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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ormlier (暴风中的潜伏者), 信区: Fantasy
标 题: 倾城战记 第九卷 作者:桃次郎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ue Nov 16 20:28:49 2004)
第九卷 塞北狼烟
第一章 大乘剑神
匆匆赶到天狗逞凶的街区,无心立刻指挥“素手特勤队”救死扶伤,自己也立刻投入
到抢救遇难者的工作中。
萧红泪远远看见天狗,心知不可力敌,忙下令卧虎组按兵不动。
有那性子冲动的,看着天狗滥杀无辜,按捺不住心头气愤,请求出战,萧红泪也一律
不准,兀自凝神观望。片刻后,招来卧虎组几名中队长,命他们即刻带队通知附近民家:
务必熄灭灯火,不得泄出半点光亮。
原来她已经发现:天狗只攻击灯火通明的建筑,对晦暗之处却大多不屑一顾。降魔战
士藉了神风之力,警告很快就发了出去,邻里相互转告,都熄灯灭火,举家避难。
偌大的帝都城,四野漆黑,恍若死城。
天狗见四处黑压压一片,登时没了主意,不知该何去何从,任由大瘟皇驱策奔走,却
也不再主动破坏建筑。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四处建筑仍亮着灯光,有如汪洋中孤寂的灯塔。大瘟皇攀到天狗
头上,极目眺望,那四处亮灯的建筑,正是命运、真理、希望三塔和尚未完工的碧落黄泉
之楼阁。当下欣喜若狂,抚掌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驱使天狗
撒蹄狂奔,朝着最近的大神庙跑去。
天狗来到庙墙外,一弓身子,四蹄腾空,跃过高墙,爬上祭坛,侧身一撞,命运塔轰
隆一声,自底座上倾倒下来。天狗前爪搭在塔座上,咬住塔尖,如吃胡萝卜似的,由细到
粗啃起。
命运塔重达千吨,天狗吃了好一阵才完全吞下,打个饱嗝,个头又长高了三丈多。撒
开大步,向下一处——碧落黄泉之楼阁——进发。
天狗前脚来到工地,春江无心、萧红泪等人后脚也跟了来。一见天狗开始撞楼,无心
猛然想到弟弟无错还被困在楼内。剎那间万念俱灰,一颗心猛往下沉,哭叫半声,眼一黑
,软软的向后跌倒,幸亏萧红泪扶住,送她到安全的地方休息。
天狗刚开始撞楼,大瘟皇还抚须大笑,转念一想,就得意不起来了。塔上囚禁着无错
,还有负责看守的俱引和那罗延,天狗吞吃楼阁倒无妨,只怕殃及三人。有心上塔救人,
又实在危险,天狗撞上了瘾,万一到时六亲不认,把他老人家也一口吞了,那才大大的不
值。
又想:“俱引、那罗延又不是呆子,见了天狗,自然会想法子逃命。倒是春江家的那
个小孩,也不知道俱引有否那份心计,带他一起逃命?”
等了片刻,不见楼上有动静,发出信号,也不见俱引、那罗延来接应,大瘟皇方寸大
乱,狠下心,一顿足飞上楼阁,几个起落来到顶层。
阁子内一派狼籍,到处是碎瓦断木,飞扬的灰土,时而有天花板整块的砸下来,楼壁
也摇摇欲坠。
大瘟皇在废墟中四处搜寻,终于摸到一只手,用力一拽,竟是昏迷不醒的柯蓝,怀中
还紧紧抱着无错,两人都生死不知。
大瘟皇又向前摸索,找到了俱引,扳起头来一看,早已气绝多时。不禁心痛难禁,肝
肠欲断。四个得意弟子,他一向视为亲生子女,十二分的爱护,谁料来这帝都不到一年,
两个背叛,一个惨死,剩下一个那罗延,估计也凶多吉少。
越想越伤心,大瘟皇抱着俱引的尸体顿足捶胸,恸声自责:“都是为师不好,千不该
万不该,不该带你来这孔雀帝都。如今命丧他乡,叫为师怎不心痛!”
伤心到了极处,一腔悲痛全化作了恨意:若非为了除掉妖妇阴阳明镜,怎会落得如此
下场?这笔帐,老夫定要从你身上讨回来。便欲出楼,指挥天狗直捣学宫。
行经无错身畔,又驻足踌躇起来。“这个小太子聪明伶俐,倒是个可造之材,只要善
加指点,将来成就定然远超俱引之辈。倒不如把他收为关门弟子,此件事了后便带回昆仑
授技,必为我师门增光。只是……怕飞鸿郡王不答应。”转念又一想:“管他郡王鸟王!
老夫又不是他家的走狗,何必一门心思替人卖命?杀了阴阳明镜,我就回山修行,与他不
再相干!”
拿定了主意,大瘟皇抱起无错,又瞥了眼昏迷中的柯蓝,猜想俱引八成是死在她手中
,有心杀了柯蓝替徒儿报仇,可毕竟身为一代魔道宗师,怎么也不能乘人之危。
又想,反正天狗就要吞了这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女人定是要死的,迟些早些,是否由我亲自动手,倒也无关紧要。于是背起无错,
飞身跳出塔外。
刚跨出半步,眼前一花,仿佛有只黑色大鸟迎面飞来,警兆陡生,宝光剑劈面斩去,
不料竟落了个空!
方自怔忡,只觉得背后一轻,无错已被人抢了去。狂怒的转过身来,只见一容颜冷峻
的黑衣少年,右手持枪,左手抱着无错,巍然伫立空中,恍若天神下凡。
大瘟皇被他的气势镇住,半晌说不出话来,待到兴起抢回无错的念头时,天狗已向空
中的两人吐出了大团毒烟,无奈之下只得转身避开,回头再看,黑衣少年早已鸿飞冥冥。
抢回无错后,龙之介挂念柯蓝,忙趁大瘟皇不留神飞进阁楼。
此时柯蓝也已恢复了神智,强忍着伤痛爬起来,先找回了柔水、红莲、阿修罗三名剑
,正欲寻找无错时,龙之介飞了进来。龙之介也不多说,挟着柯蓝逃出塔外,险之又险的
躲开天狗喷来的毒烟,落到工地外安全之处。
无心、萧红泪、雷烽等人立刻围上来,见三人都无大碍,心头一块石头才算落地。
正商量如何消灭天狗,急促马蹄声有若暴雨由远及近,一队近卫军簇拥着鸾驾,来到
楼阁前与众人汇合,开道的两名将军,正是近卫营统领武思勉,与稽查营统领格兰特。内
务大臣贝隆扶着圣上下得车来,左右有大元帅春江飞鸿与在途中会合的天香君叶倾城随侍
。
春江金鹏脸色苍白,眉头深锁,见到无错、无心安然无恙,这才面色稍霁。指着正大
肆破坏碧落黄泉之楼阁的天狗,申饬众臣:“还不快速献良策驱走那凶兽!万万不可让朕
与那美皇后的寝陵再受伤害。”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有什么“良策”?这时一人排众而出,默不作声的走向工地,自
顾自的摆弄起一架封闭铁锅似的铁制机器——竟是奉敕命监造碧落黄泉之楼阁的梵志!
梵志点燃那锅下的火炉,又拧开一具阀门模样的开关,很快的,烧热的空气通过软管
输送到阁楼天台,注入到一个巨大无比的软皮囊内。
皮囊逐渐膨胀,直至充满热空气,冉冉的飘了起来,通过若干道铁索牵引着,碧落黄
泉之楼阁也轰地一声巨响,拔地而起,飞向高空,直到与京郊八黄泉相连的八根粗铁索被
绷直,浮力、拉力与阁楼重力达到平衡,才不再上升。
华美绝伦的十层巨厦——碧落黄泉之楼阁,竟成了当之无愧的空中楼阁,稳稳悬在百
丈高空,这惊世骇俗的奇迹就在众目睽睽下上演,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望楼阁,呆若木鸡
。天狗也被吓住了,昂首傻看着徐徐上升的楼阁,大张着口,眼中满是惧意,试着跳了几
下,断定构不着楼阁的高度后,猜想那楼要一直飞到月亮上去,于是作罢,悻悻的跑开了
。
月蚀即将结束,大瘟皇也不敢耽搁,心想:不理这怪里怪气的楼阁也罢!只要抓紧时
间除掉阴阳明镜,便万事大吉了。于是追上天狗,驱策它直奔学宫而来,所到之处,竟无
丝毫阻拦,倒叫大瘟皇颇感意外。
穿过广场来到西街,才发现有人迎面走来:竟是个腰悬双剑的白衣少女。
让他不敢置信的是,在那渺小如蚂蚁的少女面前,暴戾的天狗竟止步不前,瑟瑟发抖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叫声,似乎对她怀有莫大的畏惧。
大瘟皇大为迷惑,想驱使天狗不理那少女继续前进,可天狗却把两只前爪伏在地上,
垂下脑袋,说什么也不肯移动分毫!
少女冷漠的注视着天狗,良久,突然转身,径自姗姗前行,走出几步,回头向天狗招
手,仿佛在招呼它跟上。
天狗果然乖乖的跟了上去。
那少女步履轻盈,走起来有如浮光掠影,身子一晃便闪出十数丈远,天狗亦步亦趋,
载着满腹狐疑的大瘟皇,一直来到银白色的真理塔前。
少女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天狗的眼睛,对大瘟皇却视而不见。
片刻后,少女从容不迫的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在给天狗闪开直趋真理塔的通道。优雅
的抬起左手,朝着真理塔的方向短促而有力的一挥,冷咤道:“去!”
天狗咆哮一声,身子一弓腾空扑向真理塔。千钧一发之际,真理塔内梵音大作,铃鼓
悠扬,柔和的大光明宛若一朵白莲,以真理塔为蕊,依次绽放。盛开的花瓣,都是大乘佛
法幻化的光明云,层层迭迭的簇拥着真理塔,形成天下间法力最强的护法、驱邪、破魔之
结界:真理系三大禁咒之“佛陀光明云”。
面对这无上大智慧所聚结的圣洁之境,任何邪魔都将望而生畏、止步不前,乃至俯首
膜拜。天狗也不例外,被结界弹开后立刻惊恐的跳到一旁,不敢再靠近半步。
大瘟皇目瞪口呆,倒是身后那白衣少女,藏身在天狗的阴影下远远避开光明云,似乎
怕被塔内的明镜发现,但仍步步逼近,催促天狗进攻真理塔。
天狗被逼得进退两难,走投无路下兽性大发,仰天狂吠,竟不顾那白衣少女的指挥,
发足狂奔沿着来路逃去,任由大瘟皇如何喝斥,也不肯驻足。
一路飞奔到正门前,大瘟皇一抬头,蓦地发现:那白衣少女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拦在了
天狗的前头,高居于学宫门楼顶端,迎风伫立长发飞扬,把“稷下学宫书剑正宗”
金铸匾额踩在脚下!
少女缓缓扬起下巴,一瞬间,残月寒星那凄冷的光辉仿佛全聚集到她身上,为她而存
在,为她而萌生、壮大、蜕变……凄冷凄凉与凄迷,都化作了横无际涯的浩然华光,纵使
与正午烈日相比,也毫不逊色。
华光的泉源正是少女本身。仿佛她已成了一轮明月,就在那扬眉冷笑的剎那,如水月
华全化作了锋利如刀的杀气,把这光所能照耀的天地万物都控制在杀气里,生杀予夺,尽
在一念间。
想当初盗取阿修罗魔剑时,大瘟皇也曾感受到这等无可抗拒的杀气。原本以为是魔剑
的戾气,没想到竟源自叶府的一介婢女——这名叫小迦的少女——身上。
可是,大瘟皇很清楚,这等霸道威力的功法,天下间仅有一家,那就是春江水月的大
阿修罗魔功·月华境界。
难道她是……
思忖间,少女又变了。身材陡的升高寸许,淡淡的五官轮廓也逐渐纵深、清晰,凤目
顾盼间,油然生出藐视天地万物的霸气,白衣胜雪,飘逸若仙,随着夜风翩翩起舞,披肩
长发雪样银白,伴着风荡在夜里,一分的凌乱,却傲然放飞了九分的潇洒不羁。
目光一触及少女的白发,大瘟皇恍然大悟:“你……你是朱雀的剑圣——春江……”
话音未落,只见那少女把双剑对接,合成了一柄长达七尺的怪剑,双手持剑,当头斩下!
大器不工,智剑无锋,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天理,地理,人理,迷心七情,销魂
六欲,我自一刀两断!
水月流·大乘剑神境·先天潜力剑!
白炽的光华从天而降,在击中天狗的剎那疾速放射开来,酷似超新星大爆炸的飞碟状
能量波迅速扩散开来,扫荡了方圆百丈内一切物质。待到剑气消散,天狗早已化为灰烬。
撩起额前略显散乱的发丝,水月暗道可惜,倘若手中所执的不是木剑而是魔剑阿修罗
,便是大瘟皇有十条命,也难逃一死。
收起双剑,水月散去阿修罗魔功,再次变回了小迦。
几乎就在同时,倾城风一般的闯进门来,左顾右盼不见天狗,忙冲上来抱起小迦,上
上下下的打量,见她完好无损,才拍着心口叹道:“菩萨保佑,菩萨真好心肠。”
小迦揽着倾城的颈子,深情的望着他的眼睛,兀自甜笑不语。
“小迦,天狗呢?”倾城问。
“嗯?天狗,没见到呀。”小迦娇憨的笑道:“只有一只小黑狗,月亮一出来,它吓
得汪汪叫,然后就逃走啦!”
太子诱拐案有惊无险的划上了句号,余波却久久不能平息。
无错大难不死,三天后被册立为帝国皇储;天狗一役萧红泪临危不乱,护民有功,擢
升枢密右使;柯蓝救了太子无错,也是大功一件,女承父业,督学稷下;秘蝶组的实际工
作转交给新近加入降魔军的破戒那迦;梵志保住碧落黄泉之楼阁免遭天狗破坏,居功甚伟
,尽管他本人对所谓的赏赐不感兴趣,在倾城的劝说下,还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工程卿一
职;格兰特护驾有功,在倾城的力荐下,当选为公民下院第二护民官。
事后,倾城多次在上、下两院弹劾春江飞鸿,揭露他一手策画皇储诱拐案与天狗事件
,大瘟皇身为王府客卿,一切行动自然都是受命于主子。
春江飞鸿对此矢口否认。大瘟皇被先天潜力剑击伤,侥幸逃脱性命,本想回王府养伤
,不料竟吃了闭门羹,只得含恨远遁他乡。
本来还有一个证人可指控春江飞鸿,那就是身负重伤后,被降魔军逮捕的那罗延。
不料那罗延倒是个硬骨头,宁死不肯供出师父,甘愿承担一切罪责。龙之介与他算是
不打不相识,爱其品性、武功,特向倾城求情,而无错也念他当初呵护,在陛下面前说了
不少好话。
刑部卿鹰扬亲王也是机灵人,大笔一挥,那罗延成了无罪之身。在阿淳与破戒那迦的
劝说下,终于也加入了降魔军,担任神鹰组组长,龙之介的副手。
至于那顶皇储诱拐案的黑锅,最后竟是刑部卿鹰扬郡王出人意料的站了出来,呈上一
封来自凤凰城的秘信,藉春江水月之口,全扣在了乌鸦领领主奥兰多头上。
水月在信中坦言,奥兰多策画并操纵了这个计画,并想邀凤凰城方面加入,在被拒绝
后竟恶语相向。水月大怒,决心与之决裂,并希望帝国能出兵相助,合战乌鸦领。
这封信的出笼,让倾城和春江飞鸿都颇感啼笑皆非。
不知水月是否在开玩笑,竟玩出这么高深莫测的一手。
事后倾城曾怀疑该信乃春江鹰扬假造,可经核实后得知,的确是水月亲笔所书。按理
说,即便水月想与帝国合作,也该透过倾城这条渠道。如今反其道而行之,由此可见,春
江鹰扬能与水月沟通,定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倾城曾私下试探他:“不知王爷您到底拜的是哪路神仙?”
春江鹰扬神秘的一笑,模棱两可的答道:“君上说笑了,鹰扬所侍奉的,当然是春江
家的主公。”
“主公……”倾城想起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剑客和鬼剑客。难道春江鹰扬也隶属于
那个第三势力?以此观之,那个势力还真不简单呢。可倾城又哪里知道,现在浮出水面的
,仅仅是第三势力的冰山一角罢了。
尽管帝都的局势更加错综复杂,学宫派与贵族派的矛盾也因皇储失踪案进一步激化,
在此之前,对乌鸦领的北伐,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第二章 春风夜宴
残雪在春光下消融,湿润的街道与宫闱,和煦的阳光与风,一切都很清新。
孔雀历一百二十二年,早春三月,又是新的一年。
帝国朝野也在经过皇储诱拐案与天狗时间的暴风雪后,平安度越了寒冬,在新一年的
春风中焕发了生机,对乌鸦领北伐,也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陛下与元老院,都对北伐不再犹豫。公民下院的民意调查结果,也表明了绝大部分对
此次出兵的支持态度,与此同时,他们也对军费预算表现出极大的忧虑。
多灾多难的一百二十一年,大神庙、瘟疫、兵变、热症、碧落黄泉之楼阁、天狗、重
建命运塔……天灾人祸早已让帝国百姓不堪重负,现在又时值春耕,无论兵役还是增税,
都是帝国公民所不能接受的灾难。与国家统一相比,民众更在意的是吃饱穿暖。
假如大义与生存冲突,本能会选择后者。
尽管军部预算都已经多次在军用物资配给上做出了让步,可仍远远超出了财政司的拨
款极限,三番五次打回预算书。军部后勤官员大为恼火,联名上书辞职以示抗议:
“假如财务司的守财奴们再不清醒一点,帝国军人只好饿着肚子上战场”。
而财务部的答复则是:“只要可敬的帝国军官们在中饱私囊这件义事上稍微谦让一二
,士兵们大可为给慷慨的帝国皇室作战而备感荣幸”。
围绕着军费预算,双方唇枪舌剑相互攻讦,在某次元老院例会上,军部长官古·撒罗
,甚至对财务大臣贝隆拔剑相向。
出征计画就这样一直拖了下来。直到三月初,凤凰城方面的联军统帅易水寒已遣使商
洽出兵时间和作战计画,帝国政要仍在为增税案争吵不休。
在陛下的干涉下,军部与财务部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解,联合组织了一个“北伐筹款委
员会”。春江飞鸿通过一系列活动,使古·撒罗获得了该委员会的实际控制权,财务部众
卿大为不满,多次策画在下院议会中曝光军部的独断专行,并提议发起公民代表对古·撒
罗的不信任案投票。
身为下院护民官、枢密左使、学宫领袖的倾城,对于帝国政界来说,已经取代了春江
飞鸿成为无庸置疑的领袖人物。
可在军事上,他的发言权并不比其他上院元老更多。
帝国军政并不属于同一系统,在军部有条不紊的规矩——“没有战功就没有发言权”
之下,倾城所缺少的,恰恰正是战功。
在一手栽培的春江无错被立为帝国皇储后,倾城清楚,自己在政治上已经取得绝对优
势,要彻底击溃春江飞鸿,必须主动出击,夺取帝国军队的控制权。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最直接且正派的做法,当然是在此次北伐乌鸦领的军事行动中,
建立功勋。
身为文官,亲自领军作战是不现实的,他所能争取的职位,只有联军参谋官。
本次北伐,春江飞鸿已经明确提出他本人将亲任元帅,他向来刚愎自用,参谋团从来
不肯用外系统的人,就算倾城能争取到一个席位,提议也决计不会被采纳,军功就更加无
从谈起。
但由于本次远征是帝国与凤凰城协同作战,理应派出一位代表皇室的重臣担任监军,
负责与凤凰城方面接洽。
以倾城的身分、地位,担任“监军”一职无疑最合适不过,可偏偏好事多磨,当艾尔
将军在军部会议上提出由倾城出任监军的议案后,立刻遭到了军部长官古·撒罗的强烈反
对。
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认定倾城就是暗杀他同胞弟弟——原稽查营长官凯·撒罗—
—的元凶,发誓报仇。明里暗里,处处与倾城作对。
同为贵族一系,春江飞鸿自然全力支持他,军部也分裂成了以艾尔为首、支持倾城的
“鸽派”,和以古·撒罗为首、反对倾城的“鹰派”。
左右两派彼此敌视,相持不下,“监军”人选,也就成了元老院会议桌上的难题。
置身于权力斗争漩涡的倾城,首先与军部鸽派进行了私人接触。艾尔将军明确的告诉
他:军部并非像现在表现出来的那样,截然分成左右两派。事实上,还有一小部分有相当
实权的人物,一直坐壁上观。
他们不敢得罪贵为第一军总帅的飞鸿郡王,但对倾城急速膨胀的势力,也有着清醒的
认识。之所以举棋不定,是无法判断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要想拉拢这批人只有两个途径。一是解决军费难题;二是解决古·撒罗,具体怎么
实行,就看你的本事了。”
仔细咀嚼着艾尔将军的忠告,倾城渐渐找回了柳暗花明的感觉。
只要能解决军费,帝国军部就少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作战,对倾城的印象自然大为
好转。
古·撒罗身为军部负责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代表了军部全体的意见。如果能争
取到他的谅解,“监军”
一职当然不在话下。
倾城也考虑过暴力手段,可最后却不得不否决。不论采取多么完美的暗杀计画,在这
个关节,只要古·撒罗一死,民众就算用屁股来想,也能猜到主使人是与他素来交恶的天
香君,军部对他——一个卑鄙的暗杀者——的印象,也会无庸置疑的转为恶劣,而鸽派诸
卿很可能就不再继续支持。
军部的控制权在春江飞鸿手中,死了古·撒罗,他大可再找其他傀儡担任长官,倾城
一派根本捞不到便宜。
说来讽刺,目前最希望古·撒罗安全的,反而是站在敌对立场的倾城。
虽然彼此敌视,倾城却不得不承认,作为军部长官,古·撒罗是堪称杰出的。
由于他卓越有成效的工作,帝国在失去第二军后,仍能保持强大的战力。两年来政局
一再动荡,却始终没给玄武、白虎诸邦以出兵进犯的机会,古·撒罗功不可没。
正因如此,他在军部的威信非常高。与这种人物结仇,倾城大感头痛,甚至对当初除
掉凯·撒罗的举措,也颇有点后悔。
冤家宜解不宜结,目前最可行的方案,也只有拉拢古¨B撒罗了!
倾城找来雷烽,让他备好厚礼去古·撒罗府上拜访。
临行前嘱咐道:“务必牢记唾面自干四字箴言。”
“放心吧,叶子,就算那叫什么罗的小子搧我的左脸,哥哥我也会笑咪咪的送上另外
右脸,请他老人家打个够!”雷烽总算不辱使命,上午提着礼盒出门,不到中午,就灰头
土脸的回来了……
“狗娘养的!真不识抬举!”雷烽指着红肿的脸颊哭诉道:“左脸打了,右脸也打了
。要不是老子跑得快,板刀面也吃定了!”又道:“那‘破锣’好生不识抬举,扬言说‘
就算你摆座金山,他仍要跟你不共戴天’!”
利诱不成,倾城又想到了威胁。
北条二爷连夜出动,跑去兵部尚书府磨菜刀。第二天一早,龙之介提着一口袋菜刀回
了叶公馆,满脸倦色,哈欠连天。
“叶子,不成啊!我都快把那刀磨成绣花针了,古·撒罗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瞧——
”提起那一口袋崭新的菜刀,龙之介苦笑道:“他还送了我这些菜刀,让我带回来,留着
给叶子你用——他这是想把你乱刀分尸呢!”
倾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这厮软硬全不吃,偏偏又不能要他的命,真烦人!
转念一想,又一条妙计浮上心头,忙把柯蓝找来,吩咐她火速调查古·撒罗的隐私。
“隐私?”柯蓝一脸迷惑,不明白倾城有何用意。
“就是私生活啦!”
“哦,私生活……也就是调查他的饮食起居,老大,你该不会是想投毒?”
“……小蓝,别只想着吃,我要查的,是古·撒罗的性生活啊!”
“嗯……了解……老大……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几个时辰后,柯蓝送来了调查报告。
从“秘蝶组”掌握的资料来看,古·撒罗是个自命风流的好色之徒。经常出入花街柳
巷,与朝中几位贵妇名媛也常传出桃色新闻。
身为帝国一品大员,风流并非大不了的罪过。朝中官吏大多妻妾成群,却仍流连青楼
,古·撒罗尚无妻室,与风尘女子往来,两厢情愿,挑不出什么纰漏。
好在倾城总算晓得了他有好女色这个弱点,投其所好是不错的选择。说到美人计,谁
去合适呢?
目光逐一扫过柯蓝、无心、破戒那迦,三张俏脸立刻花容失色,忙一起动手,把小迦
推到身前,挡住倾城不怀好意的目光。
“主人,小迦能帮您吗?”小妮子娇憨的问。
“不,不用。”爱怜的抚弄着小迦的发丝,倾城笑道:“你们放心,就算是叶家的母
猪,我也绝不会让古·撒罗糟蹋!”
小迦甜甜的笑了,柯蓝等人更是松了口气,大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倾城灵机一动,想到了燕三娘子的春风阁。春风阁是帝都第一温柔乡,燕三娘子手下
有的是名妓红伶,说不定内中就有古·撒罗的相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要多吹上几句枕
边风,或许古·撒罗会转了性子呢。
倾城当年曾出使乌鸦领,买通青雀夫人成功离间领主奥兰多,对女人的魔力,自是不
敢小觑。有了主意,嘴角不由沁出一丝微笑。
晚饭后,无痕月来叶公馆交割帝都三堂本月的帐目。
倾城请他到书房用茶,谈起筹措军费的事。
一听倾城说要捐款资助北伐,无痕月将头摇得赛过拨浪鼓。
“二十万大军的粮饷,那是多么大的款项!”吐了个烟圈儿,无痕月接着说道:“更
何况,谁也不知道战争要打到何年何月,难不成我们要一直撑到军队凯旋?这是无底洞!
”
微微一笑,倾城道:“谁说我要独力赞助军费了?这等爱国义举,自当人人争先,不
独我们三堂出钱,其他商贾也会慷慨解囊嘛。”
无痕月瞠目结舌:“老大,你不是疯了吧?爱国义举?慷慨解囊?开什么玩笑!这等
无利可图的蠢事,白痴才干!”
“那可不一定,谁说无利可图了?依我看,这里头的便宜可大着呢。”
神秘的一笑,倾城附在无痕月耳畔窃窃私语,直听得他连连点头,抚掌称道:“好个
一石二鸟之计,叶子,你真毒!”
次日退朝,倾城把艾尔将军拉到仰止殿僻静的一角,说道:“关于筹款的事,在下已
经有了胜算,只欠将军助一臂之力。”
“真的?快说来听听,但有用到老夫之处,无不从命!”
倾城便把与无痕月订下的计画说给他。艾尔听罢,摇头笑道:“这等虎口夺食的手段
,果然只有天香君才想得出来,老夫算是服了!倘若此计奏效,鹰派众卿也就无话可说了
吧。”又道:“今晚的宴会,一定准时赴约,老夫从不涉足烟花场所,这次也不得不破例
了。至于古·撒罗那头,我也会代为邀请,想来他不至于拂老夫的面子。”
倾城笑道:“如此甚好,拜托将军了。”
辞别了艾尔将军后,倾城又找到了财务卿贝隆,把计画复述了一遍,听得老贝隆眉开
眼笑,一张胖脸好似开了花,连声夸赞:“公主殿下聪明无双,才貌双全!这回可帮了俺
的大忙!”
倾城大窘,苦着脸道:“贝隆大叔,求您别再叫在下公主了可好?哎哟,现在帝都城
里,就剩下您一人改不了口!”
“哈哈,改改,一定改,我的公主殿下。”
除了艾尔将军及学宫诸人,另有三张请柬送到三堂总部。
无痕月立刻找来红线儿和新近投靠三堂的侯师道,出示了那三张鲜红的请柬,得意的
笑道:“今晚你们俩算是有福了,本少爷受邀出席天香君夜宴,那可是无上的光荣。
“红线儿,老侯,你们左右也是闲着,一起去见见世面吧。到时在座的可都是当朝大
员,不准丢我的人!”
“多谢少爷抬爱,您就放心吧,婢子晓得规矩的。”
说话间红线儿向侯师道使了个眼色,侯师道心领神会,也忙连声道谢。
满意的点点头,无痕月把一张纸笺递给红线。
“帝都三堂自主帝国军北伐,义捐金币一百万整,敬祝王师早日凯旋……”红线儿忍
不住问:“少爷,真要捐一百万哪?这……这也太多了吧。”
“呵呵,傻姑娘,别舍不得,咱们现在捐得越多,将来赚的也就越多呢!”
“少爷,此话怎讲?”
“哼,嗯……”无痕月瞥了侯师道一眼,欲言又止。
“天机不可泄漏,红线儿,你就等着收钱吧。你家少爷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
“倒也是。”
“对了,红线儿,最近这烟,味道怎么越来越差?”
脸色微变,红线儿忙赔笑道:“君上不是早劝您戒烟?您倒好,嘴上答应的痛快,一
转身又上瘾!”说罢撒娇似的白了他一眼。
无痕月摸着鼻子嘿嘿傻笑,早把烟的事儿丢到了九霄云外。
当晚酉牌三刻,帝都朝野的一干收到倾城邀请的政要、闻人,或乘车或乘轿,准时来
到春风阁赴宴。
燕三娘子早已准备妥当。客人一到,立刻被请进雅间,不用吩咐,自有一群年方二八
,明眸皓齿的小美人儿上前服侍,更衣、净面,无微不至。
宾主寒暄后各自落坐,倾城暗自清点,独独少了艾尔和古·撒罗,不由得眉头微蹙。
其他人倒还罢了,缺了这两位,今晚这台戏可就唱不起来了。
主人不悦,客人也都乐不起来,气氛颇有些尴尬。
无痕月何等精明,见状不妙,忙站起身来,冲众人做了个揖,笑嘻嘻的道:“小弟岳
无痕,今儿个承君上抬爱,准小弟来混顿饭吃。小弟是粗人,叨扰君上倒也罢了,若是不
懂规矩冒犯了各位,还请大人大见谅、海涵则是。”
又道:“小弟是做生意的,俗话说‘笑口常开,和气生财’。小弟昨儿在不退楼书场
里学了个小笑话,今晚说给各位凑趣儿,讲得不好,好笑不好笑、听过没听过,诸位爷台
别嫌小弟聒噪,往后还请多多照顾小号,多谢多谢。”
众人齐声说好,催他快讲。
无痕月搁下烟枪撂开架式,清清嗓子,煞有介事的拖着长腔讲道:“话说有这么一天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城东头老槐树上那只红嘴巴麻雀,从朋友那里得到一套刀枪不入的
铠甲,穿在身上,大小刚合适。这麻雀穿上铠甲,在镜子前头照了又照,自觉得神气无比
,心里头大感得意。
“它穿着铠甲飞上树梢,放声歌唱。唱到兴浓时,又情不自禁的跳起舞来,好不惬意
,想是乐极生悲,歌声引来了一位猎人。那打猎的昨晚上刚死了老婆,心中戚然,见那麻
雀又唱又跳,登时火气,提起弩弓瞄准麻雀便是一箭。
“箭一离弦,但听嗖的一声,正射中了那麻雀。麻雀哀鸣一声,倒头栽下树来,死于
非命。”
听到此处,席间哗声四起,有人问道:“岳大老板,您这故事可有点自相矛盾。刚刚
还说那铠甲刀枪不入,现在怎么又被猎人一箭射死了呢?”
无痕月哈哈大笑,反问道:“说得好哇,老兄,小弟正是要请教几位,这麻雀怎么就
让猎人给射死了呢?”
有人说是给吓死的,无痕月摇头;又有人说那猎人使的也是削铁如泥的神箭,无痕月
还是大摇其头。
直到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他才吐出一串烟圈,笑嘻嘻的说:“谜底说来也简单,那鸟
不是在唱歌跳舞吗?诸位可晓得它跳的是什么舞?”
大家面面相觑,都说不知道。跳舞和被猎人射死有什么关系?
“哈哈,它跳的是脱衣舞啊!”话没说完,无痕月自己先被逗乐了。众人先是一呆,
旋即哄堂大笑。
红线儿笑得肠子打结,伸手自桌子下头扭住无痕月的大腿,狠狠拧了一把,强忍着笑
意嗔道:“少爷,你真是……一点正经没有!”
无痕月痛得直哼哼,脸上却仍堆满了笑容。手悄悄按住红线儿的柔荑,两人之间再无
距离,心中无比的甜蜜。
红线也垂首羞笑,两抹红云飞上雪颊。
被无痕月一搅和,气氛顿时轻松下来。燕三娘子招来一干乐伎舞娘,在堂前演起了春
风阁蜚声业界的“天魔艳舞”。
舞娘个个身材曼妙相貌艳丽,只有一袭透明轻纱遮体,粉弯雪股若隐若现,伴着笙歌
翩翩起舞,举手投足间妙相纷呈,众宾客大饱眼福,连声叫好。
歌舞正浓,艾尔将军终于来了。倾城忙起身迎他入席,宣布开宴。
燕三娘子击了三下掌,歌舞散去,一队白衣侍女捧着一盘盘美酒佳肴鱼贯而入,阁子
里当红的姑娘也都入席服侍。
倾城劝了一轮酒,余下的应酬交给燕三娘子。自己伪称方便,出了雅间,在回廊中负
手而立。不一瞬,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艾尔将军来到身旁,一脸羞愤之色。
“古·撒罗实在目中无人!”不待倾城询问,他就忿忿的说开了。
原来他今晚亲自去邀请古·撒罗赴宴,不成想被他放了鸽子,丢在客厅中不闻不问,
连杯茶也不招待。
艾尔一说要见他,管家便说:“今日是二老爷的祭日,老爷正在祭奠亡弟,请将军稍
候。”
从黄昏一直等到日落,古·撒罗还没祭完,艾尔实在等不及,只得独自来春风阁赴约
。
倾城听罢,冷冷一笑,沉声道:“古·撒罗连将军的面子也不给,当真要与在下不共
戴天了。”收敛笑容,转过身来,洒脱的一笑:“仁已至义已尽,随他去吧!军部大人执
迷不悟,万一将来有三长两短,在下也会很难过呢。”
银色的眸子中泛起杀机,艾尔不寒而栗,忙移开目光。
两人再次入席,燕三娘子正帮倾城占了主人的座位斟酒布菜,倾城便搬了个锦墩,坐
在她身后。
见他面色好些了,燕三娘子便摸着他的手调笑道:
“你们看,还是我叫的姑娘最俊俏。”众人失笑,无痕月跳出来嚷着要艾尔和倾城罚
酒三杯。艾尔哈哈一笑,三杯酒一口气干尽,赢得满堂喝彩。
轮到倾城,燕三娘生怕宝贝弟弟吃亏,跳起来打抱不平,要替倾城。
无痕月坚决不允,大声道:“君上,不喝这酒,您不光是拂了我岳某人的面子,三堂
和军部也面上无光!”
话音方落,艾尔将军故作惊慌的截道:“岳老板莫开玩笑,喝酒是喝酒,生意是生意
,不要混为一谈!”
无痕月醉眼惺忪,驳道:“这就是将军的不对了,三堂和军部这笔买卖,君上可是担
保人。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如今买卖做成了,担保人功不可没,几杯薄酒,寥表谢
忱。君上不喝,姓岳的无所谓,难道连军部古·撒罗大人的面子也不给?”
倾城只得苦笑着接下三杯美酒,一一干尽。两颊绯红,海蓝的眸子中也蒙上一层水淋
淋的朦胧。
倾城本就容颜秀丽,再添三分醉态,更加楚楚动人,娇艳不可方物。座上众人,不分
男女老少,全都看得直了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燕三娘子虽是妓院老板,内心里却最讨厌好色之徒,何况又是对她心肝宝贝的义弟?
于是更加火大,决心替倾城出口恶气。
打定主意,燕三娘子凑到倾城耳畔,低声问道:“好弟弟,要不要姐姐替你出气,把
那姓岳的灌得连妈妈都不认得?”
倾城强忍着笑意,低声道:“当然求之不得啦,好姐姐,小弟正想请你出手呢。”酒
意上涌,不由得心中一荡,在她圆润可爱的耳垂上偷吻了一下。
燕三娘子早就有些情不自禁,被他出乎意料的一吻,登时心如鹿撞,身子如触电般瘫
软无力,意乱情迷间长袖一卷,竟把面前的酒打翻。
清理了残酒,燕三娘子又想起倾城的托付,起身向无痕月叫阵。
无痕月也不是省油的灯,把烟袋往后腰一别,捋起袖子,豪气干云的道:“我岳无痕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怕你个妇道人家?来来来,燕三姐,今晚小弟舍命陪君子,咱们不
醉不休!”
燕三娘子毫不示弱,先给自家杯中斟满,待要给无痕月斟,却发现壶已经空了。正要
叫侍女上酒,却被倾城拦住,把自己的酒壶递给她,让两人干杯对饮。
一巡过后再斟,酒一入口,燕三娘子顿时蹙起秀眉。
三十年的桂花陈酿淡如白水,哪有半点酒味?方要质疑,却被倾城拉住。只得不再声
张。心道:“难不成好弟弟是怕我过量,才把酒偷换成水?”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情理:“倘若如此,那姓岳的小子岂非也永不会醉?这酒,还
拚得有什么意思?”
踌躇之间,两人又对干了几杯白开水,燕三娘子面不改色,无痕月却越发醉态可掬,
疯话连篇。
燕三娘子满头雾水,端起酒杯看了又看,的确是水呀?
倾城见她满脸狐疑,忙捉住纤手,在掌心写下“假戏真作”四个字。燕三娘子恍然大
悟,扭头妩媚的一笑,反手握住倾城的手掌,亲密捏了一下。
一壶酒喝干,侍女又送上一壶,倾城起身接过,默运内力,顷刻间将酒精蒸发,一壶
美酒只剩下大半壶清水。
三壶水酒喝罢,燕三娘子面若桃李,“醉”眼朦胧,无痕月两腿一蹬,直挺挺的滑下
椅子,吐得一片狼籍。
红线儿怕他酒后伤风,也一并退席伺候。侯师道叫了轿夫,两人扶着无痕月告辞了倾
城等人,登轿回府。
路上无痕月大吐特吐,拉着红线儿的手含含糊糊的说:“红……红线儿,你……你可
知道,今晚,你家少爷……做……做成了笔大买卖!”
不待红线儿说话,他又大声道:“我们三堂,捐……捐金币一百万!等到将来……乌
……乌鸦领光复!军部就按一枚金币一顷地,卖给我们……一——一百万顷良田!”
话一出口,红线儿和侯师道同时色变。一枚金币一顷地,这买卖着实划算。再想细问
,无痕月已沉沉睡去,手还紧揽着红线儿的柳腰,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半个时辰后,侯师道出现在“金记总部”一间秘室中。
听了他送来的消息,金百万欣喜若狂,心道:“如此便宜的买卖,怎能让姓岳的独占
?”
立即下令:“火速从白虎金记总部调集大批钱款,以捐献的名义送交军部。”
当负责军需的艾尔将军接待了他后,金百万立刻提出战后的好处。艾尔皮笑肉不笑的
递出一张募捐合约书。
“义捐、义捐,还能有好处?金老板真会开玩笑。”
金百万微微一笑,把“合约书”推了回去,探过身子,自信满满的道:“开玩笑的是
将军您才对。义捐合约小人可不敢签,要签,也得签和‘三堂’一模一样的!”
艾尔将军无奈,只得又在文件后头附加一条:其他附加条件,参照帝国与三堂所签契
约,所有条款,全部相同。
翌日,帝都三堂与金记义捐巨款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帝都商界。又有几位参加春
风阁夜宴的闻人政要提及,“岳老板席中曾隐约提到,三堂与军部似乎达成了某种秘密协
定,事关战后的土地抛售……”
于是帝都商贾闻风而动,无数笔巨款争先恐后的送到军需部。而“与三堂同样的捐款
契约”也雪花般的签了出去。
有三堂和金记打头阵,再加上那一枚金币一顷良田的谣言,众商人争先恐后捐款,甚
至连白鹤、龙雕、栖鸿、归燕、鸵鸟、百灵……诸领地的商贾也闻风而动,不远千里赶来
排队捐款。不到一周,军饷已绰绰有余。
就在商人们对“北伐”充满期待时,一桩爆炸性丑闻震惊了帝都朝野,而这丑闻的发
源地,正是帝国军部。
第三章 秋水窥情
且说那日春风阁夜宴。无痕月醉后,众人也无心再饮,草草散席,各自回府。下人撤
下残席,奉上香茗,燕三娘子捧着热茶在倾城身旁坐下,笑吟吟的道:“好弟弟,今晚姐
姐可帮了你大忙哩!还不快谢谢人家?”
“嗯,要谢要谢,大恩不言谢。”
“你——没良心的坏东西!”
“呵呵,三姐,这件事不忙谈,我还有一件事麻烦您呢。”
“那就快说呗?你交代下的活,姐姐还能不赴汤蹈火?”
“倒也不难,”抿了口茶,倾城笑道:“帮我查一个人。”
“哟,谁呀?”
“军部大当家,腾龙将军古·撒罗!”
“他?这个……”燕三娘子沉吟不语。
“怎么,有困难?”倾城大感泄气,叹道:“无论如何得跟他谈谈。”
“这有何难?”燕三娘子话锋一转,胸有成竹的笑道:“别人我不敢说,这古·撒罗
嘛。嘿嘿,好弟弟,你今天算是来得巧了!”
“怎么?古·撒罗也在春风阁?”
“非也非也,”燕三娘子指向窗外,“他在隔壁。”
隔壁是“秋水轩”,与“春风阁”、“不退楼”都是燕三娘子名下的产业,乃是帝都
城里第一流的客栈,不但饮食起居水准一流,因隔壁就是春风阁,叫姑娘办花酒甚是便利
,南来北往的王孙贵族、富商大贾旅经帝都,每每驻足于此。
牵着倾城的手,燕三娘子轻车熟路,穿堂过户来到“秋水轩”,掌柜的见老板娘亲至
,忙不迭的跑过来招呼。燕三娘子吩咐他不要声张,低声问道:“军部大人今儿可来过?
”
“回夫人,内院三十二号房,正歇着呢。”
“很好,三十一号房可还空着?钥匙给我。”
拿了钥匙,燕三娘子和倾城来到三十一号房,锁上门。倾城知道古·撒罗就在隔壁,
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贴在墙壁上偷听,果然,交谈声隐隐入耳,仿佛是一男一女。
燕三娘子蹬掉小弓鞋,爬到床上,冲倾城笑道:“傻弟弟,到这儿来。”
只见她把床帷子掀开,一眼拇指粗细的圆洞现了出来。洞口镶嵌了西洋镜,揭开镜子
上糊着的黑纸,凑眼看去,三十二号房纤毫可见。
“三姐,你真行!”倾城不禁赞叹。
“嘴上说得好,心里怕是在骂姐姐缺德,闲着没事偷窥房客吧?”
“哪有?人家说的是真心话。”
燕三娘子白了他一眼,微笑不语。开客栈的最怕遇上歹人,特别是在帝都城里,各色
人等俱全,表面看着光鲜,谁知道他其实做的什么买卖?若是大盗、反贼入住,一旦东窗
事发,客栈岂非遭株连?燕三娘子在豪华客房内设下机关,正是为了预防万一。
当然,这些生意经,没必要说给倾城,径自凑过头去,和他挤在一起偷窥。
“三姐,我认得,那黑衣汉子就是古·撒罗!”
“女的你认识吗?”
“拿不准,有点眼熟。呀,他俩幽会呢。”
“呵呵,除了这档子事儿,男的女的大白天藏在客栈里还能干啥?”
“哦……原来如此。”
“我跟你说吧,那女人,就是帝都城里赫赫有名的淫娃——杜鹃夫人!”
“天!她不是吏部长官雷因的夫人吗?”
“那又如何?雷因那软脚虾,只配戴绿帽子。杜鹃夫人跟古·撒罗勾勾搭搭可不是一
天两天了,可他敢管吗?人家每月初一十五来秋水轩幽会一次,巫山云雨会襄王,快活着
呢。”
“雷因真可怜,他对老婆那么好……”
“哼,怎么,可怜人家了?天下间多的是负心男女,瞎眼的别说腿瘸的。”
“瞧你,好像我也负心来着。”
“嘻嘻,姐姐先提点你,预防万一呗。”
“啊……过分!他们在脱衣服——”
“你——不准看了!”
“要看要看,不看,怎么知道人家关系是否亲密?”
“这,与你何干?”
“嘿嘿,好姐姐,您就瞧好吧。这回可算找到拉古·撒罗下马的把柄了。”
“你想捉奸?”
“哼,没那么便宜……”冷笑一声,倾城不再说话。
隔壁春宫戏渐渐火爆,春宵帐暖,被翻红浪,淫声浪语穿户而来,两条白蛇似的裸体
扭作一团。燕三娘子看得面红耳赤,浑身燥热,一只纤手也滑向胸口,轻轻抚弄,聊解春
情。
倾城固然也受了感染,略有些心猿意马,更多的心思却放在了如何暗算古·撒罗的身
上,等到胸有成竹,才饶有兴致的窥淫。
“古·撒罗怎么一身长毛,难道是白虎高原蛮族出身?”
“杜鹃夫人身材不怎么样,不过,皮肤可真白。”一面看,他还在那儿品评。
“死冤家,不准乱看!”燕三娘子酸溜溜的骂道。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倾城蹙眉
呼痛,转身一看,燕三娘子俏脸含春,剪水双眸秋波盈盈,罗襦半解,大红抹胸早已脱落
半截,一大片雪嫩的酥胸暴露在空气中。
倾城心中一荡,吃吃笑道:“三姐,她白,你更白。不准看,我就吃!”说着揽住佳
人粉颈,深深吻下。
燕三娘子娇呼一声,翻身缠了上来,待到一吻方休,身子已经酥软的好似棉花糖。含
情脉脉的睥着倾城,捧起羊脂白玉也似的乳峰,送到他嘴边,腻声道:“来嘛,好弟弟…
…这个好吃。”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相拥而眠。直到天色大白,倾城才起身整饬衣衫。燕三娘子吩咐
婢女送来洗脸水,服侍倾城洗漱,又一同用了早点。
自打昨晚共渡春宵,燕三娘子对倾城更是好得无微不至,恨不能化作他身上的一块肉
,一辈子长在一块。
倾城思忖一夜,自认为报复古·撒罗的时机已经成熟,如今所差的,就是一把东风而
已。
“三姐,古·撒罗和杜鹃夫人下次幽会的时间是?”
品着香茗,倾城若有所思的问。
“按理该是本月十五,可现在就说不准了。昨晚没听古·撒罗对杜鹃说吗?他要准备
出征事宜,军部最近很忙,怕是抽不出时间幽会了吧。”
“嗯,我当然有听到。可我还听到,杜鹃似乎对此很不满呢。”
“那也是当然的嘛。女儿家,谁又愿意独守香闺呢?”说着话,燕三娘子向倾城飞了
个包含深意的媚眼,欠身在他身旁小凳上坐下,温柔的捶腿按摩。
惬意的闭上眼睛,享受着燕三娘子那双妙手的服侍,倾城悠悠道:“问题是,在北伐
军出征之前,必须让他们再幽会一次。”
“这,你想从杜鹃那边下手?”燕三娘子也是老江湖,立刻明白了倾城的用意。
“然也,三姐,昨晚古·撒罗的表现,似乎并没让杜鹃夫人满意呢。”
“……你该不会是想取而代之吧?”燕三娘子停下了动作,话中满是醋意。
“去,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咱们得帮帮古·撒罗,让杜鹃夫人尽兴才成……”
“好弟弟,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微微一笑,倾城在她耳畔窃窃私语,只听得燕三娘子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当下
回到内室,翻出一大包药,递给倾城,红着脸儿说道:“先说好,这东西我没用过,灵不
灵可说不准!”
青楼里的春药,还能有不灵的?倾城心照不宣,接过那药,起身告辞。
早朝之后,倾城径自去了医宫,找到无心,把那包药给她。
“无心,帮我验验这药。”
“倾城姐姐,你病啦?”
“呃……没,没人生病,我就是想知道这药灵不灵。”
“那,这药治什么病?”把纸包打开,取了一药匙倒进烧瓶,无心若无其事的说:“
味道好怪哦……淫羊藿、合欢子、肉豆蔻、虎鞭……”抬头来瞅瞅倾城,无心红着脸问:
“这……不是春药吗?!”
“说得对!”倾城强忍笑意,一本正经的问:“无心,这些药,你觉得效用如何?”
“……很一般啦,不过,催情还行,壮阳就差远了。而且,这东西吃得越多越伤身子
,姐姐你——”
“放心,不是我用。”
“对别人用也不行!”无心嗔道:“我不准你拿这东西去害女人!简直,下三滥,坏
透了!”把纸包往桌子上重重一摔,无心气得扭过头去。
倾城微微一笑,扳过香肩,在她耳畔低语几声。无心听得转怒为喜,啐道:“你呀,
真真坏死了!”旋即又叹道:“好个可怜的古·撒罗!”
不再多话,按照倾城的要求,无心找来海狗肾、海马、龙涎香、天山雪莲等多味壮阳
补肾固本还原的珍稀名药,按照宫廷秘方,添加到那包春药中去,最后又取来一葫芦三十
年沉女儿红,将配制好的药物调进去,端的是异香扑鼻。
“成了,大神官春江无心苦心孤诣倾情出品,壮阳神药,哈哈——一刻千金酒!”说
着说着,无心自己都被逗乐了。
倾城接过药酒赞不绝口,忽又异想天开:“无心,我看这药酒很是不错,能不能想办
法批量生产,然后在帝都三堂摆摊大贩卖,准能赚不少钱。你想,帝都城里多少惧内君子
啊,咱们这笔买卖,准能一炮而红。”
无心笑弯了腰,顿足长叹道:“好姐姐,你到底有多少坏主意呀?”
倾城得了药酒,如获珍宝,跳上马车回了叶公馆。找来破戒那迦,让她换了一套异域
情调十足的裙装,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交代一番,郑重其事的把那瓶药酒交给那迦,这才命
她下去。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自己也换上一套洁白的儒衫,叫上小迦,手摇描金折扇,施施然
离开叶府,沿着朱雀大街漫步走向吏部衙门。
正如所料,雷因迎面走来,正打算等车回府,见到倾城,忙上前寒暄。倾城提议一同
散步,雷因不好推辞,只得同去。
两人从孔雀广场一路逛到青凤街,倾城游兴未艾,又提议到“紫气东来斋”看首饰。
雷因见天色不早,回家迟了,杜鹃夫人定又要吵闹,有心推辞,却不好扫倾城的兴,只得
硬着头皮跟进去。
倾城一逛又是大半个时辰,给小迦选了一副钻石镶嵌的乌金镯子,一个冬暖夏凉的温
玉项圈,乐得小妮子合不拢嘴。倾城劝雷因也给杜鹃夫人买些首饰,雷因却兀自苦笑不语
。俸银全由夫人把持,哪有一掷千金的豪气?
好容易等到倾城尽兴,两人出了“紫气东来斋”,远远看见一群人围成一团。
“雷兄,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倾城率先走上前去,雷因只得跟上。
只见一位异族打扮的妖娆少女盘膝坐在人群之中,鼻观口口观心,宝相庄严,任由众
人议论纷纷,兀自岿然不动。
“老兄,请教一句,那姑娘干什么哪?”倾城兴致勃勃向一位看客搭讪。
“嘿,走江湖的呗。”
“八成是卖野药。您瞧——”另一位看客接着道:
“那葫芦里头,不是大力丸就是虎骨酒。”
这时却见那女子突地站起身来,面向众人,合十行礼,口中念出一句句佛号,不紧不
慢的说出一串古怪语言。大家有如鸭子听雷,面面相觑。
倾城也故作不懂,戳戳雷因,问道:“雷兄,那姑娘说什么哪?”
雷因凝神聆听片刻,答道:“她说的是玄武古语,大概是狼山一带的方言。那姑娘自
称是玄武毒仙师高阳菩萨的门徒,是个带发苦行的比丘尼,今次来朱雀,乃是为了普渡有
缘之人,积修阴德,以求得成正果。”
“哦?在下倒要看看,她怎么个普渡法。”大步走上前去,倾城煞有介事的对那姑娘
道:“女菩萨,不知您修的是什么法门,渡的是哪方有缘人?”
那比丘尼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冲他说了一串话。
倾城装作不懂,回头看雷因。
“她说修的是‘心有灵犀法门’,渡的是‘心照不宣人’。”雷因译道。
那比丘尼也听到了,分开懵懂的看客,径自来到雷因面前,深施一礼,缓缓道:“贫
尼一路南行,走遍千山万水,会尽三教九流,却无人听得懂贫尼只言片语,领悟贫尼半句
佛法。今日幸会檀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兰因絮果,殊不可悖。
“今日一晤,便是心有灵犀一线牵,檀越于贫尼,正是心照不宣有缘人。传灯之人已
然觅得,贫尼了无遗憾矣。”这几句话,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朱雀官话。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那女尼千里奔波,正是为了在这异国他乡寻得一位通
晓梵文的有缘人。难怪自称修的是“心有灵犀法门”,渡的是“心照不宣人”了。
倾城叹道:“素问佛法玄妙无方,今日总算得见了。”说罢冲那比丘尼毕恭毕敬的鞠
躬行礼。又对雷因道:“大哥夙有仙缘,福祉深厚,真羡煞小弟了。”
雷因尚未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清醒过来,喏喏的应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比丘尼道:“檀越虽与我佛有缘,无奈常年操劳,元阳渐亏,观您面相,必定家有
悍妇克主,长此以往,恐有堕入魔道之忧啊!”
雷因开始还不觉怎地,一听到“家有悍妇”四个字,脸色登时变了。心道:这事是我
的隐私,她一个游方僧人如何知道?果真是得道的大士,远非江湖骗子之属。如此一来,
对比丘尼的话就又信了三分。
那女尼顿了顿,见他脸色渐变,又说道:“檀越之事,高阳菩萨早有预见,特令贫尼
携来佛门秘宝‘合和还阳酒’,今赠予檀越,每日房事之前服用,自有固本还元、强身健
体之效,不日平地飞升,亦未可知。”说罢,就把那个药葫芦双手奉上。
雷因一楞,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问道:“这葫芦药酒,怕要价值千金吧。”
微微一笑,比丘尼坦荡荡迎上雷因的目光,反而迫得他不敢对视。
“灵丹还阳,天材地宝,无缘千金不换;有缘分文不取。檀越,后会有期。”念罢偈
子,比丘尼飘然而去。
雷因呆呆抱着那葫芦,想到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不禁愧怍难当,面红
耳赤。
望着那女尼的背影,倾城窃笑不已。想不到破戒那迦的演技竟如此出神入化,回府后
少不得夸奖她一番。
别过倾城,雷因心事重重的回了家,少不得又被杜鹃夫人骂得狗血喷头。他早就习惯
了,也不辩解,把那葫芦藏在内室。
杜鹃夫人见了,大感好奇,问他哪来的药葫芦。雷因心想,倘若直言相告,你准又骂
我撒谎,说不定还要对人家比丘尼大吃飞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口敷衍几句,也不用
饭,径自回书房了。
杜鹃夫人见丈夫今日非比寻常,行径古怪,话里话外似有隐情,哪还坐得住,忙跑出
去找那三姑六婆之流打探消息。
雷因巧逢比丘尼之事,此时早已传扬开来,那些专好搬弄是非的婆娘,哪还闲得住?
当下添油加醋的说给她听。
杜鹃夫人听了,心里松一阵,紧一阵,百味杂陈。她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对神、佛
、菩萨很是虔诚,如今听说丈夫得遇仙缘,不由得大感嫉妒。心道:那么一个无用的骣头
,也有这等好福气,真是走了狗运!
又想:雷因倘若得道,对我也就不再着紧了,平日里对他不是很体贴,就算他日飞升
,也未必肯提携自己。不禁怃然。
又听说那女菩萨亲口斥责自己是悍妇,更加恚怒难耐,发狠的忖道:好、好,老娘是
悍妇,你雷因也休想消遥自在!想成佛?我呸!作你的春秋大梦吧!
气势汹汹回到家中,闯进书房,扠着腰大骂雷因,恨不能把雷家祖宗三代全骂遍。
雷因忍无可忍,带了公文拂袖而去,吃住在衙门,不再回家。每次与妻子斗气,他最
多也就做到这个地步。
杜鹃又闹了一阵,坐在太师椅上生闷气。不经意间瞟到那个葫芦,心中一动,浮起一
条泄恨的毒计。
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这葫芦药酒不但是丈夫修行的必需之物,更有壮阳强精的妙用。
心道:你不疼我,我也不让你安心修行,这葫芦回春酒,哼,姑奶奶先扣下啦!抱回闺房
,锁在衣箱内。
自从那日与妻子吵架,雷因搬到衙门内,每日藉酒浇愁。倾城得知,每天退堂后都去
找他,两人把酒言欢,携手同游,乐而忘忧。
雷因心情渐渐好转,自是觉得与杜鹃分居才是正确的选择,更无回府之心。
如是过了一周,杜鹃夫人坐不住了。
以前雷因含怒离家,不出三五日,总会若无其事的回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今次却
一去不复返,让她颇有些担心。有心去找,又放不下面子。孤守香闺,寂寞难耐。
一日收拾衣物,翻出那葫芦药酒,拔开塞子嗅嗅,异香扑鼻,酒气入鼻,只觉得浑身
暖融融、麻酥酥如登仙境,春心蠢蠢欲动。
暗道:“好生厉害!光是闻闻就心猿意马,若是喝了,还不定癫狂成啥样子。”杜鹃
久未与丈夫同床,那男女之事,越是思量,就越发的心痒难耐,那股邪火也越烧越烈。
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与情夫幽会一次,以慰寂寞。于是换了荆
钗布裙,抱着药酒葫芦,鬼鬼祟祟出了门。
第四章 定计捉奸
杜鹃夫人哪里知道,自家附近早有“秘蝶战士”布下天罗地网,她前脚刚出门,倾城
就得到了消息。如今万事俱备,就等古·撒罗掉入。
按照事先定下的计画,倾城去找雷因,本打算约他同往春风阁吃酒,到时想法子点破
杜鹃夫人与古·撒罗的私情。
也许是预感到祸事临头,雷因今日却不愿出游,一心想着回家。倾城也不勉强,提议
拜访雷府,顺便叨扰一杯茶水。雷因自然不能推辞,遂携手登车。
回到家中一看,人去楼空,杜鹃夫人竟不知所踪。雷因惶然失措,忙唤来丫鬟询问。
丫鬟支支吾吾,推说不知,雷因看出她有意隐瞒,大怒道:“再不说实话,就赶你回
家!”
那丫鬟乃是外乡难民遗孤,自小服侍雷氏夫妇,哪里有家可归?忙磕头求饶。雷因一
再逼问,才说道:“夫人去了某某手帕密友府上,说是晚上才回来。”
雷因哪里肯信,一拍桌子,怒叱道:“管家何在,还不把这欺瞒主子、胆大包天的贱
人赶出家门!”
那丫鬟吓得嚎啕大哭,不敢再替杜鹃遮掩,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雷因。雷因听罢,心中
凉了半截:青天白日的,她去秋水轩干什么?不用问,准是自家红杏出院墙!
若在平日,雷因尽管愤恨,毕竟不敢跟妻子翻脸,可今日这弥天家丑,倾城可都看在
眼中,若是再忍气吞声,岂非让外人笑煞?!
踌躇之时,倾城微微一笑,淡淡的道:“雷兄,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今天的事,小弟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可你,真能就这么算了?”
他都这样说了,雷因再也无退缩的余地,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少君,今天的事,
你是亲眼见了的,孰是孰非,自有计较。姓雷的被人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泥菩萨还
有三分土性,何况堂堂七尺男儿!上有天,下有地,天地之间有神明,我雷因对天发誓,
谁胆敢挖我墙脚剪我边子,当如此杯!”举起青瓷茶杯,摔了个粉碎。
“好、好、好!”倾城义愤填膺:“雷兄,挖你墙脚,就是调戏在下嫂子,我兄暂且
节哀,今天这事,小弟替你讨回公道!”
怒气冲冲来到秋水轩,雷因劈手揪住掌柜,怒骂道:
“杜鹃那贱人在哪里?”
“哟,雷吏部,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啊,把您老都给请来了。大驾光临,小女子恐慌的
紧哩。”燕三娘子满脸堆笑着走来,一横柳眉,对掌柜道:“你这蠢才,定是笨手笨脚得
罪了雷大人,还不快给姑奶奶滚开?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掌柜知机退下,倾城不动声色的关上门,偌大的门厅内就剩下他们三人。
“雷大人,您面带怒色,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是不见外,说与奴家听可好?没准儿奴
家还能略尽绵薄之力哪。”
倾城也劝道:“雷兄,三姐不是外人,再则说,秋水轩是她的地盘,咱们就坦诚相待
吧。”
雷因无法,只得把夫人不贞之事和盘托出,长叹一声,忿忿的道:“雷某无能,得此
荡妇,真乃家门不幸!若让我捉到那对奸夫淫妇,挫骨扬灰也难消心头之恨!”
燕三娘子早就跟倾城串好了戏码,当下冷笑一声,悠然道:“雷大人,这话可别说得
太满,那奸夫嘛,奴家也是晓得的,若说挫骨扬灰,嘿嘿,只怕大人您还没那份胆量!”
“天王老子我也不怕!”雷因拍案而起。
“好!有大人这句话,奴家还有什么不敢说?”燕三娘子一扬柳眉,沉声道:“那奸
夫不是别人,正是大人您的同僚,军部长官古·撒罗!”
此言一出,雷因果然色变。
倾城见状,咳嗽了两声,淡淡道:“雷兄,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旁人倒还罢了
,古·撒罗可是万万惹不起哦。”
“去他妈的!”雷因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茶几,两眼火红,目眦欲裂:“古·撒罗
算个卵?!怕他的是孙子!”说罢昂然跨出门厅。
燕三娘子与倾城相视一笑,跟了出去。
且说古·撒罗,本因公务繁忙,又听说天香君最近正在搜罗他的把柄,所以起了警惕
之心,不想再来幽会。谁知杜鹃夫人居然找到军部衙门去,害得他好生尴尬。
“这是干什么?青天白日的……”
“青天白日怎么了?人家想你嘛!哼,我算看透了,你也是个负心人!”杜鹃夫人泫
然欲泣,古·撒罗哪里还敢发火,忙把她拉到内室,好言相劝。
好不容易哄得她破涕为笑,杜鹃夫人又道:“今次我来,特地带了一件礼物。”说着
取出那葫芦药酒,把那来龙去脉,跟古·撒罗讲述了一遍。
古·撒罗本是花丛老手,风流名将,长年累月拈花惹草,留恋床笫之事,身体骨免不
了亏损。看起来身强体壮,其实虚得很,故而每每不能让情妇满意,向来深以之为憾。
杜鹃夫人投其所好,献上这回春仙酒,古·撒罗倒出半盅一品,果然神妙无方。不用
女人勾引,自己已经心猿意马,恨不能就地共赴云雨了。
杜鹃夫人看在眼里,吃吃媚笑,纤手攀上古·撒罗颈子,蛇也似的游走无所不至,撩
拨得他欲火中烧,最后一点理智也丢到了九霄云外。匆匆了结公务,换上便装,携杜鹃夫
人登上马车,来到秋水轩鬼混。
他平日里有交代,初一十五预定客房,今个恰好三月十五,不用多说,掌柜把“内院
三十二号房”钥匙送上,两人一进房,连门也顾不得闩,急不可耐的脱了衣服,行那好事
。雷因怒气冲冲来到门外时,里头正是如胶似漆、欲仙欲死的关头。
隐隐听到呻吟声,雷因怒火中烧,一脚踹开房门,不堪入目的一幕映入眼帘。
“奸夫淫妇,还不来受死!”抄起一把椅子,雷因冲上前去。
他突然闯进来,两人都大吃一惊,杜鹃夫人见是丈夫,羞窘交加,掩面尖叫。古·撒
罗也不知所措,光着身子杵在榻上,有心解释,可这种事儿有如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哪里有解释的余地?
雷因拿着椅子劈面打来,古·撒罗乃是行伍出身,身手甚是灵活,忙飞身跳开,雷因
又追,嘴里“奸夫”“淫妇”骂个不停。古·撒罗光着身子,在地上闪来闪去好生尴尬。
其他房客也得了动静,都来看热闹。
堂堂军部长官,被人逼到如此境地,面子不够丢的了。心头火起,也不再躲闪,飞起
一脚,正中雷因胸口,踢得他口吐鲜血,死活不知。
古·撒罗好整以暇的穿上衣服,向床上一觑,杜鹃夫人早已跳窗逃了,更感没趣,也
灰溜溜的走了。
直到这时,倾城才急匆匆的冲进门来,帮雷因疗伤。
古·撒罗那脚甚狠,雷因痛得五内欲裂,好在倾城医治及时,燕三娘子又取来上好的
金创药敷上,总算无大碍。
扶着雷因在雅室内歇着,燕三娘子大骂古·撒罗凶狠霸道,倾城却冷笑不语。
雷因外伤平服,心中那致命伤却无可救药,脸色惨白如纸,精神涣散,颓唐至极。倾
城见状,安慰了几句,遂道:“大哥暂且不要回家,就在小弟府上安心养伤吧。十步之内
,必有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天下好女子多了,今天的事,可大可小,就看大哥能否想
得开。”
长叹一声,雷因道:“杜鹃与我,本无情分,今日之事,已无挽回的余地。休书一封
,也就罢了。可夺妻之恨,雷某人绝不能唾面自干,定要古·撒罗付出十倍代价来偿还!
”
“好汉子!有大哥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知道火候已到,倾城正色的道:“小弟
不才,倒有一条报复古·撒罗的妙计,只要大哥肯助一臂之力,管教他身败名裂!”说罢
就将计画告知雷因。
略一沉吟,雷因缓缓道:“叶老弟,这等妙计,若非早有擘画,恐怕难以一蹴而就吧
。”
雷因如此精明,倒叫倾城微微吃了一惊,忙恳切的道:“大哥明鉴,小弟真人面前不
说假话。对付古·撒罗,小弟是早有此心了,对于大哥,也早有借助之意,令夫人出墙之
事,我也是早有耳闻的,所以今天才能轻车熟路,帮大哥捉奸成功。
“话又说回来,若非大哥夫妻失和在先,小弟又哪里有谋划的余地?就算今天令夫人
不与古·撒罗偷情,他日也必然与他人不轨!之前对大哥有所隐瞒,是小弟的不对,大哥
若要怪罪,小弟无话可说。”
倾城开诚布公,雷因反倒不好说什么。他已经与古·撒罗翻脸,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得
罪倾城。况且他素知天香君足智多谋心狠手辣,连春江飞鸿那等权倾天下的大人物都能扳
倒,因为一点枝节得罪他,实在不值。
于是强颜一笑,说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老弟的深谋远虑,万无一失,雷某无
才无能,甘愿马首是瞻。”
两人商议了一番,再无问题,正想离开秋水轩,燕三娘子却面色古怪的走进来,在倾
城耳畔窃窃私语。
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思忖良久,倾城终于叹了口气,说道:“让她进来吧。”
“兄弟,可有客人?”雷因好奇的问。
“的确,”古怪的一笑,倾城答道:“不过,并非我的客人,是大哥你的。”雷因大
感狐疑,往门口望去,只见燕三娘子搀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愁容满面,哭得梨花
带雨,可不正是杜鹃夫人?!
杜鹃夫人一进门,倾城和燕三娘子忙知机的告退,把门一关,只留他夫妻俩在里头。
燕三娘子趴着门外,隐隐有杜鹃夫人的哭声,雷因却一声不吭,片刻后,忽的听见扑
通一声,又有雷因的大吼:“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惊诧难耐,燕三娘子悄悄推开门扉,凑在些许缝隙里向内偷窥:杜鹃夫人竟然匍匐跪
倒,抱着雷因的腿苦苦哀求,泪流满面。雷因手足无措,脸色铁青,却又透着一丝不忍。
燕三娘子看在眼里,心猛地一沉,暗忖:“雷因可不是有骨气的男子汉,杜鹃夫人使
出怀柔手段,他若是一时心软……不行,我得赶走那贱人!”就想进门搅局。
“慢着——”却被倾城伸手拦住。
“三姐,你这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燕三娘子火冒三丈,“他俩这就要床头打架床尾和了,你就一点也
不急?”
“我说,算了吧。”
“算了?!难道就这么功亏一篑?”
“无所谓,再想别的法子吧……三姐放心,我总会有办法的。”
“哈呀!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燕三娘子一脸不忿,扠着腰冷笑道:“要捉奸
的是你,‘算了’的也是你,我的好弟弟哟,姐姐真不明白,你肚子里到底盘算的啥主意
!”
“三姐,我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呀!”倾城苦笑道: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杜鹃夫人转了性,现在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没那么惨!”燕三娘子自信满满的道:“只消奴家进去挑拨两句,保管棒打鸳鸯散
!”说着又要推门。
“何必呢,三姐。”倾城坚定的挡住她。
“雷大哥夫妇失和由来已久,今天要是能就此和好,也是一桩天大的美事,咱们理应
成全。”
“哟,又菩萨心肠了不是。”燕三娘子又好气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伸出水葱似的纤
纤玉指,戳着倾城的额头说:“你呀,该下狠心的节骨眼儿,怎么偏偏又打退堂鼓呢?”
倾城也不解释,赧然窘笑,眼中闪过一抹凄苦,水月的倩影,仿佛又回到了面前……
燕三娘子呆了一呆,不再多说,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了。
“吱呀——”门扉开启,犹在抽泣的杜鹃夫人踉跄的走出来。钗横发乱,两眼红肿。
燕三娘子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装作没看见。倾城有心安慰,略一犹豫,遂作罢。
待到杜鹃夫人走远,两人才联袂进屋。
“大哥,嫂子她——”
“还能怎地?覆水难收了……”雷因幽幽答道。神情怪异,非哭非笑。
第五章 祸不单行
狼狈离开秋水轩的古·撒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落入了无路可逃的罗网,一连
串早有预谋的陷阱已经埋在必经之路,秋水轩捉奸事件不过是导火索,从他回到军部衙门
那一刻起,才真正陷入了噩梦的包围。
一进衙门大院,就见一群衣衫光鲜大腹便便的家伙围在门前,与侍卫吵得不可开交。
见到古·撒罗走来,一窝蜂的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追问。大抵是“地契”、“开战”、
“募捐”之类莫名其妙的话题,听得古·撒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找来侍卫一问,说是
军需部已经和商人们签下协议,一旦北伐凯旋,乌鸦领的土地将按照每顷一个帝国金币的
超低价优先拍卖给捐款的商人。
古·撒罗勃然大怒,骂道:“仗还没打,你们这些奸商就算计着发国难财啦?好大的
狗胆!”
“大人何出此言?”有人反驳道:“当初签订募捐协定时说得好好的,怎地现在又不
算数了?难道帝国军部掌权的大人老爷都是骗子不成?”
此言一出,众商纷纷附和,吵得不可开交。
“协议?”古·撒罗冷笑道:“帝国军部签出去的募捐书,全都有‘无偿’二字,难
道你们眼睛都瞎了,看不到?”
“那帝都三堂和金记又是怎么回事?”有人质问:
“若非他们挑头,我们又怎会上这等恶当,白白损了钱财?”
有人又叫道:“还有个附加条款呢!那又怎么说?”
军部书记官找来底本,果然都有“其余附加条款与三堂、金记一律相同。”心下纳闷
,又找来三堂的契约,打开一看,果然有个附加条款:“本捐款全部无息无偿,预祝帝国
雄师旗开得胜!”众老板一过目,登时都傻了眼。
一听是“三堂”,古·撒罗立刻想到幕后老板叶倾城,心中暗凛,忙叫侍卫去找艾尔
将军,让他取来协议底本对质。
不一瞬艾尔来到衙门大堂,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各捧着齐胸高的卷宗。听了众商人
的疑问,艾尔微微一笑,找出三堂签下的协议递给古撒罗:“大人看吧。”
古·撒罗细细一看,大感纳闷:那协议书与军部签发的范本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关乎
“战后土地拍卖”的附加条款。于是交给商人们传阅,只看得人人呆若木鸡。
有人质问艾尔:“既然是无偿捐款,当初为何又要骗我们?”
“呵呵,老夫何曾骗人了?这协约,难道不是你们自愿签下的?老夫何曾改动过半个
字?”
众人哑口无言,如今想来,的确如他所说。之所以上当,都是受了三堂和金记的误导
,以为内中另有说法,到头来竟弄假成了真!
古·撒罗听出了七八分意思,晓得是商人一方理亏,刚刚在秋水轩丢了人,心情万分
烦闷,哪还耐烦跟他们多废话?一拍桌子,统统赶了出去。
众商人不肯吃这个哑巴亏,聚在衙门外不肯散去,艾尔施施然走了出来,冲他们道:
“今天这件事,错不在军部,更不在三堂,谁传出的谣言,谁就是罪魁祸首,你们去找他
讨公道,莫要聚在衙门前胡闹!当心治个聚众作乱、咆哮公堂的罪名,统统下狱坐牢!”
得他这一提醒,商人们立刻想到当初怂恿他们趁机发财的正是金记帝都本部,而传出
这假消息的,则是拍卖行老板侯师道!这仇,就要算在他们两家身上了。
不知谁率先吶喊:砸烂金记,打死侯师道!当下一呼百应,群情激动,一群人挽起袖
子,浩浩荡荡直奔金记总部。
格兰特早就得了倾城交代,约束稽查营,对商人们非但毫不干涉,还义务派人伪装成
其家中奴仆,手持板斧哨棒,打砸哄抢。也算金百万走运,外出视察商号未归,侥幸逃过
一劫。
侯师道却没那么运气,被人堵在家中,拖到街上,好一顿暴打,不消片刻就口喷鲜血
横死街头。
“嘿嘿,红线儿,看见了没?这就是奸细的下场!”
赶来看热闹的无痕月睥了侯师道的尸体一眼,若无其事的对红线儿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红线儿噤若寒蝉,俏脸红一阵白一阵,目光闪烁不定,内心的恐
惧禁不住流露出来。
“假契约事件”当中,除了愿打愿挨的“帝都三堂”,全国各大商号,几乎都饱受损
失。有钱人的社会地位与力量必然不低,吃了亏,自然不肯唾面自干,砸烂“金记”、打
杀侯师道不足以消解怒气,他们需要实质性的赔偿。
孔雀帝国联合商会紧急会议在京召开,身为会长的无痕月响应会员要求,定下了“控
诉帝国军部欺诈罪”的惊世决策,点名控告军部长官古·撒罗怠忽职守,发布、纵容假消
息,坑害百姓,要求退回全部募集的款项,并公开道歉。在帝国——乃至四神——的历史
上,民间组织控告当权政府,这是空前的壮举!民主一词,也从这一天起,真正载入了帝
国史册。
就在军部和古·撒罗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之时,艾尔将军不声不响的引咎辞职,上
书帝国元老院,要求解除“北伐军需官”,以及在“筹款委员会”内的一切职务。
当问及原因时,他三缄其口;在财政部派出的审计专员确认他没有在筹措军饷工作中
贪污一个铜板后,坦然接受了上院的辞职准许书,撇清了身子。
如此一来,名义上担任“筹款委员会”委员长一职,事实上却对募捐事宜始终毫无接
触的古·撒罗,就被推到了公众面前,成为众矢之的,被看作恶德官僚的典型。
就在同一天,稷下《新闻》报头版头条,发表雷因亲自撰写的《与古·撒罗绝交书》
,曝光了古·撒罗与杜鹃夫人偷情的丑闻,军部威信再次一落千丈。
时隔不久,下院议会召开,以无痕月为代表的“帝国联合商会”,递交了上诉书,再
次对古·撒罗及军部提出控诉。
“公民下院护民官”叶倾城受理了上诉书,弹劾古·撒罗等人的动议,在公民大会上
提出。
“护民官助理”格兰特,即席诵读了,由素有“帝国政坛第一笔”之称的雷因亲自撰
写的“古·撒罗案”调查文书——《呈下院公民代表书》。
节录如下。
“……一个背弃朋友、坑害同僚,诈骗国民,勾引有夫之妇的好色无耻之徒,值得帝
国民众信赖吗?我们能相信他在前线作战之时,保持一个帝国军人应有的尊严与高洁的坚
贞吗?
“假如奥兰多以重金美女相诱,我们可敬的军部长官古·撒罗大人,会否动心,会否
动摇呢?会否色令智昏,辜负陛下与国民的信任,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呢?
“尽管敝人很乐意对此报以乐观的态度,可是,我们千百万帝国公民能吗?他们能否
——或者说有否这个必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拿帝国的土地与财产,拿陛下的尊严与
光荣,拿社稷的安危与存亡来冒险,来赌博?
“而我们可敬的军部大人,又知否拥有足够高尚的美德与品质,值得我们做出肯定的
答案呢?再回想一下军部大人的所作所为吧,那就是前车之鉴!”
……
公民代表的情绪被煽动到了白热化,弹劾古·撒罗的动议以绝对优势通过,雷因再次
捉刀,草拟了绵里藏针、极富煽动性的《呈上院诸元老书》。
就在弹劾议案被受理后,倾城受命审计军部诸位大员财产状况。十官九贪,将军元帅
也不例外,还不是一查一个准?
连同古·撒罗本人在内,贵族派十三位与他交好的将军,被连夜抄家,搜出大批非正
当财产,金银巨万,地契、古董更是不计其数。贪污罪名无可辩白。
审计调查书呈上去后,尽管有春江飞鸿全力斡旋,却因众怒难犯,元老院终于通过议
案,弹劾古·撒罗一党。
削去古·撒罗军部长官及北伐事务中所承担的一切工作,连同党羽一并收监问斩。
弹劾书呈到陛下面前,只要御笔一挥,古·撒罗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生死关头,春江飞鸿为了保住这位得力干将,东奔西走,为之缓颊,均不得要领。
直到此时,春江飞鸿才真正明白:他已经彻底失势,非但救不了古·撒罗,假以时日
,他本人也将自身难保。
摄政陛下对古·撒罗本就没什么特别好的印象,既然臣子都说他该死,自然就是真的
该死,无需复查,命内大臣贝隆写旨定罪。
玉玺将要盖上圣旨的剎那,却有一人排众而出,代古¨B撒罗求情。群臣见状大惊,不
用别人提醒,也慌忙出列,三部长官、三司大臣,一并跪倒高呼“陛下开恩”。
端的是一呼百应,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既然有天香君代为求情,想必事出有因,朕也就不再怪罪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
难逃,古·撒罗有军功于国家,却不该居功自傲,以致天怒人怨,百姓群起攻讦。即日起
,除去古·撒罗军部卿一职,明日外调出京,屯田戍边去吧!”
退朝后,有同僚问倾城:既然彼此敌对,为何又要替古·撒罗求情?置他于死地岂非
更干脆?
倾城微微一笑,淡然道:“作为军部长官,古·撒罗是在下誓不两立的敌人;但作为
帝国军人,却永远值得在下钦佩。击败作为敌人的古·撒罗,也就够了。”
古·撒罗一案之后,军部势力全盘重整,鸽派占据了统治地位,鹰派则江河日下,仅
存部分贵族派的顽固分子,以春江飞鸿为核心,负隅顽抗。
下院用军部贪官家中抄出的钱财,象征性的补偿了受骗的商人。
惩治了古·撒罗一党,他们心中大大出了怨气,对于钱财,也就不好再做苛求。
受此案波及,“金记”在帝都的势力全军覆没。
孔雀历三月二十四日,一个下着杏花细雨的春日清晨,背负着一身的愤懑与落魄,金
百万仓皇逃离帝都城—
—这个令他折戟沉沙,一败涂地的伤心之地。
撩起帷幕,雨丝卷进车厢,洒落脸颊,金百万长长叹了口气,一腔消沉全融化在湿冷
的氤氲里。
蓦地,目光定格在大街尽头,城门外,骑着血色骏马,手持纸伞缓步迎来的白衣美少
年……
“金先生,让在下送您一程可好?”嘴角挂着真诚地微笑,倾城的出现,仿佛一缕阳
光冲破了阴霾的天幕。
握住他伸进车帷的手,金百万知道,自己的后半生将寄托在这个人的手上……
孔雀历三月二十四日,四神第一富商金百万与天香君定下盟约,在日后的“白虎解放
战争”中,“金记”的强大财力支持,无疑是“神王军”至关重要的助臂。
“老弟,别送了,我想走走。”
“好吧,雷大哥,今晚别忘了来下棋哦。”
“呵呵,一定、一定,不胜你一盘,雷某人可不甘心呢……”
道别了倾城,雷因长长呼了口气,张开口,吞下点点细雨,似乎想藉这种仪式涤荡胸
中悒郁。
尽管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尽管今生不可能忘记这个带给他无尽伤痛与羞辱,也带走了
他毕生挚情的女子,雷因知道,人生的道路,毕竟还得靠自己走下去。哪怕遍体鳞伤。
甩甩头发,雷因把杜鹃夫人的倩影驱出脑海,昂首走向家门。雨深处,家门外,一条
孤零零的影子在徘徊,迷茫的雨雾中,她的身影显得如此纤弱,如此苍白……
“杜鹃……”雷因想装作视而不见,擦肩而过的剎那,却终于抵挡不住内心奔腾涌动
的感情大潮,喊出了那个爱恨难分的名字。
“相公……”
“别哭……回家吧。”
两条身影携手消失在庭院深处。
雨,依旧下个不停。
第六章 联姻风波
剪除了古·撒罗,春江飞鸿这头齿脱爪秃的老虎,终于失去了东山再起的野心。
尽管不愿承认,可对于倾城的地位,却不得不予以正视。
军饷问题得以解决,北伐出征日也被正式确定在四月一日,倾城如愿以偿的获得了“
监军”一职,将与艾尔将军统率的先锋部队一起出征,与易水寒统领的“第二军”
会师。
出征前这一周时间,一桩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桃花运落到倾城头上,为火药
味十足的帝都朝野,平添了一出轻松的喜剧。
“哈哈,雷老弟,好久不见啦——你可好啊?”
“噢—呵呵呵——原来是文大哥呀!今个怎么得闲,来找兄弟叙旧?”
“哪里哪里,雷老弟,今天为兄到此,乃是有要事相商……”
“嗯嗯,难不成是飞鸿王爷想嫁女儿,让您老哥来说媒?哈哈哈……”
“老弟算说对了,文某人正是来说媒的!”
“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雷烽目瞪口呆。
“说——说媒?!”
“然也。”文正英抖开折扇,好整以暇的迎上雷烽不敢置信的目光。
“……你老哥没喝多吧?叶公馆里好男人倒不少,贵王府可有花姑娘可嫁?”
“呵呵,不劳老弟担心,王爷膝下一女,年方双十,尚未嫁人,端的是花容月貌,德
才兼备,今愿与贵主叶少君结为秦晋之好,成就一段人间佳话,岂不美哉?”
……
复述了文正英的话后,雷烽下了结论:“老大,这是红鸾星动,桃花运当头,天大的
好事!只要娶了郡主娘娘,春江飞鸿就是你的泰山大人,贵族、学宫两大派系合而为一,
帝国江山差不多就改姓叶……”
“小雷别胡闹!”柯蓝没好气儿地插道:“春江飞鸿是老奸贼,她女儿就是小贱人,
叶子老大怎会看得上?”
“嘿嘿,你懂什么?娶个女人,就能得到贵族一派支持,天下间哪有这等美事?就算
春江飞鸿的女儿是头母猪,这笔买卖也大大划得来。”
“我们想得到联姻可以拉拢贵族派,春江飞鸿何尝想不到靠女儿来做外交?万一反被
他们父女暗算,岂非得不偿失?再则说,你可别忘了凤凰城的水月姨,人家那才是海誓山
盟的正室夫人呢!”
“怎么越说越不象话了?”倾城啼笑皆非:“先莫谈婚论嫁,咱们得弄清楚,春江飞
鸿什么时候冒出个女儿来?据我所知,除了流云将军春江冷,他该再无子嗣。”
“噢,这我问过文正英。”雷烽接过话茬:“他说那位郡主娘娘,先天不足,自幼多
病,从小就寄养在乡下乳母家,最近才接回帝都。”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琢磨着,这
里头肯定有问题。如果说那位郡主不是假货,至少也是私生子之流——堂堂一介帝国郡主
,金枝玉叶,哪有寄养在乡下,十几年来不闻不问的道理?”
“老雷这话有理,”龙之介沉声道:“依我看,这位‘郡主’娘娘十有八九来路不正
,假货倒还罢了,就怕她图谋不轨,万一是刺客乔装,叶子岂非惹祸上身?还是回绝了吧
。”
“我也正有此意。”倾城拿定主意:“切莫说那郡主来得莫名其妙,就算真是春江飞
鸿的女儿,也休想进我家门!若是与春江飞鸿同流合污,宇明公九泉之下焉能瞑目?!
“老雷,文正英不是要请我赴宴,商量订婚事宜吗?我就给他来个‘匈奴未灭,何以
为家’,嘿嘿,假如他不介意另招女婿,我可以推荐阿介或者小月入赘。”
马车减速,终于停下。
“主人,王府到。”马夫阿淳提醒道。
倾城和雷烽鱼贯下车,商量着婉拒的辞令,不紧不慢的走向飞鸿王府。走近之后,不
由得面面相觑。只见王府朱门大开,一群家丁模样的人进进出出,个个一脸愁容,另有武
思勉引着一队近卫军,将王府门前的街市围了个水泄不通,正在盘查过往行人。一遇到年
轻夫妇打扮的男女,不由分说,立刻扣押。
王府内院更是一团乱,仆妇丫鬟四下奔走,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一团纷乱之中
,倾城和雷烽连袂进了王府,远远看到“叫嚣呼东西”的文正英,忙迎着上前,扯住他询
问究竟。
“别提了!”文正英哭丧着脸答道:“我们家郡主娘娘……她……她昨晚上跟人私奔
了!”
两人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听了文正英得解释,这才大致了解状况。
原来那郡主娘娘也是个烈性子的女孩,一听说飞鸿君王要把她嫁给倾城,立刻哭得死
去活来,自称早有了心上人,已经私订了终身,一个是非君不嫁,另一个是非卿不娶,如
今横出了这场祸端,怎不叫姑娘伤痛欲绝?
有心抗婚,春江飞鸿哪肯答应?他就靠女儿这步棋,图谋与倾城和解,伺机东山再起
哩!当下把女儿斥责了一通,关在闺房里不准离家半步,又叮咛丫鬟仆妇小心看守。
本以为万无一失,就等今晚倾城赴宴,谈订婚之事,谁料郡主娘娘也忒神通广大,竟
然打昏送饭的侍女,剥下衣裳,乔装改扮,悄悄溜出王府。等到家人发现,早已逃得踪影
皆无。春江飞鸿立刻下令搜捕,人海茫茫,一时间哪里找得到?真急煞人了。
“郡主殿下的意中人是谁?住在何处?可曾派人去找过?”倾城问道。
“这……”文正英苦笑一声,答道:“说来也真奇怪,王爷不知问过多少次,红线郡
主始终不肯透漏那人的底细……”
“红线郡主?!”倾城、雷烽齐声惊呼,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疑之色。
“红线儿……难道是——”
雷烽正待追问文正英,倾城却突地拉了他袖子一下,抢道:“老雷!人家已经够忙了
,咱们少添乱子。”说罢横了雷烽一眼。
雷烽心领神会,打了个哈哈,不再多言。告辞文正英后,倾城顾不得拜见“未来的岳
父大人”,拉着雷烽,急匆匆的离开王府。
一路无话。
回到叶公馆后,倾城先吩咐阿淳去找无痕月,和雷烽一道进了后院会客的花厅。品着
小迦巧手泡制的香茶,倾城瞑目沉思,雷烽却焦躁不安,在厅里踱来踱去。
“叶子,红线儿就是春江飞鸿的女儿,准不会错!”
“啊?”
“还记得当初红线儿是怎么进入三堂的吗?她自称来自乡下,进京寻亲,父母双亡,
可又聪明伶俐,知书达礼,你说,这合情理?”
“嗯。”
“依我看,准是她编造出来骗人的!该死的,小月那蠢才,居然还拿她当心腹……”
歇了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雷烽又推理道:“还记得当初创建下院的时
候?武思勉本已安排好刺杀雷因,可莫名其妙的,不知为何又撤销了计画,当时我们都猜
测三堂内部有奸细,因为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只得不了了之。嘿嘿,这事,别人也许忘了
,哥哥我可一直记着呢!”
“哦。”
“喂!你别总是‘嗯’、‘哦’、‘啊’行不行?假如红线儿真是春江飞鸿的女儿,
小月可就危险了!”
“危险?何来危险?”倾城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如果红线儿是郡主,侯师道口中那位‘非卿不娶的意中人’,除了咱们家小月还能
是谁?有驸马爷可做,放爆竹庆祝还来不及哩。”
“扯淡!”雷烽急得直跺脚,“真要如此,小月驸马作不成,奸夫才真的跑不掉呢!
春江飞鸿肯赔上女儿花大本钱拉拢的人,是你天香君叶倾城,不是他岳无痕大老板!如今
戏台子都搭好了,就等开锣唱这出《昭君出塞》,这可好——旦角儿跟人跑了!春江飞鸿
要是逮住小月,还不活活剥他的皮!”
“他敢?!”倾城一扬眉,星眸杀机闪动。“春江飞鸿敢动小月一根寒毛,在下要他
全家陪葬!”
那杀气落在雷烽眼里,不由得为之一凛,打个了冷战,忿忿的问:“难道春江飞鸿就
任由女儿跟人私奔?”
“老雷呀,春江飞鸿现在是盲人瞎马的乱忙活,短时间内,不可能怀疑到小月身上。
”接过小迦再次斟满的热茶,倾城徐徐道:“如今最可虑的,不是王府,而是红线郡主本
人。”
“她,一个小姑娘能怎么着?”
“嗯,别小看了红线儿那丫头——我是说假如她真的是红线郡主。”倾城接着道:“
若是女人真要下决心做出点什么事,那可就不能用常理来揣度,总而言之,假如小月不肯
挺起腰板来娶她进门儿,现在的日子,恐怕真就不好过呢。”
正说着话,阿淳回来了。
“主人,岳爷说了,身子不大舒服,今晚不能来拜见您。他还让我把本月份三堂的帐
目带过来,请您过目。”
放下厚厚的帐本,阿淳躬身退下。
雷烽目瞪口呆,喃喃道:“病了?该不是让人给阉了吧……”
倾城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小月想当驸马,怕要拿三堂做聘礼才成。”
“休想!这小贱人——”
“站住!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救小月呗。”
“你先歇着吧!听我的,稍安勿躁。”
“怎么呢?”雷烽只得又坐下,狐疑的问。
“哼,红线儿混在咱们的系统里,一直谨小慎微,从没惹人怀疑,能做到今天这一步
,城府之深,可想而知啊。既然她敢胁持小月,想必早已留好了后路。”
“那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啊!难道就让小月任那小娘们折腾?”
“我可没这么说。我倒要问问你,假如红线儿胁持了小月,用他来威胁咱们,你能怎
么办?”
雷烽哑口无言,半晌后才有气无力的骂道:“靠!我怎么就没带来支狙击步枪呢!”
“所以说啊,咱们现在万万急躁不得。咱们知道红线儿是敌人,红线儿却对此一无所
知,不加防备,这就是咱们的优势。”翻看着那迭帐本,倾城又说:“而且,小月也不是
酒囊饭袋,既然阿淳还能见着他的面,说明最起码身体还自由,不敢开口求救,写信总该
不成问题……”
“你是说,小月把求救信夹在帐本里?”雷烽立刻反应过来,帮着倾城翻弄帐本。
两人把帐本细细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信函;雷烽连夹缝也检查过,仍没找到一个
字暗示被困。
沮丧的丢开帐本,雷烽对倾城的推测产生了怀疑,武力营救无痕月的冲动则再次膨胀
起来,就在这时,倾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老雷快看,果然有问题!”
忙凑到倾城身旁,雷烽把那页帐目反复看了几遍,却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看这里——”
“‘三月二十三日,购入《华夏古文字典》十本整,合计铜币九十五枚’——怎么了
?没问题啊。”雷烽百思不得其解。
“再仔细看看,华夏古文中,数字九十五的谐音是什么?”
“九十五,九十五……”雷烽喃喃嘟囔着华夏古语,“九十五——就是我?不,没道
理啊——我知道了!”猛一跺脚,雷烽惊道:“‘九五’的谐音就是‘救吾’嘛!”
“嗯,就是这样。”倾城仍很沉得住气,接着说道:
“还有,你看这一页的开销表,玄武檀香一盒一百一十二铜币;芸香一箱却要九百二
十一铜币!上品檀香从玄武走私到帝国,价格绝不止一百一十二铜币;而今年全国芸香大
丰收,能卖到九百二十一铜币这种天价?还有这里……”倾城逐一指正,这一页竟有十处
帐目错误。
“无痕月为人精明,不可能犯这等荒唐错误,何况又是十处?还有,你发现没有,这
些出错的物品,都不在三堂经营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哪怕红线儿如何精通业务,若是不
亲自购买这些东西,也不可能看出纰漏。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小月玩了这手暗渡陈仓,实
在聪明得很。”
“‘救吾’足以说明他被困的事实,这些错误的数字,又代表了什么意义呢?”雷烽
自言自语,好半晌才恍然大悟:“难道是某种密码?!”
“然也!”倾城一拍桌子,朗声道:“小迦,去我书房,拿本《华夏古文字典》来!
”全朱雀也没多少人读得懂华夏古文,昆仑出身的倾城和雷烽不消说,无痕月为了与昆仑
沿海诸邦交易,才不得不学习这种生僻文字,故而书房案头总是摆着一本字典,也曾批量
购入,督促分堂主管学习。
红线儿本人不通华夏语,看不出其中奥妙,果然让无痕月偷了空子,得以向倾城通风
报信。
两人翻开字典,把那十个错误的帐目当成页码,逐一在字典中寻求信息,等那十个字
被挑拣出来,雷烽把它们排在一起,不由目瞪口呆。
十个华夏古文,竟然组合成了两句古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推开字典,倾城哈哈大笑,面上阴霾一扫而光。雷烽问他为什么笑,倾城答道:“因
为放心。”
无痕月身陷虎口,倾城为何反而放心?雷烽不明白。
倾城笑而不答,反问雷烽:“你说小月让我们看这句古诗,到底有何用意?”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大概是说,他被囚禁之事,别有隐情吧?或许有另外
一个意思,就是说,这本帐本里头,另有奥秘。”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两种涵义都有。”
“就因为这‘放心’?”
“呵呵,老雷,小月要是当真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事态要是当真危急,他还有心思跟
我们凑古诗打哑谜?直接用那密码告诉我们自己被困不就结了,何必多此一举?由此可见
,咱们的郡主娘娘,可没亏待小月哩。”
雷烽听了,也笑得肠子打结,心情为之一松。
“现在我们看看,这帐本里头,究竟还有什么‘真意’。”
两人把那帐本又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没有发现什么秘密,雷烽想起古书上记载的隐
形文字,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叫小迦送来一盆清水,掺进少许金创药水,用毛笔蘸了,一
层层的涂在帐本上。
金创药水含有碘成分,一涂上帐本,果然有几页背面现出淡淡的蓝色字迹。原来那字
竟是用米汤写就,一风干后就看不见了。
倾城读了无痕月的隐形信,这才晓得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正如他和雷烽猜测的那样,红线儿姑娘果然是春江飞鸿的私生女,也就是即将与倾城
订婚的红线郡主了。
他们所不可能猜到的是,那红线郡主的母亲,竟然也是一位大大有名的人物:乌鸦领
总督奥兰多的正室——青雀夫人!
对于青雀夫人的大名,倾城已经听说不止一次了。
她是乌鸦领干达婆族的公主,本名梅·干达婆,乃是乌鸦领——甚至全朱雀——艳名
远播的美人儿。想当年也是位风华绝代的人物,在玄武、朱雀诸国的王公大臣才子名流之
中交游广阔,传出了不少风流韵事。
当初乌鸦领、凤凰城、玄武夫瑞游牧联盟三方联军,意图进犯帝国,倾城曾出使乌鸦
领,与青雀夫人有一面之缘,并靠着她的助力,成功挑拨起联军的矛盾,侵略帝国之事最
后不得不作罢。故而对这位美丽、优雅的少妇,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内心之中,也颇
有几分仰慕。
青雀夫人如今年过三旬,尚有如此魅力,十八年前与春江飞鸿相逢之时,不过二八年
华,宛若含苞待放的奇葩,自然更加艳光照人。也难怪春江飞鸿老牛吃嫩草,借着戍边的
机会,苦苦追求,终于感动佳人,得偿夙愿。
两人正好得如胶似漆,不料一纸调令下达,春江飞鸿引军征西,迎击白虎入侵大军。
离别之日,少不得定下了海誓山盟。
十年征战解甲归来,昔日的小公主早已做了他人之妇,梅·干达婆成了青雀夫人。
海枯石烂天荒地老都做不得准,一夕恩情,露水姻缘,如今早已烟消云散,徒留一腔
怅然。
春江飞鸿从此再没见过她,渐渐也就淡漠了那段感情,投身到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中
。直到八年前,一个小姑娘带着青雀夫人的亲笔信找上门来,自称春江飞鸿的女儿,面貌
依稀有当年梅·干达婆的影子。
春江飞鸿读罢那信,不禁仰天长叹,往日情怀涌上心头,几欲落泪。原来两人分手之
时,青雀夫人已胎珠暗结,十月之后,产下一女,因是未婚先孕,恐人得知,只好寄养在
一位族叔家中,谎称作是拣来的弃婴。
信中又说,春江飞鸿是她第一个男人,按族里的规矩,不管两人感情如何,都必须替
他守节十年。
十年之内若能再续前缘,自当结为连理,若是良人负心,任那十年韶华付之东流,女
人自可改嫁他人,与之恩断义绝,此生不共戴天!如若再见,必亲手杀之!
最后又写道:郎心似流水,妾意如落英;一朝成陌路,恩怨未曾清;相逢三尺剑,何
必旧日情!一朝鸳鸯梦碎,十载望夫石冷;昔年轻掷三生缘;今朝还君一娉婷!
那小姑娘,就是还给他的“一娉婷”了。
问她名字,答曰:红线儿。再问姓什么,却说不知。
春江飞鸿不禁怃然。
当时王府正室夫人尚在,不好留红线儿在京,只好暂且寄养在乡下,等到成年之后,
再想办法公开父女关系。
直到三年前,王妃薨了,才接她回来。没等着公开身分,又赶上女帝驾崩,帝国上下
一派动乱。
春江飞鸿忙于争权夺利,哪里有心思管女儿,只得又拖了下来。
直到现在,想着用美人计拉拢倾城了,才想到利用红线儿,替她正名。
红线儿性情看似柔顺,其实刚烈,对春江飞鸿对母亲始乱终弃早就诸多不满,来到帝
都以后,也照顾得不甚周到,父女之间极少沟通。
后来让她打入三堂内部,充当奸细,也没有父女之情,纯粹当成棋子利用。现在又想
让她效法昭君,嫁给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天香君,实在忍无可忍,不惜与之翻脸,也不肯
服从这等霸道的安排。
当然,红线儿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论势力论才华,倾城都无话可说,若论相貌,更是
堪称美不胜收,可世上女子,并非都是爱俏之人,红线儿佩服倾城不假,感情上却没有丝
毫暧昧,反倒是对自己的老板无痕月,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日子一久,竟情难自禁,幸
喜平素谨小慎微,不曾露出马脚,可心里总横着一根刺:万一东窗事发,身分暴露,怎还
有脸见他?对自己间谍的身分,也越发憎恶。
前日与无痕月连袂逛街,看到侯师道被人活活打杀,听无痕月的话,隐隐有指桑骂槐
之意,一颗心不禁突突跳个不停,怀疑身分已被揭穿,人家不挑明,也许是要自己知难而
退吧。
惶惶然回到王府,本打算向父亲辞去细作的工作,不想再起祸端,不料父亲竟要她嫁
给倾城,充当政治工具。
新仇又添旧怨,线儿气得欲哭无泪,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
春江飞鸿又丝毫不懂体恤女儿,竟也大发脾气,狠狠骂了她一通,还把她关起来,不
准外出。红线儿又气又委屈,暗咬银牙,发誓再也不认他这个爹!
然而自幼孤苦,素无依靠,生母远在乌鸦领,又早已改嫁他人,多年不问不闻,情分
早短,若是前去投靠,寄人篱下,日子定也不好过。
空自活了十八年,想这天下之大,竟无自己立足之地,不禁心灰意冷,两行清泪断线
珠子般潸然落下,恨不能一死了之。
左思右想,只有去找无痕月了。
想来可笑,到头来竟是站在敌对立场的三堂,反而在自己心目中占据了远比家更重要
的地位,如今走投无路,也顾不上矜持,拚死一搏罢了。
于是趁丫鬟来送饭,用镇纸将之打昏,对换了衣服,提心吊胆的溜出闺房,无惊无险
的逃出王府,一摸荷包,竟然忘记带钱,只得徒步走到三堂总部,累得香汗淋淋,也顾不
得那么多,径自去书房找无痕月摊牌。
无痕月目瞪口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思忖良久,才问道:“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
“反正天香君我决计不嫁,王府也万万不能回去了……”凄然一笑,红线儿摇摇头,
淡然道:“大不了自谋生路,反正这么些年,也没人管过我。”鼻子一酸,忙扭过头去。
“别说了!哪儿也别去,就留在我这儿!”无痕月霍的站起身来,斩钉截铁的道:“
叶老大不是不讲理的人,联姻的事儿不需多虑,至于飞鸿老儿……噢……至于你爹那头,
更加不用担心,有叶府罩着你,怕他何来?”
“可是……”
“红线儿!”
无痕月扳过她的香肩,在那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深深印下一吻。
“你——”
略一挣扎,红线儿旋即迷失在无可抵御的热情里,心灵城堡最后的屏蔽也被他冲破了
。
气喘吁吁的推开无痕月,红线儿捂着小脸儿羞得无地自容,无痕月却蹙起眉头,扶着
藤椅剧烈咳嗽起来,满脸痛苦之色。
红线儿顾不得矜持,忙帮他捶背顺气,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光景,剧烈的咳嗽才平息下
来。
无痕月摊开手掌,那咳出的血丝中,分明夹杂了一抹诡异的墨绿。
第七章 喜结良缘
缓缓抬起头来,无痕月脸色异常难看,望向红线儿的目光中,也搀杂了迷惑与悲伤。
最初的羞愧,很快转化为孤注一掷的勇气,红线儿的脸色一冷,毅然迎上无痕月饱含
诘责的眼神,干巴巴的道:“没错,是我下的毒。掺在烟叶里的‘五毒蛊’,半年前就开
始了……”
无痕月的目光渐转锋利,红线儿不敢对视,垂下螓首,嗫嚅的说:“其实,你早有发
现,可是一直没当回事。现在……蛊毒已经深入骨髓……只要你什么都听我的,就一辈子
都不会发作。”好不容易说完,自己就羞耻得快哭出来了。
“我是那么的信任你!”无痕月非哭非笑,表情复杂至极。
回想起来,的确曾经多次抱怨烟味不正,可在红线儿一力遮掩下,总是没能追查到底
,终于酿成大祸。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红线儿再次呜咽起来:“我也不想啊!他是
我爹,我只能选择伤害你……”
苦笑一声,无痕月冷哂道:“你爹好福气,可真养了个孝顺女儿!”
“别说了!”红线儿恼羞成怒,扬起带泪的俏脸,冷冷道:“如今我们只有一条可走
——我要你立刻带着帝都三堂的全部资产,投奔飞鸿王府!”
无痕月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怀疑自己是在作梦。
鼓足勇气,红线儿故意漠视他的眼神,接着说道:“三堂的庞大财力支持,正是天香
君发迹的基础,只要断了这条财脉,学宫派的气焰维持不了太久;若是你弃暗投明,报效
王爷千岁,一生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且……我也……”脸一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个弃暗投明!”无痕月仰天长笑,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红线儿又羞又气,恨恨的道:“笑吧笑吧!咱们是一根绳儿上的蚱蜢,我死了,你也
休想有好日子过!你不识抬举,将来可别后悔!”
于是把无痕月锁在书房,对外谎称患病,仆妇侍从一概不准靠近。一日三餐亲自送来
,寸步不离,服侍得无微不至,使尽了水磨工夫,试图说服无痕月回心转意。
无痕月中了蛊毒,性命操在红线儿手中,只得受她箝制,伪称考虑,昼夜苦思脱困之
计,皇天不负有心人,凑巧案上有本古文字典,终于让他想到了那“华夏古文字典”的传
信之法,让倾城等人及时得知了他的处境。
看完隐形信,倾城和雷烽合计了一下,也来个照葫芦画瓢,将那十个错误的帐目逐一
修改——当然,也是别有用意。
弄妥之后,倾城又让阿淳火速前往医宫,去找无心,讨来“五毒蛊”解药。小迦取来
清水,把那包药粉溶解,用一枝干净的小刷子,蘸了药水,一层层细细刷在帐本上。
草纸吸水性强,又略微呈黄色,吸饱了药水后晾干,看不出曾做过手脚,还把已经显
现的隐形文字遮住了。一切准备妥当后,倾城又让阿淳把帐本送回三堂,交还无痕月。
又找来破戒那迦,让她带了降魔军秘蝶组高手,埋伏在三堂总部外,随时跟踪红线儿
和无痕月,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报告。
最后写了一封请柬,让雷烽送到王府,务必亲自交给春江飞鸿。
分派完后,倾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就这样啦。你们去忙,我去睡觉,没
意见?”
“嗯,不说话?那就是没意见了。”牵着小迦的手,倾城悠哉的回了卧室,雷烽等人
面面相觑,大叫命苦,各自跑腿儿去也。
且说阿淳,带着帐本飞马来到三堂总部,红线儿见了他便说:“我家少爷重病未愈,
不便见客。”
阿淳早得了倾城吩咐,当下憨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岳爷儿病了,帐本就交给姐
姐也要得。”于是呈上帐本,躬身告辞。
红线儿送客回来,仔细翻阅帐本,见并无可疑之处,便放心的交给无痕月签字。
无痕月略一查看,立刻发现倾城动了手脚,便故意喊饿,要红线儿去煮面,一起吃夜
宵。
“知道啦,我的少爷,一会儿要喝一会儿要吃,你可真难伺候。”嘴上抱怨着,红线
儿喜孜孜的去准备了。
无痕月关好门,立刻把那帐本翻到有《华夏古文字典》的那页帐目,立刻抄下修改后
的数字,翻开案头字典查核,竟然也得出两句古诗。
“书中自有万灵药,漏夜偕美赴桃源。”
乍看起来,这两句话风马牛不相及,摆在一起,根本毫无道理。前一句大概是说,帐
本里头藏有解毒药,至于后一句话,无痕月猜是倾城给他指出的行动方案。
漏夜偕美赴桃源。大概就是让他今晚诓出红线儿,一起去一处名为“桃源”的所在吧
!可印象中,并没有与“桃源”二字有关的地方,到底要他去哪里呢?
时间紧迫,不及多想,立刻取来一盏大杯,把那帐本丢进去浸泡,等到水色微微泛黄
,才取出帐本,把药水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冷流从咽喉延伸到五脏六腑,精神为之一振
,肺部的刺痛感也渐渐褪去。凝神提气,惊喜的发现,一身功力已经恢复了八成,五毒蛊
已然化解。
心中大定,暗道:如今解除了桎梏,红线儿那妮子再也奈何不了我了!悒郁一扫而光
,恨不能仰天长啸,以抒满怀兴奋之情。
不一瞬,红线儿提着食盒回来,两碗龙须面热辣辣香喷喷,一壶桂花陈酿,几碟下酒
小菜也色味俱佳。无痕月解了蛊毒,心情大好,美美饱餐了一顿。席间也一反常态,与红
线儿谈笑风生,十二分的亲昵。红线儿还当他回心转意,更是笑靥生辉,芳心大悦,斟酒
挟菜,俨然以小妻子自居。
酒足饭饱后,无痕月又想到了“漏夜偕美赴桃源”,心道:天色已经不早,这就出门
碰碰运气吧。管他桃源不桃源,先把红线儿拐到手再说!
于是扳起面孔,正色的对红线儿说:“我考虑了很久,决定按照你的意思办,把三堂
交割给王府。”
“真的?我不是作梦吧?!”红线儿杏眼瞪得溜圆。
“事到如今,我还骗你作啥?”叹了口气,无痕月慨然道:“如此一来,我是对不住
天香君了,可为了你,也只得出此下策。”
“少爷……”红线儿激动得难以自持,一下子扑到无痕月怀里,呜咽道:“你对我真
好……全天下……只有你对我好,红线儿愿三生三世做牛做马伺候少爷……”
哈哈一笑,无痕月拍拍她的香肩,柔声道:“当牛做马又何必?你家少爷富甲天下,
还缺牛马吗?红线儿,想报答我,就当好岳少奶奶吧!”
红线儿喜翻了心,抬起头来,含情脉脉望着无痕月,娇滴滴的唤道:“相公,好相公
……”
无痕月又说:“得罪了天香君,帝都城咱们是待不下去了。今晚我要送你去个安全、
隐蔽的所在,然后再去跟你爹谈条件。”
“何必多此一举,一起回王府不成吗?”红线儿不解的问。
“傻丫头,当然不行!”无痕月解释道:“你爹想招的女婿是权倾朝野的天香君,不
是少爷我!我们若是一起进了王府,好比那羊入虎口,你爹会容忍我坏他的好事?还不把
我给灭口!至于你,恐怕免不了重披嫁衣,充当学宫、贵族两派暂且媾和的牺牲品罢了!
”
一席话说得红线儿花容失色,忙追问:“那……那可如何是好啊!”
“事到如今,只有跟你爹讲条件了。”无痕月徐徐道:“三堂的产业和你这个女儿,
都是我们对付你爹的筹码,他同意你我之事便罢,若是不同意,我再带着你远走高飞也不
迟。”略一犹豫,又说:“就怕……就怕你舍不得郡主娘娘的地位。”
“相公,怎么还说这种话?!”红线儿不依的跺脚发嗔:“只要跟你在一起儿,休说
区区郡主,便是公主、皇后我也不肯呢!”说罢嫣然一笑,“人家都听你的了,咱们快些
走吧。”
两人携手来到天井,吩咐家人备车,无痕月先搀红线儿登车,自己刚刚踏上一只脚,
忽见那车夫扭过头来,冲他龇牙一笑:“爷儿,是去桃源吗?”竟是叶府马夫阿淳!
无痕月这才知道倾城早有安排,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心神大定。
马车扬尘而去,黑漆漆的夜色中冒出一群妖魔般的人影,在龙女破戒那迦的率领下,
脚踏神风,护送着马车出了城。
无痕月和红线儿离开三堂的同时,叶府迎来了一位气急败坏的访客。
怒气冲冲,向倾城追问女儿下落的正是帝国左相、兵马大元帅飞鸿郡王。
“王爷请用茶……”
“少来这套!”春江飞鸿一拍桌子,怒叱道:“红线儿在哪儿,还不快快交还老夫?
!光天化日之下胁持弱质女流,嘿,柯宇明就是教给你这招流氓手段吗?”
听了“柯宇明”这三字,倾城脸色一寒,星眸中杀气隐现。
“王爷,有句老话叫做‘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事到如今,你若再一味的不知轻重,
大放厥词,在下恐怕会很为难呢。”
“你——”
“我很好。红线郡主也很好。郡主的意中人也很好。只要王爷别再强人所难,大家的
日子,都会过得很好。”
“他们……”
“他们在一个很秘密的所在,王爷就算尽发天下兵马,也是找不到的。”
“我……”
“你不需要再插手。王爷欲招不佞为婿,在下受宠若惊,不胜感激。奈何郡主千岁另
有所爱,这件事也就勉强不得了。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择偶乃是人生头等大事,
王爷何必插进一脚,诸多干涉呢?就让他们好生去吧。”
“砰!”茶杯摔了个粉碎!
“我不答应!红线儿是我亲生女儿,我不准她跟野小子私奔!这……简直欺人太甚。
”春江飞鸿气得面皮发青。
微微一哂,倾城打了个响指,小迦娉娉婷婷的走进书房,将一迭文书摆在茶几上。春
江飞鸿凑眼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汗如雨下。
头一张是刚刚付印的稷下《新闻》,头版头条赫然登着如下消息。
“孽海浮沉:十年情债一朝得雪,豆蔻民女竟是侯门千金!!”
接下来作者以知情人的口吻,追思十年前春江飞鸿与青雀夫人那段情史,一顶始乱终
弃的大帽子扣在了他头上;又揭发了私生女的秘辛,并以此推断,两人藕断丝连旧情未断
;最后又理所当然的提出了一个疑问:即将誓师远征的北伐大军,到头来竟成了再续前缘
的仪仗队,情夫领军攻打情妇,这场战争,帝国到底扮演了怎样可笑可耻的角色?帝国军
人,又该如何自处呢?帝国公民,可以信任这样一位元帅大人吗?请拭目以待。
读罢这则新闻,春江飞鸿倒吸了口冷气,险些晕倒。
此事一旦曝光,必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万一上下两院就此发起“不信任案”投
票,非但女儿找不回来,自己这兵马大元帅的地位也保不住了。
“王爷切莫惊慌,这不过是底本罢了,正式报纸要等明早才发行。”
“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倾城把一纸契约推到春江飞鸿面前。
“只要王爷肯签字,这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春江飞鸿打眼一看——竟是份解除父女关系的文书。
担保人的名款下,已经添好了“叶倾城”三字。
当无痕月将文书送到红线儿手中时,她已经在“大罗天山庄”——这处世外桃源——
中度过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三天。期间几次想逃走,全被破戒那迦和秘蝶组的战士挡
住,只得乖乖回去。等无痕月回来时,她已经望穿一双秋水了。
“我跟你爹谈了三天,最后就得到这么一纸文书。”
无痕月忿忿的道。
读罢那文书,红线儿反而放下心来,冷笑道:“这样最好不过了,谁还希罕一个有名
无实的爹?哼,这一天,我可等了很久了。”当下在文书上签了字,喜孜孜的问无痕月:
“现在谁也不能拆散我们了,相公,你高兴吗?”
望着伊人欲语还休的秋波,无痕月心跳如擂鼓,手一抖,那文书软软的落在地上。月
光给宁谧的大罗山庄蒙上喜气洋洋的白晕,正是婚纱的颜色。
无痕月与红线儿在大罗山庄秘密结婚,一周之后,小夫妻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这处避难
桃源,携手回到帝都城,重新操起三堂的产业。一开始,倾城、龙之介登门道喜,红线儿
还有几分尴尬,后来见大家对她并无隔膜之意,便也解开心结,不再拘束。
至于飞鸿王府,知情人本就极少,再加上春江飞鸿特别警告,就算见面,也都装聋作
哑假装不认识。
新婚燕尔,小夫妻如胶似漆,幸福冲淡了往日的不快,那场联姻风波早已埋葬在记忆
深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雷烽,曾对倾城的态度大为不解。
“既然春江飞鸿已经不再追问女儿下落,为什么非得逼迫他写下脱离关系的契约?借
机拉拢他不是更有利?”
“你以为,我会容忍春江飞鸿活下去?”唇角一挑,冷冽而优美的微笑在他面前绽放
。“别忘了宇明公的仇……”
尽管未来不可预料,倾城却如同所有伟大的枭雄那样,站在时代最前沿,冷静的描绘
着历史的轨迹。
第八章 塞北狼烟
孔雀历一百二十二年三月末,百经波折,帝国与凤凰城最终达成联军作战的合约,第
一军誓师出征,“北伐战争”揭开帷幕。
帝国与凤凰城大张旗鼓谋划北伐,乌鸦领方面早已得到消息。据斥候探报,奥兰多连
月来调动兵马,加强戒备,并把视为左膀右臂的两个儿子——李华、莫里森分别派往与帝
国、凤凰城接壤的重镇黑风城、石门堡,派遣重军把守。自己则督军坐镇首府苍翼城,征
兵囤粮,调教将官,厉兵秣马,时刻备战。
乌鸦领方面军力:正规军原本不足五万,奥兰多提督于乌鸦领二十年来,屡屡增兵,
现已超过十万。
此外还有干达婆族部队:地处蛮荒,境内遍布雨林,多毒蛇猛兽,干达婆人全族皆兵
,擅使淬毒弯刀,精通丛林作战,能够立即投入作战的族人也不下十万。
干达婆人本是玄武部族,昔日躲避战乱全族迁入朱雀,背井离乡两百多年,容貌已经
与玄武人有了很大差别,但有两项本族特有的本领却一直保留下来。一是对音乐的热爱与
精通,二是超强的游击战能力。
干达婆人的耳朵特别灵敏,可以分辨出常人不可能感觉到的声波,同时他们的嗓子也
非同寻常,能像蝙蝠一样发射超声波。
这两桩本领合起来,就使他们拥有了超强的远程通信能力,特别是在丛林中捕猎时,
就靠这种手段召唤同伴围杀猛兽。
此外,干达婆人天生就是夜视眼,这就使他们具备了无与伦比的夜间作战能力。
但有利亦有弊,也因为他们的夜视眼,干达婆人异常憎恶阳光,除非迫不得已,极少
走出阴暗的丛林。而在阳光下,他们的战斗力也会大幅下降。
除此之外,乌鸦领素与玄武夫瑞游牧联盟交好,一旦发生战事,玄武方面的援军可以
跨过“黑森林”,经由古栈道:“一线天”进入帝国领地,也不可小觑。
得知北伐消息后,奥兰多立刻派遣使节,准备厚礼,向玄武图特大汗递表称臣,请求
增兵援助。
图特对帝国江山早已觊觎多年,慨然应允,派遣了狂风、暴雨两支王牌骑士团,合计
十万兵力,由上将猛军、海江统帅,挥军南下。
相对于军事上的准备充分,苍翼城统治集团却令人惊讶的忽视了外交手段。
奥兰多智囊团中,仅有青雀夫人提出离间联军——
“远交凤凰、近攻帝国”的策略,却因为反对的声音过于庞大而放弃。
此事也直接导致了乌鸦领内戚、权臣两派系的不合,迫于多方压力,青雀夫人不得不
宣布退出决策集团,以免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
联军方面,代表凤凰城统军的人,就是帝国老一辈五虎将中最年轻、名气最响的少帅
易水寒。
本次凤凰城出动了十万兵力,声势虽然不如第一军浩大,战力却不可小视,在易水寒
这位“闪电战的魔法师”
的指挥下,第二军将转战千里,突破凶兆城、夜鹰城、乌云城三座兵力雄厚的重镇,
攻陷素有天堑之称的石门堡,在苍翼城前与第一军会师。
能否在一个月内完成上述作战计画,无论对于北伐战局,还是易水寒的个人声誉,都
是一次严峻的挑战。
以上就是倾城得到的、关于乌鸦领和易水寒部队的全部情报。此时此刻,他已经身在
帝国军先锋部队之中。
帝国军的策略是分兵两路。
第一路是春江飞鸿亲领的第一军主力,动用了二十五个军团,骑、步合计十五万兵力
,取道罗汉山,迎击南下的夫瑞侵略军。
除了中军总帅春江飞鸿,另有蟠龙将军古?撒罗、卧虎将军武思勉、流云将军春江冷
坐镇,可谓兵精将广。
第二路是艾尔将军的飞天眼镜蛇部队。这支合计八万人的军团,是独立于第一军之外
的帝国军精锐部队。
春江飞鸿派遣独立军团担任北伐乌鸦领的第一线部队,固然考虑到了在艾尔将军的指
挥下,这支精锐部队的强大战力,另一方面,也理所当然的存有“让他们去送死”的私心
,以区区八万兵力长途奔袭,所能依靠的,仅仅是元帅大人一句“若有不测,我部定会及
时增援”,以及凤凰城方面,同样不堪重负且不可信任的易水寒部队,与其说独立军团是
一柄撕破“乌鸦”肚皮的剪刀,倒不如说是昂首窥伺雄鹰的毒蛇,初涉军旅的倾城,实在
没法做出乐观的估计。
当飞雁关出现在草原前方时,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对于把降魔军留在帝都的决定,
也微感后悔。
出征之前,龙之介、雷烽等人也曾请求一起来,可倾城都没有答应,把降魔军留在帝
都,不带一兵一卒只身来到乌鸦领前线。
之所以作出这种大胆的决定,他有充分的理由。
联军北伐,帝都兵力抽空,防御比平时更加薄弱,万一盗匪、妖魔趁机作乱,后果不
堪。此外,北伐吸引了贵族、学宫两派重臣,这个火药桶般的都市才会更加危险,两大派
系主力撤离,正是外来势力趁机抬头的良机。
为防止帝都变乱——特别是考虑到那个神秘的第三势力的威胁——降魔军是必不可少
的管制力量。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降魔军是作为一种特别警察机构建立起来的,本身并不适合实际
战场,即便到了前线,也只能起到天香君私人卫兵团的作用。战场局势瞬息万变,难保有
什么闪失,都是倾城呕心沥血亲自训练、培养的子弟兵,舍不得他们在战场上牺牲。
身为监军,置身第一线不合常理,春江飞鸿特意安排他在艾尔军中,名义上是方便与
易水寒部队接洽,实际又包藏了什么祸心,那是不言而喻的。
倾城毫无怨言的接受了安排,在他本人,也乐意与艾尔同袍,在志同道合的独立军团
作战,他建立军功的企图更有希望实现。换言之,若是不幸成为飞鸿部队幕僚团中无足轻
重的一员,倾城对自己的发言权也就不敢存有任何奢望了。
因此,春江飞鸿的安排,事实上正中了倾城下怀。
元帅大人当然不是无心促成,内心里,他正是由于不愿意倾城出现在自己军中,才不
得不出此下策吧!
年迈的王爷千岁,在与这头优雅、年轻的狮子的争斗中,已经深深感到力不从心。屡
次的失败,在他曾经不可一世的心胸中投下无法抹去的阴影,仿佛即便缚住天香君一手一
脚,他也能施展出七十二般变化。
既然已经控制不了,就退而求其次,来个眼不见心不惊吧!
出于这种微妙的心理,春江飞鸿把倾城与艾尔将军如愿以偿的安排在一起,潜意识里
也暗示了自己的不欲再以学宫派为敌。春秋渐高之年,为将来留条后路。
洞悉政敌心理的倾城,放心大胆的交割了帝都一切工作,枢机卿之职暂时由新近入阁
的女政治家萧红泪代理;下院事务则委托给格兰特;学宫、医宫照旧由柯蓝、无心打理。
皇储无错已成年,代理了战时近卫统领,比起实际工作,锻练能力的意味更浓。
小迦必须回凤凰城送信,降魔军统帅权委托给龙之介。神鹰、卧虎、秘蝶分别由那罗
延、阿淳、欧姆?培基和破戒那迦执掌。
叶府大小事务有雷烽总管,三堂由无痕月、红线儿小夫妻负责打理,可谓万无一失了
。
临行之日,先后有三位客人来访。
无心公主与红线儿夫人不约而同的选中倾城为信使,不过后者是寄给母亲青雀夫人的
报安信,前者却是羞羞答答的准情书。
红线儿要求倾城求助生母于覆巢之下,无心则希望他能从易少帅那里带回哪怕只言片
语的慰藉。
倾城拍着胸膛答应了,心里却暗自叫苦:我这可是上前线打仗,不是旅游观光啊……
最后一位来访者是艾尔将军,他带来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倾城还当是秘法兵书,打
开一看才晓得是花名册。
“将军,这是……”
“独立军团百夫长以上军官的名单,君上就在出征前背下来吧。”
“啊?背这干啥!”
艾尔笑吟吟的道:“认识认识。”
“一千多位大小军官,面也没见过,一晚上,我哪记得住?将军,您可真会开玩笑—
—”
“君上,我可没有开玩笑!驭军妙法尽在这小小一本花名册中,此次北伐,君上若能
识遍军中将校,那可比熟读兵书百卷更有用呢。”艾尔笑道。
倾城恍然大悟,忙深施一礼:“多谢将军指点,在下受教了。”
当下挑灯夜读,把那花名单牢牢记在心中。
小迦见他背得辛苦,心疼的劝道:“主人呀,小迦帮你背一半可好?”
惹得倾城忍俊不禁,不胜怜爱的道:“睡你的去,别瞎操心。”
第二天在校场,陛下登台拜将,三军誓师,饮罢出征酒,二十万大军开拔,直取塞北
。
行军之前,艾尔领着各路校官一一拜见倾城。他本已熟读花名册,今次与真人两相对
证,印象更加深刻,便是乱军丛中,也能一眼认出,毫厘不爽。
身处大军之中,兵识将易,将寻兵难,更何况他又是不谙军事的新丁。亏得艾尔苦心
,倾城很快就与军中将官打成一片,也在军事会议中崭露头角,威信与统率力逐步建立起
来,成为官兵心目中的军师级人物,而非空架子监军了。
近一个月的行军途中,艾尔把自己多年征战总结的战术、战略,统兵、赏罚经验倾囊
相授。
倾城虚心学习,再加上本就聪明绝顶,很快就对用兵之道有了全新的理解。所缺少的
只是实战指挥经验罢了。
艾尔治军极严,功必赏,过必究,令行禁止,军纪严明。
大军过境,竟无一人扰民,一骑践踏农田,可谓罕见了。
艾尔将军平素衣食起居,皆与官兵一般无二,每日宿营后必亲自视察慰问,但上下级
礼防甚严,绝不容许属下因亲而狎,目无长官。倾城对他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
中,取其之长,补己之短。
连日行军,就在人马都已备感困顿之时,边塞要冲—
—飞雁先出现在荒原尽处,仿佛一只紧攥的巨拳,伸向铅色苍穹,两侧陡峭的山崖,
宛如坚实有力的臂膀,稳稳支撑着高耸的雄关。
战鼓擂响,号角齐鸣,当绯红色的信号炮射向天空后,艾尔下令全军待机。
那海盐般银亮、细腻的流沙,以飞雁关为中枢,显现出模糊、朦胧的轮廓,等倾城定
睛看时,那水银般的流体已经扩散开来,呈半月型浮动在广袤的荒原上,以惊人的速度向
独立军团席卷而来。
沉闷的暴鸣声,犹如奔腾而至的海潮,由细微到几不可闻,渐变宏大,那气势之大,
有如惊涛拍岸,声震四野,浑如雷雨忽临。
当正午盛大的阳光把那一线银芒由地平线处推演出来时,寒光刺痛了战士的眼。
“将军,这是——”
“马蹄声——重骑兵军团行军的马蹄声。”四十四岁的大胡子,独立军团副将宫奇低
声告诉他。
“那光又是?”
“镜铠,是凤翔骑士团的镜铠。君上,请闭上眼,小心反光刺伤眼。”
原来,这就是凤翔骑士团。当倾城惊异于这支风驰电掣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人马皆挂
镀银战铠,战士清一色持马刀,执钢枪,恍若天兵天将般的重型骑兵部队时,艾尔将军笑
道:“下马吧,老弟!快来认识一下我们的巾帼纳兰婉容!”
孔雀历一百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七日,“飞天眼镜蛇”
独立军团,与第一军第二独立军团女将军纳兰婉容统率的凤翔骑士团会师,进驻飞雁
关。百里之外,正是乌鸦领重镇黑风城。
此时此刻,银铠红袍,以冷艳著称的凤翔将军纳兰婉容,向着迎面走来的倾城露出冰
清玉洁的笑颜。
倾城看呆了,不禁因为纳兰的笑容,更因为心底那丝温暖的熟稔,恍惚间有一轮红日
自眼睑之间跃起。
艾尔见状笑道:“怎么,君上迷上纳兰了?她可是有名的千金难买一笑哩。”
倾城望着纳兰,叹道:“您不知道吗?那可是曙光天女的笑容啊。”
部队进驻飞雁关后,纳兰婉容邀艾尔、倾城、宫奇及其他一干高级将领来到提督府歇
息,府内早备好了酒宴,专为一行人接风洗尘。
宾主入座,纳兰将主人之位让给艾尔,说:“纳兰年少德薄,此次北伐军务,还请将
军为魁首。”
艾尔也不客气,从容入座。对倾城说:“纳兰将军是帝国少壮四名将中唯一的巾帼英
雄,便是在全四神,也找不出几个如此出色的大将,婉容今天让帅印给我,就是逼我这把
懒散惯的老骨头卖命,君上你评评理,这丫头狡不狡猾?”
倾城忍俊不禁,再看纳兰,似笑非笑,正襟危坐,举止间自有一种恢恢浩荡的大将风
度。与水月相比,她少了那份藐视天地的狂气,却多了三分沉着。至于容貌,倒是一般的
水清木华、端庄秀丽。
倾城不由得想,若是纳兰早生五年,能在水月麾下效命,第二军就不是恶魔军,而是
红粉娇娃军团了。
想到这儿,不禁失笑,忽觉得气氛有异,举目环顾,众人竟都放下杯盏,或挟了一箸
菜,方送到嘴边儿,却像中了正身法似的僵住,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凝在倾城脸上,
出了神儿。
即便恬静的纳兰,也忍不住投来惊讶的一瞥,倒是艾尔看惯了他魅惑众生的笑靥,稳
稳的自斟自饮。
“君上,您笑得可真媚。”
“末将都看傻了!”宫奇叹道。
“依我看,只要君上肯上沙场,这仗就不用打啦,只需笑上一笑,管保叛军土崩瓦解
……”
众人哈哈大笑,纳兰起身劝酒。
酒过三巡,斥候来报,“黑风城内新近驻进一支援兵,看旗号,似是叛将奥兰多长子
李华的部队。”
纳兰刚才已经解说过,前方三百里外的黑风城,是乌鸦领的边防重镇,地势险要,兵
精将广,粮草充足,易守难攻。
原为敌将萨摩尔把守,此将骁勇善战,每每上阵一马当先,善使一杆长枪,人称伏虎
太岁,死在他手上的帝国将校不可计数。
萨摩尔麾下有精兵三万,守在黑风城,实乃北伐路上一大障碍。如今乌鸦领大公子李
华又引军三万来援,更加难以攻克。
艾尔问道:“纳兰将军可曾与萨摩尔对阵?胜负如何?”
“四度交手,侥幸未败。虽未能夺取黑风城,但从去年开始,萨摩尔便已经不敢再出
城应战。”
“此将性情如何?”
“表面看来骄狂暴躁,其实精明得很。”
“李华又如何?”
“一介纨裤子弟!与其弟莫里森皆是纸上谈兵之徒,家传武艺倒有些可观之处,可惜
为人轻浮,不是带兵的材料。”顿了一顿,纳兰反问:“将军可是想行引蛇出洞之计?”
艾尔颔首微笑。
倾城忍不住插嘴:“在下以为,此计恐怕不可行。”
众将官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身上,艾尔奇道:“君上认为不妥,理由何在?”
“敌弱我强,怎肯轻易出击?”倾城又道,“而且萨摩尔屡次败于纳兰将军手下,自
然心有余悸,再加上将军您更是天下名将,他们如何敢轻敌?”
艾尔一笑,道:“敌将不敢,我们只好送他个胆子了。此次出师,少君可还记得我军
打的是什么旗号?”
倾城向门外瞟了一眼,登时目瞪口呆——那迎风招展的帅旗上,竟写着“叶”字!
帝都至乌鸦领,数千里行军,独立军团就一直打着“天香君”的旗号。来到飞雁关,
边塞的军卒、百姓,都以为领军统帅就是他叶少君呢!
这消息传到黑风城内,奥兰多等人会作出怎样的判断,不言而喻。
这招“扮猪吃老虎”的战术,竟从离京之日就已布下,倾城不得不对艾尔将军的机心
深感叹服。虽然知道自己成了这场战役的“猪帅”,却没有丝毫的不高兴。相反,倾城还
很感激——这是艾尔有意成全,给他立军功的机会。果然不出所料,接风宴罢,艾尔升帐
,传令下来,命倾城领先锋印,引五千兵马,攻打黑风城。
倾城接了军令,却不肯走,望着艾尔发呆。
“将军,行军布阵我一窍不通。”
“要的就是你不通,下去吧!”艾尔一挥手,倾城被撵出帐外。
施施然来到校场,倾城揣着军令去找宫奇,请他帮自己抓出五千骑兵来——反正打不
赢,骑兵嘛,逃得快些。
宫奇笑着照办了。
倾城点起兵马,到了军前,召集一千百夫长,围成一个圈,跟大家胡侃。
“哎,张三,李四,你们哥俩长得真像!”
“王五,今晚出战,你害不害怕呀?”
“不怕,好样的!”
“什么?赵九,你说啥?本先锋怕不怕?呸,你看我像害怕的样子吗?”
“嗯?为什么哆嗦,呃……哈哈,塞北的天气可真冷啊。”
“啊?王八!你真看到我出汗了?王八呀王八,你老兄果然好眼力。啊,今晚的月亮
好圆哪……”
……
一千将校见这位贵族出身、权倾一时的美少年将军,非但一点架子没有,且对自家姓
名耳熟能详,不禁备感亲切。
“少君,该出征了。”
“宫奇老哥,我根本不会带兵,你来领军可好?”
“少君有令,本当效犬马之劳,无奈军令难违,另有要务在身……”
“好啦好啦,胆小鬼——别让我再看见你!”
撵走宫奇,倾城对一干军官说:“排兵布阵,我不在行,索性布个‘乱阵’吧!把队
行通通打散——旗帜、号角、战鼓也不需要那么多,丢掉一半,天这么热,大家不要挤在
一起。好,开拔!”
五千杂牌军嘻嘻哈哈的出了校场。
宫奇见他如此乱来,刚想劝阻,却见纳兰飞骑而来,翻身下马,冲倾城一拱手,沉声
道:“启禀君上,元帅大人有密函在此。”
倾城拆开一看,不由得莞尔一笑,最后一丝担心也消除了。
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开到前线,倾城举目远眺,时近黄昏,红日西沉,黑风城龙盘虎踞
,八面嵯峨,四围险峻,果然是易守难攻的天堑雄关。
倾城下令安营扎寨,在纳兰及五名千夫长簇拥下,来到城前,派人叫阵。
城上早有人报与李华、萨摩尔。两人联袂登上城头,见帝国军乱如一盘散沙,士卒三
五成群,衣甲不整,浑无半点规矩。一问斥候,才晓得领君来犯的竟是个姓叶的少年文官
。
李华当下就要出城,萨摩尔劝道:“恐怕有诈。”
李华冷笑道:“此时不战,军功不是都叫别人抢了?我堂堂世子脸上无光,将军你也
不好看!再者说,那叶小子行军布阵毫无半点章法,定是脓包一个,怕他何来!”
说罢不听萨摩尔劝告,点了一万兵马出城应战。
发兵排开阵势,李华催马上前,只见对面帅旗下,一少女端坐汗血宝马,银铠红袍,
英姿飒爽,真是花容月貌,秀美绝伦。不由一呆,催马上前,细一打量,更是惊为天人。
正叹为观止,却见那少女高举军刀指着他鼻子问:“喂,你是谁呀?”
李华吓了一跳,两军阵前,可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叫阵。
吞了口唾沫,李华大声道:“我乃乌鸦领少主、上将军,‘银枪太保’李华?古利乌
斯是也!”
“哦,原来是乌鸦大少呀!”少女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我不高兴欺负你,回去
换个本领大的来。”
李华勃然大怒,喊道:“纳兰婉容,本少爷不与你啰嗦,快叫叶小子出阵!”
“纳兰?我是纳兰?”那少女不理李华,扭头对身旁一位同色银铠红袍打扮的白马将
军笑道:“你说那家伙好不好笑?他把我当成你啦!”
“君上息怒,可要末将割了他那胡言乱语的舌头?”
骑士掀起银面罩,竟也是位漂亮姑娘。
李华恍然大悟,那帅旗下的美少女,原来正是名满帝都的天香君叶倾城。
他不辨雌雄,反倒恼羞成怒,当下轻浮的一笑,扬声道:“君上艳名远播,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君上可有姐妹?不如嫁给本公子为妾,咱俩也攀一门亲家!”
说罢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忽听副将惊呼:“少主小心!”
一人一骑仿佛乌云蔽日般冲到近前,弯刀寒光夺目,直取李华咽喉!
仓促间招架不住,李华低头闪避,只听铛的一声,头皮一凉,热辣辣的液体顺着耳根
子流下来,若非他躲得快,一刀两断的就不止头盔了。
纳兰婉容一击不中,再次催马上前。
“好歹毒的婆娘!”李华稳住战马,也咬牙切齿的挺枪迎上。
纳兰气他口无遮拦,一心替倾城出气,出手毫不留情,弯刀藉战马冲力凌空劈斩,仿
佛道道撕裂苍穹的电光,招招夺命。
李华原本实力不及纳兰,再兼惊魂未定,越发相形见绌了。战了几个回合,备感吃力
,暗道不妙,勒转马头败下阵来。
见纳兰追来,心中暗喜,出其不意,猛然回头打出一支袖箭!只听噗的一声,纳兰仰
面栽倒,两军士卒见她中计,皆齐声惊呼。
李华狂喜,方要说几句场面话夸耀一番,忽见纳兰翻身坐起,贝齿尚咬着那枚袖箭。
“还你一箭!”轻叱声中,纳兰拈弓搭箭,破空射来。
李华亡魂顿冒,一骨碌翻下马背,却又不见有箭射来,却听见对面阵中军士哈哈大笑
。原来纳兰那一箭,只是拉得空弦,并没真射。就是这般,也把李华吓成惊弓之鸟了。
李华恼羞成怒,早把萨摩尔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下令全军冲杀。
两军甫一接触,厮杀得难解难分。倾城军寡不敌众,渐渐呈现败相。见火候已到,便
下令退军,落荒而逃。
李华见敌军溃退,心中大喜,忙下令擂鼓,冲锋。生擒敌将叶倾城、纳兰婉容者赏千
金、封将军。城内的萨摩尔见李华轻敌冒进,放心不下,忙也带了本部兵马接应,只留下
一副将守城。
再说李华穷追不舍,不知不觉间来到山南,却见倾城败军逃进一处谷道,旋即不见了
踪影。忙勒住缰绳四处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两侧高山陡峭,密林丛生,己军身陷
山谷之中,前方仅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幽深之地,好不险恶!若是敌军埋伏下一支兵马
……
方兴起不祥的念头,忽听头上三声炮响,杀声震天,数不尽的帝国战士出现在两侧高
崖上,人人手执硬弓,滚木、巨石齐备。为首一员大将,生得甚是魁梧,身披玄色战炮,
手执大铁戟,乃是独立军团副帅、帝国从二品大将宫奇,原来他早就得了艾尔将军的指点
,在此设下埋伏,恭候多时了。
又是一迭声的战鼓传来,前方旌旗密布,一千白马银铠、左手持盾、右手执重剑的近
卫骑兵,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少年将军登上山来。人如玉、马如龙,高踞峰顶,风华绝
代,正是刚刚诈败的倾城。
“李华公子,你已穷途末路,还不快下马投降!”
“去你妈的!给我冲!”
冲山上啐了一口,李华掉转战马,引军向谷外冲去。
哪知此地名为“葫芦谷”,两头紧中间宽,最是兵家险地。初时追杀尚不留意,这一
败退,才发现谷道狭窄难以通行。
李华部队兵败如山倒,人人争先恐后的逃命,登时卡在谷口,乱糟糟一团,进退两难
。又听山上一串金鸣鼓响,旋即箭如雨下,军兵死伤无数。
接着就是滚木巨石落将下来,砸得谷中尸横遍野,那谷口积满死尸,更加淤塞难行。
“放火箭!”宫奇一声令下,三千弓箭手点上松明火矢,拉了齐放,万千火舌凌空泻
下。时当春夏之交,那谷中本就生满树木杂草,立刻燃烧开来,顷刻间葫芦谷内化为一片
火海,一万兵马全军覆没。
李华仗着马快,侥幸逃脱大难,单骑逃出谷外。一路上收敛流兵散勇,凑起一支不足
百人的卫队,惶惶然向着黑风城逃去了。
恨恨抹了把脸,满手的血迹烟灰,又想到一万子弟兵就此葬身谷中,李华更是愤恨难
当,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便将皮鞭狠抽坐骑发泄。
心中发狠毒咒:回了城内,定要再领兵马报仇,把叶小子生吞活剐才消心头之恨。这
时,一行已出了山谷,忽见前方平原上,两支大军正在鏖战,不一瞬,斥候来报:
那黑盔黑甲的一方,竟是帝国久负盛名、百战百胜的“飞天眼镜蛇”独立军团。
原来萨摩尔引军接应李华,却不知艾尔将军早已率军埋伏在城外。
独立军团号称“飞天眼镜蛇”,正是指其行军诡秘,神鬼莫测,直到被咬到,才明白
这条黑色眼镜蛇已经从天而降。萨摩尔中了埋伏,立时陷入被动,所率本部三万兵马,陷
入了黑色的海洋中,先是一阵乱箭,便死伤泰半,待到重型枪骑兵突击上来,早已被冲乱
了阵势。
阵形一散,统帅的指挥就失去作用,士卒各自为战,成了一盘散沙。
有心撤退,却也没那么容易。
手执斩马刀的轻骑兵自两翼游弋上来,把萨摩尔军拦腰截断,执盾枪兵蜂拥而上。单
方面的屠杀随之展开,萨摩尔见大势已去,忙打出一支信号箭,向城内副将盘陀求救。
盘陀在城头上观战多时,见势不好,忙率麾下的二万兵马倾巢出动,前来救援。
谁料刚一出城,却见平原尽处杀声震天,马蹄声惊天动地,银色的海洋照亮了地平线
。
凤翔骑士团到了!
盘陀大惊失色,忙下令展开阵形,将枪兵推到前列,排成相距十步的梯队,以图迎击
骑士团的冲击。尚未布置妥当,只见那银色的潮水已经变换成三角锥形,位于尖端的骑士
,已然冲至百步之内,竟是凤翔将军纳兰婉容!
“快放……”
只见纳兰一挥手,一团银亮的光盘迎面飞来,带着他的头颅与尚未出口的“箭”字飞
上天空。
“杀!”
抬手接住飞回的弯刀,纳兰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弯刀宛若冷
空寒月,每每一刀斩下,人头横飞,溅起满天血雨。
二万重骑兵紧随其后,把乱成一团的敌军冲了个七零八落,战斗在开始的同时,也已
注定了结局。
再说李华带了残兵与萨摩尔合兵一处,勉强杀开一条血路。
逃到城下,萨摩尔见城门紧闭,城头上也无一人把守,不由心中暗惊,忙拦住李华,
说道:“势头不对,大公子且稍候,待末将查问一番。
催马来到护城河前,昂首喝道:“盘陀何在?还不快放下吊桥,接大公子进城!”
一连喊了三遍,忽听城内钟鼓齐鸣,一面大旗升了起来,赫然是龙飞凤舞的一个“叶
”字。倾城在一干亲卫簇拥下登上城楼,望着萨摩尔,笑吟吟的道:“你家大公子吓破了
胆,哪里还敢进城!”
原来宫奇保卫葫芦谷后,倾城就带了那本部的五千骑兵回到城下,内有五百精锐,早
已换上了乌鸦领的衣甲旗号,诈称是李华部下裨将,中了埋伏,逃向城来求援。
是时萨摩尔、盘陀都已出战,守城的将官不疑有诈,放下吊桥迎他进城。等到发现上
当,哪还来得及?被倾城一剑封喉。发出信号,五千兵马长驱直入,不到半个时辰,便控
制了全城。
李华连番惨败,早就吓成了惊弓之鸟。一见城池被夺,也顾不得萨摩尔,率军落荒而
逃,等萨摩尔回头看时,早已窜入山林,不知所踪了。气得萨摩尔七窍生烟,大骂李华胆
小如鼠、无情无义!
倾城早从纳兰口中得知,此人堪称豪杰,于是起了怜才之心,晓以大义,劝他归降。
萨摩尔犹豫再三,终于滚鞍落马,叩拜请降。
倾城大喜,忙开城出迎,好生宽慰了一番。
这时城外战斗也已结束,艾尔、纳兰两军大获全胜,除了一万五千降卒,其余乌鸦领
将士大多战死。原野上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腥风烈烈,好不凄凉。
倾城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不禁触目心惊,古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慨叹,直至今
日,才算有了切身体会。
人生在世,谁无老小,谁无妻儿?谁又愿战死沙场无人收尸?将军也罢,走卒也罢,
人人都只有一条命,命无贵贱,倘若能活着走出战场,也就够了。帝国士兵如此,乌鸦领
的叛军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样一想,心中更感悲戚。
“恭喜君上得了一员虎将。”艾尔爽朗的笑声打破了他的沉思。抬头望去,独立军团
的官兵们正策马走来。
一张张亲切的笑脸,让他因初履沙场而紧张、仿徨的心情渐渐松弛下来。
“君上,早些回城休息吧。”一霎间,纳兰婉容的明眸也仿佛格外温柔……
乌鸦领降兵被拆成小队,安插到各军团中。萨摩尔精通兵马,对乌鸦领地理环境又很
熟悉,颇得艾尔器重,收归麾下,担任副将。
倾城安抚了城内百姓,随大军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凌晨,领兵追杀李华的宫奇回来了
。
五千人的追击部队只剩下不足百人,宫奇自己也身负重伤——气若游丝,肩头中了一
刀,伤口乌青,显然淬有剧毒,方一下马,便昏死过去……
第九章 魔音魅影
黑风城。军事会议室内阴云密布,在倾城的紧急抢救下,宫奇终于恢复了神智。睁开
眼,说了半句:“有埋伏,干达婆人……”就又昏了过去。
幸而倾城检查之后,得知是激怒攻心,一时气闷所致,众将官才放下心来。果然,不
过片刻,宫奇又悠悠醒来,含着眼泪讲述了那噩梦般的一夜。
从宫奇口中得知,当日战败后,李华率残兵逃向首都苍翼城,宫奇率兵追杀。一路上
交战数次,李华军皆不战自溃。本可以在逃进苍翼城之前将之生擒,谁知就在第四次交锋
时,变故发生了。
那是一个月朗星疏的黄昏,宫奇像一名技艺娴熟的羊倌,把李华部队撵进深山绝境。
一条大河阻住了去路,李华知道逃不掉了,纠集不足三千残军,背水排开了阵势,做困兽
之斗。宫奇不与他正面交锋,在山坡上排开半月形,阵势围住李华。
宫奇出阵劝降,李华自然不听,宫奇又使人大喊:交出叛首李华,余者无罪。
李华部队连番溃败,早已军心不稳,一听这话,就连亲卫军也开始骚动。贴身侍卫装
作充耳不闻,却都不时偷瞄李华半眼,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让李华感到由衷的恐慌。
舔舔干涩的嘴唇,他故作镇定,大声喝斥,催促本军冲锋,士卒自知必死,哪里还肯
卖命?说是冲锋,一出本阵就都弃械投降了。
一人投降,余者立刻群起效仿,李华气得暴跳,挥剑砍杀了两名不肯上前的士官,督
促全军前进。
哪知四旁侍卫早已看他不顺眼,有人问道:“大公子,还是降了吧!”
李华怒道:“哪个说话?出来受死!”却见周围侍卫竟然全都涌上前来,七手八脚,
把他拉下马来,纷纷道:“捆了这厮!”、“杀了他,大家投降!”
立时就有人拔出刀来,横在李华颈子上,正要下手。
突然,那侍卫闷哼一声,软软倒下。李华听到细微的破空声,一阵紧似一阵,仿佛骤
雨打新荷。围攻自己的侍卫一排排倒下,夜色太黑,他看不到凶器,等挣扎着控制住恐惧
时,一个苍老而浑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大公子,哈哈布里库来救你了!”黑魆.q的影
子与夜晚溶着,仿佛鬼魂。
“哎呀,老酋长!”李华惊喜交加,知道自己这回算是死里逃生了。
李华脱险的同时,宫奇却遇上了灾星。
鬼魅般的干达婆人,从山中、林中、河中涌出来,与夜,与山,与大地一色,毫无征
兆的发动了攻击。无数帝国战士惨死在弯刀下,直到死前瞬间,才看到银亮的刀花在茫茫
黑夜中闪动。然后,那抹染红刀锋的绯色,便是自己的血了。
不祥的风声自夜的彼岸渡来,当风而立的帝国战士一排排倒下。
在预知死亡之前,毒液已然麻痹了灵魂。细小的、阴毒的小恶魔,吹针,射程不足二
十步的小玩意儿,竟能精确钻进铠甲缝隙。宫奇知道,他遇上了史无前例的危机—
—干达婆人的夜袭!拥有夜视眼的干达婆人,是黑夜的主人。
宫奇挥刀披开一名乌鸦领战士,发出了撤退的信号,急促的哨声惊动了黑夜,就在哨
声响起的剎那,天似乎亮了一下,若是有人恰好抬头,也许能看到一闪即逝的月与黑。队
伍缓缓移动着,败退考验着帝国军人的意志。在黑夜中,他们看不见路,不知道逃往何处
。有人点了火,火光抖动了一下,便随着惨叫湮灭了。
“不准点火!”各营千夫长、百夫长警告部下。“火光会引来敌袭。”
可是,没有光,还不是一样得面对死亡?敌人能看见我,我看不见敌人,一切抵抗都
可笑而无用。
恐慌心理雪崩般在部队中传染开来。宫奇控制不住局势了,他开始诅咒该死的干达婆
人,诅咒这让他陷入困境的夜。
突然,他发现了一处疑点:夜?为什么如此黑?这黑绝非夜所应有,仿佛自己一下子
被掷进了墨水瓶,如此厚重,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刚才明明还有月光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思考的时候,有沙沙的脚步声朝这方移动,宫奇听到了。他很庆幸自己生了一对敏感
的耳朵,能在战场中听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敏锐的听觉,一度让他陷入夜不能寐的困境
;可现在,却救了他的命。
当然不是自己人,现在这局面,自己人的脚步不会沉着的透着鬼祟。宫奇按住腰刀,
他不能用矛,那玩意儿还要故作姿态的舞动。他没忘记,对手正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起风了。黑夜里,风在流动,带着血腥气。
也许是太沉着,沉着得忘记了死的威胁与生的负担,宫奇的脑子空得难受,于是自主
的运作开了。
刚才想到哪儿了?月光?对,是月光。月亮为什么不见了?阴天?血腥气好重,那家
伙杀了不少人。狗娘养的!他杀了我的人!不过来?他在犹豫什么?
一个人踉跄的冲过来,撞上宫奇的坐骑,温热和刺鼻的血腥从他身上喷出来。宫奇把
他——一具刚刚咽气的尸体推开。那人又杀了一个帝国士兵,想必很得意,所以不忙着过
来杀我,宫奇想。
天,阴得诡异!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夜,那黑的夜色,也是有深度的。最起码,
我该能看见眼前的东西—
—哪怕是轮廓。
宫奇低头,他看马,马当然是存在的——他骑着它,它在飞奔,在黑暗中凭着本能飞
奔。可他凭本能,依据触感断定它存在,眼前却一派茫然。
“不是夜色太暗,”宫奇得出结论,“是我们的眼睛被蒙住了!”
又是两声惨叫,宫奇知道,耳边的兄弟又少了两个,大家——亲卫团和将官们都跟他
在一起。他们的马簇拥着他的马,因为它们是生在同一野马群的兄弟姐妹,而宫奇的坐骑
是头马。它跑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因为看不见,本能代替了驾驭,继续维持前进的
队形。
而亲卫团和手下的将领也同样以他马首是瞻。宫奇知道,大家都发现有人在追杀,所
以把他的位置挤到圆形阵的正中。喊杀声已经很微弱了,宫奇都几乎听不见。这说明他们
已经脱离战场,逃出来的,只有他们这一支小队。
他痛苦、懊恼,可他更清楚,现在尚未脱险,那家伙还在追杀。
他独自一人用两条腿跑路,竟然能追上玄武种的骏马?他还在杀人——每十秒钟,队
伍中就有一声惨叫响起,这个恶魔,打算把他们全杀光吗?宫奇不由想起一个传说,荒原
中的食人魔,把行脚商人们捉住关进石洞,按高矮排成队,每天吃一个,从高到矮,直到
吃光为止。那恶魔,也在吃他们呢。
“畜生!”宫奇焦躁起来,如果不是这莫名其妙的夜色,他们不会狼狈至此。等等,
夜色,知道这不对头,可是为什么呢?宫奇知道有一种魔法,可以制造黑暗结界,可结界
不可能那么大,困得住一支军团。那,到底是什么?
又是一声惨叫,这回,格外洪亮,宫奇甚至认得出,那是百夫长里奇——他是独立军
团著名的男高音,无论何时,都唱得让兄弟们心醉,姑娘们听了,没有不心动的。
里奇再也不能迎着太阳放声歌唱了。
宫奇快要爆炸了,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会疯掉!
他想回头再看死去的战友一眼,当然看不到。可他看到了月与黑的光。一瞬间,天又
暗下来了。可宫奇已经注意到,天,曾经亮过。
风声,又是风声。风吹过树梢,呜呜——呼啦——呜呜——已经出山了。这里是平原
,哪里来的树?宫奇突然明白了。
“全军听令,塞上耳朵!”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他先这样做了,风声被塞在耳外。惊人的——眼前顿时恢复了光明。
惨叫声连珠炮般响起,宫奇听不见,却看得见血光。
结界被破,恶魔也着急了吗?宫奇大喝一声,策马冲出队伍,飞一般拉了弓箭,回头
,发射!七支狼牙箭排成一线,破空射向那乌云盖顶般飞来的男子。
他赤膊的上身纹着恶形恶状的花纹,舌头森森闪光,狞笑浮雕般刻在剽悍的脸膛上。
吼——
利箭射中盘根错节的肌肉,随即弹开。男子大喝一声,竟如蝙蝠般飞到宫奇马前,双
刀一抖,两旁抢身相助的副将跌下马来吐血身亡。
宫奇挺矛飞刺,战马狂嘶一声,人立而起,那壮汉双刀一交,架住长矛,喀嚓一声脆
响,粗若儿臂的粗钢矛被绞为两段!
宫奇当机立断弃矛换刀,兜头斩下,壮汉怒吼一声,竟将那光头迎了上来。锵!虎口
绷裂,腰刀脱手飞出,剧痛翻江倒海般涌来,宫奇眼前一黑,热辣辣的液体自体腔深处涌
出来,仿佛一只被倒空的酒坛子。宫奇觉得自己只剩下了载满痛苦的一具躯壳,失去知觉
前的剎那,耳中满是那男子的狂笑,帝国战士的怒吼、惨叫……
宫奇负伤昏迷,干达婆族的追杀者也暴露了行迹。不足百人的亲卫团护着宫奇拚死逃
回城来,余者皆死在干达婆人夜袭下。惨烈景况便是不曾亲身参战的倾城等人也不禁胆寒
。
宫奇叙述了夜战的经过,想到为保护自己逃命而惨遭不幸的兄弟,忍不住声泪俱下。
不顾重伤在身,再三请命,要艾尔将军再准他领军出战,一雪前耻。众人劝慰了一番,艾
尔令人先带他回去好生修养,并嘱托军医用心调理。手下的将官,军团长以下各自回营待
命,高级将领及监军,则留下商议对策。
帝国军攻克黑风城,等同于兵临乌鸦领首府苍翼城下。
乌鸦领首府倚山背水,控制着玄武、朱雀两大陆陆上交通要道:“一线天”,乃是百
年前修建的古栈道,地势险要,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自从奥兰多剃度乌鸦以来,遂
与城外黑森林中蛮族干达婆人交好,以之世代驻守“一线天”,作为朱雀、玄武之间的缓
冲,往来商旅都要向他们缴纳高额税金,玄武军队过境,也必经此路。
只要占领了“一线天”,补给线就被切断。凤凰城再派大军封锁乌鸦领,玄武人补给
一断,不战自溃,三队兵会师乌鸦领,再来收拾奥兰多,便不费吹灰之力了。
由此可见,“一线天”的战略意义何等重要,而攻克“一线天”,正是独立军团迫在
眉睫的任务。
倾城与艾尔曾查看那“一线天”的地形,堪称险要无匹!层岗迭巘,峻石危峰。陡绝
的是峭壁悬崖,逶迤的乃岩流涧脉。时看云雾锁山腰,端为插天的高峻;常觉风雷乍起,
须知绝地深幽。
雨过翠微,数不尽青螺万点,就在那崇山峻岭之中,一条栈道若隐若现,两侧夹着峭
壁,古人之谓“剑阁天下险”,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敌军两座大寨成犄角形守护着山隘,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自古以来便是勇士猛
将的埋骨遗恨之地。
为了便于阻止帝国军进入,干达婆人在关隘附近把半切齐的嫩枝弯着插向地下,不久
它就向四面八方滋生许多繁茂的小枝,茅茨和荆棘也密密地夹杂着丛生在里面,很快就长
成一道城墙似的藩篱,为他们构成一条很好的防御工事,不但军队没法穿过,连斥候也难
以通行,很难侦察到他们的行踪,而本地的干达婆人却可以来去自如。
宫奇夜晚遭遇的敌人,正是驻守“一线天”的干达婆部队。光凭宫奇的描述与五千精
兵全军覆没这一事实,就可以估计出干达婆人的战力是何等强大了。想到即将与如此可怕
的敌人交锋,诸将官都深感棘手,大帐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纳兰将军,你久戍边关,可曾与干达婆人交过手?”倾城首先发问,打破了沉寂。
尽管身为文职官员,葫芦谷一战中,他已经逐渐适应了战场这一新环境,机敏犀利的头脑
,也先众人一步运转开来。
面对众人垂询的目光,纳兰婉容一沉吟,摇头道:
“不曾正面交锋。”
“正面?”
“嗯。据我所知,干达婆人极少与军队正面作战。干达婆人男女老少皆通渔猎,不但
是最好的猎人,同时也是最优秀的杀手。然而他们毕竟不是正规军队,倘若在光天化日下
两军对垒……”
说到这里,纳兰微微一顿,不经意的瞟了倾城一眼,似乎从他期待的神情中获得了鼓
励,不卑不亢的接道:
“纳兰不才,若以本部凤翔骑士团迎击,敢保必胜!”
“可是将军方才也说了,他们是不肯正面交锋的。”
新近归降的萨摩尔忧心忡忡的道。
“一线天驻扎了三万干达婆精英战士,人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但身手敏捷,更善
使一种淬毒的吹箭,能在二十步内杀人于无形。当然,若是能与之光明正大大交战,这些
鬼蜮伎俩者不足为惧,可干达婆人却又素喜夜战,族人天生夜视,怎肯自暴其短、光明正
大的交锋?更何况,族内首席巫师骨碌布渊,更是神通广大。宫奇将军昨夜败北,正是吃
了骨碌布渊那老妖的大亏!”
此话一出,连最沉得住气的艾尔将军也为之动容,问道:“骨碌布渊有什么本事,能
左右沙场胜负?”
纳兰也颇感诧异:“总不至于呼风唤雨吧?”
倾城脸色微变,凝眉不语,他很清楚,魔力精深的法师,呼风唤雨并非不可能。难道
说,在这北伐战场之上,竟会遇到这么一位高人?倘若果真如此,凭自己一人的力量,能
与他抗衡?倾城再一次为自己把雷烽等人留在帝都城的轻率决策感到懊悔。
且不提他这里思绪万千,只见萨摩尔冲纳兰答道:
“大帅有所不知,骨碌布渊的本领,莫说末将不甚明了,便是奥兰多提督,怕也摸不
清他的山高水深。呼风唤雨我不敢说,改天换日,末将可是的的确确亲眼见到,决计不敢
无中生有。”
众人面面相觑,大都将信将疑。
“萨摩尔将军所说的,应该不会有错。”倾城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大帅和诸位将
军,可还记得宫奇将军所陷入的困境——那诡异的黑夜!”
一语未了,几名将官已惊呼出口,艾尔面色一整,沉声道:“两军阵前,切忌长人志
气灭己威风。宫奇将军身负重伤,神志不清,所言难免有些夸大之处,叶大人以为如何?
”
倾城脸一红,讷讷道:“大帅教训得是,小侄欠思量了。”
艾尔面色稍霁,又想开口,纳兰抢先道:“萨摩尔将军,方才你说亲眼见那老妖骨碌
布渊施展改天换日的法术,此话当真?”
“哪还有假?”萨摩尔涨红了脸,急急的道出一段故事:“就是五月初六,那天恰好
是奥兰多那反贼五十大寿,骨碌布渊与族长哈哈布里库同来庆寿。席间奥兰多向哈哈布里
库敬酒,开了个玩笑,说是今日虽然热闹非常,只有一桩不美,便是酒席开得太早,太阳
尚未落山,否则燃上红烛,月下交杯,岂不雅致。
“哪知话音方落,骨碌布渊抚掌大笑,起身道:‘这有何难,难得总督大人有此雅兴
,且容老夫献丑如何?’奥兰多当然欣然应允。骨碌布渊又道:‘行这改天换日的仙法倒
不难,却有一桩——须向总督大人借一支玉箫充当法器才可顺利施为。’奥兰多忙令人取
来家传至宝青玉箫,交给骨碌布渊,问道‘仙师打算如何施行那仙法,可要搭设香案法坛
?’骨碌布渊笑道:‘老夫施法,何必如此麻烦,大人且入座畅饮便是,且听老夫吹上一
曲《金宫玉阙天仙庆寿赋》,唤来夜色为大人助兴!’”果不其然,骨碌布渊引箫吹奏,
清扬的乐曲声中,空中忽的阴云密布,日光渐弱,仿佛风中残烛,一闪即灭。大厅中立刻
暗无天日,真如夜幕降临!
奥兰多又惊又喜,忙下令点燃红烛,夫人梅?干达婆也雅兴大起,伴着箫曲盈盈起舞
,满座宾客都看得陶然欲醉,一曲吹罢,骨碌布渊大喝一声‘拨云见日!’一语未了,天
色倏的大亮,青天白日之下,唯有玉箫余音袅袅。
“至此之后,骨碌布渊便成了乌鸦领中无人不知的活神仙。昨夜宫奇率军追杀李华,
反胜为败,想必多半因为对方有骨碌布渊坐阵,施出‘改天换日大法’,将五千兵马困住
,以致败北。”
听萨摩尔绘声绘色的一将,众将都脸色大变。
艾尔沉吟半晌,忽又问道:“既然骨碌布渊有如此高强的本领,为何甘心侍奉奥兰多
?若能说服他弃暗投明,不但北伐少了一个大敌,我军更多了一位强有力的助臂。”
“大帅此计虽佳,可依末将之见,似乎不可行。”
“此话怎讲?”
“大帅可知那骨碌布渊的来历?”见艾尔等人摇头,萨摩尔又问:“诸位可曾听说过
玄武有一位伽林仙人?”
此言一出,纳兰失声道:“‘巧仙人’伽林!你说得可是夫瑞游牧联盟汗国的三世元
勋、宰相——伽林仙人?”
见萨摩尔点了头,纳兰神色更加凝重。艾尔将军也不由得叹道:“若是骨碌布渊与伽
林仙人有瓜葛,定是夫瑞人派到乌鸦领监视奥兰多的代表。游说之计,的确不可行。”
“正如大帅所料,那骨碌布渊,乃是伽林仙人的得意弟子,二十年前在玄武大漠,与
两个师弟夫瑞大将猛军、江海合称‘三太保’。便是各族苗长可汗,也都怕他三分。十年
前,受了老师与大汗之托,回朱雀经营本族战力,勾结奥兰多,野心勃勃,图谋帝国江山
久矣!当日女帝驾崩,乌鸦领倒行逆施,挑起叛旗,此僚出力甚大,如今帝国大军临境,
奥兰多与夫人青雀本欲求和,又是骨碌布渊与他义子、干达婆族少主梅尔舒迪林一再挑拨
唆使,鼓励了李华、莫里森联名上表,又向夫瑞人借了救兵,才逼得奥兰多不得不螳臂当
车,忤逆帝国大军啊!”
“萨摩尔将军说得不错!”纳兰接道:“骨碌布渊的恩师伽林,自百年前夫瑞开国之
日起,便是金帐可汗的幕后军师。累世位及人臣,权势通天,以至于他百岁寿辰之日,二
世金帐可汗竟将玄武第一大河改名”伽林江“。俨然有万古长流与天地同寿之意。
“巧仙人伽林凭一己之力扶持夫瑞四大部落统一、建国,乃至成为玄武第一大邦,至
今已一百二十年,据说仍精神矍铄,容颜宛若少年。可见世称之为仙人,绝非空穴来风!
近年来伽林不再出仕,隐居伽林江畔,故作出世之态,世人皆以为他飞升在即,不料百虫
之虫死而不僵,竟唆使门下入境,图谋帝国江山,着实可恨!今次若不能斩杀骨碌布渊断
其爪牙,夫瑞人必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纳兰向来极少发言,这回却一反常态,慷慨
陈词,满座将领皆击节附和。
倾城暗自纳闷:想不到纳兰对玄武的事这么了解,看来,军中关于她本是玄武天狼人
后裔的传说,果真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了。想到此处,下意识的望了纳兰一眼,只见她
雪肤红唇眉目如画,哪里有半分像狼?但有一点却与结义大哥罗喉相近——眉宇间透着一
股刚毅的神采,叫人不禁心折。
受了纳兰的激励,众将纷纷请战,愿引援军攻打“一线天”。
艾尔不为群情所动,沉声道:“此役固然势在必行,却万万不可轻率急躁!一则我军
劳师远袭,人马疲惫,对手却以逸待劳严阵以待,此时出击,殊为不智;二则盟军动态尚
不明了,倘若我军先行击下一线天,盟军却又久久不来会师,岂不腹背受敌?”
一番话说得众将哑口无言。艾尔见大家都无异议,展颜一笑:“现在让我们好好想一
下,除了强攻之外,可还有更好的法子攻下一线天!”
正这时,忽听帐外斥候来报:“禀大帅,易水寒将军遣使来报,已攻下凶兆城,多则
半月,少则十天,便可与大帅会师。特遣使报喜。”
倾城笑道:“他们的动作也不慢哩。如此看来,我军也需速战速决,尽快攻下一线天
,好与易将军会师。”
众将都道:“君上说得不错,咱们可别叫第二军看扁了!”
艾尔笑了笑,纳兰亦沉吟不语。倾城见他们都不说话,心中纳闷,悄声问身旁的萨摩
尔:“友军旗开得胜,难道不是好消息?”
萨摩尔摇头道:“君上多虑了,依末将之见,大帅可能是对易水寒的表现不甚满意。
”
“这又是为什么?”倾城更加奇怪了。“我们不也只攻下一座城吗?”
“话虽如此,可我军乃是远征,一路车马劳顿,耽搁了不少时间。真正投入战场的精
力其实不过十来天。凤凰城却是近讨,交战至今已达三周,虽也攻下凶兆城,但对易水寒
这样的名将来说,实在算不得多么了不起的成绩。”
两人正低声交谈,帐外又有人来报:“大帅,又有一个第二军的信使求见大帅。”
大帐内鼓噪之声立时平息。众将面面相觑,不知易水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艾尔淡淡的说:“让他进来吧。”
纳兰对倾城一笑:“又有好消息了。”
倾城将信将疑,艾尔读罢易水寒的手书,才晓得第二军已然攻下了夜影城,预计三日
后便可与帝国军会师。
前后两位信使,几乎是同时到达,可见易水寒行军何等神速。更何况凶兆、夜影两城
都有重兵把守,地势险要、补给充足,能一举攻下,第二军战力之强大可想而知。
倾城知道,必须重新衡量易水寒,一直以来,他只把他归为等同罗喉、史克尔一级的
超级武者,现在看来,作为统帅的易水寒,才露出了夜叉王的真面目。
一转念,倾城对艾尔、纳兰两人也暗自钦佩——正因为深深了解易水寒的实力,他们
才会成为与之齐名的世之良将吧。
倾慕之余,倾城也对己方的作战前景深感忧虑。无论如何,三天内攻下一线天,实在
太困难了。
“启禀大帅——”斥候官再一次匆匆闯进来,给波涛汹涌的战局又投下一块巨石!
“友军传来急信,易帅已攻下乌鸦领西线要塞乌云城,挺进石门天堑,特约大帅于明
日午时会师一线天!”
第十章 龙将绯云
“咔!”
酒杯摔得粉碎,琥珀色的酒浆渗进脏兮兮的地毯,海葵般蠕动着。
倒映在残酒中的面孔们,也被碎瓷片分割成昆虫复眼般细碎的尸骸。
无论惊恐、茫然、呆滞、疑惑,石门天堑守将、奥兰多次子莫里森?古利乌斯的愤怒
表情,都被扭曲成不可辨认的光斑,在烛光下妖冶的蠕动着。
“一群饭桶!”莫里森再次用干瘪的叫骂隐藏内心的恐惧。
“三天!他妈的短短三天,凶兆、夜影、乌云,三座城池,全完了!饭桶!全是饭桶
!”
“饭桶”们包括三城中溃败下来的将领,也有石门天堑本地的军官。与其说俯首帖耳
的忍耐,莫若说对莫里森毫无新意的叫骂早已麻木了。
“启禀大帅,捉到一个奸细!”
“带他进来!”莫里森沉下气来,目光炯炯的盯着被押进来的男子。
一头金发,满脸的尘土,青年男子活像刚从矿坑里钻出来似的。尽管如此,他高颀挺
拔的身躯,英气逼人的铠甲、长剑,仍让莫里森眼前一亮。
这家伙作奸细,未免大材小用了,莫里森想。
“小子,报上名来!”
“听我说,将军,”那青年急切而不失风度的解释道:“我不是奸细,只是普普通通
的过路人,我从魔山来,到玄武去。看到城外有军队,他们封锁了道路,我别无选择,只
好进城碰碰运气。我敢对天发誓,这一切都是真话,您——”
“闭嘴!我没让你说这个!”莫里森蛮横的打断了他的话。
男子笑笑,搔搔脏兮兮的金发,摆出副满不在乎的神气。
“看起来,你的确不像奸细……”莫里森从他的金发、碧眼与鹅蛋型古典美的脸庞中
发现了罕见的古代贵族血统。
“你说得对!将军,您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好啦,少废话,报上名来!”
“喔,忘了说,我是西古尔德?唐?李华?绯云,您也可以叫我——”
“李华?”莫里森再次剪断他的话,这回却显得很熟络,“真巧,我哥哥也叫李华。
”他大度的握了一下绯云已经伸过来好久的手掌,“就凭这个,我莫里森也得好好招待你
一顿!他妈的,兵荒马乱,城里乱成一团,我得出去看看——说吧,朋友,你需要点什么
?”
“您真是太好了,莫里森将军。如果方便,我很想洗个热水澡,此外,再来点烈酒,
我的喉咙都快冒烟啦!”
莫里森叫副官去招待绯云,再次登上城头。
远远俯瞰,敌阵旌旗密布,士卒衣甲鲜明,纵、列调动有条不紊,夜叉十二将的战旗
依次布列在营门前,易水寒本人的帅旗则屹立于正中央。莫里森又叹了口气,脑中浮起可
笑的幻想:这要是我们的军队该多好……
咚——
战鼓声中,易水寒部队再次发起攻城战。第二军潮水般涌上来,云梯和冲车巨人般蠕
动着,在进入弓箭射程后,一排排黑点倒下,那是士兵的尸体。
莫里森东奔西走,指挥守城将士浇下一瓢瓢火油,发射火箭,投下滚木雷石,一种简
易的刀闸也被竖起在城头保护了垛子口,守城战士可以利用它来阻挡爬上城头的敌军。
军号吹响,第二军改变队形,似乎打算往城西方向移动,莫里森忙把主力调向西方,
却发现对手已经停止了进攻,在箭程附近一处高地扎住阵脚。莫里森认为不适宜在这种情
况下对敌军无聊的挑逗浪费箭矢,便下令待机,守城部队换班休息,保持一级警戒。
又一次击退了夜叉军团,莫里森松了口气。
看来,易水寒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厉害嘛!手下将领也因对手的无功而返而放下心来,
纷纷上前祝贺。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就在这时从一隅冒了出来:“再不想办法,这城可就守
不住了啊!”
大厅里立刻鸦雀无声,数十道愤怒的目光齐齐集中在刚刚跨进厅门的绯云身上,转瞬
又变成了惊叹。
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已经不再是那个脏兮兮的流浪汉。焕然一新的绯云,身穿银铠,
披着火红的披风,样式古雅的长剑斜斜负在身后,无视众人的注视,安然自若的把最后一
滴烈酒斟进高脚杯,俊美白晰的脸庞因酒精而微微泛红,润泽的嘴唇露出彬彬有礼而又不
失自信的笑容,恍若一抹灿烂的阳光。
好个美男子,莫里森不禁心中赞叹。
“听着,你们再不逃跑,可就来不及了啊!”绯云旁若无人的口气中自有一种凛然的
霸气,叫人不得不信服。
“看着那城门!三分钟后,就会被一颗巨大无比的火珠击中,化为一堆破铜烂铁——
我这可是因为受了将军您的热情招待才好心奉告的啊。”
“你怎么知道城门会被击破?”
“果然,这家伙是奸细!”有人吶喊道。
修眉微皱,绯云不耐烦的说:“你们都瞎了吗?难道连对方队伍里有魔法师军团也不
知道?要不然,你以为对方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冲锋,非要强占那个制高点不可?”
莫里森大惊,忙冲上城头向外望去,果不其然!那块小小的高地上聚集了一群身披红
色战袍的古怪战士,人手一支长剑,在一名身穿白袍的法师指挥下,将剑尖指向一面安放
在高地正中的巨型聚光镜上。正午的艳阳直射在高地上,经由聚光镜,投射到城门一点。
那些手持魔法剑的战士便根据阳光的聚集路线调整角度,将目标锁定在同一焦点上。
“快,放箭——杀死他们!”莫里森急声叫道。他已想起来了,那些神秘的红袍战士
,正是凤凰城新近成立的魔法战士军团!
箭雨倾盆落下,只见那白衣法师一举水晶法杖,箭矢触及那高地上空丈许处,竟如遇
到一层无色透明的屏障般弹开,无一能越雷池半步!
那年轻的法师正是凤凰城魔法军团的指挥官,银河?
朱里奥,而这“聚焦火镜”,则是第二军攻城破寨的秘密武器。
“魔导极光炮——发射!”
朱里奥一声令下,三百魔法战士同时扣动扳机,三百道火柱喷射而出,恍若地狱魔焰
、红蛇乱舞,那经过精密测量的火柱几乎同时射中聚光镜,在水晶石的聚焦下化为一颗直
径三米余长的火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红线—
—轰的一声,击中城门!
钢板在超高温下瞬间融化,铁大门轰然中开,火球长驱直入,迎着惨叫击中严阵以待
的守城军,在人群中爆炸,死伤无数。血肉残肢甚至溅进了帅厅。
战鼓再次敲响,第二军发动了迄今为止最猛烈的进攻,夜叉十二将一马当先,引军杀
进城来,有如黑色的洪流,锐不可挡,吶喊声响彻天地。
守城的莫里森部队在城门击破时已被吓破了胆,见了这等阵仗,哪里还敢恋战?丢盔
弃甲,望风而逃,有的干脆缴械投降。偶有抵抗,转眼间便深陷进洪流之中,打了几个转
,即被夜叉军团全歼,仿佛落入泥沼的枯叶。
莫里森本就没有将才,纸上谈兵尚可,见了真章,腿肚子都哆嗦起来,结结巴巴的道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他那一干部下又哪里有什么妙计,眼瞅着回天乏术,有人便道:“大帅,降了吧!”
莫里森怒道:“放屁!老子是打帝国叛出来的,哪有再吃回头草的道理!”
见众人不以为然,他也没脸子再逞英雄,硬着头皮道:“再说,投降还不是死路一条
!”
“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待在屋子里别动。看在你们给我酒喝的分上,我西古尔德?绯
云,就稍微尽点力吧。”
大言不惭的说完这席话,流浪汉摘下宝剑,在大厅正中央画了一个直径二尺左右的圆
圈,搬来椅子,坐在那圆圈前静候。
莫里森满腹狐疑,问他有何用意,绯云道:“等一位老朋友。再过一会,他就从这圈
里钻出来。”
一语方落,忽见那剑在鞘中震动起来,发出激越清吟。
厅内众人皆变了颜色,绯云笑道:“别怕,剑一报警,朋友也就快到了。”
会报警的剑。他这话勾起了莫里森记忆深处的一个名字。“圣剑?正义之铭刻!原来
你就是那个绯云——八年前的玄武天骑士,孤身杀退阿瑟古国逾万精兵,一剑击败白虎第
一高手‘妖剑客’的龙骑将?西古尔德?绯云?!”
“如果这八年来没有另外一个绯云做出同样无聊的事,这笔烂帐就算在我头上好啦!
”美男子粲然一笑。
“如果真把我当大人物,就再拿点酒来吧。”
大地震动!
墙壁桌椅瑟瑟战怵,莫里森等人相顾失措,绯云仍在倒酒。酒浆一滴不洒的斟进杯中
。
“唏嘛呢叭咪吽!”声若闷雷,字字震耳欲聋!地面也随着突然爆响的六字真言裂开
一个莲花状的深洞……
天色骤暗,喊杀声嘎然而止,大厅陷进无边的黑暗。
只有绯云掌中的水晶杯内,仍闪动着粼粼波光。厅内无光,怎会反光?怀着疑问,莫
里森向厅中望去,一柄漆黑的巨剑,正徐徐自地板中升上来,仿佛地狱魔物的触手,那闪
动的光源,正是持剑者的瞳仁。
来自黑暗的访客现在于大厅正中,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瞬不移的锁定绯云。杀气腾腾的
沉默堆积在两人之间,莫里森等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窒息难耐。
“小易,好久不见了。”绯云率先打破了沉默。
易水寒仍不开口,目光凝固在绯云脸上,杀气如古井中的波纹,圈圈放射开来,碰到
厅壁,又反射回来,发自易水寒,涌向绯云。
“的确久违了,绯云师兄……”易水寒终于开口,话音比坚冰更冷。
易水寒告诉自己,报仇的时刻到了。
猛然摘下面具,十几年来不见天日的脸庞首次暴露在旁人的视线中,细微的麻痹感横
过眉心,延伸至鼻梁、颧骨,嘴角的剑疤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抽搐着。即便被彻底毁了容,
仍能看出易水寒当初亦是俊逸超群的美男子。可现在,他却被毁了脸部神经,不会哭,不
会笑,没有了表达喜怒哀乐的权利。
“唉,小易……”绯云在黑暗中叹了口气,又吞下一大口烈酒。“我知道这一战是不
可避免,也不想避免,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放走这些观众,一来我答应保护他们,二
来你也不想别人打扰我们吧。”
易水寒微微朝厅门方向侧了下头,冷声道:“出去!”
莫里森等人如蒙大赦,出了厅门,混进乱军,向城外逃去。
又叹了口气,绯云摘下圣剑?正义之铭刻,说道:
“小易,我想知道,春江水月现在还好吗?”
“自己问她吧。”易水寒仍然面无表情。
“这么说,你们并没走到一块啊!”绯云似乎颇为意外,旋即又道:“那也是很正常
的,她可是对男人毫无兴趣的怪物啊。要是当初我们都明白这一点,又怎么会闹到今天这
副凄惨下场啊。”习惯性的叹着气,绯云脸上初次出现气馁的神情。
“你变啰嗦了,绯云。”
“我?不。我这十几年来可是一点也没变。变的是你,小易,你比从前更不爱说话了
啊。”
“这可都是拜你所赐!”易水寒心中在怒吼。十四年前那痛苦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十三年前,十五岁的他与十六岁的绯云同为昆仑“天池圣剑宗”的精英弟子,在击败
包括本门师兄在内的所有昆仑五大剑宗高手之后,走进“昆仑论剑”大会的决赛场地,就
在那里,他们第一次见到了春江水月。
是年春江水月十三岁。
十三年的时光是漫长的,无数回忆淹没在岁月洪流中,可十三年前“昆仑论剑”大会
上,少年子弟们决战前的往事却仍历历在目。易水寒清晰记得自己和绯云一路过关斩将,
终于在决赛中相遇。
他提出弃权,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绯云对手。绯云却不准,激励他说:“神?圣?平
先生可在看着呢,你不能丢师门的脸子啊!水月公主第一次来天池,难道你想在她眼前丢
丑?”
易水寒不吭声,眼中却闪过一丝羞窘。
“小易,我知道你喜欢公主。她昨天可是一直在盯着你啊。可不瞒你说,我也喜欢她
。好了,别露出叫人生气的窝囊相。小易,男子汉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不能当脓包啊!你要
是还有半点骨气,就不能放弃啊。”
“可我从来也没赢过你!”
年幼的易水寒几乎快哭出来了。他不想在公主面前丢丑,可他害怕与绯云交手,每一
次的败北总让他的自尊备受屈辱。
他不恨绯云,甚至不能嫉妒他,身为师兄,绯云对他比亲弟弟更好,无论是精神上还
是武技上,都对他毫无藏私。
他们一起学艺,绯云一有所得,总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们一起修行,但凡遇到危险困苦,也都是绯云激励他支持他,更要命的是绯云还一
直在影响着他,无论言行还是思想,绯云都如同一个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火炉,不但足以使
自己精力充沛,还要把身边的人点燃。然而别人却不是他那样的百炼精钢材料,只会被烧
成灰烬。
绯云总抱怨自己没有交朋友的天赋,易水寒却很清楚,不是他交不到朋友,而是周围
的人跟不上他的节奏。
绯云鹤立鸡群,其他人哪有抬头的机会?鸡与鹤站在一处,岂非更是凸显出自家的矮
丑?
绯云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要紧,可他不该揪住易水寒不放。易水寒知道自己天赋不如绯
云,成就自然不如他,可绯云却拒绝承认这个现实。
“别说什么天赋!小易,世上没有天才这回事,只有思考思考再思考,勤奋勤奋再勤
奋!你一定能超过我,只要你努力!好了,说到做到,你现在就去练一百次气剑斩!快啊
,小易,人生最怕得过且过!打起精神来,跟我一起喊——心诚天下无难事!喊啊,大声
,再大声!”
他就这样把自己用不掉的友谊与精力发泄到易水寒身上,易水寒却不明白自己为何非
要半夜起来练剑?更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自欺欺人?
他根本不想超过绯云,可为什么绯云总要他这么呢?
易水寒知道有句话是“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对绯云,他也有一句:“人之患在以己
推人”。这位热心的师兄热中于把自以为正确的一切在易水寒身上推广,结果却把这唯一
的朋友弄成了锁在小姐身边的丑丫头。
可如果易水寒稍微露出点这个意思,他就说:“人定胜天!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
凭什么不如我?再说泄气的话,你就不是男人!”
易水寒的个性就这么被绯云一点点磨掉,与他在一起,除了时刻反省事事不如他外,
就是时时捡他的二手经验,把自己往“次品绯云”的方向改造。
到头来,他成了人们眼中不值一提的“绯云跟班”,绯云则成了热心提携后起之秀的
道德楷模。
他在自我完善的道德修行过程中陶醉,却浑然不知自己野蛮的好心给易水寒带来多么
大的伤害。
除了疲于奔命和自卑,易水寒一无所获。被人影响是很可怕的事。有才华的人,最大
的好处就在于他可以自称资质平庸,而常人一旦这样说,就真的是平庸了。易水寒是个自
尊心很强的人,他受绯云左右,可又不甘心被他影响,他只好自强不息,直到有一天超过
绯云。那之后,就可以自信的说:“不,绯云,你的法子不好,还是听我的吧!”
怀着这个狂想奋斗了九年,从六岁入师门习武直到五大剑派十年一度的“昆仑论剑”
,他一直是“第二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想法也在改变,他对第二已经心满意足。“何必跟绯云争呢?
他去追求他的武道好了,我宁可花点时间读读兵法和历史。”
当易水寒兴趣转移时,绯云立刻觉察到,并热心的跑来,急速施加他的影响。
“小易,读兵书是好事,不过,修行也不能搁下啊,扶桑人不就把武术也称为兵法嘛
!精神、武道、兵法,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啊!既然你也终于对后者感兴趣,我也不
能落后,一起来学习吧!小易,千万不可以让我这个后学者追上你啊!”
易水寒听了他的话,宛如当头挨了一棒,眼前一团漆黑。“你为什么非得扫我的兴不
可?”
沉默寡言的易水寒忍不住发火了。他只想一个人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已,绯云却非要破
坏他的心境。
“别这样说,小易,跟你一起学习,我的进步会更快。这些年,如果不是有你激励,
我不可能获得现在的成就啊。”
“所以你就强迫我一辈子做你的陪练?这样实在太自私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激励是相互的嘛!”
易水寒无语,他本能的发现,之所以他与绯云不平等,是因为这种竞争模式的生活并
不适合他。
而对绯云却是如鱼得水。当他想逃出这个游戏规则时,绯云却不允许。
他没有坏心,可他一直在害人。
易水寒不知道这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要到何时为止?直到论剑大会进入决赛,一
次意外闯进了他的生活……
决赛前天晚上,绯云与易水寒在湖畔练剑。那晚夜色很好,麝月湖光交相辉映,水气
流动,仿佛明月正播散脉脉冷香。
就在这良辰美景下,绯云和易水寒看见有人从湖畔林中走来,那是个小女孩。她立在
白桦林中,扶着树干,恬静的伫立着。
白衣如雪,青丝长发垂肩。她在看他们练剑,可目光如此悠远,似乎在欣赏远山处的
灯火。
易水寒看不清她的面貌,心想:“怕是什么幽灵!”
一分神,绯云的长剑已经指住了咽喉。
“集中精力!小易,你发什么呆啊。”绯云迅速收剑,压低嗓音责怪他。
易水寒向树林那边望瞭望,她还在那儿。绯云背对着她,可易水寒清楚,他也看见她
了。
“你也看见了,林子里有个女孩。”
“别管她!我们是来练剑的啊。”绯云压低嗓音说,同时,心不甘情不愿的往树林那
方点了下头,算是与那女孩打招呼。“你该不会怀疑她是鬼魂吧。”绯云又拉开了攻势。
易水寒并没还手,他突然感到很无聊,更多的是愤怒。他丢下剑,对绯云喊道:“够
了!你到底想把这戏演给谁看!你早就看到那女孩了对吧?你知道她是今天早上跟平先生
一道来访的水月公主,而且,你拉我到这儿练剑,不就是想接近她!”
“小易,你在说什么啊?”绯云低音道,“我们不是来练剑的吗?管她是谁呢。”
“别狡辩了,绯云。”易水寒初次体验到看破他心机的快感,报复的欲望一发不可收
拾。“我们是来练剑的——这话应该是你对自己说的吧。你想见那女孩,又要坚持自己定
下每晚练剑的混帐规矩,你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想出这条来天池练剑的妥协方法。而且,
要拉上我才行,因为你知道我定力不如你,要是我看到那姑娘,就一定没法安心练剑。然
后,你就可以平衡了,你就可以对我大吼‘我们是来练剑的!’其实你想说的是,‘瞧,
你也被她迷住了吧。我至少还能坚持不看她,你却神不守舍了。小易,你终究还是不如我
啊!’对吧?你把那女孩当成你修炼精神禁欲的道具了,把我当成平衡挫折感的药。绯云
,你就是这样想的吧!”
“我没有,”绯云失去了镇定,急切的低语:“请别我把想得那么坏啊。”
易水寒冷笑道:“拜托你别捏着嗓子说话好不好!你现在不敢大声反驳,刚才不敢大
声训我,这与平时的你不是截然相反吗?你不敢摆出平素那种正气凛然的样子,是怕那女
孩误会你欺负我吧?大师兄在轻松击败师弟之后,语重心长的教训师弟不要受女色干扰,
在战场上,这可是致命的错误——这样说不是很合理?你一定也这样想过,可你不敢。
“你怕自己背上道貌岸然好为人师的坏名声,更怕有人认为你是在故意表现,想在女
孩面前逞英雄,你会这么想,都是因为水月公主在场吧?于是,你就反其道而行,摆出这
副瘟相,可你也不敢太过火,因为你更怕人家当你扮可怜骗取女孩子的同情心。绯云,你
就那么苛求自己从精神到行为都必须十全十美?你想避开世俗的虚伪,却把自己折磨得快
精神分裂了吧?你去做你的道德守财奴,没人管得着,可你为什么非得拉着我一起受罪?
现在你又想折磨那女孩了,对吧!”
“小易,你别这样伤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知道,我真心对你好!”绯云看起来
像个溺水者,冷汗淋漓,嘴唇苍白,精神涣散,却又过度紧张,仿佛陷入了混乱之中。
“我知道你对我好。”易水寒强忍着眼泪,发起最后一击:“可是,你越是对谁好,
就越会害得人生不如死,你没坏心,可你一直在害人!”
绯云沉默良久,忽然一笑,诚恳的道:“小易,我向你道歉,你说的这些,都是我所
不曾注意过的缺点。我发誓,一定要把它们一一改正!”他做了绝决的手势。
易水寒倒吸了口冷气,呻吟道:“天哪,我宁可希望你学坏。”
他知道,绯云“善”的破坏力又加强了,这一次全是因为他。
果然,当晚回去,绯云就写了一张大大的条幅:
“忠、孝、义、礼、智、信!”
这是他的新座右铭,新奋斗目标。绯云再一次充满朝气与斗志了,这都很好,可不好
的是他也把同样的一张条幅贴在易水寒墙上,拉着他的手,恳切的说:“小易,我们以后
也要互相勉励、互相监督啊!这样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他走后,易水寒呆呆望着那条幅,这十五岁的孩子想:自从认识了绯云,连上山打兔
子都要先分辨雌雄长幼老弱病残了,师父给的零用钱也被迫交给绯云攒起来施舍给游方和
尚,连块糖都吃不到。
其实他们不打母的、小的、弱的、残的、老的兔子,别人一样打。游方和尚其实都比
小孩有钱。
他又打了个冷战,警告自己千万不可以对绯云说这些。否则他肯定也不准其他人打少
壮兔子以外的兔子,肯定会在施舍之前,把和尚打翻在地检查人家是否真缺钱吃饭,他就
是那种搅得天下大乱的人。
“忠、孝、仁、义、礼、智、信”……
看着那墨渍淋漓的条幅,易水寒又打了个冷战,绝望的想:“有一天,绯云会否把不
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的人全杀光呢?到了那时,天下也就只会存活
他绯云一个人了吧?”
易水寒抱着膝盖啜泣,幽幽的想:“独善其身,是一种多么伟大的情操啊!”易水寒
希望绯云能够独善其身,最低限度,他自己可以独善其身。
然而这两点都没法儿做到。
在第二天的决赛中,绯云不允许他弃权,更不允许他放水。他知道神?圣?平先生这
次是专程为了选龙骑将而来,已经决定把三件宝物做为赠给本次论剑的桂冠得主。
得到这三件宝物的人,就可以继承“龙骑将”的称号。
“我发誓,一定要得到龙骑将称号。”擂台上,绯云这样对易水寒说。
“你要得到宝物轻而易举,不必非要杀掉我吧?”
“小易,不能说泄气话!”绯云狂热的激励他,“只要你相信自己,被杀死的说不定
是我!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让平先生和水月公主看扁了啊。”
他越是这样说,易水寒越不寒而栗:绯云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资产了,他不允许别人
看轻易水寒,那心理正如农场主人不高兴人家说他的牛不够肥不够壮!
这让易水寒难以忍受,于是在水月公主清冷的目光下,他挥起长剑率先发起亡命一击
!
“这才够劲,小易,你毕竟是我的好朋友啊!”绯云狂喜的吼道,亦不退让,狮子一
般冲上前来,奋力一挡,弹开了易水寒的猛击。
“去你妈的,谁稀罕你的友谊!”无视虎口震裂血流不止,易水寒疯了一般挥剑横扫
!
“不动明王斩!”
剑锋衍生了强劲的气流,把场中两人卷进粉碎一切的漩涡。
“大漠孤烟剑!”
绯云也发动最强剑技,一抹亮丽的红霞,割开了黑漩涡,飞流直下,仿佛落日下的长
河飞瀑。
两剑相碰,金铁迸裂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刺痛了易水寒的眼,就那么一眨眼的空档
,红霞拂面,一抹凉沁之后,是火辣辣的刺痛……
易水寒听见观众的惊呼,有人扶着他的胳膊,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做不到。
脸孔刺痛麻痒,又湿又热,眼里渗了血,刺痛难当。
他想睁眼,却做不到,伸手摸脸,滑腻、温热的伤口像腐烂化脓的疮。他反胃欲吐,
再想摸,手被人硬生生抓住。
“小易,小易,你不要紧吧!我不是故意的啊……”
绯云抱着他的手臂,带着哭腔在喊。
易水寒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他却打心底里觉得轻松。“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那之后的事,易水寒并不很清楚。等他醒来的时候,绯云已经离开了师门。据说绯云
刺伤他的脸后,赢得了论剑大会的桂冠,也赢得了神?圣?平许诺的三件宝物——
圣剑?正义之铭刻、红龙?梦魇之黄昏、银铠?白银之神殿。
那之后,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年幼的水月公主竟向他提出挑战,战果不得而知
,等易水寒醒来时,绯云已经离开了圣岛,从此不知所踪。
“十三年前,你输给春江水月了对吧?”直到今天,易水寒才有机会解开这个答案。
绯云一楞,苦笑道:“小时侯的事,你原来都还记得啊。”叹了口气,他又道:“胜
负很难说清,总之,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那可真是很遗憾的事呢!”
白衣少女推门而入,杀气顿时被冲淡,诡异的魔感伴随着春江水月的到来,在两个男
人心中激起不同的反应。
易水寒不知该说是失落抑或庆幸,水月的到来,无疑避免了他与绯云的决斗,而从刚
才开始,他就已经很清楚,这些年来,他与绯云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绯云却显得有些尴尬,苦笑道:“别来无恙,公主殿下,您还是那么漂亮!”
“十三年内不准踏进朱雀半步的誓约已经到期了吗?绯云,时光荏苒,我们都老了。
”水月的表情可没有半点感伤的意味。冲绯云冷冽一笑,淡淡的道:“看到你活得这么自
在,我都有点嫉妒了呢,恨不能在你脸上也划一刀才好。”
易水寒一震,绯云却叹了口气,把最后一杯酒饮尽。
“可别这么说,水月殿下,虽然我是个很差劲儿的男人,可毕竟不是傻瓜。上当这种
事,一次就足够了!酒已喝光,老友聚会,也该到此为止了。”说罢重新背起圣剑,大步
走到易水寒面前,说道:“小易,我欠你一剑,可是,现在你还拿不到。哪天你悟通到大
乘剑神,我们再算旧帐吧。”
用力拥抱了易水寒的双肩,绯云又对水月笑道:“公主殿下,来个吻别如何?”
水月一笑,闭上眼睛,仿佛正在等他来吻。
绯云略一踌躇,刚想上前,却发现血光一闪,魔剑阿修罗已凝在他面门处。
“除了我老公,别的男人只配吻剑。”水月仍素面微扬,美目微阖,宛若海棠春睡,
娇美无限。
绯云果然吻了那剑,叹道:“替我向你老公问好,实在想象不出他是怎样的男人。”
水月却嫣然一笑,甜甜的道:“他很疼我,我们很恩爱。”
“……小易,你确定这家伙真是春江水月?”
“现实总是叫人匪夷所思。”
想到第一次见到倾城时那惊艳的一瞬,易水寒叹气颔首,绯云再想说话,魔剑已指在
他咽喉。
绯云走了。
易水寒忍不住问水月:“当年那一战,你到底有否击败绯云?”
水月淡淡的道:“何止败?他连败三局!”又道:
“我们赌赛三局。第一局,我问他敢否在自己脸上划一刀。若不敢,自然算败,若敢
,皮肤毛发受之于父母,自行伤害,便是不孝!他不敢,我敢。第二局,我问他敢否在我
脸上划一刀,若不敢,自然算败,若敢,他欺负无力还手的女流,就是不仁。他亦不敢,
我却敢。第三局,我问他敢否在你脸上再划一刀。若不敢,是败,若敢,伤害同门,便是
不义。他不等我说完就发了疯,大叫一声跑掉了。”
易水寒瞠目结舌,水月得意的笑道:“幸亏事先定好了赌注,否则我岂非白划了自己
两刀?”
下意识的摸摸脸颊,那里还有刀疤愈合后遗留下的淡痕,恍若胭脂。
“他输我三局,就要答应我三件力所能及之事。第一件就是要他十三年内不准踏进朱
雀半步,他已经践约。本以为十三年后我定能胜过他,可惜,还是少算了三年。不过,若
是说十六年的话,他会恼羞成怒赖帐也还不一定。”
“其他两个约定是?”
“还没想到。所以,‘龙骑将’西古尔德?绯云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啊。”春江水月
学着绯云的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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