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oMoJesse (★情僧★), 信区: Fantasy
标  题: *《七武士》第七部*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Fri Oct  8 21:04:25 2004)

第七部 剑圣东南游记


第 一 章

------------------------------------------------------------------------------
--

岩石腾蛇生成之年土曜月三日,干季的夜。镰都本丸,也是最大、最主要的七层楼建筑,
燃起熊熊火光,照亮了十里内的天空。更有十倍范围内的人们,都可以看到这把彷佛由神
明所举起的火炬,立在大地上破坏着黑夜的宁静与安逸。 

待在这个大城市里个各个武装组织,如阴阳师联合、道士同盟、武士会馆……,以及规模
最大的职业工会等等,其成员都是一脸狼狈样,眼睁睁看着大火无情地延烧。甚至有数十
人身上都挂了彩,担忧的脸上也都涂着泥。 

本丸内的侍者三三两两奔出城门,其中还可以看到五名武士的身影、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
话术师以及两名女忍者。他们都是镰都内众所皆知的一群人,但他们所服侍的主人却未出
现在逃离这场大火的幸运者名单中。 

燃着大火的本丸是只准出,不准进的状况。这一切都肇因于站在城墙上的那一十七人。银
发与皱纹好象是他们共通的标志,围着一席破旧的袍子,冷眼注目着面前的一切。是这一
十七人放了这一把大火,也是这一十七人将总共六百余人的武装组织挡在门外。 

颓丧与伤心的镰都住民们都清楚一件事,这群人是过去在试炼森林中帮助过自己,躲过那
场名之为黑羊浩劫的灾难;而自己的能力比起他们也是差了天南地北。 

不过镰都的住民们还抱持着一个希望,忍者大师还在本丸中!能够跟这群人斗的,或许只
有那个最不像人的人类了。 

         ※       ※       ※ 

燃烧的天首阁内,忍者大师手里抱着刚满月的小婴儿。肥胖的身躯冒着油脂般的汗珠,平
常很难看见的瞳孔这时却是瞪大了直盯着前方。有别于一贯的嘻皮笑脸,他表现着些许的
困惑与些许的担忧。这些都证明了他还是有人类的感情。 

“雨彦,你还不跟着其它人离开吗?” 

摇摇圆滚滚的脑袋,像是要抗议他的女主人所给予的命令。 

浓烟在天首阁巧妙的设计下,全朝着外头散去,但火焰依旧无情地延烧着每个角落。 

分坐两排的十名一心武士,每个人身上的衣服或多或少都有些烧焦的痕迹,甚至还有小小
的火花燃烧着衣角的末端。但他们却没有表现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很坦然的面对着将要
来临的死亡。因为他们早已下定决心,要陪主子走到任何地方,即使是奈落之国。 

而依偎在主位的两人,已经被火光照得看不清脸庞,但他们还是看到了雨彦的动作。穿着
紫色和服的女性柔和地站起身,肢体的奇妙律动给人无法言语的感觉,就像是和服上的千
羽鹤在大红色的火光之中活了起来。 

“会带来这样的结果是我们已经预料到的,但我们一点都不会后悔,这只是违背与武神所
订下的承诺而换来的代价。不要让我们白白牺牲好吗?他们也只是要背约者的生命而已,
与违背约定所生下的孩子无关。” 

“是的,”穿着简单的淡青色素色和服,城的主人也走到自己的发妻旁。“为了孩子,接
受这样的结果我一点也不会后悔。”握住妻子的手,相视一笑。“哪还需要再要求其它。
况且有一心陪我们上路,我还嫌十个人太多了呢。帮我好好照顾孩子,这是要你们活下来
的理由。” 

抱着小主人的忍者妥协了,他了解到自己未来的生命将交托给怀中的可爱婴儿,而现在也
没有任何理由与主子一起死在这种地方。原本熟睡的婴儿被吵醒了,但却不哭也不闹,反
而咯咯的笑着,彷佛四周围火红色的光芒是世界上最有趣的玩具一样。 

看见了孩子的笑容,身为母亲的人只有些许的不忍。带着平静的表情看向忍者,用眼神责
备着还不离开的两人。但随即她也释怀了。“也对。假如是你,还能待上一阵子再走吧。
” 

“跳舞吧,小紫!” 

“跳舞?”随即她理解了相伴多年的人心中的想法,微笑地点点头。 

没有鼓声,也没有音乐,有的只是火焰的必必剥剥的声响。两人拿出扇子,翩翩起舞。一
切是那么地自然,一切是那么的曼妙,轻飘的舞姿宛如优雅的鹤正怡然自得。火焰开始吞
噬天首阁的四面与屋顶,但却不影响起舞的两人,这里反而像是最华丽的舞台。 

躺在忍者大师的怀中,小婴儿兴奋地看着父母的舞姿。火焰飘落两人的身上,和服四处燃
起些微的火光,但这只是更衬托出他们的不平凡。 

扇子收拢,身为父亲的人凝视着孩子的漆黑瞳眸,浅浅一笑。这也是最后的笑容。 

被火舌吞噬而塌下的天花板淹没了眼前的一切!但小婴儿却像是看到一幕难得的表演以最
豪华的方式作结般,而高兴地大声笑着。抱着婴儿的忍者只有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在可以瞭望整个镰都东面的阳台上,雨彦看到了一个御剑而立、浮在空中的老人。他带着
不忍的眼光看着还未完全逃离的忍者,与怀中那名婴儿咕噜转的大眼睛。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些死规矩是该改了。告诉那娃儿,想要报仇的话我会等着。” 

吞了一口口水,忍者只是摇头,却没说清楚他摇头的意思,便跑离了老人的视线范围。看
着忍者那臃肿的身躯隐没在充满火光的走廊里,老者又是轻叹一口气。脚下长剑光芒霎时
大作,如流星般带着他的身体,划过被火焰照亮的黑夜。 

         ※       ※       ※ 

“阿妹的奶子大又圆呦~哥哥的大手揣呀揣呦~却不见妹来叫声哥,只顾着自己嘿嘿喉~
”顶着破锣嗓,吆喝着怪腔怪调的山歌,他是被世人尊称为剑圣天剑绝刀的男子。不过很
明显的,他自己是没什么身为传奇人物的自觉…… 

天剑早已毁损在他那最高技艺之下,而绝刀也早就被当成不值钱的垃圾丢到某处;至于谁
捡走了,现在的他可想不起来。身上连一把烂铁剑都没有,有的只是一支大酒坛。抓着系
在坛口的麻绳,任由酒坛挂在肩后。一晃一晃,没封口的坛子却也溅不出多少酒。没为什
么,醉醺醺的剑圣应该可以说明很多事情。 

踩着摇摇摆摆的步伐,剑圣来到一群好朋友所住的村庄。这一天村庄显得特别的安静,虽
然以往这里同样给人宁静的感觉,但却不是像这一回般毫无人气。“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呀
?” 

“汪!汪汪!”狗叫声吸引了酒醉的剑圣注意。一只黄色的大土狗正坐在杰克背后不远处
,吐着一截舌头,迎接着偶尔来村子闲晃的男人。 

见着了熟悉的黄狗,杰克慢慢走了过去,嘴里又唱起来了。“黄呀黄,你可知,老鬼们死
去哪?黄呀黄,你若知,还不快快告诉咱!” 

大黄狗怎么可能会说话,它仍只是对着杰克轻吠了几声。不过这可惹得他有些生气,蹲到
了黄狗面前。狗儿正兴奋地走向前摇着尾巴,舔着杰克的脸,但却被一把抓住了嘴,跑也
跑不掉。“我叫你说话你是不会说吗!讲呀!老鬼们死哪啦?” 

“呜~呜~”被吓到的大黄狗努力挣扎着。一挣脱了杰克的掌握,飞也似的跑进村子里。
 

看着狗儿逃开,杰克只是昏沉沉的站起身。舔了舔干涩的嘴,甩过背后的酒坛,仰头,又
是一大口下肚。“啊~!”用衣袖擦着嘴,打了一个饱嗝。“本想找人聊酒喝天的,嗝~
!这下子只有自己来了,真是无奈呀。” 

摆出一个夸张的委屈表情,杰克一边摇着自己酒气上冲,红透的脑袋,一边朝着村外走。
只见黄狗又叼了样东西跑来他身边。取过了沾满口水的铁牌,在衣服擦了擦。又打了一个
嗝后,才定下眼看着手中的事物。“是啦!也十九年了。看样子得走一趟东南了。嗝!”
 

将铁牌收入怀中,又灌了一口酒,这才摇摇晃晃的走下山。前头的树林有别于普通的森林
,参天大树与低矮的树丛层层相叠,形成一个浓密的苍绿色景观。空中飞过一只嘎嘎叫的
亚龙。站在地上挺起高过树林的身躯,巨大的长颚暴龙正在想如何把天上那只飞龙打下来
吃。 

怪异的啸声如突风,扫遍整座试炼森林。这让杰克打了一个冷颤!“哦~想尿尿。”走在
树林的羊肠小径中,判断出刚刚那股寒意的来源。人称剑圣的男子这时一手拉开了裤子,
站在树下。“啊~人生一大乐事呀~舒坦!舒坦!” 

金黄色的身影闪过不远处,悄然无声。看准了时机,通体金色绒毛的飞刀鼬窜出!施展开
最引以为傲的利爪与锐齿,朝着杰克的背后偷袭。这一切快如电光火石,酒坛子已经准准
的砸向飞刀鼬的脑袋。 

“匡当”一声,不知道飞刀鼬是被酒醉死的,还是被酒坛砸晕的,反正它现在只能倒在杰
克的跟前,一动也不动。水龙头还未关上,裤子也理所当然的还未拉起。醒一半、醉一半
的男人失望的举起右手的麻绳,原先缚在绳上的酒坛子已成过去式。 

“唉~”抛掉手中剩余的麻绳,抖了一抖后拉起裤子。“算了算了!少坛酒,多块肉,也
不能说划不来。”倒拖着飞刀鼬那金黄色的绒尾,剑圣又扯着破嗓子唱起歌来。 

“天脏脏,地麻麻,风吹草低见爹娘……” 

围绕着杰克的周遭树林间闪过一个又一个金黄色的身影,数量之多,可能连龙都会退避个
三舍。但正高兴地唱着歌的男人哪管得了这么多,仍是自顾自得大吼大喊。手中倒拖着的
飞刀鼬则是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拖拉痕迹。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扯着破喉咙的剑圣突然止了声、停了步。却不是意识到自己歌喉之差,只是因为要走的路
被一大群飞刀鼬挡住。环顾四周,几乎看得见的地方都站满了他们金黄色的鼬鼠身体,搞
不好整个试炼森林的飞刀鼬都聚集在此。 

蛮不在乎的剑圣笑了一笑,醉意仍有三分。又打了一个饱嗝后才笑眯眯地说着:“怎么?
今天是发生什么大事嘛,需要摆这种仗阵迎接我。”手中依旧抓着那只被他打昏的飞刀鼬
。 

一匹体型在飞刀鼬中不算大也不算小,但那身金毛却是所有飞刀鼬里头最为闪亮的,那条
金尾也远长过它的身躯。这匹最为独特的飞刀鼬四脚着地,弓身向前行了几步,在飞刀鼬
群与杰克之间放下一根黄澄澄的物体,才又退回到自己的同伴之间。 

看清楚了摆在地上的东西,杰克没好气的笑了笑。“黄鼠狼给鸡拜年,叫做没安好心眼儿
。那黄鼠狼提着鸡拜年呢?好吧,算你们的了。下次记得了,别再来找我麻烦了。”放开
了手上的绒尾。倒在脚边的飞刀鼬立刻翻起身,一溜烟地逃窜入树林中,杰克才走向前捡
起地上的香蕉。 

围着剑圣的飞刀鼬群朝着这奇特的男人笑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像是带点钦佩的心情在里头
。没一会儿,聚集起的飞刀鼬群化整为零,散入试炼森林。 

又将香蕉收入怀中,杰克再度迈开他的伐子,扯开了喉咙。“走,走,走走走!我们大手
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跳楼。白云悠悠,蓝天看着我……” 

“唰,唰唰唰!” 

“噢!杰克,是你喔。我还以为哪个呆子敢在试炼森林中鬼叫的。” 

抬头看着拨开树丛,跟自己说话的黄铜龙。它巨大的身躯虽然没有树林高,但相比较之下
人类顶多到对方的膝盖底而已。放松了全身的力量停在最高的树丛顶,却只有让浓密的树
丛稍稍凹下一点,可见试炼森林中的植物有着不输给动物的韧性。 

不过这还引不起这个男人的好奇或讶异,他不满的抱怨:“我是在唱歌呢,说我鬼叫的太
失礼了吧。不高兴,咬我呀!” 

“喉喉!谢了。我不想因为吃了你而酒精中毒,被同族的龙嘲笑。”黄铜龙毫不客气地反
击着。被重重嘲笑的男人倒是不以为意,将不满的表情收回到箱底,换上笑容。“别提那
些了,能载我一程吗?” 

对于这样的要求,黄铜龙感到相当的讶异。小时候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曾说,龙群们之所
以远遁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就是不满人类们指使东、指使西的行为。高傲的龙是不可能接
受别人轻视的对待;更别提更早以前,大陆上的人类是被龙群统治管理的。这个男人不应
该不晓得这些事情吧。 

“别装出那一副想吃人的表情啦。呐,这是车马费。”自怀中取出东西抛给黄铜龙,杰克
笑着等待回答。 

看着手中那根黄澄澄,且闪闪发亮的香蕉。黄铜龙心里想,很多时候一些不必要的坚持是
可以摆到一边的,反正自己也只是要求一个合理的对待而已。表情一变,笑笑地问:“你
想要去哪里?” 

“嗯~”杰克想了好一会儿。“先到大陆东南的河洛三镇,再慢慢找其它人好了。那就河
洛三镇吧。” 

“不要。” 

面对着黄铜龙爽快的拒绝,杰克着实傻了眼。只听黄铜龙解释着:“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而且那里还有点远呢。找一个一天内可以来回的路程就好了。” 

“好吧好吧!”无奈而妥协的男人只有另觅地点。“那就送我到北苍山下的贤子江上游吧
。我曾在那里丢下一艘小破船,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呢。那里只是往南方一点距离而已,不
会再不行了吧。” 

“没问题,上来吧。”笑着把手中的香蕉连着皮丢入口,吞下肚后黄铜龙笑嘻嘻地指着自
己的背。 

没两三下,杰克已经跳上了黄铜龙的背。“那就麻烦你了,而我就先睡一觉吧。别把我摔
下去呀。” 

“放心好了,我会到了目的地才把你丢下去的。”不管背上的人类有没有抓好,黄铜龙双
翅用力一振,将它巨大的身体带向天空。而杰克呢,他早已调好了姿势与位置,在黄铜龙
的背脊上沉入梦乡。 

         ※       ※       ※ 

一叶扁舟悠闲地漂流在江河之上,看似孤独,却难掩一丝自在感。舟上的人悠闲地躺着,
脸上盖着斗笠,不知是睡觉还是在晒太阳。翘起的赤脚则是悠闲地夹住钓竿,在简陋的竹
竿末端缚着一条细绳,不修边幅的手工竿正如同他的持有者一般。水底的鱼钩也是悠闲地
顺着水流上上下下飘动。 

它为什么悠闲?只因为上头该有的悠闲吊饵不知道被哪条悠闲的鱼悄悄叼走了。没了饵的
鱼钩自然没有鱼光顾,所以它也很悠闲。当然了,偶尔有笨鱼来玩弄着鱼钩,不过倒没有
悠闲的鱼悠闲到自愿上钩就是了。 

随着和缓的江流而下,干季的现在,沿岸的人们大多靠着撒网捕鱼过生活。偶有渔夫见着
了这艘不知道打算往哪飘的小船,划靠近后也只是笑了一笑,便安静地离开,为自己的生
计作打算了。打扰睡觉的人总是很不礼貌的。 

不过这样的悠闲却无法永远持续下去。 

“看着点!看着点!小心呀!” 

“碰!”剧烈的冲击摇醒了睡在舟上的人。慌慌张张起了身,捞起掉进水里的钓竿,扶正
了头上的斗笠。贵为剑圣的男人吁了一口气,才发觉到自己撞上了艘小渡船。摆渡的老翁
用船橹撑着自己的小舟,避免两艘船碰在一起。而渡船上的客人一个个都张大了眼睛,看
着不知打哪来的冒失鬼。不过却有一人的态度有些特别,她像是认得这个冒失鬼是谁。 


“这位老爷,您怎地睡成这德行?碰沉了,可谁都没好处呀。”老翁略带责备的眼光说着
。 

摸着后脑袋,杰克哈哈大笑。“对不起,对不起。对了,这位老先生,这里是哪里呀?”
 

“您老──外地来的吧。”老翁看着杰克有别于东方人的金发碧眼,才下了这判断。“这
儿是贤子江的摆渡路线之一,朝着前头的春花镇走。” 

“哦~到这里啰。”笑着将钓竿收好线,拿出了船桨。跟老翁道了谢,杰克慢慢划着小舟
。保持段距离,准备跟在渡船的后头上春花镇打打牙祭。 

见到了舟船停泊处,杰克的小舟先一步划靠岸。挑了个偏僻的空船位,系好自己的小舟,
便提着鱼篓子跟钓竿上了岸。 

走没一段路,就被三五名壮汉挡下。只见块头最大的一个向前走了几步,拉起袖子便朝着
杰克发话。“兄弟,拜过码头没有。这里停船的规矩是大船五十钱,小船二十钱。看你这
艘破船,勉强算个三十五钱好了。” 

看清楚了杰克身上的行头,壮汉伸出手挥了一挥。“在我们这儿,捕鱼的规矩是一百钱。
你上上下下凑一凑,打个折扣算一百五十钱好了。乖乖的缴吧。” 

瞧着肌肉没几块,肥油倒是快要滴出来的手掌,杰克笑笑地举起篓子响应:“可是我没钓
到半条鱼,这也要算捕鱼可太过分了点吧。” 

微一怔,壮汉很快的恢复了神志。肉掌又是晃呀晃的。“瞧你穷酸样,连鱼儿都不上钩。
那就算个空篓子费好了,加加减减一百钱,别再讨价还价了。” 

“别闹了。”杰克有些好笑的说着:“我身上可也没多少,给了你一百钱,我可要饿肚子
了。” 

“你饿肚子好过大爷饿肚子,谁还管那么多。”壮汉似乎是有点不耐烦了。“你可知大爷
我背后的靠山是谁吗?” 

“除了你一双拳头,背后几个兄弟外,还有其它人吗?” 

“大爷我背后的靠山可硬着呢,给我仔细的听好!他老人家双眼如铜铃,两耳能招风,拳
一舞就教强盗倒地,脚一踢就令贼人伏首。正是九九武者榜上,排名七十有八的双拳定江
山,封四海封大爷。瞧你没三两肉,又是副白猴儿样,有名号的就报上来!” 

听到发笑的杰克强忍下笑意,扳起一张脸。“大爷我就是卵蛋如榴梿,屌大能撑船,屁一
放就教黄狗撒尿,屎一拉就令黑狗起肖。正是九九武者榜上,没排没名的杰克杰大爷……
喔!搞错了,是杰克大爷才对。” 
 
  
------------------------------------------------------------------------------
--

第 二 章

------------------------------------------------------------------------------
--

话一出口,一票大汉抡起拳头喊着打。只听一声娇咤,出鞘的君子剑阻下了喊打喊杀的一
群土流氓,与蠢蠢欲动的杰克。这才发觉四周围已经站了不少人看热闹。 

两方一愣,却见一名眉清目秀、樱唇蛮腰,身穿翠袖绿绸、头插珠玉凤簪的美女横剑而立
。众人只有一个念头:好大……哦!不对,大还算好,最主要她很高。姣好丰腴的身材在
杰克眼中是近似于最完美的黄金比例。但因为太高了,足足高出自己两个头,完美的比例
却有大一号的不同感受。 

“你这大娃儿,拦下你老爷干么,找死嘛!要斗,有胆就陪着本大爷上床大战个三百回合
。不过瞧你这般德行──”发话的大汉上上下下仔细地瞧了一瞧。“──我们可能得要有
个三四个人才伺候的了你。”一众人嗤嗤的淫笑着。 

俏脸微红却是沉声不语。君子剑一转,舞出六七个剑花,如彩蝶般进出在一众莽汉之中。
没片刻,淫笑变呻吟,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跌坐在地。唯独这名“大”美人持剑斜指地
面,扫视着身旁倒了一片的臭男人们。 

“可……可恶!”伤势不算重的一群人手脚并用,仓仓皇皇的爬起身。颜面尽失的他们怒
目看着一副无所谓表情的杰克,一边撑着伤腿离开,一边放着狠话:“这笔帐权记在墙上
,我会跟你讨回来的!” 

“等一下!”忽然惊醒的男人看着狼狈的一群人,大声喊着:“喂~冤有头债有主,这笔
帐怎么也不该算到我头上吧。”指着一旁收剑入鞘的女子。“你们要算帐找她就好~喂~
” 

可惜没几个人听清楚杰克的抱怨,被教训过的土流氓一个个远遁离去。只留下杰克一脸无
辜的站在原地,看着走到身边的这名奇特美女,眼角高高的射向那张已经红通通,低垂下
的圆圆脸蛋。嗯~是蛮可爱的啦,不过……“您也太闲了吧,小姐。”剑圣毫不在乎地嘲
讽着,而那张圆圆的可爱脸蛋只有更低了。 

轻叹一口气,钓竿倚着肩,手里提着鱼篓,杰克径自向四周围逐渐散去的人群询问着镇上
的酒铺。女子急忙忙的拎起自己丢在地上的包袱,一声不响地跟在杰克的后头。而我们的
剑圣则是优哉游哉的朝着镇上前进。 

望见一支酒旗子直挑出门外,杰克想也不想的揭过帘子。才一走进铺子里,便有伙计上前
打着招呼:“这位大爷您早,两位么,里边请。”边清理出张台子,笑容满面地站在一旁
候着。 

只见杰克神色古怪的朝后头看了一眼,见着了之前碍事的“大”姑娘低垂着头红着俏脸,
站在自己背后。也没说好或不好,杰克只是走到了伙计招呼的台子前坐定。身着绿裳的女
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台子旁,见没反对也没答应,才静静的入了座。 

见怪不怪的伙计秉持着来者是客的心情,只是笑着:“大爷,您需要点什么?” 

“先烫个两角酒,”放好钓竿与鱼篓,杰克想了想。“有什么好吃的吗?” 

“有,当令合口的菜蔬、肥鱼,既鲜又便宜呀。” 

“随便上个几盘吧。”杰克打发了伙计,瞥眼瞧见了一直跟在自己后头的女子正偷偷望着
自己。猛地头一转,两眼盯着她,一张脸又如海棠枫红般低了下去。 

“喂,茶。”尝试性的命令口吻。只见女子手忙脚乱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各在两人面前摆
了一只。声音是弄得铿铿锵锵,杰克皱着眉头。“别弄坏了,可是要赔的呀。” 

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提起了茶壶倒了个七分满。顺着刚刚的抱怨,女子轻轻地将茶壶
放回桌面。连忙端起自己的茶杯一边喝着,一边躲着射来的视线。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茶
杯里。 

笑嘻嘻的剑圣一手杵着脑袋,一手拿起了茶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毫不遮掩自
己那已经快要走调的眼光。心里头想着哪里来的傻蛋呀?自己见过她吗? 

“大爷,上菜啰。”伙计一口气端着三五个盘子上桌,炒得热腾腾的青菜与煎得香脆脆的
鲜鱼的确让杰克食指大动。没一会儿,烫好的酒也摆上桌。 

猛灌了一碗酒,驱走行舟河上所带来的寒意。杰克通体舒畅,全身上下八百个毛孔都似是
冒出暖暖蒸气。拿起了一双筷子,一边挟着菜肴,一边喝着酒,又一边看着脸红发臊的大
女子。 

“是谁胆敢招惹我的人呀!”一个腰系铜牌的白衣书生在码头那群莽汉的簇拥下,进到了
酒铺子里。虽说他像是个白衣书生,却没半点儒气。一脸横肉,满面凶相,倒如猴子戴衣
冠,十分不搭也十分可笑。 

“阿爷,便是那浑小子。”发话指着杰克的正是在码头被教训了最凄惨的地痞。身上还贴
了几处狗皮膏药,缠了不少泛黄的布条,看起来一副落魄模样。 

心头一怔,杰克不禁肚子里大骂:什么时候又跟自己有关系了!怨怼的神色毫不保留地挂
上脸,斜眼瞪着坐在一旁的女子。看着她一副将视线飘到一旁,拿起饭碗遮起脸、扒着饭
的害羞模样,杰克又忍不住在心中发笑。 

一众恶人才要走向前,找麻烦,只听一旁有人发出了轻蔑的声响。“哦~排行七十八,阁
下是?” 

听到有人问起了名号,跟着进来的喽啰们立刻摆开仗阵,如众星拱月围在白衣书生旁。“
我们阿爷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拳打南山猛虎,脚踏北海蛟龙的双拳定江山,封四海
封大爷。”听着众人的吹捧,封四海故作风雅,甩开折扇轻轻摇着。 

“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地我兄弟俩就不知道。”冷冷嘲讽着的是坐在酒铺子角落
的一对兄弟。两人相貌神似,却各自带着文武的气质。一袭青色布衣,却也衬着他们不凡
的身段。分别瞧了个清楚对方,带着些许武气的男子站起身。“争排名来的,有胆一较长
短么?” 

“哈!”折扇一收,封四海带着露骨的鄙视目光。“多少年来也没人敢争我的排名,瞧你
后生小辈,胆敢如此狂妄。报上你的排名来。” 

“我兄弟俩初下山,便是要拿下你的排名来开胡。”瞧着对方的跩样,封四海看了是勃然
大怒。“看来不施展施展自己的手段,猛虎可得被狗欺上天去了。”摆出个架式,便要上
前搏打。 

另一带着些许文气的男子站起身,冷言以对。“哼!争排名不在扰民,出去较量!”说罢
,潇潇洒洒的走了出酒铺。一众地痞流氓倒也不敢阻下这威风不可挡的男子。而他的兄弟
却似无事般,只坐在自己桌前,顾着吃菜喝茶。封四海甩了一眼撇了腿,随即步出酒铺外
。 

两人往大街一站,便有好事之徒围了起来。封四海的喽啰们更是鼓舞聒噪,只差没拿锣钹
出来敲。而杰克仍是坐在自己的桌前,莫名其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不过这些对他而言,
倒是个不错的配酒小菜。 

止住了围观者的喧闹,封四海将双手拢到身后,撇头冷笑:“我封四海双拳不打无名之辈
,报上名来!” 

“介家三十九代孙,嫡长,单名一个凉字!”此言一出令围观众人大为震惊。连封四海都
仓皇地退了半步,口中慌恐地念着:“介家八卦掌!” 

须知八卦掌为江湖上极为平凡的武功。但介家人只会八卦掌,也只练八卦掌,一套寻常武
功在他们手底下却非寻常。个中理由无人知晓,只知武林四大名家之首的介家从不轻易涉
足江湖。每有介家人出来闯荡,必会立下一番功业,留下一番大名。当然,不论是盛名抑
或是臭名。 

只听大喝一声:“看招!”介凉踩着后天八卦步,如游鱼般攻向封四海。一方年轻力壮,
且气势正焰;另一方却早被介家大名吓得缩起了胆,收起了拳。一消一长间,胜负于片刻
内分晓。 

踏着倒地的蠢书生,介凉一把摘下了封四海腰际的铜牌,拿在手中掂了一掂,仔细瞧着。
而坐在酒铺里,另一个介家人却像是早已知晓这场比斗的结果,轻松地吃着桌上的酒菜。
一众地痞泼皮正驱喝着围观的人群,将他们失了排名的老大扛离现场。 

“嘿!阿启,这就是近十年来让江湖争斗不休的武者令。”介凉把玩着手中的铜牌,走回
到自家兄弟身边。 

旁边瞪大了眼睛瞧着的杰克看清楚了武者令,不禁哑然失笑。除了材质为铜,其下篆刻了
七十八的大字外,花纹、形状与上头的那个“武”字都和自己怀中的那块铁牌相若。 

“好小子!笑啥!也不知道你爷爷我帮了你们这一遭,还不摆桌酒谢天地。只顾着自个儿
傻愣着笑。瞧你们下一回还遇不遇得到我们这种贵人!” 

察觉到放言警告的是那桌介家兄弟,杰克抱着后脑袋哈哈一笑:“被看见啦。抱歉!抱歉
!没什么事啦。只是看到那块铜牌和我的铁牌有点像,才觉得好笑而已。” 

“铁牌?”介凉也是哈哈一笑。“纵然我们才刚下山,也是对此道有一定的了解。九九武
者榜中前九之数,以金铸牌;入七七四十九之数,以银铸牌;余此,入九九之数,皆以铜
铸牌。哪里会有铁牌呢。” 

哦~还有这些鬼东西呀。杰克在心中感叹着太久没来东南了。但他也不以为意,自怀中取
出了铁牌煞煞人家的威风。毕竟对于惹上头的人,他都不会不理睬。你说没有我偏要证实
有,你说不可能我偏要做到来。 

铁牌一出,令酒铺内众人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言语。杰克才又笑嘻嘻地收了起来。 

“好!你也有武者令,就让我们两人来争个排名!别说我大哥有,而我没有,失了介家的
颜面。” 

面对着挑衅,杰克只是头一偏。“不要!” 

“好个不省事的白猴儿!”桌子一拍,戟指大骂:“没胆鬼!便是三岁小儿也知道榜上有
名者都不能推迟下位者争排名的要求。你这番说不,就代表着你根本没有资格占着排名。
还不快快将你身上的武者令交出,省得大爷我将你打得七窍生烟。” 

“交给你?”杰克冷笑哼了一声。“怕你没资格接呢!” 

“你……”刚要冲上前去,却被他兄弟──介凉给阻了下来。“阿启,等会儿。他刚刚拿
出的铁牌上可没有数字排行呀。照我看,你争了也没用。” 

“什么!”一听清楚他大哥的说辞,这更让他生气了。“莫非拿个西贝货便来充武者令骗
吃骗喝,这不是侮辱了正牌的九九武者榜上之人嘛!瞧我教不教训你!” 

“笑~话!”杰克转了个位置,翘起二郎腿。勾起摆在一旁的钓竿遥指着生气中的人说:
“你这种程度的家伙,我放个屁就解决了。还轮得到你教训我?” 

“你说什么!” 

后头跟杰克坐在同桌的女子也是拉着衣袖,拼命摇着头,示意不要惹对方发火。“噗~”
的一个声响,贵为剑圣的家伙放了个响屁。 

只见对方听了,仰头哈哈笑着:“你屁也放了,怎没……”话还没说完,只发觉自己的视
线怎么颠倒边了。脑袋上头是硬梆梆的黄土地,连自己的大哥都倒立沾着天顶,一脸惊恐
的模样。 

“啪!”在不觉间,自己已如乌龟般五爪平趴在地上。而背上是沉如泰山压顶。 

“我就说嘛,放个屁就能让你失去了平常心。说这个屁能够打倒你,可一点都不过份吧。
”杰克坐在别人身上,借着钓竿勾了介家兄弟桌上的酒壶,咕噜个几口干了一壶酒。 

“你这个该死的……”“啪!啪!” 

两记掌掴让人止了声。杰克却是若有深意的念着:“年轻人~”摇摇手中的空壶,笑着看
站在一旁,却不敢有任何动作的介凉。“酒没了,可以再来一点吗?” 

宛如被蛇盯住的青蛙,介凉根本不敢有丝毫踰矩的举动。“这算是强人抢劫吗?”介凉看
着被坐在别人屁股下的弟弟,无奈地笑了笑。杰克偏着脑袋想了一想。“我想……算吧。
” 

“伙计,”招呼着看店的伙计,介凉吩咐着:“再整治一桌好酒好菜来,算我的。” 

坐在别人身上的杰克这才笑笑地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桌旁。招呼着伙计:“再打个三斤
酒并个酒潭子,一并算他们的。” 

站在原地的伙计带着疑惑的表情望了望介家兄弟。当看到介凉笑着点点头,这才挂上了一
贯的笑容,满口答应地进到内里吩咐着厨房。 

坐定的杰克看到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子,那张圆圆的脸蛋傻瞪着大大的眼珠,只是笑
了一笑,便喝起了自己的酒来。 

这时介家两兄弟都整理好衣装,欠身站到杰克身边,拱手施礼。“不知有高人在此,介家
小子若有冒犯,请多海涵。” 

左首站着,一脸略带文质气息的介凉躬身一礼。“介家三十九代孙,嫡长,单名一个凉字
。” 

右首一人,带着较为豪迈的气魄,也是刚刚被杰克教训的男子同样躬身一礼。“同介家三
十九代孙,行二,单名一个启字。” 

挟着菜,咬着筷子的杰克只是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略作响应。好不容易才吞下嘴里的东
西后,笑笑地嘲讽着。“怎么口气态度改的这么快?” 

介凉前行了一步,躬身回答:“家父出门时有交代,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大伙儿心知肚明
。若把输局当赢局,可就只是笨蛋一个了。您的功夫,我兄弟俩是佩服的。” 

“嘿,大爷,好酒好菜来啰。”伙计又端了几盘热腾腾的烧鱼、烤鸡上桌。杰克挟了一口
尝着,见着了站在身后的两人。介启露出一副馋样,真是不用旁人多解说,也知他心里在
想什么。“坐下一起吃吧,反正是你们付账的。”两人也高高兴兴地坐在一旁,吃着桌上
丰盛的料理。 

吃了一会儿,介凉举起了酒杯。“不知这位大侠尊姓大名?” 

“别来跟我大侠小侠的。”杰克摆摆手。“杰克?K?罗博茨。叫杰克就可以了。” 

“原来是杰克先生,久仰久仰。”介凉拱拳施礼。“我兄弟俩功有小成,得家父之允许欲
闯荡江湖,历练历练。却不知尊驾欲行何处,可否容两个小子随侍在侧。”而一旁介启还
在食物中拼命。介凉一记肘击,才叫介启也边咬着鸡腿,边拱拳施礼。 

面对介凉的要求,杰克只是露出不解的眼光,回了一句:“怪胎一群。”当目光缓缓地移
到身旁的女子身上时,只见对方又是红着脸别开视线。笑了笑。“随你们了。反正脚长在
你们身上的,要走去哪也不关我的事。还有,叫杰克就行了,我讨厌先生后生的字眼。”
 

听这回答,该是答应的意思吧。 

“嘿,大爷,三斤上好的白干。”伙计又跑出来打岔了。这一回他提了一坛子的好酒,酒
香烈烈使人醉,杰克闻的是眉开眼笑。还提了一篓子的鲜果,这倒蛮让人不解的。“大爷
,这篓鲜果与这餐,店主人交代下来由咱们负责了。还托您的福教训了横行镇上的强人。
失了武者令,也容不下他继续作威作福。这权表小店的心意。” 

哈哈一声,杰克提起了酒坛上的麻绳立起身。其它三人也连忙起了身,介凉还拿出了几贯
钱在和伙计推托。介启倒是急忙扫空了剩下的几张盘子,咽下肚。看着紧跟在杰克身旁的
女子,学着他大哥的口吻躬身一礼问着:“还不知这位女侠尊姓大名?” 

刚灌了一口黄汤,杰克封紧了坛口,顺口回了一句:“不知道。”才把酒坛甩过肩后,信
步走出酒铺。只听介启拱拳施礼说着:“原来是不知道女侠呀,久仰久仰。” 

霎时间整个酒铺里尽是哄笑声,唯独介启一人不明究底拱手孤站在原地。连总是一副害羞
样的大姑娘都半掩起了嘴,嗤嗤笑着。但还是拎着包袱,紧紧跟在杰克身后。而半走出门
的男人,只是哼笑了一声。“菜鸟!” 

“大哥,他们笑我。”介启一脸无辜样,看着自己的兄长。 

无力跟酒铺伙计讨价还价的介凉拖着自己的小老弟走出门外。“我说,您就少说个三两句
吧。没的光坠了介家的脸皮。” 

回到了码头边,介家两兄弟已经立在自己的小船上,来到杰克的舟边等待着两人解缆行船
。且不说大陆东南靠着枫子江与其一众支流,将整块地切割的数也数不清,加上历来运河
河道,早已是把河当路、把船当马。人道五步一走、十步一舟,行船比行车方便倒也不是
贫嘴。所以古来行走东南江湖的侠客,多少都有艘自己的小舟。当然还是有着许多的例外
。 

看着还站在码头上的翠杉女子,杰克只是坐在舟里跟她眼对着眼。看她一副欲言又止,有
话说不出的模样,杰克也大概了解她只是不好意思毫无理由的要上自己的船。 

“划桨会划吧?” 

头点点。 

“游水会游吧?” 

点点头。 

“知道湄陇镇在哪吧?” 

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好,上来吧。慢慢朝着湄陇镇走就行了,船就交给你了。” 

女子兴奋地将包袱抛上舟里,轻轻巧巧地上了小舟,坐到了杰克的身边。缆绳一解,推离
了码头边。两人共乘一舟,行在贤子江上。 

将斗笠带上头,拿起了鱼篓找出里头的饵。饵缠上了鱼钩,向着河里一甩。杰克只是轻轻
握着钓竿,任凭鱼钩鱼饵飘向他方。 

坐在舟的另一头,女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杰克的背影。一手拿着桨,只是略为调整着舟行的
方向,便顺着水流而下。杰克斗笠下的金发辉映着下午的阳光,看起来十分的耀眼。这些
都让她回想起那仅仅一回的见面…… 

“喂!你叫什么名字?”杰克低沉沉的声音像是只为询问而询问。 

“嗯~我──”细如蚊蚋的声音,却掩不住她曼妙的嗓子。但她仍是怕羞,而迟迟不好意
思回答。“──叫做……” 

“呼噜~” 

头重重点下去的男人已经睡着了,看来就算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也是多余。介家兄弟的小
船就行在一旁,一人操橹跟着小舟;另一人则打坐入定,细细调息。雀鸟双双掠过河面,
雁鸭横过天际。属于自然的乐音充斥在流水之间。翠杉女子操着桨,只顾瞧着杰克的背影
。 
 
  


---------------------------------------------------
第 三 章

------------------------------------------------------------------------------
--

轻轻的碰撞,和一般行舟河上的感觉不太一样。敏感的剑圣勉强撑起一边的眼皮,映入眼
帘的是背着落日的娇人正将小舟靠了岸,缚着船缆。眉角余波、目光如水,身躯一摆就如
同灵凤飞舞。特别是唇边的那颗美人痣,紧紧地吸住了剑圣的视线与心志。 

双眼一张,杰克猛地向后一弹。小舟上的空间不大,两人间的距离也不远,几乎高出自己
两颗头的人所给的压迫感非同小可。这一摇晃,差点把两人颠下舟。急忙忙撑住船体两缘
,稳住了小舟,杰克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的翠衣美人同样露出惊恐的表情,看向自己。杰克意识已经完全恢复,一副无所
谓的表情。“哪~看什么?我只是一时间看着你看傻了而已,”这句话让人心底着实欢喜
,但杰克只是探头看着四周,继续说着:“真是的,要吓人也不是这样吓的。长得这么魁
武,你是喝龙奶长大的吗?真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有巨人族的血统。怎么,这里是湄陇镇吗
?怎么跟我的印象不太一样。” 

只见眼前美人泪眼汪汪,两支手紧抓着膝盖不放。杰克话也不多说几句,劈头照面便是一
掌刀伺候。“别装这什么鬼模样,我只是照实讲而已。”五指成爪,兜在那张圆圆的脸蛋
上,使劲地推了开。“还不讲这里是哪里呀!” 

有些沮丧地退了开,女子就坐在小舟的另一头。低着头偷眼瞄着杰克,脸红微羞细声说着
:“还没到湄陇镇呢。介大哥说天夜了,权在此处歇个息,明儿赶早再出发。” 

也没见杰克说好说不好,他只是收起了钓竿,提起了鱼篓,便朝着岸上前进。前头介家两
兄弟已经垂手随伺在路旁等候着,一等杰克过了身,两人便恭恭敬敬地跟在他后头。还在
小舟上的翠杉女子也连忙缚好船缆,拎起包袱跟着上了岸。 

渡船头所连结的地方是一处小驿站,只有几家店铺卖着过往旅客的生活必需品。接近黄昏
的时刻,这几家铺子都在门口打起了灯笼。而此处比较热闹的是一座三层楼的建筑──悦
来客栈,特别底下还停了三辆马车。要知道在东南舟多车少,马车根本是有钱人的玩意儿
,一般人不会去想养个几匹马,保养个一辆车的。 

杰克一行人进到了客栈内里,哄笑声与划拳猜酒声不断。也没见人来作个招呼,好几名伙
计都只顾着客栈内厅三四桌相熟的客人,应付着他们寒喧喝酒,顺道讨点赏钱。一行人就
这么罚站了好一会,反倒是杰克径自朝着客栈内较为安静的一角走去。 

刚从内进出来的掌柜像是看到了什么,连忙陪着笑上前招呼着杰克一行。“客倌,四位么
,赶紧里边请。外头风大。” 

瞧仔细了介凉系在腰带上的武者令,掌柜的吆喝一名伙计上前。“客倌莫不是要寻我们石
大庄主?三庄主正在小店款待着客人呢。需要小的通报一声吗?” 

“不,省了。我们只是路过的而已。借问店家这里是何处?不知前去湄陇镇,还有多远的
路程?” 

“这儿是名剑山庄底下,做的是招呼来往客人的小本生意。”掌柜的简单回答,认真地看
了一下上门的四位客人,回头询问着:“不知客倌是行船还是走车?” 

“我们坐两条小船。” 

“便是行船,顺着贤子江而下,岔入湄子江,再走陇济渠,约莫半日的光景就到了。” 


点了点头,介凉自怀中拿了些铜钱递给掌柜的。“那好,帮我们整治一桌酒菜来吧。余下
的再说。” 

“找张偏僻的桌子吧,省得闹哄哄的。”杰克走过了众人身边,介凉也点头示意伙计照做
。一行四人便入了桌,各自放松了筋骨,消除行船的疲累。 

坐入席内,介启首先开口说话。他望着后头那几桌热闹处。“大哥,名剑山庄在江湖上也
算是小有名气。要他们三当家的亲自出来迎接的,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介凉只是晃了一
眼,便回了一句:“不知道。” 

仔细瞧了一下,居然还有个约六七岁的小孩子穿梭在桌子间嘻闹奔走着。有时弄翻了人家
手中的酒杯;有时偷偷摸摸的走近桌子,突然一把抢过桌上的花生米跑到一边,吃没几颗
就随手一丢。只是大家都敢怒而不敢言,拳头一握,牙齿一咬,立马换了张勉强的笑脸哄
着小孩子。介凉不禁心中感叹,哪家的野孩子呀?要是自己小时候敢这样乱来,还不被家
中的长辈喝到外头扎他个一天马步,连吃拉都不准。谁帮着讨饶,谁倒霉。 

热腾腾的酒菜没一会儿就上了桌,大家拿起一双双筷子准备夹菜尝鲜。杰克更是替自己满
满斟了一碗烧酒,瞧着蒸气闻着香气,准备一饮而尽。突然心头闪过一丝不对劲,耳里是
小孩子的尖叫声由小变大。喊声要糟时,猛地立起身却是来不及,在客栈里横冲直撞的小
鬼扑向杰克,整碗酒一滴不留地都被杰克的那身破衣服给吃去了。 

砸了酒碗的男人斜眼看着一旁的小孩子,只见那小鬼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自
己做了错事。一边看到的店内伙计连忙上前陪不是,收拾着破碗碎片,换了只新碗给杰克
。 

“这里面有什么呀?”小孩子一边用他那幼稚的童音说着,一边拿起了杰克的鱼篓看着。
手伸到里头掏呀掏的,“哎呀!”一声,便把里头的鱼饵给丢到了地上。还一面念着:“
这什么肮脏东西呀,好脏呀!”一支手便朝着杰克的衣服抹去。 

沾满泥巴的手还没擦到杰克的衣服上,就被这个已经不耐烦的人轻轻地抓住。举起了小孩
子的手,杰克大喊着:“谁家的小孩呀?看一下好吗?” 

最为热闹的几张桌走出了几个家人,将小孩子死劝活劝了回去。杰克也不与他们计较,顾
着在新碗斟满了酒,闷着气干了一大碗。挟了几块牛肉,正尝着牛肉的鲜味,只见旁边的
介家两兄弟四只眼瞪大着像颗球,嘴里的食物还没吞下肚。坐在一旁的翠衫女子更是惊呼
一声:“小心!” 

头硬是一偏,手中的筷子挟住了朝着自己后脑袋飞来的其中一个暗器,那是一粒花生米。
转头一看,在客栈内瞎胡闹的小鬼就站在后头扮张鬼脸,口里更念着骂人的调子:“白皮
猴儿金毛狗,娘亲跟猪配到种。一身邋遢没人理,去跟猪狗作朋友。白皮猴儿金毛狗,…
…” 

被骂的人还没生气,坐在一旁的人倒是火了起来。翠衣美人重拍无辜的桌子一记,咻地起
了身,怒目瞪着小鬼头。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只听他已经哗的一声哭了出来。 

“呦!俺的宝贝又怎么啦?”最热闹的几张桌上走出了一名妇人。看她脸如三月桃花,暗
藏着风情月意;身子是摇曳生姿,活脱个摇死人不偿命。红蓝搭配的绢衣桶裙,头上插满
了银钗宝玉,当真是美艳生姿。她一步步摆了过来,抱起了孩子轻抚着小脑袋。后头更是
围了一大群人。“宝贝,没人伤着你吧。” 

“娘,他们凶我。”小孩朝这美妇人哭述着。只见这妇人脸色一改,大剌剌的骂了起来。
“你们这群是哪来的死泼皮、臭瘪三,胆敢欺侮俺的孩儿。还敢再来,瞧不瞧俺教训你们
!”这一骂,虽说是怒眼圆张,但却是怒得巧妙、嗔得刚好,只把她一张俏脸衬托出谁也
讲不清的味道。 

脸色又是一变,这美妇人带着慈爱的笑容安慰着自己的孩子。这不同的转变中却又都是恰
到好处,各有各的特色。但被骂的这一群人……大多数还是莫名其妙的,明明受害者是他
们。尤其是站起身又特别显眼的翠衫女子,话都还没讲半句,自己倒是又不好意思地坐了
下来。 

站在美妇人身后的一群,一个穿着最为华丽的男子趋前放话:“你们几个都是外地来的吧
,少在名剑山庄的地盘惹事。小心要你们进得来,出不去!”表情也是一改,便朝着身旁
的美妇阿谀奉承。两人间淫言秽语,眉来眼去不在话下。 

“嘿,咱们的小祖宗没事吧。” 

“瞧你关心的。这可是我的小祖宗呀,什么时候又跟你勾搭上干系了。想把俺弄上床尽管
把些甜言蜜语来哄我。说吧,说吧,瞧我开不开心,欢不欢喜。” 

“不要大声嚷嚷,不要大声嚷嚷,这话只能摆在心里头想,不能说出口的。谁知道追着江
湖十大美人的登徒浪子们,会不会怨死我哩。” 

“呵,不能说,只能想。这不是讲明了么。”美妇人边走回自己的席位,边朝着调笑她的
男子刮了刮脸。而她抱在手上的孩子呢?那小鬼尽是从他老妈看不见的脑袋后,对着看他
的杰克一行人做了个鬼脸,吐出半截舌头。 

“十大美人?”一旁介启对这个名词起了点反应。介凉想了一想。“莫不是十大美人中排
名第七的俏寡妇阎如湘。据说她生性风流,男女兼收,身旁还带了个小煞星。光论跟她发
生过关系的,足可坐满两艘五牙大船。床上功夫更是了得,也不知道御死了多少男男女女
。” 

“嗯~”介启认同地点点头。“不管怎么看,都跟传闻很相像。看来这妇人就是阎如湘了
。” 

“哼!”杰克有点不高兴地捧着酒碗,任由坐在一旁的翠衫女子斟满酒。一口干了之后又
将酒碗伸出。“再来!”完全不理会介家兄弟的对话内容,只顾着自己吃酒。 

“啊!小心!”坐在杰克对面的介启一声惊呼,想帮也帮不上手。 

“杀~”一个稚嫩的童音尖声大喊。看着他撮根短木棒,头顶斜戴着一只大碗,活像个冲
锋陷阵的士兵,朝着杰克的背后冲来。 

谁都来不及作出反应,杰克已经背过身一手抓住小孩的细颈子。看也没看、想也不想便是
一紧,登时了帐。“嗯,安静多了。喂,酒。”另一手手上的酒碗又是递向前。只是这一
回没有人有反应,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软在地上,脖子呈不自然扭曲的小孩。 

“啊~儿子呀。”俏寡妇阎如湘急忙忙地跑将过来,抱起了她的孩子哭喊着。“你这个狼
心狗肺的狠东西。孩子有什么罪过,他还有似锦的前途呀。儿子呀~”更有不少人手里拿
着武器,奔上前围在杰克等人身旁。 

“似锦前途,哼!”杰克语带不屑,抢过了翠衫女子手中的酒壶为自己斟满。“看你教小
孩的模样,他能有多好的未来我才不信。只是多一个祸害世界的败类而已。” 

“你说什么!”一群人沸沸扬扬的高举各式武器,瞪着出言不逊的杰克,连带着他身旁的
人也一齐成为了目标。而介家两兄弟与那名高大的翠衫女子这时还兀自傻着,搞不清楚状
况。 

抽出一旁家人递上前的长剑,阎如湘挟带着怒意剑指杰克。“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今日
要你为我的孩儿偿命!” 

“理由~笑话!”杰克握起一旁的钓竿,慢慢的站起身。转头怒看围在身后的众人。光这
一扫视,已让不少人退了半步多。他一个字一个字缓缓的念着:“养子不教谁之过?教子
不严谁之堕?是我这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吗?” 

“喝!”娇咤一声,阎如湘长剑挺出。却被杰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住了面门,手中
持续使着劲、加着力。一张俏脸在杰克的手劲下早已歪曲变形。“难不成要你们背三字经
,你们只会说“干你娘”三个字嘛。可不可耻,丢不丢人呀!” 

“可恶!上!”领头的男子一声令下,一众家人各自抡起武器攻向前。杰克扣着人的左手
只是一甩,将人甩开的同时更将整张脸留了大半在手上。只见一片血肉模糊,怵目惊心。
 

失了面容的俏寡妇娇躯被甩向冲上前的一众人,扑倒了不少人,更阻下了大部分人的行动
。几乎没人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凶神恶煞却不得不教他们回到现实
,哪怕只有一瞬间! 

没有人来得及尖叫,或者说没人叫得出声音。不管是因为没命叫的,还是没胆叫的。所有
还活着的人只是愣着眼,看着站在客栈大厅中央的男子。一头金发与一身粗布麻衣乱糟糟
地沾满了鲜血,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而他手中的钓竿与左手就是他的凶器,比起
还遗留在场上的断刀断剑还要凶的凶器。 

“哼!破坏吃饭的心情!”杰克一甩手上的钓竿,将鲜血全数甩到一旁。再勾起了鱼篓、
酒坛,便朝着客栈外走。留下吓傻的一群人。 

首先恢复神识的是那名一直跟在杰克身后的翠衫女子。她望了望那孤独的背影,就拎了自
己的包袱急忙忙跟将上去。介家两兄弟则是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场中的修罗
图与杰克的背影。相视一愣,还是胡里胡涂地跟了出去。 

而客栈中的这场血案,自然有伶俐的伙计前去通报名剑山庄。 

站在小舟上,一脸怒容的杰克身上正冒着蒸气,他之前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身上的鲜血
清洗干净。这时仍旧是把小舟交给那名翠衫女子负责,赶着夜朝湄陇镇前进。介家兄弟的
小船仍是跟在后头,不紧不松。没人谈论刚刚发生的事情,也没人敢向杰克多说半句话。
一行四人两条船就这么保持着死寂般的沉默。 

突然傲立船头的剑圣有了动静,他锐利的目光扫向岸边一个小小的火堆上。只见岸上停了
艘小船,火堆旁只蹲了一个人。好象是在烤鱼吧。 

一阵风轻轻扬起,小舟也没起半点晃动,站在船头的剑圣已经不知行踪。惊吓到的翠衫女
子赶紧一扭头,失去踪迹的剑圣果不其然已经上了岸。身为凡人只有拿出两根木桨,拼命
的划船上岸而已。跟在后头的介家兄弟也是同样的动作。 

“嗯~好香的烤鱼喔。”一改原先的杀气与怒意,杰克闻着烤鱼的香味,舔着嘴巴赞美着
。“能分我一些吗?”杰克一边问着,才顺道看了清蹲在火堆旁的人长得什么个模样。 


眉似初春柳叶,暗含云恨雨愁;纤腰婀娜,端是个燕懒莺慵;檀口轻盈,足可令蜂狂蝶乱
。水色丝裳,色单调却不使人腻,配在她身上,却是个刚刚好。连杰克都不禁在心里头赞
道,好一个美人。 

“分你?可以呀。”水裳女子浅浅一笑。声音如新莺,笑容比月牙,看的是令剑圣差点把
持不住。只见她眉头一别,哎呀一声。“人这么多,可不够吃呀。” 

回头一望,江面上的两条小船也都靠了岸,船上三人一齐来到杰克身边。见着了以前这惊
为天人的美女,介家兄弟也是一傻。而这水裳女子却不甚在意其它人,虽然看到身高有些
“特别”的另一个美女,她有分了心思多注意一下下。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还是在突然出
现在他身边的陌生人身上。 

“不打紧。”杰克只是对着眼前的美人一笑,准备着钓竿走到岸边。只听后头那美人清雅
的声音又来说着:“现在才来准备钓鱼,不嫌迟么?” 

准备着钓竿的人也不搭腔,连饵都不用。相准了江面水流的波光,钓竿一甩而出。手腕是
一甩一勾,便将钓竿抽了出江面。只见有着四条鱼被绑着鱼尾,倒拉出了水面。腕一转,
四条鱼活跳跳的落到了火堆旁。 

“哇,好俊的一手功夫。”蹲在火堆旁的女人甜甜地说着。一双大眼睛更是带着崇拜的滋
味盯在杰克身上。“你很强么?” 

“这样看你对强的定义是什么了。”走回到火堆旁,杰克简单的回答着。将钓竿摆到一旁
,一支手伸了出说:“刀子借我一下。” 

将腰际一柄雕工精美的袖刀递到了杰克手上,这时其它人也发觉到她腰际系着一面银牌,
武者令排行第四十九。她本人反而不太介意这些,只是回答着杰克的问题。“强就是可以
把我打得希哩哗啦的。” 

“那我的确很强。”抽出袖刀轻握,只在手中溜滴滴地一转,使刀使腕加使臂。三两下,
清好了鱼肚带鱼鳞,刀却没沾上半点湿。不过杰克还是朝着衣服抹了一抹,清好刀后才收
起,交还给那水裳女子。 

面对着杰克的态度,水裳女子略为不解。“你虽然口里说自己很强,但为什么好象心里却
不觉得自己很强?” 

“因为我还是知道有人可以把我打得希哩哗啦。知道了这种事情,哪有狂妄的资格。”使
了站在一旁的大美人检几根树枝,杰克串好了鱼递给水裳女子。接过鱼的她只是展开了笑
容。“哇~世界真大。” 

“是呀,世界真的很大。”杰克笑了笑,略带好奇的问了一句:“你的名字是……?” 


“焉嫣。”一边将四条串好的鱼架在火堆旁,一边简单回了杰克。 

“烟烟?蛮好听的绰号,……”话还没说完,只见水裳女子又笑了出来。“不是啦~”拿
起地上的枯枝,写着地。“我姓焉,单名一个嫣,有女字旁的喔。” 

“焉?真是个怪姓氏。”杰克直接坐到了地上,评论着自己的感想。但站在后头的介家兄
弟却是吃了一惊,因为焉家与介家同样都列名于武林四大名家。而这个焉嫣也是出道没多
久,看她的武者令,不但是站上了四十九的排名,更被武林人士列名为江湖十大美人的第
三位。 

不过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杰克知道了几成,他还是一副依然故我的姿态。“对了,焉性
少见,你有没有遇过跟你同姓的人呀。” 

“有呀。”面对着问题,焉嫣只是露出尖尖的虎牙,甜甜一笑。杰克也略兴趣的追问着:
“谁呀?” 

“我爹跟我娘。” 

…… 

这该算她理解错误,还是…… 

总之剑圣被这一记心理攻击打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副呆脸看着笑笑烤鱼的美人。
 

身旁好象有点不对劲? 

转头一看,只见那名翠衫女子又是泪眼汪汪,直盯着杰克看。 

念头一转,杰克已经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搔了搔杂乱的金发,想了一下后
才开口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说吧。” 

不管是河风、虫鸣还是夜枭都比这个大美人的声音来还要来得大,真不知她胆子是长到哪
里去了。“我叫做……” 

“喂!大庄主,就是这一伙人!” 
 
  


------------------------------------------------------------------------------
--

第 四 章

------------------------------------------------------------------------------
--

数也数不清的火把从江面上,从山林里冒出来,团团围住了杰克一行人。焉嫣兀自烤着鱼
,对外头的变化不理不睬。介家兄弟仍是垂手候在一旁,没任何动静。好奇的剑圣则是看
着一群又一群人来来去去,颇感有趣。倒是来不及把名字说出口的大个儿美人,机警的抽
出了长剑,守在杰克的身前。因为对方的来意很明显的不友善。 

江上一艘三桅大船装饰的是灯火通明,活像是从龙宫开出来的宝船,红漆木雕不在话下。
船上放出了数条小舟,载了十数人上到岸来。见的一名武人是气派非凡,虎步龙行,来到
了杰克一众人面前。仔细一瞧,腰上却是紧紧系着一块美玉与一面银牌,武者令四十整。
 

“石庄主,干下这事儿的便是这个外地人。”一名粗活打扮的站在这名武人身后,指明了
杰克。被尊称为石庄主的武人怒极向前踏了一大步。“哼!就是你这只金毛猴儿杀了我兄
弟。” 

开头就不是好话,不过得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常反应。 

“啊~什么?”杰克笑脸以对。其实在烤鱼香气的诱惑下,他根本忘了自己干过什么好事
。而这样的态度却只是激怒了对方。 

“别说刚刚在悦来客栈大开杀戒的人不是你,我们可是人证确切。一共三十一条人命,其
中更有妇孺幼童。你说这笔帐该算到哪去!” 

“三十一条人命?真的是你做的吗?”听着这严声厉辞的指证,一旁烤着鱼的焉嫣露出了
少见的好奇心。纵然话里头的干系重大,但她说起话来仍是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与声调,
让人听得又气又喜。 

“哦~哦!”作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杰克点点头响应着:“是呀,是我没错。”立起身
,闪过了挺剑站在面前的大个儿美人,走前了几步。“看你这般仗阵,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了。直接了当的说明白你想做什么吧。” 

看清楚了在场众人,石庄主拱手一揖。“在场的朋友听本人说一句,我问明了这事儿跟其
它人没关系。本山庄只要拿下了这个外地人祭我兄弟,识相的就不要出手倒帮。”再特别
看向坐在火堆旁的焉嫣。“纺花飞烟焉女侠,同为九九武者榜上人,石傲天在此只求您两
不相帮。焉家大名如雷贯耳,没得辱没了先人的名声也不太好听。” 

一席场面话说完,硬是把其它人给钉死在原地。就只有那大个儿美人理都不理,只顾着自
己挺剑相帮着杰克。只是上前没几步,就被钓竿阻下了路子。 

“多谢你的好意了,红娘。不过你还是退下吧。”杰克朝着大个儿美人眨了一下眼。只见
她傻着眼看叫出自己名字的男人。杰克轻轻一笑。“我刚刚突然想起在棠沙江上送了我一
支钓竿的小女孩,只是你变大了好多。那支钓竿也不知道掉哪去了。” 

趋前几步,站在两群人的中间。杰克挺着钓竿遥指石傲天。“你确定你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就好。基本上要拿我的脑袋去祭谁我都没关系啦。”将钓竿架到肩上,丝毫不管其它人的
反应是怒是悲。“不过我一贯的原则是:有本事,自己来拿!” 

挑明战意的杰克惹来一群人的聒噪。高举着铁钩、长剑,围在四周围的人马哪怕没有个百
余人。不过这种小场面还惊不倒这个历经了风风雨雨的男人。当初面对着万人黑羊骑士团
,那股沉闷的杀气比起闹哄哄的气势还要难忍受的许多。 

“哼!剑来!”石傲天从背后的手下处取过一柄长剑。只见剑身在月光下隐隐流出一阵阵
青蓝光芒,冷寒感直迫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使了个剑花,指着杰克。“对付你这种废物
,我寒泉剑海石傲天拿着稀世神锋寒泉剑只须出三成功力,就教你伏首称臣。看剑!” 


剑走轻灵,配合着那锐利的锋刃流出青光,宛如一条青蛇扭扭曲曲地攻向杰克。笼罩在剑
意范围中的男人也没露出多少恐慌,只是略为无奈的耸耸肩,叹了声气。下一刻他突然出
现在石傲天的身侧。 

一切的动作是那么的迅速,但每一环节却能清楚地映在所有人的眼中。屈身腾空的杰克扭
着腰,将力道蓄满后随即一腿侧身蹬出。这一蹬是快如流星闪电,予人防不胜防、挡无可
挡的无力感。只不过这一切石傲天是没机会告诉别人他身处其中的感觉,除非飞离脖子的
脑袋还能说话。 

立定身子的剑圣站在无头死尸旁,眼带鄙视、语带不屑。“连要对付我得出几成力都搞不
清楚,就算让你使尽了全力,结果也是一样!”扫视着周围名剑山庄的喽啰,剑圣只是冷
笑。“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为大庄主、三庄主报仇~!”一声高呼,所有人同时应和,高举着手中的武器搏杀向前
。站在原地的杰克不闪不避,甩开了钓竿上的钓线,勾起地上的寒泉剑,一扫!放倒了一
排人头。寒泉剑脱钩而出,更是透过了三五人的胸膛才落入水中。 

一场厮杀再度展开。不过战局还是一面倒,倒向那唯一一个不是人的怪物。 

待在一旁看着血腥屠杀的四个人,大个儿美人──红娘带着哀求的眼光看向其它人。不过
介家兄弟大的没反应,小的却像是看不下去,濒临爆发的边缘。再看向焉嫣,同是女人当
然很快会意那眼神的意思,不过她却只是摇摇头。“美其名是两不相帮,其实一边是用不
着帮忙,另一边是帮不起。我可不想跟那个男人为敌,打不赢呀。你也放心吧,他死不了
的。” 

“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介启终于忍不住大喊着。看着场中的一片又一片的血腥,
摆了个狮子抱球式。“忍无可忍,即无须再忍!”大喝一声,踩着九宫连环步朝杰克攻去
。 

一旁的介凉连拦都拦不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加入混战之中。但担心却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熟悉的身影打着滚,滚回到他们身边。 

“糟了,只剩半口气!”“还好,还有半口气。” 

两种不一样的心情与两种类似的说法,介凉一脸担忧的看向另一个说话的人,焉嫣。这水
裳美人儿指向场中央,示意介凉看个清楚。只见无人活过杰克的一合交手,全都是一招毙
命。相比较下,自己的弟弟还能留半口气,算运气了。介凉无力一叹:“是还好,还有半
口气在。” 

自怀中取出样事物抛给介凉,焉嫣甜甜地笑着:“家传的续命丹,还蛮好用的。” 

“云南白药!”介凉看着手中的白色小瓷瓶,带着讶异的口吻说着。焉嫣浅笑着夸了一句
:“嘿!识货!” 

没半点迟疑的介凉赶紧倒出粒红色药丸,喂自己的弟弟服下。听着一个闷声,呕出一口紫
血后,知道自己的老弟片刻内尚无大碍。介凉恭敬地将小瓷瓶交还给焉嫣,拱手一礼。“
多谢小姐相助,大恩大德,介凉永怀于心。” 

一听介家大名,焉嫣只是闪过一丝眼神,便无所谓的看向快死光的战场。“他到底是谁呀
,你们知道么?” 

“我们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杰克,却不知是何方人士。”照顾着自己弟弟的介凉响应着焉
嫣的问题,同时也看向场中央。在佼白的月光下,满身是红的血人看起来额外的恐怖,特
别他的四周围有着数也数不尽的尸体……或者那该称尸块了。 

停下手的剑圣扫视着四周,突然发觉到介启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他怎么了?” 

这样的问题有点难开口,但介凉还是照着事实回答了。“他刚刚看不下去,企图阻止你而
挨了脚的。” 

“哼!”杰克撇过身,走向岸边。但却若有所思的又留下一句话:“不过能捱一腿而不死
,也算他的了。但在他醒后最好提醒他一句,第二次可没有那么好运了。没本事还是少充
大头的比较好。这群死人没犯什么错,只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惹到了我;第二件事
情,就是不自量力。” 

原本还待在船上的人早已驾着三桅大船,远顿而去。没有人愿意在毫无靠山的情况下,惹
这样的煞星。特别九九武者榜上排名四十的人也只捱了一腿,看来没聚集起更大的力量,
是无法打倒他的。 

走到江边的杰克先清洗着手上的钓竿,摆到一旁后才走入水中,低头垂手,任由流水将身
上腥味异常的血迹带走。江面登时一片腥红,看在这满是月光的夜晚里,格外的诡异,也
格外的引人注意。因为那之中居然带着一丝美感,充满杀戮气息的美。 

“红娘,酒。” 

听到召唤的大个儿美人急忙忙将地上的酒坛带到杰克身边。开了封口的酒坛一倾而出,剑
圣仰头接过。只见他没换气也没停手,彷佛坛中的酒倾之不尽,且源源不绝的美酒只是倒
入另一口无底坛中。一坛烈酒,一饮而尽。 

湄陇镇,在东南枫子江流域中的北方大镇。渠道纵三条横三条交错在其中,将整个城镇划
成一个九宫格,主要供小舟载货之用。但仍有不少人直接将家当摆在舟上,就这么靠着舟
船移动在湄陇镇中。 

湄陇镇倚靠着一座大山,大山名之为南陇山,和贤子江经的北陇山南北相对。传说南北陇
山为仙人慕飞白斩下两匹暴虐的应龙龙首,其所置之处。这两匹应龙正是将整个东南变成
大河小河交错综横,宛如枫叶叶脉的祸首。 

惜应龙龙首虽斩,却是死而未僵,口中仍是不断吐出大水为祸世人。仙人慕飞白再以自身
道袍上的太极图样,拆成两半,各封住了一只龙嘴,而成一勾玉状的大湖。大水也成了条
溪河,顺山而下。在北陇山成贤子江,而在南陇山则成湄子江。 

不论这段传说是后人穿凿附会也好,是事实也好,都说明了两座山上的奇景──半月湖。
湖光猎艳、林色优美不打紧,两座湖在较宽的那一头各有一座小岛更是为巧上加巧。 

千百年前曾有一位风水大师在南陇山上的半月湖,架起了一座小桥通湖上的孤岛。为的是
什么已无人知晓,但八百步之遥的桥却以石为材,蛇行般延伸至独岛处。共九九八十一个
桥孔、桥墩整数八十,也就有八十个弯曲。有一百六十四只石狮子相对于桥柱上,屹立了
千余年而不衰,为东南一大美景。孤岛上设有一小亭,供过往旅客歇息赏景。 

话说回杰克处。仍是由红娘操着小舟,经陇济渠直入湄陇镇中。后头跟着两条小船,一条
是介家兄弟的船。因为无处可去,大哥介凉暂作主张仍旧跟在杰克他们后头;至于小弟还
在舱中昏迷着呢……或许已无大碍的现在,说沉睡比较恰当。 

另一条小舟,则是九九武者榜上排名四十九的焉嫣。至于为何跟上,她在路途上跟介凉聊
天时也只是说:“不知道。”总之这名十大美人中排行第三的稀世美女就这么跟上了杰克
的脚步。 

至于我们的剑圣……这时正倒在舟上嘶吟着呢。可能一个拿着刀的三岁小孩都称现在能结
果掉这个人间祸害。原因无他,饮酒过量,有害身体健康;而饮酒过凶,则后果不堪设想
…… 

“砰。”小舟虽然是小心翼翼地靠岸,但还是产生了轻微的撞击与摇晃。宿醉中的男人当
然是破口大骂。不过骂没三句话,他已经趴在舟边猛吐,直把黄色的胆汁给呕出胃。只见
又是鼻涕又是口水的那张丑脸就搁在舟边……嗯~他是剑圣没错…… 

“没事么?”焉嫣蹲在渠道的小型码头上问着,而介家兄弟就站在她的身后。介启脸色虽
然十分苍白,但倚着他的大哥还勉强能够站立。由此可知他基本功打得多么扎实,连同样
为武林四大名家之一出身的焉嫣都有点小佩服,介家功夫果然名不虚传。否则同样吃一记
杰克的劲腿,大部分人连大罗金仙下凡都不一定救得回,何况只是一粒续命丹。 

不过现在的介启看着杰克的模样,不由得替自己喊冤。要打要杀称现在不是容易多了,白
捱了那么一脚。看着红娘像提小孩般将杰克提了上岸,弯着腰搭肩搀扶着酒醉的男人。只
见杰克脚尖略为沾地,走起路来也不是虚虚浮浮的酒醉模样,这全都归因于两人体型的不
搭衬。当然了,这样走路是极为不舒服的,不管对哪一个人而言。 

“别搀着我了,难过死了!”一把推开身旁的大个儿美人,杰克肩架着自己的钓竿,努力
想要恢复平常自在的他。左脚踏向右脚右,“噗!”的一声便倒了地。 

五体贴地,不知是死还是活的剑圣半点声响都没有。 

“他还活着吗?” 

“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吧。”介凉玩笑性的响应了搭着自己肩膀的二弟,两人无奈的相视
一眼。旁边红娘才急忙忙扶起了倒地的杰克,将手揽过自己的蛮腰……虽然说比例大了点
。红娘的另一手扶着杰克的对肩,换成较为舒服的姿势行走。 

一行人好不容易才上了湄陇镇的大街。不过这群人走在大街上还真是显眼,一个醉鬼、一
个痨鬼、一个堪称为绝色天香的窈窕美人、一个外型颇为壮观的巨型美人,比较接近正常
人的也只有一个男子,而且他还手无寸铁。 

而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个痨鬼与窈窕美人身上的武者令了,在东南那几乎等同于身分的象征
。一般老百姓见着了武者令,还不是要茶给茶、要粮给粮,更过分的要求也只能咬着牙往
肚里吞,照办了。所以没有人不想在身上带块武者令威风威风的。不过这象征了身分的宝
贝,总共也只有九十九块,更别提从最初就占着前六名的昂宿六星了。 

见着了这么一群希奇古怪的团体,固然有人只存着敬意或有趣的心情,但想试试身手夺下
武者令的人可不在少数。更甚者想要来个财色兼收,快活快活的人也不少。 

敞开的衣襟露出铁块般的胸肌,一条胳臂可比得上老松树干粗,倒拖着一柄大板斧,满脸
胡渣的壮汉拦下了一群人的路。要发生事情了!围观的人聚了起来,也有不少人躲在角落
,伺机捡便宜。扶着杰克的红娘也只得停了下脚步,和拦路的大汉眼对眼。 

狂笑了三大声,大汉朗声发话:“识相的就把武者令都留了下来!若是不识相,男的丢脑
袋,女的脱裤子。”此话一出,惹的是围观众人哄堂大笑。反倒是被拦下的一群人不解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听好老子的名号!我正是胡闯江东一板斧,力劈群山无人敌的庄啸……” 

“抱歉,借过!”突然冲出来的杰克只是一挥拳,将大汉直打入一旁的店铺里,是死是活
无人知。闪过人群后应该是剑圣的家伙跪到了水沟边,又是呕得一塌糊涂。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看傻了眼,一个醉鬼就有这般功力,其它人还得了!当场一哄
而散,没人敢待在原地。 

醉归醉,看来要打倒他还是有一大段距离。介启在心中感慨着。 

蹲在杰克背后的红娘轻轻拍着难受的背,眼中尽是无止境的柔情与爱护。不过这也是对牛
弹琴的最佳例证。“刚刚是不是有人挡着路,说些什么话的?”狂吐一阵,感觉舒服些的
杰克擦着嘴角的唾沫问着不相干的事情。 

“刚刚?你就把他当成路人甲吧。没的为那些闲杂人等费心做啥。”焉嫣也蹲在一边,回
答着杰克的问题。 

只见清醒许多的男人一看到她,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在?” 

“不行么?”焉嫣装了个无辜的表情,但却又是十分的惹人爱。不过这些攻势对剑圣而言
没有多大的效果。“去,去。给你颗糖吃,别再来烦我。” 

看着交到手上的那颗黑黑的东西,焉嫣想也不想,就塞进嘴里。“恶~有怪味道。”才一
会儿,她立刻拉垮了脸,半吐着舌头苦着。 

“去!给你吃糖你还嫌,还我!”伸手示意讨回东西。焉嫣也是很配合的将糖自嘴中取出
,摆在杰克的手上。只见杰克同样顺手将糖丢入自己的嘴中,随即……“呕~~~” 

“我就说有怪味道吧,你还不信。” 

“呕~~~” 

一行五人朝着南陇山上前进,只因着杰克要找某人。 

山路,可能是东南唯一舟船使不上力的地方。没别的法子,只能靠两条腿往上走。而南陇
山又是东南诸多名山奇景之一,延路上怪石林立、奇峰迭起。苍郁的树林彷佛将生命力带
给了整座山林,让人不自觉的被这座活着的大山吸引。这也是不少文人骚客、隐者老叟喜
来此山的缘故。 

山路虽然崎岖,但对于练武者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焉家心法历代皆各有巧妙,而焉嫣首
重飘逸,对于爬山还是有如水色花蝶般轻松自在。介家注重基本功的扎实,硬实扎马功夫
所锻炼出的下盘爬起山来也是稳稳当当。虽然红娘功法无独特之处,但走起山路也无大碍
。至于宿醉中的剑圣……弯弯曲曲的山路还是颇要命。 

花费了比寻常妇孺还要多上一倍的时间,一行人总算是上到了半月湖旁。看着天色也逐渐
黯淡,大伙儿来到湖面窄处的酒铺茶坊聚集点。因着南北货、谷粮肉菜皆不易上到山来,
此处也仅供来往旅客简单的饮食与休憩而已。找热闹还是得到山下的湄陇镇。 

四个人就这么跟在摇摇晃晃的杰克身后,巡视着这聚在一起的店家,来回共三巡。一群人
还在心中纳闷着,怎么挑家店歇息用茶还有学问的,巡了三回都还挑不到一家满意的。好
不容易杰克才领头步入一家铺子,里头的伙计当然是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迎上前的伙计还没答话,杰克先开口问着:“请问一下,原本在此处营业的,十多年老字
号的兴昌隆怎么不见了。” 

“兴昌隆,莫不是里头一个鲁师傅烤得一手好乳猪的兴昌隆?” 

一听伙计的响应,杰克连忙点头说是。只听伙计续着说:“兴昌隆几年前就转到别处发大
财去了,听说在回安镇内生意好生兴旺。在山顶的可没辄搞那么大的家业。” 

“是吗。”杰克若有所思的想着,不过头疼可不会让他有多灵活的思考。没一会儿,他又
抱着头摇摇脑袋。“唉~先在这休息好了。有肉有菜尽管上来,从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
快饿到翻过来又滚过去了。”此话一出,杰克背后射来无数道感激的视线。说实话,大家
也都累了。 

“是。”抹干净了一张桌子,伙计招呼着一众客人入座。“稍等。” 
 
  

------------------------------------------------------------------------------
--

第 五 章

------------------------------------------------------------------------------
--

席上,杰克只夹了两三根青菜入口,便停筷不动,只是抱着自己的脑袋。其它东西倒是都
下到了介启的肚子里。嗯~他是个病人没错,而且还是个很会吃的病人。 

“头还疼么?”焉嫣关心地问着话。而红娘早已将一双嫩手摆上了杰克的背,轻轻揉着。
一旁介凉也开口陪着话头。“需要吩咐个醒酒汤吗?还是下到山去,再捉帖药治头痛?”
 

“都不用。”杰克挥挥手使退了红娘。“我自己有治疗宿醉的秘方。” 

这可让大家都感到好笑,自己有秘方不使,摆着头让它痛,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只见杰克
高举着手呼喝:“伙计,再烫个两角酒来。”一听之下,没人不傻张脸看着头疼了老半天
的男人。 

原来一伙人进到店内,瞧着杰克头疼,特意吩咐着店家上个两壶茶,酒就免了。只是这一
会儿又吩咐了两角酒,见得杰克一碗黄汤下肚,大呼过瘾。整个脸也红润着,一副刚下到
地狱走一遭,才又回到人世间的模样。之前喊着头疼好象都假的。 

“看什么?”杰克不高兴地回看着其它人,指着碗中的烧酒。“难道你们没听过“解铃还
需系铃人”这句话吗?”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吧……”介凉低声自语着。双眼眨了几眨,焉嫣呢声问:“那明天又
酒醒个一半呢?” 

“再喝不就得了。”杰克干了一碗,才又用很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着。焉嫣不死心的追问:
“那后天又来个半醉不醒呢?” 

“啊~”手一挥,直将手中的大碗溅出几滴酒水。“明天的明天等明天再说,我现在哪有
空管那些事情。”语罢,只顾着自己喝酒,却不与人答话。 

旁边的红娘只是想劝,却又劝不出口;想拉下杰克,却不知该怎么伸出自己的手。介家兄
弟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只懂得看着杰克一碗酒、一碗酒下肚。而焉嫣呢,她只是笑盈盈
地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喝酒的男人。 

“伙计,有牛肉的就再切个三斤来。烧鱼口味下重一点。顺道拿这只酒坛再打个三斤酒。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
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
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
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
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明月当头,一行人就走在湖边,这全是带头的那个醉鬼说要赏湖兼赏月。看着杰克杂乱的
脚步一错一错,大家都还不知道酒坛底有湖光月色之景。 

行到一偏僻处,苍苍树林几乎连结着南月湖而生。杰克倚在岸边的树下,赏着月景,赏着
湖景,也赏着酒坛底。口中兀自大吼大喊,疯言疯语。 

除了红娘随侍在他身边外,其余人都站在湖边,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跟在这个男人身边。焉
嫣蹲在湖畔,介家兄弟就站在她身后。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水裳美人儿捡起块石头,使个巧
劲掷出,打起了水漂。 

石头一跳一跳,接连漾开十多个涟漪,不知去向。介家兄弟闲来无事,介凉也拾起块石头
,掷出,同样十多个涟漪漾开。原本还未恢复平静的湖面更加纷乱,彷佛是他们现在心情
的写照。 

一波波的涟漪相互干扰,这景却吸引住岸上三人的注意,大家只是睁睁地瞧着。当湖面渐
趋平静,倒映在湖上的景色再度清明。山色林景不说,四颗明月清楚地辉映在湖面上。这
若有似无的思绪牵动了他们。 

突然一只鱼钩入水,又荡开了平静的水景。后头杰克又开张了他只为钓,不为鱼的蠢事。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靠湖边的三人,大家只是静静看着,等待着湖面恢复原貌的一刻。 

月亮又清楚地映在湖面上。三人皆出身于武学世家,自幼习武,各种思绪都很自然地牵扯
到这一方面。介启首先有感于发:“阿爹曾说心如明镜止如水。我原以为我懂,没想到今
天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懂。” 

似乎有鱼在拨弄着鱼钩,这一晃动,又让湖面漾开小小的涟漪,,干扰着水面,即告停止
。介凉看着恢复平静的湖面,又投下一颗小石头。“倘若内心纷乱如斯,则无法映出明月
;”等到天空四颗明月的身影再度清晰出现后。“若能平静如斯,则明月当在我胸。唉~
这些道理阿爹早告诉过我们,只是到今天才真正了解。” 

蹲在一边的焉嫣则是看着水面,若有所思。 

“一群猪头。”后头杰克酒气涌上,心中有话自然不吐不快,当下骂了出来。转过头的三
个人都露出些微愤恨不平的脸色,像是对杰克这过重的指责有所不满。 

只听酒醉的男人打了个酒嗝,才继续嘲笑着他们:“连白痴都知道月亮是挂在天上的,赏
月抬头不就得了。难道没那个屁湖烂湖,就不能看月亮了吗。古人常言道:“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杯子是往上……举的……”杰克高举着酒坛仰望,却渐渐说不出话,像
是发现到什么。 

至于其它人一听懂杰克的话,都是一傻。介凉首先恢复正常,一脸呆样的摇了摇手。“我
们不是在讨论那个怎么看月亮,是在……” 

“红娘,”杰克打断了介凉的话头,听到招呼的红娘也立刻响应。 

“天上到底有几颗月亮呀?” 

感到不解的大美人儿同样抬头上望数着。“阿国、诗娊、大河、白女,除了魅衣前几年莫
名其妙的掉下来,就这四个呀。” 

“怎么我看到十二个……”杰克呆呆的低下头,吓了一跳。“哇~!这么多人!酒可不够
喝呀!”搔了搔头,随即击掌了悟。“哦~!我真的醉了。睡觉,睡觉。”二话不说,抽
回钓竿丢在一旁,枕着酒坛子便呼呼大睡。 

站在旁边的红娘也不答话,径自收好了钓竿。抱腿屈膝坐在杰克身旁,也闭目休息着。 


留下三个岸边的男女,抬头上望。天空明月星辰自在,无须外求,仰首可得。 

介凉突然仓皇地退了一步。在他眼中,明月星辰疾走;大地撼动,狂风不断吹过耳际身旁
,这才让他一时站不住脚。不过这感觉只存有一瞬,稳住脚步后,世界又恢复成原来的相
貌,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他看向身旁的两人,都同样露出惊慌的表情,但却也都无法言语表示,不知三人是否因同
样的事情讶异。三人齐转头看向已经鼾声大作的男子,心中莫名悸动之余,都在想着同样
的事情。“现在吵醒他可能会被杀掉吧。”坐在杰克身旁的红娘将头枕在双膝上,也早已
卷曲着身体睡着了。 

只有无奈的回过头,再度仰头望天。希望那一瞬间的感觉能再多体会几次。不过这一夜,
他们只是枯站。 

“啊~雪碧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把桥过,吓死我老妈……”杰克一早醒来,伸个
懒腰,胡唱个歌。看到了三个站在湖边仰头的呆子,直把歌唱走了调,也唱歪了词。“喂
!你们三个不会就这么站了一晚吧?” 

“帮……”介启支吾着:“帮帮我!脖……脖子僵掉了……” 

其它两人也都是立刻换了姿势,双手拼命按摩着脖子。抬着的头一直放不下来。 

站起身的杰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到介启的身后。便是一记手刀,直将介启打得低着头
、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哎哎叫。杰克看向另外两人,举着手刀笑笑着:“需要我帮忙吗?
” 

话不多说就是向后一跳,双手乱摇。“不要!不要!不要!……”脑袋自然还没放下来。
 

呵了口气在拳上,杰克有点不高兴地说着:“不要那一副抬着头,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很
让人生气的。” 

两人一听还不快闪。介凉远远地蹲到一旁,死命按摩着自己的脖子;焉嫣则跑去央刚睡醒
的红娘,轻轻捏着。杰克只是笑了一笑,拾起地上的钓竿、鱼篓并酒坛。“喂,准备下山
吧。”掩着眼睛看刚升出山头的阳光。“啊~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喔。”其它四人随便答了一声,不过还是待在原地动也没动。杰克也没多做理会,仰头
又是一口酒,哼着小调往山下走。 

回到湄陇镇的街上,早市已经开张,人来人往接攘不暇。一行五人走在大街上,杰克当然
是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大街的风光;红娘就紧紧跟在身旁。至于其它一夜没睡的三个人
,则是红着眼睛、猛打哈欠。 

“姑娘,别那么害臊嘛。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是呀,难道你没听说前儿名剑山庄的人损了大庄主跟三庄主。如今他们二庄主正追人追
得紧呢,据说下手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地狗。瞧你同一个模样,嫌疑颇大。乖乖的跟我
们兄弟上茶馆询问询问,上床铺讨教讨教。免得石二当家来,我们只能说走了一个金发碧
眼雌儿,倒是让他怪罪咱兄弟。” 

当街一群地痞无赖围着一名外地客调笑,来往的人潮更是自动回避着他们。介凉一听对话
内容,连忙转头打算提醒杰克。不过当看到这个男人只是打个酒嗝又打个哈欠,一副若无
其事的模样,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可能跟他急这等“小事”,还会被他骂吧。小事,唉
~ 

倒是身旁的二弟──介启只是盯着一群人。看到他们各出一人抓住了金发女子的手,当街
使起手段来,他虎吼一声。“哪来的杀才!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成何体统!”不过内伤还
没好,这一吼,倒是让他又撑着老哥的肩咳了起来。 

听见斥责的流氓正想找出是谁妨碍他们好事,却正巧见到杰克仰头喝着酒,无视于他们的
存在径自走过。民众都因怕事而躲了开,显得空荡荡的街上,杰克虽不是走在正中间,同
样十分显眼。特别是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高佻美人儿。 

一个平常作威作福惯了的装出凶相,驱步向前。不过喝着酒的男人哪管这么多,当然是走
经过当成没看见,包括这一票无赖正在做的丑事。这可惹火了一票人,驱前的地痞当下拉
过杰克的肩,一拳挥出。红娘还来不及出手相助,杰克底下已经飞出一腿。 

倒地的男人抱着自己右脚哀嚎,突出大腿的断骨,血是直直滴。他们一众伙伴看到了,戟
指大喊:“哪来的金毛狗!没你的事就少强出……头……”酒醉的男人哪有什么大反应,
只是转身朝着停舟的小码头前进,彷佛那群流氓不存在一样。这可让指着他骂的一群人有
些意外,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后头站在原地的介家兄弟与焉嫣倒是显得有些无奈,各自相了一眼,摇了摇头。一看到众
流氓正想有动作,上前追打杰克。介凉身形一转,一记劈掌挡下了个莽汉。怒目圆睁,神
光一扫,逼退了一众人。“想死的尽管上来!” 

在震摄之余,也有人看见了介凉身上的武者令。忽地有人想起眼前的这群人正是昨天一拳
打飞名壮汉的人,更想到了名剑山庄传来的消息。一时间无人敢上前,原本嚣张的气焰也
变成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心情。 

瞧也不瞧一众地痞流氓的神态,焉嫣勾着那金发女子的臂膀走出了人群。介家兄弟也只看
了流氓一眼,便也离开了。 

“你怎么自个儿走在街上呀?没一个伴儿的,又没熟人,很危险的。”焉嫣勾着刚救出的
女子,亲昵的样子就像认识很久的好朋友。这是她一贯的热情,但可让对方不太习惯。“
我……我是在等一个同伴,只是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前头红娘正站在包子摊前,买了几个鲜肉包。杰克正一边喊着烫,一边双手互调着包子。
见到了其它人,红娘也是笑咪咪地招了招手。“要吃吗?”又吩咐了几个肉包。 

走在街上,不在乎吃相的剑圣正当街咬着包子,配点小酒。跟在后头的红娘、焉嫣与那金
发女子正闲聊着女孩子家的事情,不过另外两人好象只有当听客的份。只有介家兄弟一语
不发的跟在杰克身后。 

刚吃完了手上的包子,正想跟红娘再拿一个。转过身的杰克看见了两张臭脸,感到奇怪而
不解地问着:“怎么了?” 

事实上他们是不太认可杰克的行为,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在他身后,不过这些话可不太
好说出口。介凉将话头叉到另外处:“名剑山庄的人还在找你,你不着急吗?杰克。” 


从红娘处拿过包子,杰克不甚在乎的继续朝着小码头前进。“脚长在他的身上,他们要去
哪也是他家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果然是这样的答案。介凉叹了口气。 

“管芒,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名男子跑了过来,金发女子也高兴地响应着:“无若
,刚刚我被一群人骚扰,还多亏了他们帮忙呢。” 

站在一行人面前的男子拱拳一礼。“多谢诸位的帮助。” 

杰克只是一口咬着包子,一边若无其事的点点头。也不停步,只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走。瞧
他走得远了,红娘只是欠身施礼后,便跑着跟上了杰克。倒是焉嫣站在原地,带着责怪的
口气询问着:“你刚刚到哪去了,丢下自己的同伴一人可不太安全吧。”但她这副嗔样却
是十分的迷人。 

被质问着的男子也没生气。“对不起,因为事情繁杂,所以才分头进行。我却没有考虑到
这样的情况。” 

“算你有理。”焉嫣朝着男子脸上刮了一刮。“好了,管芒就还给你了,好好照顾她喔。
”甜甜地笑着,一边一个,勾起了还等着自己的介家两兄弟,跟上杰克的脚步。而被她勾
起手的两人倒是一阵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反应。 

“管芒,你知道刚刚那个金发男子是谁吗?” 

“不知道呢。听他们好象是叫他做杰克……啊!莫非……” 

“或许正是那人吧。不过暂时还跟我们不相干,大魔王交代的工作先想办法完成吧。” 


回安镇内,兴昌隆铺子前聚集起一大群人。为的不是别的,正是要看兴昌隆招牌师傅的绝
妙刀法。一柄屠刀似游龙,撩了一刀,再一掏,横剖开猪腹清出肚;一柄屠刀也似巨斧,
上敲下敲,一割一划,一付猪骨取将出。 

钢叉一叉,“烤去!”屠刀在手指上一转,“托!”的一声钉在钻上。旁边自然有伙计接
过,将乳猪摆上烤架转着。更有人伺候着蜂蜜,一层层涂上。 

香味四溢,叫人痴迷。烤好的乳猪回到钻上。换过一把屠刀,纵划几刀不留痕,横划几刀
不着边。重拍钻板猛一喝,乳猪像似散开般变成一块块。只见每一块大小相若,不偏不倚
。围观众人一声爆喝,叫好声不断。 

将屠刀钉回到钻上,操着刀的师傅拱手还礼。但见他一头光,好象该长在头上的全跑到了
嘴旁。一身横肉粗粗壮壮,一点也不比肚上的肥肉差。赤着上半身,顶着大太阳。兴昌隆
能够远近驰名,十成有九成是靠他。靠那一手好刀法,也靠那烤得香的好乳猪。 

“好呀!鲁师傅。天下第一刀这名号,该由你当之无愧呀” 

“哈哈,承让承让!只是叫洒家天下第一刀,不如叫个天下第一屠刀还比较名符其实,莫
叫江湖上的兄弟们笑话了。” 

“鲁师傅呀!怎地你铺上有两把刀,又有两块钻呀?这可不符你铺子的招牌:“一刀解尽
天下猪,远近贵客遍江湖。”” 

“哈哈,这位官人,你不怕吃了拉稀,洒家自然也不怕只用一把刀。左首这把专割生肉,
右首这把专割熟肉。这可是为了您的肚子跟小店的招牌着想。” 

“哈哈哈哈~”一时间哄笑声不断。 

“嘿!鲁师傅呀,怎地最近要吃你亲手烤的猪都很不容易呀。” 

“蒙提了,蒙提了,连洒家自个儿都不吃自个儿烤的猪。”猛力一拍身旁离他最近的伙计
。“我这个徒弟呀,当真是青胜于皂,刀法、烤猪没一样不胜我。找好吃的得找他才行。
”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跟谦让声。站在鲁师傅身旁的伙计只是红着脸,不好意思的
搔搔头。 

“鲁师傅呀,接不接受不一样的烤乳猪切法呀?” 

“成~只要你说得出,洒家自然切得出。” 

“那好,我要肥肉不包瘦肉,切上个百块;瘦肉不含肥肉,也切上个百块;烤好的脆皮不
沾瘦肉也不沾肥肉,同样切上个百块。再来个半瘦半肥,也来百块,半皮半肥同样百块,
最后半瘦半皮我却只要九十九块。每块大小要一样,秤重要相同,味道要相似,我却只要
半只猪就好。” 

“哪厮鸟在跟洒家开玩笑!”“托!”屠刀又重重的钉在钻上,鲁师傅怒气冲冲看着围观
的人群。有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只见到金发碧眼的男子肩架着钓竿,提着一只
酒坛,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好家伙!十多年不见行踪,突然冒出来就专找洒家碴。” 

走出铺子,鲁师傅望着找碴的家伙走来。围观的群众自然分开,见到这名金发碧眼的男子
避也不避,躲也不躲。而他身后的四个人更是相貌不凡、各有特色。不过个儿最大的女子
却是担心地拉了拉那男子的衣袖。 

突然一串击掌声。仔细一看,鲁师傅一双拳早接在那金发男子手上。 

“好家伙,手上的功夫倒还记得留下。” 

“忘了还得了。”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至于站在后头的四个人却是一个比一个感到讶异,特别
是刚刚那一轮交手,居然看不清他们出了几拳,回了几手…… 

朝着四方一揖,鲁师傅朗声说着:“各位乡亲父老,这兄弟洒家可多年不曾见了,早早告
退还多请见谅呀。” 

“无妨无妨。”“有阿牛哥在就成了。”“打明儿再来见你的刀呀。”…… 

“理会得,理会得。”鲁师傅搭起金发男子的肩头,朝着铺子里走。交代着一边的伙计:
“阿牛,准备个一只乳猪过来,洒家且招待个兄弟。” 

“师傅,理会得。” 

走进了铺子内,掌柜的亲自迎上前。“鲁师傅,这几位是……?” 

“洒家的兄弟,掌柜的且将好酒好肉送上来。阿牛那我吩咐了只乳猪。” 

“那好,”掌柜的看了一下其它人,问着:“那其它人?” 

“没关系,没关系,一起跟上。”鲁师傅双手胡乱摇着,掌柜的也笑着续问:“那不知道
师傅要在哪用?” 

“进洒家的房子好了,做生意的地方就不妨碍了。” 

“是,东西随后到。” 

“不妨碍你们做生意吗?” 

“杰克,你何时变得婆婆妈妈的。肉钻那我早交给阿牛多时,只是偶尔上去露个两手而已
。这家店好生兴旺,事事都得自个儿来,那还不累死洒家。” 

“也是。” 

两人笑谈着东南西北,倒是跟着的那四个,个个都在想这两人到底过去是什么关系? 
 
  


------------------------------------------------------------------------------
--

第 六 章

------------------------------------------------------------------------------
--

穿过兴昌隆的三层木造建筑,出现的是一座大庭院。右首正是大厨房,往来端菜的伙计进
进出出。肩并肩走着的两人则是朝着左首耳房前进;后头四个只是随意晃了一眼,四周并
无独特之处。 

只是来到了鲁师傅的房前,除红娘漫不经心地跟了进去外,其它人都站在房门前,不知如
何踏入。见得房中座头上剁着一把屠刀,东西杂乱无甚整理。最显眼的莫过于房内每一样
物品都有明显的刀痕,而正是这些刀痕阻下了介家兄弟与焉嫣的脚步。 

但见这些刀痕有劈有砍、有撩有剁,内蕴十足霸气。他们眼中彷佛浮现了一个绝世刀客轮
回流转舞出各种绝妙刀招,浑如天成。刀气能伤人、刀招能摄人,光看这些痕迹就令他们
三人裹足不前。好象只要踏入房中一步,这些刀招将滚滚而来。 

“你房间里的布置还真是特别呀。不怕哪天坐坏了椅子,躺塌了床?”杰克摸着椅子上砍
入一半,将断未断的各个刀痕。鲁师傅却只是搓着自己的光头笑着:“东家本也说要帮洒
家换些新的。不过怕哪天酒性再发,又拿了屠刀胡乱砍一通,洒家倒是推了东家的好意。
当真坏了再换就成了。反正少有人进洒家的房子,倒也不须顾啥门面。” 

解开脚上的草鞋,坐定座头。红娘赶忙倒着茶水。杰克刚喝着半口茶,瞥眼见着了还站在
门外的三人。“你们不进来做什么?当门神也不是这样堵在门口的。” 

三人眼睛转一转。只见焉嫣首先晃了一晃身子,踏奇步,侧身入门。一路闪身到座头前,
才脱了鞋入席坐定。介家兄弟则各展步法,移干转坤,才吃力地绕到座头旁。看着三人的
模样,除红娘露出不解的神色外,其它两人却是浅浅笑着,当然笑容各有不同。 

“杰克呀,你哪找来这三个行院帮闲啊?好好的路不走,却要七晃八摇。” 

杯子沾着口,却没动作的杰克只是吊起眼,想了想。“谁知道,教他们学走路的可不是我
。” 

“哈哈~”“哈哈~”一个光头、一个醉鬼相视大笑。鲁师傅又搓了搓他的脑袋。“不过
这群小鬼头算不错的了。洒家要进到和他们现今同样的境界,可花了三十多年的功夫。”
这时也有三两个伙计整治一桌好菜、旋了一壶好酒上将来。两人轮替把盏劝酒。 

一听松了口风,焉嫣立刻打蛇随棍上,笑盈盈地说着:“不知前辈大名,又可否点拨点拨
晚辈呢。” 

“瞧你这副甜样,”鲁师傅仰头大笑。“洒家姓鲁,单讳个仲字。也别前胸后辈的乱唤,
嘴甜点的就唤声大哥。” 

“鲁大哥~”焉嫣妮声叫着,只听得鲁仲哈哈大笑。一旁杰克却也笑着:“羞不羞呀,几
岁的人了,这妮子作你孙女都绰绰有余呢。”手里也只顾着让红娘斟满已空的酒杯,一口
下肚。 

对着杰克的言语,鲁仲也不甚为意,兀自笑着说:“好,好,这声大哥叫得这么甜,也不
能不说些东西予你知了。妹子使啥兵刃,却好拿出来瞧瞧。” 

玉手轻按腰带,朝着无人处猛一抽,听“铮!”的一声,只见寒气森森,迫迫逼人。焉嫣
笑着将软剑双手递上前,鲁仲接过软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剑,好剑,”随即叹息
。“可惜,可惜。” 

“大哥可惜什么?”焉嫣不解地睁大她那圆圆的眼珠问着。鲁仲只是一笑:“剑是好剑,
由名家锻造,百焠百炼,极符合妹子身手习性。以之学剑,无往不利。可惜遇上兵器障。
” 

“兵器障?”焉嫣心中的疑惑只有更多,没有减少。双指拈住剑尖,硬是打了三个圈。手
一放,剑刃随即恢复原状。看着有趣的鲁仲继续讲着:“看妹子所存的疑惑、苦思的程度
,这番兵器障是近期碰上的。不知近日是何机缘,而生此障孽?” 

想了好一会儿,焉嫣才说出几日前南月湖旁观月一事,自此内心总存有一疑惑而不得解。
鲁仲一听,笑骂只顾着吃酒的杰克。“你这厮贼猢狲。只顾扯着风哄小孩,没的说些五四
三做啥。” 

“我……”鲁仲一把将酒壶砸向杰克,“吃你的酒,吃你的酒。”接下酒壶的人倒是不以
为意,又替自己斟了满满的一杯。 

将手中软剑递回,鲁仲喝干了杯中物,再由得焉嫣斟满。“兵为凡物、为死物,人却非同
兵器。若是一昧屈就于兵刃,则以物之极限制住人之极,境展即停顿不前或极为迟缓。以
剑养人确为一良方、一速法,但却更易遇上兵器障。这也是焉家虽为流传已久的武林四大
名家之一,却鲜少有傲视群雄的大宗师出现。加之名声愈盛,陋习愈多,迟早走进死胡同
。” 

此言一出,倒是吓了焉嫣一跳。她仍未报出自家名号,鲁仲是从何得知?想开口询问,但
说话的人却是自顾自的说着:“要脱离此兵器障却也不难,舍兵弃兵忘兵,从而进无兵之
境界。”说罢,又搓了搓自己的光头。“虽是这么说,倒也不是叫人不要使刀用剑。而是
俯拾皆为剑,万物皆为刀。拿起一根稻草,一柄宝刃,都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功力,此即为
剑圣至境。” 

略停,喝了一口酒润润喉。不待焉嫣细想,鲁仲又开口说着:“不过两个同样修为的互斗
,当然还是拿着宝刃的人比较有利。兵者手足之延伸,有一双比较硬的拳头,打架当然赢
面比较大。摁是坚持着什么鸟“无剑胜有剑”的狗屁,自以为合乎天道的只是白呆,瞧洒
家一耳刮子把他打下凡间。弃我执的境界,如草迎风,重视“善用”,而非“有无”,这
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一番话说完,焉嫣听得是胡里胡涂,连介家兄弟都若有所思。不过鲁仲只是喝了一口酒,
像是想起什么,打断了脑筋一片混乱,想要提问的三人。看向喝酒吃菜的杰克。“说到剑
圣跟什么刀不刀、剑不剑的,洒家的刀呢?杰克。” 

“刀?”放下了刚沾上唇的酒杯,杰克认真地想了一想、努力地想了一想。鲁仲看了笑骂
着:“你这厮鸟猢狲拿了洒家的绝天刀,并着兰美人的天绝剑,在外头闯下好大名号。却
是把洒家同兰美人一齐腰斩了,唤作啥的剑圣天剑绝刀。洒家同兰美人斗了十多场,不分
胜败,虽说败给你这个无毛小子,你这厮鸟却将洒家排在下首,又有啥鬼主意。” 

“哦!刀喔,丢了。况且你不觉得剑圣天剑绝刀念起来比较顺吗?叫做绝天刀天绝剑剑圣
,又或是剑圣绝天刀天绝剑的,你不觉得拗口吗?又不是绕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屁的。
” 

“丢了!真像是你会做的事情。罢了,罢了!”鲁仲轻摇着他的光头。“可惜了那把刀。
倒是蛮怀念里头那个浑帐的。” 

好象一堆很熟悉的名号?介凉开始在心中回想着。嘴里很顺口的念出一句顺口溜:“圣中
圣,剑天绝;邪中邪,刀……绝……天……”连忙抬头瞪大了眼,看向坐在面前的光头汉
子。十多年前席卷东南武林的天下第一邪也正是唤作鲁仲!而剑圣天剑绝刀是扬名外地的
七武士之一,虽然这名号在东南不响亮,却也是家里长辈提醒需要注意的一号人物。 

“哦~还有人记得那句顺口溜,洒家还以为江湖早忘了有过这一档子事。”鲁仲一口饮下
杯中酒。介凉却是讶异着说:“传闻十多年前正邪两大高手在天门靖山上一役未果,从此
下落不明。前辈当真是天下第一邪,绝天刀鲁仲!” 

“传闻!传闻!”鲁仲哈哈一笑。“洒家好手好脚在你面前,你却要去相信传闻,笑话!
” 

“大哥真的是昔日的天下第一邪吗?为什么?”一旁焉嫣不解地问着。 

“为什么?”鲁仲举起杯子任由焉嫣斟酒,喝了一口、想了一会儿。“哦~想起来了。老
早前兰美人手中一把天绝剑,犯了洒家绝天刀名讳。硬是要她改去,她偏不改。后来一些
自命为名门正派的猢狲瞧着她有些标致,便拱她作武林第一侠女。洒家火气伴着酒气升,
连屠了一十一个村庄,自号为天下第一邪。有些正牌的邪魔歪道不快当洒家这天下第一邪
的名号,被乱杀了一阵之后,倒也没什么人胆敢反对。加之绝天刀刀性猖狂,洒家又自号
邪人,行事愈走极端。想想那时还真是狗屁不通呀。”鲁仲苦笑着摇摇头。 

“狗屁不通,哈哈哈。”杰克轻轻笑着,高举着杯中物,仰头敬天。“人不轻狂枉少年,
狗屁不通的事情是得趁着年轻做。” 

“没的教坏小孩子!做到无法挽回,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好歹懂个节制。” 

“哈哈,也是。”两人笑着相敬劝酒。一旁的红娘赶忙着替两人斟满见底的酒杯。 

看着杰克与鲁仲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突然间两大武林世家的传人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
在他们身后了。假如问说杰克有什么特质吸引着他们,那势必这四个字:“反璞归真”。
旧日武林耆老有几多人能在成名之后,仍真心开怀笑着。大多是一副好象脸愈臭,功力愈
高的模样。 

不过心里头还是疑问多过已知,正想开口发问时,思绪被外头闹哄哄的声音给打断了。不
过眼前的这两位“前辈”可不怎么在乎,兀自交谈着。 

“对了,都忘了问你是因着啥事来找洒家?” 

“都十九年了,别说你把事情都忘了一干二净的。” 

“是啦~时间都过这么久了。” 

“碰!”被踢开的房门散成碎片,落在各处地上。也是这么一个声响,让房间里的人齐转
头看向门口处。只见两人威风凛凛,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站在房门口,身上各自挂着九十
七与九十三的武者令。外头的庭院更是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人群中穿出一人,背上一对雌雄宝剑。他有着粗旷的豪迈感,却又能从那简洁穿着与眼神
中察觉到一丝缜密。他同样站在房门口,扫视了内里一眼,先是拱手作揖。“在座的各位
,敝人如有冒犯,还请见谅。这一回只为解决长兄、小弟与三百一十七条人命的怨仇,惜
名剑山庄不材,唯有邀及江湖同道,共讨敌仇。还望无干系者,洁身自爱。” 

“名剑山庄?”看着红娘又是急忙忙挺着剑挡在前面,鲁仲努力回想着:“听说这阵子传
的名剑山庄血案,犯事者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地人,──”将视线移向喝着酒的杰克。“
──惯长的兵器是天蚕绞丝铜钓竿,还提着鱼篓并着一十三斤玄铁酒坛扮做渔人的模样。
身后跟了二男二女,面貌奇特、功法异常。杰克,怎地跟你这厮如此相像?” 

“不就是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会意的仰头大笑,直把其它人气得七窍生烟。杰克还
提起了一旁的钓竿与酒坛。“天蚕绞丝铜钓竿、一十三斤玄铁酒坛,这两样东西真有那么
好,早拿去当店换酒吃了。谣言就是喜欢闲扯淡。” 

听得一声擂炮响,直轰破房子土墙。四周鱼贯窜进持刃打手,准备一举擒下目标。可惜他
们错估了内里各人修为,介家两兄弟第一时间迎上两名蒙头打手。八卦掌上下翻滚,勾倒
一个又一个入侵者。焉嫣取过自己的飞烟剑,只见剑走轻灵、绵密不绝。红娘也是摸着什
么丢什么,另一手忙着抽剑出鞘,迎上攻来的每一名敌手。 

“不要做傻事,要命的还不快走!房里的另外两人你们是抵不住的!”介启暂时架开一刀
一锤,不忍再次见到血泊成湖的画面而大喊着。“走!还不快走!” 

“啊!杰克跑掉了。”焉嫣很顺口的接着话。听得是让其它人为之一愣,各白捱了不少拳
。 

众人连忙转头一看,只见杰克拿着钓竿酒坛,被鲁仲像是提小鸡般提着走。跳过了矮墙,
直出回安镇的大街。石二庄主瞪了留待原地的四人一眼,便领着人抢出门外,务要截下逃
跑的两人。 

一群强人似的武林豪客经兴昌隆厅抢出门外,又或是跟上逃跑者的脚步、跳出矮墙。留下
几个无辜捱上几拳,软在原地的人。介凉走了过去,检视着各人的伤口。“真是对不起,
给诸位惹了这么些乱子。”后头跟着介启与焉嫣。至于红娘也抢了出门,追着杰克的脚步
。 

“无妨,无妨。”一名颇具气度的老汉摇着双手。介启与焉嫣也想帮着其它人,一干伙计
却不甚领情。旁边原是掌柜的开口说着:“东家,怎地鲁师傅会结交这等人……” 

打断了掌柜的话语,老汉指着外头:“莫说这些了。还是到外头瞧瞧,事情还没了结呢。
” 

一众人互相搀扶着,行到外头。经过兴昌隆大厅时,只见得桌椅凌凌乱乱、竖七横八。走
到店外的街口,杰克、鲁仲两人却是当着十字岔口傲立,无视于四面的人群。 

看到走出兴昌隆的人,鲁仲只是一揖。“东家,承蒙您照顾了十四冬,看来到洒家该走的
时候了。阿牛一身技巧没学透个十成也有个九成九,靠着往来饕客口耳相传,兴昌隆的生
意仍看大好。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且受洒家一拜。”说罢,便即拜倒在地,
视团团围住的数百柄刀兵如无物。 

围住的人群中有一人持刀上前大骂:“贼秃,这会儿没你的事,少插手!” 

被围住的两人却不太在意外头的大吼大闹。杰克只是扫视着一张张脸孔,语带不屑。“要
打便打,把我扯出来做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在里头打坏了东西洒家可过意不去,更别提硬要东家处理一两百具尸体
。真这样胡搞,兴昌隆还有人敢上门吗?”鲁仲搓着光头哈哈一笑。 

驱步向前的石二庄主拱手抱拳。“阁下何许人?这里只论私仇,不愿伤及无辜。” 

抽出临走时插在腰带上的屠刀,鲁仲狂傲的笑着。“昔日洒家以刀名作浑号。刀已不在,
手只这么一把屠刀,便唤洒家作屠猪刀鲁仲吧!” 

“那我怎么办?”杰克饮了一口酒,封住坛口。“难不成叫我剑圣烂钓竿、破酒坛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又是仰头狂笑。只见人群中奔出两人,各自扑向杰克
与鲁仲。 

笑声何时止的无人清楚,只有看到杰克已经摘下了一颗人头。那具无头的身体还兀自前奔
了几步,才扑倒在地。另一边却是刀影飞错、红雨遍洒,直将扑来的人双手削成白骨。立
住的人呼天抢地,血是涔涔流,手骨就垂在身旁,彷佛自一出生他便长成这副德性。不过
叫声也一下子就没了,杰克掷出手中的头颅,砸烂了那颗鬼叫的脑袋。 

“真是的,要杀也杀的彻底一点。兴趣真是不好。”贵为剑圣的男人抱怨着,另一人却只
是搓着自己的大光头。“杀猪杀习惯,洒家都快要忘记怎么杀人了。下回改,下回改。”
 

“噬骨刀!”人群中有识者见着了那手削肉露骨的刀法,大喊了一声。其它人也陆陆续续
想起十多年前隐没,拥有同样技巧的武林怪客。石二庄主见状,勉强阻下了众人的骚动。
“莫非阁下是十多年前的天下第一邪,绝天刀鲁仲!” 

“是又怎地?不是又怎地?”鲁仲哈哈笑着,却在无形中暗示认了这天下第一邪的身分,
并隐隐以之为自满。石二庄主刚想答话,却压不下骚动的众人,只听有人大喊:“邪魔歪
道人人得而诛之!莫要逃了这厮贼孽!”一众人扑杀而上。 

见得鲁仲右手屠刀如泼风批麻,不停削着每一寸着刀口的肉。另一边杰克手段丝毫不比鲁
仲温和,左手只是护住了酒坛,右手钓竿却比一般的巨斧金刃还要犀利。每过一人,必定
留下透骨血痕。 

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单方面杀戮于是展开。站在街心的两人并不移动双腿,只要有人近身
,势必无法全身而退!这只看得围观的人肝胆俱裂,简直无法想象那一块块的鲜红事物凑
起来会是一个人类。 

渐渐的,没人敢继续冲上前了。所有人都只是站在杰克钓竿之外的范围,面面相觑。街心
两人的脚下如同一片血海,白骨碎肉随处可见。四周围还剩余的闲杂人等,除了跟在杰克
身后的那四人外,其余没躲开的大多是吓傻在当场,无法动弹。 

“怎么了?”舔了舔鲜红的上唇,杰克浅浅笑着。“还不继续上吗?我可还活得好好的。
” 

石二庄主双手负后,却无初始般的气定神闲。咬着牙根凝视眼前两个煞星,缓缓抽出背上
雄剑。但见星芒一点闪遍刃身,看得鲁仲心中暗赞好一柄宝剑。不过杰克却只以鼻子哼笑
两声。 

“石二便以因火剑讨教!”说罢,鼓足了精神踏步向前。手中因火剑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
直刺。却被钓竿竿梢一击鞭中刃面,直打得气势消减了一大半。 

防着袭来的竿梢,石二庄主退开一步格挡,竿梢却不硬接刃锋,变化个方向再次直袭。见
得一竿一剑有攻有守。可惜因火剑每要往前,必被鞭中刃面,逼退数步;每要格挡,钓竿
却总能变换角度方向,朝着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入。只见一人手忙脚乱东格西架,另一人却
蹲在地上,无聊地耍弄着钓竿。 

蹲着的剑圣打了个大哈欠。只听一声虎吼,石二挺着宝剑,不管鞭向自己的钓竿,硬闯向
杰克身边。 

手腕略转,竿梢着地。觑准了空隙破绽,杰克使一巧劲令钓竿弹向因火剑。听得“锵!”
的声响,因火剑断成两截脱手而出。众皆愕然,只知道看着因火剑发出铿锵声响掉回地面
。杰克更不答话,手中钓竿只在虚空画出一圈,扫向石二庄主。 

其势凄厉,挡无可挡。石二庄主下腰一滚,连忙滚出杰克钓竿的范围,身上也沾满了不少
血迹,狼狈不堪。 

“真浪费了一柄好剑。”鲁仲一旁不负责任地评论着。杰克却不甚为意,只是笑着。 

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断剑,石二庄主内心百感交集。回望家中掌事者,皆以目示意离去。杰
克只是丢下了手中的钓竿,开了酒坛的封口喝着,没有上前厮杀的意思。无奈下只得喊一
声退,这两个魔头非今日可解决! 

“你不追吗?”鲁仲用衣袖擦着手中的屠刀。吞下一大口酒的杰克只是回头朝着红娘的方
向走。“我追他们做什么?” 
 
  


------------------------------------------------------------------------------
--


第 七 章

------------------------------------------------------------------------------
--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
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三舟六人行在湄子江上。鲁仲站在船尾摇着橹,行在最前头,口里是吟咏着古人创作。而
小船的主人──焉嫣则是坐在船头,轻敲船舷应和着节拍。 

另一条小舟上,钓着鱼的男人微微顶起斗笠,笑看着摇橹的大老粗。“什么时候也会附庸
风雅,吟上个两句呀。” 

“哈哈,你跟兰美人没事都会来个两句。洒家这些年里无所是事,除了杀猪,就是待在房
里吃酒。也托人胡乱买了几本书,记上个几首对脾胃的。老来才知刀外别有天空,未晚,
未晚。” 

仰头灌下一大口黄汤,杰克将酒坛隔江抛过。鲁仲同样也是仰头喝酒。两人趁着酒意各自
嘶喊些怪腔怪调的句子。 

第三艘船上的两个兄弟仍是无言地跟着。他们欣赏,也羡慕杰克与鲁仲的生活态度,甚至
起了仿效的念头,但却无法接受这两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为什么这种看似对立的
性格会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不过倒有件事是很清楚的了,那就
是“千万不要惹火他们”。 

离开回安镇已是第三天的时分。要往哪里去,带头的两个人都没有讲,只是顺着河流走。
乘着杲日初升,清风徐来的凉晨,三条舟又行了数十里,不觉腹中已饥,日挂当头。看见
前面一间靠江客店,望竿上挑出个酒旗儿,杰克已指使着红娘往岸上行。 

“伙计,有酒菜么?”一进到店里,焉嫣首先开口问着。店内唯一的伙计迟迟才迎上来,
答了一礼。“今日早起有些肉,都被近村人家买了去,办着好大的喜宴。店里剩小的一个
,也只剩一瓮酒,并无下饭。” 

“也罢,”跟着进来的鲁仲晃了一眼店内。“先借个五升米来做饭,有酒便筛上来。” 


“稍待。”招呼了一声,伙计便进到内里取出米来予红娘,就淘了,做起一锅饭。其它人
也各自忙着事,杰克与鲁仲倒是坐到了桌边,抱怨着没有下酒菜。这时店门口刚好走进来
一位白衣胜雪的窈窕美女。只见她不施脂粉脸如红玉,金钗斜插掩映乌云,又是一个美人
。不过最吸引杰克目光的,还是她手上提着的两只雉鸡。 

白衣美人恰巧听见了杰克的抱怨,只是笑盈盈地提起手中的雉鸡。“不嫌弃的话,就一同
做了下饭吧。” 

无节操的肚皮怎么容许主子摇头,杰克当然是点头如捣蒜,什么都不问的连忙称好。白衣
美人就笑着走进内里,由红娘与焉嫣帮着,炊起两只雉鸡来。至于两个不良前辈,则是互
相劝酒,闲话家常。 

没一会儿功夫,一伙人整治好一桌菜。大家也没多客气,挟菜撕鸡扒起饭来。席间,刚到
的白衣美人则是樱口微开,斯文地吃着;焉嫣动作虽是不显眼,但速度可不慢;而红娘嘛
,她的吃相可不会比介启好多少。 

至于介家兄弟,看着席上人比花娇,搞得是自己眼花撩乱,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不少。不过
察觉到兄弟俩视线的白衣美人只是浅浅一笑,丝毫不在意。倒是两个不解风情的老前辈,
菜色比美色对胃,酒香比体香使人醉,也没把多少心思摆在活人身上。 

只是随意吃个几口,杰克便杵在桌上喝着酒,眼睛则是远眺窗外的白云。当桌上可以下肚
的全都扫空后,白衣女子才起身叉手道了个万福。“奴家贱名穆海茵,不知诸位大侠尊姓
大名。” 

“原来是穆姊姊,”焉嫣同样道个万福。“小妹焉嫣。久闻姊姊美貌,今日得见却是胜于
传闻呀。”穆海茵却是半掩着脸轻轻笑着,口中只是谦让。 

听清楚“穆海茵”三个字,介凉立刻想起江湖上盛传的十大美人中,排行第二的脂玉娇娃
正是唤作这个名姓。原来如此,难怪排行第三的焉嫣坐在她旁边都显得略输一筹。 

凝神一看两人,却是各有各的娇,各有各的美。纤细的焉嫣不脱一分稚气,但成熟的穆海
茵却多了一分艳丽。不过坐在杰克身边嘴角点着一颗美人痣,脸上带了几粒饭粒的红娘相
比之下,却是一点也不输旁边排行有数的两个美人……虽然说体型大了点,可是怎么从没
听过她的消息? 

“小……小弟……介启!” 

旁边介启慌慌张张的起身拱拳施礼,敲得凳子、桌子无一不响,这才引回介凉的注意力。
意识到穆海茵那足以勾人的视线,介凉略一欠身。“小弟介凉。” 

“介启、介凉,两位与介家前辈介向田的关系是……?” 

“正是家父。” 

捧起桌上酒壶,为介凉、介启斟个满杯。“原来是介家后人。昔日多承介伯伯的帮助,今
日还敬凉弟弟、启弟弟一盏。”盈盈地举杯浅啜。又替鲁仲、杰克两人把盏。“还不知两
位哥哥大名?” 

“洒家鲁仲。”豪气地一口饮下杯中村醪,穆海茵也是略为沾口。但一旁的杰克仍是直勾
勾地望着天,闷不吭声。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杰克摆架子的用意是什么。但鲁仲却无甚
在意,径自倒满酒喝着。“这厮,又睡着了吧。” 

“呼噜~” 

这一招睁眼睡觉的功力真可是不同凡响,没人察觉,也没人学得来。穆海茵双手半悬着一
杯浅酒,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鲁仲放下酒杯,猛地一喝!直喝得草屋片瓦摇摇晃晃,其它
人则是都捂住了耳朵,而睡着的男人也跌坐到地上。 

勉强稳住手中酒杯的穆海茵略显尴尬地笑着:“鲁大哥这一声狮子吼当真是功力十足。”
 

“狮子吼?”抱着嗡嗡叫的脑袋,杰克不满地抱怨:“我看只是大嗓门加上中气十足而已
。作什么啦!” 

“问你话哩。”鲁仲兀自喝了口酒。“况且兰美人还没找着,你打算在这睡一辈子吗?”
 

“啊~也是。”杰克打了个大哈欠,伸了个懒腰。“喂,红娘,走了。”便提着酒坛、钓
竿往外头走,鲁仲也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至于饭钱,当然是由小辈们费钞。不过这一回
却是由穆海茵丢了几枚铜钱给伙计,不待与其它人争执,便急忙忙跟上杰克的脚步。路上
更是缠着杰克有一句没一句的,一点也不为之前所吃的闭门羹感到不悦。 

江上仍是行着三艘船,但最小的小舟上却挤了三个人。红娘仍旧操着桨,穆海茵却沾在杰
克身边。一路上伴着钓鱼的男人咏赋答歌,挨挨碰碰。看得很多人心中都不是滋味。不过
身为当事人之一,虽是简单的应和,倒也乐在其中。 

不觉间却错过了宿头,直在月下又行了数里。见着前头点点灯火,闪着一座庄院。庄后重
重叠叠,依山而立。介凉将船摇向前,贴近了焉嫣一船。两船再齐往杰克处贴近。焉嫣妮
声开口:“杰克,凉哥说夜了,权在前头庄院借宿一宵,好么?” 

点了点头,红娘也会意着划起桨,三船齐朝向江边的庄院靠近。 

将船拉上了岸,七人来到庄前。却见数十庄家忙进忙出,搬东搬西。介凉与庄客一揖,见
得一人不耐烦地上前。“客人,日晚来我庄上作甚的?” 

“一行人赶不上宿头,欲借贵庄投宿一宵,打明儿早便行。”介凉恭敬地应着。只见对方
手脑并摇。“不成,不成,我庄上今夜有事,歇不得。” 

考虑到几个女流,介凉再三请托,却是和那庄客纠缠不休。庄内走出一个老人,见到一群
人相貌不凡,杵着一条拄杖上前。“各位客人来到鄙庄何事?” 

“一行人错过宿头,还望借贵庄投宿一宵。若有叨扰,明儿还奉上些许房钱。” 

“不用,不用,”老人摇着头。“谁人顶着房子走,胡乱歇个一宿倒也无妨。”便领着一
群人往庄内走。“只是夜里如听见热闹,不可出来窥视。” 

好奇的焉嫣首先跟上了问:“为什么?”一群人经过庄内庭院时,见到一座七星坛,符箓
、木剑一应俱全。老人叹了口气。“夜里,正准备收妖呢。” 

收妖?相同的疑问出现在众人心里。不过话都还来不及问出口,堂内却走出个醉醺醺的带
冠道人,口里兀自吆喝着小调:“仗剑行侠一世人,不食人间烟火尘。呼风唤雨镇东西,
却──”瞥眼一见刚进庄的几人,道人脸色一变。“──哎呀,有古怪。贫道要拉屎。”
肚子一抱便往着内里逃。 

只见钓竿一送一收,逃不及的道士已被杰克钓到面前来。“哈啰,好久不见了,乔老。见
到老朋友就坏肚子,这习惯不改不行喔。” 

“哎呦,我爹我娘我个老祖宗,见到你没一次好事情。您便饶了小的吧。”猥琐的道士求
起饶来更显其鼠胆。旁边鲁仲一把抓住了道士的后脑袋搓了搓。“这点面子也不卖给洒家
,太不给脸了吧。” 

“哎呦,鲁爷,话不能这样讲,这会儿才见到您呢。知道您老在,贫道哪敢胡乱来。” 


站在后头老人见到两边互相认识的模样,却是担心起今晚的事情:“不知乔真人今个儿夜
里还起不起坛?” 

一手勾着乔道士脖子,杰克回头笑着:“放心好了,老丈。我们乔真人收妖伏魔的本事,
我打一百个包票没问题。今晚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还不手到擒来,天大的事有他顶着。且
把好酒好肉端出来,我且做个护法包你放心。” 

见着杰克肯定的语气,老人只有更添担忧。却只能无奈地问着:“那不知几位客人要在哪
用餐。忌不忌荤腥?” 

搓着自己的大光头,鲁仲大笑。“不忌不忌。酒不怕烈,肉不怕味。”杰克也笑着说:“
就在坛边设张席就好。酒大缸的尽管扛过来,愈醉愈有力呀。就坐到天明,看有什么妖魔
胆敢出现在我们乔真人面前。” 

听着这般自信,老人只有吩咐着庄客准备酒菜席次。其余人似乎也没什么选择,只能跟着
两个……不,现在应该算三个不良前辈了。不过也没搭理杰克勾着一个人,穆海茵还是捱
在杰克身旁妮声撒娇。 

席上一个光头、一个老道跟一个应该是剑圣的男人大碗酒、大块肉,讲得是口沫横飞、酒
水乱洒。虽然说留着小胡子的老道人因着眼前两个天命克星,而手脚放不开、话头说不白
。不过一双贼眼咕噜转地盯在三个美人儿身上,口水咽了好几咽,一脸馋样却是毫无保留
。 

至于其它人真的很难插入三个醉鬼的交谈中。倒是穆海茵殷勤地替三人斟着酒,眼中秋波
不停地朝着杰克乱送。 

其余庄客则尽数躲进了屋内。 

痛饮下一大碗老酒,鲁仲嗝出酒气。“乔五,十数年了也没见你来兴昌隆吃洒家的烤乳猪
,原来是在干这等收妖的勾当。这一回又是要收什么妖呀?” 

“回鲁爷的话,听这庄上太公说,他独女犯了狐妖,眼下没几天好活。特令小道布下天罗
地网,便是要来收这狐妖。却是等了几天都见不着。正胡乱吃着酒呢,您老人家就到了。
” 

“狐妖?”鲁仲哈哈一笑。“莫不是羊癫痫你这厮当成犯狐妖。” 

“小道也不省得。”乔道人缩着头回话。一旁的杰克却打着笑说:“羊癫痫?那晚上莫名
其妙飞来一朵白云又算什么?” 

众人齐抬头一看,只见一匹全身白毛带着两条金尾的狐狸凌空而降。体型和马一样大,炯
炯的双目放出火也似的光芒,端是妖气异常、凶气鼎旺。功力较弱的如红娘等,站得接近
些便觉得呼吸困难、压迫感十足。 

这可吓得乔道人连滚带爬来到七星坛前,却是什么都拿不稳。除了杰克、鲁仲仍是带着醉
意混笑意看着狐妖外,其余人都起身警戒着,准备有多远跑多远。 

张口一击,喷射式的白光将七星坛砸个稀烂。跌到一旁的乔道人只是发抖摇着手中铃铛。
狐妖裂嘴嗤笑。“这等道行也敢出头,摆明着找死嘛。”移目看向席上,“嘿嘿嘿,练家
子,男的肉带劲,女的肉水嫩,都是上等好料。”直看得起身的人都退了一步、冒着冷汗
。 

“怎……怎么办,这厮道行比我想象的还要高。”乔道人爬到杰克身边战战兢兢的说着。
半醉半醒的剑圣也不多管站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白毛狐妖,打了一个酒嗝后才笑着说:“
拳头可打不赢妖,我帮不上忙呀。你不是很会降乩吗?请个神下来帮手如何?” 

“降乩。”听到这字眼的狐妖吐出一口摄人寒气,露出鄙视的眼光。只见乔道人起身捏诀
,口里喃喃念咒,右脚不断蹬地。却是蹬了一次又一次,什么反应都没有。看得狐妖仰头
狂啸,四下遍野回荡着阴森凶气。“这等杂毛也要来收我!就先吃了你开肠胃!”吼一声
,便一步步向着杰克的方向迈进。 

愈发紧张的乔道人更是点头猛踏地,三催四请。玄天上帝、玉皇大帝、托塔天王、齐天大
圣、那咤三太子、东海龙王、土地公、地基主、牛头马面、千里眼顺风耳、妈祖、月下老
人……天上诸君名号全念过了一回,却都是不灵不应。 

“唉~”杰克轻叹一声后转笑脸。“我来帮你一把吧。”说罢便提起自己的酒坛。像是知
道杰克打算做些什么,乔道人是一边退后、一边摇头,嘴里只顾得拼命说不。后头狐妖正
张起大口扑向前,杰克也同时把酒坛砸向乔道人的头上。 

一条红丝破开脑袋,满脸酒水。只见乔道人正步法一踏,两手一拱摆出个门户,口里喝道
:“二郎神君现金身!”神气非凡,风云变色。连扑上前的狐妖都止了脚步,被眼前的神
气给镇摄住了。 

“谁人唤我下凡来!”乔道人双眼神光一放!看到了站在眼前的杰克,脸色一缓。“哦,
是你喔,子爵的孩子。” 

“你知道?”杰克眼一眯,看着已非乔道人的乔道人。凭依乔道人肉身的二郎神豪气地笑
了一笑。“前些时候子爵并着四大家族直闹进二十二军区中央,南天门内消息也算灵通,
当然是稍微调查了一下。”面目虽是猥琐,但不凡的气度却掩过些许的瑕疵。 

被冷落到一旁的狐妖正盘算着利害,眼前人类的大小还不是一口一个。见到一人一神兀自
笑谈,觑准空隙便撕扑向前!突然神气一放,黑夜中光芒频闪,二郎神手一扬便将如猛虎
之势的狐妖扫到一旁。“哪来的妖孽!” 

“就是要请你来收这家伙的。”杰克转头看向还倒在一旁,头昏脑胀的狐妖。二郎神大感
讶异。“这种程度的小妖你会抵挡不住?” 

“我可是以人为基础的三次元生命体呀,根本无法以赤手空拳对不同次元基础的灵质生物
。叽哩咕噜的咒语我又懒得记。”杰克简单的笑了一笑。站在一旁笑笑不语的鲁仲突然惊
呼一声:“啊!要跑掉了。” 

齐看向转身准备逃跑的狐妖,身形左右飞闪,打算摆脱一行人的追踪,逃窜离去。只见二
郎神立个前弓后箭,剑指点额。“看我的天眼迫击炮!”各朝着不同的方向施展十数回法
力。 

后头一时间看得眼花撩乱的焉嫣好奇地问着:“打中了么?”杰克与鲁仲却是低头看着摊
在地上的狐妖。“看样子全都中了……” 

潇潇洒洒的走向前,将狐妖收入掌心。“老君这阵子炼丹炉挺空闲的,便把你抓上去炼他
一炼。”回到杰克身边后,二郎神轻轻笑着。“好了。平常降乩只是分出我一点元神,这
回可是金身下凡。待太久,对这个身体可不太好,也难为他有如此道行了。上头我还在跟
王母娘娘并着牛郎、织女打网络麻将呢。突然被请下凡,耽搁了些时间,想来娘娘也等得
不耐烦了吧。这家伙──”举了手中被封住的狐妖。“──我会先令啸天犬顾着,有空再
送给老君吧。” 

“没问题吧。”杰克笑着,二郎神却是一摆手。“我办事,你放心啦。”姿势一摆,正步
法一踏。“退驾!”神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异常的天象也恢复原状。只见退了驾的乔
道人软倒在一旁。 

四周围有比较大胆的庄客见外头似乎平静许多,纷纷探了头出来观望,甚至三三两两结伴
围着庄上太公来到被毁的七星坛旁。“乔真人怎地倒在地上?”太公探问着。 

还来不及回答,后头已有庄客大呼大叫:“爷,爷,小姐醒转过来了!”太公一听连忙杵
着拄杖陪着三五庄客进到内里。杰克则是笑着委请几位庄客扛起乔道人到内里休息,自个
儿又坐回到席上饮酒。鲁仲也是回座,陪着把盏吃酒。 

过不了多久,太公又来到庭院席边。“还多谢了几位客人收伏了妖魔,救回小女……”杰
克却阻下太公的话。“先别谢的太快,事情还都是乔老做到的,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他
是虚耗了精神,才不支倒地的。不信的话,问问站在一旁的小朋友,他们可从头看到尾。
”转头问着还站在一旁的几个人。“对不对呀?” 

杰克又喝了一声大家才回过神,连忙点头称是。只有穆海茵最先恢复精神,盈盈来到杰克
身边。“可惜我们却损了一坛美酒,不知太公能否帮得上手。” 

“一坛美酒只是小事,我便吩咐庄家去。” 

“等会儿,”杰克又唤停了太公,笑着指指面前只见空盘不见肉的桌子。“能不能再来荡
些烧酒上来,最好还能有些下酒的好菜。” 

“晓得了,晓得了,”太公笑呵呵地说着:“今日小女保得平安最重要,便重开一席宴请
贵客。呵呵呵。” 

是夜,对某人来说又是个不醉不归的局面。 

隔日,杰克直睡到日正当中才醒来。眼睛才一张,就看到穆海茵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
自己。 

“其它人呢?” 

“介家兄弟打一大早,就在庭院打桩,练着八卦掌呢。鲁大哥则待在厨房点拨着庄上的大
小伙头。两个小妹妹则在外头说些亲密话呢。” 

“那你又在做什么?” 

“坐在床边看着你啰。”穆海茵露骨地表达出自己很理所当然的爱慕之情,却在一边观察
眼前男人的表情。只是很让人意外的,这世上不知有多少男人愿意听这一句话而死,眼前
的却像是不太在乎。 

不管对方所给的答案是不是正确的,杰克下了床问着不相干的事情。“乔老呢?” 

“还下不了床呢。” 

在穆海茵的带领下,杰克来到乔道人的房间。只见乔老道颓丧地躺在床上,口里不停呻吟
。一见到杰克进来,更是哎呦一声。“我的老祖宗呀,可被你害惨了。金身降乩哪是能随
便用的法术呀。” 

“不用打不赢嘛。”杰克拉了张凳子坐下,双腿盘在凳子上看着躺在床上的老道。“对了
,你这阵子有没有事?结个伴走走。” 

“哎呦~不管贫道要跟不跟,也得先能下床再说吧。” 

“也是,也是。”杰克嘻嘻笑着。 
 
  


------------------------------------------------------------------------------
--


第 八 章

------------------------------------------------------------------------------
--

打个大哈欠,剑圣走入遍洒阳光的庭院。提着昨儿夜里新得到的酒坛,里头装的是庄上太
公酿了十多年,一等一的女儿红。真不愧是十多年的香醇老酒,只一口,就让酒醒不少的
男人又醉到无尽处。旁边半黏着、半搀着自己的是前不久才碰上的美人儿──穆海茵。 


庭院的角落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杰克大感兴趣而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原来介家两兄弟正
打着桩。身为大哥的是沉腰扎马,双臂平举如抱球状;而小弟则是屈起一支脚成金鸡独立
状。 

“呦~!一大早就这么努力呀?”醉醺醺的杰克笑笑地嘲讽着两兄弟,完全不理会高挂在
正中央天空的太阳。 

其实现在一点都不早了,但也没人敢提出这样的反论,不管是醒着的人还是睡着的人。喔
!走近看着两兄弟的杰克发觉到两人都闭着眼睛,睡着了。玩心大作的他,朝着介启的轴
足便是一扫。 

扎着独立步的介启却是一动也没动,只是睁开惺忪的眼睛,回头一望。“啊~杰克,是你
喔。我还以为谁踢我呢。”口气十分轻松,却没有注意到酒醉的男人脸色有点古怪。 

平地忽地卷起一阵风,朝杰克身上集中。只见醉着酒的剑圣扭腰、转腿,猛力一扫!直让
只脚独立的介启空中转了两三圈,才往他老哥膝盖撞下去。这一跌可不轻,也让还扎着马
的介凉醒过来,讶异地看着倒在身边的小弟。至于扫倒人的家伙已经一边喝着酒,一边离
去。留待在原地的穆海音只是对两个不明究理的男人苦笑了一下,便跟上了杰克的脚步。
 

“我招谁惹谁了?”倒地的介启摸着跌到的部位抱怨着。介凉只是看着漫不经心喝着酒的
剑圣背影,神色变化了两三次,才轻叹了一口气。 

令人熟悉的大嗓门又吸引了杰克的脚步。打着赤膊的鲁仲正端碗酒,坐着长凳,和一群聚
在门前的庄客嘻嘻哈哈。蒸鹅的香味从他们背后的厨房里传出来,仔细一瞧还看得到有几
人正顾着炉灶的火。 

“嘿!总算知道醒了,洒家还以为你真的打算睡一辈子呢。”看到走来的男人,鲁仲笑了
几句。杰克也没回嘴,只是睁睁地瞧着厨房堆满的各式材料。其它庄客也都止了笑声,只
顾看着跟在杰克背后,那美如天仙的白衣女子。要不是知道他们之中有几人为九九武者榜
上人物,更兼是太公的救女恩人,几个浮浪小子早缠上了这等美人,哪还由得她四处乱跑
。 

注意到杰克的眼神,鲁仲斟满了一大碗酒平平掷来,一滴不洒的接进酒醉的男人手里。“
别想着怎么浪费别人的材料,要吃的说一声就有,顶多自个儿动手挟入口。吃酒,吃酒!
”杰克笑着摇摇头,一口干下碗中的烈酒。 

几个机灵的庄客挪了张长凳出来,更添了几盘牛肉卤味在长凳前的小几上。杰克大剌剌的
坐下,挟了牛肉入口。旁边穆海茵更殷勤地替杰克添着酒。一口牛肉、一口醇酒的男人根
本来不及说话。 

“什么时候要出发呀?” 

“呜唔嗯唔呜……” 

“要等乔五?等那厮作啥?”鲁仲干了一碗酒,用手随意地抹了抹嘴巴。 

“唔呜呜唔嗯……” 

“随你这小子了。只是哪用得着等乔五会自个儿下床,明儿就叫他一起走。真要等,只怕
这厮贼杂毛在床上装一辈子死。”接过庄客斟满的烈酒,鲁仲豪气地一口干掉。 

“嗯呜唔呜唔……” 

“别在那呜呜啊啊的,谁听得懂呀!吞了东西再说话。” 

一旁的人大多是愣着听这两人间那诡异的对话,而深感不解。但不停替杰克斟个满碗的穆
海茵,却是在仔细聆听着,满脸的笑意也掩不住她眼中那有些奇妙的神色。 

可怜的道人将呻吟声移到大江上,幸好介家兄弟小船上的简陋草篷让他免除烈阳直照之苦
。三条小船又一齐踏上他们的旅程。 

靠着之前太公所资助的干粮一连行了几日船。这一日过了午,高挂的阳光特别炙人。顶着
大斗笠的杰克都频频掬水泼着自己;连一路上总是沾在身旁不离的穆海茵也坐了稍开一点
,拼命煽着风,咕哝起黏答答的身体。红娘却只是低着头,划着桨。 

望见前头一座树林,鲁仲将船摇靠近杰克,隔着大江喊话:“小子,停个船如何?上了岸
进林子中找找,看有什么鲜果可以止止渴。”将身子半挂在船舷、吐着舌头的杰克只是无
力地点点头,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三条船便朝着一旁岔着条小溪的岸边靠。 

一上到岸,所有人都下了船跑进树林,交叠的树荫下是比船上还要凉快许多。饱受炙毒阳
光煎熬的一行人才在这时松了一口气。带着悠闲的心情散步在林中,一边寻着多汁的鲜果
,也一边享受着炎日中的凉意。 

不过这份难得的惬意很快就被打破了。林间小径到处血迹斑斑,断枝折木彷佛刚经过一场
激烈拼斗的摧残。 

还没人搞得清楚发生过什么状况,前头冲出了一个提着扑刀的血人,扑到了穆海茵的身上
。只见那人一脸疯狂的神色,左手紧握着一样东西,兴奋地看着穆海茵,口中兀自喃喃: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便断了气,脸上还留着死前那狂喜的表情。 

不顾满身的血污,穆海茵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谨慎地将怀中的亡者缓缓放至地面。白皙
的玉手轻轻拂过那张半疯狂的笑脸,阖上那不会再睁开的双眼。口中低声默祷。 

蹲到旁边的鲁仲验视着尸体。“这厮明着失血过多而死。”提起一旁的扑刀,看那卷起并
残破不堪的刀口,同样身为刀客的男人只是摇了摇头。要把一柄精钢炼制的扑刀砍成这德
性,可不是三刀两刀做得到的,到底是什么让他跟人火并到这样的地步? 

连日的休息,精神恢复不少的乔道人也蹲到了一旁,因着好奇而在努力要扳开那死去男人
的左手。只是不论乔道人怎样使劲,那支左手就是扳不开。无奈下拿出一张黄纸,蘸了血
写个符箓,连着一陌金纸当场化了。口里念咒一喝,这才扳开了死者的左手。 

而那男子到死都还紧紧抓住的,竟是一面标明六十三的铜牌。乔道人见着了武者令是双眼
放光,一扫几日来的颓丧态势。急忙忙擦掉了铜牌上的血污,便揣进怀里。 

看着探望四周,确定了方向走去的猥琐老道。鲁仲不解地跟上,发话问着:“乔五,你这
厮又在做啥事呀?” 

“嘿,鲁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乔道人走在最前头领着众人,一边探找着四周围,一
边回答着鲁仲的问题。“这些年来江湖上争夺不休,便是为了这些令牌。拿出去卖几百两
银子都喊得到。瞧这厮咽气前的模样,想来是跟别人争排名斗个两败俱伤的。赢的是这德
性,想必附近还会有个输的。” 

听到话的介凉摸了一摸身上的武者令。这代表身分的宝贝,却也是另一种动乱的根源。 


没多久,乔道人果然发现了另一具尸体,尸体旁弃置着一块标明六十七的武者令。见钱眼
开的老道人只顾着擦干净手中的铜牌,哪还管旁边是什么鬼东西。 

介家兄弟站在鲁仲的身后验视着倒地的尸体。一柄碎成两截的钢刀就掉在一旁,刀口上也
是满目疮痍。介启看了不由得说出“拼成这样值得吗?”一类的问句,不过没有人回答的
了他。 

“怎么一回事?哇啊~好酸,好酸,酸得好过瘾呀~”突然冒出来的杰克皱起脸发麻,但
还是不停吸着手中的柠檬。 

“柠檬哪来的呀?”鲁仲看着拼命喊酸,却不肯放下手中柠檬的男人。发觉到还少了几人
,又开口问:“其它人呢?” 

指着身后。“都还在后头摘柠檬呢。要吃吗?”正巧后头三个美人儿走回来。不过介启却
问着不相干的事情:“杰克,可以待在这里一会儿吗?” 

“死么素?”咬着柠檬不放的男人又从红娘处拿了两颗。才刚想表示个感谢,一旁穆海茵
又挤了上来。 

婉拒了焉嫣递上前的柠檬,介启看着乱糟糟的环境说着:“我想埋了这两个人。放着他们
尸身暴露在荒郊野外,对死者来说太可怜了。” 

随手抛开吸干的柠檬,杰克正打量着手中的两颗柠檬中,哪一颗可能比较甜。“喔!随你
。反正今天这么热,我也不想马上跑出去晒太阳。”说罢,便径自朝着河边前进。 

看着其它人跟随杰克离去的背影与自己的弟弟,介凉无奈地将手中的柠檬递回给焉嫣,卷
起了衣袖找任何可以挖土的工具。而介启已经拿起了断刀,就在一旁挖着土。 

找到一根较粗的树枝,介凉正准备开始工作。看到了还站在一旁的焉嫣与红娘,便开口问
着:“怎么不跟上其它人呢?” 

“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么,我应该也能出上点力吧。”焉嫣浅浅笑着,水汪汪的眼睛也同
样带着一丝同情。红娘却将那怀着恶意的视线偏向一旁,介凉很难相信他会从这个害羞的
大女孩身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夜晚,一行人仍留在岸上。穆海茵离开了其它人,在一处及膝的溪流上洗濯着自己染满血
污的白衣。在月光的溪流呈银白色,映照着这么一个优质美人,是会让人看到痴迷。不过
美人儿自身倒不是那么没神经。 

“不用躲着了,出来吧。”柔声叫唤着的穆海茵仍专注在清洗身上的白衣,后头的树林却
走出了一高一矮的女孩。穆海茵轻轻笑了一笑。“还有两个呢。”另一头走出了两个相似
的男孩。 

介家兄弟的出现,让红娘有些惊讶。但焉嫣却只是微一皱眉,又将全副的精神摆在溪中的
美人身上。 

“有什么事吗?”不管一身湿,穆海茵倚坐在溪上,轻揉着自己的双脚。这等窈窕美姿看
得是让两个男孩心里小鹿乱撞,红着脸别过一旁。 

很难得的,是由红娘开头说话:“你跟在杰克身边有什么目的?” 

“目的?”穆海茵轻薄地重复着这个字眼。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笑出声:“我还会有什么目
的呢。” 

一旁介家兄弟也感到疑惑,他们只是觉得两个女孩的行动有点怪异才跟上来的。可是没想
到她们却是来问这不着边也不着际的问题。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止住身旁快要冲上前的红娘,焉嫣开口说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的举止有些奇怪,哪
会有人跟初次见面的人如此亲昵呢。况且传闻中的穆海茵足称一名侠女,而不是如此不三
不四的女人。” 

听着对方已经带点怒意直呼自己的名讳,穆海茵也不生气。反而宽衣解带,将洗净的白衣
随手放在溪旁。这可让在场的两个男孩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那近乎完美的胴体掠擭
住了自己的视线;但这种情况下,他们是应该非礼勿视的才对。 

掬起水洒向自己可比天上明月白皙的一对酥乳,穆海茵享受着炎热的季节中那沁凉的溪水
。缓缓搓洗着每一吋身子,像是要把白天时那汗水淋漓的不快感完全消除。 

“你们知道你们所跟的人是谁吗?”坐进到溪中梳洗着那头放下来的乌发,穆海茵用她那
足以勾人的柔声询问着其它人。 

“不就是杰克吗?”介启直觉式的回答。他与他的大哥介凉同时也惊觉到自己不该死命盯
着眼前的美人,连忙别过了头,不过眼角的余光还是很难听从理智的选择。听着那潺潺的
流水声,两人都会不知不觉的想象起溪中玉人的模样。 

轻轻笑了几声,甩过洗净的长发。“他同时也是三百九十七条人命的事主。忘了吗,介家
与焉家的传人。” 

此话一出如道大地惊雷,直贯入其它四人的耳里。 

“名剑山庄石二当家寻着我时,不惜下跪相求。但我仍不敢说自己是为了讨回那三百九十
七条人命的公道而来。跟在他的身边,不过是为了让我更加看清楚这个男人。而跟在他身
边的时间比我还要长的你们,又对这些做了什么样的结论呢?” 

“他没有错!”红娘斩钉截铁的回了这么一句话。但反驳得最快的却是介启:“不!不管
一开始是谁犯了错,如此轻视人命就是不该!”激动过后,不理会红娘射来微带怒意的视
线,随即叹了口长气。“不过我又能做什么呢。幸好杰克不会主动找人麻烦,我顶多就是
在事情发生前阻止他产生杀机而已。”自己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被杰克踹上一脚,至今瘀青
仍未消退的肚皮。 

“是嘛,那我们都得到了不同的结论。” 

察觉到话中隐含的意义,红娘立刻抽出手边的长剑,摇指正婀娜起身的穆海茵。 

“你怎么可能打得赢他……?”介启带着不容置信的口气看向自溪中起身的美人。一身的
水珠顺着那引人遐想的曲线滑落,介启整副精神都被迷惑住了,彷佛自己就是那滴水珠游
遍美人的全身。但惊醒的自己又连忙将视线移开,心里拼命默诵着家传定心心法。 

仅仅拾起地上的一件轻薄外衣,围住自己曼妙的身体。刻意露出的乳沟与那两点若隐若现
的殷红,再搭配着佼白的月光,看着一切的焉嫣都不得不承认连同样身为女人的自己都会
着迷。 

“男人是微醺时,女人是刚洗过澡时最好了。”穆海茵满意地掂起一边脚尖,低头看着自
己那凝脂般的小腿,露出自信的微笑。便拈着一步一步往岸上走。 

瞧着对方完全忽视自己的模样,红娘的剑尖略感迟疑地上下晃了好几晃。看着穆海茵愈走
愈接近自己,牙一咬,便娇咤一声挺剑而上。只见大陆东南这排名有数的美人一手拉着简
单圈起自己的外衣,错步一转,另一手屈起了两指弹向剑面。 

“铮!”长剑被弹开的红娘大感讶异。还来不及反应,穆海茵已经在自己身上点了数点,
再朝脖子一砍。 

“你大概是唯一会妨碍我的人吧。好好的睡一觉,等醒来时事情就解决了。”看着扑倒在
地的大个儿美人,穆海茵说出来不及让昏倒的人听入耳的话。 

微笑着看了凝视溪底的焉嫣一眼,缓步走向介家兄弟旁。撩起介启的鬓发,穆海茵轻呵了
一口气说:“有些事情呀,只有女人才做得到。”娇嫩的红唇在烧着脸的介启脸上印了一
印,便踩着轻轻的步伐离去。 

翻过倒地的红娘,焉嫣坐到地上,让晕倒的大美人儿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小心翼翼地拨开
红娘那娟秀的脸庞上所沾染到的沙尘。 

按着自己被亲了一口的脸颊,确认那令人伤脑筋的美人儿已经离去,介启看向还留在原地
,细心照顾昏倒红娘的焉嫣。像是想起到其它相关的问题,介启开口问着:“焉姑娘,您
又是为了什么留在杰克身边?”话一问出口,才惊觉到自己太过突兀。 

不过被问话的人倒也不以为忤,柔声回答:“我只是对杰克感兴趣而已。” 

“你不欢喜他吗?……”啊!这下可得自打嘴巴了。介启皱着眉头心里想着。 

“当然欢喜啰。杰克能够做一个很好的知己、一个牢靠的伙伴、一个很恐怖的敌人,但我
却不觉得他能成为一个好的良人。” 

捂着自己嘴巴的介启眼睛只是咕噜转,不敢再多嘴。只听焉嫣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爹
爹只得我这么一个女儿。传递焉家香火的重责大任都在我身上,哪能随便跟着一个男人跑
呢。更何况我隐隐觉得杰克不可能真心的欢喜上我。他只可能把我当成一个小妹妹来看待
,我也只把他当成一个有趣的大哥哥在欢喜。相敬的一男一女,非得要勾搭上那档子事么
?” 

轻撩着膝上红娘那头有些絮乱的秀发,带着颇为无奈的口吻:“或许我们之中用情用最真
的是她,以后伤得最重的也会是她呢。红娘姊姊呀红娘姊姊,你知道你自己选择了一条最
难走的路么。”盈盈地看向站在一旁的介家兄弟,焉嫣投以一丝淡淡的迷惘目光,巧兮倩
兮的笑着。“假如凉哥还是启哥肯入我家,那我或许还会考虑一小下呢。” 

“啊~两个都来呀!” 

“你想呢!”焉嫣半吐着舌头做个鬼脸,娇嗔了一声别过脸。“启哥我以后都不考虑了,
谁教你总是乱想东、乱想西的。一女哪能侍二夫呀。” 

有什么时候更痛恨自己这张大嘴巴呢?介启只是尴尬地搔着头。“不是啦……这种事情我
们小辈哪能擅自做决定,还是得交给长辈们去讲吧。”连忙用手肘顶着身旁的人。“大哥
,你怎么闷不吭声的呀。好歹说句话。” 

一直凝望着天空的介凉将移到自己弟弟身上的视线移回到那四颗明月上。“我想……” 


“你想……”“你想……”介启与焉嫣同时重复着介凉未完的话头。 

看了一眼身旁直盯着自己的两人,介凉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只
是在想请出江湖上盛名远播的十大美人之一,排行第二的穆海茵出门做刺客。只要她肯放
下身段,施展尽女人的手段,有谁能不中箭落马的?更何况──”回想起刚刚穆海茵点倒
红娘的手法,介凉自忖还无法做到如此轻描淡写。“──她手里的功夫应该不会比她的美
貌逊色多少,只是大家没在注意而已。” 

“嗯!嗯!”“嗯!嗯!”两个听众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 

“不过……”“不过……” 

看着重复自己话的两人,介凉露出个苦笑的神情,才继续说:“假如连这招都对付不了那
个男人时,天底下还有谁可以杀得了他?” 

“还是会有比他强的人出现吧,迟早的问题。”介启以最简单的逻辑推论着。但介凉却摇
摇头。“比他强的人顶多打赢而已。要杀他以绝后患,所需要的条件更多。最重要的就是
杰克根本不想逃,也不会逃。要能够阻下他的脚步,又能够同时杀掉他,这可不是强上几
筹就能解决的。要不然就是用特殊的合纵围攻之势来杀他,不过哪里会有这么多比他强的
高手呀。” 

“昂宿六星?”介启直觉式的提出可以说是台面上最顶尖的六个高手。不过介凉也很直接
的浇了自己老弟一桶冷水。“你认为排九九武者榜头六人,就真的比那个外地来的男人强
吗?” 

醒着的三人面面相觑。都对介凉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兴趣,却又不敢真的去探求答案。或
许真实是很吓人的。 
 
  


------------------------------------------------------------------------------
--
第 九 章

------------------------------------------------------------------------------
--

树林里,一男一女四片唇交缠在一起,湿滑的舌头尽情地探索着对方。女子身上最后的一
道防线早已不知流落到何方,一对豪乳挤压在剑圣的那身破衣裳上,如八爪鱼般紧紧缠着
对方。 

倚靠着大树,杰克费了好大的劲才推开眼前的女子。脸红气喘的他连忙闪身一旁,背向那
天生尤物。 

一手靠着旁边的树干,一手按着狂跳不已的心口。“穆……穆小姐,还是不要继续下去的
比较好……” 

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最佳的刺杀时机可能无法掌握了。这心思只是一闪,穆海茵收敛起
其它念头,盈盈地向着杰克走去。“有何不可呢,你也很久没碰女人了吧。”声音中是带
着千娇百媚的柔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杰克低着头沉声。 

缓缓取下发上的银钗,轻捏在手里。心跳、呼吸、步伐都与原先无异。 

“只是我所有的温柔,” 

银钗无声无息地朝着杰克的颈后刺去。大地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宁静,唯一不同的只有那银
钗上所辉映的点点月光。 

“与无条件的谅解,在这世上仅有一个女人可以得到。” 

树林产生了恶意的骚动,被惊醒的鸟儿纷纷飞离树梢。夜枭的咕咕声也停止了,在一片黑
中发着亮光的眼睛只是凝视着天上降起的血雨。 

转过拿在手上的头颅,穆海茵的表情是一点同情加上一点不舍。杰克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带着惋惜的口吻。“况且我那讨厌的老爸曾说过,主动倒贴的女人,不是有病就是在打鬼
主意,要不然就是笨蛋一个。很遗憾的,这三种人我都不太喜欢。” 

惊醒的红娘坐起身,慌张地看着四周。照顾着昏倒的她好一阵子的焉嫣,仍是用她特有的
娇美笑容看着刚醒来的大姑娘。“怎么了?” 

“穆……穆海茵呢?”挣扎起身的红娘腿一软,整个人跌到了焉嫣的身上。累得一旁的两
兄弟都来帮忙搀着这高人一等的大美人儿。“别逞强了,先静下来让血路活络活络吧。刚
刚那一手点穴法强行封锁起你的气血运行,纵然醒来了,也应该还没完全恢复才是。” 


“不,她……她打算去杀杰克呀。”看向其它人的表情,只见介家兄弟将一副不知如何是
好的尴尬神色偏向一旁。他们心底的确不想阻止事情的发生。 

“放心吧,”焉嫣换了较为认真的表情,安抚着忧心忡忡的红娘。“我是觉得杰克不是那
么容易杀得死的。” 

不过心急如焚的人哪会考虑这些,她现在只希望亲眼印证一切平安的事实。放开了半扶着
自己的焉嫣,红娘一跌一跌的往船只靠岸处走。 

看着那毫无条件的付出与努力不懈的背影,焉嫣心中只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是什么理由
让一个女孩如此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一个并不是十分出色的男人呢?不急着马上求得答案,
反正这种事也急不来。焉嫣走上前搀着红娘,两人一同往回走。后头介家兄弟也是各自存
着不同的想法,若即若离的跟在两人身后。 

回到了船只靠岸处,乔道人升起了一堆火,鲁仲正拔着两只野雁的毛。却不见杰克与穆海
茵两人。红娘跌跌撞撞的来到鲁仲身旁。“杰克呢?杰克呢?” 

看着按住自己大腿的泪眼美人,鲁仲只是带着一点疑惑。“洒家同乔五捕了两只雁回来,
就没见着那小子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四周见不到穆海茵的影子,乔道人打了声哈哈。“搞不好这小子跟穆美人去快活了。” 


“喂!”一声惊呼吓着大部分了人。杰克的身影正从树林里走出来。“乔老,少在人家背
后说些闲话,命会比较长一点。” 

被警告的老道半吐着舌头,连忙将注意力移回到火堆之中,恍若无事般。 

察觉到杰克是只身走出,介启些微不解。“杰克,穆姑娘呢?” 

“喔,你说她呀。”刚走出树林,杰克便将手上的事物抛向介启。 

同时其它人也发觉到杰克身上的红色实在是太多了些。回头看着介启……嗯,他呆掉了。
再看向呆掉的人捧在手中的东……西…… 

“你……你……你……你……”乔道人瞠目结舌看着缓步走向河边的杰克,嘴里是说不出
一个完整的句子。 

“话好好讲,乔老。”杰克若无其事的走进浅摊,清洗着身上不必要的血迹。“光这样说
你你你你的,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些什么。” 

指着介启手上的头颅,乔道人慌张的说:“她……她可是江湖上十大美人之一,排名第二
,人称脂玉娇娃的标致货呢。你就这样让他脑袋脖子分了家呀!” 

“我管她十大傻屄中排名第几。她想杀我呢,有谁规定我不能反击吗?”杰克脱下了上身
的衣服,露出那一身宛若天工般,蕴含着无比爆发力的匀称肌肉。“喂,红娘,帮我洗这
件衣服。最近血沾太多了,之前也只是随便洗洗了事,衣服腥味好重喔。” 

略为迟疑了一会儿,红娘才走到河边,拾起杰克的衣服搓洗着。 

“可以不要再杀那么多人吗……” 

细如蚊蚋的轻柔声音,掬起水洗脸的杰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确认那是身旁低着头,帮自己
洗着衣服的大个儿美人所说的。“好哇。”确定了声音的来源,杰克想也不想的继续洗着
自己的脸,连着那一头金发。“先叫那群人不要挡在我面前。我就算闲来无事也懒得把他
们找出来,再一个个宰掉。” 

确定了那没啥保证的承诺,红娘手下的动作是快上了一点。不过后头拨弄着柴火,翻烤着
野雁的鲁仲带着颇为感慨的语气。“你这厮还是跟以前一样。纵然大了,脸上是多了点笑
,骨子里还是冷到使人发寒。那个带着冷冰冰眼神的小鬼还是没变。” 

不待杰克做出任何反驳,鲁仲回过头叫着:“小子们,晚上想尝点鲜的野味,就去拾些柴
火来吧。否则大伙儿只有半生不熟的野雁吃。” 

楞了好一会儿,介凉、焉嫣才应了一声,同走向树林里。介凉当然不忘拖着自己发着呆,
还未回神的老弟。 

走在有些阴冷的树林里,介启捧着手中的那曾是窈窕多姿的美人儿脑袋,眼睛却是望向之
前杰克出林的地方。“大哥……我想……” 

话没有说尽,但对这一对兄弟来说已足。介凉将同样带点惋惜的眼神看向焉嫣。 

唯一的女孩子察觉到两个大男孩的眼神,耸耸肩说着:“两位哥哥还是去好好安排穆姊姊
的后事吧。拾些柴火的工作一个人就够了。” 

介家兄弟拳一拱,便朝着可能的方向寻去。看着两兄弟的背影隐没在黑夜的树林间,焉嫣
负在身后的双手才松开。拿起了系在腰际的银牌,凝神看着牌面上的篆刻数字,四十九。
“十大傻屄……吗?捱了骂可真叫人高兴不起来呀。”说罢,便放开了银牌,任由它在腰
际摇晃。四下寻着地上的细枝干柴。 

围在火堆旁的夜晚十分宁静,白日的酷热将大部分人的精力完全榨干。在这休息的时刻,
没什么人舍得睁开眼眸,凝望着璀璨的天空。独有那个还不曾真正清醒过的剑圣,躺在地
上,枕着双手,探索着浩瀚的星海。 

起身,开了身旁酒坛的封口,一大口香醇的女儿红又下了肚。江上吹来带着湿气的徐风让
他的酒意消退不少。……为什么之前所感受到的风并没有这么大呢?这疑问只存在着一小
下,身旁红娘的庞大身躯让杰克释疑。 

侧过身睡觉的大美人将自己围在火堆旁,挡过大部分的凉风。见着她在黑夜中瑟缩的身型
,别起的眉梢,杰克只是低骂一声:“笨蛋。”将原本盖在自己身上那破旧的毛毯准准的
丢到大美人身上,看着红娘表情和缓不少后,杰克便带着自己仅有的家当走到江边。 

挑了一块大石头坐定,整理好钓具又是往江面一抛。夜里的江水仍继续流逝,并没有等待
睡梦中的人们。高挂在天空的四个半月仍旧皎洁明亮,辉映着它们的江水像是一条条活着
的银丝,展现着自然的活力与优美。 

“你还醒着吗?杰克。” 

低语着,走向身后的是介凉。杰克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 

飞鸟窜出树林间骚动着;在江面跳跃着,跟钓鱼人示威的一群小鱼也都躲到江底。这全都
是因为那站着的男人所散发出的惊人杀气,介家的实力也在这时才算真正发挥出来。介凉
连日来的困惑总算在今天得到答案了,以不知多少条宝贵的人命所强迫出来的答案。 

“我会杀你,只要有机会的话。” 

“喔。” 

简单的回答让口出威胁的人有点错愕。“你的回答只有这样?” 

“要不然你要我说什么?加油吗?” 

涣散的杀气已经不足以继续影响自然的运行了,小鱼儿们又窜出了水面跟钓鱼人示威。介
凉凝望向江心。“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具有威胁性的人吗?” 

“只因为具有威胁就要铲除掉,那这世界没有东西可被允许存在了。”察觉到钓竿的一点
异状,杰克试着起竿,不过结果让他失望了。检查好鱼钩上的饵,再轻甩入江面。“总之
加油了。不过记得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要等下辈子了。” 

深不可测呀~!介凉在心里头呐喊着。光定眼凝视杰克的背影,就让他全身上下冒出一股
冷汗。钓鱼的男人并没有特别放出任何气势,只是坐在石上,彷佛和大自然融合成一体。
但属于他的部分却又是那么鲜明,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看着那宛若一堵大墙立在面前的背影,介凉知道路还很长。得要再走很久,才能到达和他
现在一样的位置。不过等到那个时候,这个男人又往前跑到哪里了? 

河洛三镇,位于松子江汇流入枫子江的交会点。隔着大江遥望的三个城镇生气蓬勃,各色
建筑已先映入缓缓靠近的一行人眼底。往来于江上的各式船只更是突显出河洛三镇的繁荣
景象,满载着南北货的商船、撒网捕鱼的渔舟、载满了轻装便衣客人的舢板、独自一人撑
着渡江的竹排、笙歌不断的花舫…… 

最显眼的莫过于江心的水寨。由百余艘三桅大船组成,以铁链串起,加以木板横格,暗含
着精心架构的风水设计。最外围泊着的有十数艘尖头冲船与三艘五牙大船,以及一些零零
散散的各色小型船只。这些船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主桅上的青龙旗。 

“独有青龙能出海,唯有司马镇东南。”这句顺口溜在大陆东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青龙便是指着青龙旗,在东南除了极少数靠海的海民敢在近海讨生活外,就只有挂着青龙
旗的大船队敢扬帆出海。其它船队不是没这个本事,就是没这个胆子到那一望无际的大海
洋。 

而司马指的是青龙船队的掌事家族,司马家。所谓的“镇东南”其实只是统辖河洛三镇的
夸张词。不过大陆东南以河洛三镇为经济中心,能够掌控河洛三镇的经济命脉,其实跟掌
控整个东南没什么两样。在东南近代的历史中,每有大型纷争,几乎都是能够争取到司马
家支持的一方胜利。司马家的实力由是可见一斑。 

当然司马家如此强盛并不是没有理由的。除了历代造船、经商、航海等等各色人才辈出外
,就属他们的一个旁支最为重要──钟离家,也是东南武林流传已久的四大名家之一。 


“介家八卦掌,钟离五行拳”,两套寻常的拳掌武功,却同时也是两大武林名家赖以成名
的唯一功法。了解钟离家五行拳中秘密的司马家人只有对外人说过:“那样的努力,我们
做不到。”之类的话语。 

所以身为司马家旁支的钟离家,仍是维持着相当小的规模与自主性,而在一个大家族中流
传下来。他们的一切生活所需,都靠着司马家无条件的支持。毕竟青龙船队需要找人助拳
时,只要理由不会太荒唐,钟离家通常都是站在青龙船队这一方。 

“……这些大概就是我所知的一些事情了。”介凉站在船头,由他的小弟操着橹,他则是
在介绍着有关眼前巨大壮观水寨的二三事。 

几乎靠在一起的三条小船航行在松子江上。焉嫣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将双手互拢在袖中
的介凉。““介家八卦掌,钟离五行拳”,两家拳掌相对,你们又怎么看待对方呢?” 


“嗯~”介凉苦思着焉嫣的问题,后头操橹的介启突然冒出一句:“世仇!”介凉发笑着
反驳自己的老弟:“劲敌才对吧。”看向另一艘船上的焉嫣。“其实钟离家跟我家的确存
着较劲的心理,但两家人都知道这关系只存在于武学上的切磋琢磨。或许长辈们见面时还
是会拌拌嘴,但彼此还是敬重对方的。” 

嘟起嘴看着一片青龙旗海飘扬,接近傍晚时分的澄光更将那片旗海衬托出一丝耐人寻味的
滋味。焉嫣若有所思的说着:“不知道这一代钟离家的传人如何?” 

“不晓得。凭青龙船队的势力,其实已经很少人惹得起他们了,连带着钟离家的人也很少
涉足世事。这些年来也没听过多少和他们有关的传闻。”介凉笑了一下。当转头晃眼看到
钓着鱼的男人时,他想起另一件事情。“杰克,河洛三镇分成三个部分。我们要在哪边靠
码头呀?” 

……没有反应。红娘稍微收起桨,探头看了一眼杰克藏在斗笠下的表情。才轻轻的告诉其
它人:“他睡着了。” 

呆站在船头的介凉只是干笑着。坐在焉嫣船上的鲁仲哈哈一笑。“别理这厮醒不了的猢狲
,朝着洛平的码头靠去吧。找个好地方吃上一顿好酒好菜,才不枉来到河洛三镇一回。”
 

听到吩咐的三个人,齐将三条船航向枫子江北岸、松子江汇流处的洛平镇。而坐在介家兄
弟船上的乔道人口里兀自喃喃:“我的老祖宗呀!不是睡了,就是醉了,真怀疑这厮是不
是还活在人世间。” 

位于松子江与枫子江交接处的三角洲,为风水学的龙穴福地。座落其上的洛平镇也为河洛
三镇中最为热闹的城镇。一行人下了船走在大街上,更是朝着热闹的地方去。纵然是入夜
的时刻,这里依旧灯笼高挂,往来的人潮踵趾相接。 

杰克与鲁仲有志一同的走向一家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酒楼,雕梁画栋、屋瓦飞红;进出贵客
气态不凡,彷佛囊中有散不尽的钱财。不过其它五人倒是都杵在门口,不知进退。 

“做什么,站在门口不进来,挡人生意呀?”杰克回望着其它几人。 

“杰……杰克……”介凉傻着眼确定眼前的酒楼到底是经营什么样的行业。只听内里传来
划拳劝酒声,笙萧琴瑟和鸣,淫声浪语莺莺燕燕。一旁猥琐的乔道人瞪大了双眼,活像只
被吓呆的老鼠。“美色是毒、酒食是鸠。美色是毒、酒食是鸠……我的老祖宗呀!杰克,
你把贫道带来这种花花所在是存着什么心眼呀。” 

“找人问消息啰。”杰克随便回了一句。刚要走进去,就被两名壮汉给提了出来,丢到了
其它人的身旁。 

停下脚步没和杰克一同走进去的鲁仲看着箕踞在地上的剑圣,带着嬉笑。“洒家刚想起来
,大伙儿都是一副穷酸样,要能走进去不是动拳头,”杰克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与鲁仲
一同望向囊中多金多银的乔道人。“就是……”“就是……” 

“唉呀!唉呀!贫道又坏肚子,找茅厕先。”乔老道抱着肚子便回头跑。杰克一看大喊:
“红娘,抓住他!”听到吩咐的大美人想也没想就是一探手,捞住了乔老道的后领。 

旁边焉焉看了红娘听话的抓住了乔老道,疑惑地问着:“这么听话抓他做什么?”红娘一
想也对,不过事情已经来不及了。前头与鲁仲分左右边勾住乔道人的脖子,杰克用十分诡
异的口气:“乔老~里头毛坑比较舒服,还有人服侍着擦屁股呢。您就别挑其它地方了吧
。” 

“乔五,洒家难得让你破一次费,如此不赏脸你说该怎么罚?陪不陪洒家进去呀?” 

“两个老祖宗呀,贫道能说不吗……”被架住的乔老道哭丧着脸,走向酒楼。 

挡在门口的壮汉见到这群怪异的团体又走了上来,都将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露出个
凶恶神色。杰克二话不说,就伸手往乔道人怀里掏。嗯,金纸……不能用,往旁边一丢。
毛笔……没屁用,又是往旁边一丢。令旗……为什么会随身带这种怪东西?还是往旁边一
抛。嗯~两锭大银,还是一丢。不过这一回则是丢到之前把他架出来的壮汉身上,出口怨
气。 

“哎呦,哪来的贵客临门呀。挡在门口的小狗儿不懂事,大人有大量,您老就饶了他们吧
。”内里走出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跟着一个鞠躬哈腰的小伙子,陪笑着。
“欢迎,欢迎。有闲来坐坐,有钱来做做。” 

两个被砸到额头的壮汉只是摸了摸脑袋,笑容满面的弯腰拾起地上的大银收入怀里,便拱
手立定候在一旁。“哎呦,几位贵客呀……”突然见到了跟在杰克三人身后的四个年轻小
伙子,迎上前的虔婆大感讶异。“好标致的雌儿。带这等美人来是要砸小店的招牌吗?”
 

“不是,不是。有些人呀,中看不中用。哪有妈妈这等历练。” 

被调笑着的虔婆也不以为意,手里熏得香气十足的轻纱拢向杰克的脸上。“这么会说话,
不怕老娘缠着你不放。” 

“怕就不会来了。”杰克笑着跟在虔婆身后,走进酒楼里。见得厅内数十席,桌桌客满。
大厅正当头倒吊着一碗鸳鸯明灯,四面壁上挂满了骚客文墨。正对着门口是一张犀皮香桌
,上头摆着一个博山古铜香炉,炉内细细的喷出香来。只闻得香气、酒气、菜肴的蒸气、
脂粉的俗气盈满整个厅堂内。 
 
  


------------------------------------------------------------------------------
--
第 十 章

------------------------------------------------------------------------------
--

“大爷可有相熟的姑娘?还是老娘招呼着小楼的红牌,上来转转。我们的翠珊呀,吹得一
手好萧,不少人慕名前来就是为了听一曲萧呢。” 

“不用了,不用了。”杰克跟在虔婆身后,笑看着厅内诸多放荡人生。“帮我找一个耳朵
够灵的,舌头够长的就行了。至于其它人就看他们自己了。” 

“呦~小楼做的可是陪陪客人说说笑笑的小本生意。找包打听的可找错地方啰。” 

端着一盘五花香肉,半露的白皙胸脯绷紧了那身轻衫薄纱,一名漂亮姐儿走过杰克身边抛
上一记媚眼。不闪也不避,同薄衫美人擦身而过,杰克还不忘五虎下山,捏上一块香肉放
入口中。“嗯呜,好香。哦,妈妈别误会。我这个人呀素有怪癖,只爱听这些奇奇怪怪的
东西。光说我怎么好,那话儿怎么壮,可一点都让人提不起兴致呀。” 

“行了,行了。”手里轻纱乱摇,虔婆招呼着众人在一空席坐定。“小楼倒是也有符合您
要求的人。她为人呀多才多艺也够辣够呛,姿色倒是不减当年,几年前也算是个红阿姑。
今儿却是酒多瘾多长舌多,不少人怕得呢。加上口味重,──”虔婆上下瞟了杰克一眼。
“──只怕你这瘦弱的身子骨消受不了。” 

“别说得跟打拳卖膏药的一样,好象功效真的不凡。要是没有妈妈你说的那个效果,瞧我
明天还不在你场子里大吵大闹的。”屈起了一只腿踩在圆凳上,杰克笑看着候在一旁的虔
婆。只见她笑得花枝招展,头上的珠玉金钗摇得叮咚响。“就看明儿你还有没有力气大呼
小叫的。要是真不满意,老娘亲自伺候你。到时可别嫌我的年纪呀。” 

“没差。难道没听过‘幼齿顾眼睛,粗牙顾筋骨’。便是妈妈亲自下场,又有何妨。” 


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虔婆疯笑着。“不跟你说了,哪来那么多哄人的手段呀。再待下去只
怕老娘真的不想走了。”简单吩咐了几句,便摇摆着自己的身子笑着离席。 

回过头喝着茶的杰克看到了席上其它人的古怪神色,不禁在心中大呼有趣。口里却是不动
声色。“怎么了,一个个像只被雷公吓着的鸭子。” 

“你……”介启目瞪口呆的指了指杰克,又指指天、指指地,半响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大感有趣的男人沾着茶杯,嗤嗤的笑。“我什么?我也算是个正常的男人呀,同样有生理
需求得解决的。闷久了会生病的。” 

又指向坐在一旁低头沉声的红娘,介启眼睛只是傻傻地眨呀眨的。“她……” 

“她什么?你没听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男人嘛,那么容易就勾
搭上手的怎会有多大的兴趣。总是看得到、摸不着的那种比较吸引人。这里不过是为了探
听小道消息之余,顺道解决生理需求的。”杰克说话的同时,看到了鲁仲嘻笑不语的神态
,只有耸耸肩改口。“好吧,可能这里是解决生理需求之余,顺道探听一点小道消息的地
方。” 

边喝着茶,杰克也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况且这里吃吃喝喝,办完事就拍拍屁股走人;
比起外头勾勾搭搭,还得惹上一堆你情我怨的事情好多了。” 

“可是…可是……这里的女孩子不都是可怜人家出身的。你这样子……” 

“呦~说到哪里啦,介不介意奴家陪上几句。” 

打断介启话头的是一群走近席边穿红戴绿的姑娘。见得人人擦脂抹粉,都有个三分姿色。
一个个依序坐到众人身边,连焉嫣、红娘身旁都坐得有人。后头酒菜陆续上桌。 

倚在杰克身边的玉人一点也看不出年纪,柳似的娥眉、桃花般的双颊,怎么看都只看得出
好处。她半靠在杰克身上,轻抚着那一头金发,柔柔地低语:“好漂亮的金发呀,大爷您
外地来的吧。不知刚刚在谈些什么呀,容不容奴家听上一点。” 

“刚刚呀,”将埋在那头蓬松云髻的鼻子稍微移开,杰克恍惚地说着:“是在说你们的可
怜出身呢。” 

敛身而坐,女子低垂着头,细细呓语,如哭如述。“小女子自幼生活悲苦。三岁父母俱失
,五岁被卖入窑子,七岁前成天捱捱打打,九岁时被老翁糟蹋,十一岁接客过百,当真是
苦不堪言呀。大爷若有散不尽的贯伯家财,却好赎了小女子的出身。”说罢便凄凄的掩面
啜泣。看得让介家兄弟与焉嫣、红娘不由得心碎神伤。 

突然女子半遮着脸,移贴近了杰克,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一圈。“是不是装可怜一点比较
吃香呀?” 

替自己斟杯酒喝着的杰克放下了酒杯,眼角带着说不尽的笑意。“对桌上见遍世道的老江
湖应该是没什么用啦。不过对那两个青头小子应该很有效果。” 

“哇~”女子听得眉开眼笑,将一对美目投向介家兄弟。“要不要姊姊包一个大封包给你
们呀?好久没遇到这种客人了。” 

两兄弟身旁的女子也都捱到身上摸摸捏捏。介凉、介启两人很难想象,居然能够从眼前女
子身上察觉到比自家长辈所散发出的杀气还要可怕的气息。那就像是蛇紧盯着青蛙,正在
打量着该如何处置眼前这顿美食的感觉。看着那美人舌头轻掠过那鲜红欲滴的红唇,一瞬
间两兄弟错认为那是蛇信,不由得浑身打个冷颤。 

只见那美人笑盈盈地贴在杰克的胸口,继续说着:“哪真有那么多贫苦女子可抓可卖呀。
那整间小楼不就哭哭啼啼的,像在出丧一样。姊妹们赚钱之外还赚舒坦呢。”一双柔荑探
向杰克的胸口,摸摸蹭蹭。“刚刚妈妈只是满口夸你的好,说你嘴花花,甜的跟蜜一样。
不知道其它功夫是不是一样了得呢。” 

席上众女子纷纷殷勤劝酒,先不提两兄弟的窘态,连焉嫣、红娘都是尴尬不已。缩在座位
上的乔道人也是一副紧张神态,双手捧着一杯酒只顾自己发着抖。口里还喃喃念着:“美
色是毒、酒食是鸠。美色是毒、酒食是鸠……” 

突然猥琐的道人像是神经错乱,脸上神色忽青忽红,一杯烈浆是仰头下肚。“既然美是毒
、酒是鸠,贫道便饮鸠食毒以明求道之志。”话说没一半,乔道人就把头靠向身边姐儿那
丰满的双乳之间。任由对方像喂个贪食的小孩子般,喂自己吃酒。 

杰克、鲁仲也是一边搂着美人,一边朝着发神经的道人敬酒。席上一时间淫靡不已。 

“好标致的姐儿呀。初来乍到的,怎能不来陪陪大爷我呢。” 

穿着绸缎锦绣,全身珠光宝气的大户带着一众随从立在席边,嘴里不忘调戏着冷面无言的
焉嫣。一见到旁边的大美人,脸上馋样把持不住,一双怪手就往红娘脸上摸去。 

“啪!”介启拍桌起身,吓了整厅的人一跳。坐在他身旁的姐儿只敢按着自己的胸口,压
下一身惊。 

按住介启的手,介凉拱手欠身。“介家小子自幼简居山林之间,粗茶淡饭惯了。这些日子
不时好鱼好肉,实在有些不习惯。今日这一桌酒却是吃不得了,还望见谅,小子便回停船
的码头略休一宿。若还有缘……”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一切等明儿再说了。”说罢便带
着自己的老弟离了席。 

“红娘姊姊,我们也走。这儿可不是女孩子家待的地方。”焉嫣也连忙勾着红娘的臂膀,
一齐走了出去。而被拉走的大美人当然是一脸不悦也不舍的模样,不过她在不悦什么、不
舍什么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看着两男两女杀气叠着煞气走出门,厅内众人都在窃窃私语。碰了一鼻子灰的大户也在虔
婆的劝说支会下,才知那两女非楼内人。悻悻然离了杰克一席,跟在虔婆身后去了。 

“他们怎么了?”倚在杰克身旁的女子轻声问着。满脸笑意不改,像是在看场好戏的男人
不答话。只是把视线放在介启留在这檀木香桌,那清晰可见掌纹的手印上。那当真可用入
木三分来形容。 

与鲁仲相视一笑,互敬一盅。杰克便香了身旁女子一口。“夜里,有的是时间胡说呢。”
 

与红娘同宿在自家的小舟上,焉嫣起了个大早。稍事整理一下,便探出简陋的棚架。正想
寻着介家兄弟的身影,恰好见到两人肩头并行,漫步回来。 

“一大早的闲晃到哪去啦。”焉嫣以她一贯的笑容欢迎回来的两兄弟。后头红娘正揉着发
红的双眼,打着大哈欠伸懒腰。 

轻步踏上船头,两兄弟一人一边坐定船舷。将手上还冒着蒸气的纸包递向前。“来套烧饼
油条,还是来个好吃的大馒头呀?有顺道买了你们两个的份。” 

接过还烫手的烧饼夹油条,焉嫣着红娘在身旁坐定,也递过了一份早点。四人便在船上吃
了起来。 

“一早我兄弟俩走了洛平镇一圈。有些事情当真是不下山亲眼瞧瞧,光听人讲是听不明、
讲不清的。真不愧是东南之首的河洛三镇,楼房之美不说,便是早市也热闹非常。你们也
该上岸看看。” 

“不,”红娘坚决的摇摇头。“我要等他回来。” 

此话一出只是令其它三人频频摇头。囫囵吞下手中的馒头,介启还来不及抹嘴便又念起了
红娘。“昨儿跟你说了多少,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咦~这么说也不
太对头,大哥……”才转头,嘴里就被他的大哥塞了颗馒头。 

“吃你的早点吧。这些东西哪是由得你胡说的。”介凉瞥了自己的老弟一眼。 

旁边的焉嫣也继续追问着昨晚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到底你是看上杰克哪里呀,红娘姊姊
。”而她所得到的也是和昨晚相同的响应,烧红着脸的大美人别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无奈的焉嫣只有向另外两人求救。“你们两个也开开口,说些什么才好。” 

“我说!”介启拿开嘴里的馒头。“我说你傻也傻得象话一点……”话还没说完,嘴里又
被塞了一颗馒头。他老哥又瞥了他一眼。“吃你的早点。”就连焉嫣也是露出怨怼的神色
。“叫你劝人可不是叫你伤人呀。” 

低头木讷的红娘只是盯着捏在手中的馒头。不觉间馒头圆滚滚的形状已经变了形,自己却
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感情……不!或许该说是羁绊,可不是三言两语
说得明白的。或许那酸甜的滋味也只有自己才体会得,说出来的感觉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了。 

“唉~”焉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是求也求不来的,面对杰克就是一件。只可
惜了姊姊你白费的光阴。” 

“是呀,是呀,”介启又拿开了嘴上的馒头。刚想说话,瞥眼见到他老哥的动作,连忙一
手一个馒头遮拦在面前。“别再来了,我手里已经两个馒头了。”连连点头,“好,好,
我吃东西就是了。不说成了吧。”说着又将馒头塞上了自己的嘴。 

船上霎时陷入一种寂静,让人十分难受的冷寂。赌气别过头看着岸上的介启,带着略感有
趣的眼神看一艘大船靠上码头。只见一群江湖豪客配剑挂刀,风风火火的走过他们面前。
嘴里夹杂不清着“找到他了”一类的话语。这样子的人接连来了两三拨,只怕还有其它人
从别处上岸。 

“一票人带着刀剑挠钩的赶集呀。是有什么热闹吗?”介启好奇地自言自语着。不意间回
头看到其它三人的惊讶表情。 

“啊!” 

“啊!” 

“啊!” 

介启也跟着啊了一声,才回过神问:“啊什么?” 

“我们想着的是同一件事吗?”介凉戒慎地看向焉嫣,只见对方同样谨慎地点点头。 

这时介启突然大大啊了一声。“莫不是杰克他……”才要回头望,红娘的巨大身形已经闪
过眼前。焉嫣立刻追上去,自己的老哥则慢上一步。无奈下起了身。“看来即使不甘不愿
,也得走上一遭了。”将两颗馒头全塞进嘴里后,双手在衣摆抹了抹,才慢条斯理地上了
岸。 

刚走到自己站在外围的大哥身旁,只见一群人将青楼前围得水泄不通,几名大嗓门的正在
跟杵着大关刀挡在门前的肥婆娘叫阵吆喝。后头还站了一群娘子军,当真是刀弓齐全,摆
起架势来一点也不输给雄赳赳的大男子。 

“你们这群含鸟猢狲挡在门口是做啥!便是现今东南当主涂爷爷来,进门要人也得跟我们
好声好气的说上个一句。这般喊打喊杀的,你把我们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平举手中尖刀,大汉吼着发话。“臭婆娘,不要给你脸,你不要脸。要命的就给老子让开
。要不然火起来,连你一块剁成肉泥。” 

肥手一晃,硬是用关刀荡开尖刀。后头一名扎发娘子挺起薙刀向前,娇声硬吼。“任由你
们这般来来去去,说拿人就拿人,我们以后怎么做生意!这儿可是按时向青龙旗纳奉的,
在河洛三镇乱来也太不识相了吧!” 

两方人马互相叫阵,街上顿时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探头问着前面的三人。“杰克呢?”四人眼一对,立刻寻起了这男人的身影。却见到他同
鲁仲、乔道人与三五美人儿坐在二楼的露天窗台,看着街上的仗阵,饮酒作乐。 

赤裸着上身,将衣服全扎在腰际;流泄着一头金发,倚在窗台上;身旁靠着一个半裸美人
捧着香茗,真是说不出的惬意呀。发觉到四人的身形,杰克露出了极具魅力的笑容挥挥手
、打招呼。这一头的红娘也高举着手挥了挥。当发觉到其它人怪异的目光后,才羞涩的将
手收回。 

见到事主那悠闲的雅兴,前来寻仇的一群更是大声哄闹。人群中隐隐可见石二庄主,他却
是低首不语,身旁散发着浓烈的杀气,形势即将不可收拾。空中倏忽传来阵浑厚的雄声,
堪堪压过众人的喧闹。“小老儿碰巧经过此地,若要讨个公道,可否容小老儿说几句话。
” 

这手功夫压得众人都噤了声,探头探脑只为看看是谁来到。 

人群渐渐分开,走出一老一少。只见抠搂老翁杵着龙首乌体钢杖,钢杖顶、龙口里含着一
颗墨绿翡翠。腰际系着是人人称羡的黄金武者令,上头篆刻个六字。身旁走着的是一身素
白绢衣,滚着亮银青边的男子。男子龙行虎步,显得落落大方,即使是身在素有盛名的昂
宿六星之末,地劫老人身旁。 

不管见着的是哪来的天皇老子,守在青楼前的娘儿们都巍然无惧。独是见到走在地劫老人
身旁的男子,让她们退了几退。“司马三爷……”每个人脸上的凶气各自敛了不少。只因
活在河洛三镇,谁不卖司马家的面子。如今司马家主事的年轻一辈里,正以这排行第三,
单讳个恩字的大房子弟为头。 

清楚了两人的来头,围住的众人纷纷挪动着位子,为的是一睹两人风采,好象忘了自己来
到此的本意。只是不管怎么动,都不敢挡住两人前进的方向,独有一人例外。名剑山庄的
石二庄主披麻带孝,跪到了两人面前,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 

“求两位为石二做主,求两位为石二做主……” 

“拙!”一声咤喝,地劫老人袍袖一拂,透出的劲力直将石二庄主扫起身,连退了几步。
任谁都无法再次跪倒在地。“小老儿今番着来,只是评个公道,却不是为任何人做主。若
道理在二庄主处,这里的同道谁不帮着二庄主。” 

先有二三人答话应和,又有人点头称好。陆陆续续说话的人愈多了,说的话也杂了,一行
人众口铄金的指责起凶人的错。不过听在杰克耳里,却像在听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涕泪纵横的石二庄主便跟在两人身后,缓步行到青楼前立定。一众扎发束腰的娘子军眼对
着眼,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地劫老人开口洪声:“却好请事主下来说话,省得小老儿多
做扰人。” 

缓缓的立起身,手叉着腰傲视楼底众人。视得杰克的纷纷破口大骂,说他的惨无人道,说
他的心狠手辣。甩着一头金发的男人狂妄地大笑着,回头进楼。 

一见到杰克走进楼内,就有人大声骂着:“贼厮鸟,有胆就不要逃!”说着,一群人便要
往楼里冲。 

只听二楼窗台内传来大吼:“白痴!要下去不走楼梯走哪?谁跟你们这群傻子一样只知道
跳楼!”这……骂得也对。一众人被骂得哑口无言,待在楼底无声无息、面面相觑。 

还待在窗台上的鲁仲与乔道人也不舍得挥别身旁美人,转身进了楼内,准备下楼。只见大
家期待的大门里首先走出来的是两个人,一个胖光头、一个瘦道士。出了门两人却同时一
怔,怎么只见到那抠搂老头与自个儿面对面,却不见那个先下来的家伙踪影? 

“嗯~好吃,好吃。”等了好一会儿才光着上身、赤着脚走出来的杰克,手里捧着一盘蒜
泥白肉,只顾着捏了一块又一块入口。走到鲁仲身旁,递向前问:“要不要来一口?刚刚
经过厨房闻到香得呢。禁不住才进去讨了一盘出来。” 

“嗯,味道不错。”鲁仲与乔道人也围到杰克身边,品尝起白肉的滋味。尝到鲜处,三人
都不禁吮着手指,大赞美味。 

“喝!”以杖击地猛喝一声,如天际响起一道闷雷。地劫老人双目放出炯炯目光,凝眼看
着轻视他的三人。只见杰克还把手指摆在嘴里,好奇地看着这不知道哪来的糟老头。吸了
吸拇指后取出,杰克瞪大了眼开口问:“什么事吗?” 

“有关名剑山庄的四百余条人命……” 

“没错,是我杀的。又怎么了?”打断了地劫老人的话,杰克一边回着,又一边捏起了白
肉入口。没一会儿想想不太对劲,探头问着眼前的鲁仲:“上一回说的是死这个数目吗?
” 

“洒家怎记得这么多。砍人如切瓜般简单,上来几个宰几个。谁还记得有多少人来送死。
” 

“也是。”吸着手指的杰克将注意力移回到快空的盘子上。 
 
  


------------------------------------------------------------------------------
--
第 十 一 章

------------------------------------------------------------------------------
--

“难道你对这些无辜死在你手下的人,都不做一点表示吗?”地劫老人沉下气,用他独有
的沙哑语调质问着。而将清盘子的工作交给其它人的杰克只是想了一下。“哦!那对不起
了。不过捻香嘛倒是免了,我要走的方向应该跟你们不顺路才对。我也懒得绕路走。” 


听到这无关紧要的回答口气,身为苦主的石二庄主差点冲上前搏杀;要不是打不过,且前
头还站着两个公道人。他只有按奈下性子,恶狠狠地咬着每一个字。“说声对不起就想解
决,你也想得太美了。” 

“要不然你要怎样嘛。”杰克蹙着眉头,吮着沾满蒜泥酱汁的手指。“有话就直说,不要
绕着弯子讲。讲得太复杂我可听不懂。因为我听不懂而答非所问,你又要生气了。” 

“留下你的头来祭我大哥、三弟!还有其余的数百条人命!” 

“不要。”杰克很干脆的别过头拒绝,脸上露出说不尽的憎恶神色。“随随便便就把头留
给人家不合我的习惯。更何况说留头就留头,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脑袋留下来给我。别闹了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要求别人。” 

“听……”“隆!” 

钢杖击地的隆隆声阻下了石二庄主跟杰克间的争执。地劫老人取回主导权,目中神光一闪
,摄住了在场大部分的人。场中人有几两重都在刹那间记下在他心头,这才缓缓阖上双眼
。“容小老儿说上句公道话。阁下手里伤了这么多条无辜的人命,又怎妄想全身而退呢。
” 

“我没有想要全身而退呀。”杰克看着身旁的鲁仲,两人会意的一笑。彷佛又回到十多年
前一样,那个唯我独尊的时代。“基本上都是你们来烦我、来惹我、来杀我,我只是一一
应对而已呀。你们不挡我的路,我又何必费劲清一些不存在的路障呢?我从没想过要退。
” 

听到杰克疯言疯语,外围的人群破口大骂:“我操你娘亲!”“砍你祖宗十八代!”……
各色骂人的言语层出不穷。听着的杰克反笑了一笑。“要砍我老爸我是不会反对啦,反正
我也很讨厌他。只是差在我打不赢,所以我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至于要操我娘可得挂号排
队了,虽然她们不是亲生的,但以我的标准来说长得也实在是不错,宇宙间想这样做的人
应该不少。不过你真的做了只会惹火我老爸,那后果比惹我更惨。千万三思呀。” 

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大笑的杰克突然换成凝重的表情,手里是接下一柄镖刀。二话不说,
当然是回劲一掷。“噗!”的一声,又倒下了一个人。“唉~要杀人也请有点实力好吗,
螳臂挡车就是形容你们这种人。”无奈的耸耸肩,彷佛刚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维持着一派自若风采的司马恩放下了负在背后的双手,瞳眸射出烈炎般的雄光。“阁下光
天化日之下在河洛三镇行凶,是不是不卖司马家面子!” 

“嗯~”杰克略一沉思,反问了一句:“假如刚刚死的是我,你会不会用同样的问题质问
死的那家伙?”司马恩一怔,杰克却不待回答就接续着说:“还是说你们只会庆祝杀了一
个祸害?” 

“我……” 

“不用说,不用说。”杰克带着高倨的神态举手阻下了司马恩的话头。“我对于假设性问
题的答案没什么兴趣,反正可以随便人家掰。有闲倒是想想另一个问题吧。螳臂挡车呢,
到底是挡在别人路上的螳螂笨,还是行在自己路上的车蛮横?”转头一呼:“红娘,”杰
克朝着四个晚辈的方向走,一边穿上自己的衣服。“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喔,其实也没
什么好收拾的啦。” 

行没几步,杰克猛地往身后一跳,钢杖恰好扫过面前击地而止,这一杖的气势只怕连人的
脑袋都能剖成两半。“且看我一十一路隐雷杖法!”看着眼前抠搂老翁双眼内敛的精芒隐
隐转成紫色,杰克裂嘴一笑。“还算有点实力。” 

拳掌交错、杖影翻滚,连珠般的交手如炮仗,劈劈啪啪响不停。两团人影一分,各换了方
位站定。后头前来助阵的人群见着了那半裸臂膀的男人背影,谁不想浑水摸鱼趁机补上一
刀。尖刀出鞘、叠步向前,杰克猛回头一瞪!虎目灼灼、威风八面,只怕有人当场连胆都
吓破了。 

不待此时上前,更待何时?地劫老人一想,甩起龙头钢杖,聚足功力临空下劈。杖势缓慢
凝重,却给人闪无可闪的感觉;必必剥剥的声响大作,龙口中的翡翠更是散发出诡异的光
芒。 

闪不开、躲不掉,那还有什么选择?杰克露出了少见的冷笑,双足点地,不退反进。疾冲
向地劫老人怀里,就在钢杖到达气势最高点的前一刻!让人不得不回杖护身,守住胸腹要
害。人影再度分边错开。 

身上留下不少因龙头杖罡风而生的小伤口,杰克舔了手腕上那道渗出血的伤痕,脸上是说
不尽的愉悦。“过瘾!过瘾!有多少年没人可以跟我放对了。”深吸一口气,再沉沉的吐
出,身上各个浅伤已自愈合。“假如还有压箱宝最好是尽早拿出来。慢了,可就没机会了
。哈哈哈哈~” 

亲身体会杰克所有实力的地劫老人,握着钢杖的右手兀自发着抖。纵然眼前的人放声狂笑
,自己却寻不出上前的一丝机会。笑声倏止,金发狂魔转眼间出现在自己左侧空隙。右手
撮掌成刀,大开大阖而至。 

拼了命探出左手卷入狂魔刀招之中,骨头寸寸碎裂的感觉痛彻心肺。咬着牙,右手钢杖这
才来得及对上掌刀。刀杖相接数合,却是一刀猛过一刀。虎口崩裂,钢杖上飞。只见那对
比狂兽更狂的红眸不断贴近自己。 

放出最后一道狠劲,硬是抓住杖尾下击,图个两败俱伤。龙首翡翠诡异蓝光大放,预言着
某人的不幸。杰克却只是腾出左手横拨钢杖,右手掌刀却是由下往上直窜。 

蓝光一闪,没人看得清光芒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弹开的两人一倒一立。地劫老人手
中钢杖首尾颠倒,龙首倒顶在地面,撑起他残破不堪的身子。左手就垂在身旁,血滴从指
甲缝中渗出。另一头杰克却是左臂焦黑,恍若炭条,倒卧在地毫无知觉。 

凶人的传说被昂宿六星之末止了,不过代价不菲。所有人都静待着下一步;或许说该要有
人起个头,其它人才懂得跟着做。 

唯一打破沉静的是奔到杰克身旁的红娘。蹲下的她才刚摸到倒地的男人,那双眼像是弹开
般直盯着她。杰克笑了一笑,带着佩服的笑容,虽然眼珠有点混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众人都吃了一惊!再见到蹲着的金发狂魔不支地向前扑地,众人又呼了一口气。红娘连忙
搀扶起扑倒在地的男人。 

“嘿嘿嘿,佩服佩服。”倚靠在红娘身上,杰克敬佩的看着地劫老人。推开搀着自己的大
美人儿,试着立直身子。焦黑的左手晃呀晃的,毫无知觉。深吸口气行吐纳功夫,炭条般
的手臂周遭被无数白色蒸气钻入,杰克缓缓举起左手,五指试抓。 

这一切看在地劫老人眼里,只有难以置信。刚刚那一手已经是自己最后的杀招,以往只有
逼不得已时才会使用,且一用见效。没想到这一回居然只伤了对方一条胳臂,而且还没废
了那天杀的左手。 

试抓五指的左手臂仍十分不灵活,强烈的刺痛感仍然存在,且现在全身还麻不可当。敬佩
的笑容换成冷笑,视线移到地劫老人身上,杰克缓缓开口。“真没想到,东南也兴这一套
。那根魔法武器,是谁做的呀?帮我,夸那人几句。这是雷电类,的魔法吧。这可是,风
暴君以外,我第二次,被按摩得,这么舒服。你,该自豪了。想想想想……”话说太多的
杰克身上麻痹的感觉愈重,连说话都结巴着。还是靠着红娘的搀扶才勉强没有倒地。 

“红娘,”杰克低吼一声,仰头咬着牙,带着十分勉强的笑容。“甩我一巴掌。”以痛来
振奋自己是现在最快的方法了。 

听到指示的大美人儿微一楞,轻轻的在杰克脸上拂了一下。这只是惹来对方的不悦。“你
没吃饭呀!打大力一点!”红娘不忍的举起自己的右手掌,才要别开脸挥出,飞过面前的
一记正拳已经将发麻的男人打到三尺之外。 

“这厮发神经叫别人打他的机会可不多。你下不了手,洒家倒很乐意帮点小忙。不用谢了
。”站在身后的鲁仲贼笑着说话。后头刚集合的其它人,表情各自不同。 

“杰克没事吧?”介启看着倒地的男人低声自问,自己的老哥在一旁小声应和。“照我看
,最后那一拳才是致命伤……” 

“别放过了这厮凶人!”地劫老人不知哪生来的劲力,洪声大吼。围观的一群人才想起自
己能够做什么,当然是落井下石、打落水狗啦!纷纷抽出自己引以为傲的兵刃,便要扑杀
上前。 

介家兄弟直觉式的摆出架势,准备抵御眼前诸多大敌。鲁仲挺刀而立,顺道挡住缩在自己
背后的乔道人。道士所害怕的不止那发狂似的武林豪客们,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不寻
常气息,妖的臭味。 

而焉嫣却是回头望……“啊!杰克又跑掉了。”简单的一句话直让几个男的气势一泄千里
,回头一望才发觉到红娘已经扛起杰克,挺剑朝着人围较薄弱处硬闯。几人视线迅速地交
换,后头杀声大作,踏地声直如轰雷。五人当然是跟着红娘的脚步,拔腿就跑。 

看着一票人追赶着喊打杀,奔离大街,地劫老人才颓然坐倒在地。忽地空中又传来一阵尖
锐怪啸,老人大吃一惊。司马恩领着几个戴着脸谱面具的男子赶到身旁。 

“地劫公,糟了,那家伙醒来了。”其中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半跪于地,说着事由。一旁
司马恩开口问着:“地劫公,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后头缓步走来一名全身包裹在斗篷中的人。见着他,地劫老人脸上更显愁容。“放心好了
,我还是你们的部属。”深刻迟缓的声音像是在安老人的心,斗篷中伸出一支不像人的五
爪。“需要我帮你让那只金毛鼠安静吗?” 

“还是先将自个儿的正事结束才是。这儿的事就劳烦司马三爷善后了。”老人没有回话,
也没有搭理那穿着斗篷的人,只是向司马恩做个交代。将钢杖交给门下,靠着其它人的搀
扶才起了身。略为欠身拱礼,一行人赶忙离开。那穿着大斗篷的人则迟上了一步,隐藏在
兜帽中的视线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司马家人,也看了看地劫老人走远的背影。兜帽中的黑
暗留给司马恩一个笑意的感觉,那彷佛裹住鬼魅的斗篷才慢慢离去。 

立在原地的司马恩,若有所思地望着离去的一行人。老人抠搂的身形有说不出的无奈感,
或许这一回的损伤出乎他意料之外吧。几名亲信这才围上前,垂手等候指示。“看来大家
的秘密都还不止这么少。”留下不明不白的话语,司马恩跟青楼的诸位娘子交代几句,才
回自己的老巢。至于金发狂魔的事情,自有苦主处理,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成不成,也
不干自己的事了。 

尖锐的怪啸声响遍天际。杰克突然仰起头!看了看四周。嗯~后头追着一大群人,个个露
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高举着武器喊打喊杀。旁边跟的几个是老相识,鲁仲、乔道人
、焉嫣与介家兄弟。红娘呢?喔,自己正被她扛着跑。不过现在的姿势只看得到红娘的背
影跟后脑杓。 

“嗯~有谁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她肩上吗?”杰克不解地看向其它人。满身肥肉的
大光头首先腾出空闲,笑着说话。“你被电昏了,她就扛着你跑了。而洒家自然就跟上了
。” 

一旁介启小声嘀咕着:“中间省略很多东西吧……喔!”鲁仲一掌刀砍向自己额头。果然
功力有差,自己连躲都躲不过。 

“嗯~我好象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杰克摸着自己的下巴细想。看了一眼自己焦黑的
左手臂,像根烧焦的木柴吊在那边晃呀晃。“喔!我想起来了。你们有没有听到刚刚那一
声怪啸?” 

大多是点点头响应。杰克也拼命回想着。“我好象听过那种声音。” 

“小子,醒来了要不要回头处理那群人。凭你现在的状况,加上洒家,那群人还不是像青
菜萝卜般轻松简单。” 

被扛着的男人还来不及回答,红娘揽着她的左手又紧了一紧,脚上速度加快不少。杰克轻
叹了一口气。“好啦,好啦。要逃跑我也没什么意见啦。只是跑快一点好吗?他们快追上
来了。”看着愈来愈近的人群,杰克叉着手露出无所谓的神情。可惜扛着他的人没那么好
的功夫,虽然旁边其它人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红娘的速度已经渐渐减缓,呼吸也相当
急促,更别提还要推开大街上的人群才得以前进。 

“唉~”气一叹,杰克双腿并拢一摆,轻轻松松就改变了红娘的重心。两人空中一翻换了
个位置,一手勾着大美人儿的脚弯,,另一边由红娘自己揽着杰克的脖子。眨了一眼交代
:“自己抱好,速度要加快啰。” 

怀拥着美人的剑圣脚下速度岂止增快一倍,跟着的人也得用上全身功夫才勉强追着杰克的
背影。介家兄弟展尽八卦步法,一踏一绕一转;焉嫣却如彩蝶飞舞,忽左忽右;鲁仲与乔
道人也是抹油功、遁甲术全开,只见六个身影如游鱼般穿梭在大街上,连动手拨人的功夫
都省了。后头的人群又被拉开了不少的距离。 

“答答!答答!……” 

怪异的声响,焉嫣回过头一看。“糟了,他们连马都骑出来了。” 

三匹骏马,三个手持马刀的豪士。街上众人一看这样的仗阵,谁还敢不识相的挡在路中央
,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纷纷贴近道旁土墙。 

前头岔口好死不死停了辆粮车,阻在路中间。堆满米袋的推车一时间推不开也拉不动,着
急的工人见到眼前众人来势汹汹,个个都躲到一旁。 

“抱紧。”简单的指示出口,杰克立刻侧身一翻。双腿如孔雀开屏般扫过天际,两人堪堪
地掠过粮车顶。其它人也各显功夫,跃过车顶、闪过车旁缝细。 

杰克落下的位置前正巧有一名没得逃开的小孩。双膝屈到极限的男子就蹲在小孩面前,鬼
脸一扮、舌一吐。 

“哗~娘,娘……” 

“死没天良的,别吓小孩子。”鲁仲拉过杰克的后领,把他拖离开现场。 

“只是吓吓他而已嘛,又没动手动脚的。”杰克连自己都感到好笑。 

奔在大街上,没被粮车挡住的两旁道口又各别窜出两匹马。无奈下,杰克等人的脚步只得
再快上一些。 

“糟了,怎么办?人怎么跑得过马。”介启跟在杰克后头大呼小叫。看见旁边河道的杰克
念头一转。“走水路!” 

“我们的船不在这个方向呀。是停在另一头的码头。”介凉慌慌张张的回了杰克。 

“随便看一艘准备离岸的船,就往上跳借个方便。”杰克说出最简单的方法,因为最近的
码头已经出现在眼前。六人奔上码头边。 

说巧正巧,恰好有一艘单桅帆船准备离岸。距码头约有丈许的距离,这对几个顶尖好手不
算什么。离岸一跃!杰克等稳稳的落在船上。喔,还有一个低手差点落下水就是了。靠鲁
仲贴着船舷一捞,乔道人才勉勉强强上了船。 

站定甲板的杰克看到眼前第一个陌生人,那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开口就是:“要命
的就快点开船!” 

“喂!这不是借船的口气吧。” 

……“扬帆~” 

船上水手杨起了四角帆。风势正大,鼓满风的船帆将大船带离河岸。杰克回头笑看岸上气
急败坏的一群追兵,他们恨不得跳下水追上这艘帆船,只是这样做十分不智。一旁停艘双
桅大船,一众人贪双帆快,立刻抢上,手忙脚乱的准备走船追人。不过他们真不愧是武林
豪客,对于行船的确没什么研究。杰克正在想他们何时才要发现得解开缚在岸上的船缆,
船才开得走。 

好一会儿杰克才发觉另一个问题,看着自己身上了累赘。“嗯~你什么时候才要下来。”
纵然自己已经没有勾住红娘的脚弯了,不过眼前的大美人还是紧揽着自己的脖子不肯放手
。“汪!汪汪汪!”装出狗吠声,使出利齿,虚咬了几下才吓退红娘。 

旁边三个小辈正齐抬头望,杰克觉得奇怪。“怎么啦?” 

看向问话的男人后,三人又齐转头看向船板上衣着最光鲜亮丽,指挥着众水手的那名中年
男子。焉嫣迟疑地开口:“你是……” 

“这位看起来聪慧伶俐的强人姑娘,您还会在乎吆喝呼喊的人是谁嘛?”留着胡须的男子
笑了笑后,躬身一礼。“在下司马孝,人称不孝败家子的就是我。” 

感到疑惑的红娘循着焉嫣原先的视线上望,只见桅杆上青龙旗随风飘扬。 

突然一旁窜出两名家丁,双头如斗,虎虎生风,直朝着杰克攻来。“哪来的强人!司马家
的青龙旗下岂是让人放肆的地方!” 

两腿,只是一勾一摆,杰克已经把两人踩在地上。刚要下杀手,司马孝开口阻止:“大侠
留情。”朝着地上两人说:“赵勇、赵克,你们两个也好不省事。舅娘在船上有个差错,
大伙儿在大爷爷面前都不讨好。无端惹火了别人,有什么好处呢。” 

杰克一脸疑惑的放了脚下两人。只见他们苦张脸起身反驳司马孝:“要不是二爷您溜出来
时,连着九娘娘一起抓出来,咱俩阻又阻不了。这会儿又怎会惹上这等麻烦事。” 

“既然知道我是溜出家门的,怎能轻易放过目睹一切的人。况且舅娘年纪尚小,夜里大喊
来我可就走不掉了。当然是随手一夹,带了出来啰。”司马孝自认为理直气壮,说着不怎
么通的歪理。一晃眼看到了那小女孩趴在船舷,兴奋的朝掠过江面沙鸥指指点点,司马孝
连忙上前:“舅娘,看着浪是好玩,趴在船舷可得小心呀。跌下去了,可是很麻烦的。”
 

梳着总角丫子,身着翠红丝绸的小女孩稚声回着:“知道了,知道了。” 

旁边焉嫣、介家兄弟带着诸多疑惑,傻眼看着司马孝。只见这世家子弟笑了一笑:“她是
我外公六年前小妾新添的女儿,我称声舅娘没叫错吧。家里长辈都喜爱着紧呢。” 
 
  


------------------------------------------------------------------------------
--
第 十 二 章

------------------------------------------------------------------------------
--

屈脚坐在船舷上,杰克由得红娘包扎着自己的左手。 

船行离河洛三镇已有相当的距离,也撇下了追击的那群人。除了船上水手做着自己份内的
工作外,司马家的两个家丁,赵勇、赵克带着万分警戒盯着眼前的陌生人;另一方面还护
卫着自己的小主人。唯独司马孝不避嫌也不惧怕的待在杰克身边,早顺了自己舅娘的意,
就在甲板上准备起酒食。一行人也不备席,或蹲或坐,在船板上吃起东西。小女孩当然是
玩兴大于吃兴,嘻嘻哈哈的四处看着正在工作的水手们,或是甜甜的笑着拿东西给别人吃
。 

又拿起大碗喝着酒的鲁仲,斜眼看向坐在船舷上的男人。“真没想到你这厮也是肉做的。
” 

“这……”杰克眼巴巴地苦笑着,看那喝酒的光头。“算是夸奖还是笑话我?” 

“哈哈,随你去想。”鲁仲回过头问:“待外地待那么久,总不会连魔法都没见识过,连
一两个对策都想不出来吧。” 

“早知道他会使魔法呀,”众人倾耳聆听着杰克准备说出的话语。“我当然是躲得远远的
,”此话一出让众人大感讶异。“再伺机偷袭他!”众人一傻,纷纷露出鄙视的神色。 


“偷袭?”焉嫣用她特有的疑惑神色,嘟起嘴,美目频眨。“这不太光明磊落吧。” 

“光明磊落?”杰克笑讽着这四个字。扳出两根手指头对着焉嫣说:“只有白痴会傻傻的
做两种事情:第一、正面跟魔法师放对,不管他是什么类型的;”扳下了食指,以中指对
人,“第二、乖乖的等人家把咒语念完。妳要笨也笨的有点分寸好吗?”笑完了别人,杰
克瞇起眼,摸着下巴反省之前一战。“不过那老头的一记电击,没有很明显的前奏,最重
要的是不用咒文,那根魔法武器也算很不错的了。没注意到这点,白捱了一下,真是亏大
了。” 

这头介启正问着杰克接下来的打算。 

“输了就输了,还能说什么呢?”杰克迎着风,表情颇为认命。介启却不太相信,追问着
:“难道你一点也不生气?” 

“生气?当然生气啰。刚刚气消了而已。生气生太久,容易内伤的。”说着感触颇多的话
,杰克稍微活动一下红娘包扎好的左手。包得既美观、又妥当,的确是细心人所为。不过
对伤势一点用也没有,还是十分不灵活。 

“就这样不理他了吗?”介启认真地想了一想。杰克笑着打个比方:“试想一下,假如路
上有一只狗紧咬着你一口不放,你会不会踢牠一脚?” 

想了好一会儿,介启点点头回答:“会吧。”杰克继续说:“假如一脚踢死牠了,你会伤
心难过吗?” 

“一下子吧。” 

“假如牠偷咬了你一口,就远远的躲开。你会追上去踢牠吗?” 

“我闲闲没事做呀?追上去踢牠干嘛。” 

“没错。”杰克认同着介启的答案,点了点头。“假如狗的事情结束了,你会一辈子记挂
在心上吗?” 

“不会啦。”介启笑了笑。“记那些做……什……么……”杰克对于介启的答案十分满意
,不过回话的小伙子却静下来仔细想着。“啊!你把人当狗!这……这太过分了!” 

一把攫住介启的衣领拉向前,杰克几乎贴着脸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在我眼中人比狗
不如,把你们比做狗算很客气的了!这有什么过分不过分!”推开介启,杰克站到船板上
。表情狰狞,气势逼人。“要不是当初两票对一票,我早毁了这个世界!更烂的是我家的
老头,”一步步贴近介启的位置,“假如莎莉的工作是由我来做。早在降临第三天,我就
毁掉一切!也用不着像现在成天发闲。他妈的,你们人算什么!屎?尿?不?如。” 

一只小手拉了拉杰克的衣摆,稚嫩的声音甜甜地传来。“啰,烤玉米,给你吃。” 

“喔,谢谢。” 

自司马家内上下皆尊称为九娘娘,小名为瓶儿的小女孩手中接过烤玉米,杰克一脸和善的
坐回船舷,啃起手中的玉米。见小女孩又叮叮咚咚的跑到其它地方。 

对于杰克两极变化相当不适应的介家兄弟,小弟谨慎地上前探问:“你现在……” 

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中玉米的杰克看到两兄弟的表情,抹了抹嘴巴。“我这个人比较笨,做
一件事情的时候不想思考其它事情。毁灭世界的事,等吃完再说吧。啊,口好干,”杰克
下了船舷直坐在地,“来碗酒,来碗酒。” 

“杰克,真没想到你的志向之远大,可真叫人害怕。”酒意甚浓的司马孝醺红着脸,举起
手中酒碗。“今日,我司马家的败家子就要替天行道,除人间一恶,只有把你灌得醉醺醺
的。嘴里忙,手里就闲,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呀。来来来,喝酒,喝酒。” 

“哈哈哈,来这招我可抵挡不了。就看谁先醉死在这里。”笑着的杰克捧起酒碗便是一干
。 

“呼~”一阵凉飕飕的河风吹拂过两兄弟,让两人都不由得打了一颤。看着眼前杯盘纵横
,醇酒、鱼肉交错,也不管眼前是什么人,只没三刻钟就打成一片,他们俩有点能够理解
司马孝被称做败家子的理由了。当真是贪饮只为找理由,谁管酒伴有多凶。 

一身水色花裳的美人儿来到身旁,倚在船舷上吹着凉爽的河风。焉嫣笑看着两兄弟。“有
时呢,有些事情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没必要选择难的方法做吧。我爹曾说过,要除去恶
人呢,只要不让人有行恶的机会就好。现在的杰克一点也不危险吧。” 

妥协的两兄弟也认同了焉嫣的讲法。毕竟现在打是打不赢这个男人,不过不让他继续杀人
倒还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之前所惹下来的祸,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解决。从司马孝口中
得知,现在东南“金发狂魔”的名号已经传遍,只怕还比昂宿六星的名头响亮。加上之前
地劫老人对上杰克的惨况,可能现在慕名前来想要一举成名的人会比报仇的人还多。唉~
 

“喂,小子。”鲁仲捧着半满的酒碗看杰克。“你真的就这样给人干追着跑,连句话都不
搭呀?也别只顾着听小娘们乱放屁。”眼角有意无意的瞟向一旁的红娘。大美人儿连忙把
视线飘往其它方向,不敢跟鲁仲眼对眼。“洒家成名前可逃多了,那滋味不太好受呀。”
 

“有什么关系?你只要喜欢这种逃亡的生活就行了呀,一点也不会觉得别扭喔。”杰克笑
饮着美酒回了鲁仲,也不管他奇怪的目光所指。只见面前不大明白的光头搓着自己的脑袋
。“喜欢逃亡的生活,怪哉?” 

听了的杰克也不以为忤,添了美酒食块肉。“怎么怪?捉迷藏本来就是躲起来的比当鬼的
好玩。反正就算被鬼抓到,我们也没什么好损失的。” 

“哈哈,没错,没错。”司马孝捧着酒碗敬了杰克。干了一碗后,又要从酒缸里捞酒却是
捞个空。“喂~哑仆,酒没了,再带个一缸上来~”朝着船舱大吼。内里走出一个苍苍老
者,手上扛着一小缸酒。“主人,省点喝,酒不多。” 

“别呼拢我,嗝~我上这条船之前,还刻意进了一舱子酒。哪会这么快就没了。” 

“对你的身体好。且照这种喝法,还是很快就会没有的。”老者负着双手回到舱内。 

“喂!”鲁仲红着脸,搓着自己的大光头,不解地问:“你刚刚不是叫那厮哑仆?怎地这
厮哑巴还会说话?洒家不解,洒家不解。” 

捞了满满的一碗酒,司马孝才笑着:“我呀,从小就给他照顾到大。耳朵灵不打紧,还特
别爱说教。一气下,改了他名字,唤作哑仆。就是恨不得他又聋又哑。偏生没奈何,他是
愈老愈健壮。啊~别说这些了,喝酒喝酒。”三五个人又是黄汤下肚,大呼过瘾。 

另一头,红娘被瓶儿拖去玩小花球了。 

又是一阵清风拂来,立在风中的两兄弟少了些疑虑,却生出其它问题。 

正所谓喝酒欠伴,独酌无味;又有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还有人讲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反正不管那群古人、前人、先人、外星人说了些什么,都改不了眼
前的事实。 

甲板上杯盘狼藉不提,几个嗜酒的家伙恐怕醉到天外天去了。鲁仲袒胸露背,直接倒在甲
板上呼呼大睡;乔道人则缩在一旁,那张红通通的老鼠脸鼾声不断;司马孝一只脚挂在船
舷上,胡子头发揪成一团摊在脸上,直吹了起来。至于剑圣……贪酒的他倾倒了酒缸,平
趴在地,直接把头探进去吸完最后一滴酒,顺便在里头睡着了。 

司马孝溜出来时没带上女婢,这会儿则是由红娘照顾玩累睡着的瓶儿。赵勇、赵克两人正
盘算着,要不要趁现在除了眼前的金发祸害。当然,心里头这么想着的,还有介家两兄弟
。而焉嫣依旧在吹着河风,毕竟江河山林比起四个醉鬼好看多了。反正操船有司马家熟练
的水手在,顺江而下也花不了多少心力。 

“忽律!忽律!”立在桅杆上瞭望的水手指着前头大喊,听到的一众人纷纷奔到船头观望
,连睡着的人都被吵了醒来。杰克顶起大酒缸摇晃着。“什么忽律?啊!谁把太阳给关起
来了。该死!救人呀,天好黑。” 

从背后抱住了醉酒的剑圣,红娘费了好大的劲才安安稳稳的放下杰克头上的酒缸。忽见光
明的男人一把蒙起自己双眼,猛往后倒。“哎呀!有太阳,好刺眼!”因着两人身高之差
,幸福的男人就靠在红娘那一对豪乳上,不过他本人毫无知觉就是了。所谓醉酒爱热闹。
适应了阳光后,杰克便推开倚住自己的大美人儿。伙同着其它三个刚醒来的酒鬼,跌跌爬
爬的朝着船头前进。 

前头焉嫣扶住了趴在船舷的瓶儿,看着底下刚贴近,现在跟着船一同游水前进的大鳄鱼。
旁边水手们兀自聊着天:“怪了,怎地忽律会行到大江上?”“要不要打上来加道菜呀?
味道可比山鸡,鲜的紧呢。”“搞不好龙王招亲,派着忽律作先锋来着呢。”“哈哈哈哈
~”…… 

水手们疯言疯语不打紧,四个醉鬼一字排开,将脑袋挂在船舷。见着了底下的鳄鱼就是…
…“呕~~”“呕~~”“呕~~”“呕~~” 

可怜的鳄鱼被醍醐灌顶……喔,这应该不算是醍醐吧……总之四个醉鬼传来的味道是腥臭
难当,旁边的人一个个捏起了鼻子、搧着风。底下的鳄鱼是潜入水底,清了一身污秽,才
又浮出水面。一张大嘴张了开,喉喉叫了几声。 

又倒回船板上的杰克双手乱舞,手里咕哝念着:“跟着牠走,跟着牠走……”众水手面面
相觑,底下的鳄鱼确实似在引路,朝着某个方向的岸上行。赵勇、赵克弯下腰,请示着名
义上的船主人──司马孝,只听他也是一派胡言乱语。“跟,跟,为什么不跟。我家大业
大,多少银都输得起,怕你这一注了……” 

一旁的瓶儿也是兴奋地跳着,扯住赵克的衣摆尖声大叫:“跟上去,跟上去!” 

不管如何,一只畜生总不会做出多大祸害吧。念头一转,赵勇便顺着自家九娘娘的意,指
挥水手跟着底下鳄鱼行的方向。 

单桅大船半起帆,迎着风,缓缓驶向岸边。岸上林木苍郁,千团柳絮似帘幕飘扬,焉嫣正
矗立船缘攸游神往。忽见五团金光窜出树林,点过鳄鱼水背跃上大船,让人防不胜防、挡
无可挡。立在船头的是五只金毛大鼬鼠,长长的绒尾平铺在地,仅尾尖沾上点湿。 

后足着地、前足抬起,金毛鼬鼠坐起身,看着地上醉倒一片的男人。瓶儿见着有趣,嘻嘻
哈哈的就要上前,摸那身茸茸的金毛。其中一只大鼬鼠突然龇牙裂嘴,露出凶狠模样,直
把七岁不足的小女孩给吓哭。 

船上众人撮棍拔刀,严阵以待。红娘抱回了哭红着眼的瓶儿,瞪视着眼前五只金鼬。其中
一只四肢着地,弓身前行,接近醉酒倒地的杰克。红娘想要阻止,却被另外两只金鼬弓身
竖尾,发出的哃吓声逼退三步。咬着牙,复要上前,却见金鼬只是推了推倒地的男人。 


“谁呀~?”半睁开惺忪的眼睑,杰克抬头正对着金鼬的一张鼬鼠脸。回头看了看,确定
身处在有活人的社会中,杰克打了个大哈欠伏地回笼。“光天化日的做白日梦,我酒真的
喝多了。” 

露出对人来说那算是个怪异的笑容,金鼬的双眼都笑成弯月形。一张嘴贴近了剑圣的耳朵
,尖声大啸~!只震得在场众人耳鼓隆隆作响,便是催谷再大的功力都抵御不了。杰克当
然是弹起身,傻看着四周。其它睡着的人也没得好安宁。几个本就清醒的突然想起,他们
听过这声音的。 

“啊!啊!天塌下来了吗?还是莎莉发飙了?”被惊醒的男人总算看清楚周遭一切。当他
看到熟悉的金毛鼬鼠后,他略呆了一呆,才探头问:“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飞刀鼬不
都待在冷泉里头吗?” 

最接近杰克的飞刀鼬坐起身,吱吱发声。 

“没有。你说有人抓走你们同伴了?谁会这么闲?”杰克大讶,面前飞刀鼬却只是摇头表
示不解。 

“好吧,”杰克打着大哈欠,回头呼唤。“红娘,帮我倒杯水来。”搔搔痒,看着眼前危
险的金毛大鼬鼠。“说吧,有什么事?特地来见我,可不只是为了问有没有看见而已吧。
” 

后头红娘慎重地端来了一杯清水,只为堤防眼前不知名的大鼬鼠。飞刀鼬只是吱吱几声,
杰克恍惚恍惚的喝着杯中清水。“我可不见得帮得上什么忙呀。毕竟我要做的事情跟你们
的应该没什么关联。虽然说我是比你们容易探听消息的多。” 

金色绒尾一卷,落出个绢布包裹。飞刀鼬小心地摊开四角彩绢,里头摆了根黄澄澄的物体
。四肢伏地,飞刀鼬似在苦苦哀求。杰克没好气地笑着:“又拿香蕉作交换,真服了你们
。”拂手一包,将裹着绢布的香蕉连着杯子往后递。“红娘,收起来。” 

一听到那绢布中的事物为天下奇药之一的香蕉,看到的人没一个不眼红。接过手的红娘只
是遵从着杰克的吩咐,很顺手的收入怀中保管,恍若无事般。真让人怀疑她知不知道怀中
事物的珍贵性。 

“不一定会帮到底,但至少会问出点东西给你们。留下个联络方法吧。”杰克操着一口生
意经讨价还价,出面的飞刀鼬也没做出反对的意思,绒尾轻轻一摆,后头走出一只体型较
小的飞刀鼬。只见牠通体的金毛在阳光映照下,显露出些微的粉红色。杰克睁大了眼,赞
美着:“好漂亮的妮子。你是说得到确切的消息后,她自然会跟你们联络。” 

已经奔到船舷的四匹飞刀鼬齐点头。杰克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牠们。“你们这一回来了多
少呀?”飞刀鼬笑而不答,只是那笑容有说不出的诡异。“唉~别笑那德性,很让人害怕
的。”试炼森林中最危险的动物一一跳下船,点过鳄鱼的背回到岸上,其中一只就留在鳄
鱼背上。单桅大船再度扬帆起航,一直浸在水中的鳄鱼载着背上的飞刀鼬独自离开,没再
跟上。 

看着留在身边的飞刀鼬,杰克莫可奈何的说:“先说好,约法三章。一、不可以乱动手伤
人。当然有白痴打算伤你,就尽量打吧。”立在身旁的飞刀鼬笑咪咪地点点头,“二、要
吃的我会想办法,不要随便捡、或是猎路上的东西;”还是点点头,“三、……还没想到
,想到再告诉你。肚子会不会饿,要不要先来一点肉?”飞刀鼬依旧是笑咪咪的点头。 


盘坐在一旁的船主──司马孝会意的招呼手下。“带点生肉上来喂我们的客人。”只见飞
刀鼬伸出牠的前爪抓抓杰克,杰克转头一楞,回过头吩咐着:“我想来桶熟牛肉好了。这
家伙蛮挑嘴的。” 

感到满意的飞刀鼬恢复四肢着地,缓缓行到抱着焉嫣小腿的瓶儿身边。舔了舔小脸蛋上的
泪痕,撒娇似的磨蹭着自己的身体,尾巴是摇呀摇的。逗得小女孩破泣为笑,搂上了飞刀
鼬那毛茸茸的脖子。 

头有点……嗯~头非常痛的男子打个大哈欠,仰过自己的脑袋,倒看着后头的一群人。“
小心呀,飞刀鼬在摇尾巴的时候就表示牠肚子饿了。其它不用我多讲了吧。”站在瓶儿身
旁的焉嫣看着那只被揽住脖子的金毛大鼬鼠,那张鼬鼠脸的笑容是非常非常的…… 

饱餐一顿的飞刀鼬正懒散的躺在甲板上,晒着暖暖的大太阳。伸出自己的利爪,剔着那口
白惨惨的尖牙。一身金毛映着阳光,看在富贵人家子弟的眼里,司马孝正盘算着取下那身
绒毛做成皮裘后,可以让女孩子得到多大的喜悦,取得多少欢心。 

“醒酒汤。”哑仆煮好了四碗醒酒汤,端到四个摊坐在甲板上的酒鬼面前。四个人脑子里
除了有一大群蜜蜂在飞舞外,乱七八糟的思绪可也不少,面前这碗醒酒汤来的可真是时候
。不过端着汤碗的司马孝迟迟没有沾口,他只是看着碗中那墨色的汤汁。 

“噗!”“噗!”“噗!” 

如预期般,身旁三人喷出刚喝下的醒酒汤。司马孝才要笑话其它人,立在面前的哑仆突然
出手。只见哑仆熟练的将汤汁灌入司马孝口中,一滴不剩。四个酒鬼当然是齐声大叫:“
好苦呀~~” 

“良药苦口,不苦哪称得上是良药。”收起四只残碗,哑仆若无其事的走回舱内。 

“杀千刀的死老头!”杰克吐着舌头大骂。耳朵灵到不象话的老人一转身,双眼射出精芒
,直把杰克的舌头吓到缩了回去。连忙转移焦点,招呼着红娘。“水!水!愈多愈好!”
 

抢过红娘传来的一坛清水,杰克咕噜了五大口才交给一旁的鲁仲;胖光头也喝了三大口,
才又递给乔道人。等到轮司马孝时,早已见坛底,半滴水不剩。可怜的船主人只有挣扎的
向自家的水手求救。而祸首早已入舱多时。 

这时几名水手上前询问,船要行往什么方向?杰克一听抢了回答:“往堺去。” 

“堺?那个东方大港?” 

见杰克点点头,司马孝也无可无不可的吩咐底下的水手,就往堺行。反正对他而言,他也
没有目的地。 

被那碗苦汤搞醒了一大半的剑圣,一时片刻内也睡不着觉。口里苦味不消,好象非得把舌
头给割了,那味道才会消除一样。发觉红娘正陪着瓶儿乱弹一把三弦月琴,瞧着有趣,便
讨过了月琴,执在手中。 

“怎么这里会有月琴呀?”杰克简单的问着。手中月琴虽然用的不是顶级的木头,但刨工
、蘸漆却毫无瑕疵。作工精细,非寻常商物。况且这也不是东南所惯常使用的乐器种类。
司马孝想了一想。“这是我所熟识的一位外地歌姬所留下的,却忘了塞到哪口大木箱去了
。也不知舅娘从哪翻出来玩儿的。” 

心有所至,灵光一闪,杰克闭上了眼任由五指乱拨,却也弹出首悠扬的音乐。周遭众人无
不大讶,直瞪着杰克不放。 
 
  


------------------------------------------------------------------------------
--
第 十 三 章

------------------------------------------------------------------------------
--

“看什么?” 

“啊不,”像只呆鸟的介启甩了甩头,反问杰克一句:“你怎么会弹这种琴?” 

“不知道。”杰克又轻拨了几下琴弦,准准的流出宫商角征羽五调。算得上是半个行家的
司马孝也不禁喝采。“杰克你也太谦了,这一手功夫可不是说会就会的呀。” 

“怎么可能,”介启不相信地看着坐地的杰克。“武功高,又会吟诗、弹琴,搞不好还有
我们不知道的,这些你都真的没练过吗?难不成是打娘胎带出来的。” 

“也算对啦。其实──”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十根手指头乱动,“──我的确没学过
这些。只是一拿起月琴、一碰到什么,我就像是知道该如何去弹它、使用它。这是很自然
的事情。” 

有什么比那些自称练什么都不出三天就会的大天才,还要更让人讨厌的类型?假如有,一
定是眼前这该死的家伙!只是听着的一群人,都把这番话当成杰克在自夸,却不知这些记
忆的确是来自于他父亲的“设定”。杰克不算是“人”,只是没多少人认清这点。 

“对了,”心细的焉嫣想起另一件事情,“杰克,你还记不记得在河洛三镇时听到的那个
啸声?” 

弹着琴的男人点点头,将视线飘向焉嫣的位置。只见这个东南屈指可数的小美人指着后头
翻肚躺地,彷佛死鼬鼠的飞刀鼬。“你不觉得跟他们的声音很像吗?” 

“啊!”这一提醒,杰克也想起之前的几个线索。看向倒卧在船头的飞刀鼬。“喂,有没
有听到?我们之前去的地方好象听过你同伴的叫声?”不过眼前这只懒散的大鼬鼠只是将
脑袋朝杰克处偏了一偏,便又仰着头呼呼大睡。 

“睡相真差……”弹琴的男人简单评论着,便不管飞刀鼬的事情了。“留你下来到底有没
有作用呀?” 

“你好象听得懂动物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呀,杰克?” 

手里弹着琴的杰克轻轻的点点头,也不管谦虚与否的问题。一旁就坐着两个最专心的听众
,红娘与瓶儿。小女孩就坐在大美人儿的怀中,陶醉在简单但十分吸引人的曲调之中。 


“那能不能教我听动物说话呀?”焉嫣兴奋地蹲到了杰克身旁,看着同样陶醉在自己琴音
中的男人。 

睁开眼的剑圣却无奈的摇摇头,伤极了焉嫣的心。“可惜呀可惜,我教不了你。我不晓得
动物发出什么音代表什么意思,但是我就是知道它们想表达什么。毕竟我父亲所希望的,
不只是我们亲眼去见证这个世界而已,还要多聆听;不但聆听人的声音,也还要聆听其它
动物的声音。或许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听得懂它们说话的理由吧。” 

“真的么?”焉嫣露出了怀疑的态度。因为杰克所说的太不可思议了,彷佛他是天之骄子
一样。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一部分是正确的,不过她本人也不知道。焉嫣只想再一次验证杰
克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了解动物们的想法。 

瞥眼看到船舱上吊了个鸟笼,里头金丝雀啄啄跳跳。焉嫣向司马孝请示过后便取下鸟笼,
提到杰克面前。“杰克,你知道里头雀儿在说些什么吗?” 

手里琴声没有间断,杰克朝着雀儿吹了几个口哨,也应和着月琴的音乐。“它说,”众人
都吞了口口水,等待着杰克的答案。“没事不要一天到晚朝着我念“莲蓉我有多爱你”之
类的啊,烦都烦死了。” 

念头一转,杰克探向四周问着:“莲蓉是谁?”旁边司马孝一把抢过了鸟笼,恨不得当场
把里头的金丝雀给掐死。看到其它人古怪的视线传来,他也只有尴尬地苦笑了几声。“啊
!啊!它刚刚是说莲蓉豆沙包啦,我爱死那味道了。哑仆他可擅长着呢,我便吩咐他做个
一笼。喂~” 

“可是……”在旁守候的赵勇不解地说:“莲蓉不就是二爷您未过门媳妇儿的小名吗?原
本昨儿该是您大喜之日,却在三天前溜了出来。您不是……”旁边赵克连以三记肘击提醒
多话的家伙。当看到自家二爷的表情,有人知道祸闯得大了。 

惊爆出内幕的祸主仍旧是弹着琴,但脸上笑意浓厚。看着别人出糗总是蛮有趣的。 

“真那么行,”一旁鲁仲不知道从哪又摸出些酒喝着,“怎地厨艺一团糟呀?小子。” 


“铮!铮!”杰克手中月琴三条弦当场断了两条。被反将一军的剑圣迟迟说不出话,僵硬
地扭过头看着贼笑的鲁仲。“呜~呜~”缩到一旁的大男人乱拨手中月琴仅余的孤弦,乐
音杂乱无章,十分刺耳。“再怎么好的作品都会有一点小瑕疵嘛,你就别再说了。” 

待在大船上的第一个夜晚。狭隘的船舱挡下了不少冻寒的河风,这对行舟人家可说是一种
幸福。杰克等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陪着一干水手,挤在相同的窄小舱房。唯一一间较好
的舱室,则是九娘娘与两位美人儿所歇息的地方。赵勇、赵克轮流守在舱门前。 

甲板上只留两个水手值更,一个看舵顾船尾,一个看船顾前头。大帆早已收起,顺流东行
,偶有扁舟露出微弱灯火,也是转眼即逝。天空星海闪烁,月各圆缺,这已是秋初的天。
夜晚的山林水景,也显其独特之幽美。 

在悬吊船舱之上的鸟笼旁,有一个身着华服的身影。有时看看休息的雀鸟,有时望望四周
的林景。后头脚步声悄然而至,其实这更多是故意让人听到的。 

“又在念你的莲蓉了么?别再烦那可怜的鸟儿了。” 

江湖上盛传的十大美人中,排名第三的小美人儿缓步走来,一身水色花裳上披了一件苏东
蜡染披肩。青蓝基调,和着百鹊吉祥,这可是青龙旗底下的老铺子──苏东纺远近驰名的
高档货,也是日里司马孝赠与焉嫣的见面礼。 

见着了小美人儿,司马家的七房长孙并没有多说话,只是浅笑了一下。焉嫣腰枝轻摆,驱
步来到身旁。“听说昨儿该是你大喜之日,怎么留了人家的姑娘不理,溜出了家门。这会
儿又只顾烦可怜的鸟儿呢?” 

“你们女孩子家都这么有兴趣探人私隐的吗?”直盯着笼中鸟,司马孝仅是浅笑低语。焉
嫣羞赧的笑了几声。“这要看对象是谁啰。” 

司马孝不由得抬头想起家里的点滴。未过门的媳妇喜欢上了别人;叔叔伯伯、爷爷奶奶整
日里吵闹不休,只为了讨论家里的前途,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这一波
争执还延烧到自己这一辈来;青龙旗外的事也搅乱了大家的生活;族兄族弟为了武者令的
排名可以反目、可以成仇……这些话,司马孝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他只是轻摇着自己的脑
袋,放荡自身,成个众人口中的败家子。 

“你都是这样闷着口,不答话的么?”焉嫣不耐烦地打断了司马孝冗长的思绪。看着别人
的一张脸,在短短的时刻里千转百变固然有趣,但还是问题的答案比较吸引自己。 

“这要看对象是谁啰。” 

笑着的美人儿一楞,才又半捂着嘴嗤嗤笑了起来。“就只会耍嘴皮子。好吧,”甩甩头,
整理起自己的霜鬓,“不想说就不问你了,说说其它事儿吧。像是……”两只纤指抵住了
嫩唇,焉嫣想着事情的模样让司马孝不得不承认,这世人推崇的美人儿确有她过人之处。
“啊!像是你对你舅娘的感觉怎么样呀?” 

这回轮到司马孝发傻了,这有什么好问的?只听焉嫣继续说:“自小我就和爹爹、娘亲居
于谷中,一家三口倒是和乐。整日里不是练功、做点庄稼,就是陪娘刺绣、浣纱,要不帮
着爹爹炼剑、烧陶、木工、抄书、算数、植花的。也不知道兄弟姊妹会是个什么模样,好
不好玩儿,有不有趣儿?难道你多了一个年纪比你小的舅娘,不会感到别扭么?” 

“别扭?不会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得他吧。总不能阻着外公小妾的肚子,说你不
能生吧。我可缺了那一点胆。”瞧着焉嫣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直瞪着自己,“况且舅娘嘴巴
甜、笑容甜,撒起娇来也是甜,全家上下都疼爱得紧呢。就连几支异姓外房,谁不喜爱舅
娘呀。陪着她直像陪着可爱的小侄儿,没时时提醒着自己,还真会忘了舅娘她足大我一辈
呢。” 

“啊!你家里的人不会追出来么?”焉嫣想起了司马家真那么疼爱瓶儿,又怎么不会想办
法追人呢。不过司马孝也只是放心的笑了几声。“我溜是溜出来了,带着舅娘在身边,说
家里长辈完全不知道是骗人的。就算是跟在我身边,长辈们也知道我哪有那个胆子敢伤舅
娘一根寒毛呀,还不是照顾的妥妥当当。只差在他们不知道确切的位置。要是他们知道了
,搞不好就拉大队人马追出来了呢。” 

感到奇怪的焉嫣仰头看飘在黑夜之中的青龙旗。“不是很显眼么?怎会不知道人在哪?”
 

顺着视线,司马孝看着自家的青龙旗哈哈一笑。“青龙旗只有一种。大到大爷爷水阵出巡
,小到旗下渔人打鱼,大伙儿都挂着同样的旗帜。为得是一视同仁,竖得是青龙旗的威名
。让上上下下都不敢顶着这面旗乱来;也不让外头的人看着钟离、司马就闪,见着了其它
就欺。而自家人出了大错查出来,家法可重的呢。所以端看外头挂着青龙旗,没上船盘点
还真不知道船上有谁。况且他们应该无法确定我们在哪种船上,要找到人,哪有这么简单
。” 

“嗯~”思考着司马孝所说的话。如所言不差,那要在青龙旗下找人直可比海底寻针。不
过他们总会有其它方法寻人吧。总不成每一回要找人,就把旗下所有船只聚集起,一一清
点。念头一转,焉嫣想到另一个问题。“让你家人知道了你跟金发狂魔在一起,他们不恼
你么?” 

“杰克真的是金发狂魔呀?”司马孝带着讶异的眼光确定。见着了焉嫣点头,他只是偏头
一想。“好相处得很,他怎会杀了那么多人?” 

“这些说来就话长了。”焉嫣目视着前方,慢慢回想起介家兄弟所说过的一些事情。司马
孝也不追问,答起了之前的问题。“便是家法伺候又如何,把我扫出家门我还求之不得呢
。七房还有八弟阿悌撑着,不争我这个败家的。做他朋友,比做他敌人有趣多了。不说这
些了,今儿月娘正明,河风冻骨。若要独酌却是无味,焉姑娘可有兴致饮上几杯?” 

“我酒量不好,可别欺我呀。”焉嫣笑看着眼前男子。面呈削瘦,双目有神,也是给人说
不出的魅力在心头。司马孝哈哈一笑。“这船儿就这么大,真要做出些事情又不欲人知,
还真是难上难呀。焉姑娘说一声不,小弟又怎敢踏前一步呢。” 

舌一吐,焉嫣扮了个鬼脸。“就会说这些风话。”转身便要入舱,“我进去筛点酒出来。
”走没半步,却见到哑仆带了两只杯子、一壶酒、一碟烧鱼走出。“夜了,没奈何只煎了
尾烧鱼,权当下酒吧。”放在两人身边,便径自离了去,回到舱中。 

看到了哑仆早早准备好烫酒、烧鱼,焉嫣没好气的看向司马孝。“说吧,你靠这招哄了多
少女孩儿?”另一人却只是干笑着。 

靠着青龙旗的庇护,一群人顺风顺水的来到堺。正如司马孝所说,青龙旗色一致,单桅帆
船过百,谁有胆子一艘一艘拦?即便远方身处水寨之上的司马家得了消息,也只对了追迹
者说自个儿想办法探消息,他们正耗了所有的精力,急着从青龙旗下逾千的船只里寻另一
批人。却没想到两群人就在同一艘船上…… 

船一接岸,码头上已聚集起不少苦力。见着了青龙旗下的大船,总是能有些差事做。打赏
又照规矩来,不抽不减,谁不乐意讨点差。接到船上水手抛过的缆绳,苦力们嘿呦嘿呦的
把船安安稳稳地拉定位,缚好船缆。架过了船板,司马孝领着头走下。吩咐着跟在身后的
哑仆:“着几人把船上的食水补充好,其余的看你方便。我陪着人上大街瞧瞧。” 

一行十人加上个娃儿,旁边还跟了只金毛大鼬鼠,便朝着热闹处行。 

同为大城镇的堺控制着东方广大的腹地,商贩、人潮不比河洛三镇少。偶有几间大宅院,
建筑华美、庭院深幽,也显得出名家手笔。瞧着奢华民风,每个人都用欣赏的目光去尽情
享受。男俊女俏、老笑幼娇,若要说太平盛世,那必是眼前这番模样。 

看天色尚早,一群人寻了间大茶馆。直上三楼,挑了个观景好的位置坐定。伙计上前当然
是不用多说,有什么好的便端上来。边悠闲的喝着茶,边享受眼下美景。远方崇山峻岭拔
地而起不说,近处江上也是大帆叠小帆,大船跟小船,好不热闹。 

天上白云皑皑,看着杰克骨子里的瞌睡虫又悄悄钻出。杵着脑袋,帮占着身旁一席,倒在
自己大腿上的飞刀鼬抓痒。一旁的红娘是羡煞那头金毛鼬鼠,而杰克一对眼也惺忪了起来
。才刚沉入梦乡,想说能不能跟某人做个香艳的美梦,却被嘻闹声给吵醒。见一文质彬彬
的儒生着青布唐装,手摇折扇,站在焉嫣身后与美人说说笑笑。身后还跟着同样装扮,分
别为黑、绿、黄三色的三名儒生。 

一见着杰克醒来,书生便收扇拱手。“在下李幽隐,一介文弱书生。不知这位异乡大侠高
姓大名?” 

看对方一派气态自若、潇潇洒洒,非一般俗样。再看见腰际一面银制狗牌,篆刻一十三,
不禁在心里头笑他谦称文弱。其余几人虽无带头儒生的相貌,但也是一表人才,身上挂有
一银二铜的狗牌。见是有礼,杰克也只是带着些许讽笑简单响应。“杰克。”伸手总是不
打笑脸人。 

一旁司马孝拱手起身,大讶询问。“诸位莫是李幽隐、陈知机、莫少庆、华南风,大号东
四儒的四位儒侠?”眼前四人齐礼一揖。“正是在下。” 

“在下司马孝。江湖上多闻四位侠义事迹、六艺韵事,好生景仰。今日得见,且让小弟做
个东道,招待各位一番。” 

“原来是青龙旗下司马家,久仰大名。”站在李幽隐身后的莫少庆拱手施礼,见他皮笑肉
不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或许司马孝本人的大名更加响亮吧,难怪他会“久仰
”。不过司马家二爷生性阔达,纵然看在眼里,哪在乎这些小事,一般是殷勤招呼。 

两边谦来谦去,听得杰克双耳发痒,全身鸡皮疙瘩掉满地。也不多理一堆废话,直把他们
当耳边风,径自睡了。司马孝仍是热络的邀请四人入席,李幽隐二话不说,一屁股挤开了
鲁仲,便坐在焉嫣身旁。其它三人也是各相着美人儿旁的位置,彷佛席上只有他们足配得
上两位美女。 

看在主人家的招呼,自己也吃了司马孝不少,鲁仲也没多说什么话,挪了位置坐到一旁。
不过华南风打算挤在杰克与红娘中间,倒卧在那位置上的飞刀鼬却是毫不客气,龇牙裂嘴
以对,发出喉喉哃吓声响。 

被吓退一步的华南风镇静下,袖子一甩。“哼!哪有畜生坐人椅!”飞刀鼬兀自喉喉发声
,在旁的杰克却突然冒出一句:“那你的确不应该坐。” 

听懂了话中涵义,华南风恼怒上前。“你……” 

“什么我?我只是翻译她所说的话而已。”杰克无辜地指着倒在自己大腿上的飞刀鼬。金
毛大鼬鼠的神情仍是一副不谅解与生气。 

“胡说什么?哪有畜生懂得人话,还会说人话?” 

“你不是说得挺溜的?” 

“你……” 

“什么我!还是她~”杰克依旧指着飞刀鼬。 

“你……”“华四弟!”华南风还想争执,却被李幽隐制止,以眼色示意。却只有坐到了
同伴身边,隔开了美人,换来了莫少庆的眼火。 

一席人却只有寥寥几人在说笑,其它人彷佛是木头。在着绿、黄衣的莫少庆与华南风眼中
更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鄙视,好象席上只有司马孝跟两个美人儿才算是人物,还开得了他们
的尊口,其余人连理都不理睬。这倒是乐得其它人图个轻松。 

此处香茗以清泉冲泡,细欺雀舌,香胜龙涎,无非是大城商镇堺中的上等好茶。也是司马
孝亮出朵儿,店家刻意寻出来的上货。即便鲁仲这等贪杯人物,喝着了这茶,也懂得细细
品尝,哪舍得牛饮。乔道人一般想法,介家兄弟更是缓缓尝着其中滋味,好不过瘾。哪去
争几个眼高手低的人理睬谁。杰克就更不用说了,早不知道跟谁梦会去了。瓶儿跳下红娘
大腿,被飞刀鼬一尾巴卷住,细细厮磨,逗得小女孩咯咯笑着,乐的忘了天南地北。赵勇
、赵克身为奴仆,与主人坐在同一席上自然也是不敢多作声。 

席上李幽隐与众人说说笑笑、应歌答赋,忽地停了嘴,凝视着焉嫣良久。缺了一个能够说
话唱曲儿的好手,其余人也都止了口。僵在一股奇特的气氛之中。突然李幽隐潇洒的一笑
。“焉姑娘,您也该考虑我们两人的婚事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到,席上众人只差没把口中香茗喷出,莫不大讶。就连打着瞌睡
的杰克,脑袋也“匡!”的一声砸在桌上。当然他是因为睡姿不良,脑袋掉下来而已。事
主之一的焉嫣冷不防让李幽隐当众提出这问题,也是楞在当场。 

“便是要我入赘到焉家也无不可,家里还有两位大兄撑着呢。若是同意,我便回去着家里
的人准备。要不然我直接去面见岳父、岳母大人也成。” 

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番话,看来李幽隐也是做出相当觉悟。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做个清楚
的交代可能对两人都说不过去,况且这一回是初次见面以来,第三回提起这问题。焉嫣瞧
着四周,偷眼看着各人的反应。大家也都是支支吾吾、木讷不语,东四儒余三人则是各显
奇愤慨不满的表情,彷佛抗议李幽隐偷跑一步。心底一笑,打定主意,焉嫣幽幽发语。 


“李大哥须知小妹家中情况。武学世家选婿,阿爹可不容女儿乱挑。今日有幸得阿爹同意
,行走于江湖之间,择一爱侣,但最后还是得靠阿爹点头。做女儿的也不忍拂逆阿爹的考
虑。小妹也只能提出几个人选,由阿爹钦点。若要论才气、实力,没个标准也不成。李大
哥出口成章,文韬武略也是不凡,没奈何未曾见过您手下工夫。若是您能打赢我杰克大哥
,──”一双美目瞟向留着口水的男人,“──小妹或许还会认真考虑。” 

李幽隐自信满满的起了身,折扇拍手一收。“这有何困难。”但另一边介启却是喷出了一
口茶,呆看着焉嫣。“你不想嫁人啦?”说出口的话来不及挡,他老哥慢了一步才教训到
自己胡乱说话的小弟。 

这厢杰克又是脑袋“匡!”的一声砸在桌上。才要重新调整姿势睡觉,却见到席上众人眼
睛都直瞪着自己。李幽隐就站在身旁,拱手一揖。“便请杰克大侠首肯,与在下比试较劲
。君子之争,还望手下留情呀。” 

莫名其妙的问着众人,鲁仲笑嘻嘻的说出事由。杰克恼怒地看着焉嫣。“妮子,你玩我!
” 
 
  


------------------------------------------------------------------------------
--

第 十 四 章

------------------------------------------------------------------------------
--

一众好事者早在茶馆三楼清出了一大片空地,占起好位置围观场内。李幽隐一派悠闲架势
立在场中。轻摇手中折扇,缓缓出声:“大凡之物十之八九,究其源、探其由可得唯一。
寻道之正轨、立身依据,则可幻化万物。此为通神奇鉴物者篇,大凡一章首两句。在下昔
日得昂宿六星之首,羊刃皇前辈传此篇章,共七百六十一字,悟出九九八十一路大凡剑法
。虽名剑法,其中却包罗万象,无法言语。后更得赠九九武者榜二十之名。不辱羊刃前辈
所托,战五战、胜五战,今日得据于一十三之位。在下便以扇代剑,尽使大凡剑法,讨教
阁下高招。”“唰!”折扇已收。 

场中各人各有心思,焉嫣自想杰克应该不会搭理这种事情;红娘更是眉头轻蹙,她也不愿
再看杰克多伤人命。但仍坐在位上的剑圣表情多变,先是恼怒,接是细想,再是一副恍然
大悟,最后则闪过一抹邪笑扫视众人,起身。大美人儿见了连忙一把抓住杰克的衣摆,焉
嫣也自讶异。 

“放心吧,这只是讨教。我还懂得分寸怎么写。”红娘一听才松了杰克衣摆,只是步向场
中央的男人才贼笑一声,接着把话说完。“不过光是懂得怎么写,可不代表其它。” 

此话一出,三个武林名家传人脑子里只有一个“糟”字。看两人的模样是止也止不了,拦
也拦不来。杰克难得客气地拱拱手说:“既然只是讨教,还请你手下留情呀。” 

“这个自然。”李幽隐一笑。下一刻两人分别摆出架势。 

漫步绕场、四目交接,都觑准着上下空隙,寻先手的时机。 

“喝!”李幽隐暴喝一声,朝左踏了一步。金发剑圣见机不可失,便要迎上来个后发先至
。却见青衣儒生踏奇步、转乾坤,攻向另一方来。折扇去势如电闪,一接触到对手就令杰
克滚了十几二十圈,差点朝着楼梯滚下楼。 

狼狈的靠在栏杆上,杰克喘吁吁地看着立在场中的男人。“阁下剑法果然厉害,我心服了
。”听着杰克认输的言语,待在茶馆三楼的诸多看客无不爆出一声喝采,直夸着李幽隐的
功夫。却有十八只眼睛傻着,六只眼睛惋惜。独鲁仲饮口茶暗骂:“便是乡人傩的都比这
场高明。” 

关乎终身大事,李幽隐也不多想,收起吃惊的表情。作个四方揖谢众人的喝采,便行到焉
嫣身旁。“焉姑娘,在下虽是不才,但也依约胜了杰克。您也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了吧
。” 

怎么有可能?这是第一个念头;被摆了一道!这是第二个念头;第三个念头一转,焉嫣也
露出不输给杰克的狡狯笑容。“待小妹仔细想想。嗯~”装个认真思考的神色,复嫣然一
笑。“答复是,不?要。” 

靠在楼梯旁栏杆上的杰克指一弹、嘴一咂,脸上是说不出的可惜,口里低声。“还有这招
!白装了!”席上余下三名儒生纷纷暗自窃笑,连李幽隐自己也是无可奈何的苦笑。“可
是……您原先是说会认真考虑的呀。” 

“认真考虑就代表着我一定会答应的意思么?”焉嫣蹙着眉头,反问一句。 

“焉姑娘莫不是嫌在下名不正、言不顺。如此在下便再与杰克大侠真刀实剑的来一场。”
 

“不用了,李公子。不管再斗一场结局如何,小妹也是相同的答案。” 

原本的大哥变成公子,关系疏远了一层,李幽隐心神俱伤。莫少庆觑机起身。“焉妹子,
且待小弟与杰克大侠一较长短。”有此机会不好好把握,更待何时?心里正乐的莫少庆口
中自然有礼许多,也不忘多攀点关系,拉近距离。 

“不玩了,不玩了。”另一边杰克拍拍屁股起了身。“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少又扯到我
身上来。喂,红娘,时候差不多了。准备准备走了。”便先下了楼梯。焉嫣首先冷面冷言
起身跟了下去。其余人也带着同情的表情接上了脚步。 

陈知机等三人也盘算着跟上。焉嫣却先回头拱手作声。“四位公子大好男儿、有为少侠,
必能寻得比小妹更好的美娇娘。也就无须在此牵扯不清了。后会有期。” 

大名鼎鼎的东四儒一个个被钉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何尝受过如此的羞辱,而羞
辱他们的也只不过是十大美人中排名第三的女流之辈而已。不过顶着大侠之名,他们怎都
不敢在当场翻脸,只能尴尬地面对面苦笑。 

“妹子这一手可真绝呀。”走在焉嫣身旁的鲁仲笑看着冷艳美人。 

只是一听到他的声音,笑口常开的小美人儿又恢复了她甜美的笑容。“若要说杰克大哥有
什么值得学的地方,那我只学到拒绝不喜欢的事儿。非得为一些小事情勉强自己,也太难
过了。” 

“哈哈,聪明,聪明。”抱着肚子大笑一阵,鲁仲看向身旁两个傻小子。“小子们,有没
有觉得松了一口气呀?” 

“鲁……鲁前辈此话怎讲?介家小子又有何松口气之说?”介凉难得一见地支吾着。介启
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哎呦!大哥也别只顾着乱扯风。”焉嫣拉着那粗壮的臂膀妮声撒娇。鲁仲却是哈哈一笑
。“当真是扯风?洒家可等着做一回月老呢。” 

“凉哥、启哥么?”焉嫣偷眼望着两人细想。介家兄弟虽是低着头,但也都竖直了双耳,
深怕听漏一句。“嗯~还差了那么一点呢。”两人垂头一叹。 

“哇!视界这么高,可当心嫁不出去呀。”鲁仲夸张地看着身旁小美人儿。只见焉嫣羞红
了脸嗔道:“这种事儿总不成叫妹子满口答应吧。” 

一旁的两兄弟复燃起些微希望。豪迈不羁的昔日邪人倒也不放过眼前机会,连连追问:“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呀?” 

“不来了!不来了!大哥欺侮人呢!”焉嫣赶紧躲到牵着瓶儿的红娘身旁。鲁仲兀自哈哈
大笑。身旁的两兄弟也是窘红着脸,低头不语。大哥脑筋动得快,连忙转移话题。“鲁前
辈,不知现在我们要前往何……处……?” 

低垂的夜幕,杰克就带着一群人立在街口。眼前同样是灯红酒绿的繁华景象,道旁两排皆
是红栋大梁、绿瓦高墙。进出豪客皆有一掷千金的能耐,来往小闲无不帮自家主人寻着花
花的夜晚生活。 

看着驻足不行的一群人,司马孝带着些许疑惑问着领头的男人。“莫不是今日要挑间青楼
过一宿。怎地不走?若是囊中缺些金银,便是小弟招待又有何妨。” 

“不,其实我是有个熟识的。这一次来,就是要找她。” 

来到杰克身旁的鲁仲问着身边的男人。“你知道是在哪一间吗?” 

“不晓得。” 

“那怎么办?”司马孝听着两人间那高深莫测的话语,只是不解。 

只见杰克邪淫地朝了司马孝一笑,擦了一下差点滴出来的口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沿
家干。”风月老手的世家子弟怎听不出杰克话中含意,哈哈大笑。“若杰克真有这番兴致
,小弟怎敢不舍命陪君子。别的不说,小弟也觉囊中元宝重了些,正寻不着出路。敢立下
这雄心壮志,便看大伙儿脱裤子进当店前能干完几家。” 

看着眼前三人肩搭肩、手勾手向前走,大光头当然不忘揪着老道人的小胡子,那只金毛大
鼬鼠择一边摆着尾巴,一边跟上,后头四个年轻人的表情是酸甜苦辣说不清。即便是看着
各自的神色,也觉得好笑,不过现时他们也只能在心中苦笑。 

牵着瓶儿的红娘似乎想要跟上去,却被焉嫣一把抓住。排名有数的小美人露出了旁人从未
见过的脸色,那是十分勉强,彷佛在怒火爆发边缘的抽动笑容。“红娘姊姊,带着小女孩
儿上那种地方不好吧。我们回船上吃糯米糕好吧!”一手夹一个,硬是把两人往回拖。 


站在原地的介家兄弟、赵勇、赵克前后晃了一眼。分别对眼无奈一笑,跟上了焉小美人儿
的步伐。对那双兄弟来说,另一头是他们不想了解的世界;对另两个奴仆来说,想归想、
望归望,还是顾在自个儿小主人的身边比较重要。出了事,可不是两条命就陪得起的。 


清晨,泊在大江旁的船上结满不少霜露,秋初时分的早还是带着微微的寒意。介家兄弟正
打理好自身,钻出船舱。面向朝阳,深吸三口气、吞三口、吐三口。一连做了数十回,便
开始惯常的晨练。 

街上忽见四条人影醉酒错步,放声吆喝,一旁还跟了只走路歪歪斜斜的大鼬鼠。寻着了熟
悉的大船,四人也没先招呼一声,便一同行到格板上。一个人走已略嫌狭小的格板,走上
了四个醉鬼还不摇摇晃晃、颠上颠下的。 

金毛大鼬鼠突然穿过四人中间,两三下便跃上船,直把其它人挤得失了平衡,一个个都跌
下水。见四个浮尸般的家伙没半点反应,介凉、介启也只得跳下水,招呼着还搞不清楚状
况的水手们将四个人齐捞上船。 

折腾了一整个上午,一个败家子、两个老不死,跟最该死的那个大浑蛋都窝在船舱中。一
双脚浸泡在热水里,身上不用说,当然是围条大包巾。喝着哑仆特别炮制的生姜胡椒汤,
直把四人逼出一身汗。而飞刀鼬只是卷曲起了身子,窝在船舱的角落。 

拿张几子坐在外头,与瓶儿一同逗着笼中的金丝雀,焉嫣心里头是乱糟糟。介家兄弟自午
饭后,便立在船头扎桩,已两个时辰没动过了,只怕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红娘仍是忙进忙
出的,照顾那群早该受些报应的家伙。真想不透这大美人儿脑子里的想法。 

后头赵勇、赵克捧了一件桃红小袄上前。“九娘娘,转凉了,还请您多加件衣服。”可惜
逗着雀鸟的小女孩没注意到他们。焉嫣自他们手上接过小袄,示意着由她处理,两名司马
家的奴仆便退了开,远远候在一旁。 

刚把那双小手套进袄子里,后头杰克、鲁仲抱着脑袋走了出来。 

“妹子,什么时候了?” 

见是鲁仲问话,焉嫣望了望天色,客气地回着:“约莫申牌时分了。” 

后头司马孝与乔道人也才穿出船舱。除雍容华贵的世家子弟还懂得照顾一下自己的仪容外
,其它人哪管裤子是不是带在头上,衣服是不是套在脚上。杰克挂在船舷遥看远方山景,
看到脑袋豆浆变豆乳、豆乳变豆腐,逐渐恢复精神。 

夕阳缓缓西沉,原本醉酒的众人也像是寻回全身的活力,双眼放光,面色红润。这些就像
是预言着他们接下来将要展开的放荡。就连飞刀鼬都精神饱满的窜了出船舱,那毛茸茸的
金尾依着相当奇妙的频率左摇右摆。 

一见到杰克等出得舱来,介凉、介启便收起桩步站直身,避免再次惨遭不幸。而顶着一头
亮眼金发的剑圣,彷佛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那双深蓝的瞳眸移到兄弟俩身上,这是他们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凝视着杰克的眼神。 

假如眼神会说话,那势必是眼前这个模样。映着金色余晖的蓝色眼眸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
向往,他彷佛也是在追寻什么。 

“介凉、介启。” 

“啊!是。” 

听着杰克的呼唤,两人很顺的回了口,恭候在一旁听着。 

“八卦掌得练童子功吗?” 

“不用吧?”“……要的!” 

小弟跟大哥首次出现意见不同,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大家也是心知肚明。伸出的一
双手来不及将介启一张嘴封住,介凉露出大难临头的表情,埋怨着自己的老弟。 

“嘿嘿嘿~”令人害怕的笑容又出现了。介凉有点怀念以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杰克,虽然
做的事令人发指,但至少那时的他还容易应付,只要不主动招惹他就行了。哪像现在……
 

“既然不是练童子功,那昨天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了呢?司马二爷大手笔的嫖院,少了两个
年轻小伙子助兴,可真叫人惋惜呀。” 

顺着杰克的呼吸与脚步,两兄弟一步步往后挪。 

“走吧!不管怎么说,生命总是为了延续生命才存在的。所以人生大事迟早得要去面对,
你们就不要逃避了。” 

相准邻近船只的距离,凭两人的功力要跳过该没问题。觑准杰克吐气复又吸气的剎那,两
人双脚一错、转身一跃,却发觉到少算了个要命的人物──鲁仲!昔日的天下第一邪果然
没砸自己招牌,在瞬息间锁住两个年轻小伙子。杰克闪身已近在面前,不答话便是两拳飞
出,与老友各自扛了一个昏倒的小子。 

“走吧!假如运气好今天又没有找到人,那为了不浪费白花花的金子,只有给他再放荡个
一夜了。有整院子的姑娘任你们挑,也该满足了。”扛着人的杰克走过格板,也不管肩上
的人是否听得见自己所说的话。鲁仲笑嘻嘻地跟在身后,司马孝与乔道人当然也是振奋起
精神,由飞刀鼬竖直金尾领着头,再度出征。 

放弃理那群臭男人事情的焉嫣,嘟起俏嘴看着慢慢冒出的星辰。船上水手打起了灯笼,也
造起晚饭。炊烟的自舱中传出,但焉嫣却丝毫不觉肚饥,只是有个芥蒂梗在心头。忽见红
娘和昨夜一般,依旧是一副担忧的表情望着她。 

“哼。”焉嫣故作姿态,嗔睨向一边。怀中瓶儿突然起了身,缠向一旁赵勇去了。红娘的
那双大型玉手也搭到自个儿的肩上。见眼前大美人儿的眼神由原先的担忧,转成关心起自
己。焉嫣不由得恼怒。“他们去做些什么,可不干我的事儿吧。” 

大美人儿眼中泪光闪闪,似在哀求,如凄如诉。焉嫣也只得无奈的抓抓头。“好吧,我承
认我也是很想去。不过先说好,只是替妳去看着杰克喔。” 

听着焉家传人总算松了口,红娘哪管她嘴对上了心头没,只顾着点头。两人也没多作准备
,便朝着昨夜印象中的方向前进。 

该是奢华无度的大街居然见不着半个人影,一家家青楼花院门户紧闭、庭院深锁。死寂般
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有谁有办法在堺这个大城镇作到如此彻底的宵禁命令呢?唯一一家
门户敞开的青楼里传来不知死活的行酒声,至于谁有这天大的胆子,应该不用多作说明了
…… 

跨过低矮的鲜红门槛,焉嫣、红娘两人肩并肩,行到内进。偌大的大厅里只摆了一套圆席
,席上众人大多是老相识,仅有一个美人不认得。趋前一看,大概除了介家兄弟外,谁不
是喝得醉醺醺的不醒人事,口中兀自胡言乱语。 

“红娘来,红娘来,这里还有空位。”整颗脑袋红咚咚的杰克招呼着踏进门的两人。 

“好标致的两个小妹妹呀,杰克还不介绍一下。”坐在剑圣身旁的脂粉美人盈盈笑着,一
双眼是上上下下瞄着两人,直看得焉嫣打了一个哆嗦。这种感觉她很熟悉的,那是……剑
气! 

“大的叫红娘,小的叫焉嫣。”酒醉的杰克早已不择言语,也不理客不客气。只是让两人
感到疑惑的,以往他就算喝到比现在还醉,也不会这般胡说。看着他笑嘻嘻的介绍完两人
,转头一眼呼喝着:“喂!你们两个还不叫声兰阿姨。” 

一双玉手撮掌成刀,横劈至杰克面前。却被拿着酒壶直接饮酒的杰克轻松挡下。那美人只
是不悦地瞪着金发醉鬼:“姊姊!” 

“都几岁人了,嗝~她们俩人叫妳声妈都叫得起,还在那边装姊姊。”杰克酸溜溜地嘲笑
着身旁的美人。 

轻臂猿使,见那只玉手如鞭梢从许许多多奇妙的角度攻向杰克,另一人也只是轻描淡写地
移动自己的左手。两人霎时间过了数十招。罗衫翠裙底下飞出纤足,一记魁星踢斗将杰克
坐下凳子踢开。醉酒的男人也没跌着,半蹲着伸出一只脚,便轻轻松松地将凳子勾回屁股
下。 

转眼间两人手上的功夫已战到不可思议的境界。十指乱斗,忽而是大拇指和中指斗上对手
的食指,忽而是无名指与小指合力硬拼大拇指,忽而又是五双手指头捉对厮杀。直看得其
它人眼花撩乱。双手一缠,合力拍向圆桌,爆出一声巨响。 

“哇~!兰姊姊!兰妹妹!兰小乖乖!别再使劲了!”只见桌上杰克的指骨关节全被眼前
的“兰姊姊”以相当残忍的手法固定住。看着手指扭曲成那模样,想必很痛吧。焉嫣不由
得在身后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十指,咽下一口口水。 

一旁同样红着脸的大光头哈哈大笑。“兰美人从以前便是以‘巧’著名,你这小子所着重
的却是个‘快’字。这番近身肉搏却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输死你才怪!” 

兰美人?能够从昔日天下第一邪口中夸一句兰美人的,也只有那人──世人皆敬称一声“
圣中圣,剑天绝”的五绝美人兰秀舫。只是昔日江湖第一侠女居然在“这种地方”窝了十
数年!焉嫣带着讶异的神情环顾四周,这里是青楼没错吧…… 

“唉~你这小子一点长进都没有,如何应付眼前的武神之约呀。”兰秀舫看着蹲在一旁搓
着自己手指的金发剑圣,只听杰克口中咕哝谩骂。绣红翠履又从那罗裙下飞出,直逼那显
眼的小屁股。只见一个纵身腾跃,杰克瞬间落在十多丈外的栏杆顶。双手乱摇。“别再来
了,不跟妳玩了。对不起总行了吧。” 

听着这一席话,焉嫣只有不明究理,探头问着席上鲁仲。“鲁大哥,你们所说的是……?
” 

举着酒钟裂嘴一笑。“妹子可曾听过十九年一轮的武神令出?” 

“是否有缘人可得一愿,但也须以一事作为交换条件的武神令么?” 

自怀中取出一块铁牌放置桌上,鲁仲的脸色由原本的轻松,变得颇为沉重。只见那块铁牌
黑沉沉的毫不起眼,尤其那与自己所拥有的武者令外型无甚差别,所差者只是缺了数字排
行。同样的铁牌,介家兄弟也曾在杰克身上看过。“莫非……”“这就是武神令!”兄弟
俩一搭一唱,惊讶地看着桌上那不起眼的铁牌。 

“没错。”鲁仲缓缓点头,喃喃细述:“一十九年前,洒家与兰美人、杰克同立了一约。
今日便要重上天门靖山,履行过去所立下的约定。” 

“只怕你们哪也去不了!” 
 
  


------------------------------------------------------------------------------
--

第十五章

------------------------------------------------------------------------------
--

见十多人互相簇拥进到大厅。杰克发着愣看一群不速之客。“这些人哪来的呀?” 

“啊!”焉嫣击掌发声,猛地想起件事情。“我刚刚见到大街上连个鬼影没有,觉得事有
蹊跷,正想跟你们说。” 

“现在才说……有点来不及吧。”介启在一边小声地嘀咕着。一见到旁边射来的尖锐目光
,马上缩起舌头闭了嘴。 

“有这一回子事呀?”杰克回到那张唯一的席上,旁边兰秀舫瞟着金发男人。“你不会现
在才发觉吧?真让人担心你该怎样过武神亲试那一关。整个人泡在酒中,连最基本的警觉
反应都忘了吗?” 

带头的老者大喝一声,止住了杰克一行继续废话,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只见十多名老壮
几乎人人一面武者令,赫见东四儒也在人群中,焉嫣不由得心烦意乱,看来事情不好处理
。再见到石二庄主,这可不用他自己出声,其它人也认得了。还有地劫老人单臂拄杖的身
影,他前头更站了三个同样挂起金色武者令的老人家。其余人不是不认得,就是整个人罩
在大斗篷之中。 

一位身穿镶红白衣的少侠缓步走出,神态自若,纵然身在几个江湖盛名已久的老头子身边
,也没吓着他。杰克一行大多不知此人是谁,独司马孝立身大讶。“八弟……” 

“二兄,你这回乱子可惹得大了。全旗的人几乎都把手上的事儿丢下,只为了寻九娘娘的
下落。天幸昨儿有人瞧见你们,通知到在附近寻着的我。你可知你身旁的几人是谁吗,别
再错下去了。快点跟我回家向大爷爷陪罪,家法还可落得轻些。” 

“司马八爷,您可确定此人为您族兄?”腰挂四字金色武者令的老翁恶狠狠的问话,五指
虚抓,就似要当场榜杀对方。司马孝不安地看向杰克,心中兀自盘算着这回该怎么帮上忙
。只见剑圣阔达一笑。“滚你的吧!人是找到了,也用不着你这个凯子了。”话是难听,
但两个男人都懂彼此的想法。司马孝无奈的拱手苦笑。“若还有缘,不妨上水寨一聚。”
今日的事他是不想插手了,也不想害自己的同房亲兄弟,唯有尽早离开这即将成为修罗战
场的地方。这几日相处,他早已摸熟杰克那几近单纯,明着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了。 

看到司马孝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司马悌呼了一声:“二兄,这里……” 

“要走便现在走。你不跟上来又失了我的踪迹,到时可别怨我呀。” 

无奈之下,司马悌抱拳向身旁的老者道歉。“陀罗公,族兄性情不羁,旁人谏不入耳,若
有得罪还请包含。奈何当主之命为先,司马悌先行一步。” 

“无妨。”陀罗老人一拱手,司马悌便急忙忙跟了出去。双眼复又接到席上众人,嘴角闪
过一抹冷笑。 

“我是不是见过他?”杰克又依赖起他那不怎么管用的记忆。虽然说可以记住不少东西,
但性格懒散的他要去想起这些东西总是很困难。也不待他回忆起,东四儒之次的陈知机戟
指大喝:“焉女侠,介少侠!同为九九武者榜上人,真想不到你们居然和身旁凶人厮混!
莫不是听了消息加之亲眼得见,还真令人不敢相信。简直丢尽我们正道门派的脸,也坠了
你们武林名家的面子!若还有一丝羞耻心,便斩下你们身旁几人的脑袋,将功赎罪!”旁
边李幽隐的脸色自是难看,让他心烦的事情也算不少。 

一番不留情面的羞辱直把众人搞得怒火中烧,介启就要起身教训教训对方,却被自己的老
哥止下动作。旁边焉嫣已然起了身,纤步向前。“你知道么,我一直不清楚为什么被各位
捧为四大名家的家族,总会出几代人神共憎的邪人。焉家一向平平淡淡过生活,过去也曾
把东南搞得天翻地覆。这是为何?” 

“谁还管妳家族历史,识相一点!”东四儒之末的华南风大骂:“正邪只在一念之间。今
日妳要站在哪一边便说个清楚!正道!邪门!” 

半掩起嘴,盈盈一笑。焉嫣扯下了腰上武者令,拋到华南风之前。“假如做个正道,非得
要循着大家的意思过活儿。那你们自个儿做吧。焉家大名又臭又长,再臭个一代也无妨。
反正阿爹也从没说过焉字里有镶着金银、铭着良善。能生下个白胖胖的娃儿尽学阿爹腹中
诗书,他老人家高兴都来不及了,哪理睬其它事儿呢。” 

莫少庆见说不拢,也不提醒,便使出千斤力道拔剑前刺。眼前忽飞至一暗器,正面迎上冲
势,想要回守也来不及。莫少庆心一横,准备掉上几个门牙。一旁突伸出一支不该是属于
人的大手,接下了那飞来的铜牌──七十八。 

看见掷牌的介凉,陀罗老人沉声低鸣。“介家也是同样的想法吗?” 

“这可没有正不正、邪不邪的问题,这一些事情本就是无谓。你退一步,我让一丈,这事
就没了。为何要这样苦苦相逼?” 

“退一步、让一丈这又如何。”身披粗麻的石二庄主咬着牙根上前。这段时间中的仇恨已
经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发黄的双眼一见到仇人就布满血丝,苍白的脸色隐隐泛着黑气。
“死了这么多人你想要用一句话就算了吗?还活着的人怎样都该为他们争一口气!今日不
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的这么笃定。”杰克饮下一杯酒,潇洒地笑着。“那你就去死吧!” 

席上无人来得及拦下他;居于两群人中间的焉嫣、介凉纯凭感觉,第一瞬间向前探手,却
连前冲杰克的影子都摸不着。掌刀直逼石二庄主面门前,一只手准准的扣上杰克脉门,止
住此一杀招。劲力未及尽吐,金发剑圣扭身旋了数十圈甩开搭在脉门上的手。双腿乱舞直
如滚球,将所有人逼开身旁。 

自进门之初酝酿已久的功力提升到最高点,陀罗老人双掌放出烈炎般的炽热,贴近杰克身
旁缠斗。刀掌相接数合,杰克使个虚招腾身后退。一立定便即发问:“我们见过面对不对
!” 

“闵子若!洒家可好些年没见过你了,没看到这手催炎摩陀掌还真认不出你来。”鲁仲凝
步向前,每踏前一步,后一步必定在石板上带起焦烟。有识者无不知这名邪人正随着一步
步提升自己的功力。 

一听到闵子若三个字,杰克却是一副了悟于心的模样。“哦~原来是你喔,闵子若。你可
变老不少喔。倒是你大哥呢?好久不见了。又在打什么馊主意呀?你们兄弟两个一肚子坏
水,明亏暗亏我可是吃了不少。如今帮着别人强出头,总不会是打着日行一善的口号吧。
” 

“少在那边废话!我们之间的帐算一辈子也算不完!”被唤出真实姓名的陀罗老人并没有
讶异,彷佛这情况早已预知。双手一收拢在袖中。鲁仲见状也停了步,谁知道他会不会又
拿出什么鬼东西来狠电人一下。 

目光射向那仍静坐在席上的女人,闵子若缓缓发出自己那低沉且略带磁性的声音。“昔日
被捧为武林第一人的兰女侠也沦落到这种地方,真可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在同为正
道人士的份上,今日兰女侠的作为,可关系到您往后的名声呀。” 

听着这威胁多于劝告的口气,兰秀舫无奈何的举杯浅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明知是
错也得去做的生活,我见多了,也厌烦了。今日的事不管对错,我可不想再惹得一身腥呀
。”说罢便捧起酒盅示意敬酒,盈盈地一口饮下杯中物。 

与兰秀舫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但识得她的两人只是一阵纳闷:她的心有这么冷吗?莫非…
…鲁仲心念一闪,看向窃窃低笑的兰美人。正想问话,另一头的正道君子们却不给任何机
会。“为了过去与现在伤在你们手下的所有人命,你们只有拿命来还!挡我者死!” 

“嘿嘿,从以前到现在,我都不曾输给你们。就算把你的功力加加减减,添成整数,我也
不认为今天我会输。至于惊讶,只适用一次。你认为我还会着第二次魔法的道吗?” 

“哼!”身挂第三金色武者令的老者耻笑着面前的人,倨傲地看着杰克。“今日就让你瞧
瞧什么叫做强将底下无弱兵。上!” 

接过介凉掷出武者令的那人飞窜向杰克面前,不闪不绕、不打不挡,直扑向危险的男人。
这样的愚蠢举动当然是换来一顿饱打,杰克直将对方打得嵌进一旁的墙中。不过打人的家
伙只是觉得不对劲,拳头到肉的感觉不太一样。 

四肢一挣,破墙而出。“力气很大没错,──”揭开自己的斗篷,“──但没有法力的攻
击,对我来说只是搔痒而已。”见一怪人,身上两蛇不停穿出游走。鳞甲遍布,五指有如
鹰爪。 

“神于儿!”杰克惊退了一大步。“喂!这妖怪我可处理不来,叫乔老醒来!”低身闪过
蛇鞭一击,杰克窜高至二楼边廊,挂在廊外。神于儿行墙如行路,三两步已欺近杰克身旁
。半空交击无数,险险捱过蛇齿啮咬,后头传来一句:“这厮牛鼻子醉死,醒不来了。”
失了气势的剑圣便一记重击搥落地面。 

“该死!你们就不会帮忙吗?”跌地的抱怨刚出口,鲁仲已挺出屠刀闪过眼前。铿铿锵锵
响不停,鲁仲手中十多年没磨过的利刃当场变成废刀。 

瘴气缓吐,神于儿再度拔步窜前。杰克、鲁仲双双被逼至墙边,见无退路,前头的怪物露
出奸邪的笑容,无聊的狩猎也到了终点。冷不防身后射来一飞抓,在神于儿身上绕过数百
匝,紧紧钉在地面,让妖怪动弹不得。 

后头大剌剌坐在桌上的金毛鼬鼠打了个哈欠,飞抓铁索的根部就藏在牠的绒尾之中。瞬间
金黄色的身影前扑,将神于儿扑倒在地。白惨惨的尖牙露出一笑,飞刀鼬开始噬咬着那鳞
甲遍布的坚硬身体,直把神于儿的奇效脏器全寻出来吃掉。 

桃红肠胃随意弃置一旁,悠游百川之间的妖怪当场了帐。谁叫它比道行、比聪明都比不过
这头金毛鼠。这也惊坏了地劫老人,他原以为羊刃皇收神于儿在身边对其他五人会是个大
麻烦,没想到这金毛鼠更是难缠。不由得担心起自己之前的作为。 

两个蹲在墙角的男人视线一转,纷纷咬牙切齿,看着闵子若。“你倒大楣了!”纵身电闪
,如虎扑兽、如龙抢珠。却被兰秀舫挡在面前,一手对一人,灵灵巧巧就令杰克、鲁仲空
中打了十多个旋。身后一众自诩为大侠的人纷纷趁此良机施展绝招,相准了杰克、鲁仲两
人,哪还管夹在中间的美人。只余几人傻傻的站在原地,或是真正懂得不动声色的棘手货
。 

处在两边之间的兰秀舫转身取出怀中竹萧。其貌不扬、其工不佳的竹萧发出呜呜呀呀的低
鸣杂声,直把她过去五绝招牌中的‘萧’字给踩在地上践踏。众人无不心神大讶,这刻吹
曲烂萧有何意义?萧音倏转,如黄莺绕谷迂回不休、如大鹏展翅拔地冲天。 

飞扑众人皆喷出一口鲜血,跌地不起。杰克、鲁仲也是浑身如雷殛般剧震,强压下胸中一
股闷气。昔日邪人更带着不敢相信的目光。“多情剑!”早该想到这些的。‘人若不能无
情,剑怎能多情。’这是过去见兰美人最后一面时,她所留下的话语。只没想到她的进展
已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坐下调息!一个时辰内勿妄动真气,之后自解。若不听劝告,内伤可是会跟上一辈子的
。看在曾受过你们不少帮助的情面上,今日权救你们一回。从此恩断意绝。”转身面向蹲
在面前的两人,美目如剑、锐不可当。 

“可恶!看我们最后一招!”跌着的闵子若尖声怪叫。 

立在脸色苍白,未曾出战的李幽隐身旁,那穿著大斗篷的人传出一阵奇怪的念诵。金色飞
粉不停的被拋出,并在空中燃烧殆尽。大多数人只是不解,杰克一注意到立刻大吼:“别
让他把咒语念完!” 

‘魔法!’这一个念头刚闪过几个小辈脑海,才要提气奔前,一阵腥味涌上喉头,鲜血自
口中喷出!兰秀舫兀自立在原地,等到想清楚杰克话中的关键已来不及。火柱直烧过跌地
众人的头顶,朝着自己而来。惟独红娘若无事般实时赶到,硬是挡在三人面前。眼见火柱
势不可挡,咬着牙的大美人儿只有闭上眼,准备死撑。 

后头振奋起的三名高手也都各有打算,准备起身行事时却见一道光芒直扑火柱而来。水蓝
色的圆球化成鱼叉,硬生生阻下火柱之势。另一阵念诵声就在大门外响起。 

穿著大斗篷的人伸出一双黝黑的细手。捏了几个印势一合掌,将掌中物全数磨成灰烬,双
手一扬往空中撒去,口中喃声念诵。另一头却是抱拳于胸,低颂祈祷。鱼叉化回原本的圆
球,直飞到门外人的身前,转成一巨大的水幕。直把射来的集束雷电散得无形无影。 

念诵声还要再起,却有人欺至裹在大斗篷里的人旁,一把扯下兜帽。 

“朵拉拉佩儿,果然是妳!” 

仔细看扯下兜帽的男子,是焉嫣等人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无若,而站在门口的人是他的女性
伙伴──管芒。而被扯下兜帽的那人…… 

“朵拉拉……佩儿……妳怎么……变成黯妖精了……!” 

那消瘦、纤细的黝黑脸庞由温和变成锐利,彷佛‘黯妖精’三个字改变了一切。左手用力
一甩,在机关动作下弹出匕首,在无若来不及反应前已直插入腹中。重伤的男人不支倒地
。朵拉拉佩儿也夺门而出,挥动手中短匕,将管芒逼退到一旁,没入大街的黑暗之中。 


唯一还算能动作的李幽隐也弄不清现在的状况,见到会使妖术的女子朝着自己奔来。才要
抽剑应对,背上的剑鞘早已成空,冷冰冰的剑刃正搭在自己的颈子上。兰秀舫看着急忙照
顾倒地男子的管芒,凤目电扫四周。“若要走,便现在走吧。一时片刻内没人追得上来。
”一甩手,便将李幽隐的长剑钉在他身旁。“要命就不要追出来,留着照顾其它人吧。”
语罢便飘然出厅。 

“可恶!”陀罗老人闵子若恶狠狠的谩骂。口中却又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其余人见
状哪敢再勉强,一个个都坐下行功。可惜石二庄主死性子,提气纵身撕扑,落得喷血倒地
不起的下场。 

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逼住的杰克与鲁仲,深吸一口气后,便若无其事的跟上脚步。两
人脉相仍旧纷乱,但都知道在心中记上一笔。若是事前运功抵抗,又或是先发制人,多情
剑中的这一式只是废招。可惜又是捱个出奇不意,想不吃亏也难。毫发无伤的红娘依旧跟
在杰克的身后。 

介家兄弟也没什么好说的,搭起了醉死的乔道人。焉嫣也帮着管芒扶起无若,一行人急忙
忙的跟上其它人的脚步。反正送佛送到西,跟魔是跟到底。自己早被视为杰克一伙,又何
妨多跟在他们身边见识。 

走过李幽隐的身边,焉嫣见到了那令人神伤的恼怒表情,不由得留下一抹愧疚神色。视线
只是一交会,两人便闪身而过。焉美人头也不回的直走出大门,立在原地的李幽隐只是觉
得脏腑翻腾,五内俱裂般的痛苦。 

将脑袋埋在神于儿体内的飞刀鼬不断摇自己的尾巴。当察觉到一行人全离开时,只是抬
起头,裂开那被鲜血抹红的嘴缘。放出的飞抓霎时收回绒尾中,她便一跳一跳的,兴奋地
跟上其它人。在试炼森林外头还能尝到这种美食,真可说是一种幸福。 

在一处山涧旁,一行人刚躲避到此。其实对某些人来说,他们并没有刻意逃跑回避吧。只
是经过此处,坐下休息而已。管芒刚寻回一些草药,敷在无若的伤处。几个小辈当然也是
杂手杂脚的帮着忙,至于另几个前辈则坐在大石上,与受伤的人眼对眼。杰克首先作声:
“说吧。” 

“要我说什么?”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无若苦笑着。 

“像是那个黯妖精是谁?你们从哪里来?要做什么?有什么关系?……等等等等。看到闵
子若那家伙排什么鬼榜的第二,第一那浑蛋还不是呼之欲出。问题是他们要做什么?跟你
们有什么关联?这些事情不弄个清楚,我半刻也不想待在东南。” 

一旁打着赤膊的大光头正在洒水替自己消消暑。听到杰克的话也是点头赞同。“闵展炼、
闵子若两兄弟打着正派的旗号,行事一般心狠手辣。算计的功夫不比他们口中的坏人差,
怎样都会从别人身上讨好处,洒家可怕了他们。说这两个骯脏货做事没算前算后的,打死
洒家都不信。” 

相视一眼,立下决心。管芒幽幽开口,喃喃道出他们所知的一些事情。原来他们与朵拉拉
佩儿都来自大陆北方的地下城。约十一、二年前,朵拉拉佩儿从地城逃出,并携出妖精族
与矮人族所制作的几样强力魔法武器。 

在╳╳╳大魔王接受了妖精族族长的委托后,便派出数组人马于大陆上明查暗访。当然最
好的情况是把逃出的妖精与武器全部带回,但最糟的情况他们也容许发生,总之要有一个
结果。 

人类社会不见容于其它种族,因此要寻出刻意躲藏的朵拉拉佩儿,可不是麻烦两个字可以
说尽。据妖精族族长所说,他们在进入地城前,朵拉拉佩儿曾与一人类有过恋情,之后是
因为种族问题而不了了之。这是唯一的线索,虽然跟没有差不了多少。 

按着这唯一的线索,与断断续续的探访中,总算在今日寻到朵拉拉佩儿的踪迹。只是没想
到她变成了黯妖精,一个堕落、被妖精族群所拒绝的存在。 

“……现在看起来,应该就是东南的昂宿六星庇护着她。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再出面?”
 
 
  


------------------------------------------------------------------------------
--

第十六章

------------------------------------------------------------------------------
--

“可能会……吧。”杰克侧卧在大石上,细想着前因后果。假如对方已知杠上的烫手货是
自己,那真要打,法师势必为不可或缺的战力,甚至还有什么鬼东西都会拿出来用。能够
远距攻击的家伙总是很让人头痛。 

但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会紧追不舍,假如背后有相当的成分是由他们主导?以往这对
合理主义的兄弟在追击自己与鲁仲时,也只是狭路相逢,打打杀杀而已;并不像现在一探
听到人在哪,就追杀到哪,即使自己还多了一个仇家带头。有什么理由让他们面子、里子
都不能输的吗? 

沉思的鲁仲甚至想到,九九武者榜为几年前昂宿六星擅自排下各路英雄名次,发予三色牌
而兴起的一股排名热。以这两兄弟的性格,可不会只是占着前两名就足够的了。搞这个引
起江湖纷争的东西又有何意义? 

在山涧旁休息的众人,各有各的想法,也各有各的盘算。一个念头闪过,焉嫣问起另一件
事情:“管芒姊姊,妳说朵拉拉佩儿带出几样魔法武器。是哪几样呀,妳知道么?也说一
下让我们先有些准备。” 

“若我记得没错,当初妖精、矮人两族在清查时少了六样武器……”见到无若示意不要紧
的眼神后,管芒才扳起手指细数。“有可以储存雷电魔法的赛纳司法杖、附加火焰属性的
托因尔火爪、攻击威力加成的多灵顿战斧、能探测各种魔怪的兵公匕首、储存火球魔法的
伊斯齐火焰剑,以及可以控制动物心灵的索美拉牧杖。” 

“控制动物心灵?”介启听着就觉得有趣。“那有什么用处吗?” 

反驳着介启的小觑,管芒进一步解释:“不要小看索美拉牧杖,它里头所蕴藏的魔法甚至
可以强行控制一匹龙的心灵。假如是普通家畜,几百只牛羊都没问题呢,甚至人类都会受
到心灵控制。这可是妖精族的一位长者──索美拉女士杀死了夺心魔,以之铸造出来的牧
杖。” 

“龙?”杰克正在想闵家兄弟该怎么藏这么大只的东西。突然看到身旁金黄色的身影,他
笑了出来。“喂!找到你们同伴被抓的理由了。”飞刀鼬回头一望,吱吱几声。 

其它人本想不透用索美拉牧杖控制这种鼬鼠做什么。但一回想起之前妖怪神于儿的惨状,
又似乎有点了解。见飞刀鼬仰天长啸,四周山林是鸟兽骚动、虎豹退避。三只金黄色的大
鼬鼠出现在不远处,待在杰克身边的飞刀鼬奔去与其它三鼠会合。 

伤势不轻的无若担忧地说:“这么大声,不怕他们追上来吗?” 

“哈哈!”穿起自己的破衣衫,鲁仲哈哈大笑。“正是恨不得他们追上来,让洒家好好打
一顿,直把他们肚里的坏水全吐出来。一想着他们不知道打啥鬼主意,就像小便完没甩上
一甩,怪难受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搞到自己身上。” 

听着那粗鲁的比喻,众人也只是苦苦的干笑三两声。而飞刀鼬正回到杰克身旁,其余三只
也不知又窜向何处。 

“人若不能无情,剑怎能多情。”武功特性相近的两人正兴高采烈的论剑。 

经由陆路、渡船往天门靖山的路上,可以见到离开堺的一群人。这是失了船只后,最轻松
的方法了。也因为堺与天门靖山相隔没多远,约莫十来天的路程加船程而已,这也是大家
商量后的决定。而无若与管芒也暂时跟在杰克身边。 

一行人也早已扫尽堺所留下的一丝丝阴霾。总是挂心着别人的阴谋实在不太好受,最好的
办法当它不存在,而几位高人这般本领可不弱。热络的聊起天,稍解旅途之闷。昔日侠女
照顾后生晚辈可说是无微不至,比起另两个怪男人好多了。只是过去众人捧在掌心呵护的
名花,今日却是由青楼重新踏足江湖,她身上的迷团仍旧是多过外在所知。 

只是这些小辈们,哪一个敢问出口。反倒是鲁仲作为先驱,聊起了这些时日的一切。“也
真服了妳,居然为了练此剑心跳入窑子。洒家听到这小道消息时,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咬
下来往肚里吞,打死都不敢相信。还以为只是不知从哪生出来一个跟妳长得一模一样的娘
儿们,或是哪只村猪造得谣呢。” 

“失望了吗?我可不知道我众多仰慕者中,有你这号人物呀。”兰秀舫捱近鲁仲,刮刮那
满是胡须的脸笑着。 

被调笑的胖光头也不为意,哈哈两声。“失望洒家倒是不会,妳那群屁虫才真正会失望呢
。追大半辈子追不上手的雌儿,最后只需花几两银就能买到,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呵呵呵呵~随他们想啰。我又不是为了他们而活,这世界也不是绕着他们转儿。”敞开
双臂,兰秀舫向前轻轻巧巧的旋了几圈。表情好不自在。“屏除七情之苦、六欲之念。虽
身在业火之中,却如浸凝西方佛国。如鬓三尺、绢三尺、蹉跎三尺、嫚嫚三尺。” 

“通神奇鉴及者篇!”鲁仲大讶惊呼。兰秀舫却是仰头望天,若有所思。 

“通神奇鉴?”近日内,介启已经第二次听到这个名词。“听大伯公说过,通神奇鉴为天
下第一奇书,问题奇在哪里却是无人知晓。前儿仔细瞧了李幽隐的剑势、身法,他说也是
出自通神奇鉴,也没多神奇的招数呀。这书有啥希罕的?”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鲁仲略一沉思,“李幽隐那厮贼小子所看者也不过物者篇中大凡
一章,已得此领悟,洒家也直觉后生可畏。以立下武神生死之约,洒家也才一窥刀兵篇。
获益之多岂是昔日活于山林之间,与虎狼相搏之所得可与并论。” 

“是么。”焉嫣细细回想,“家中文书记载,通神奇鉴大多亡佚。今存者仅为残篇,由风
水涂家立霸王卸甲之穴封存。昂宿六星之首不知从何处取得至少物者篇的部分。若大哥由
武神处得睹刀兵篇,兰姊姊得及者篇,那同立武神之约的杰克大哥呢?” 

此问一出,所有人都其看向杰克。金发剑圣却只是摇摇头。“我没看。” 

“啥?这你也立下武神之约!莫不是被鲁前辈、兰前辈拖下水?”介启话一出口,旁边已
飞来斗大的拳与脂般的手。劈劈啪啪打得他叫不敢。 

“谁说我们拖下他了?”“该是这含鸟猢狲拖下洒家才对!”兰秀舫、鲁仲一搭一唱,愤
慨异常。两人齐盯着一副不关己事的男人,兰秀舫剑指戳着杰克。“要不是他们追着你跑
,一连掷出三枚武神令,直言十九年后试你武功。叫莫名其妙也接下武神令的我们两眼发
直人发傻。还也不是,溜也不是,横竖都是个死字,只得在这十九年内拼命求进展。你以
为武功这么好练呀,哪像你打娘胎带出来的。好说歹说总算是换得一睹通神奇鉴的机会,
现在一想,还是觉得划不来!说!你怎么赔我?” 

每说一句,就戳一指。一连被兰秀舫戳了灌足真劲的一十五指,杰克早是遍体鳞伤,抱着
自己的肚子。“妳……妳以前也没这么势利呀。天啊!我们的天下第一侠女跑哪去了?”
 

揪住杰克衣襟扯向前,兰秀舫面贴着面。“十九年了,谁都会变。你不也变得多了。” 


看着眼前气氛不对,介凉赶忙转移话题。“兰前……”眼中剑光再闪!叫介凉胆子差点从
口中蹦出来,想到关键处连忙改口。“兰姊姊──”昔日的天绝剑总算和缓许多,“──
请息怒。其实单以杰克之力,昂宿六星任一人也不是对手。既然如此,合三位之力又何须
惧怕武神呢?武神再怎么强,也还是个人吧。” 

旧日宿敌齐声一叹,脸色沮丧。“他们真是人就好了。”杰克却笑嘻嘻地看着其它小辈,
一语不发。介凉、介启只是对他们所说的丧气话感到不解,假如不是人,难道又是妖怪?
焉嫣也是同样的想法。忽地灵光闪过脑海,焉家姑娘又想起父亲的藏书中有过这么一段:
 

“山气萦绕,藏庙纳宇;云雾氤氲,飞石纵横。世间有人跨生死之关,跃离凡境俗地。炼
丹求道,修真养神,神奇非常。” 

“莫非他们是……仙人!”焉嫣话一出,杰克、鲁仲、兰秀舫极有默契地同时点了三次头
。焉嫣再问:“那通神奇鉴是……?”杰克随口回答:“其实只是一群无聊老头写的心得
感想吧。” 

走在林间小径之中,杰克从之前经过的竹林里取了一根细竹。这时正做着简单的处理,让
它能够成为一支称职的钓竿。昨天以前他已经将钓线、鱼钩等东西做好,只等钓竿完成,
就可以在闲暇无事时钓鱼了。当然他只是想着钓,对于不幸被钓起来的鱼总是没有多大的
兴趣。 

道上偶与旅人路客、行脚商人擦身而过,只要对方一看到那金发的身影,总是会低着头匆
匆走开。甚至有几回遇到落单的人,见到杰克的那头金发时还会惊倒在地,连滚带爬的落
荒而逃。不过众人所传的大魔头也只是专注做着自己的鱼竿,对于其它不相关的人只是视
而不见……或许真的是没看到吧。 

刚进入最后的制作过程,太阳正高挂当空,纵是天凉的秋也没人想在正午的太阳下走路。
窝在道旁的林荫底,大多数人都将脑袋枕在树上休息着。焉嫣取出了水袋,饮了几口润润
喉,便传给其它人了。而杰克那双碧蓝眼珠惺忪无神地望着远方,毫无生气,做到一半的
粗糙手工竿就架在身旁。他又睡着了吧。 

“金发狂魔吗!今天我是要来替天行道的!” 

听一声娇呼,戴着杏黄高冠,着八卦道袍的女子挺了一柄长剑冲上前。这是连日来第几个
扬言说要替天行道的?众人已经记不清了。 

照惯例由介家兄弟连番出战,至少他们手底下从没伤到人命,只是将对方打跑而已。这一
回当然还是老样子,介启觑准了女子其中一个空隙,离转艮,施个挑掌已将来袭者制住。
这可是第一次遇上这么轻松的对手,介启心中一叹息,正想开口劝对方离去。却见女子空
出的那只手结个印势,呼喝一声:“位西南,木落叶!” 

“劈劈啪啪……哗~……咚!……”杰克所枕的那棵树掉下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落叶、
果实、毛毛虫……甚至最后还掉下一根细枝,直接砸在剑圣的脑袋上。那双无神的眼珠慢
慢聚焦,怒意也清晰可见。几个小辈先是想到『糟』字,再是想到『喔!懊死!风水师!
』 

“有胆妳不要跑~!”“哇~”挣脱开介启的束缚,女风水师已尖叫着逃开。怒火中烧的
剑圣也追上前,两人窜入林中。众人唯有连忙跟上。 

“妳死定了!妳死定了!”生气的家伙口出威胁,只听另一娇声:“东属青龙草木枯,西
属白虎火气旺,居中位,凶!” 

“哎呀!哎呀呀!哎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一阵很糟糕的哀嚎声与滚地、跌撞声音后,是另外一阵宁静。停下脚步互望一眼,齐转头
看向前方的林子。里头传来让人感到恐惧的死寂,接着是一阵怪笑。 

“呜哇哈哈哈嘿嘿嘿喉喉喉呼呼呼嘻嘻嘻~!妳完了!妳完了!妳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痹乖接受这一辈子将没机会再次享受的恐怖制裁吧!哇哈哈哈哈~” 

“呀~!” 

……几个小辈的双足像是被钉在地上,他们首次听到杰克发出如此让人害怕的宣言。后头
三个前辈赏了一人一记手刀。“杵在这里当路障,不嫌麻烦吗?快点走。”一行人才又急
忙上前。 

穿过树丛间,是一片较大的空地。循着杰克可能追杀女风水师的方向,正要快步跟去,乔
道人却阻下了大家。相貌猥琐的老道这时发出精练的光芒,趴到地上缓身向前。跟在最后
头的飞刀鼬看着四肢贴地的老道,表情只是不解。 

“果然。” 

“什么果然?”听着乔老道极具信心的两个字,鲁仲跟在后头莫名其妙。 

把地上燃起的一点火折子压熄,再把另一边的枯草全部拔除,乔道人才安心的吁了一口气
。“常言道:失了运道,便是神仙也难逃。那妮子是个中高手,布下风水凶位,即便是我
们的金发狂魔仁兄也难逃一劫。嘻嘻嘻嘻~” 

听着乔道人兴灾乐祸的笑声,介家兄弟只是定睛看着地上那已被破坏的风水陷阱。难怪家
里长辈曾说:惹狼惹虎都好,就算惹天下第一武功高手也不打紧。回到家受了家法,长辈
还肯看情况、看缘由替自己出头。就是不准惹风水师;惹了风水师也不准说自己姓介,更
加不准回家,人干脆死在外头算了!现在一细想,的确真有点道理。这种攻击挡无可挡,
什么高手都一样。 

“哇哈哈!捉到了吧!捉到了吧!妳惨了!妳惨了!哇哈哈~” 

众人齐呼糟糕,赶忙往声音的方向找,心里只求杰克不要再增杀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哇喉喉哈哈嘿嘿~” 

突如其来的笑声让众人差点绊倒在枝桠、低草密布的树林里。听着笑声不绝,缓缓寻到两
人的位置。只见那名女风水师被钓线绕过三匝,紧紧捆在树上。杰克已脱下了她的靴子…
…狂搔着痒,脸上尽是疯狂的神态。 

听那回荡在天际的狂笑,看那忍耐不住而拼命发笑的脸孔,鼻涕、眼泪纵横,众人心中只
有惨忍二字。焉嫣甚至贴近介家兄弟低语:“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惹杰克惹到这种程度,先
一步把我杀了,我会很感激的。”看着这酷刑的人都是深有同感。 

拼命发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当笑到极限时,涕泪屎尿齐出,可不会比被吊死的人
还要好看多少。而眼前的人……还是不要形容的比较好。总之除了翻白眼、吐白沫以外,
也不会是多好看的情况。 

倚在江边的樟树旁,杰克正努力把钓竿完成,合乎他一贯风格的手工竿逐渐成型。飞刀鼬
就趴在他的身旁,享受着树荫的凉意。至于那可怜的女风水师正裹着红娘的御寒斗篷,边
流着泪,边清洗自己那满是秽物的衣裤。 

之前可是靠着鲁仲、兰秀舫两人合力,才得以架开发狂中的男人。借着另两个女孩的劝说
帮忙,才总算把身心都受到极度创伤的女风水师带到江边盥洗。介凉、介启不敢相信真有
人会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可能直接奸淫人家都胜过如此污辱对方。 

看着那哭成梨花带雨的俏脸,介启不由得出声安慰。“别哭了。”伸出本打算轻放在对方
肩上的手被一把挥开。“不要安慰我!” 

望自己的大哥无奈一笑,瞥眼见到的女孩激动的大喊:“你在笑什么!”还来不及解释,
对方已经开始歇斯底里的狂吼。“啊~我知道你一定在笑我!笑我这个烂女人都已经十八
九岁了,还会拉屎拉尿拉在裤子上!我很烂吧!我很烂吧!” 

揪住介启衣襟,杏目圆睁迫迫逼人。不知道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的男人拼了命的将眼
光移开,伸手指着。“姑……姑娘……妳的……”在那件超大号的棉制斗篷底下是一丝不
挂。意识到自己的处子之身已经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太阳底下,便是拉紧斗篷转身尖叫,顺
道赏了介启一巴掌。 

无辜的家伙只是抚着自己的脸颊,其它人都只是带点同情看着他摇头。后面那最恶劣的男
人却在嗤嗤笑着。手里的事物也已经完成,正甩着钓竿试弹性与灵活。 

“你……你笑什么!” 

“要妳管?我笑我的碍着妳了吗?” 

听着两人即将开始的争执前奏,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天晓得杰克下一步会做什么?红娘
试着劝矮她三个头的小不点,但火气升上来的女孩儿哪听得懂劝,还不是叉着腰准备大骂
。一意识到两个年轻小子的回避眼光,连忙拉紧仅有的蔽体斗篷。 

“你糟糕了!你可知道你惹到的是谁吗?你惹……” 

“我管妳是谁?──”杰克抢过话头,“──教训一个自己跑来惹我的人还要搞身家调查
,那对方不讲我不就是不用打人了。废话这么多?当然是打了再说!反正只要没死,对方
还不是哭着找爸爸、找妈妈、找爷爷、找奶奶。说吧!说吧!妳打算拖哪一个死人骨头出
来?” 

“你……!”女风水师半晌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松了快要咬出血的下唇,戟指着杰克大喊
:“好!傍我听清楚了!我可是现今东南当家涂爷爷的宝贝孙女,人们见到了都会称一声
涂大美人的涂映香!” 

听到涂家的大号,几个小辈纷纷变了脸色。若要说风水名家,涂家人认了第二,谁人敢认
第一。更别提现今涂家以治水而得以治人,为东南诸多城镇公社,包含青龙旗都奉为共主
的家族。这可比单惹个不出名的风水师还要糟糕。 

“哈哈哈哈!”杰克看着身旁的胖光头狂笑了一阵。同样笑着的鲁仲搓搓自己的脑袋。“
好无礼的小娘。便是涂魁亲来,见着洒家还不是客客气气的问候一声。哪像妳这般喊打喊
杀。” 

“休要直呼爷爷的名讳!替天行道为江湖中人所应为。昂宿六怪总是说涂家不够格领东南
,今日我就要收了你们这群连六怪都奈何不了的人,以彰涂家威名!” 

“这个不知道是土蛋美人,还是鸭蛋美人的家伙。不晓得刚刚是谁一边尖叫、一边逃命,
还拉了一裤子的大便小便。丢也丢死人了,还有胆子在这边瞎扯。” 

听着杰克极具破坏力的羞辱,涂映香激动的抱着头尖叫。还有什么更叫人生气的?见眼前
那杀千刀的家伙悠闲地将鱼钩甩入江内,又迅速的抽回。肚中怒火直窜脑门,却是支支吾
吾不知道该骂些什么。直勾勾的瞪着对方,脚下是一步步移向杰克。 

“等一下!”兰秀舫听了涂映香的话头感到些微讶异。“妳叫闵展炼那六个老头作……昂
宿六怪?” 

“我管那六怪各自唤作啥。涂家这几年好生消受这六怪的气,怎都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因此,乖乖束手就擒吧,你们!”摆了个很不合时机的威风姿势。很可惜的,杰克等三人
早已围成圈讨论事情,没人理会涂映香。 

“要去叨扰涂老吗?总不太想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照洒家看,你这厮贼小子身上的事没个结果,也脱不了身。再扯进闵展炼兄
弟两个,谁知晓他们又作啥打算。洒家可不想呆呆傻傻的等他们出招,老被追着跑,总是
没劲。好歹探个他们豆腐脑里打的鬼主意。” 

“我也赞成上涂家。过去受了涂老不少恩惠,见他老人家出事也不搭理,可说不太过去。
更何况涂家离天门靖山也不远。秋分之期还有段距离,找个地方能够调息备战,倒也不错
。” 

…… 

后头焉嫣轻拍了惨遭忽视的涂映香几下,带着过来人的经验与体会浅笑:“习惯就好,我
们的份量都还不够他们关心、注意。” 
 
  


------------------------------------------------------------------------------
--

第十七章

------------------------------------------------------------------------------
--

涂家大宅四合三进,傍河倚山且砖瓦飞红。无精巧设计,盖的是四平八稳,远观自有其庄
严气势,只是近看依旧藏不住其中的斑驳。 

一行人来到此地已经数天。初来乍到当然是出现不少反对声浪,不过在涂爷爷那“稍微”
严厉的眼神下,有啥卵蛋都往肚里吞,谁还敢多口。 

但在这些天里的表现,任谁都不相信这群人在外头的风声中传得有多凶。杰克整日只是提
着鱼篓、钓竿,往涂家大宅附近的小溪钓鱼。有时还会忘记回宅子里用晚餐,理由倒也不
是鱼儿源源不绝的上钩,只是他睡过头了而已。 

昔日的五绝美人──兰秀舫只是跟涂爷爷讨了古筝,便坐在庄院里的香和水榭。双手抚琴
,两眼凝视,却是久久才弹出一个音。筝音单声毫无奇特之处,听在别人的耳里却似能响
上半天,余音不断。 

随意讨了把大刀的鲁仲只是在庭院中闲走,低着头的他似是喃喃自语。隔个三两天他便会
孤身独刀往天门靖山上一走,每回一天一夜,过一日下得山来总是带着一头野畜。最初是
一只银背马猴,接着是一只花斑大豹,最近则是抓下了一只白额吊睛大虫。谁晓得他下一
回又能抓下什么东西。 

至于几个小辈…… 

“一天十二个时辰,光站桩步你们就站掉四个时辰了。接着又有四个时辰就看你们在那边
绕来绕去、绕来绕去,绕到烦了就跳一跳、跳一跳。九个掌法,十多个招式不停重复,这
几日看下来,看到我都会使了。你们不嫌累吗?” 

坐在庭院前台阶上的焉嫣将自己红通通的圆圆脸蛋撑在膝盖上,看着站在太阳下单脚立桩
,已一个时辰多没动过的两兄弟。周围三三两两的涂家护院原本在美人面前个个都是卖力
演出,可惜几天的漠视,加上今儿的炎炎烈日,早没人有那个表演的兴致了,除了介家的
两兄弟仍是维持几日来的模样。 

意识到焉美人开口问话,两兄弟都收起了桩步,对望一眼。一人尽是带着狐疑,另一人带
着些微的困惑。“累?”“不会呀。”“以前在家中也差不多是这个练法。”“这不是很
平常吗?” 

抬起脑袋瓜子,连日来的无所事事已经将这妙龄少女的耐性磨得一干二净。“怎么会平常
?难道介家长辈没有教其它东西?” 

“教?”“喔!有呀。”“难道是那个一塌二扣三提四顶五裹六松七垂八缩九穿,且要防
努气拙力鼓胸提腹。”“应该是顺项提顶,溜臀收肛;松肩沉肘,实腹畅胸……” 

止住了两兄弟一搭一唱。“等一下,那些不是八卦掌的基本口诀吗。介家长辈没有教其它
东西吗?我说的是“其它的”东西喔。” 

大哥抓着下巴,小弟猛搔脑袋,两人努力想了好一会儿,齐摇摇头。焉嫣只是升起一股不
相信的感觉,反问一句:“那你家长辈又都在做什么?” 

“一样的事情呀。”“是的。从小时候有印象开始,大家就在做同样的事情。就连下山前
几天,年纪最大的大伯公还是跟我们花一样的时间站桩,用同样的方法练掌。大概除了不
懂得武功的娘亲外,大家每天都一样。” 

“大家?每天?一样?”重复确认一次那三个词。当得到肯定的回复时,焉嫣只有充满了
无力感,将自己的脸蛋埋在膝盖间。介凉像是能了解到焉嫣所得的困惑,因为他本身也存
着疑问很久了。但介启却是歪着脑袋自言自语。“这有什么吗?” 

另一头传来的声响打断了三人的思绪,涂映香正尾随着涂家大伯──涂政贤而来。涂家娇
女自然是吵闹声的源头,留着长须、头发半白的涂家大伯则是带了几分慎重与几分难色。
 

“让我去嘛。让我去嘛。二伯~” 

“拙!多口!我是大伯。要是让大爷爷听到,即便是你这个蛮丫头,只怕也是家法伺候。
甭多说了。” 

被严声厉词的警告,涂映香一时也吓傻了嘴。来到介家与焉家传人面前,涂政贤拱手施礼
。见是长辈,三人也不敢怠慢,回了一礼后便候在一旁。介凉年纪最长,趋前一步开口。
“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吩咐是不敢当,有件事情请三位帮忙。”以眼神止住了身后涂映香打算脱口的废话,涂
政贤才回到正经事上。“自诸位莅临陋宅,家严魁公心情大好,连日里与乔真人于雅林小
居中品茗畅谈。儿孙辈的见大爷爷面色红润、神轻气爽,心中也自是欣喜。只是今日里,
老人家突然说要和乔真人同上天门靖山,且不准涂家人丁跟随。让年届九十高龄的老人家
孤身上山,儿孙辈的总是不放心。三位皆为客人身份,且之前与乔真人同行。若是由三位
提出尾随的要求,想来老人家也不好拒绝。” 

听清楚了来意,介凉仍是恭恭敬敬的回话。“不知涂爷爷有否说明所去何处,所为何事?
” 

“老人家除了说要上天门靖山外,也没多说什么,做儿孙的又怎敢多口询问。还请三位多
加帮忙才是。” 

“真是的,就算爷爷不让我们跟,远远的躲在后头不就是了。又何必求助外人呢。”涂映
香在后头酸着嘴。涂政贤却在心中暗叹,真有人敢唱反调,只怕这个家也待不下去了。之
前开了一例,涂家当主可不怕开第二例呀。 

         ※       ※       ※

循着羊肠小径直上山,天门靖山的两座山峰就在眼前。天峰、靖峰各有参天之势,萦绕的
云气被阳光渲染成橘红色,其相距不过百丈,衬托着一东南奇观──天门石桥。连结着天
峰、靖峰的一道石桥,每年腊月十五,日出皆由双峰正中而起,越过石桥而升,故此被称
之为“天门”。 

当然这样的奇景一般人只得远远观望,一方面因为上山之路崎岖难行,另一方面山中猛兽
妖魔四伏,常人根本无法近得一步。据闻桥心处有一倒悬巨岩,其上是数丈宽的圆形石台
,为历来练武者所向往的决斗圣地。能够穿越重重凶险到达天门石桥的人都知道另一件事
,被称做天门崖的倒悬巨岩其实是块飞石。两旁石桥无支无架,距飞石皆为三尺三,横于
空中已有万载。为何?或许我们只能用“奇山”来解释这一切吧。天晓得这里怎么会是这
副该死的模样,别问我! 

不过今日向来宁静的天门靖山有一群不速之客。他们看起来人模人样,讲着人话,还懂得
穿些五颜六色的衣服,虽然有几个穿得比较朴素。看来他们就是传闻之中的“人类”了。
衔着自己孩子的银眉画睛白额虎妈妈如此教导着自己的银眉画睛白额虎宝宝。 

“涂爷爷、乔五爷,你们以前怎么认识的呀?跟鲁大哥呢?兰姊姊?还有杰克呢?”像只
花蝴蝶般绕在涂魁的身边,半分也静不下来。有时远眺山林美景,有时又缠着老人家问问
题,当然这些事情都是焉嫣感兴趣的。比较起来,之前所答应人家的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在家中光用眼神就能让人窒息的老人家,遇着了这和自己孙女一样缠人的小妖精是温和了
不少,长辈的慈爱也自然流露。看着雀跃的焉小美人东蹦西跳,彷佛省不得眼前的瑰丽山
水,也急着想要多知道些老故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焦急感让老人家开怀不少。毕竟之
前所遇的都是伤心事与麻烦事,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喘气的空间。 

“哈哈,以前的事情呀。假如摆桌鱼肉,再来一壶烧酒,只怕可以讲上三天三夜还讲不完
。小妮子打算从哪里开始听呀。”燃着一把驱妖香的乔老道跟在后头,也是开心的笑着。
 

一席话让涂魁吐了舌头沾一沾干涩的双唇,他有多久没尝到酒的滋味了。见着了那双水汪
汪的大眼睛直望着自己,也才认真的回想起过去。“忘啦,跟大家怎么认识的早记不得了
。除了杰克那小子外……”几个小辈都静下来专心凝听。“那一日是天绝剑跟绝天刀的最
后一场比试,就在那天门崖上。”说着,视线飘往了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天门。 

突然介启插口。“听鲁前辈说他与兰前辈相斗十多场不分胜败,真有其事?” 

被打断话题的老人家不以为忤,也没理后头正因着无礼而教训自己老弟的两人,自顾自的
大笑。“别理那个大老粗讲的话。他就像个烂赌鬼,认为只要一把烂命在,哪管是否倾家
荡产,终有翻本的机会。没把对方五马分尸,打得永不超生,他也不认为他赢。跟这个老
粗没输没赢的人可是一堆哩,惟独杰克赢过他一回。因为那时他还拗执的认为刀是刀客的
生命,失了刀就像他失了条命。不过今儿想要再一次听他亲口认输,我看是不太可能了。
” 

“别扯远了。”焉嫣妮声撒娇。涂魁也只得重新整理一下思绪,咳了一声轻轻喉咙。“那
场未完的比试我也无幸亲眼目睹。不过当时天边落下一颗星辰,直往天门崖上撞。在浩星
楼宇小歇的我急忙奔上天门崖,只见老粗跟秀舫毫无知觉倒卧在地,裸着身的杰克面前插
着天绝剑与绝天刀,口里咬着一只烤焦的孔雀。我记得那小子当时还一边抱怨着,“该死
,人类的食物怎么这么难吃。”” 

“饭烧焦嫌灶不好,别理那小子。”抱怨的同时替换手中的驱妖香,乔道人担心地看着四
周围。隐藏在黑暗中的视线总不是带着任何善意,尤其愈往深山走。 

发觉到路线并不是正对着天门石桥的方向,介凉恭敬地开口询问。“不知前辈这一回是往
哪里去?” 

倏忽立于原地不动,涂魁若有所思。“唉~野丫头,出来吧。接着要走的地方可不是像你
这样跟在后头就走得好的。” 

“嘿嘿,嘿嘿。”涂映香红着耳根,笑咪咪地走出树林。早察觉到前头那异样的气氛,介
凉重复问了一句:“前辈……” 

“我们这一回不是要上天门崖,而是要进靖峰半山腰的甲子洞。” 

听到甲子洞大名的涂映香笑意全消,只说了四个字。“霸王卸甲。” 

         ※       ※       ※

宛若迷宫的蜂巢式洞穴在涂家当主带领下,就像在走自家庭院一样轻松自在。很难让人相
信一步之遥的距离外有熔岩滚滚而过,有时又是针山、毒蝎、蛇窟,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焉嫣、乔道人自是紧跟着涂魁,一点大意都不敢有。 

不过一路走来,对身为风水师的涂映香而言,甲子洞就像是风水学的教科书一样,各式地
形风水遍布,福地紧邻凶地,根本无法捉摸。而介家兄弟也是若有所感,但却说不清是个
怎样的感觉。 

一行六人安静地走了六刻钟,路途渐趋和缓。不算宽敞的洞窟有着些微光芒,介家兄弟抬
头一望才发觉到数十丈外的洞顶裂开一条细缝,隐约透露着洞外的天空。涂映香仍是积极
地看着洞内的各式天然、人为布置。“爷爷,这里就是霸王卸甲吗?” 

“你所知道的霸王卸甲又应该是怎么一个模样?” 

略为沉思,涂映香回忆着所看过的典籍。““盘山而据,旷野四遍,如龙吟虎啸傲立天地
。具权、财、智三穴,二十年一轮,至福成至祸。”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写在后头呢
。” 

“杂七杂八,哈哈。”涂魁放声大笑,“这是这样才会说你书读不好。不过说回来,你认
为之前看到的就是河风洛学中所记述的霸王卸甲之穴吗?” 

回头望了一望,涂映香摇摇脑袋。 

“甲子洞为天然形成,还是人为开凿早已不可考,但洞末靖峰上的虎啸口才是霸王卸甲之
穴所在地。前段可以说是守护这样一个险穴的地形,涂家先祖给了一个名字叫做千年卫士
。奇穴存于奇峰之中,伴随着奇景、奇物,奇奇相扣正是风水上的一个特点。当然福祸不
定,只看天赐的缘分。” 

存着颇多疑问的涂映香又是回头看着。“可是为什么之前的地方有一些便桥,或是简单清
过的石路?” 

一句问话将不愿想起的回忆片段再度冲击老人家的脑海。 

         ※       ※       ※

浩星楼宇内。 

“爹,东南不应该再这样故步自封。闵展炼他们的方法或许不是最好,但时间已经不允许
东南继续原地踏步了。” 

“别再说了!东南不再需要皇帝,东南也可以自给自足。按照闵展炼他们的方法只是把平
静已久的东南扯进祸害之中而已。” 

“可是……” 

“住口!出去!当了你们三四十年老子了,你们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嘛!你们所想的在我
看来根本考虑不周,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做的。” 

“你当了我三四十年的老子,我也当了你三四十年的儿子,你从没错过吗?就算没有,但
眼前的肯定会是你一生中最严重的一件错事!” 

         ※       ※       ※

香和水榭的阶梯下。 

“爹,孩儿来跟您告别的,我要带昂宿六闯甲子洞。” 

“你……那里是涂家禁地,你胆敢带外人进入!更何况你根本没去过甲子洞,你认为你可
以平安的走出来吗!” 

“总是要走的,迟早的问题而已。” 

“你……” 

         ※       ※       ※

那孤单背影的回忆再一次揪住老人家的心头。 

         ※       ※       ※

“……秀贤,你只要敢踏出了那扇大门,涂家就没有你这种子孙!” 

“爹,请受孩儿最后一拜。” 

浩星楼宇,夜。道术所施的传信纸鹤正被摊开在黯淡的檀木桌上,上头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字体秀丽清雅,但内容却令老人家不堪。 

“爹,对不起。我错了。 

       不肖孩儿 秀贤” 

         ※       ※       ※

“爷爷……爷爷……” 

“别再说了!”涂魁怒声狂吼,把问话的涂映香吓得直打哆嗦,躲到了焉嫣身后。心疼自
己孙女的老人家正想出声安慰,远方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谁呀?要吓人也不是这么吼
的。” 

众人心中一惊,只见虎啸口的天然奇景就在眼前,却有一名老翁盘坐于地,周围尽是凌乱
的各种对象。老翁凭借着虎啸口所投入的阳光,低着头翻阅手中书籍。面对这些突然来到
的客人们却是不甚关心。 

“尊驾高姓大名?”涂魁带着十分十的警戒心看眼前老翁,只因为这个地方不应该有人。
 

从书本中抬起的老翁脸庞让众人再度吃惊。那宛若婴儿般的光滑、红润,实在很难想象是
出现在一张皱纹纵横的老脸上。双眸光华黯淡,但却内蕴奇芒。老翁裂嘴一笑。“想知道
我的名字得要有本事才行。就不知道你们够不够资格。”说一说完,足下破履已然飞出,
直扑涂魁的脑袋而来。 

护住两位老人家,焉嫣立刻抽出腰间飞烟剑守候一旁。介家两兄弟掌掌流转,踏奇门八卦
步朝老翁进逼。 

“八卦掌?还使得有模有样的,勉强算你们一笔吧。”老翁一笑,整个人立刻弹起。五指
成掌,双掌滚翻,瞬间就将介家兄弟翻倒在地。 

“八卦掌!”“八卦掌!”坐地不起的两兄弟心中是说不尽的讶异,因为老翁所使的八卦
掌有种莫名说不出,且会让他们心口郁闷的感觉。老翁俯视着地上两个像是被雷劈到的张
口鸭子,只是将自己的双手收回到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中。“要问别人名字,好歹先说出
自己是唤作阿猫还是阿狗吧。” 

“介……介家三十九代长孙,介凉。”“行二,介启。” 

“介方书。” 

介方书?好耳熟。同样介姓?他又是谁呀?这样的疑惑刚自焉嫣心头升起,两兄弟已是咿
咿呀呀爬着退了三四步,跪地便拜。“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爷爷。”“祖爷爷
。” 

“哈哈哈,果然是老大比较聪明,祖爷爷三个字就带过我的辈分。倒是启小子,你没曾错
数吧。光看你的应对跟高过你大哥的功夫就知道你比较笨。我以前就说过了,介家的八卦
掌根本是笨蛋在练的。” 

“我……唔……”介启低头嘀咕,兀自掐指数着刚刚到底曾了几个。同样听着的介凉也不
自觉的脸红。 

“前辈……”焉嫣刚开口说话,介方书却将自己赤着的右脚举得老高。背后劲风忽至,焉
嫣使尽了全力才避过劲风所笼罩的范围。反而闪避不及的涂映香被破鞋砸中脑袋,高高弹
起的破鞋很恰好的回到原先介方书踢出去的那支脚上。若无其事的收回自己的右腿,介方
书看了还站着的四人一眼。“我要找的是个姓涂还是姓土的,不知道你们里头有没有这个
人?” 

阻下自己发怒的孙女,涂魁上前几步。只因他想起五百年前介家出的一个把东南江湖搞得
翻天覆地的煞星,而那名第九代的介家传人正是叫做介方书。不过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
方,涂魁心里头倒是已经猜到一两分。“前辈,晚辈正是现今涂家当主,单名一个魁字。
” 

“武神要我来寻之前委托你们涂家所收藏的通神奇鉴,在洞里等了大半年总算有人来了。
不知道可否解释这里的凌乱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祖爷爷弄乱的吗?”还跪在地上的介启直觉性的脱口而出。发觉到事情不对时,脑
袋已经吃了一记爆栗,就像家中长辈教训晚辈的方式。“没你的事,去旁边扎马!” 

看着自己一脸无辜的老弟,介凉只有耸耸肩以对。 

面对着介方书的问题,涂魁面带菜色,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噎住喉头的一股气吐出。“之前
有人闯入甲子洞,带走了洞内大部分藏书与兵器。” 

涂映香一听,惊呼一声:“啊!莫非是大伯。”涂魁放声大吼:“不是!你们大伯是政贤
,他不会做这种事情!干下这傻事的不是涂家的人!” 

对旁人的大吵大闹,介方书也不以为意。仰天叹了一口气。“罢了,逝者已逝矣。通神奇
鉴早写到第三种版本了。留着那种旧东西,想想我们自己也会脸红。武神是叫我来烧书的
,你们却还当宝,真是的。里头错误可不少呀,练出人命不要找我们。虽然那些错跟我没
什么关系。” 
 
  


------------------------------------------------------------------------------
--

第十八章

------------------------------------------------------------------------------
--

凝视着虎啸口之外的东南江水,介方书没有丝毫怪罪于别人的意思。足以遨游于天地之际
,傲视山林湖海的他比起过去,也比起其它人还要拥有更多宽容。只是这一份体会,在场
的人没几个有所感知,他们还是立得战战兢兢,心处不安。惟独扎着马的那个似乎是比较
没神经一点。 

一见介方书举步往甲子洞走去,介启慌张地唤了一声:“祖爷爷。” 

“啥事呀?” 

适时适宜适地的问话反而问得介启张口结舌,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何要唤停自家的老祖宗。
介方书回头望了一望,看着继承自己血脉的儿孙愣头愣脑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笑。挑了
身旁一块大石头,盘坐其上。“想讨教武功是吧。总是介家一脉相传,今天有缘相见,做
祖爷爷的没开过半句口,好象也说不太过去。虽是事忙,点拨个三两句倒也无妨。” 

听到武功二字,三个武林世家的传人还不竖直了耳朵,仔细聆听。介方书缓合双眼,似是
在回忆遥远前的过去。“家里还是用着老方法练功吧,小子们。” 

“从凉小子有印象之初,家里大小按着早午晚三课,不停修息八卦掌。却不知有何老方法
、新方法。” 

“嘿,好小子倒是伶牙俐齿。”介方书似褒实贬的一句话让介凉红透了耳根,急忙垂首躬
身退在一旁。 

“算了,总是难为你们数十代谨守家中教训,按着这套老法子修练。倒是你们知道所练为
何吗?” 

一大一小两兄弟相识一眼,齐摇摇头。介方书却是哈哈大笑。“只懂练,却不懂为何练,
真服了你们能这般下死功夫。也罢,听好了。人之于武功,为的是练而精、精而熟、熟而
化,以此而臻化境。” 

“可是祖爷爷,──”介凉开口打岔,“──江湖时常传闻有不世出的天纵奇才,看一眼
能知,看两眼能使,看三眼能破。加之所习的奇功绝艺,八卦掌似乎稍嫌粗浅了些……”
说到尾,介凉还偷眼看着自家的老祖宗,生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带着似笑非笑眼神的介方书像是正在想办法看穿眼前的小鬼。“瞧你这模样,想偷练其它
武功很久了吧。”不理会发窘的小子打算做出什么解释,介方书笑笑着开口: 

“看一眼能知,看两眼能使,看三眼能破,这般天才你祖爷爷我也遇过不少。只是表面上
学会了别人的武功,骨子里仍是他自己一套功法,这类卖羊头挂狗肉的天才你祖爷爷我杀
得更是多,这些人根本不配称做练会功夫。时至今日,敢在你祖爷爷面前称自己是天才、
高手,小觑了你祖爷爷我手上功夫的,还没人活得过三招八卦掌。不然你以为祖爷爷我是
怎样被人传作有三颗脑袋、六只胳臂、十二颗大獠牙的。正是想寻出世上真有这类天才,
可惜我活的还不够久,见的人还不够多吧。再多记住一件事吧,用劲不如用巧,但用得巧
不如用得好,千锤百炼的功夫是不会这么容易被攻破的。输了只代表你练的功夫还不到家
,不要怪招式比人差。” 

如大槌般撞醒两个迷糊十多年的小伙子,介凉、介启到今天才知道为何这般苦练。连伫立
一旁的焉嫣都被介方书口中的“千锤百炼”四个字给震摄住,有谁能比眼前这位介家长辈
说出这四个字还要更具有说服力的。 

而介方书也感慨地望向远方皑皑白云。“况且一套奇功绝艺不单看筋骨、资质,更看缘分
。有多少真正身负绝艺的高人因无人可传,而饮恨九泉之下。又有多少奇功因择徒不良,
而一代劣于一代,最终还是落个惨淡的下场。”心中想起结交过的好友们,一个个临终前
的遗憾。 

收起无所谓的情绪,介方书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小辈们,微微感到好笑。有些事情没点年
纪还是很难了解的。拾回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人之于武功有四,武功之于人同样有四,
却是分为形骨髓神四种境界。学晓了一套武功,不过是徒具其形而已;能举一反三,用于
实战之中,不过是得其骨;将武功练到不加思索便能在最紧要的关头使出最适切的招式,
或是将武功融会贯通,转化成最适合自己的功法等等,如此的境界才算得到武功的精髓。
” 

见到长辈语带保留,介启连忙追问:“那如何是武功中神的境界呢?” 

“再无招式可言。”介方书迟疑了一会儿,又改口更正:“或许说只余一招一式。” 

“祖爷爷的意思是……” 

看着介启的疑惑,介方书随意挥出一掌,凝滞不动。但掌心却像是能将两兄弟的目光吸入
。“这五百多年的日子里,我同样按着老方法,日复一日的修息。以动养气、以静炼丹,
我早已分不清所使何招、所用何式。只知道举手投足、一踏一转间,尽是八卦掌。我会的
,只有一招八卦掌;我使的,也就只是一式八卦掌。” 

如此说法,皆是两兄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以前只知道怎么练都打不赢家里长辈,怎么
会知道这练里头,背后还有这么多学问在。刚入江湖,只是觉得八卦掌的粗浅,羡煞了江
湖传闻中的各式奇功绝艺。只恨自己少了因缘际会,怎知自己早得到了人人称羡的事物。
 

见着了两兄弟的恍然大悟,其它人也各有所获、各有所思。介方书笑笑地起身,再度面向
虎啸口的唯一出口──甲子洞。介启见状大喊:“祖爷爷,您又是如何穿过甲子洞那复杂
的风水阵式?您学习过风水术吗?” 

背朝众人的介方书头也不回的大喊:“蠢材,也难怪我会说介家功夫是笨蛋练的。八卦掌
为何而走?走的又是什么?又何须钻研风水之术,动动脑子吧。介家按同样的功法修练了
几百年,为何独我一人得跨过生死关?只因为我是懂得下苦功的聪明人。动动脑子吧。”
 

“前辈……”这一回换涂魁作声,但介方书仍旧自走自的边回话。“甭问也甭说,你想的
是什么我也猜得到一两分。去问杰克吧,他虽然做人失败,但脑子里的东西却是比你我都
还要优上几百倍。”声音渐远,众人也早看不清介方书的身影。 

         ※       ※       ※

将洞内剩余的事物带回涂家大宅,几个小辈的情况就如同涂映香所比喻:“介家的痴呆传
染给焉家了。”两兄弟不再像之前有动有静,常常是维持一个姿势站上一整天。 

倒是脸部表情不时变化,苦思、烦闷、焦躁、觉悟、苦思…… 

而焉家传人则是坐在老位置,庭院前的台阶上。整日里拿了支树枝在地上涂涂抹抹,有时
立起身比划了几式剑招,又坐回原位。乔道人换上了自洞中带回的破道袍、桃木剑,将身
上金银财宝全数散给了涂家的护院、庄客,待在后院祭天,做起了罗天大醮。 

至于涂家当主,也是现今的东南当主──涂魁,在喝退了一干小辈后,独自寻着在附近小
溪钓鱼的杰克。沿着宅边的清幽小径走没半刻钟,已能觑见一个体型很不合常人比例的大
美人如海棠春睡倒卧在地,肚子上还多了一只金毛鼠卷曲着身子。 

寻了好一会儿,涂魁才发觉到杰克就在一旁。只因带着斗笠的他,头上、肩上顶满了落叶
,钓竿尾梢与肩头上都还停了三两只秋日鸣叫的麻雀。杰克就像自然中的一个配件,如此
融洽地契合在小溪与树荫所构成的世界里头。 

踏前两三步,麻雀因发觉到人的存在而飞离。同时杰克的斗笠也动了一下,望向朝自己走
来的涂魁。“有事吗?” 

走到小溪边,撩起下摆坐在杰克身旁,涂魁直望着远方。“认识你二十年有余,却只见过
三次面,而且时间都不长。但你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因为每一次我都感觉像是遇
到不同的人,不过我又能知道这是你。杰克,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来不是为了讲这些屁话吧。” 

对一番不留情面的应答,涂魁只有苦笑以对。“怎么说我也九十好几了,多留点余地好吗
?” 

“九十好几?在我认识与所知的人当中,这算是很年轻的了。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你还
不够格,至少再多活个一千年吧。”鱼线的异常动静让杰克绷紧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相准
了最关键的刹那,起竿!可惜结果总是让他失望。寻一寻鱼钩上的诱饵,早不知被哪条狡
猾的鱼儿给叼去了。 

安静地看着杰克取出竹篓里的鱼饵,勾上鱼钩。在手腕灵巧的转动间,鱼线又将鱼钩带入
水中,缓缓地漂浮着,涂魁仍想不到任何完整的句子说出口。 

凝望着漂浮的鱼线良久,杰克又发出他那独特的优雅男音。“其实你也不用多说什么,我
大概能猜得到你所想的问题。” 

“为什么你们都猜得到?” 

“因为你顽固、古板、守旧、怕死、自以为是……” 

每一个词都如同一记重槌,狠狠地捶着涂魁的心头。受伤颇重的老人很勉强才响应着杰克
:“怎么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吗?像是老当益壮呀……”不等涂魁说完话,杰克已轻笑
了几声接口:“既然你已经有自己想听的好听话,列一张表出来吧。大家做朋友这么久了
,我也不吝惜照着纸念让你感到爽快点。” 

杰克话中的深意,涂魁怎会不了解,好歹也是活了九十几岁的人了。看着那年轻的侧脸浅
浅微笑,涂魁想起他既爱又恨这个小伙子的诸多理由。至少杰克懂得真,而不擅长表现虚
假。 

“总之不管你在想什么,或是想问什么,我都懒得跟你废话一堆。只告诉你一句,那是我
那个讨厌的老爸所说的。虽然讨厌他,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少数几句话里,仍旧有一个
道理在。那句话就是“今天跟昨天一样,就是一种错误。”” 

“今天跟昨天一样,就是一种错误。”涂魁覆述着杰克的句子,心中自是百般的不愿赞同
,纵然这句话准准地敲中了心中的伤口。不过熟知杰克个性的他也晓得再继续辩解下去也
是无用,因为杰克说懒得讲,就一定是不愿再开口了。况且杰克说的如此浅白,自己心中
也是颇多感触,再要问、再要说都只是废话而已。他只回问了一句话: 

“那你又是如何?日复一日的颓废丧气。” 

“我本来就是在过错误的人生。最大的错都犯了,我还在乎其它的小错嘛。失望吗? 

我并不如同你所想象的。” 

简单的几句话已是让涂魁毫无招架之力,毕竟让人指着鼻子骂是很不过瘾的事情。况且就
算眼前的人说得再难听,自己也奈何不了他。叹了一口气,转到其它话上。“面对接下来
的这场战斗,有胜算吗?看着你们的样子,着实令人担心。毕竟所要面对的可是历千百年
而不衰的武神刘洗林呀。” 

“我想──”刻意拉长的语气让人感觉不出杰克有半丝的紧张。“──胜算是没有,不过
还死不了吧。” 

“怎么可能,违背武神令者,仍未有人可以安稳的活着。你们三人既是约定一战,又如何
只输而不死。总不成又是临敌退缩,溜之大吉吧。”涂魁想着从小所听的各种传闻,只觉
得杰克所言甚不可思议。但钓着鱼的男人只是笑一笑。“溜?有人溜成功过吗?” 

如此的问题在听者的心中只有一个答案,就是“不可能”。自有武神令始,从未听过有人
成功逃过背约的惩罚。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又常做出意料之外的举止,不可能会不会变成可
能,涂魁可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杰克却是自顾自的说着:“碰上比自己强的敌手就脚底
抹油,这可是我另一个朋友所奉行的终身信条。但可别自动把这信条扩张,当成我们一群
人都是这副德性。对我而言,遇上这类人打或不打,端看有无意义。若只是为了一时快意
,为名、为财、为权,那还不如不打。跟刘老头约好这一场拖了十九年的架,不管如何,
总是会有一个结果的。” 

一席话也让往事浮现在涂魁眼前,要得到这个男人的一个承诺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不过只
要他点头,却真的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就像他自己所说,事情终会有一个结果的。 

再一次的起竿,杰克又失望了一回。但虽是失望,他也是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或许说他会
更期待成功的瞬间吧。笨拙地勾起鱼饵,杰克的声音像是在低喃般。“假如真如你说输就
是死,那我想……我会赢吧。”将鱼钩抛入溪中。 

看着那一副无所谓的笑容,涂魁实在很难把杰克的话当真。如此儿戏的说法是该如何取信
于人,更别提所要对抗的可不是能够轻松面对的对手。瞥眼见到老朋友的疑惑,杰克露出
了一个不用担心的迷蒙笑容。“放心吧,亚当曾经答应过我们兄弟俩,当时间到的时候,
她会亲自派出引路人。至少我不会独自的上路。” 

还要发出的疑问都被身后那突然醒来的大美人给吓回了肚子里。惊觉到在场有一位老人家
在,红娘连忙用她那翠绿的衣袖擦着睡时流出的口水,被颠下肚的飞刀鼬也半清醒来。张
着惺忪的眼,一晃一晃走到溪边。前爪只是往水底一拨,一尾活跳跳的鲜鱼立时落在溪旁
。探头喝了几口水,大鼬鼠自把鲜鱼带到一旁啃着。 

望着若无其事捞起一条鱼啃着的飞刀鼬,叹了一口大气的杰克收起钓竿,往其它方向离开
。口里边咕哝着:“真是的,好好钓鱼的心情都被你们破坏掉了。” 

见到那离去的身影,红娘急忙忙起身,拨了拨身上的枯叶干草,跟上杰克的脚步。 

“小丫头,你还执意要跟呀。”这些日子里清楚地发觉到只是红娘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涂
魁也不由得说了不识相的话。 

“可是…可是杰克没有要我不要跟呀。”回了话的大美人急忙踏着小碎步离去。 

看着那只跟随杰克的孤单背影,涂魁不得不承认这世间还是有很多他没见识过的事情。 


         ※       ※       ※

“唔~”“唔~”扎着马步的两兄弟已经一个上午没动过了。陪着涂家护院、庄客简简单
单扒完几口饭,两人又回到庭院摆出金鸡独立式。几日里,他们为了祖爷爷一句 “动动脑
子”,已是绞尽脑汁,什么大小杂事全都摆在一旁。只是无所得就是无所得,功夫可不是
想一想就会进步的了。要先知道问题,再去寻出解答,只是现今的他们连问题在哪都是个
大问号。 

“铮~~”兰秀舫持续十多日的单声琴音又传入涂家大宅所有人的耳里。每一日不定时在
哪一刻,兰大美人总是会弹出如此一个单音。下一个音要出来就是要等很久,有时一天只
会弹一个音,最多一天四个音。 

“铮~~” 

第二声筝声一出,已有不少人心底浮出个疑惑,今日怎会如此快? 

“铮~~” 

第三声!介家兄弟缓缓睁开双眼,只因为他们同样感觉到不对劲。 

突然筝声大作,连贯成调。开头如同新莺初啼,呜呜呀呀试着稚嫩的幼嗓;筝音一转,如
乌鸦嘶鸣,大吵大闹;宫调大鸣而止,回天荡气久久不息。突起的筝音如大鹏拔地冲天、
如孤鹫傲视天际,又如秃鹰绕谷三匝而下、如黄雀盘谷低啾,细细不绝,哑然而止。 

一曲结束,介凉跪倒在地,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内息鼓荡不断,似要破体而出。好不容
易渐趋和缓平复,却感觉内息厚实了一倍有余。抽空偷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却发觉介启脸
色红润,头顶冒出袅袅蒸烟。再看庭院中其它人,每个人的情况都有不同,甚至有人一张
脸半紫半白,出气多、入气少,张着大嘴掐住自己脖子的,都大有人在。 

却见翠履纤足往倒地众人一踢,感觉痛苦的一群人才慢慢平复。而翠履的主人身旁还站了
两个,一个腰系大刀的刀痴、一个提着钓竿鱼篓的剑圣。三人齐望向涂家大门,口里低喃
了几句。 

所有人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一群残兵伤将奔进涂家大门。护院头子才要上前
询问,焉嫣已自奔上前伏起倒地的一人。“司马三爷。” 

“不成了,青龙旗内哄,昂宿六星拉大队人马杀过来。快点去告诉涂老当主。”话一说完
,身上插了数枝箭镞的司马孝昏死在焉嫣怀里。 

“带他们进去。”走出的涂魁没问任何话,只是朝着身旁的人吩咐了一句,众人连忙把伤
者带入内进里治伤。杰克等三人也都来到涂魁身边,介家兄弟与其它小辈也都站在身后,
一群人站在大门前面朝着灰烟四起的大道。远方隐隐可见青龙旗的大桅与燃烧着的大船。
 

在六名怪老头的带领下,哪怕面前没有近千人。弯弓搭箭、长枪扑刀,密密实实地将涂家
大宅围起。 

“涂魁,涂家敢窝藏东南共愤的金发狂魔。今日东南武林就在众位同道的见证下,不再奉
涂家为主。识相的就把该死的人犯全数交出来,或许还可避免抄家灭族之运。” 

立在人群最前端,身着绣黄滚金龙袍的老者大声吼着。 

扫视围住涂家大宅的众人一眼,涂魁将视线摆在发话的老者身上。“穿上龙袍了吗。 

这些年来借着九九武者榜的名义,也让你清除掉不少异己,更把东南武林搞得一塌糊涂。
算算,也该是你发动全盘计划的时候。“该死的全数交出”,只怕涂家没有一个不该死。
最近日子里,你也找着各种名目寻涂家的麻烦,杰克待在我这,也不过是帮你找一个理由
而已。想想,我们也该清算一下旧帐了,闵展炼。” 

“少说废话,不管如何,今日里的结果只会有一项……”“那就是你们全部死光!” 

闵展炼没说完话,杰克已经出现在他身旁,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昂宿六星之一瞬
间毙命。 

众人还在讶异之余,杰克锐利的目光在所有人之间游移着,每一个人都感到他的下一个目
标就是自己。 

“理由,理由,你们做任何事都要找理由。杀好人要理由,杀坏人也要理由,救坏人有一
堆理由,救好人也要一堆理由。明明自己想做的要死,也得找一堆理由,明明自己不想做
,更需要一堆理由。妈的,谁管这么多。假如你们要一个我杀你的理由,那我现在给你们
一个,就是你们不但碍眼,更加的碍事。” 
 
  


------------------------------------------------------------------------------
--

第十九章

------------------------------------------------------------------------------
--

“喔,这厮猢狲又来了。每一回都是逞着自己速度快,撞进敌阵里胡杀一气。总有一天叫
他吃大亏。”“一对一的决斗还有话讲,但一堆人的混战是绝对赢不了杰克那小子的。闵
展炼这个大笨蛋还没认清这一点吗?”望着冲入敌阵的金发背影,鲁仲与兰秀舫两人彷佛
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语。但他们口中的笨蛋却没有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身着龙袍的老者
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 

令人恐惧的死寂漫布在整个环境之中,只要轻微的动作都有可能引来致命的杀机。但却有
人故意犯这样的禁忌,闵展炼挥舞着手中木杖。杖意中蕴藏无数后着,与人不得不避的感
觉,即便是杰克。往后纵跃一大步,一个可怜的“垫脚石”同时惨死杰克双足之下。复要
前冲,已有另一身影张牙舞爪疾驰而来。 

形势随着从焉嫣身后窜出的飞刀鼬而改变,两方都已知道没有再多废话的空间了。在地上
打滚撕扑的两头金毛鼠尖叫嘶鸣带起了风的骚动,辉映着阳光的一身金毛紧紧攫住所有人
的目光。观望的人都盘算起在那尖牙利爪之下,自己或是一头猛虎存活的可能性。就连一
向胆大的鲁仲才发觉到,近日内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竟是如此恐怖的畜生。一扑一动、一跃
一翻,无不让这个刀法大家发出赞叹的低喃。 

好象还缺了什么?怪异感刚浮现在兰秀舫的心头,眼前两头大鼠的战斗已告一段落,其中
一只尾部所延伸出的钢索紧紧缠住另一只沉声怒鸣着的飞刀鼬。前肢踏住自己的同类,胜
利的威严感很自然地散发出。同时兰秀舫也看见杰克伫立在闵展炼之前,半点反应也无。
 

“老三,把你手上的火焰剑交给杰克吧。顺便把老四的战斧也交给他,反正老四再也用不
到了。”闵展炼手杖上的绿色火焰正摇曳着,摄住每一个凝视火焰的目光。一句很简洁的
命令,领着头的五人之一将手上的长剑与死去同伴的战斧掷在杰克面前。 

看着那拥有一头金发的背影弯腰拾起两把武器,大部分人都还搞不清楚什么事情,但对某
些人而言,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兰秀舫望着那缓缓转身的身影,向身旁的大光头抱怨着:
“真是乌鸦嘴,杰克吃大亏了吧。那么你认为接下来倒霉的人是谁。” 

搓了自己大光头的鲁仲同样嘀咕着:“洒家怎知今儿是什么日子。平常说话直如放屁,放
过就没了,哪会像这回一说就中。早知道就邀几人赌他个几铺,掷他几把骰子。” 

“真糟糕。”蹙起眉梢的焉嫣信步轻捻,来到鲁仲身旁。“鲁大哥,我问过管芒姊了,她
说只要能够夺下或是破坏索美拉牧杖,应该就能解除被控制住的人了。加上那支手杖封除
了心灵记忆,再怎样高强的人也会有大半的武艺不能用。杰克大哥……应该还好对付吧。
” 

“焉妹子呀,你认为杰克这厮少了平时的懒散、混吃等死的心态,以及一堆有的没的杂念
,他还会剩下什么。”鲁仲看着老友的背影缓缓转过,那空洞的眼神勾起无数往事。狂笑
了一阵。“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张大眼睛好好瞧瞧吧,搞不好以后你们没有机
会在看到这样的杰克了,假如他今儿死在洒家的刀下。” 

“死在你的刀下,真敢说呀。”兰秀舫在一旁调笑着鲁仲的诳语。缓缓走上前的杰克右手
持剑、左手持斧,一圈又一圈的舞出大花。昔日的两个死敌视线交会,眼中却带着说不尽
的笑意。“不过拿他来喂剑嘛,真是再有趣不过了。” 

“是吗,真糟糕。”一向不急不徐的小美人还是维持着她一贯的作风,言语动作间完全看
不出有担心的模样。从乔道人口中已知悉大概情况的涂家人却都是冒出了一身冷汗,涂魁
更在心中盘算着,在杰克的快腿下,涂家能否保住一半以上的人呢? 

弓起身子低鸣的飞刀鼬怒视着走来的杰克,两把武器所发散出的魔力给予十足的压迫感,
数百年的智能让她相当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加上手上的东西能带来多少威胁。震天的尖啸钻
进所有人的脑子里,因着尾上的累赘来不及退开的飞刀鼬已经伤了一足一耳。鲁仲上前。
 

“杰克交给我们了,其余的自己小心点。”兰秀舫的笑了,但她的笑意中其实带着更多的
讽刺。面对杰克,其它人如何小心? 

如预期般,伤了飞刀鼬的杰克并没有继续发出致命的攻击,而是以惊人的速度绕出一个巨
大的半弧回避鲁仲如浪涛般的杀气,奔向己阵。疑问自脑海淡去,人所该有的气息也完全
消失,兰秀舫就如同一具无线的冰冷傀儡,直奔杰克而去。 

狂啸声从四方涌现,数也数不清的飞刀鼬从各个方向窜出。它们现时的目的只有一个,就
是救出自己的同伴,而控制同伴之一的闵展炼理所当然为主要目标。突然其来的变化来不
及让其它人细想,一场混战由此展开。 

表面上得到飞刀鼬协助的涂家人扳平了人数的劣势,但东撞西闯的杰克仍未被阻下。 

他就像是一只血箭,虽只一剑一斧,面对每一个人也不停留三招以上的时间,但已能造成
别人相当大的伤害,甚至死亡。疲于奔命的鲁仲与兰秀舫总是在拦下他的前一刻,又被杰
克躲开。纵然尝试了各种可能的路线、方式,但光凭他们俩人的力量,根本来不及、也不
够包围住杰克,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伤亡不断在杰克手底下产生。 

“该死!”低骂一句的鲁仲停下了脚步,回头寻起了闵展炼的身影,打算先去解决那麻烦
的家伙。可惜寻到时,闵展炼身前却是密密麻麻的厚实人群守卫着,无法轻易近身。 

“小心!” 

周围传来的一声惊呼让鲁仲猜测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及细想,回刀狂舞。可惜杰克
早已欺近身旁,左手战斧扣住乱舞的大刀,扎实的一剑挥出。四溅的血花永远伴随着杰克
手中的武器,不论对手是谁。但想从鲁仲刀下全身而退,也同样是不可能的事情。纠缠在
一起的刀斧来不及分开,鲁仲将痛楚全数发泄在直出的一腿。这一切都只是瞬息间的事情
。 

逃不离也挡不开,杰克唯有硬捱下这暴起的一腿。本能性的放开了刀斧纠缠的左手,顺着
后飞之势减低鲁仲这一腿的伤害,介家兄弟正巧抄至杰克身边。合围之势刚成,突起的狂
风让两兄弟直觉不妙。介凉拼着性命制住了那危险的利剑,介启的一双肉掌蓄满劲力,正
要印上杰克的胸膛,他们却都忘了杰克的一双快腿不只可以用来跑,也可以用来踢。 

对介启而言,这一脚并不陌生;但介凉可是被踢得五内翻腾,直退了三数步。兰秀舫由后
补上。 

双剑互斗三招,两人皆是不要命的进手抢攻。杰克的一刺一扫一劈都在兰秀舫身上留下血
红的痕迹;兰秀舫全然不管身上多了多少伤口,反而手中长剑似有无比灵性,每回一招总
是带着千百变化,嗡嗡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些看在后头介家兄弟的眼中只有似懂非懂的怪异感觉,眼中彷佛有什么事物渐转清晰。
听着鲁仲狂吼一声:“碍事!”回刀一扫,只余点肉勉强连结着的左臂立时斩断,咬牙追
着杰克身后。鲁仲往前数十步,却在最后一步上介启突然冒出一字: 

“死。”同时杰克也做出反应,前后各招呼了一剑,左跨一步。介凉看在眼中,惊呼一声
:“生。” 

突围而出的杰克朝着两兄弟疾冲,足让普通人吓破胆的气势,逼着两兄弟不得不去明了一
些事情。撼动的大地与狂舞的风就是大自然的导师,契合着自然的伏羲八卦就在其中瞬息
万变。生死玄关在数千年的历史下,早已是一套完整的体系了。只是到了今天,两兄弟才
真正了解同样可用于武学之上,或者说那早已随着一次又一次重复的练习中,记忆在自己
的身体中了。放任一切自行运作,将所有交还给最原始的本能,几乎成为本能反应的八卦
掌带着两兄弟抢生避死,在杰克凄厉的攻势下存活。同时间,鲁仲与兰秀舫也分两边包至
。 

依着乾坤四象紧密围住杰克,踏出的每一步都会牵动着其它人的下一步。轮转流变的合围
不定其形,但包在其中的人就是闯也闯不出。这五人之间再没有算计攻防,也无关于刀剑
怪力,有的只是在最适切的瞬间做出最恰当的动作。自混仗之初从未停下脚步的杰克,也
首次被逼得无法动弹,立定扫视着四方。 

各种渐转清晰的思绪在介凉脑中打着转。大至天体运行、小至尘土砂石,于人为劲走兵招
,在在都影响着气势的进行。能够掌握愈多的奥妙,攫取愈多的助力,则能保持不败地位
,而胜利同样垂手可得。杰克的四方活路被四个人紧紧封住,但巧妙的形势仅存于此,鲁
、兰两前辈与自家兄弟都无法再想进一步、退一步。于杰克而言,他却还有一个机会破坏
整个平衡,也是他仅剩的生路,跳。但是生极反死的道理却是最粗浅不过了,眼前棘手的
敌人会如何应用着个形势呢? 

屈膝、纵跃,变化太快了,但杰克的所有动作看在介启眼里却是十分清晰,无奈身体却配
合不上他的动作。四周围的劲箭毫不考虑的往失控的杰克身上招呼,只因纵跃终有停止的
一刻。兰秀舫也如仙女奔天,泛着如烧铁般红光的长剑直指纵跃之势已停的杰克。不长眼
的劲箭同样伤害着兰秀舫,但全无表情的她似是感觉不到任何痛楚。独长剑嗡嗡之声大作
,似在悲愤怒鸣。 

虎躯轻转,被杰克双足点中的每一枝劲箭激射入天际,这只说明了他又获得无数的助力。
空中交会并不需要变化莫测,只要抓准了对手鞭长莫及之处就成了。欺身至兰秀舫右后侧
,左肘奋力一顶,再度分开的两人同时分出了胜败。血雨顺着兰秀舫飞离的路径洒下,在
地上打了一个滚的杰克起身前冲,下一个目标,焉嫣。 

手持飞烟剑,已经不知道解决了多少敌人。一向被江湖人捧在手上的骄骄女即便连几场较
为众人所知的对决,都是纯比试的性质,什么时候尝试过这样的死斗。真刀实剑染上鲜血
,这当中也早已分不清哪些血是敌人的,哪些又是自己的。总算偷得一个喘息的空间,却
必须面对直刺而来的杰克。 

朴素的一招,不带任何后着、变化,但却像是笼罩了半个天地,让人无处可逃。凭着软剑
的特性打算阻杰克一阻,记忆中对这平凡无奇的一刺连消带打的招式可不少。选定最为保
险的一招,觑准最恰当的行招位置,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出招!双剑甫触,飞烟剑
被毫不留情的冲开。焉嫣的脑子里清楚地回想起介家先祖方书所说过的一句话:“千锤百
炼的功夫是不会这么容易被攻破的。”剑尖离眉心只余半尺的距离,罡风早在那吹弹可破
的肌肤上留下数不清的痕迹。 

两股大力分别撞开了焉嫣与杰克。扑倒在焉嫣身上的介启成功地救了小美人,代价是左脚
从大腿处与身体永远的分离。撞开杰克的介凉并没有想象中好过,近距离缠上杰克的后果
是换来十多记膝击。摊倒在地的他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是死的还是活的,唯有不停流出的血
沫说明着时间仍在进行中。 

异声怪叫遍响,鲁仲勉强止住断臂的鲜血回头望。站在闵展炼身后,从混仗之初便未动过
的一群黑袍人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严格说起来里面没有一个是“人”。回到敌阵,重
新取过一柄短匕,连着原本长剑的杰克,背后跟了上百的妖怪,疾冲上前。 

任谁看到这种情况,只要是正常人应该没有不想逃跑的吧。涂家人仅余的信心也在妖怪的
强压攻势底下完全溃散,只剩下飞刀鼬以相当的秩序与进退不停地侵蚀闵展炼的人马。不
过毕竟只是大鼠,杀得是对方的喽啰,也提不起己方的士气。 

“乔五,再不出来大家只得底下见了。”望着己阵,几乎这些日子里被认定是好手的都受
了大小不等的伤势,更别提只懂得拿锄头的那群庄稼。鲁仲紧咬牙关,往日里疯狂充斥了
整个神识。大概只剩死亡能够阻止疯狂的刀客吧。鲁仲上前。 

铃铛声占据整个天空,妖怪群似是被震摄住而减缓速度。红娘推着一张五斗坛来到涂家大
门,坛前站着摇晃铃铛的乔道人。猥琐的道人那苍白的老脸上带着不凡的神态,戟指朝天
,一道狂雷直奔而下。“闵展炼,早猜到你收服了一群化外之物以为己用。 

拼着三十年的寿限求得祖师爷的原谅。纵是以符箓盗天地之精华,今日且让你见识见识正
宗茅山术的威力。” 

“老家伙,──”一奇特大妖腾空发话,“──你以为一个人抵得住我们全部吗。找死!
”“死”字一出,妖怪们皆争先恐后奔向乔道人处。 

“就让你们评一评我一个人够不够力!”铃铛置桌,拿起朱砂笔画了三道神符。“红娘,
米酒、黑狗血、绿豆、纸马、五色旗!” 

穿起道家小僮装扮的红娘依言将五样事物准备在手,递给乔道人。只见乔道人捧了两只大
碗,看也不看的喝了一大口黑狗血。“呸!呸!喝错了。”重又喝了一大口米酒,尽数喷
在符箓之上。黑狗血置前,以三昧真火燃起的符箓浸于血中。绿豆洒天,整刀纸马置于掌
心,任凭狂风卷起。“左乘风雷,右行云雨,出则雷电入则雨;惶惶天地,漫漫穹苍,九
天诸仙大开天门。请示太上老祖君,借兵借将借拂尘;敕箭令旗牛角闻,恭请天兵下凡尘
。”五色旗尽掷于地,抓起坛上牛角号便吹,呜声大响。 

满布乌云的天空按四方、中央开了五个大洞,奔下五路五色军马火并群妖。但天兵天将终
为豆纸化身,仍是禁不起杰克一剑一匕的魔力。看着了杰克疯狂似的砍杀诸天兵将,乔道
人大讶:“那厮发癫也发错地方了吧,怎地把我请下来的都给砍了?” 

千辛万苦来到红娘身旁,涂映香简单的解释了事情的原委。乔道人一听,拿起了桌上的符
箓朱笔。“不慌不慌,看我行五鬼搬运大法制住那小子先。”吩咐红娘化了一陌黄纸,桃
剑穿符置于香烛之上,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精精,四方野鬼各显灵。三牲五
礼并四果,且来听我下号令。疾!”桃木剑遥指杰克的方向。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发了
狂的魔人仍持续累积杀伤数目。 

“可恶,我搬!”木剑再指,还是没反应。“我再搬!……我搬!我搬!我搬搬搬!”看
着杰克迅速的身影,乔道人忍不住对杀到自己面前不远的鲁仲说话。“鲁爷,想办法缓下
杰克那小子,搬不着他呀。” 

刀起刀落,刚结果掉一名喽啰。鲁仲铜铃般的双目圆睁。“贼杂毛,说的这么简单。 

怎么你不去缓下他,洒家来搬。哪天肯定要扯烂你的嘴,塞堆猪屎……啊呀!”背后再中
一刀!鲁仲顾不得说风话,只是回刀朝四面砍杀。 

看着天兵天将一个个化回绿豆纸马,再看到杰克朝着五斗坛疾冲,乔道人怎能不心慌。想
起涂家西北有一间龙王庙,符箓一洒,纸灰烟散。“快来助我。”庙中泥龙突有神,奔天
而来。 

发觉到泥龙杀向自己,杰克也不做出多余的动作,空中旋身,横剑狂扫。被开膛剖腹的泥
龙当场摔下地,成了摊烂泥了帐。 

“我娘喂~”吐着舌头的乔道人久久不能反应,直到红娘用力地摇醒他。看向摇着自己大
美人,乔道人震惊到支支吾吾。“早……早想到对那小子没辄的……哪知道是这般模样。
”但泪眼汪汪的大美人只是不放弃。看到红娘那神情,乔道人也不甘不愿地抓抓道冠,望
着坛面。没一样东西有用!心中不由得如此抱怨,同时一手醮墨、一手提笔,画起脸谱,
也不像戏班子画脸,反倒像泥匠涂灰。完事后倒抓短匕指着自己额头。“好小子,很痛的
……”一咬牙,就在脑袋上画了三道伤,血流满面。 

双手捏诀,右脚震地,口里念念有词。忽地正步法一踏,放声狂吼。神风大作,四面金光
尽往乔道人身上聚集,正北玄星更是大放异彩。乔道人脸上神气尽换,直像是换了张脸,
腾身一翻浮于空中。“脚踏蛇龟游七星,玄天上帝现金身!” 

双眼一晃,望着厮杀的飞刀鼬群大吼:“孽畜,还不退下!”纵然通体金毛被染成鲜红,
但飞刀鼬群似乎还知道什么时候该听话,什么时候该撒野。全数退至正西方聚集,静止不
动。冲上前的杰克也只一拂袖,便被扫至一旁。 

神光炯炯的双瞳移向群妖。“妖孽,化外之物不扰凡尘。擅自打破这规矩,汝等该当何罪
。” 

“哈哈哈!人肉的鲜味,你这厮做神的怎能了解。况且凡间的纷扰,扰上咱们的地盘,这
可是他们自找的,俺也是颇无奈。”某一似是带头的人型妖物说着笑,四周围的妖怪们也
是嗤嗤笑着。但底下大部分武林群豪却是脸色大变,每个人手底下的功夫都软了不少。 


“妖孽作死!” 

“啃蚀他的元神、啮咬他的骨肉,这说不定可以让我们功力大进,只他一神也别怕,咱们
上呀!”群妖朝着五斗坛上聚集。被玄天上帝附身的乔道人也不答话,双手拢进袖中,上
举指天。“看我的罗天网。” 

雷光阵阵,似铺成一网型,群妖尽皆被往网中吸引。乔道人右手挥扫,云气聚成一淡青小
旗。“看我的补天旗。”小旗轻扬,见天上电网收拢,钳制住群妖而成一小球,飘于淡青
小旗之前。随手一拢,将小球收于怀中。“哼!这阵子炼丹缺炉引,就带你们上去看看你
们有何造化。” 

原以为最难缠的一群,居然在瞬间消灭;原以为必胜的一战,形势似乎大改,争战的两方
都不由得缓下自己的脚步,渐停。但肢体感觉恢复的杰克并没有停下任何动作,在索美拉
牧杖的影响下,又一次攻向浮在空中,极为显眼的乔道人。凭依其中的玄天上帝也没放多
大的心,平举左臂,打算再次击退杰克。没想到法力刚要聚集,却是喷出一口鲜血,法力
溃散跌落地面。“这个身体到极限了吗?”举目一望,杰克丝毫没有减缓冲势,已逼至眼
前。 

横出的红娘挡下利剑,她只知道死命的缠住杰克。紧紧搂住的双手说怎样都不敢放,也不
肯放,两人抱在一起滚成一团。 

“好姑娘,且帮你们最后一帮。”落地的玄天上帝掐指一算,已知晓事情原委,也寻出解
决之道。右足一踢,见一尾青蛇如箭奔出,直指闵展炼的位置。闵家兄弟见状怎能不惊,
大哥却是拉了小弟挡在身前。 

“笑话,这般轻易给你躲去,祭我的庙,匾额全倒过来挂。”说完话,勉强起身踏出步法
。“退。”乔道人便软倒在地。 

青蛇箭并未如想象中透过身体,反如其蛇性盘过闵子若三匝,射向闵展炼手中牧杖,同化
为飞粉。五指箕张的闵展炼怪叫了一声,只因握着索美拉牧杖的掌心像是被扒了一层皮,
鲜血直流。 

“嗯~虽然不太想问,有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像是我为什么会被红娘抱着?她身上
为什么会插了一把剑?现在流行插把剑在身上吗?……”恢复意识的杰克被压在红娘底下
,一连提出了几个问题。但最靠近他的鲁仲却是跌坐在地,嘴里不停骂着。 

“直你个娘贼,贼你个厮鸟,鸟你个大头……” 

“你们怎么这么狼狈呀?”看到鲁仲、兰秀舫与其它人的模样,杰克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但还是没有一个人给他答案。 

费劲钻出已经没有知觉的红娘怀里,杰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望向另一边的阵营
。“你们有谁想讲的吗?”同样没人有反应。杰克只有叹了一口气。“算了,先把你们杀
光再慢慢问其它人吧。” 

像是说吃饭般的轻松。但听在跟随昂宿六星等人的耳里,却是比任何言语还要具有威胁性
。刚刚杰克所展现出的实力,在场的人都还记忆犹新。接连的变化早教所有人不知道该怎
么继续打下去,谁知道倒地的道士会不会站起来继续做法,谁又有能耐阻下杰克这转向的
凶人。 

捏个剑诀,轻跳了几下。杰克露出怪异的笑容,舔着嘴角。“身体热得差不多了,虽然不
知道为什么。不过就让你们见识我最高的技艺吧。对付你们,只要一招。”奔出! 

想逃的人来不及逃,但更多人是连想都还来不及想,杰克就被一浮于空中的太极图样给挡
下。撞到鼻子发红的杰克低骂:“该死,两仪混天镜。幕飞白来了吗?” 

同时有两柄剑电射而下,交错插于场中。其一为木剑,朴朴素素毫无花巧;其一形体怪异
,妖邪非常。木剑柄处更挂了一面状如武者令的铁牌。大部分人都只感到莫名其妙,但几
名见识较深的都惊退了一步。“武……武神令……” 

“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呀,杰克。” 
 
  


------------------------------------------------------------------------------
--

第二十章

------------------------------------------------------------------------------
--

素白的道袍带着老旧的痕迹,泛黄的补丁说明道袍久远的年代。即便如此,从整齐的外观
上,还是能察觉老者的一丝不茍。双手负后,仙人幕飞白漫步朝着杰克走来。“唉~你就
别这般打打杀杀的不成。” 

原本发了狠劲,打算一口气毁掉所看得见的一切事物,如今杰克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当
然成,看到你我整个人都冷下来。要打也没劲了。”瞇着眼睛看向插在场中的两剑。“松
文古定剑跟邪魄厉刃,疯青子跟路十五都到了。你们还有谁到了呢?” 

空中传来一苍老的声音。“除了刘老大已在天门崖等待秋分之期外,其它人大概都到了。
”只见十数名老者缓缓由空中降下,各自占着一方。同时幕飞白身后也是降下十数人。杰
克见状,又是叹出一口长气。 

“你们都到了,怎地不出手阻这儿的事?”幕飞白责问着其它人,却见其中一人打着哈哈
。“十九年的事儿都得积在一年内完成,大家就够忙了。今年居然还要赶在秋分之期前完
成,早忙坏了,咱们。有好戏当然是先看看再说,俺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更何况您
倒是教教俺帮哪一边呀,可别说俺又搞得生灵涂炭的。” 

“唉~你们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幕飞白低骂了一句。同时间在昂宿六星的阵营里
,出了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开口大骂:“哪来的死老头,这里可不甘你们的事儿。小心拆散
了你们一把老骨头……” 

在杰克口中名为邪魄厉刃的奇型怪剑突拔地而起,翻滚向张口大骂的少年。凝置空中翻转
滚动的太极图样──两仪混天镜也同时动作。两样奇兵在少年周匝相斗,铿铿锵锵的声响
只怕不下百声,后各自飞离。少年的毛发衣服尽失,幸好没多出半点皮肉伤,瞠目结舌跌
坐在地。 

“唉~少年人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什……什么意思……?”少年对幕飞白的感叹只是发出断断续续的疑问。接回邪魄厉刃
的老者──路十五瞥了一眼坐地的少年,才细细检视着自己的法宝。“就是说这里没有你
说话的份,最好给我乖乖的闭上嘴。”随手一收,邪魄厉刃化为一银珠纳进袖中。 

见识了这几下手段,所有人都回想起耳闻已久的传说,甚至觊觎那块不起眼的铁牌,只因
“得武神令者可以一事换一愿”。一只只贪心的眼光瞄着四周,一张张馋鬼模样表露无遗
。谁先带头往武神令的方向冲已经无从查起,贪婪的一群人开始用各种手段争夺铁牌,甚
至是厮杀。 

两仪混天镜飞快的旋转,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凡兵俗铁在幕飞白细心练就的法宝之下,
像是纸扎泥塑一般,刹那间粉碎殆尽。所有人都诧异于幕飞白的动作,其中一名壮年豪士
放声质疑。“武神令莫不是为了助人圆愿而出。如今令牌只有一面,我等要夺下武神令,
尊驾又为何阻止。” 

“唉~瞧你们话总爱听一半、记一半、想一半的模样,这点坏习惯早些改成不成。”幕飞
白缓缓走向松文古定剑处,伸手拿起黝黑的武神令,掂了一掂。“江湖人、江湖事,无非
快意恩仇、汲名求利,这些唯有江湖自己能了。想做皇帝的也好,──”闵展炼直如一柄
大槌搥在他胸口般一震,“──为报兄弟之仇的也罢,──”待在后阵的名剑山庄石二庄
主同样一惊,“──你们认为早已脱离凡尘俗世的我们有何义务帮手。武神令可以一事换
一愿无错,但每一枚武神令自铸造之初就已决定了他的持有者会是谁。只有我们认为值得
帮、有价值帮以及有需要帮的人,我们才会真正出手相助,而不是你们争夺下武神令就好
。这些规矩,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立下传出。可惜你们总爱记得自己想记的部分,只爱听自
己想听的话语。” 

左手一扬,不起眼的黝黑铁牌穿过人群,由石二庄主迎面接下。“唉~莫不是洗林兄托我
处理这儿的事,我还真不想理这些江湖恩仇。亏得涂家治水有方,东南近百年来是风调雨
顺,我也着实闲暇了好一阵子,算是找点事情做吧。说吧,石二,你可有愿望需我助你完
成。” 

“助我除掉杰克!”名剑山庄石二庄主毫不犹豫地说出现时他最想达成的事情,幕飞白也
是一口答应,毫不考虑。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惟独杰克自个儿是没啥大反应。 

“石二,你既已提出要求,就仔细听好我的条件。若能答应,则武神之约既立,武神令则
为约定之契。──”石二庄主屏神聆听,心中打定主意不论条件为何,务要除掉眼前仇人
,“──条件就是,我教你武功,这件事儿你亲自动手解决,不得再假手他人。” 

听清楚了条件,石二庄主只是傻楞。“什……什么!你既然已经答应我,为何不由你动手
杀掉这个狂人!” 

平心静气的缓步来到石二庄主面前,幕飞白一字一句刻着:“兄弟之仇是你的而不是我的
,你连亲手除掉仇人的想法都没有,你真的很恨杰克吗?由我教你武功,虽不敢说肯定让
你神功盖世,但只要修练有方,打倒这个男人并不是梦想。况且杰克非常人,要打倒他就
不能用常法,假如你的仇恨并不足以支持你突破常人境界,那你这一辈子都不要想报仇会
比较好。那么这时你要问自己,你所拥有的仇恨有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深?加上江湖恩怨纷
扰,没点觉悟也学别人出来走江湖,本就是件蠢事。既是江湖人,又有谁够资格大声说自
己无辜?你说他狂,杀人无数。在我眼中,你送了一堆人去死,他杀了一堆找死的人,你
们该背上的人命其实差不多数。你和他,又有什么分别?”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石二庄主哑口无言,泪是潸然落下。停在石二庄主之前的幕飞白再次
开口:“况且于我而言,我不能与不想动手的理由有三。其一,我向来不插手任何江湖恩
怨,只因一管就是没完没了。若不是洗林兄的请托,这一回事儿我依旧是不想出手。教你
武功,已经是我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理由之其二,──”幕飞白转身面向较为接近杰克的一群人,“──我能出手帮你,就
代表了其它人也能出手帮他。假如事情能局限在你与杰克之间,则好处理许多。道魔之争
已沉寂千百年,我可不想再引起任何事端呀。”被幕飞白相中的每一人都不自觉露出诡异
的笑容,彷佛小孩子被猜中心事一般。 

“理由之其三,杰克与武神于今年秋分之期约定一战。离秋分也没剩几天,到时他是活是
死都还是个未知数。他能否活到你找他报仇的那一刻,也是没人说得准。你这个仇就算要
报,也等过了那一天再说吧。运气好,倒是捡到一个轻松了事。”转头看杰克的幕飞白也
看到了那张怪异的表情。苦笑的他就像在说这种事情假如错失了机会,可不能怪他呀。 


“师傅~”石二庄主也不再多想,跪倒在地便是咚咚咚咚地磕了十多个响头。 

“够了,够了。你要学的东西可多了,磕坏了脑袋,可怨不得人。”幕飞白托起新收的徒
弟。石二拭干了泪水,问了一声:“师傅,不知我们要去何处开始修练?”此话一出,随
着石二庄主来的名剑山庄一行都是皱起眉头。三个当家丧了两个,最后一个也走了,整个
庄怎么办?每个人都是有话说不出,谁教自己身分低。 

“回你的名剑山庄吧。丢了偌大的产业不管,只是苦了你底下的庄稼,我就是不忍见辛苦
人再受更多的折磨。反正有心修练,在哪都一样;无心修练,在哪也都一样。练功先捱打
,学武先学心,你真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是的。”跟在幕飞白的脚步之后,石二放下所有犹豫的心情,决意朝着那唯一的目标迈
进。名剑山庄一行对于幕飞白的通情,也再无意见,一个个跟在二当家的后头离去。 

虽只走了一小撮人,但场中的气势却完全改观。往杰克身旁靠近的一群老者,都露出蠢蠢
欲动的模样,恨不得尽戮眼前早已丧胆的武林豪侠。闵展炼见势已不可为,高呼一声撤退
。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心底则在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行。同时间内大半的飞
刀鼬散入各方林间,只留下几匹照顾着重伤的同伴,当然这群伤鼠都是杰克的大作。只是
狡猾的飞刀鼬们向来恩怨分明,他们永远抓得准撒野与安静的时间点。 

看着昂宿六星人马散尽,涂家人总算是喘了一口气。杰克忘了天门靖山一眼,便转身回涂
家庄院。侥幸身上只带了几个小伤的涂映香看见,只是双手插腰指着杰克大骂:“喂!你
把这边搞成这副德性,一句话都不说就想走呀!” 

还清醒的一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都瞪大了眼在想涂映香接下来会遭到什么报应。冷眼
回视的杰克看得胡乱发话的涂大小姐全身发毛,才开口说话。“难不成要我在脸上清清楚
楚地刻着”闲人勿近、生人回避“,你们才懂得不要随便接近我吗?自己找死,干我屁事
。”回过头径自走入涂家大门,即使经过倒卧在地的红娘、乔道人等,都是摆出个不屑一
顾的模样。“反正鬼老婆子在这里,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也死不掉。多担心做什么。”
 

“喂!我只会药人,不会医人。况且你这小子,这算是在求我吗?”一个连同幕飞白而来
的老婆婆望着杰克大喊:“喂~要求人也得说声”请“字吧。” 

“吃屎去吧,死老太婆!” 

从老婆婆身后走出的介方书打趣着说:“你就把他这句话当成请字吧,反正这个别扭的小
子家教也只到这里为止。再要要求,可就是苛求了。”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连”敬老尊贤“四个字都不会写了吗。” 

镂窗外的大雨正在洗净场上厮杀所留下的血迹,也像是要把杰克心中的疙瘩给流走。他有
多久没尝过这样的心情了?上一回是莎莉逝去的时候;再上一回是亚当离开的时候;再上
上一回,好象是初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涂家上上下下还能动的,都在忙着递水熬药、包扎伤势;一部分人则是冒着大雨,收拾着
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尸体。金毛鼠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人敢肯定牠们的下落。司马
孝带来的青龙旗人马,则出了一小部份探查着外头的情况,就怕闵展炼回过头来袭击。杰
克的旧识们也是半刻都不得闲,凭着加一加上万年的功力,医治着所有人的内伤。虽不至
于气到病除,但总算是让人不那么痛苦。总之大家是忙成一团,惟独我们的剑圣,彷佛置
于人群丛林之中,外界的喧嚣对他而言只是清风明月,丝毫不干他的事。 

在众老者口中名之为鬼茕娘的老前辈正在处理着伤势最重的红娘。毫无疑问的,大家看到
红娘的那副狼狈样,心中一致认为凶多吉少。只是带着红娘关在耳房里的鬼茕娘已经关了
个把时辰了,还没看到她出来通知个坏消息。 

推开大门的老婆婆带着惋惜的表情轻叹了一声。很意外的,回过头的杰克问了一句:“怎
么了?” 

“不知道是谁在那小娘怀里放了根香蕉,有此奇药在手,老太婆我还不是如虎添翼。而且
按照惯例,她心脏偏的方向跟平常人不一样,那把长剑刚好避过了要害。要不然即便是我
这个老太婆,只怕也救不回她。” 

“救到了,那你叹个什么劲?”杰克歪着脑袋想不透,突然他察觉一点异样。“等一下,
刚刚你说”按照惯例“,这是什么意思呀?” 

“我有说那句吗?” 

“有。” 

“真的吗?没有吧。” 

“有!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大家两只眼睛也都看到了,你还敢说你没有。” 

“我没有说那句!” 

“我说你有就是有!” 

“是你在救人,还是我在救人呀!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不高兴换你去救,
让老太婆我省力省力。” 

一时间杰克竟想不出半句话反驳,他只是干瞪着鬼茕娘。老婆婆只是走到一旁,拾起介启
的断腿,看了一下那苍白的脸颊。身旁介凉靠着介方书的帮忙,总算是恢复了一点血色,
却也是无力动弹。剥了一小块香蕉放在介凉口中含着,鬼茕娘吆喝着一群小伙子把介启抬
进耳房。同时另一群人把红娘抬出来,正巧放在杰克身旁的空地。耳房的两扇门再度关上
。 

看着那张圆圆的脸蛋毫无血色,痛苦的表情彷佛正在做着恶梦。杰克只是低声谩骂:“虽
然早就知道你是笨蛋了,可是我真的想不到你笨到这种程度。有点分寸行吗?”说完,又
将视线投向窗外如豆的大雨中。而红娘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令她安心的声音而和缓不少,也
沉沉的睡着。 

大雨连续下了好些日子,该醒来的都醒来了,只差在还不能动而已。跟着杰克来到涂家的
人里头,伤势最轻的焉嫣只是在额头留下两道短短的浅疤。细细的浏海盖下,女孩子家的
细心表现在各个小处,她同时也费心着照顾其它还未痊愈的伤者。只是刻意避开某些人的
她,脸上不时流露出沮丧的神情。即使口里说不在意,但那两道疤痕还是伤了小女孩的心
吧。 

成了长短脚的介启还是得拄着木杖才能行走,但他至少已经能够照顾自己,也能够服侍着
自己内伤不轻的老哥喝粥。乔道人跟红娘都还躺在床上,当然原因各异;一个是因为快要
炸开的脑子还没静下来过;另一个根本是伤势太重,还没醒过。而只剩一条手臂的鲁仲与
内外伤兼备的兰秀舫早在大碗酒、大块肉,活像饿死鬼投胎。……他们的伤?喔,功力高
本来就是比较捱的起打嘛,这很正常。 

在三数日前,涂魁已敬告涂家上下将家主之位让于长子涂政贤,他本人也不再管理任何事
务。同时也劝勉着后进积极进取,但仍要记得涂家以治水而能治东南,以民为本即为历代
涂家当主所奉行的最高原则。在不扰民的情况下求进步,带领东南走向更适合未来的日子
则完全交给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们去掌控,而不是一个半只脚踩在棺材里的老头子。虽然话
是这么说,但卸下一肩责任的涂魁却像是年轻了十数岁,整天只是带着惬意的心情品着香
茗,和那些年纪比他大上许多的老头子们清谈闲聊。虽然有时他也会流露惋惜的表情,感
叹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拥有现在的觉悟。 

今天的雨下得特别大,远方隐隐传来阵阵雷响。杰克在这些下雨的日子里都霸占着庭院中
的小亭──香和水榭东侧的那道大理石栏杆上,今天的他也在同样的位置。涂魁站在大厅
的窗台前,看着那略嫌单薄的背影,这个男人从来不像其它人想象中的坚强。 

“爷爷,爷爷……”涂映香慌慌张张的奔进大厅。涂家的前任老当主只是一个眼色,众人
口中的骄蛮女还是一惊。连忙把不常用的礼数全搬出来,依足规矩朝在场的几位老前辈道
了万福,才来到自家爷爷面前。“爷爷,大伯要我来通知您,司马二爷传来了消息,昂宿
六与另一支青龙旗的船只已经找到了。只是船上虽留有打斗痕迹,却看不到半个人影。近
千的武林豪客与青龙旗下,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过百的船只漂流在棠沙江上。还
有就是之前跟着杰克他们来的无若与管芒两人,都离开去追踪他们要追的人了。” 

“嗯,知道了。”涂魁只是点点头。看来心上的事虽然放下一件,却又提起一件。不过如
今大权已经交了出去,也轮不到自己多担心。倒是身后介方书喝了一口热茶,才又若无其
事的开口:“看来大鼠吃人不吐骨头的习惯还是没变。” 

大鼠吃人?看来答案再明显不过了,涂魁也解决心中刚提起的一件疑问。反而涂映香不解
的望着介老前辈。“是指那群金毛鼠吗?怎么我不觉得牠们真那么行?” 

打了声哈哈,介方书浅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甭忘了那一日里,你们的对阵可握有一只
鼠质呀。大鼠们就怕有人命令自己的同伴往刀口跳,所以才没使尽力。一向眷顾着同族之
情,那群大鼠可比你我都还要恩怨分明许多。一群不自量力的人三番两次招惹牠们,会有
这样的结果也不难猜测。看来你们口中的那群昂宿六跟青龙旗,可是凶多吉少啰。” 

“真的吗?”“隆~!”突然一道霹雳击在附近,震天的巨响吓坏了涂映香。她急忙搓着
耳珠,口里喃喃:“不怕不怕,有洗雷大将军在……不怕不怕,有洗雷大将军在。” 

“洗雷大将军?──”鬼茕娘噗嗤一笑,“──现在还有人记得这传统呀。” 

双手抓着自己两边耳珠的涂映香红着脸,嘟起一张嘴看向调侃她的鬼茕娘。“小时候只要
碰到打雷,我娘都教我这么做嘛。” 

“那你知道这传统的缘由吗?” 

面对鬼茕娘的疑问,涂映香只是摇摇头,一众仙人等级的前辈们都是裂嘴浅笑。鬼茕娘老
婆婆也是笑了一阵后,才开始述说:“约莫在四千五六百年前,那时东南是周家皇朝的天
下,周慧帝是当时少有的名君。──”一旁路十五呸了一声:“那家伙算啥名君,狗屁不
通。”众前辈齐瞪了路十五一眼,“──在一个下雨的日子里,那天也是降下了一个霹雳
,吓到了赏着雨景的周慧帝。那时他随口说出句戏言,问谁去把雷公给抓下来。没想到隔
天就有位一品带刀侍卫,擒着一鸟形怪人来到周慧帝面前。那一日是狂风暴雨大作,惟独
少了隆隆雷声。一问下,那鸟形怪人竟是正牌雷公,风伯、雨师也因雷公被擒而震怒闹事
。亏得周慧帝冒着风雨上五阳山祭天,并恭送雷公归位,才平息了那场灾祸。虽是引来一
场灾祸,但该名带刀侍卫却是深受周慧帝的赏识,取其名之一字与擒下雷公的功绩,敕封
洗雷大将军。而后是争战沙场,百战百胜。” 

“哇~”涂映香神往于鬼茕娘所述说的故事之中。“那,那名带刀侍卫唤做什么呀?” 


笑咪咪的老婆婆只是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个字,刘洗林。” 

……“啊……那个……”涂映香望望外头的杰克,又指指窗外的天门靖山顶。 

“就是那个刘洗林。” 

确定了某些事情后,涂映香全然不顾女孩子的身分,做出猛抓着脑袋的不雅举止。“还是
个人就这么聒聒叫、别别跳了,成了仙还得了。那杰克跟鲁仲,还有兰秀舫他们真有赢的
希望吗?” 

“不管有没有,两天后见真章,到时就只会有输跟赢两种结果。现在猜再多也是无用。”
介方书捧起了茶碗,再喝了一口热茶。 

但突然出现在厅门口的红娘却是吓了涂映香一跳。“他……他呢?” 

不用红娘说明白,涂映香也晓得这里的“他”是谁。指着窗外,坐在香和水榭底的男人。
伤势还没完全好,仅是勉强能够走动的大美人就要往外冲。涂映香见状是赶紧强拉下红娘
。“瞧你走路的模样,就知道你的伤还没大好。外头这么大雨的,要出去,怎么说也至少
带把伞吧。你病垮了,也没见那男人心疼过。” 

一意孤行的红娘也不听劝,只是顺从涂映香的意思寻了把油伞,便披着那单薄的外衣,只
身走向香和水榭。看着那背影,大多数人都是一声叹息。但少数几名老前辈,却是带足了
看戏的兴奋表情。 

秋分,天气大晴。独天门靖山双峰皆被云雾围绕,如宝盖般遮蔽着天门奇景。 

一行人浩浩荡荡步行向上,当然大多数人都是看戏的身分。领着头的三人都是平常时的打
扮;鲁仲穿起了自己的旧衣服,左袖也不裁不剪,就摆着给它晃呀晃;兰秀舫穿起了淡青
的宫服,脂粉薄施,腰枝收着一管竹箫;杰克则复作渔人打扮,斗笠、钓竿、鱼篓。假如
有不明究理的人,看着三人赤手空拳,还会以前这只是一趟出游。 

后头跟的有老有少,有伤有残。虽然几乎都是那种年代与岁数皆不可考的前辈,但几个显
眼的小辈却是各具特色。痨鬼、瘸腿兄弟互相扶持着;焉嫣叉着重伤的红娘上山,只让人
觉得她们两人的身材配得刚刚好,谁叫焉嫣在红娘胳肢窝下只像枝拐杖…… 

至于原本活蹦乱跳的涂映香,这时却是蒜青着一张脸,闷不吭声。因为她跟上来的理由用
得不太对:“总要有人方便下山通知着收尸嘛。”差点被丢下山的她说明着这样的个性实
在是不可取,特别是遇到一群连天皇老子都不怕的人时。 

而其它也想上山的人,这时却是忙得不可开交。过千武林豪客一夕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江
湖上正闹得沸沸腾腾,四处都在臆测着事情的真相。司马孝则是与涂政贤拼了老命的收拾
残局,即便是扬言不再管事的涂魁,都得要亲自出面来压下四方谣言。毕竟人们最不愿意
相信的就是事实,又有谁会知道天门崖上正准备开启一场惊天动魄的决战呢。 

缓步踏在天桥上,眼前的飞石就是天门崖的所在地。盘坐其上的老者身处云雾之中,就像
等了一辈子的时间才等到这一天。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身影,只因山上雾气太浓了。但大家
却又可以感觉到老者扭过头看向众人,双眼的精芒也直射入所有人的心底深处。那双漆黑
的瞳孔。 

杰克、鲁仲、兰秀舫三人也踏入云雾中,步向老者身后,盘腿坐地。兰秀舫抽出竹箫,呜
呜呀呀的试了几个音,箫音突如峰回路转,跌荡起伏自在人心。突然天门崖如坠入一幻境
,云气、雾气尽皆屏除在外,只余下四人坐于其中,四肢表情清晰可见。 

一切动作看在介家两兄弟的眼中,就像在看伏羲演译八卦。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
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六十四、四零九六……至此,两兄弟已再看不清天门崖上的变化
。思绪虽是死寂沉静,但气势冲击着他们的心肝脾肺,四肢像似要随之舞动。 

不过这些看在涂映香的眼中,她只是看到一个傻笑的金发白痴甩出钓竿。骗鬼,这里距底
下的溪河少说也有近千丈,他钓得到鱼才恐怖呢。旁边坐了两个同样傻笑的白痴,一个白
痴老头、一个白痴光头,就只有坐在后头的兰秀舫吹的箫还算勉强。竿梢起了些微变化,
但杰克仍在静静的等待,他就像是感觉得到鱼钩的详细情形。起竿,一尾金色的奇特鲤鱼
随着钓线划过天门崖顶,吓坏了肚里骂上千万回骗人又骗鬼的涂映香。 

只余右臂的鲁仲刀法到何种境界,进步抑或是退步?他早已说不出个所以然,但鱼在他眼
中也仅只是鱼。右掌成刀,恣意挥洒,鱼鳞、鱼肚、三片切瞬间完成。刘洗林翻翻掌,飞
石外的雾气被吸引凝聚成水球,浮于四人之间,处理好的鱼也恰恰落于水球中。 

鱼片在水球中流转,原本像是平静无波,缓缓流动。随着兰秀舫的箫音,一颗水球竟似被
四股外力挤压、催谷,分成四个方向变动,水流也愈加快速,甚至沸腾。但鱼片不论如何
扭曲变形,总是能恢复原有的形状,只是由生变熟了而已。箫音渐缓,水球也渐趋平静。
杰克伸指沾了水珠,尝了一尝。“嗯~有点淡。”回过头高呼:“有谁有带盐巴吗?” 


“这里有,接住吧。” 

一异物挟带着无涛的威力破空而至。杰克打算伸手接过,却被刘洗林半路截了下来。“给
你这小子调味,好好的鱼汤都会搞得不能喝。我来吧。”说着便将手中小瓷瓶打开,手指
轻敲。瓶中盐巴结晶宛若具有灵性,聚集成束飘入水球中,瞬间消散。同时几个小辈也才
发觉到,仙人慕飞白就站在另一头的天桥之上。 

收起竹箫的兰秀舫同样伸指一尝。“嗯~味道不错。” 

“当然不错,这个时节正是天门井鲤味道最鲜美的时候。漫游于云雾灵气之中,以山苔仙
露为食,井鲤要长到如此肥美,也要百年光阴。啊呀,奢侈、真是奢侈呀。”刘洗林左手
轻翻,取出一小水球并鱼肉,端成汤碗状。浅尝一口,脸上自是满足之意。 

其它三人也是同样的动作,但却能发觉到四人所聚起的形状各自不同。刘洗林的汤碗口广
且深,沉稳凝滞;兰秀舫的却如一浅碟,无起无伏、无波无浪;鲁仲的像是一大盅,口窄
肚宽;而杰克的却是不定,唏哩呼噜的胡乱变化一通,才安稳于球形。 

其它仙人各自带着笑容来到飞石之上,几名小辈也在推澜之下,越过那三尺三的空隙。慕
飞白首先来到四人身旁,缩成掌心大小的两仪混天镜钻进水球之中一剐,带了一小块出来
。凝气一吸,闭目神游。“好,真是好汤。有多少年我没享受到这种沁人心脾的滋味了。
”其余人也自是同样的动作,只是没人在开口夸奖。因为大家都知道再多的言语都不一定
说得清心中的感受,而彼此之间的交流,也不一定要用声音。哪怕是一个满足的表情,一
个惊艳的眼神,都能传递出自己的想法。 

看着几个小辈傻在一旁,杰克放下手边的钓竿,望向远方。“怎么不喝?鱼汤凉了可就不
好喝了。” 

杵着拐杖的介启只是在口中囔囔:“要喝也得先有那份功力吧……” 

红娘却是弯下腰,在已经被分得没剩多少的小球上用手指沾点汤汁。放入口中之前却已是
闻到扑鼻的清香,湿润的舌头彷佛要被手指上的汤汁融化,那淡雅的味道绝对是这辈子里
的第一次。其它几人也才懂得学红娘的动作,直接用手挖。 

“真是的,小子。”看着杰克那张称得上俊秀的侧脸,刘洗林不由得发出内心的感叹。“
假如你平常时也能发挥出这样的集中度该多好,那一日也不用搞得天翻地覆吧。力量不是
绝对,武功是人在使用,心智要够成熟、灵活,唯有一个平衡的提升,才算是追寻”道“
的进步。” 

“那一日?你有看到喔。” 

“有,从这里看可是清楚的很呢。”刘洗林指着天门靖山下,涂家庄院的方位。可惜几个
小辈只是看到蒙蒙一片,连个纸盒般的小屋都没看见。 

“瞧你这般模样,就让我想起东南以外那群怨叹永生的永恒者,都是一样的不成熟。简直
就像小孩子拥有过强的力量,却因为抱石头砸到自己的脚而在哇哇大叫一样。……”“这
我知道。”打岔的杰克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换了坐姿,倨坐于地,仰望着云雾散尽的碧
空。 

本想再唠叨个几句,看着杰克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刘洗林也将话全吞进肚子里了。只是喃
喃抱怨着:“真搞不懂你的父亲在想什么。” 

“大哉问。我也问过他同样问题呢。” 

“他的回答是……”“小子,你管我。” 

……唉~ 

“算了。”刘洗林从怀中取出一枚武神令。同样的铁牌,同样的花纹,但却多了一条大红
的缎带缚在牌顶。递向杰克。“既然你已达成我们之间的约定,这是原先约好的,武神之
位就传予你了。希望你以后都能像今天一样,无时无刻保持灵台一点清明。而不是像之前
一般浑浑噩噩过日子。” 

“等……”“等一下!”涂映香打断杰克的话,发狂似的大叫。“你们不是要火并一场吗
?怎么没有哒哒哒哒,咻~,轰轰轰轰……──”刘洗林靠近杰克低声问着:“那些状声
词是哪来的?”“不知道。”而涂映香还在持续表演中,“──铿铿锵锵的响不停,还要
有刀光剑影、光球光柱四处飞,最好杰克满头金发能够立起来,身体周围会有火焰轰隆轰
隆,再发挥一百重天的功力打爆天门靖山随便一个山头。你们不觉得这才叫打嘛!” 

沉默了好一阵子。意识到众人都将视线摆在自己身上,涂映香也不知不觉的脸红。杰克率
先开口。“先说好,她变成这个样子可不是我的错。你们下去碰见涂老,可得帮我讲话呀
。” 

“你……”才要开启的争端,已被刘洗林止下。“先听我说。一十九年前我与杰克所立下
的约定,本就是要看他十九年后所能悟了的道。道顺乎天,合于自然,武道也仅是其一,
只是从这条路上追寻道的人比较多。既然是要看个人所悟得的感想,比武还是比煮鱼不都
一样吗?方才一战之凶险,绝不下于我所经历过的大小对决。其中奥妙,无法言语。杰克
的表现既能超出我的要求,自然这一战该属他胜。当然了,兰姑娘跟鲁小兄弟的表现,也
是远远超出我所预估。短短数十年,人已能追求到此体悟,快哉,快哉。” 

看着一个死老头子自己讲得很高兴,涂映香只是别过头,问向身旁几人。“你们也看得懂
吗?”红娘理所当然的摇摇头;焉嫣则是偏着脑袋考虑中;反而是介家兄弟对望了一眼:
“大概吧。”“开头还看得出点东西,后来就真的是雾里看花了。” 

“这……这怎么可能!你看他们都还好手脚的,──”众人齐望向鲁仲那空荡荡的袖子随
风乱飘,“──既没吐血,也没内伤,这怎能算是打过!” 

“唉~”杰克将视线放回到天边,不在搭理身后的人做出什么夸张的表演。“你们人类呀
,还真是野蛮。” 

“好说你也是跟我们同一个样,也别讲这种置身事外的话嘛。”刘洗林抱怨着,同时再将
手中令牌递出。“收下吧。取九阴山的万年玄铁,以五阳山烈火锻造,这一枚武神玄铁令
向来为武神的象征。寻常的武神令也不过是仿此令牌而生,更别提东南一群小鬼头搞的武
者令了。收下它,继承武神的名号,继续带领着我们。也总算是找点事情给你做,整日发
闲可对身体不太好。” 

接下武神玄铁令牌,杰克也只是望着叹息。“你都做这么久了,你会认为我能做的比你更
好吗?” 

“话不是这么说。人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哪怕只是一件事、两件事。只要做对了最关键的
那一个点,再要多、再要求也都是枉然。” 

“一件事、两件事。”杰克站起身,哈哈大笑着。“你们这群没勇气的家伙。好吧,──
”高举着手中武神玄铁令,“──听好我,武神,杰克?K?R的第一个命令,解散这个
组织,从今而后再没有人能够以武神之名,命令任何人。”说罢,便将武神玄铁令远远掷
入天际。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那块具有无上权力的令牌化为一点繁星,脸上都是有苦有笑。刘洗林
轻叹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乱丢垃圾是一件很不道德的行为。” 

“偶尔为之嘛。”杰克戏谑地看着身后所有人。“反正”武神“这个组织也只是你为了平
息道魔之争,发泄大家多余精力的一个方法。都相安无事千百年了,还需要这道枷锁来箝
制柱所有修真者的话,那你们死光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零零散散的笑声愈来愈响,在场的人除了几个小辈
,没有人不裂开嘴大笑。对大家而言,武神这道枷锁也是该解开的时候了。彼此都需要些
各自的空间,而不再是相互提防、牵制着。 

突然眼前云气聚成一人型,一个穿着淡蓝色风水师袍的中年男子显现于其中。涂映香看到
浮在空中中年男子,惊呼了一声:“大伯。” 

蓄起的两撇胡子翘了一翘,涂秀贤并没有开口,或者说他无法开口吧。毕竟这只是道术所
施展出来的替身。右手伸进替身的胸口中,涂秀贤取出一纸卷与杰克之前远抛的武神玄铁
令,递上前。看到纸卷上双蛇互衔其尾的纹章,杰克颤抖着接过东西。 

“大伯,──”涂映香趋前呼唤,“──爷爷他,爷爷他其实也是很希望你能够回家的。
他现在已经不怪你了。” 

云气所化成的替身逐渐消散中,但涂秀贤仍是回了一抹微笑给自己可爱的小侄女。右手伸
指成笔,在空中写起字。手指所消散成的云气变成字体,留在空中。当涂秀贤形体完全消
散,那秀丽的字迹也同时随风而逝。但涂映香已经清清楚楚的记住那简洁的几个大字。“
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回去。” 

开启纸卷的杰克看得是激动不已,看起来像是差点把纸卷揉成一团吞下肚的模样。刘洗林
瞥眼看到纸卷上那堆奇怪的符号,心想大概是杰克所知的某种文字吧。转念一猜,也猜到
这卷纸可能是谁送来的。“信上写的是什么?” 

无意识的同时将纸卷与武神玄铁令都收入怀中。杰克怔怔地看着远方,盘算着各种事情。
顺口答着刘洗林。“嗯~简单的说就是把我当成一只只看得到骨头的狗,吊吊胃口。” 


“慕飞白,你要走了呀?”鬼茕娘看到缓步离去的老朋友,开口关心着。 

“最后一枚武神令的约定,还没告一个段落。怎么说,我都该回名剑山庄处理完所有事情
吧。反正顶多花上个一百年,我有的是时间。”慕飞白停下脚步,回头一望。苦笑着说:
“倒是杰克,好好活着吧。至少活到我徒儿来报仇的时候。” 

“嗯,可能会让你失望喔。”杰克站直了身体,走到天门崖飞石的边缘。回眸一笑,像是
在对所有人告别。“再见了,大家。”纵身一跃! 

第一个惊讶还没结束,又看到第二个惊讶跟着跳下去。红娘紧跟着杰克的脚步离去。只听
空中传来大吼:“白痴!笨蛋!真的没想到连我要去死,你都要跟!你烦不烦呀!给我滚
回去!……” 

“技术上有点困难吧。”所有人都探头看着跃下天门崖的两人,直到身影化成黑点,没入
到底下的绿色丛林之中。兰秀舫低声自问:“杰克真的死了吗?”鲁仲倒是用无所谓的口
吻,边搓着自己的大光头评论着:“在还没亲手把那厮猢狲辈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之前,
洒家是不太相信杰克跟死字扯得上关系。” 

对于鲁仲的说辞,大部分人都抱持赞同的态度。慕飞白同样无奈的摇着头,苦笑离去。 


“那我也走了。”第二个说要离开的,是焉小美人。所有人都是露出不惑的神色看着她,
焉嫣只是留下浅笑。“跟着杰克看了太多东西,我可得回家好好沉淀才行。再说,我也挺
想念阿爹跟娘亲的。杰克走了,这一战也结束了,这里也没我的事情了。”说罢,便吹着
口哨寻原路离去。她的心情为何,却是无人敢揣测。 

看着翠绿的背影消失在羊肠小径之中,介家兄弟心中是一股落寞。鲁仲看了只是笑着。“
怎么不追上去呀。” 

良久不语的两人,是做弟弟的先开口。“因为……我也想家。”“嗯,是该回家看看了。
若有缘分,终会再见面的。或许缘分也只到此而已。”“况且行走江湖,江湖人拼着性命
争的”天下第一“到最后只是一群小团体自己叫爽的,──”介启望着看场的一群“非人
”,“──那得了这般名不符实的名号也没什么了不起。”“假如名与利需要用这么多代
价来换,那可真要静下来好好考虑。”“假如这就是人人趋之若鹜的江湖,……”“……
那我想我们兄弟俩比较适合回家种田吧。” 

“那好,一起走吧。”说话的介方书来到两兄弟身旁。介凉只是大惊。“祖爷爷也要跟来
。” 

“总是介家一脉,也好久没见面。突然这边事没了,一时间我还搞不清楚要做啥。先回老
家再说吧。”爷孙三人展开步伐,望着归乡的路走。看着介启一拐一拐的模样,介方书打
趣着说:“给鬼婆子医成了长短脚,搞不好是一个契机喔,启小子。” 

“祖爷爷,您这句话怎么说呀?” 

“八卦掌只是一个代表性的称法。依行招、步法,还有用法、特征,底下还能分为龙形八
卦掌、八卦转掌、八卦换掌、八卦连换掌、八卦连环掌、游身八卦掌、阴阳八卦掌等等。
启小子按着老法子练,搞不好练出一套八卦瘸脚掌来,倒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招呀
。哈哈哈哈~” 

“祖爷爷,启小子还能练功吗?” 

“你就当养身练,又何必在乎练出什么呢。整日里身体不动一动,可是会痒的。” 

“这倒是真的。” 

看着自己的老弟跟祖爷爷的对话,介凉一时也不知如何插嘴。只因他总觉得祖爷爷一番话
好象是在嘲讽着老弟,但话中却还是带着几分真实性。毕竟介家功夫就是靠练而已。嗯~
有得想了。 

介家爷孙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范围,还待在天门崖上的仙人们也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朝着各
自的方向。鬼茕娘看向刘洗林。“洗林兄,你打算去何处?” 

望天想了一想。“回冷泉森林吧。我还得等着一个小鬼长大成人呢。” 

鬼茕娘突然想起了大陆东方镰都的那冲天烈焰。“那不是你的错呀。” 

“不管是不是,总是个打发时间的法子。就让我静上一段时间吧,好好想想过去与未来。
突然的改变,总是要时间适应的。”袖中钻出亮眼剑光,电闪的长剑凝滞于刘洗林之前。
轻点上剑身,刘洗林朝着相处已久的老友们浅浅一笑,由得剑芒带离天门崖。 

“人各有志,勉强不来的。”疯青子与路十五站在鬼茕娘身后,同望着刘洗林流星似的背
影。 

“那你们两人呢?” 

“回冷泉啰。” 

见着鬼茕娘那讶异的脸色,路十五取出邪魄厉刃后,与疯青子同时一笑。“人各有志,勉
强不来的。”划过天际的人影再多两条。 

“啊~大家都走啦。那鬼婆婆您呢?”涂映香问着鬼茕娘。苍苍白发的老太婆却是了然于
心,牵着涂映香的小手。“鬼婆婆都走了,谁还送涂家小姑娘下山呀。走吧。” 

“嗯。” 

送走了一个一个前辈与小辈,鲁仲与兰秀舫依旧待在原地,直到只剩两人。 

“唔~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曲终人散呀。要不然你这颗大光头还要留在天门崖上吹风呀。” 

“也是。你可有打算上哪?” 

“你呢?先说吧。” 

“洒家回兴昌隆吧。总算是陪着老东家好段光景,跟伙计们也都有点感情。再想起老东家
私藏的那几坛好酒,洒家骨子里的酒虫都钻出来了。” 

“我嘛~。前些日子里也积下不少金银,我想我会离开东南走走吧。说起来,我还没走出
东南过呢。看看外头的世界,云游四方,然后埋骨在不知名的异乡。” 

“埋骨在不知名的异乡?你不觉得这话儿,比较适合洒家这种粗人来说?” 

“不要小看女人喔,我们也是很坚强的。” 

“是吗。” 

“不说了。假如哪一天我想暂时找个地方休息,或许会到兴昌隆找你吧。别忘了准备一只
烤乳猪招待喔。” 

“成,包准把你养得肥嘟嘟的。” 

“呵!这般算计我的身材,不理你了。” 

七、End。 

后记 

正如兰秀舫所说,曲终人散。散去的一众仙人,已是分居四方,谁也寻不到下落。惟独留
在名剑山庄的慕飞白与回到介家的介方书。 

名剑山庄借着慕飞白的名声,再一次跃升至武林中的重要地位。但石庄主并没有利用这样
的机会,他只是专心于修练之中。谨慎的态度与严格的规矩,是慕飞白间接影响下的名剑
山庄所改变的几项特征。先不论长久后的未来,眼下,至少名剑山庄好好照顾了它所该照
顾的地区。 

半毁的青龙旗在剩余的人手中,也逐渐恢复往日的光景。毕竟东南最大势力所累积的雄厚
根基,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纵然少了大房、三房、五房和诸多外房,但二房、四房、
六房与七房的人材仍是不少。况且钟离家也还在。 

重新回到东南实质领导地位的涂家,依旧是细心地治理各地水文,调和着各势力间的关系
。在新任当主──涂政贤的带领下,东南也积极地往外接触,吸收、交换着各样知识。寻
求着和缓、良性的改变之道。 

乔道人与涂魁同往天门靖山半山腰建了一草庐,老人家自有老人家的事情可做。儿孙辈的
管不着,也没资格管。或许他们俩个还是挺顽固的。 

而武林四大名家再度沉静下来,各家的传人也没有涉足江湖的消息。他们仍是和过去沉寂
时一样,借着书信与朋友往来;耕种田地,取得糊口的粮食;也默默修练着惊天动地的武
功。喔,或许介家与钟离家的武功不怎么惊天动地。 

回到兴昌隆的鲁仲则是安安稳稳地再次融入那大家庭中,鲁师傅的烤乳猪依旧是远近驰名
的佳肴。想闹事的人,还得考虑一下如何面对这个可能是让近千武林豪客凭空消失的祸首
之一。当然,只剩一条胳臂的鲁仲还是老样子,从没让闹事的人活着离开过。 

兰秀舫在离开东南后即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行迹不定。或许哪一天你在酒馆里遇到了一
个东方古典美人,她就是兰秀舫也说不定。记得不要去招惹她,不管是床上的功夫,还是
手上的功夫,只要你是普通人,想完整的离开可得靠运气。 

至于杰克与红娘,那或许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可能背景是在地狱,也有可能是在不远的将
来。 

火焰腾蛇炎舞之年 水曜月三十七日 历史纪录者 阿丸笔 

(第七卷 完) 
 
  


------------------------------------------------------------------------------
--






--
解梵铃于幻海,系青丝与飞鸿。
风散雨收,云残天边鹤影;雾轻烟薄,山掀浪里松声。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杜鹃花落,流水无情。
羡山寺老僧,叹人间万相,诸事劳形。
何日方能展尽眉头飞双鬓,梦里双袖舞长空?
-----恨不与时逢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http://bbs.hit.edu.cn·[FROM: 221.212.254.*]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1,247.800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