面冷漠,内
心却还是和一般女子一样。
水月姬的柔弱忽然激起了石二郎保护她的决心,当下道:“不怕,不怕,这里
有我,我石二郎一定保护水姑娘你出去!”水月姬抬起脸来,眼角兀自带着泪珠,
她看到石二郎那坚定无比的眼神,心神略为放宽,道:“嗯,谢谢你!”此刻,她
已无人可以依靠,眼前这个青年虽然看似文弱,却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这个陌生
的石二郎,他的正直、勇敢教她生出一种莫名信任!
水月姬扑在石二郎胸口,听得他心头咚咚直跳,忽地醒悟过来,忙松开手低头
道:“教石公子见笑了。”石二郎尴尬地笑笑,道:“没事。”但觉水月姬身上湿
湿的,显是出了不少汗,抬眼见她站在边上娇喘连连,便道:“不若这样,你先在
这里休息片刻,我去寻点东西来吃。” 水月姬早已走得脱力,闻言坐到地上,
道:“好,那就辛苦石公子了,快去快回好么?”
石二郎点点头,朝水月姬道:“我就在边上转转,你出声我便能听见!” 见水
月姬同意,他便提了剑一个人往前走去,没走出多远,蓦地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忙
停住脚步,只觉地面慢慢抖动起来,那巨大的足声又再响起,与昨晚听到的完全相
同,他想起水月姬还一个人呆在林中,立刻掉转身子往回赶去,离林中还剩数十步
,只闻一声巨吼,接着便听见水月姬的尖声惊叫!
待到石二郎持剑扑入林中,立刻惊得呆了,只见草地上一片混乱,几棵小树似
被什么重物压断,地上丢着自己给水月姬削的那根竹子,却哪里还有水月姬的影子
!
石二郎忙寻着那巨大足声追出去,只见眼前一片瘴气,那足声去得极快,转眼
间便在远处消失。他心中又惊又悔,惊的是来的不知是何等怪物,竟在顷刻间掳走
了水月姬;悔的是自己太过大意,走得离林子太远,竟赶不回援救。心中道:石二郎
啊石二郎,枉你还七尺男儿,刚刚才亲口答应了水姑娘要好生保护她,哪知一转身
便将她弄丢了!他站在那里发了片刻的呆,看见地上并无血迹,暗道:水姑娘不管
有没有遇难,自己都应该要赶去弄个明白!想罢,提剑往那足声消失处奔去。
石二郎便奔边察看沿途的足印,好在那巨足印并不十分难找,遇有湿地或草丛
便显现出来,只是有些小陡坡他爬起来觉得异常吃力,石二郎觉得有些奇怪,心道
:平常觉得自己也还能跑,怎么才走这么一小段路就胸闷气喘了?他却不知道,昨
日受甘大伟那一掌内伤未愈,自然比不得平时了。他只顾往前追去,一抬头,只见
前面有一口水塘拦住去路,他正琢磨要怎么跨过去,蓦地背后响起一声巨吼,犹如
晴天打了个霹雳!
第三十八章 遭遇
石二郎身躯一震,转过身来,只见背后站着一只黑毛巨猿,足有二人多高,它
正一脸怒色地打着响鼻,一双巨掌晃来晃去,仿佛随时要拍打过来的样子。人最恐
惧的也许是心理的恐惧,此刻石二郎见了这巨猿,反而没有先前心中想像得那么害
怕。
石二郎双手举剑,道:“你这畜牲,水姑娘是不是你把她劫走了,快点还来!
”那巨猿又是一声巨吼,似乎对石二郎骂他畜牲显得极为生气,双掌捶胸,目光异
常凶悍。石二郎此刻摆开守剑之式,想起昨夜它出现之时远处有另一声啸声将它唤
回,这附近说不定还有它的同伴。却要如何来收拾这个庞然大怪才好,他心中着实
没底。
那巨猿见石二郎手中拿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似有些顾忌,口鼻中不停地喷着
气,左右来回走动,竟象高手一般在寻找战机,石二郎心中暗暗警戒,难道这畜牲
还经过训练不成,竟这么耐得住性子?他暗自计算自己手握宝剑加起来的长度,只
怕还没有那巨猿手臂长,所以等下须得直接攻它长臂才行!
那巨猿毕竟是畜牲,相持了片刻,蓦地窜上来一掌朝石二郎手中宝剑拍去。石
二郎吃了一惊,这巨猿居然知道自己手中这口剑对它有威胁,竟然想直接拍落它来
,好在石二郎的目标本就是这巨猿的长臂,当下他剑尖一转,迎着巨猿的掌心刺去
,只听“扑”地一声,那巨猿的手掌竟被石二郎宝剑刺穿!
那巨猿“嗷”地一声抽回掌去,手上已是鲜血淋漓,它眦牙裂嘴边跳边不停地
朝受伤的手掌吹气,似乎吹过气去,手掌便会马上不疼一样。石二郎一招得手,正
担心它兽性大发会扑上来报仇,谁知这巨猿竟然会怕痛反而退开了几步。
石二郎正全神戒备,只听得背后又有巨足声响起,接着听见一声尖锐的啸叫,
忙侧回身一看,只见又一头巨猿一步跨过水塘朝自己扑来,不及细想,忙斜刺闪开
,那巨猿扑到近前,见得先前受伤的同伴,立刻喉咙中发出嘶嘶声来,显是十分关
注它的伤势。石二郎见这巨猿个头更大,而且瞧它关注伙伴的样子,目光中满是柔
情,大概是只公猿,前面自己所伤的是只母猿。他心中叫苦,这要怎么同时应付这
二只畜牲?
那二只巨猿交流了片刻,后来的那只巨猿蓦地调过头来,冲石二郎低吼一声,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窜上来“呼”地便是一掌,它这一掌由下而上扫来。石二郎大
吃一惊,心念电闪,暗想:世间哪有这样的招式?但是巨猿根本非人,和畜牲如何
讲得招式,石二郎暗道:这招该用剑尖刺它双目才是。但他心存善念,剑往地下一
立,按理,敌人的扫堂腿之类的应该马上换招才是,不然扫到剑上非受伤不可,但
这巨猿竟仗着巨臂皮糙肉厚,力气丝毫不减,石二郎暗叫一声不好,只觉一股大力
拍来,“嘭”地一声,连人带剑被击得飞了起来,扑通一声掉入水塘。
石二郎一时只觉浑身象散了架一般,心中连呼槽糕,正挣扎着想从水中站起来
,那巨猿一声低吼扑了上来,巨灵掌兜头便欲拍下,石二郎只觉一阵风朝自己刮来
,将眼一闭,自忖必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闻一声尖啸,紧接着竟有人语呼道:“黑丑,给我住
手!”那一声尖啸,震耳发聩,整个山林为之一颤,后面的那声人语却更让石二郎
感到震撼,心中瞬间惊异到了极点,怎么这后山中竟有活人存在么,他是人还是鬼
?石二郎睁开眼睛,只见那巨猿的手掌离自己头顶仅有一尺距离,见那巨猿显是怕
极那出声之人,一双眼睛流露害怕之色,呜呜叫了一声摇着巨臂极不情愿地退了回
去。
石二郎暗叫一声好险,自己又捡回一条小命。扭头朝出声处看去,只见水塘对
面不知何时坐着了一个长须长发的老者,这老者额头皱纹极深,脸上除了二只炯炯
有神的眼睛和直勾的鼻子外,其余地方均为毛发所盖,看不出大概,身形笔直,两
条裤管却空空如也,竟是只有半截身子。他须发皆白,看不出到底有多老,估摸着
最少也在七旬以上。外面穿的衣物大概是兽皮缝制,早已脏得看不出颜色来。
那老者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道:“兀那小子,叫什么名字,如何来到此处?
快从实说来!”石二郎这时已知他是人并非野兽,心中便不再害怕,忙从水塘中爬
了起来,趟到老者面前深施一礼,道:“晚辈石二郎,昨日因阻拦岳阳江河帮用活
人生祭猿神,被人打伤误送入这后山,不敢请教老丈要如何称呼,刚才有没有见过
一个年轻女子?”他说得简明扼要,毫不象刚从泥塘中爬出拖泥带水的样子。
那老者眼中精光一闪,他见石二郎目中全无惧色,暗想:这后山二十多年来除
自己外未有人迹,这年轻人越过瘴气而来,已是奇迹,面对巨猿犹能做到面不改色
,显非常人。只是他刚才看见石二郎与巨猿搏斗,心中另有疑问,当下板起脸道:
“老夫话未问完,小子你敢反问起老夫来!我且问你,你刚才摆的那一招剑式叫什
么名字,从何学来?”
石二郎正色道:“老丈问别的东西,我石二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有这
个请恕晚辈不能说,因为晚辈答应过授剑的前辈,绝不对外人提起他来。”
那老者目光中蓦地闪过一丝暴戾之色,只见他凌空伸出一爪,石二郎但觉喉头
一紧,顿时呼吸急促,几乎闭过气去。那老者厉声道:“你说还是不说,不说我杀
了你!” 石二郎憋得要死,一脸通红,却兀自摇摇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第三十九章 攻式
那老者凌空抓了石二郎,他全身软绵绵的竟丝毫用不上力,手中宝剑“呛啷”
一声落到地上,忽然间那老者咦了一声,将石二郎往地上重重一摔,诧异道:“小
子,你怎么全无内力基础?这守剑之式对你来说有个屁用!”石二郎刚刚被他掐住
喉咙,这时再被他一摔,只觉五脏六腑都翻转过来,一时哪里说得出话,连咳几声
才缓过劲,他此时心中万分惊异,眼前这老者竟然一口叫破了自己守剑之式的名字
,而且他内力惊人,竟然可以凌空抓起自己个子这么大的物体,比之甘大伟的隔空
伤人只怕又胜一筹,当下揉着喉咙道:“晚辈并非武林中人,有无内力并不相干。
”
那老者仰天一声长啸,忽然间涕泪长流朝天叹道:“镜明啊镜明,想不到我佘
天珏有生之年还能再得见这一招守剑之式!三十年前我劝你找个传人传剑下去,三
十年过去,你还传了个无基础之人,而我,天天守着二只大猩猩,连找个活人都找
不到!传给谁啊,可悲啊可怜!”
石二郎又吃了一惊,道:“原来老丈认得那死去的镜明大师?”他这么说,几
乎表明了自己和那镜明大师必有渊源。那自称佘天珏的老者闻言一怔,眼光却并不
去瞧石二郎,仍呆呆望向天际,一副沉醉在回忆中的模样。隔了良久,似喃喃自语
地道:“他已经死了么,死了多久了?这多年来,我的攻剑之式也己练成,只是天
上地下,谁可以来给我试剑?”
石二郎屈指算了一下,道:“大师圆寂有十五年了,晚辈那时才八岁。”佘天
珏漠然不语,良久才道:“即然他十五年前才过世,为何廿十年前不来麓山践约呢
?”见石二郎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叹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忽
然想到,换作自己的话,只要活着剩一口气,即使爬也要爬过去践约。镜明大师乃
是生死一诺之人,必是出了极大的变故,才让他无法践约。想到自己今日幽闭在这
洞庭山之上,岂不也是因为有一场重大变故。
石二郎心中担心水月姬的安危,身上又湿又痛却丝毫不觉,他拿眼四处瞧去,
那两只巨猿竟乖乖地站在水塘那端不敢乱动,高大那巨猿抓耳挠腮甚是难受,手掌
中剑那巨猿兀自捧着手掌不停抽气,显是伤得不轻。他心中惊异,想不到这么大的
二只巨猿竟是怕极了眼前这个无腿老者。他正将目光移向别处,找寻水月姬的踪迹
,佘天珏象是蓦然醒悟过来的样子,单掌一拍地面,叫道:“哈哈,小子,老天爷
即然将你送到我面前,便是要来成全佘某的,即然你会这守剑之式,不若接我一剑
来试试!”
石二郎一惊,道:“这个,晚辈只怕远不是老丈对手,如何比得?”佘天珏笑
道:“我不运内力便是,只比剑式。三十年前,我和镜明大和尚在麓山之巅便是以
竹枝代剑,可惜那场比试我终是输了!”石二郎见他一副嗜剑成痴的样子,心道:
这人只怕是个剑痴,若不满足于他,恐也无法脱身。当下点点头道:那晚辈只有尽
力奉陪了。
佘天珏单掌往地上一击,身子竟斜飞了出去,二个起落便进了水池一侧的竹林
,石二郎看得咋舌不已,正在惊叹他虽少了双腿,动作却依然这般灵活,那佘天珏
倏地又来到面前,手中已是多了一截竹枝,他将地上石二郎的剑捡了起来递到他手
中道:“你还用你的剑,接接老夫这招!”
石二郎自学了这守剑之式,第一次正式对敌竟然不输于玉箫诸诗梦和愁剑于可
飞,这让他对这一式防守颇有信心,但他深知眼前这老者也绝非诸诗梦、于可飞之
流可比,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将剑横在胸前道:“老丈,请了!”
佘天珏点点头,道:“我前面三招乃是三十年前用过的旧招,当时无法攻破镜
明的守剑之式,你如接不来,我这攻剑之式也无须再用了,只能说明你差得太远!
”石二郎点点头,听得那边巨猿低嘶几声,象在说话,不知何故。他哪里知道平常
都是这两只巨猿来陪这老者喂剑,今日不用它们来作陪练,可以少吃不少苦头,自
然十分高兴。
那佘天珏身子向后一纵,道:“如此你便先接一招试试!”他一掌击地,身形
飞起,手中竹枝轻飘飘地刺了过来,果然丝毫不带内力,他这一剑有数个后式,当
年云麓宫的流云道长在一旁偷窥的正是这个变招。那石二郎却根本不随他的变化而
变化,只一剑朝佘天珏左胸刺去,佘天珏脸上现出欣喜之色,左胸正是他这一招的
弱点所在,他空中身子一扭,竟变了方向,避开石二郎那一刺又是轻飘飘的一剑攻
出,石二郎变招也是迅捷,,佘天珏身在空中,石二郎的剑尖始终跟着他的左胸在
走。三十年前,这佘天珏的剑法已经达到了有招亦无招,变可不变之境界,若是用
上内力,以他出剑的速度而言,石二郎无可比拟,非受伤不可,但佘天珏是个极其
骄傲之人,他说过了不用内力,就一定要在剑式上胜过对方才行。但是他此刻用的
是竹枝,而石二郎则是真剑,二物相撞的话,佘天珏不用内力,吃亏就不小,加上
他下身不便,空中停留时间毕竟有限,所以这第一式攻击不成,他只能向后退了开
去。
佘天珏甫一落地,却丝毫不为第一招攻击失败而懊恼,反而大呼痛快,道:“
好!好!不愧是守剑之式!你再接这招看看。”他一掌击地,身形纵跃,竟围着石
二郎乱转起来,越转越快,开始石二郎还随他一起转,后来索性停下来,但佘天珏
每一次落地停下之时,却发现石二郎的剑尖始终可以对着自己的落处,总觉得自己
是引而不能发。
佘天珏剑式一变,出招变得极其缓慢起来,他竹枝上虽不带劲力,身子却如空
中腾云驾雾一般飘来飘去,他剑招放缓,完全是在引诱对手发招,这样便好在对手
发招之际快速变招以置敌于险地。石二郎不管那么多,只牢记要诀,心道:你怎么
样我便怎么样,他同样也动作缓慢起来,佘天珏慢刺,他便慢击,几式一接,佘天
珏竟是无从下手变招!
佘天珏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只凭剑式,我这三招的确还是破不了守
剑之式!好,这最后一招便是我费了多年心血的攻剑之式!这一式共有八十一般变
化,和你的守剑之式变化可是相同!”石二郎面色凝重,刚才三招,他已竭尽了心
力,此际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要知道他这二天颗米未进,仅靠草果充饥,尤其身
受甘大伟那一掌,内伤极重,又和巨猿斗了一场,落入水塘湿了身,被山风一吹,
浑身己是发烫,可说虚脱之极,佘天珏的前三招他也是硬挺过来。现在,佘天珏这
第三招的架式与前二式完全不同,竟和自己的守剑之式摆得架式如出一辙, 石二郎
大吃一惊,迷迷糊糊地想:难不成这最强守剑之式也可以幻化成最强的攻剑之式么
?忽然间头脑一片空白,身子一晃,一头栽倒地上,不醒人事。
第四十章 喂粥
晕迷中,石二郎只觉得身子一阵发凉,一阵发热,煎熬得极其难受,仿佛自己
在恶梦中一般。尤其胸口不能呼吸,一呼吸便牵扯得痛,他忍不住呼出声来,想要
伸手去抓什么却连个手指也抬不动,晕迷中,似有人在温柔地在给自己擦拭身子,
替自己按摩穴位,他梦见第一次在白鹤泉边遇见夏婵儿的情形,忍不住低声呼唤起
夏婵儿的名字来,忽又梦见那二只巨猿抓住水月姬,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副饥肠辘辘
的模样,惊得又唤起水月姬来,痛悔没有保护好她。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石二郎终于醒来。他睁开眼睛,感觉自己似睡在一张床
上,他动了动身子,周身虽然还有些乏力,但是脑袋己经没那么晕痛了,正要支撑
着坐起,只听身边有个熟悉的女子声音道:“呵,石公子你终于醒来了!”石二郎
扭头一瞧,只见身旁坐着一女子,正是水月姬。此时,水月姬姣好的面容显得有些
憔倅,尤其一双秀目布了不少血丝,一时悲喜交加,道:“水姑娘,你没事么?没
事就好,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来在这里,那巨猿未曾伤害你吧?”
水月姬点点头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石二郎肩膀道:“这是佘老前辈住的地方,
那天我被那大猿吓得晕过去,并未受伤。倒是你身上好些没?我去端碗山药粥来给
你喝,边喝再和你说,现在你躺着别动,好么?”
被水月姬这么一说,石二郎顿觉腹中饥火烧得难受,道:“如此多谢姑娘了。
”水月姬转身出去,石二郎扫了一眼周围,只觉这住处光线稍暗,壁上点了油灯,
象是个山洞,四壁都是岩石,自己睡的地方是个竹床,垫了不少皮毛之物,想起自
己从祭神大会之后的种种遭遇,心潮起伏不已,他支撑着想坐起来,被子一动,却
吓了一跳,自己上身竟然完全精赤着,不着寸缕,胸口几处穴道位置被什么东西点
了颜色,不知干什么用途,正想寻自己衣衫来穿,听得脚步声响,忙拉上被子躺好
,一颗心突突直跳,心道:自己这个样子不知道有没有被水姑娘瞧见?。
但见水月姬从外面端了碗粥进来,坐在床头,她见石二郎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颇有些奇怪,她可不知这石二郎自小害羞,即使在男人堆中光了膀子也会不好意思
,当下取了个竹勺一口一口来喂他,石二郎感激地瞧了一眼水月姬,两人目光一撞
,他又想起和她相拥露宿的情形,当时虽是因为寒冷,现在想起却有些温香缠绵。
又想:那日在人丛中看她,只觉似这般美丽的女子,不象食人间烟火的尘世中人,
分明是天上仙子。现在,她却一口一口给自己喂粥,竟象个持家的小媳妇。正想着
,夏婵儿突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就觉心中一痛,自己来岳阳,真正的目的其实是
想寻访她,可是自己喜欢她、想她、念她,她只怕是完全不知道。
石二郎边想着事边喝水月姬喂来的粥,喂到第五碗,他才觉得舒坦了许多,道
:“不好意思,你自己也吃一碗罢!”水月姬笑了笑,道:“我已用过了。”石二
郎瞧着水月姬禁不住脱口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原是这么好看!”这是他第一次见
到水月姬的笑容,忍不住赞了一声。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迭,埋怨自己说话没经过
大脑,出言轻薄。还好山洞内光线不足,他望不到对方的脸色变化,只觉她神态有
些怪异,似有些不好意思。
沉默片刻,还是水月姬先打破僵局,忽问道:“对了,石公子是不是有个心上
人,叫做夏婵儿?”石二郎微微一怔,道:“咦,你怎么知道夏婵儿这名字?”水
月姬道:“石公子你梦中一直呼唤这个名字呢。”石二郎面上一窘,他虽害羞,但
却并不否认喜欢夏婵儿,道:“是啊,可惜我和她只匆匆见过二次面,也不知道人
家看不看得上我。”在他心里,很想把水月姬当做一个好朋友,将自己的心事统统
说与她听听。水月姬脸上似掠过一丝酸意,道:“只见过二面,便让石公子魂牵梦
绕的人儿,呀,不知是何等可爱的女孩,必是胜过月姬多多罢?”
石二郎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呵呵一笑,道:“你和她完全不同性格,根本没办
法比来着。”水月姬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个夏婵儿长得什么模样?”石二郎
想了想,道:“她个子高高的,约摸比我只矮半个手掌的样子,喜欢笑,眼皮很双
,有点男儿的豪气,胆子也好象很大,说话的时候喜欢眨眼睛。”水月姬沉呤了一
下,道:“你说她个子挺高么,对了,我想起来啦,那天你被那个甘——什么的打
昏过去后,似有个女孩跑上来哭着叫你名字,好象个子不矮。”石二郎昏过去之前
也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象极了夏婵儿,当下问:“那女孩她身边还
有别人吗,比如一个胖男人?”水月姬摇了摇头,歉然道:“好象有人拉住她的,
但我实在无心去注意。不过,在那里能够叫得出石公子名字的女子恐怕不多。”
两人正说着,就听得外面远远传来巨足之声,接着佘天珏的声音飘了进来,“
哈哈,臭小子你睡了二天二夜终于肯醒了么?”石二郎心头一惊,怎么自己竟昏睡
了二天二夜这么久!
声到人到,佘天珏飘然来到床前,他伸出二指替石二郎把了把脉,道:“好,
恢复得不错,调养个二三日便可以再来和老夫对剑了。”石二郎哭笑不得,心想:
这老头时刻惦记着他的剑式,真是个痴人。佘天珏瞟了一眼水月姬,道:“这个女
娃长得真是不赖,啧啧,任谁见了都会掉口水,更难得是对你尽心尽责,哈,老夫
若是年轻一些,非要从你手里抢来做几天老婆不可!”也不管石二郎水月姬是什么
感受,他大笑几声飘然出洞而去。
接着,外面巨足之声响起,慢慢走远。石二郎道:“他们可是走了?”水月姬
点点头,伸了伸腰,一脸倦意道:“不错,那边还有个山洞,佘老前辈去那边住了
,他说看见你睡觉就来气。”石二郎见水月姬说话之时哈欠连连,显是这二天照顾
自己休息得不好,忙道:“你也累了,找个地方歇歇吧。”水月姬眼皮沉重不堪,
口中说不累,却趴在床边一下睡着了。
第四十一章 羞辱
过了良久,石二郎轻声唤了二声水姑娘,见她熟睡未醒,这才轻掀被子从竹床
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足下到地上,只见自己的衣物早已洗得干干净净并整齐地叠好
了放在边上,上面还压着那本《史记》,慌忙取来衣物套在身上,这才想起将被子
替水月姬披上。
石二郎走到外面,只见外面阳光正盛,大概是正午时分,他伸伸手脚,觉得稍
稍有点麻木外,并无异常,只是胸口还隐隐约约有些作痛。他周围转了转,绕了一
小块竹林,便看到一个水塘,心中醒悟,这便是那天自己和佘前辈比剑之处。
瞎转了几圈,石二郎回到洞口,发现地上竟有二只野兔,大概是刚才佘老前辈
留下的,他找了块尖石将野兔拿到塘边剥洗了,又到洞口找着那堆烧粥的柴火,慢
慢将野兔烤熟了。他双亲早亡,独立得颇早,做这些事情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进了山洞,水月姬还在熟睡,石二郎瞧着她趴在床边眉头微蹙,一副有心事的
模样,心中生起一股怜惜之情,暗想:这样的女子,背后不知道有着怎样的故事?
思绪纷乱无章,又想起夏婵儿来,她那灿烂的笑靥和清脆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烙进
了他的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山洞外鸟语花香,洞内一片静寂,石二郎瞧着水月姬脱俗的姿容,心里却思念
着夏婵儿,也不知自己来到这里,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再见到她。想着想着靠在床
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一连二天,石二郎与水月姬闷在山上,石二郎手巧,拿剑砍了些竹子剖开编成
竹具来用。佘天珏早上带了巨猿来看看,大部分时间却在修炼他的内功心法。从佘
天珏口中得知,这后山根本无路可以出去,除非穿越瘴气的屏障或跳下悬崖从湖中
游出去。
和水月姬慢慢相熟了,石二郎胆子大了起来,不再象先前见她那般腼腆客气,
有时也敢和她开开玩笑,讲一些笑话来逗她开心,只是水月姬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
样子,偶尔也会装作开心地浅笑一下,但任石二郎如何唾沫横飞地讲述自己小时侯
调皮捣蛋的故事,还是神采飞扬说起古诗联句趣话,水月姬却只是天真地托着香腮
,坐在一旁静静倾听,很少插嘴,似乎她根本没有童年,没有过去,也没有身世来
历。
石二郎在家时每天练字,这时没有毛笔可以写字,一时手痒,想哄水月姬高兴
,便在山洞门口的石璧上刻了三个字--临仙居,水月姬问他是什么意思,石二郎笑
笑道:“有你这样仙女住在这里,而我又能日日看见你,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羡
煞二郎我的福气呢。”他这话纯粹是玩笑,水月姬却面色微微一变,不知是忧愁还
是欢喜。
两人同在一个山洞生活,晚上睡觉时, 石二郎坚决地将竹床让给了水月姬,并
且在中间用竹子做个隔断,自己就靠在外面和衣而睡。
第三天一早,石二郎正在嗑睡,却被一声清啸吵醒,到洞口一看,原来是佘天
珏到了。佘天珏看见石二郎睡眼惺松的样子,道:“臭小子!起来这么晚,今天来
尝尝老夫的攻剑之式。”石二郎苦笑,这老头也不知如何关在这后山多少年,却随
时随地想着他的剑式,倘若没有这份痴迷,不知能熬多久?人的很多爱好也许开始
只是为了消磨一些寂寞时光,久了便成痴。
两人摆开架式,佘天珏道:“臭小子!敢不敢和老夫打个赌?”石二郎一怔,
问道:“什么赌?”佘天珏道:“我赢了,你依我一件事,回答我一个疑问!你赢
了,我依你一件事,回答你一个疑问!”石二郎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晚辈没有
问题可问,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教前辈您做啊。”佘天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道:
“臭小子,笨得要死,老夫一身武功难道你不想学?”石二郎摇摇头道:“你教我
一些剑式什么的我倒是愿意学着玩,千万不要教我练打坐练气功,一天到晚坐在那
里枯燥得紧!”佘天珏气极反笑,道:“从来没见过象你这么笨的臭小子,人家就
是跪在我老人家面前求我,我也未必肯教!”石二郎道:“好啊,那就更不用赌了
。”
佘天珏被石二郎气得快疯了,心想:镜明那个糊涂蛋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传人,
是不是脑子锈掉了!他只觉血脉中气血上行,一抬眼,看见水月姬袅娜地走了出来
,衣服松跨跨地穿在身上,长发向后散开一副睡意初醒慵懒的模样,竟是格外动人
,她缓缓走过来靠在一棵树旁观看。佘天珏蓦地单掌击地身子飞起,一下来到水月
姬面前,竹枝一点,水月姬顿时穴道被封,软软的坐到地上,佘天珏托起她下巴亲
了一下,石二郎惊道:“前辈您想干什么?”佘天珏嘿嘿一笑,道:“你既不敢和
老夫赌着玩,老夫便和你这千娇百媚的小娇娘玩玩,老夫有二十年没见过女人身子
的模样啦,哈哈!”水月姬顿时惊惶失色。
石二郎见佘天珏目中忽露凶光,倾刻间变作另一个人,他并不了解那佘天珏的
过去,见他显露出魔性的一面,吃惊不小,生怕他伤了水月姬,当下道:“前辈喜
欢赌着玩也是无妨,晚辈奉陪就是,何必开这等玩笑?”佘天珏摇摇头,喉头咕咕
作响,凝视着水月姬的脸蛋嘿嘿冷笑道:“臭小子,你现在同意赌却是晚了,老夫
忽然对这女娃子来了兴趣,说不得先和她亲热亲热再说!”
石二郎并不知道这佘天珏当年行事亦正亦邪,常常打扮成书生模样,其剑术高
超所以江湖人称追风书生,因为他身世特殊,牵扯到一宗江湖大事,十多年前为人
追杀至洞庭山,激斗中双腿重伤。他拼死逃进后山,也是命不该绝,与石二郎他们
进山路线相同,翻下了那个大斜坡,逃过了瘴气之劫,这才保住了性命,只是后山
无医无药,双腿终于废了。
石二郎见这佘天珏忽然间动了色心,大是惊惶,忙持剑冲了上来,佘天珏冷冷
一笑,凌空一指,立时点住了他的穴道!石二郎身躯扑到一半顿时失了气力,“扑
”地跌落了下来。
第四十二章 渊源
佘天珏抱住了水月姬啧啧赞道:“那几天看你脸上血痕累累,还不知你是如此
大美女,不错,老天爷知道老夫关在山上寂寞得紧,所以叫你来陪陪老夫!”石二
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心中焦急,道:“前辈莫拿水姑娘名节开此等玩笑,快快放
了她!”佘天珏狂笑数声,道:“食色,性也!名节?什么是名节!”
水月姬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她知道自己既使叫出声来也是没用,当下紧紧
咬住了嘴唇,目中流下二行泪来。佘天珏见她梨花一枝春带雨,愈加显得楚楚动人
,心头一震,他最开始本想和石二郎他们开个玩笑,唬唬两人,可是一抱上水月姬
,只觉她入手绵软,芳香诱人,心中想法忽变,竟是对水月姬真的起了心。石二郎
苦苦哀求,佘天珏嫌他聒噪,一指封了他哑穴,石二郎穴道被封,咿咿呀呀口里兀
自说个不停。
只听“敕拉”一声,佘天珏一把撕开了水月姬的胸前衣襟,石二郎牙眦欲裂,
闭上眼睛不忍卒看,心中后悔千遍,为什么自己刚才不答应他小小的要求,竟闹成
这样。之前以为他认得镜明大师、让山洞住还打野兔给自己吃,就不是坏人,想不
到他说变就变,突然成了禽兽!
水月姬羞愤难当,只觉心口一凉,里面亵衣连带半截酥胸俱都坦露了出来,她
只想立刻死过去就好。可是偏生清醒异常,佘天珏狰狞的面目状如恶魔,她紧紧地
闭上眼睛,却是泪如泉涌。
佘天珏伸手抓住了水月姬的亵衣正要往下拉去,突然间“咦”了一声,隔了半
天,竟没有再动作。他瞧见水月姬粉颈偏下处,刺着一朵盛开的金达莱花,倾刻间
神色大变,额头突然涔涔冒出汗来,颤声问道:“姑娘本姓可是姓崔?”水月姬本
以为必遭凌辱,却没想到他忽然罢手,但是听他问自己的本姓,却是又震惊不小,
娇躯一抖,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崔而不姓水?”佘天珏听她反问,却不否认,一
脸羞愧,忙替水月姬掩上衣襟,解开穴道,顺手一指,将石二郎的穴道也解了。
石二郎从地上爬了起来与水月姬两人对望一眼,石二郎不知这老头葫芦里又卖
的是什么药,甚是糊涂,却不敢作声,生怕惹恼了他,等下又发起狂性来。水月姬
却心中震惊,暗道:这佘天珏到底是什么人,他如何知道我本姓崔而不姓水?
三人在草地上坐定,佘天珏长叹一声,道:“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干出那种禽
兽行径来,姑娘等下怎么处置老夫都是甘愿,实不知你是崔公后人。”石二郎对水
月姬的身世早有疑问,只是她不说,自己也不敢多问,听佘天珏这么一说,心中禁
不住“格登”了一下。
在岳阳时,石二郎也听闻了一些关于水月姬的传说。此刻,隐隐约约地感觉佘
天珏所说的那个崔公和水月姬必有关联。
水月姬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才缓缓道:“不错,我祖先本来姓崔!”佘天珏闻
言低下头去道:“天见可怜,教老夫在有生之年终于找到崔家后人,死也瞑目了!
”水月姬疑问道:“你是什么人,和我崔家有什么干系?”佘天珏缓缓道:“敝祖
名叫佘仁俊,在崔公崔健熙将军帐下听令!”水月姬霍地一醒,惊呼:“什么,你
竟是佘仁俊的后人?”佘天珏点点头,他拉开衣服,只见他的颈上也纹着一朵金达
莱花,不过却比水月姬的小得甚多,大概是身份差了太远。水月姬脸色大变,胸口
剧烈起伏起来,石二郎对他们的谈话听得一头雾水,他自认识水月姬以来,从未见
她如此情绪激动过。水月姬此刻是又喜又怕,喜的是想不到佘家竟有后人在世,怕
的是这后人刚才对自己狂性大发,一副恶魔模样,不然早扑到他怀里痛哭失声!
石二郎心中疑问,却不敢发问,这时一脸的迷惑。水月姬瞧见他的神情,道:
“真是老天可怜,竟安排这样相聚,石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因我而陷入今天这境
地,也当告诉你这段来历。”
佘天珏面色凝重,点点头道:“这事差不多可以追溯到从二百年前。”石二郎
“啊”了一声,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么长的渊源,是什么恩怨和传说可以持续二百
年?
佘天珏清了清喉咙,目光望定远处,道:“这事得从高丽王朝说起,高丽王朝
在中国的东北部,水姑娘和我都是高丽人后裔。崔健熙是高丽辛禑王麾下的大将军
。”石二郎暗恃:原来这水月姬的出身果然非同一般,难到她竟然是高丽大将之后
?
顿了一顿,佘天珏理了下思绪又道:“那时刚刚建朝不久的大明谴使来向先王
要求归还东北元朝属地,可是先王听信谗言不但拒绝了,还派了都统使李成桂进攻
辽东。”说到李成桂,边上水月姬脸色微微一变。佘天珏又道:“这李成桂出身新
罗贵族,狡猾奸诈,他慢慢掌握了兵权以后,处处排挤年轻的崔将军,令他手中毫
无实权。先王令李成桂进攻辽东,他却与曹敏修等人合谋,发动兵变,班师回京,
废了先王,过了几年他又自立为王,起国号叫朝鲜。”
这段邻国的历史石二郎并不了解,听他这么淡淡说来,不由得入了神。
佘天珏道:“当时崔健熙将军和长公主偷偷相爱,他冒着被杀的危险将长公主
带了出来,和族人家将一起来到中国隐居。但是,那李成桂却不肯放过他们,派人
来到中国追杀崔将军和他的族人。”
缓了口气,佘天珏接着道:“他们追杀崔将军的原因是因为长公主逃出来的时
候偷偷带出了一部叫做《上玄》的绝密经书。据说这部书里记载了高丽的龙脉,谁
得到了谁就能重得天下,也有人说是一部武功秘籍,可以教人练成绝世武功。所以
崔族的后人只要一现身,便会遭到各路追杀!”
石二郎没想到个中竟有如此的情由,一时听得血脉贲张,难怪水月姬她始终不
提自己的身世背景,她竟是高丽王族的血统。想起她自小便在无尽的追杀中长大,
难怪性情大别于常人。
第四十三章 故事
淡淡一蹙眉,水月姬无限悲伤接上来,道:“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一族易姓更
名,苦苦逃避追杀,到了如今,崔氏的后代,流离失散,也不知谁还活着,还能活
多久?”
佘天珏道:“据我了解,负责追杀的有二支,一支是神刀火族,另一支则是传
说中的鬼剑龙族,他们均来自朝鲜国。十多年前,老夫在寻找崔家后人的时侯身份
不慎暴露,被火族的刀客追杀到洞庭山,身负重伤逃进后山来才侥幸保得这条老命
!”
石二郎惊道:“怎么前辈那么高的武功还对付不了吗?”佘天珏叹口气道:“
高手背后有高手,能人背后有能人,据说神刀火族当今的族长叫朴成义,号称刀尊
,那时还只有三十多岁,武功便已登峰造极,老夫剑法虽不输于他,内力修为却不
如他。连他的几个师弟都相当厉害,据说他们修为时,服食一种异果,叫做血果,
可以提升数倍功效。”石二郎啊了一声问道:“那前辈你知道一剑定五岳的衡山曾
飞龙么,拿他和那个刀尊比如何?”佘天珏点点头道:“知道,但老夫没与他交过
手,据镜明大师说这曾飞龙的剑术和老夫不相上下,所以他不可能胜过刀尊。”石
二郎心中一惊,道:“这么说来那个什么刀尊朴成义岂不是厉害到了极点?”
佘天珏悠悠道:“不错,真想看看刀尊和剑神相比,不知道哪一个更厉害?”
石二郎问道:“这剑神又是谁?”佘天珏道:“剑神是鬼剑龙族的首领,是传说中
的人物,也不知是否真有此人?”石二郎心中不以为然,暗道:我中华泱泱大国,
刀尊剑神算得什么,不知名的高手不知道多到哪里去了。
这时水月姬接上来道:“先祖一脉被龙族追杀,十年前我爹爹好不容易带了我
逃到了岳阳隐居,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来往,我父女俩只想平平淡淡度此一生,什
么事非恩怨、家仇国恨,这么多年,也该统统忘掉了,却没想到那时撞到了洞庭帮
甘大伟。
甘大伟那时是洞庭帮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他见我父女生活清贫,便不断来
接济我们,他那时年轻,一身正气,因为管闲事抱不平而得罪了一些江湖人,常常
被人打得浑身是伤,有几次还差点掉了性命,爹爹忍不住授了他一些武功,那甘大
伟开始对我父女感激不尽,说以后要厚报我们。可是,后来他娶了前任帮主的女儿
后,地位一天天的升高,他变得越来越有城府和心计起来,他学了武功,对我们父
女的身份也起了疑心,暗中调查我们的来历,到了前几年,终于被他知道了秘密。
”
说到这里,水月姬似陷入无限痛楚之中,石二郎与佘天珏均不知她这段经历,
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水月姬叹了口气道:“后来,甘大伟百般讨好接近我们父女,目的就是想要从
我们身上得到的秘密。那年,爹爹不幸被瘟疫传染,临终,他老人家把我托付给了
甘大伟,那甘大伟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头几年,他对我很好,为了隐藏我的身世,
他还给我安了潇湘第一美女的名头。终于打动了我的心,那时我知道他真的爱我,
想保护我,我也答应嫁他做小,我不在乎名份,我只要他爱我。哪知他后来只是想
方设法向我打探《上玄》的下落。”
石二郎听到这里,觉得水月姬太过善良,她尽力在说甘大伟的好处,维护他的
形象。石二郎面上露出愤慨之色,道:“就算他得不到那部什么《上玄》之书,也
不应该将姑娘送来祭神啊!”
水月姬点点头,道:“甘大伟从我身上找不到任何关于《上玄》的讯息,时间
长了,便对我冷淡起来。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无意中得到了一部西灵大法的
神功,他愈练愈入魔,武功突飞猛进,性情也变得极为暴戾,完全成了一个陌生人
,再到得后来,对我非打即骂,再无往日的温存和情义。唉!
不知怎地,江湖上关于月姬我的传说却越来越多,使龙族又开始盯上了我。洞
庭帮因此受到极大影响,很多帮务不能正常运转,须得花心思来保护我,这样,他
陷入一种危机中去了。可是让我伤心的是,甘大伟居然想到将我送到山上来祭神,
其实他怎么做我都愿意,哪怕为他死了!但他怎么可以把我当着别人的面活生生送
入死地呢?!
更为伤我心的是,他后来又告召天下,让水月姬变成一个妖孽,是恶灵神。同
时谋划用祭神这事来扩展他洞庭帮的影响力,即使龙族,亦不能强龙来压他这地头
蛇,何况他练了西灵神功以后,自觉天下高手已不在目中。”
落叶萧萧,风凉透骨。水月姬断断续续讲完这些,沉浸在她痛苦的回忆中,她
本来打算从此以后完全忘记这个人和这些事情,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刻说出来。泪
水压抑不住又滴落下来。虽说她对甘大伟心已死,但毕竟自己是那么动情地爱过他
,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即使甘大伟置她于死地,水月姬对他的恨亦不是那种
生死的仇怨,反而是一种爱的解脱。石二郎少年情怀,未曾经历,佘天珏年轻时却
是颠沛流离,对女人只有需要,没有情感可言,两人一时不知要如何劝她才好,只
得在边上静静地望着她,待她自己走出这低落情绪来。
隔了良久,水月姬才回复过来,道:“可是,关于《上玄》的秘密,从懂事起
爹爹就从来没和我说有它的存在过,只是在说起家族历史的时候提到《上玄》两个
字而已,我真的不知道它是不是一个传说,爹爹到临终都始终没有告诉我《上玄》
是什么东西。”在水月姬心底,若是自己知道《上玄》的秘密,又何尝不愿意告诉
甘大伟. 佘天珏这时忽然沉声道:“《上玄》并非传说,乃是真有此事。”
第四十四章 闯祸
水月姬和石二郎同时“啊”了一声,石二郎忙站起来道:“这是你们家族的秘
密,我这外人不听为好。”说罢转身欲走。水月姬见石二郎一脸坦荡,和甘大伟完
全是二种行事风格,不知怎么对他生出一股极强的信任感来,轻轻拉住他袖子,柔
声道:“石公子,你不是说以后都要保护我的么,难道说过的话就不作数了?月姬
连家族的秘密都已对你说了,还有什么要对你保密呢?况且,我们来这后山,也不
知能不能活着出去。”石二郎面对水月姬充满希冀的眼神,想起前几天刚入后山时
他说过的话,一时激动道:“不错,只要水姑娘你有危险,石二郎赴汤蹈火,在所
不辞。”水月姬有些感动,拉他坐下,对佘天珏道:“前辈莫非知道我崔家《上玄
》的秘密?”
佘天珏摇摇头道:“我只知《上玄》确有此书,先祖们为避免追杀中落入敌手
,所以埋藏在一个极为隐秘之处,留待日后条件成熟时所取。”水月姬皱起了眉头
,道:“可是爹爹到死都没对我说过《上玄》的事情啊!”佘天珏道:“你爹爹不
告诉你,那是因为你爹爹他根本不知道!”
水月姬一呆,道:“那怎么可能?如果连爹爹他都不知道这秘密,还有谁知道
,你知道么?”佘天珏摆手道:“虽然老夫不知道,不过有一个人却知道!”水月
姬问:“谁?”佘天珏望定水月姬,缓缓道:“这个人就是你!”
水月姬又是一呆,道:“佘前辈又拿我开玩笑罢?”佘天珏一本正经地道:“
不是,因为你颈中的那朵金达莱花证明你是家族中有资格继承这秘密之人!”他拉
开衣服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纹花道:“金花有大小之分,却并非代表地位的尊别,你
爹爹的纹花应该和老夫大小一样。”水月姬点点头,她自小奇怪,为什么自己颈中
的金达莱花要比爹爹的大得多。佘天珏道:“小金花为大金花可以牺牲一切,包括
性命在内,因为大金花代表着的身份就是携带秘密之人!”
水月姬一脸茫然,道:“可是为什么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呢?”佘天珏道:“我
所了解,这个秘密己经种在你身上,只待时机成熟,它自己便会显现出来!”水月
姬不可置信道:“怎可能?我不信!”佘天珏叹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你
爹爹不告诉你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说,反正有一天你自然会明白”石二郎疑惑
地望了水月姬一眼,暗道:种在身上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埋在身体里面某个部位
,须得死了之后才能取出来么?水月姬也是如此作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佘
天珏见他们怪异的表情,忙道:“老夫的使命本是护卫这金花的秘密,只是当年与
令祖失散,假如这纹大金花之人死了,《上玄》的秘密便会从世上永久消失。所以
,若要得到这秘密,姑娘你就必须好好活下去,守得云开终会见日出!”
听他这么说,石二郎觉得这事玄之又玄,心想:假如佘天珏所言是实,那水月
姬身上的秘密岂不有着极大的神秘色彩!
竹影疏落,空山寂寂。三人坐在地上,各自想着心事,俱都无语。
只听足声响起,那两只巨猿忽然从远处跑了过来,见到佘天珏便手足乱划,不
时指向远处一个山坳,口中呦呦地叫个不停,似发生了什么大事。佘天珏皱皱眉头
,道:“去去去!黑丑,别来烦我!”水月姬见那两只巨猿一副委屈的神情,对佘
天珏道:“你干么对它们这么凶?它们许是有事呢。”那二只巨猿不住地点头,目
光中满含感激之情。佘天珏见她开口,只好对那巨猿道:“随你们去看看罢,若是
没什么大事,小心回头我抽你们两个家伙!”他本来想说两个畜牲的,看见水月姬
目光望着自己,忙自改口。
那巨猿带了他们往山坳走去,石二郎好奇,走得最快。佘天珏和水月姬边聊边
扯些旧事,落在后边。
那带路的母猿,正是那天石二郎刺伤手掌那只,石二郎忍不住道:“那天真的
对不住,不得已伤了你,还痛么?”那巨猿似听懂了他的话,显然还是记仇,眦了
一下牙,做了个吓唬他的脸型,石二郎一脸歉意,道:“你若不肯原谅,我也没法
。总不能让你刺一剑回来,要不这样,以后我多陪你玩玩算作补偿罢?”
来到坳口,那巨猿便驻足不前,口中扑扑地吐着舌头,石二郎回头见水月姬他
们尚未跟上,心想:这里面安安静静的,不象有什么异物,不妨先进去瞧瞧。他一
步踏入坳口,只觉草香袭人,抬眼看去,鲜花遍地,竟是别有一番洞天,他转了转
,正觉这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蓦地看见草丛中长了一株奇怪的矮树,这矮树叶子
呈三角型,颜色居然是淡淡的蓝色,更为怪异的是枝头结了三个奇怪的小红果,石
二郎凑近嗅了嗅那红果,只觉一股异香袭来,心脾顿觉舒畅,他采了个放在口中咬
破皮用舌尖舔了一下,一股香甜之味泌入口中,石二郎早上起来便一直未吃东西,
此时腹中早已唱起空城计,他不假思索便将那红果吃了,心想:这么好吃的东西等
下叫水月姬他们也尝尝,正好还有二个,一人一个。
石二郎舔舔嘴唇,正要伸手去摘另二个红果,只听背后传来佘天珏“啊”地一
声惊呼,他回过头去,瞧见佘天珏和水月姬也到了,当下道:“这个小红果味道不
错,你们也尝尝。”佘天珏一脸惊鄂望着他道:“你,你竟然吃了那果子么?”石
二郎道:“怎么了,前辈,味道不错呢!”
佘天珏惊呼道:“槽糕!这下你闯大祸了!”
第四十五章 异果
石二郎吓了一跳,摸摸肚子,除了微有些温热的感觉外,并无异样,当下道:
“闯什么大祸,这果子有毒么?”佘天珏手掌拍地道:“这种奇异果,毒没有毒,
却比毒药更可怕!”石二郎“啊”了一声,忽觉肚中似有一股热火隐隐燃烧起来。
顿时惊惶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象喝了烧酒在肚中?”佘天珏道:“臭小子,
你怎么不等老夫来就乱吃?!这奇异果十几年才结一次果,它比毒药更可怕之处乃
是--”说到这里,他一指外面那二只巨猿道:“它们本来是一般的猿猴,十几年前
就是误食了这奇异果才长成这样的庞大!”
闻听此言,石二郎顿时呆若木鸡,想道:我若是长成这般巨大模样可怎生了得
,夏婵儿定不可能要我啦!水月姬也惊慌起来,道:“这可怎么办是好?”佘天珏
摇摇头,一脸无奈,他若是有办法,这后山哪来这么大两只巨猿。
石二郎只觉腹中热火燃烧得愈来愈厉害,浑身燥热异常,他低吼一声,“嘶啦
”一下将上衣扯个稀烂。水月姬见他赤了上身,双目通红,似已迷失了本性,急得
抓住佘天珏手臂死劲摇道:“你快想办法救救石公子罢,求你了!”佘天珏见石二
郎状如野兽,与当年误食这奇异果的巨猿一般模样,生怕他狂性大发伤了水月姬,
忙道:“姑娘你先出去,老夫尽力试试,看看能不能将他体内的之火给逼出来!”
这时石二郎神智已变得模糊,只觉浑身被烈火炙烤着,状如疯癫,佘天珏凌空
数指点去,封了他数十处穴道,石二郎顿时跌坐在地,佘天珏纵到石二郎身后,双
掌抵住他后心灵台穴,甫一按上,只觉他体内一股大气流动,即非真气,也非内力
,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到处乱窜。佘天珏功力虽然深厚,但这种怪力却是头一遭遇
到,他的内力根本压不住那股怪力,心中焦急,如果压它不住,这臭小子搞不好会
血管爆裂而亡!
佘天珏苦苦压制这股怪力,只觉这股怪力似在寻找一个突破口,暗道:这臭小
子又没练过气功,经脉俱未打开,这些怪力要往哪里引出来才好?急切间,蓦地生
出一个念头来,何不引此力冲他的经脉来试试?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内力凝聚
于一点朝石二郎中枢穴攻去,果然那股怪力也借势冲去,瞬间冲破中枢穴,一路往
上走去,连连冲破筋缩、至阳、神道、灵台、直至百汇,然后从百汇又一路下行到
大杼、风门、肺俞、心俞、督俞直至足底涌泉,佘天珏又惊又忧,惊的是这怪力的
力量之大竟可以冲破经脉,打通玄关;忧的是冲破玄关之后,那怪力力量丝毫不减,
在他体内如脱缰的野马循环奔涌,再也收束不住!
佘天珏额头冷汗直冒,心道槽糕,他的双掌此刻竟已按不住石二郎的灵台穴,
内力根本无法去引导他。石二郎狂吼一声,蓦地站了起来,原来他经脉一通,佘天
珏所点的穴道俱都被他冲破!
冲出山坳,石二郎仰天长嘶,水月姬只觉耳膜巨震,头疼欲裂,立刻捂起耳朵
来蹲在地上。石二郎叫了足有片刻,才颓然倒地,昏死过去。
佘天珏和水月姬忙上去察看,佘天珏替他把了把脉,觉得石二郎肌肤滚烫,心
跳虽有些弱,却不象有什么大碍,奇道:“怪了,刚才那股怪力哪里去了,难道吼
几声便吼没了?这和黑丑它们当年表现可略有不同。”水月姬指着边上呼呼摇摆的
巨猿问:“它们当年是如何的情形?”佘天珏道:“它们一路狂奔到池塘边狂饮不
己。”水月姬道:“石公子身上这么烫,也许正需要补充水分,只是他现在晕了,
没办法自己补充,我们快去找水罢?”佘天珏点点头,道:“所言有理。”对着那
巨猿一声呼哨,道:“你们把这小子扛到池塘边去!”那巨猿唔唔了几声,似不太
情愿,水月姬柔声道:“乖黑丑,快快帮忙好不好?”那巨猿对水月姬仿似极有好
感,那公猿忽地一下抓起石二郎的身子,往肩上一扛便朝池塘边奔去,水月姬和佘
天珏紧随其后。佘天珏冷哼一声,心道:这畜牲胆子越发大了,连主人说话都不听
,怎么小姑娘一开口就屁颠屁颠应了,难道畜生也好色么?
到了池塘边上,那巨猿放下石二郎,水月姬忙掬了一捧水浇在他脸上,石二郎
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似有些迷茫,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蓦地想起刚才的
事情,吓得一哆嗦,只是此刻喉干舌燥,顾不得许多,发现池塘就在边上,忙不迭
一骨咕碌忙起来,跳入池塘狂饮起来。他灌了自己一通水,这才缓过劲来,发现水
月姬正一脸关注地望着自己,石二郎突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一低头,自己上身光
着膀子,下身的裤子也撕得一条条,顿时大窘,满脸通红捂住身子道:“咳咳,水
姑娘能不能麻烦先转过身去,在下这个样子,实在甚是不雅。”
“扑哧!”水月姬忍不住一笑,心道:这石二郎真是迂腐得紧,自己是女孩子
都还没有不好意思,他一个大男人反倒先害羞起来。当下转过身去道:“好的,你
没事就先上来,莫站在塘中着凉了。”石二郎这是笫二次见水月姬展颜而笑,心神
禁不住一荡。佘天珏在边上道:“臭小子,竟然还会脸红,怎么跟个女孩似的!快
上来让老夫瞧瞧。”
第四十六章 隐痛
石二郎湿淋淋地走上岸来, 佘天珏搭住他脉门道:“你试着运气看看。”石二
郎一呆,问道:“什么是运气,就是气沉丹田么?”佘天珏道:“是啊,你怎么连
这么基本的内力常识都不知道?”石二郎回道:“知道还是知道,就是嫌麻烦,懒
得天天去摆架子练。”其实他每天习字画画,运笔之时也是讲求一口气在丹田流动
,和修炼内力有异曲同工之效,倘若刚才他丹田中空空荡荡,那股怪力就根本不可
能去引导。
气沉丹田, 石二郎缓缓运气,只觉浑身经脉似乎都已开通,一口气从上至下运
行一周天,并无太多异状,似乎用皮肤也可以呼吸一般,只是丹田中有一股热气在
升腾,浑身血管似乎也慢慢张开、膨胀起来。他大吃一惊,连忙停止运气。
只见佘天珏双眉紧锁,坐在那里沉呤不语,石二郎急切地问:“怎么样前辈,
我会不会变成一个巨人?”佘天珏连连摇头道:“不通啊不通,老夫行走江湖几十
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臭小子,刚才你身上的经脉被那奇异果之力全部打通,
对于寻常练武之人来说,经脉打通本该是件天大好事,可是你的脉息之内流动的却
并非真气,而是不知道是什么怪力,老夫想帮你引它出来,可是却不知道要如何下
手才好,如果不能引它出来,可能只有二个结果。”
石二郎忙问:“是哪二个结果?”水月姬也忍不住转回身来倾听。
抬手指着那二只巨猿,佘天珏缓缓道:“第一个结果是你被那怪力支撑,慢慢
长大膨胀,二三年内变得和他们一样。”石二郎闻言双手抱头,痛苦道:“我不要
,我死也不要变成大猩猩!”他这话说得有些好笑,可是水月姬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问道:“那还有第二个结果呢,是什么?”
佘天珏叹了口气,道:“这第二个结果,更为槽糕,如果身体不能膨胀长大,
可能至多三年,便会经脉尽裂,变成废人!”
石二郎面色大变,只觉天旋地转,怎么上苍和自己开了这样一个天大玩笑,呆
了片刻,蓦地一跺脚,道:“不可能。决不可能,我不信,必有第三个结果!”言
毕,狂奔而去,几下跑入林中不见了踪影。水月姬口中唤道:“石二郎,你等等!
”忙追了过去。她不再叫石二郎为石公子,忽然觉得这世上原来还有她想要关心之
人。
佘天珏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这第三个结果,除了死亡,还会有什么,会
有奇迹么?”他一时思绪纷繁,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看水姑娘对那姓石小子的
关心,显非寻常,自已这一生虽说都在寻找崔家后人,然而真正找到了,却连她想
帮的人也帮不了。有落叶飘下,沾在佘天珏扬起的须发之上,他一时入境,浑然未
觉。
水月姬追着石二郎奔入林中,但见树荫蔽日,哪里还有他的人影,找了半日,
竟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又累又饿,心中很是担心,暗道:那个石二郎不会做出什
么傻事来?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休息,忽然树上荡过几只猴子,那猴儿见了
水月姬也不害怕,停下来好奇地望着她,水月姬道:“小猴子啊小猴子,你们可曾
见过一个大哥哥经过此处?”那几只猴子叽叽吱吱几声,呼拉一下散了。水月姬叹
了口气,心道:我还是回山洞去等罢,他想通了自会回来的。当下起身往回走去。
才走几步,忽然听得左首不远处传来叶哨之声,这叶哨之声的曲调虽似轻快却似乎
掩盖不住吹奏之人心已乱。
水月姬寻声过去,正奇怪这林中怎么无人却有哨声,一抬头,只见旁边一棵参
天古树之上坐着一人正在吹哨,却不是石二郎是谁!
水月姬奇怪,先前他还状如疯颠,怎么一下又吹起曲子来了,看他表情也不象
很痛苦难过的样子,会不会受了刺激有些不对劲了?仰首道:“二郎,你干么一个
人爬那么高,不怕摔下来么?”石二郎停下吹哨呵呵一笑,往下道:“我没事。”
水月姬见他居然笑得出来,心中暗叫坏了,只怕他已经烧糊涂了,哄他道:“别调
皮了,你快点爬下来!”石二郎奇道:“调什么皮?我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
”水月姬道:“那你就下来啊,坐在上面多危险!”石二郎哈地一笑道:“水姑娘
,你是担心我刚才受了刺激吧?嘿嘿,我没事,刚才那一刻没想通,这会儿吹了曲
叶哨便好了。”
水月姬哪里相信,道:“二郎,你别灰心啊,再想想,总会有办法的。”石二
郎道:“我怎么会灰心呢,我觉得身上没什么特别,反倒精神很好。”水月姬道:
“是啊,说不定奇异果在人的身上与猿猴生上作用不同呢。”石二郎淡淡道:“无
所谓,我石二郎若是贪生怕死之徒,当初也不必去拦祭神的车马,大丈夫立于天地
之间,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还怕变成巨人?说不定更能成就一番前无古人的大事
业!”水月姬心中惊诧,别看石二郎平时斯文有礼,想不到他心胸竟如此豁达,自
己本是想来安慰劝他,没想到不用自己费心思,他已想通。
其实石二郎心中痛楚,却不愿为水月姬知道。她的身世离奇曲折,命运多桀难
,自小便在逃亡中生活,所以脸上连笑容也很少看到,他怎么忍心让水月姬来分担
自己的痛苦,况且人生不免一死,只是自己为了这么个奇异果而死,实在不值。
石二郎忽地一下从树上跃了下来,轻轻巧巧落在地上,对水月姬道:“走,我
们去把另二个奇异果摘下来,把它晒干磨成粉,教那些个什么龙族蚯蚓族也尝尝!
”水月姬惊讶地望着他道:“这么高的树,你跳下来没事?”石二郎摸摸后脑,道
:“不知为什么,服了那奇异果之后,好似浑身都有了力气,这么高的树,我一下
便能跳上去,对了,我跳给你看!”说罢便作势欲跳,他哪里知道刚才自己的经脉
在佘天珏引导下全部打通,至少已拥有一个武林高手二十年以上的修为,只是他真
气尚嫌不足,而且还不会运用。水月姬一把拉住石二郎手臂,道:“我信,你别跳
。”
第四十七章 亲近
两人往回走去,水月姬见石二郎还赤裸着上身,有些不好意思,头便低了下去
,只顾走路.石二郎兀自不觉,他丹田微热,只想表现得并不很在意服食奇异果之事
,一时倒忘了害羞。
石二郎道:“其实水姑娘你不用为我操心,二郎我以前不过是个开豆腐店的豆
腐郎,忙闲之时交些朋友,成日价写些酸腐诗文,画些泼墨写意,总以为万般皆下
品,惟有读书高.可是,这几天和你认识以后,才知道自己见识短浅,你的年纪尚没
我大,经历却着实比我丰富.那天祭神时,姑娘面对生死之表现,在场观者谁人敢不
为之动容!”水月姬叹口气,道:“唉,我那时只想到解脱,即然活着只是承受痛
苦,还不如快些死去。”
话才一出口, 水月姬便即后悔,自己怎么可以说死呢,服食奇异果也不见得就
会死啊,这不但不能安慰石二郎反而增加了他的心内压力,忙停下脚步道:“现在
不同了,我身负家族的秘密,一定要活下去才行,并且还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就
不信我们进得来还出不去!二郎,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石二郎望着水月姬清澈无邪的瞳仁,哪里拒绝得了,暗想:只要自己能正常活
着,便尽力帮她又如何,口中道:“只要力所能及,别说是一件,哪怕十件也行.”
水月姬感激地望着石二郎,道:“好,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石二郎点点头,水月
姬这才道:“我要你答应和我一起找出《上玄》的秘密,倘若有利于天下,我们就
把它公诸于众.”石二郎暗想: 《上玄》的秘密已经埋藏了两百年,谁知道今生是
否破解得开,她是用这条件来拴住我,好教我保留求生的欲望.心中感激,朝她点点
头,道:“好!我答应你!”两人对望,忽然彼此觉得亲近了许多。
回到住处,石二郎找了些东西与水月姬一起吃了,两人都起了谈兴,坐在水塘
边继续说话.水月姬自小少与人交流,即使和甘大伟一起那几年,也只是听他讲些帮
务杂什,其中不乏是讲甘大伟自己如何与人勾心斗角,最后坐稳帮主宝座,将对手
一一除去的故事,常常讲得她惊心动魄。水月姬那时甚至有些崇拜甘大伟,怎么他
脑子里尽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却一点也不混乱。她记得一次甘大伟想要除去帮内一
人,却先告之自己很器重他,将要对其提拔,那人正高兴,甘大伟却交代他去做一
件根本完不成的任务,结果不是被杀便是完不成任务而得到重惩,完了,受重惩者
和其他帮众都没有任何异议怨言。眼前这石二郎和甘大伟却是完全不同,虽然肚子
里总有些并不好笑的故事,但是他聪明之极,领悟力也强,那天佘伯伯还背后讲他
对守剑之式的应变参透甚精,假如愿意修炼内功,十年之后,必可有大成就。更难
得的是石二郎有情有性,极富正义感,甘大伟年轻时候虽然也曾显得一身正气,但
他那时好勇斗狠,凡事喜欢出风头、显本事,和石二郎的温婉随和毫无心机比起来
,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到夜幕降临,两人兀自说个不停. 说着说着,水月姬只见石二郎面色突变,显
得极为怪异。她哪里知道他此刻忽然浑身燥热,血管似要爆裂开来。
石二郎身体难受之极,心中大惊,暗想:这便是奇异果之力开始发作了不成?
他狂奔出去,死死抱住一棵大树不断低嘶,水月姬跟了出去,急道:“二郎你怎么
啦,坚持一会,我这就去找佘伯伯来!”等到佘天珏过来,石二郎却已好了,只是
样子显得略为狼狈。佘天珏替他把了回脉,只淡淡道:“以后每天这个时刻都会这
样子,到时候我来帮你输气通脉。” 石二郎脸色一变,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压抑
得紧。佘天珏走后,石二郎不再说话,倒头便睡。水月姬替他难过,却也没有办法
去消解他的郁闷。
过了数日,石二郎似与往常无异,该说便说,该笑便笑,还不时与那巨猿厮混
逗乐,倒是佘天珏眉头紧锁,苦苦思索如何替他化解身上那股怪力.每次说笑起来,
水月姬觉得石二郎都在故意夸张,目的是哄自己开心,不由暗自感动,只是石二郎
既不说出他心中的愁绪,水月姬也就不敢去开导他,两人见面装作啥事没有,转身
却各怀心事.水月姬暗想:只要教石二郎忘了烦忧,教自己做什么都是愿意!
到了晚上,石二郎自行找了个小山洞,离了水月姬住处好远.只因每晚有段时刻
他浑身燥热,血管似要爆裂开来,弄得浑身大汗,就算强自克制依旧要忍不住痛呼
出声来.佘天珏知道他难受,每次石二郎发作之时便会过来替他输气推拿,却无甚效
果。
是夜,石二郎异热发过,从佘天珏临走的眼神中看出,自己身体并没有长大膨
胀的迹象,那剩下一个可能就是他迟早会经脉爆裂成为废人.身体的痛苦远不如心灵
的煎熬来得炽烈,石二郎只觉此时万事皆休,他倒不是悲伤自己的生死,而是遗憾
自己竟不曾爱过。
前段日子未曾下雨,天气显得有些闷热,石二郎碾转反侧竟无法入睡,他爬起
来走到外面,今霄无风,月色正明,掐指一算又将到十五,上个月的十五,自己还
在岳麓山上呤诗作画,如今却只能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苦捱度日,忽然想到若是哪
天自己真的成了废人,不如从悬崖上悄悄地跳下去算了,免得连累了别人!他打定
了主意,心里反而轻松起来,深吸一气,几个纵跃,不自觉地往水月姬住的方向奔
去。
正要跃入竹林,听得水塘方向有声音响起,石二郎心中奇怪,暗道:怎么这么
晚了,水月姬还在洗衣服么?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悄悄探头一看,这不看也还罢
了,一看之下顿时心头狂跳,满脸通红。
第四十八章 神解
月色空明,只见不远处水月姬正背对着石二郎,全身赤裸地站在水塘之中,那
一头黑发柔顺地垂在肩上,幽幽散发出神秘的光芒,乳黄色的月光洒在她完美的胴
体上,愈加显得凹凸有致,曲线玲珑。
夜意阑珊,水月姬整个身子却晶莹剔透,象白玉般无瑕和纯洁,有一种说不出
的高贵和华美.她曼妙地轻舒四肢,将水轻轻捧起从颈处开始往下浇去,姿态优雅而
圆转,淡淡的水气从她身上散开,仿佛整个人与水塘、竹林、乱石融在一起,犹如
开在那里的一朵暗夜莲花。
月儿映在水中,水月姬就那么站在映月的当心,身形动处,月碎成晕般荡漾开
来,复又静止凝合,然后又再荡开。
石二郎心猿意马,喃喃自语:水月啊水月,呀,原来她的名字竟是有这般美妙
的意境.他生平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裸体,而且这女人又是如斯之美,一时教他忘了呼
吸,呆得片刻,才猛然醒悟过来,慌忙闭上眼晴,心中自责,狂念圣人古训:非礼
勿视,非礼勿视…他并不是有心偷看水月姬沐浴,只是碰巧撞上。
原来,水月姬素爱干净,这几日闷热,出了一身汗渍,塘水幽琏,月明清秋,
山林寂静,再远处,似有涛声暗涌.水月姬本是准备提水到洞中清洗,只是见了这柔
美的夜色,竟忍不住大胆起来,干脆将衣衫褪尽,裸了身子到塘中冼个痛快。
石二郎一边心中默念,一边转回身子想要离开,但他眼睛却又忍不住睁开来回
望塘中一眼,只见水月姬此时半侧了身子,胸前的曲线起伏,一览无余,石二郎只
觉浑身发烧,逃也似的溜了出去.回到洞中,他躺在那里胡思乱想,闭上眼睛,却依
然是水月姬姣好的裸影,一时喉咙发干,身上有火在燃烧,却是和那奇异果之力无
关。
笫二天早上起来,水月姬颇为奇怪,平常每次都是石二郎先准备好吃的东西来
喊自己起床,今天却是这么晚了还没有过来,要知道石二郎在家每日大早起来便要
碾磨黄豆熬制豆浆做豆腐,是以水月姬虽不睡懒觉却总没他起得早.她来到石二郎洞
口,听得里面呼吸声重,那石二郎竟还在酣睡,当下轻声唤道:“二郎,二郎!”
她哪知道石二郎将近凌晨才堪堪睡着,此刻刚进入梦乡不久。
水月姬不愿吵醒石二郎,心想:他这几天虽然看上去没事的样子,说不定还在
为奇异果的病痛折磨难过,今天睡这么熟,就让他好好歇息罢.正要离开,就听见巨
足声起,原来,近几日石二郎没事便与那巨猿厮混,他性本淳良,不象佘天珏那般
成天呵斥责打它们,巨猿便慢慢喜欢他起来,所以一早跑来寻他玩.水月姬待要劝阻
已是不及,那两只巨猿来到洞口一声嘶吼,便将石二郎从梦中震醒。
石二郎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正撞见水月姬,吓了一跳,想起昨夜的事,禁不
住满脸通红,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神,低低道:“水姑娘你怎么来了?”水月姬
关切地问:“怎么?晚上没睡好么,看你一副瞌睡的样子.”石二郎哪敢说真话,他
心中有鬼,神态便不自然,道:“没有啊.”水月姬心想:他必是有什么瞒着自己,
是不是奇异果发作又让他痛苦了?
石二郎跑去一边逗巨猿,一边对水月姬道:“我去煮些吃的来,你在这里等我
.”也不等她答应,便要走开,水月姬道:“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好了,每天要你照
顾我,多不好意思!”
两人跑去熬了些山药之类的喝了,只见佘天珏飘然而至,他今天的气色与往日
不同,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见石二郎便道:“臭小子,你给我磕三个响头罢!”
石二郎见佘天珏一脸严肃,心中一动,暗想:莫非他想到了解救奇异果的方法
了?他是前辈,和镜明大师又是旧识,虽然那天差点对水月姬不利,一时邪念,也
还不算什么坏人,何况他年纪当得自己爷爷还有多,磕几个头算什么.当下走到佘天
珏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声色不动地道:“晚辈给前辈叩几个头也是应
该,只是不知道头磕完了前辈有何指教?”
佘天珏道:“臭小子,你甚合老夫的脾胃,让老夫开始有点瞧得上你了!难怪
屁都不是,镜明要把他的守剑之式传给你。这三个头可不是白磕的,因为老夫要传
授你一门功夫叫做神解大法!”
水月姬在边上奇道:“神解大法是什么好玩的功夫,我可以一起学着玩么?”
佘天珏摇摇头道:“不可!学这门功夫有极大的凶险,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送掉小
命!臭小子,你可有胆量来学?”
水月姬微微一怔,心道:这神解大法有这么厉害吗?只听石二郎朗声回道:“
有什么不敢,只要能消了晚辈身上这股怪力,别说是神解大法,便是上刀山下油锅
的大法,晚辈也敢去学!”佘天珏捋着胡子道:“臭小子,也不怕风大煽了舌头,
胡吹大气!这门功夫老夫也是只知其法却不入其门,因为太过凶险,老夫自己也未
曾练过!”石二郎问:“那是为何?”佘天珏道:“这几日老夫想破了脑袋也想不
出别的办法来化解你身上的怪力,练这门功夫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我观你脉象,
再拖延时日的话,身上的奇异果之力便不可逆转,惟有等着变成废人。但是你考虑
清楚,练它,你有三成的把握恢复还常,但是却有七成的可能叫你走火入魔送掉小
命!”水月姬啊了一声,道:“那还是不练算了,太过凶险,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方
法罢!”石二郎咬咬牙道:“我愿意学,哪怕只有一成的把握!”他想自己若是成
了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与其这样每天承受痛苦,不如搏它一搏。
水月姬紧咬着双唇,她见石二郎一脸坚毅的神色,心中隐隐作痛,暗忖:他若
是死了,到哪里再去找象他这么好的人,那个刚入后山的夜晚,和他在冷湿的地上
相拥而眠,他连手指都不曾动一动.以前认识过的那些男人,表面上道貌岸然的也不
少,但是只要我一个眼神过去,哪一个不是丑态毕出,一副好色无耻的嘴脸,连佘
伯伯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前,也差点对我不利.呀,只要石二郎活着一天,我便对他
好一天又如何!
第四十九章 吐纳
佘天珏道:“臭小子!神解大法的功用乃是转化外力成真气然后吸收为你所用
,你体内的奇异果之力亦为外力的一种,如果一旦你将之转化成可吸收的真气,也
许这奇异果之力对你是福而非祸了。但是你可要想清楚,这神解大法一旦开始习练
,便不可逆转,直到练成为止。”石二郎点点头道:“生死由命,晚辈既然愿意去
学,便决不会放弃!”佘天珏目光逼视着石二郎道:“这神解大法的修练过程极度
缓慢,即使一个有悟性的高手,大概也需要花五年的时间去完成,你剩下的时间只
有三年,你可有信心建个奇迹出来?”石二郎闻言心中刚升起的希望又似被浇了盆
冷水,自己修练内力本就是门外汉,而且练这神解大法风险又高,最主要的是三年
内要完成别人五年的修为,几乎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石二郎伤心失望已极,几乎就要开口放弃,一抬头,瞥见水月姬投来盼望的目
光,心中一惊,暗道:我若放弃,岂不让她失望,何况我还答应帮她一起找到《上
玄》的秘密,现在放弃,必让她小瞧于我!反正现在也没有别法子,就当是死马当
活马医好了。当下豪气勃发,道:“我石二郎死过一次都没死成,已经是一个奇迹
,多一个奇迹亦无所谓,何必三年,二年半我便练成它给你们瞧瞧!”
水月姬望着石二郎,胸中忽然涌起一种冲动,只想扑到他怀中痛快哭一场。
石二郎淡淡地笑了笑,对佘天珏道:“前辈,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便传我修练
的法门罢!”佘天珏点点头,心道:我刚才为什么不骗他说三年内就可以练成,好
教他满怀希望去过好这三年,唉,练成这神解大法的屈指可数,据说百年前的黑道
第一高手正天映曾练成此功,其实我骗他说五年之数已经大大超前了,纵有二十年
时间是否可以达成也还是未知数,不然自己早就先练了。他转而朝水月姬道:“水
姑娘,老夫现在给这臭小子传授功法,你就不用在边上看了吧?
水月姬目光注视了石二郎片刻,千万句话说不出口,只朝他微微一点臻首,石
二郎笑了笑,道:“放心,我会好好去学的!”水月姬这才起身出去。
佘天珏将吐纳之法说了,那石二郎从未练过内力,对于经脉穴道一概不通,教
了一上午,才把堪堪把位置摸准,余天珏最后骂道:“臭小子,看你长了一副聪明
样,哪知道认穴道这么白痴!”石二郎道:“一上午都记了几百个穴位名字了,不
知道白痴能记多少?”
佘天珏翻翻白眼,心想也是,一上午记了这么多基本上没记错就非常难得了,
当下道:“你这几天须反复记熟,要是运起气来走错了位置可不是闹着玩的!”当
下教了他一个吐纳的姿势,道:“你试着聚聚真气看看,什么时候有气感了,我就
开始授你神解大法。”石二郎问道:“什么是气感?”佘天珏答道:“就是丹田中
有气可以调用,可以浑身游走。”石二郎道:“咦,我怎么随时都有气感啊?”佘
天珏把住他脉门道:“你运口气老夫瞧瞧。”
深吸一口气,石二郎以前习字练画,等于丹田之内始终在提升真气,关键是那
天奇异果之力替他冲开了经脉,所以原先无意中练的气不自觉地可以浑身游走。佘
天珏吃了一惊,心道:前回替他把脉还觉得他丹田空空,什么都没有,只有那股怪
力在四处乱窜,现在竟觉得他体内真气澎湃,似乎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底一般,只是
他根本不会控制运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奇异果之力也可以提升真气不成?他心
中奇怪,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道:“穴道位置是绝对不可弄错,总之你先从吐纳
练起,过几天我再教你如何运用这些真气!”石二郎点点头,施了一礼道:“多谢
佘老前辈!”送佘天珏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那里打坐呼吸,只觉体内真气竟可以
象小溪一样慢慢聚汇在一起,似乎可以随意调度使用一般,心中甚是奇怪。其实,
他经脉打通那天便可以纵跃上树枝高处,这吐纳之功实在是最最基础的东西,现在
他练这个就好象是一个大人去学一些小孩的玩意,自然一学就会,一学就精。
也不知练了多久,石二郎只觉浑身舒坦,胸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他站起身
形走了一圈,伸伸胳膊抬抬腿,忽然想到水月姬,自己在这里练了大半天不知道她
在干吗,忙周围转了转,忽然发现水月姬歪靠在一棵树旁打瞌睡,面前石桌上摆着
些吃的东西,两个碗都盛着食物,显然是水月姬等石二郎一起吃午饭,等着等着竟
睡着了。
石二郎轻轻拍了拍水月姬的肩膀,水月姬吓了一跳,蓦地清醒过来,不好意思
地低下头去,拉了拉衣角道:“二郎你今天就练完了么?”石二郎指指桌上的东西
道:“干吗等我,都这么晚了,你先吃就是了。”水月姬嗫嚅道:“我不是等你啊
,我只是还不饿。”她话未说完,肚子竟咕咕叫了两声,顿时一脸绯红。石二郎装
作没听见的样子,道:“我可饿极了,来,陪我一起吃吧。”
两人吃完了,坐在塘边闲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石二郎还在想着昨夜之事,
有些心不在焉。水月姬忽然道:“二郎,你心里有什么话都说出来罢,说出来也许
会好受些。”石二郎吓了一跳,道:“我心里有什么事?”水月姬幽幽道:“我知
你心里为奇异果的事情难受,你想哭就哭出来罢,不要再强撑着,只要月姬有什么
可以帮你的,都可以依了你。”她说这话时,身子朝石二郎近了许多。
两人挨得颇近,石二郎呼吸沉重起来,一颗心怦怦地乱跳,忙道:“我不难受
,我不是早告诉你我已经想通了么,而且,从现在开始我要努力修练神解大法。”
水月姬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二郎你对我好、逗我开心,月姬不是木头人,如
何不知,月姬心里感激,只想二郎你自己也真正开心起来,有什么话说出来会好过
一点,你就把月姬当你的亲妹妹好么?”
不知怎么,听了这话石二郎竟有些莫名的失落,心道:原来她只是把我当哥哥
,也不错,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多了。当下道:“我真的没事,我若是不开心一定和
你这个妹妹说。”
第五十章 对练
再说话,两人均有些心不在焉,石二郎找个借口道:“佘前辈白天要我记熟穴
道位置,须得好好复习复习才是,你今天也早点歇息罢。”水月姬点点头,投来一
个复杂的眼神,起身走了。
第二天,佘天珏教了石二郎一些运气的法门,令他惊异的是这小子的进步完全
出乎自己的意料,加上他经脉已通,自己稍加指引,就能运用得圆转如意,竟不亚
于一个修为廿余年的高手,忍不住道:“臭小子,你若肯下功夫,只怕早己扬名江
湖了,现在若非误食这奇异果,一辈子也不会下功夫来学这些东西罢?”石二郎心
道:那也未必,学东西不只凭喜好,我虽是有些懒散,但是有用的还是会强迫自己
来学一些。口中却道:“是啊,原以为打坐练功是件枯燥的事情,没想到也有点意
思。”佘天珏道:“今天教的这些是运气用剑的窍门,嘿嘿,老夫的攻剑之式可还
一直没和你练过呢,来,来,来!我们到外面练练去,老夫等不及啦!”他说练便
练,当下飘然来到外面,对石二郎道:“老夫还是那天的要求,你若是输了,须依
老夫一件事,回答一个问题!”石二郎道:“好罢,便和前辈您赌一回试试!”他
怕象上次一样招佘天珏动怒,万一不答应,不知他又会如何发作。
佘天珏道:“臭小子你经脉通了之后,别人练廿余年的功夫,你只一刻便到了
,老夫可不敢不用内力和你比剑,记住,老夫今天虽用竹枝,却一样可教你受伤不
轻!”石二郎想起他那天凌空一指便封了自己穴道,心下有些惴惴不安,道:“那
便请前辈剑下留情。”佘天珏面色一端,道:“你只管精力集中,全力施为罢。”
两人端起剑式,互相望定,此际,秋风掠起黄叶,空气中忽然弥漫出一股杀气
来,石二郎凝神细瞧佘天珏,觉得他摆出这攻剑之式竟与自己的守剑之式几乎完全
相同,惟一不同之处是余天珏短了双腿,是坐着握剑,自己是半蹲半立。
只听佘天珏低喝一声:“接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一挺已飘至面前,
竹枝竟凌虚点来,这一剑和他以前的剑式都不同,上次对剑那几招是求变,而这招
却是在求轻,看似不着力,却剑气绵绵扑来,最为奇怪的是,此剑一出,他身上似
乎到处是空门,反而教他觉得没有一处是空门。
石二郎默念剑决,身形微动,朝佘天珏右边腋下刺去,在他看来,佘天珏此处
的空门虽然不显眼,但却是最难回力的一处,余天珏面色微变,他起始凌虚的一剑
本来极为精妙,没想到这小子经脉打通之后,动作竟变得如此迅捷,不但闪过了这
一剑,反而刺到自己最难应对的地方来,按常理,他应该后退才能避开这一剑,但
一旦后退,这第一式便等于被对方又破了。佘天珏毫不退让,身子一斜,竹枝带处
,径往石二郎脸上扫去,这一招来得简直匪夷所思,石二郎临急之间,忽然剑尖一
抖,只听啪地一声,手中宝剑竟刺中佘天珏手里的竹枝,将它断为两截!
余天珏人惊得一呆,但他手中剩下的半截竹枝仍是不停,仍是朝前刺去。
两人相距实在太近,根本没有变招的可能,石二郎本以为对方这一剑已经被自
己化解,但佘天珏剑术本就精妙,他连换数种姿势,根本脱不出对方这贴身一剑!
佘天珏剩下的半截竹枝直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他知道,石二郎只消脱出这
一剑的攻势,重新提起剑来,自己便只有前功尽弃!石二郎勉强退开七步,终于还
是逃脱不得,对方竹枝一下点上了他的咽喉!他呆在那里冷汗直冒,心中连呼可惜
,心想,佘老前辈若是竹枝未断,反而不可能如此快的占得先机。
佘天珏哈哈大笑,道:“臭小子,这一式赢了你,你心中必然不服,来来来,
老夫换根竹枝再来比过!”石二郎想了想,道:“输便输了,前辈的攻势太过精妙
,二郎能勉强抵挡这一式已是不易,再战下去,只是徒取其辱罢了!”
佘天珏道:“不成,这一剑纯属意外,攻剑之式的变招岂止这一式,老夫不教
你看看其它变化心里实在痒得难受!”石二郎见他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不敢逆拂
他意,只得点头。但心底对刚才那一式多少还是有些不服。
两人再次拉开剑势,这一回,佘天珏完全与刚才出招相反,不再求轻而变作求
重。只见他竹枝一划,竟隐隐带了风雷之声,按常理,这等重剑之式,出剑当猛烈
才是,可是偏偏雷声大雨点小,明明实实一剑,到最后反而什么都没有了。石二郎
心中大骇,只觉他每剑都似挽着巨石朝自己砸来,偏生自己一剑刺去又刺了个空,
暗想:自己修为还是太低,这佘天珏若是想蠃,我早已输了七八次,感觉他不过拿
自己来演练剑式罢了。
打到后来,佘天珏干脆一剑刺到石二郎身前半尺距离便停下来,石二郎沉思片
刻才想出该如何应对,二人愈打愈慢,石二郎于守剑之式的领悟也愈来愈深刻,心
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对手剑式变幻无穷,每一剑都出乎自己想象;喜的是,这般攻
守之间的乐趣竟比读书写字还来得有趣,尤其是内息贯注手臂,每一剑挥出,都有
破空之声发出。要知道对手越强,他自己提高也越快, 石二郎自习得这守剑之式以
来,几曾有过这么强的对练对手。
其实上次交锋,余天珏未运内力,剑式的变化和威力只发挥三成不到,这次就
截然不同,他不但将剑式演绎得淋漓尽致,还把多年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
o Battle , and Victory !!! You are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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