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tormlier (暴风中的潜伏者), 信区: Fantasy
标 题: 倾城战记 第十集 作者:桃次郎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ue Nov 16 20:41:58 2004)
第十集 瀚海飘香
第一章 牧野雄风
“有人来了!”
倾城翻身坐起,侧耳捕捉马蹄声。
楠翻身跃起,机警朝着西北方向张望。迦林江畔,一条鱼鳞样的光泽碎片在朝这里移
动,楠确信,那是无数把出鞘的马刀排列在夕阳下反光。
倾城也看到白沙沙的刀光了。他预感到危机,想干点什么。
刚一动,阿楠厉声道:“别出声!”
倾城只好不出声,匍匐在草丛里,不敢动弹。努力睁大眼睛,目光一瞬不移的追随着
阿楠。
半人高的草丛刺痛了倾城的脸和手,它们上半截已经被冰霜抽打成了干瘪的黄褐色,
下半截扎在黑油油的泥土里,保留了惨淡的深绿色。
马蹄声更急促了,近在眼前,倾城甚至觉得他们已经踩到了自己的背,杀气腾腾的北
风也来了,这些密密麻麻的高杆植物感觉到了风的压迫,没命的摇曳着躯干,仿佛无数只
手在你面前晃动,你什么也看不清。
但也不是全然看不见,植物们狂欢的舞步间偶尔会露出一线空隙,假如光线合适,你
可以争取到白驹过隙的一瞥。
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也就是说,频率并不高,也就是每秒钟一、两帧吧,所以你看
见的物像大多只是一个个失去练习的镜头,镜头与镜头之间的空缺,全被恐怖填补了。
倾城把那不连续的视野全部用来追踪楠,他匍匐在地上,楠在哪里,他就追到哪里。
楠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他只好猜度她的想法。
倾城先是看见楠蹲踞在草甸上,卷曲的短发在风中颤动,像头狮子。她的脑袋微微前
倾,一动不动,动的是耳朵,野兽似的捕捉着侵入者的脚步。
楠现在已经知道东、北、西三个方向都有敌人,南面是迦林江,他们打算像逮兔子那
样把自己撵到包围圈里去。
楠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尽快与北面的骑士团会合,她一个人的时候绝不会选
择逃走,可现在必须保护倾城,他时时刻刻都在让她分心,她得先找到万壑松,拿到武器
,在敌人包围圈尚未合拢之前把倾城送走。
倾城看到阿楠突然跳起来,她修长的身影像白杨树那样屹立在草原上,倾城吓坏了,
她这样会把所有敌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倾城追上去警告她,在这之前,阿楠已经飞
快的跑开了。她径直冲向万壑松,马身上有她的宝刀。万壑松看出主人需要它,长嘶一声
,迎着楠跑来。
楠突然停下来,疯了似的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这个反常的动作把万壑松弄懵
了,它不知道阿楠刚才剎那间的心理活动——她突然想到倾城比万壑松比宝刀都重要,她
得先找到倾城。
倾城不明白楠的心情,既然楠像豹子似的跑来跑去,他就只好像老鼠那样飞快的爬动
,紧紧跟在她身后,在迷眼的草丛里他只能看见楠的碎片,保持追踪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
,他还以为楠知道他在她身后呢。
身着重装铠甲的骑兵正从三个方向包围过来,他们骑着马和巨大的怪兽,马在前面大
象在后面,他们使用草原人最喜欢的长柄弯刀,刀自然早就出鞘了。
他们在搜索阿楠和倾城,斥候早已告知他们的目标已经落单,想要除掉“天骑士”,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然,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倾城。
那些陌生骑兵的盾牌上铭刻着一种抽象化的动物,长鼻子和两根巨大的牙齿被戏剧性
的凸显出来,显而易见,那是大象。通过纹章,可以猜到他们是“象族”人。
象、鹰、牛、狮是夫瑞游牧联盟的四大部落。夫瑞人到苍天汗国的领内干什么?这可
不是小事情。
象族骑士的左臂上套着黑色的布带,是孝带,他们死了亲人,是非常重要的贵族,他
们的来意已经很清楚了。
倾城杀了千锁王,战象骑士团不找他报仇还能找谁?
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想必也知道对付倾城必须要过阿楠这关吧?可是,阿楠在干什么
?
倾城急忙收敛思路,继续追赶阿楠。
就在这时,面前的蒿草突然分开了,一匹火红的战马迎面冲来。全身裹在金属甲胄中
的骑士高高举起马刀,弧形的闪光在他眼睑深处炸裂。
倾城动不了,他被劈面而来的死亡魇住了。
“阿楠……”他下意识的叫了半声。
“杀——呃……”骑士的喊杀声被噎住了。
倾城抬眼一看,黑茫茫,开始以为是死后的世界,定下神来再看,原来是阿楠站在身
前,她的背影把他埋起来了。
马刀砍在阿楠胳膊上,溅起一溜火光,没有留下一丝伤痕。
马刀弹起来,鸟一样钻进天空。骑士惊呆了,他把空空如也的双手举到面前,发现它
们已经变成了焦黑的木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肉香。他看着楠,目光呆滞,像是见了鬼。
楠伸出手,她的手修长、优雅,有着雕塑的美,她现在整个人都像一尊泛起电火花的
青铜雕塑。她伸手按住枣红马的脑袋,那马就无声无息的倒下来了。硕大的马头砰的一下
炸开,红红白白的碎片满天飞。
骑士想下马逃走,可是他的手废了,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一条腿压在马尸下。
他的腿肯定是断了。倾城看见白森森的骨头从膝盖撅出来,还挂着血茬子呢。他的舌
头从头盔里伸出来,红通通的一根,仿佛独自拥有了生命,时而卷曲,时而抽搐,很像一
种肉唧唧的虫子。
骑士和死马的尸体交织在一起,成了大大的X形。
黑色的垂死者,枣红色的马,黄色的衰草,蓝色的天空,无色的风,一切的一切都在
这剎那寂静无声,诡异一如噩梦。
倾城跟楠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惊讶。
倾城凝视着阿楠,他为她天神一般的躯体感到兴奋,她居然敢用肉身抵挡利刃,刀枪
不入的神话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了,她的身体像个巨大的火药库,一接触就会爆发出恐怖的
破坏力。
楠问倾城:“你为什么不害怕?”
倾城反问:“我为什么要害怕?”
楠笑了笑,心想,别看他长成这样,胆子可怪大。
阿楠吹了声口哨,万壑松跑来了。阿楠让倾城先骑上马,她想帮他找一件武器。万壑
松身上挂着宝刀“丈二大雷神”,这玩意足有近百斤重,倾城是无论如何也用不来,阿楠
就去草丛里找来刚才弹飞的那把弯刀。
弯刀已经被楠的“金刚大雷神功”熔化成一团铁疙瘩,完全不能用了。
倾城说:“阿楠,你看,那个死人背着一张弓。我学过射箭,你把弓给我用吧。”
楠便去取弓。
摘下弓,又拿箭壶,垂死的骑士攥住箭壶不肯松手。
楠用力一扯,他的骨头发出脱臼的脆响,可仍旧攥紧箭壶不撒手,仿佛那就是他所剩
无几的生命。
倾城跳下马来说:“阿楠,我帮你。”
“你不害怕吗?”
“当然不怕。”
楠便从箭壶里抽出一根箭说:“来吧!”
倾城接过箭,冲楠羞窘的笑笑,掀开那骑士的面罩,飞快的把箭镞刺进他的喉咙。
血从头盔里喷出来。
楠夺走箭壶。
惨叫声惊动了同伴,三股骑兵朝着楠和倾城所在的方向兜过来。
第一个骑兵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倾城刚刚把箭从尸体上拔出来。他说:“阿楠,你
看,又来了一个。”
楠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麻俐的把弓平摊在手臂上,这个姿势通常用在弩上,
可以把弓弦拉到极限。
倾城递上染血的箭,阿楠把它搭在弦上。
“杀啊啊……”骑兵冲过来了,高举弯刀的手臂像鹰展开了翅膀。
阿楠瞄准他的胸口。射出去哪里还是箭?分明是闪电!
胸甲被贯穿,发出酷似胡桃被捏碎时的声音,骑士真的变成鹰了。箭的余劲把他从马
背上掀起来,倒飞出去二十米远,钉在一棵老杨树上。
又一个骑士从相反的方向杀到,他使用双刀,穿紫色的铠甲,他的眼睛雪亮。
倾城射了一箭,弓弦咻咻作响。
紫铠骑士双刀一绞,空中现出一个亮丽的三角,箭被剪断。
倾城想拨马逃走,万壑松却倔强的拒绝了。
背后却传来楠的警告:“别动!”
倾城只好不动,眼睁睁看着骑士迫近。他骑着披挂刺铠的战象,有如是一头巨大的刺
猬,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战象迫近。倾城再次感到大地动荡,他像热锅里的豆子上下颠簸。
紫铠骑士露出狰狞的笑脸,双刀劈下,空气成了火海。然而他的目标不是倾城,是藏
在他背后的楠。
丈二大雷神迎上双刀。空中爆起一个霹雳。
“长河落日斩!”
白炽的闪光灼痛了倾城的眼睛,等到视力恢复,万壑松已经有如离弦的箭,载着他飞
离战场。
沙沙沙……
急促脚步声自左前方树林中传来,迫近,那不是人类的声音。倾城眼前立刻浮现出猎
豹的面孔。飞快的摘下长弓,朝响声传来的方向射出一箭。
“君上住手——是我!”黑影飞出草丛,凌空扑来。
箭已离弦,倾城认出那是“跑得快”。
利箭遭遇黑影,如泥牛入海。
“君上好箭术!”跑得快笑嘻嘻的说道,手中擎着一支箭矢。倾城这才松了口气。说
话间神奇兄弟和无聊、废话也带着骑士团赶到了。
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紧张气氛,三支骑兵都朝着这块小小的丛林地带聚拢过来。
在一处平坦的荒地,近千人的战象骑士团精锐部队与不足百人的雷神骑士遭遇了。
倾城举目眺望,看见一个身穿绛红色铠甲的骑士正居中指挥,想必就是战象骑士团的
首领十力王。
楠不在军中,跑得快代理指挥官,下令把部队排成雁翅阵型,朝着北方推进,发出信
号箭,召唤留在营地的主力部队前来增援。
倾城想参加战斗,骑士们却礼貌的拒绝了。
他们认定女士参加战斗是对自己的侮辱,虽然倾城一再为自己的性别辩白,这种情况
下,战士更愿意把他当成被保护者。
神奇无比和无比神奇被推选出来,护送倾城撤离主战场,回到刚才遇险的地方,寻找
阿楠。
跑得快下令突击,掩护倾城顺利离开战场。
废话、无聊兄弟俩率先冲出树林,雷神骑士们自两翼杀出,宛如两把战刀切进敌军心
腹,把敌军先锋拦腰斩断后,激烈的交锋仅仅持续了一分钟,在号角声的召唤下,雷神骑
士风一般的撤回树林。
一次接触后,荒原上留下数十具佩戴着象族纹章的尸体,其中的大多数还没来得及看
清对手,就永远停止了呼吸。无聊的马刀和废话的长矛绝不比跑得快的腿逊色,他们是草
原上最优秀的骑手。
战死者中也有八名雷神骑士,跑得快注意到有三个牺牲者死于冷箭,凶手的名字叫“
卓别”,是草原上最富盛名的神箭手。
首战失利,敌军撤回先锋,他们没法估计出草丛中藏有多少雷神骑士,决定最稳妥的
战术将对手彻底击垮。
三百位披挂整齐的战象骑士被推到第一线。这些庞然大物皮糙肉厚,一般的兵刃、箭
矢根本没法造成致命伤害,又穿着重铠,冲锋起来势不可挡,特别是在平坦地带,这种活
战车的威力就更加可怕了。
然而战象冲锋也并非无懈可击。战象骑士团已经在一马平川的荒地上排开阵型,雷神
骑士们却藏在杨树林里,刚才那次突击已经展示了他们的全部战力,而对手却误认为那只
是前锋。
以这个错误的估计为基础,战象被排列成了密度极大的三角阵型。
跑得快发现,站在战象骑士团帅旗下指挥的人,已经不再是身穿绛红色铠甲的十力王
,而是他的副官卓别。
卓别一辈子只是个箭手,他的眼光足够敏锐却失之全面,他选择了过于保守的三角阵
型,打算集中力量消灭对手的中军主力。
可他不知道对手就那么八九十号人马,几乎全部放在两翼,无聊、废话各领一翼,中
间只有跑得快和两个传令官,哪有什么中军?
冲锋的号角吹响,大地动荡起来,战象以快得难以置信的速度俯冲上来,象牙套了锋
利的钢刺,与骑士的长矛组成了致命的三角。林中射出一排排箭矢,再坚固的装甲也没法
保护眼睛,第一排战象几乎全军覆没。
超远的射程,可怕的破坏力,这就是“雷弩”的威力。
等到战象踏平了小树林,雷神骑士们出现在他们两翼,构成了两条环抱树林的臂膀,
在这个变换过程中,他们已经装好了背弩的箭矢,第二轮“雷弩”的发射和前次不同,目
标不再是战象,而是骑士。
失去主人的战象不受控制了,愤怒使它们变得更加冲动,只顾着掉头追赶雷神骑士,
竟然冲进自家阵营。战象骑士团自作自受,被这些失去理智的大家伙冲得七零八落。
一锅粥似的乱军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色颗粒,那就是身穿红色披风的雷神骑士。
他们人数少得可怜,可他们居然敢趁火打劫,仿佛与之对垒的不过是一群吓破了胆的绵羊
。
跑得快没有忘记替同伴报仇。他那双猎鹰一样锋利的眸子,始终锁定帅旗下的卓别。
卓别也察觉到跑得快了。他看见一个黑衣人在乱军中分波逐浪,像一支箭那样径直射
来。
“‘黑骑士’维灵!”卓别失声叫道。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名字,黑骑士维灵,苍天汗国的第一神箭手。而他卓别,多年来
一直被认为是夫瑞人的第一射手。
“来吧,维灵!大草原上不需要两个神射手!”卓别一口气射出十支箭,这是他最拿
手的连珠箭。
十支箭并非连成一条直线,卓别在发射的时候使用了巧妙的手法,让每支箭都间隔开
一段位移,排成横列,封住了所有可能的躲闪路线。
战马扑倒在荒原上。
“中了!”卓别欣喜欲狂。
忽然,一团黑影冒出来,是跑得快!卓别发射连珠箭的时候他已经下马了,连珠箭射
死了马却没能捕捉到他,他比马更快,也比箭更快。
卓别匆匆举起弓,箭刚搭在弦上,跑得快已经射出了一支半尺多长、形状酷似响尾蛇
头颅的宽刃箭。
扁平的箭刃击中了卓别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整个切下来了。尸体尚未栽倒,跑得快已
经旋风般飞过来,摘走了他的头颅。
战象骑士团失去指挥官,霎时一败涂地。
跑得快暗道侥幸,假如总指挥仍是十力王那个老狐狸,可以肯定,他就见不到明天的
太阳了。
可是,十力王为什么不亲自指挥部队?跑得快不由打了个寒颤,忙集合雷神骑士,朝
着倾城、神奇兄弟撤走的方向追去。
再说倾城带着神奇兄弟去找阿楠。来到刚才遇险的地方,忽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追兵来啦。君上,你跟老二先走,俺来殿后。”神奇无比说。
“不行!你们先走,还是我来挡住他们吧。”无比神奇掉转马头。
“混账!我是老大,你是老二,怎么反倒命令起我来了!”神奇无比气坏了。
“胡扯!我才是老大,你该听我的。”无比神奇寸步不让。
倾城说:“你们不要争了,干脆大家全留下来,反正谁也跑不掉啦!”
神奇兄弟抬头一看,黑压压的骑兵已经把他们包围了。打头的那人身穿绛红色铠甲,
外套熊皮大氅,脸颊瘦削,眼神冷冽。
正是战象骑士团的首领十力王。
“阁下就是盛名远播的天香君?”十力王问。
“不敢当。敢问阁下有何指教?”
“嘿嘿,谈不上指教,只想跟君上打听一个人。”
“不知是哪位?”倾城硬着头皮问。
“我兄弟千锁王!”
“哦……原来是他呀。”倾城苦笑道,“我们是好朋友,你信吗?”
“信,怎么不信!”十力王皮笑肉不笑的说,“我那兄弟想见君上一面,叙叙旧情。
既是好朋友,总不至于不赏光吧。”
倾城尚未答话,神奇无比抢道:“你兄弟想见叶美人儿就让他自己来,关你鸟事,少
在这里聒噪。”
无比神奇也说:“你兄弟算什么东西?叶美人儿现在是我们老大的客人,哪里也不去
!”
神奇无比接道:“想见叶美人儿的人多着呢,夫瑞王公、苍天大汗都在排队,你又算
哪棵葱?”
他们一唱一和,十力王不耐烦了,挥手喝道:“把这两个猴崽子剁碎了喂狗!”话音
方落,骑兵们蜂拥而上。
神奇兄弟大笑道:“来吧!来吧!让你们这些杂碎尝尝我们兄弟的厉害!”说罢施展
开最拿手的金刚功护着倾城,把敌军挡在圈外。
十力王勃然大怒,亲自催动坐象冲来。
神奇无比首当其冲,被战象当头踩下,消失了。
无比神奇大叫一声,冲上来救兄弟,却被象鼻卷住脖子,丢上半空。倾城看着他手舞
足蹈的飞上天去,叫声渐不可闻,变成了一个黑点,消失了。
“现在没人阻挡阁下起程了。”十力王胜券在握,脸上现出了微笑。
“没错,”倾城叹道,“你再不滚蛋,就要倒大楣了。”
“嘿嘿,少来这套!现在没人能救你了。”十力王冷笑道。“楠.帝释天有我兄弟百
胜王应付,自身尚且难保,哪有功夫管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倾城硬着头皮说:“凭那个杂碎就能挡住阿楠?”
“笑话!”不远处,有人替他回答了。
草丛深处升起一个巨大的头颅。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头颅下面又冒出一条长鼻子,摇摇晃晃的朝着跑得快他们走
来,原来是紫铠骑士的大象。楠.帝释天傲然端坐在象背上,长刀尚残一痕血渍。
倾城欢呼一声,催马冲了过去。
“那个紫色的家伙呢,你杀了他?”
楠笑而不答,挥刀敲敲挂在象牙上的紫色铠甲。
“你胆敢杀害象族王子!”十力王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我不在乎再杀一个。”楠冷冷的说,“我更喜欢你的铠甲。”
十力王打了个冷战,一言不发的凝视着楠。他想在她身上找出苦战的痕迹,可是一无
所获,她的脸色平静如水,没有留下半点汗渍,仿佛杀死百胜王对她来说就像杀一只鸡那
么容易。
十力王怀疑楠外强中干,没人可以杀死百胜王而自己却毫发无损,他犹豫良久,终于
放弃了证实这个猜测的冲动。临走之前,十力王恶狠狠的瞪了倾城一眼,好像杀死百胜王
的不是阿楠而是他。
倾城感到非常委屈,朝他的背影大喊道:“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我杀的是你三弟
千锁王,不是那个紫家伙啊!”
十力王狠狠抽了战象一鞭子,风卷残云似的逃走了。
倾城回望阿楠,笑得很古怪。
楠被他看得发窘,狐疑的问:“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阿楠,别装了。”倾城笑盈盈的说,“你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是骗十力王的,其实
你伤得很重,对不对?其实我早就看穿啦。”
“哎呀呀……这样都被你看穿?!叶美人儿,你好厉害啊。”阿楠哈哈大笑,一个筋
斗从象背上栽下来。
倾城大叫一声,冲了上去。两个人抱成一团,在草地上摔跤打滚,笑啊叫啊,就像小
孩子。笑到没力气了,肩并肩坐下休息。
黄昏近了,夕阳远了,西天宛若洇了红墨水的宣纸,一圈圈红晕由内向外扩散,成了
火烧云。
倾城专心致志的揉搓衣角一块干泥,楠侧身看着他,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欣赏到他光
洁秀美的额头,向下俯视的眼帘被纤细的蛾眉上翘的睫毛括起来,呈现出妙不可言的板块
结构。
这巧夺天工的美,只有在传世名画《岩间圣母》中方可领略一二,挺直的鼻梁,浅浅
的笑靥,微抿的红唇,凝脂般细腻白晰的肌肤,流动着柔和的光泽……
楠被迷住了,她回想着红颜薄命的兰.观世音,不由自主的吻了他的额头。
倾城要回吻,楠却只准他吻脸。
倾城不肯,把她推倒在地上,非要吻唇。
她想抗拒,可倾城的手一伸过来她就动不了了。身体就像触电一般,软绵绵的,像被
撬开壳的牡蛎。
“不可以……”楠脸颊绯红,眼中露出罕有的惊恐。
“为什么?”
“我……我不喜欢!”楠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战战兢兢的说道。
她的表情自相矛盾,明明渴望,又把拒绝摆在脸上,期待和反感交织在一起,变成了
病态的恐慌。
“可我喜欢!”倾城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火烫的唇。
楠本能的奋力一推——倾城一下子飞出去了,他跪坐在草丛里,身上沾满了草屑和污
泥。
楠楞楞看着他,脸上血色褪尽,她想走过去安慰倾城,却两腿酸软无力,站不起来了
。
倾城捂着嘴唇,指缝里渗出粘稠的血汁。瞳仁成了银色,无言的望着阿楠,是单纯,
也是冷酷。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良久。
楠想道歉,却感到喉咙干涩肿痛,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时她看到倾城冲她招手,便毫不犹豫的用手和膝盖支撑起身躯,爬到他面前,她想
站起来,倾城却伸手按住了她的额头,她就只好跪在他面前了。她感到倾城的手伸进了她
的发根,手指并拢,这略显粗暴的爱抚使她忍不住呻吟起来,有如一盆温水当头淋下,舒
服的快要融化了。
倾城用力向后扯,发丝绷直了。
楠被迫昂起头来,惊愕的望着他的眼睛。剧烈的痛楚顺着头皮流遍全身,她愤怒得发
狂,想站起来,发根再次传来剧痛,头皮火辣辣的痛,一定流血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
如此残忍。
倾城仍是好奇的凝视着她,银色的眸子里闪着疯狂的火花。
惊愕自楠眼中褪去,她不知道倾城还想怎样折磨她,这让她感到很气愤,除此之外,
又有一点不可告人的期待,她不再猜测倾城的心意了,她原以为他是单纯的天使,后来发
现他同时也是阴险的毒蛇,现在,他又露出了恶魔的狰狞。
她看不透他,她也不想看透,肉体的痛楚与精神的屈辱,已经把她折磨得筋疲力尽,
现在她回归到内心,问自己为什么不反抗,他精致、脆弱有如蝶翼,只要她愿意,吹口气
就足以把他粉碎。
可现在,他对她施加了不可原谅的凌辱,而她却不想反抗,甚至期待更多更残忍的虐
待,她的身体背叛了意志,独自分泌可耻的快感……
这到底是为什么?
“吻我。”
这就是倾城想要的。
楠迎上他的唇,投降了。“怎么可以如此下贱……”
楠闭上眼睛,强忍住放声痛哭的冲动。
当倾城的舌尖滑进她的口中,楠捕捉到了一种难言的快感。被征服的肉体与心灵同时
卸下了重担,在热吻中宣告解放。当倾城把她压倒在草地上时,楠激动起来,反手抱住倾
城的颈子,想要让这快乐来得更猛烈。
突然,倾城狠狠咬了她的舌尖。楠失声尖叫,口腔里又涩又腥,舌尖刺痛难当。她还
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倾城从她怀中退出去了。她想留住他,便凑上去抱他,直到一
记耳光重重抽在脸上,才恍然惊醒。
“报仇啦!”倾城哈哈大笑。“好阿楠,只是开玩笑,别生气啦。”倾城的眼睛又恢
复了温柔的蓝色。
楠猛地推开倾城,羞辱与愤怒的火焰把她的眼睛烧红了。没人可以这样侮辱她。楠的
手按住了刀柄。
“傻瓜,别当真呀!”神秘的触感自脸颊上蔓延开来,倾城蹲在她身旁,像只小狗似
的亲吻红肿的脸颊,温柔的舔去血渍。
“不……别这样……”楠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随即瘫倒在他怀里。等倾城把她舔干
净,楠已经变成一滩快乐的汁液了。
“还疼吗?”倾城关切的问。
楠还是没说话,抬起头看看倾城,随即又低下去。她不知道到底应该相信哪个倾城,
冷酷残暴的,还是温柔多情的?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立刻并拢腿,羞窘得无地自容。不
知何时,内衣竟已濡湿了一片。
这对她来说,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喂,阿楠。”走在前头的倾城回头一笑,“你好像很喜欢被我欺负呢。”
跑得快、无聊、废话带着雷神骑士们与倾城、阿楠会合。阿楠大大夸奖了跑得快一番
,指挥兄弟们打扫战场。
战象骑士团有夫瑞王室支持,非常阔绰,佣兵的铠甲和盾牌都是纯钢打造,远比雷神
骑士们的装备精良。以少胜多击败敌军,又得了上百套高级装备,大家都很兴奋,只有神
奇兄弟闷闷不乐。
倾城看到,就笑咪咪的跑去问他们,“好徒弟,怎么变茄子啦?”
神奇兄弟仍旧唉声叹气,连道:“遇人不淑”。
“这话从何说起呢?”
神奇无比说:“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无比神奇说:“我们兄弟两个,小时候长得瘦小,打架总是吃亏。有一回被人欺负,
我们哭着回家,路上遇到一个老人,问我们为什么哭?我说叫人给打了,老人听了哈哈大
笑,问我们愿不愿意从今往后再不挨打,要是愿意,就拜他为师,我们当然愿意,于是那
老人教了我们三天,之后就说,只要你们两人联手,保管天下不败。”
神奇无比说:“他的意思是说,我俩挨打的功夫天下第一,缠人的本事也是第一,就
算打不赢,也决计不会输。”
无比神奇说:“我们兄弟自从学了老头的功夫,十几年了,还真就从来没败过。可是
今日遇到大象,哥俩算是破了功。”
神奇无比说:“那老头不是吹大气骗人吗?俺兄弟岂非遇人不淑?”
倾城听了,惊讶的只吐舌头。心想,只教了三天就能把这两个傻蛋捏成铁打的金刚,
真神人也!
无比神奇又说:“后来上了叶美人儿的当,又多了个师父,可是你这师父更不中用,
什么也不曾教我们,徒弟挨打,也不敢去报仇出气,实在没用!你想,这算不算遇人不淑
?”
倾城被他们问得哑口无言,打了个哈哈,讪讪的道:
“别埋怨为师小气,让我想个主意,帮你们反败为胜。”
神奇兄弟忙催他快想。倾城暗暗叫苦,这主意哪里是那么容易想到的,本想敷衍了事
,不曾想竟骑虎难下,直说自己吹牛,又委实放不下面子,急中生智,真让他想到一个法
门。
于是就对神奇兄弟说:“依我看,你们挨打的功夫的确算是天下第一了,可是光挨打
也不行,那样太被动了。”
无比神奇说:“你这话真他妈正确——连傻瓜都知道!可是怎么反击?我们哥俩一动
手,阵型就乱了,一乱,金刚功就破啦。”
神奇无比说:“而且现在学新功夫也来不及了。”
倾城说:“不用学新的,就是这个金刚功,咱们给它稍加变化,就可以攻防一体了。
”见他俩半信半疑,倾城又说:“你们都是昆仑人,应该知道东方有一种盛名远播的武技
,叫做‘四两拨千斤’。”
神奇兄弟齐声叹气说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哪!就四两拨千斤啊,我俩从
小就练这个。”
他们兄弟俩从小在杂技班长大,祖父是昆仑有名的杂技艺人。迭罗汉、耍盘子、顶大
缸,杂技表演最讲究借力技巧,“四两拨千斤”是基础中的基础。
倾城说:“你们会‘四两拨千斤’?那就简单了。今后再遇到力气大的敌手,你们别
硬碰硬,就用这四两拨千斤,把冲力卸掉一半。光卸力还不够,还得来个顺手牵羊,把敌
人往你兄弟那里送,假如还是撑不住,就再用一次卸力法门,然后把他送回来,如此这般
,直到能够承受,再用金刚功反震,保管打得他吐血。”
神奇兄弟连连点头,又问:“金刚功加四两拨千斤,这功夫该叫什么名呢?”
倾城不假思索的说:“就叫‘兰因絮果功’吧。人家打你是因,你们卸力反震是果,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伤人,有因才有果,这就是‘兰因絮果功’!”
神奇兄弟听罢大喜,不住口的夸赞倾城有学问,当下就要拉着他试招。可把倾城吓坏
了,心想他俩还不把他给拆了!
倾城忙道:“别说千斤,我连百斤也不足啊,根本试不出真功夫,不如我去找阿楠陪
你们练吧。”
恰巧跑得快来找他,说楠在河边等他一起骑大象。
倾城早就想骑着大怪兽了,便借机甩掉神奇兄弟,高高兴兴的去河边了。
大象很温和,倾城和楠共乘一骑,坐在它宽广的背上,漫步饮马河畔,白云在天上流
动,河水在身旁流过,暖风在耳畔流淌,倾城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世外仙人,骑着神兽,
悠然自得的观察着世事变迁记录下沧海桑田,时间感也渐渐淡出,仿佛身在梦中,一觉醒
来,已是南山南柯人。
倾城把幻觉讲给楠听。
她很专业的解释道:“大象走得慢,而且平稳,所以你都感觉不到移动了。
“你不要以为这家伙力气大个子大就很强,其实才不是那么回事。在草原上,大象远
不如马实用,在戈壁地带则不如骆驼。这大家伙跑得很慢,吃得却很多,体积太大,体力
消耗快,所以耐力不够好,而且脑子也不甚灵活。”
倾城奇道:“既然如此,十力王他们为什么要用大象装备骑兵呢?”
“他们是象族人,有一套训练大象作战的秘法,自然不能一概而论。玄武四大佣兵团
里只有他们才用大象作战。”
“这些天我可把四大佣兵团见了个遍——据说雷神骑士团排名第一哩。”
“那当然,有我在嘛。”楠自信地笑了。
倾城笑道:“别光吹牛,其他三大佣兵团都想抓我卖钱呢。要是他们知道我跟你在一
起,雷神骑士团的麻烦可就大了。”
楠忙追问来龙去脉。倾城这才把遭遇千锁王,后被李璧华、独眼龙胁持,被绑架到碧
螺谷,之后侥幸逃出,在火犁村遇见鬼罗汉和狼仙姑……等等遭遇告诉了楠,只有与李璧
华缠绵那段省略不提。
楠啧啧称奇,叹道:“你真命好!换做别人,八条命也死绝啦。”
倾城笑道:“我是神仙嘛。”
又走了一程,跑得快来了,说是击败了战象骑士团,大家都想庆祝一下,特地来请示
楠。
楠兴奋的说:“当然要庆祝!你回去告诉大家,就说我说了,今晚都要喝个痛快,不
醉不休!”
跑得快一走,倾城就威胁阿楠:“你要是再喝醉我可不管你了。你喝醉的样子真可怕
,昨天差点被你掐死。”
楠微微一笑,掉转象头,迎着火烧云慢慢走去。
第二章 心魔走火
半个月后,长途跋涉的雷神骑士团终于抵达目的地,位于苍天汗国最南方的“雷泽”
地带。
十二月的雷泽温暖如春,异国的景致使倾城忘记了长途旅行的疲惫,他对一切都感到
好奇,时常忘乎所以信马由缰,为了追逐一处奇妙的风景,独自消失在沼泽深处,以至于
阿楠不得不派出整支骑兵队搜捕迷路的他。
雷泽是一片广袤的沼泽地,地热资源丰富,据说方圆五百里内,足有一千多个温泉,
号称“千泉之国”。
走进雷泽腹地,无论何时举目四望,处处雾气蒸腾,腐烂的泥土上漂着一层白浊的水
洼,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硫磺气味,黄色的结晶随处可见。
雷泽正中是个巨大的火山,据说已经沉睡上千年,火山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湖,这湖
名叫“龙潭”。
倾城第一次听说到这个东方风情十足的地名时,不禁生出几许乡愁,此时此刻,他还
不知道这湖里当真有龙,更不会想到“龙潭”的奇遇,会成为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
雷泽基地依山而建,环绕着火山口的是一圈圈梯田,寥寥几排房屋,梯田与梯田之间
挖了很多黑洞洞的窟窿,从山脚向上看,很像一排排的鸽笼子。
“那是什么?”
“窑洞。”跑得快告诉倾城。
“干什么用的?”
“住人。”
“天哪!”
“冬天住窑洞舒服着呢。暖和。”
跑得快告诉倾城,火山口附近的地下水是热的,相当于天然的热水管道,从窑洞下方
流过,会带来足够的热量抵御严寒,非常舒适。
跑得快的解释并不能让倾城满意,他不相信有人会那样傻,会在火山口附近挖窑洞,
既然有温泉,说明地壳深处仍有岩浆喷涌,谁又知道哪天会喷发呢?
毫无安全可言的基地,真亏雷神骑士们还能住得安稳。
再有,既然地下水可以向窑洞传递足以御寒的热量,说明地下河道与窑洞距离很近。
河水长年累月带走土壤,窑洞基部必然日渐空虚,坍塌的隐患可想而知。
后来倾城进了窑洞内部,才知道这庞大的工程并非出自雷神骑士团之手。
从外表绝对看不出来,这些大大小小貌似土窑洞的窟窿,其实都是岩洞,整体结构酷
似一个巨大的蜂房,以这种结构方式建造的建筑,是自然界中最稳固的工事。
壁画是岩洞内随处可见的装饰物,题材全部取自佛经,倾城粗略估计了一下,大约有
近万幅。
开始的时候,他为发现这个巨大的文化宝藏欣喜若狂,连续一周,他抱着摹本四处描
摹壁画,制作拓片,后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岩洞和壁画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呢?”
最先,他认为这是某位国王的壮举,问了阿楠才晓得,缔造这人间奇迹的工程师,只
有两个人。
在讲述这两位伟大人物的事迹之前,阿楠决定先吊吊倾城的胃口。
她问倾城:“你说雷泽是不是个好地方?”
倾城反问:“我可以昧着良心回答吗?”
阿楠笑道:“我就知道你不喜欢雷泽。”
“不是不喜欢,是不理解。假如雷神骑士团来雷泽只是为了过冬,那倒也无可厚非,
可是你把基地也设在这里,就让我很不能理解了。雷泽分明是一片不毛之地,你在这里一
抽不到丁,二征不到粮,能有什么作为呢?或许,根本就是不想有所作为吧。”
阿楠沉默良久,点了下头,幽幽的说:“只有你最懂我。”
倾城心弦一颤,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
他们现在共乘一骑,正朝着“龙潭”走去。
万壑松爬山如履平地,倾城坐在阿楠身后,未曾感到颠簸。可是,当他的手交叉按住
她坚实的小腹时,马背忽然剧烈颠簸起来。倾城听见阿楠呼吸加速,看到她眼角洋溢着水
汪汪的柔情。
倾城明白了,给他带来安稳的不是万壑松轻盈的步履,而是阿楠的神功。现在,她心
乱了,激动了,平坦的旅程就变成了崎岖起伏的险途。一个小小的触摸,可以让拥有钢铁
意志的女武神心乱,倾城心中不由生出了每个男人都不会拒绝的自豪,他只能真心喜爱两
类女子,强大的,或者柔弱的。
阿楠无疑属于前者,就像水月和纳兰婉容。
然而她的内心世界又与水月截然不同,她没有不切实际的野心,甚至没有值得一提的
理想,她以征服者自诩,内心里却又渴望被征服,她骨子里是多愁善感的小女人,这就很
像温妮莎和李璧华了,甚至像女娲娘娘,难怪倾城着迷。
万壑松飞身纵过一个山沟,阿楠单手执缰,另一只手按住倾城紧抱着自己腰肢的双手
。
这小小的触摸让她感到了生活的快乐,心想,假如永远这样在一起,其实也不错,可
是倾城愿意吗?
他还有春江水月呢。
她的心刺痛起来,极力不去想那个女人,只有她自己才最了解自己——她绝对不会与
任何女人分享同一份感情,尤其是春江水月。她会把这个誓言坚持到底,哪怕失去倾城,
哪怕死。
万壑松飞身纵上一块突兀斜出的岩石,楠勒住马缰,万壑松长声嘶鸣,人立而起,身
子一顿,稳稳的立在岩石一角。
回首远眺,雷泽全境尽收眼底。
阿楠的目光跨越雷泽,奔向草原,奔向苍天汗国都城的方向。
她问倾城:“人活一辈子,到底为的是什么呢?”
倾城此时正在凝神观察布满岩洞的基地,他捕捉到了神异的一瞥,正努力把握,期望
捕获更多。
楠的问题他听见了。天呀,多么庞大的问题哪!世间所有的学问,不都是围绕着这个
问题运转的行星吗?
他该怎样回答才不会让她失望呢?
倾城三心二意的想了一会儿,吞吞吐吐的说:“活着为了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吧
?或者为名,或者为利,为权势,为女色,总之,人因欲望存在,说得好听点就是理想。
”
“达到理想又怎样呢?人活一辈子,最终不还是一个死?只要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众生平等,一如出生之前。生与死正如一段被分成两份的环路,出生和死亡就像连接生
死的两扇门,死后一片虚空,人生就像两扇门之间的走廊,紧走,慢走,终归要回到虚空
。
“与生相比,死才是永恒。名利也罢,权势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争来争去,又
有何用。既然如此,又何必为了短暂的生而存在呢?反正最终都会回到永恒的死,或许早
早结束生命才是最理智的选择吧。”
“闭嘴吧,女人!”倾城冷冷的说,“世人十之八九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没
有理想,没有追求,他们逆来顺受,随波逐流,人人都想过去死,可是不行,不是不敢,
不是不想,是不甘心。
“痛苦海洋中的一滴快乐,就足以支持他们活得津津有味了,品尝那一瞬间的快乐,
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你应该像他们那样,这对你来说,远比在思想的泥淖中挣扎更
幸福。”
“你根本不理解我的想法!你只会侮辱我、折磨我、伤害我!你这个恶棍、恶魔——
恶心透顶的家伙!”
“哈哈……别逗了,阿楠,我比你了解你自己。你是思想上的弱者,你理所应当被更
强劲的思想征服,你需要的不是健全的人生理念,而是一个先知,他将蒙上你的眼睛,用
缰绳套住你的脖子,用鞭子抽着你走,死也罢,活也罢,未来的事你别想,先知会给你指
出方向,你就等着鞭子抽在你身上,然后闭上眼睛向前冲就对了。
“这个先知就是我。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你现在当然不肯承认,没
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所说的一切。”
“你疯了!你确信不是在开玩笑?”楠听出倾城的嗓音不对头,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
界的声音。
“我说什么了?”倾城一脸茫然。他刚才心不在焉,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
“原来如此!”倾城突然打断阿楠的话,兴奋的叫道,“你看那里——”他遥指基地
。“从高处往下看,雷泽基地分明是一个女人的雕像啊!”
“你才看出来了啊。”
接着,阿楠就开始讲述那两位伟大的工程师的故事了。当然,故事还有一位女主角,
她就是楠的老师“雷仙子”。
巧仙人迦林、毒仙师高阳、雷仙子娥眉,一百多年前,这三个金光灿烂的名字,还没
没无闻的躺在毗卢寺俗家弟子的花名册里。
三个人系出同门,都是龙象法王的入室弟子,兄妹三人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
无猜,佛门净土也禁不住与日俱增的情谊。
楠说到这里,倾城问:“迦林和高阳都爱着娥眉是吗?”
“我首先得说明,这是个俗套的故事。”
“可以让我猜一下后来的故事吗?”
“猜对了就亲你一下,错了,就把你从这里踢下去。”
“你放心,我不会故意猜错的。”
楠扁扁嘴,伤心的说:“叶美人儿啊,你又勾引我揍你了。”
雾霭缭绕的山脚下,遍布着无数小小的光斑,雷泽基地沉睡在湖泽环抱之中,有如一
个女武士,她睡在红影斑驳的枫树林里,像是披着一件火红的战袍,湖泊的碎片就是铠甲
上的钢铁鳞片,一只丹顶鹤倏然飞起,在她唇角画下一抹洁白的笑纹,恍若一个陈年的梦
。
倾城找到灵感,他说:“两个男人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娥眉左右为难。”
楠亲了他一下,说:“她哪个也不喜欢,她被他们缠得没办法,只好离开毗卢寺,跑
到雷泽来隐居。假如她真的喜欢其中任何一个,何必独身整整一百多年呢。”
“娥眉喜欢的是恶作剧,喜欢突然从人家背后冒出来,撕掉人家的手臂,又让新的手
臂从人家身上像虫子似的长出来。有这么个精灵古怪的小师妹,两位师兄的日子想必很难
过。”
“我师父的确喜欢恶作剧,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一次,她扮成陌生人敲开我家的门,
然后突然把还是小孩子的我抓走,一路哈哈大笑,飞也似的逃走,我父亲高举宝剑冲出门
外,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淡在空中的背影。我像个玩具娃娃似的被她拎着,难受得不得了,
我哭着喊着叫妈妈,她却大声说,小傻瓜,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妈!”
“娥眉很贪心,以为两个师兄都是她囊中之物,她不急着选择其中一个作为自己的丈
夫,因为她知道只要一选择,就注定失去另外一个,她很想知道哪个师兄对她最好,为此
想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考验。
“多年以后,她开始后悔年轻时代的荒唐行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把希望寄
托在弟子身上,想让她获得自己未曾拥有的爱情。”
阿楠说:“这个弟子就是我啦。我被师父带到毗卢寺去,对着满院子光头和尚大声宣
布:‘叔叔、伯伯你们好,我就是雷仙子娥眉的私生女!’站在她身后的娥眉看到举寺僧
人皆面无人色,开心到差点疯掉。她拍手大笑,连说了三声过瘾。
“她这样一笑,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个恶作剧,只有两个人例外,那就是迦林和高阳
,他们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的火花。”
迦林、高阳和娥眉,兄妹三人已经整整二十年没见面了,虽然他们看起来还是那么年
轻,其实都已年逾百岁了。
这二十年来他们各自云游修行,独自上路的迦林和高阳都在寻找娥眉,他们都没有找
到,于是怀疑对方与娥眉同行,他们想过很多可怕的可能,可是万万没想到,娥眉连孩子
都生下来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些年娥眉一直躲在雷泽修行,独自生活甚感无趣,便想养个娃娃解
闷。
于是下山抓了刚满周岁的楠.帝释天,带回雷泽调教。天天喂她吃些稀奇古怪的秘药
,把好端端的千金小姐教成了假小子,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无所不为,三岁的女孩长得
比五岁的男孩更高更壮,娥眉无聊的时候喜欢跟阿楠摔角,并以把小姑娘打翻在地为荣。
楠告诉倾城:“你都想象不到我师父有多么混账,她身材玲珑娇美可爱,可是小小的
身子里除了满满一包坏水,就没别的了。”
就在阿楠满四周岁生日那天,雷仙子娥眉把小姑娘抱回了毗卢寺。此举给她带来了短
暂的快乐,却给迦林和高阳带来了永生的痛。他们从那时开始了长达三百年的仇视。他们
无数次决斗,险些同归于尽。
这一切都是因为娥眉的一句话,她说:“你们谁打赢了,谁就是这孩子的爹。”
倾城说:“我猜他们没分出胜负。”
楠又亲了他一下。“迦林和高阳两败俱伤,最终也没分出胜负,他们怀着仇恨离开毗
卢寺,他们很清楚,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将会继续下去。”
“娥眉呢?”
楠说:“她也走了。我没法猜度师父当年的心情,我只记得那晚她脸色很不好。我还
记得她抱着我翻开天窗逃出禁闭室,然后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我缒下山崖,我们沿着开满
野花的山路跑下山去。
“我记得一路上师父都闷闷不乐,后来她突然对我说,假如那天晚上迦林或者高阳肯
抱抱你,亲亲你,我就立刻嫁给他。可是他们没有,他们都用看着癞虾蟆的眼神盯着你,
翻来覆去思量谁是你爸爸。
“这些男人难道就不明白,假如你真是我女儿,你身上至少流着一半我的血,他们平
时都说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可是为什么对我的骨血恨之入骨?男人的爱是有条件的,那就
是我必须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一个人,必须变成他笼子里的鸟,这样的爱情跟囚牢有什么区
别?我才不要!”
那以后,娥眉送楠回家,独自隐居雷泽。
八年后,楠又回来了。
她不能不回来。少年时代的不良教育,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崇尚暴力的魔女,父亲母
亲都管不住她,她成了忉利城(苍天汗国都城)里最富盛名的小霸王。
一次宫廷宴会,楠遇到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孩。
男孩正在逗一只虎皮鹦鹉玩,这时候一只猫跑来了,用憧憬幸福的眼神盯着鹦鹉。猫
跳上支架,一把按住喋喋不休的鹦鹉,它饿了。
少年大喊大叫,想赶走猫。猫毫不客气的伸出爪子,在他苍白的小脸上留下三道血痕
。少年大叫一声,瘫倒在地,像块撕破的抹布。
猫打算开始享用鹦鹉的时候,楠捏住了它的脖子。
“你怎么连只猫也打不赢?”楠对少年的懦弱感到惊诧。
少年嘶嘶的吐着气,没有回答。
他看着楠揪着猫尾巴甩出漫天惨叫,突然松手,猫在空中滑翔了十余米,撞在墙上。
少年的目光追随着猫飞翔的弧线轨迹,落在那滩梅花形的血渍上,眼珠快要鼓出来了。
楠看中了男孩的鹦鹉,她对男孩说:“我帮你打死了猫,你把鸟借给我玩一会儿。”
男孩不肯,大言不惭的说:“你也配玩鸟?野小子,回家玩泥巴去吧!”
楠背着手来到他面前,笑嘻嘻的说:“你就是泥巴!”左右开弓,把他打成了熊猫眼
。
少年放声大哭,他说:“我要杀了你!”
楠哈哈大笑:“谁敢杀我?我爸爸是骑士团长!”
少年不哭了,阴险的说:“我爸爸是可汗!”
楠楞了一下,硬着头皮说:“皇太子很了不起吗?我就是要抢你的鹦鹉,你能把我怎
样!”楠抱着鹦鹉扬长而去。
“大汗、大汗!”鹦鹉冲她叫道。
“这傻鸟……”楠忽然害怕起来。她渐渐明白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她打了皇太子,
抢了他的鸟,现在可怎么办?
“大汗、大汗!”鹦鹉固执的叫道。
“闭嘴啦,傻鸟!”楠气冲冲的骂道,“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大汗!”
“大汗、大汗!”鹦鹉又叫了。
楠气得想掐死它,却又被它火红的眼珠吓住了。她扭断铁链放走鹦鹉。鹦鹉绕着她的
头盘旋了三匝,狂热的叫了三声尖细而悠长的“大汗”,才飞出大殿。
楠遥望鹦鹉飞去的方向,开始强烈的想念娥眉了。
两个月后,一个小叫花子冒雪来到雷泽。她的鞋子破了三个洞,手脚生满冻疮,北风
把她的小脸吹得红彤彤的。少女步履坚定眼眸雪亮,她循着记忆来到这里,惊讶的发现雷
泽已经变了样。
火山被雕成女人的造型,那分明就是娥眉的肖像。
一个白衣男子正在修正石雕的睫毛——那可是整整一垄黑针松啊!白衣男子冲她吹了
声口哨问:“你是阿楠吗?”
阿楠认出他来了。他是巧仙人迦林,他的名声两百年前就已传遍玄武大地,可他还是
那么年轻,毗卢寺的高僧和仙人都是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迦林在悠扬的口哨声中唰的跳下山来,抱起阿楠,在她左颊亲了一下。他说:“乖侄
女,我是你大叔。”
楠推开他,冷冷的说:“我不认识你。”她那时候十二岁了,是大姑娘了,她已经有
点明白当年逃出毗卢寺时,娥眉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瞪了迦林一眼,傲慢的说:
“你干什么来着?你要是早八年这样对我,娥眉就是你的了。”
俊逸的白衣男子苦笑道:“我也知道来不及了,可我还是回来了。”他指着火山对楠
说:“我要把这山刻成人世间最壮观的艺术品,送给你师父。”
“没用!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白衣男子笑笑,又回去工作了。
楠爬上山坡,在通往师父茅屋的小路上遇到一个黑衣男子。
他从一个洞窟里钻出来,紧接着又爬进另一个洞窟,这些洞窟都是八年前所不曾有的
,楠好奇的尾追着他爬进其中一间,昏暗的洞窟内,黑衣人右手持笔,左手高举火炬,楠
借着火光抬头望去,富丽堂皇的壁画一下子把她震住了。
她说:“天哪!我是到了天堂吗?!”
黑衣人回头一笑。他有着潇洒的长发,孤高的鼻梁,他眼睛湛蓝,蓄满孤高与野性。
他放下画笔、火把,摸摸她的短发,问道:“你是小姑娘阿楠?”
楠不喜欢他的粗野,她说:“我不告诉你!”
黑衣人嘿嘿一笑,洁白的牙齿显得分外锋利。他手腕一翻,像是拧开一个瓶盖,楠原
地转了三个圈。她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见他笑嘻嘻的对自己说:“小丫头,我是你二叔
。”
楠说:“你是野驴!”
那人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喜欢骂就骂吧,我得干活了。”
他扛着一支巨大无比的开山锤,像壁虎那样在峭壁上四处游动,每当选定一个位置就
挥下大锤。
你要知道,那支可怕的锤子具有他身高的三倍长,锤头是一整块陨铁,十三年前它从
木星上掉下来的时候,砸毁了一片白桦林,大汗派了一整支部队,才把它弄进京城当装点
皇家园林的假山,可现在它却被高阳装在一棵合抱粗的古柏上,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开山锤
。
高阳挥舞着大锤,在山崖上凿开一个又一个洞窟,他放下大锤操起画笔刻刀,摇身一
变,开山工成了艺术家,在洞壁上绘制出这个时代最辉煌的艺术品。
少女阿楠离开洞窟,继续向山上走去。
她在湖畔发现了老师的茅草屋。
“我回来啦——”她高声叫道。
片刻后,门开了。
一只白毛狐狸哈欠连天的走出来。
楠认真的看了它一眼,大声说:“我找娥眉!”
“狐狸”一下子扯掉皮裘,变成一个美丽女子。她把狐狸皮裹在楠身上,含泪笑道:
“冻不死你个小妮子!快给我进屋!”
“那之后呢?”倾城问。
“之后迦林和高阳就走了,他们把雷泽搞得乌烟瘴气,可最终还是失望而归,他们彻
底死心了,此后再也没来过。”
“可是……”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了。”楠说,“我留在雷泽学习娥眉留下的武道秘笈,一
晃又是八年,回家一看,母亲死了,父亲老了,妹妹长大了……”
“可是娥眉呢?”倾城想起那夜阻止他逃走的蒙面少妇。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雷仙
子。
“她死了。”楠说,“我们回家吧。”
入冬以后,雷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雷”与“泽”的国度。
黄昏时分刮起大风,入夜后就风雨交加,一个闷雷把倾城惊醒。在电闪雷鸣的间隙里
,他听见诡异的笑声自楠的房间里传来。
他感到很奇怪,心想,难道有人在她房里?这个推测让他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
烈抽搐起来。
楠就住在倾城隔壁,倾城匆匆穿好衣服,摸黑进去。
笑声更加刺耳,内中夹杂着无法言喻的绝望,倾城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加紧脚步。
洞里黑洞洞的,倾城走得又急,当他发现迎面走来一团黑影时,已经来不及躲闪,一
团软绵绵的东西撞在他胸口,随即无声无息的跌倒了。一团黄盈盈的火光滚到倾城脚下,
原来是烛台。
倾城拾起烛台,看见黑影缓缓爬起来,昂起一张苍老木讷的脸。
“哑婆婆!”
“嘘——”哑婆婆竖起中指,紧绷着的脸上现出千沟万壑般的皱纹。她侧耳聆听,笑
声仍断断续续的传来,分明是楠的声音。
“楠怎么了?”哑婆婆愁苦的神情加深了倾城的担忧。
哑婆婆比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带着倾城来到楠的卧室。
倾城捧着橘黄色的烛光跟在她身后,耳畔传来凄厉的笑声,在这个夜色深沉的洞窟里
,他感到莫可名状的恐惧。
哑婆婆推开房门,从那一线缝隙里窥伺楠的卧室。片刻后,她悄然走来,示意过去。
倾城满头雾水的望着这个猫头鹰一样阴骘的老人,两脚不由自主的走到门前。
间歇良久的狂笑突然再次响起,倾城梦游似的走进卧室,看见楠.帝释天赤身裸体的
坐在床上,正试图推开窗子。
倾城吃惊的看着她。烛台失手打翻,火光闪了一闪,黯然熄灭。
窗子开了。
湿漉漉的夜风带来雨水的气息,也带来了天殛。
黑暗之中切进一泓电光,倾城亲眼看着它击中了楠的身躯。她的皮肤瞬间变得闪亮、
透明,赤裸的背脊激烈的扭曲,抽搐,床单起火了。
雷电的余威波及了倾城,他被高高抛起,飞出窗外,又是一个霹雳,天地霍然大亮,
倾城看见怪石嶙峋的深渊正向自己迫近、放大。
而后,一切又都逆转过来,深渊退去,有如落潮。倾城再次穿越洞开的窗户,跌坐在
床上。愕然回首,楠正缓缓松开紧扣他脚踝的右手。
楠表情怪异,非哭非笑,似乎很难受,却又有种倒错的快感,在脸上流动。
她想说话,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倾城让她倚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楠汗浸浸的胴体仍残留着电能,倾城的手
与楠的背在黑暗中接触,爆起绚丽的火星。
这不是倾城第一次拥抱楠,却是第一次感到难以抑止的冲动。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轻微的……走火入魔。”
“那就不要练啦。你本领这么强,没必要卖命练功了。”
“比春江水月如何?”楠反问。
倾城哑口无言,好半晌后才恨恨的说:“不知好歹的家伙,再也不管你了!”嘴上说
得狠,手上却不闲着,用一条干燥洁净的毛巾,帮楠擦汗。
擦着擦着,禁不住笑道:“能不能动?能动就自己来,女人家赤身露体成什么样子!
”
楠幽幽的说:“你讨厌我就直说,才不希罕你来关心。”说着抢过毛巾,胡乱擦了几
下,也不穿衣服,拉过毯子,权作浴巾,将自己草草的裹起来。
那表情女人味儿十足,倾城看得微微呆了一下。沉默片刻,忽然说道:“躺下。”
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听话的躺下来。
倾城移到她头上,跪坐,在膝盖上蒙上一条纱巾,然后让楠枕在自己膝上,双手落在
她肩头,娴熟的按摩、推拿。
楠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他手中一件充满水的玩具,随着倾城时而温柔时
而激烈的拍打,妙不可言的酥麻快感从按摩之处传向四肢百骸,禁不住想叹息呻吟,心想
,我就这样睡着的话,等到再次醒来,身体里的水就会全部流走,变成一张空空如也的皮
,悠悠的飞到天上。
半睡半醒之间,倾城停止了动作,略显疲惫的说:
“睡一会儿吧。按摩之后再休息,明早醒来就不会腰酸背痛,你总爱乱来,像个没心
没肺的傻孩子。”
楠睁开眼睛,半嗔半喜的斜了他一眼,说道:“我是傻孩子,你是洋娃娃。洋娃娃,
你可知道,我刚才为何会走火入魔?”楠总是不停的给他取新昵称,倾城早就见怪不怪了
。
“走火入魔?你可别说是因为想我来着……”
“哟,真会自我陶醉!我时时刻刻都在想起,难道我每天每夜都走火入魔?实话跟你
说,我自创的这门内功,名子就叫‘心魔走火大法’,刚才的事件,其实是我自己刻意为
之,只有经常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挣扎,‘心魔走火大法’才会精进。”
倾城听得目瞪口呆,良久后才苦笑道:“你们玄武人真了不起,连武功都练得花样百
出。”他联想到李璧华的毒功了,又问道:“也就是说,你刚才的走火入魔,并非真的入
魔,仅仅处于走火的边缘,然后再抢救回来,是不是?”
见楠点头,他又叹道:“听起来很像走钢丝,时刻处于危险的边缘,却又拼命保持安
全状态,而且,这一切危险,都是自找的。”
“你说得对,就是走钢丝,我当初这样练功,其实只是为了找刺激。”楠幽幽的说,
“那时候我妹妹去世不久,我简直没法活下去,除了用这种自虐的方法榨取卑微的生之快
乐,没有其他支持我活下去的东西,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倾城知道她妹妹兰.观世音与天狼罗喉的悲剧故事,怕她伤心,就刻意不提,淡淡的
道:“这种心情我很能够理解。小时候,我有一个很好的老师,人们都叫他平先生,有一
次,我跟他上山采草药,手叫蝎子蛰了,非常的痛,我又哭又叫,跑去告诉平先生‘快痛
死了’,可他却一脸馋相,口水哗啦哗啦的流。
“平先生告诉我,他一听别人喊痛,就忍不住流口水。我很奇怪,问他为何如此。平
先生告诉我,他身上起码有一百种病,里里外外每个器官都在超负荷工作,天天都在喊痛
,神经性的,官能性的,衰老性的,各种各样的疼痛他身上全有,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活
不下去了。
“平先生也一度厌世,可是转念一想,只要坚持活下去,就还有漂亮姑娘可看,还有
美味的食物可吃,就对生活又恢复了信心。此后每次受到疼痛侵扰,他就呆呆的幻想好吃
的、好看的,禁不住流口水,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以至于听见别人喊痛,他也流口水
。
“你想,他生活在无间地狱般的痛苦之中,却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色欲和食欲支撑
着活下去,和你寻求刺激来维持生命活力,是何其的相似,我想,每个人都有一个支撑自
己活下去的理由,靠了这理由为舟楫,渡过茫茫苦海,宗教的精神,也正在于此吧。”
楠听了,不禁笑道:“真想不到,你的老师竟是如此有趣的人,可是,他的情况跟我
还不太一样,他寻求精神支柱的目的,是为了活下去,因为他至少还有你这个徒弟可以期
待,而我却是一个没有奋斗目标的人,寻找刺激,只是为了制造一次意外的死亡。”
死亡,听到这不吉利的字眼,倾城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楠接着说道:“大草原上,有个流传很广的故事,关于牧童和狼的故事。”
“狼来了?”
“对,既然你也知道那故事,就该清楚,那个撒谎的孩子,最后是果真死在狼吻之下
,骗子必将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哪怕只是无知的恶作剧。我就像那个天天大喊‘狼来
了’的小孩,每次练功,我都欺骗自己的身体,让它以为已经走火入魔,其实并没有,还
差一点点,微乎其微,只有我自己才能判断的界限。
“然后,就在生理机能判定死亡即将到来,陷入疯狂的挣扎状态时,我再对意志力下
令,让它们扭转乾坤,把即将崩溃的肉体自死亡线上拉回来,恢复为正统的行功运气路线
。
“于是,从表面上看,就是把自己从走火入魔的边缘上救了回来。我的意志力胜利了
,而神经质的肉体却再次上当,想必会幽幽的埋怨:妈的,又骗我!”说到这里,两个人
都笑了。
“这就是‘心魔走火大法’的原理。”楠接着说道:
“这门功夫,厉害得出奇,可却有着悲惨的宿命,你要知道,人体的应激性是有弹性
的,可是这根弦倘若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绷到极限,久而久之,也就失去弹性了。
“等到有一天,我再次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我的身体也许会做出如下反应——别理
她,这家伙又骗人。然后,真正的死亡终于降临,我就可以像一只被踩扁的青蛙,七窍流
血,走火入魔而死。然后,妹妹,爹娘,一家人就可以在极乐世界相会了,我也不用再辛
苦寻找生之意义。”
“这都是你幻想出来的借口吧?”倾城尖刻的反驳道:“假如你当真那么想死,吞下
毒药就能解决,何苦玩这种慢性自杀。”
楠再次闭上眼睛,拉着他的手,蒙住自己的脸颊上。
“你认为玄武的天骑士、雷神骑士团的团长,可以随随便便的自杀吗?身前身后,有
多少事情等着我做?我若不负责任的去死,天下人会骂死我,我的兄弟也会哭死!
“战死?谁配杀我?病死?我比野牛还健康。你倒是出个主意,我怎样才能顺顺当当
、安安静静的死掉?除了慢性自杀,还有更好的方法?倘若走火入魔而死,好歹也能博得
个‘为追求武道至高境界而殉身’的美名呢!”
“既然放不下名利,又何必求解脱。”
“我不知道该怎样活着,我不想做大事,并非无大志,而是因为即便成了大事,也没
有知己来欣赏,得不到成就感的孤独苦旅,我要它何来?我该把心放在哪里呢?
说真的,我非常嫉妒春江水月,那家伙轰轰烈烈的干坏事,居然还干得津津有味兴致
勃勃,并且,还有你来爱她,这是何等丧尽天良的幸福啊。
“总有一天,你要回朱雀,这没错吧?我是留不住你的,我终归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像只流浪狗……”
倾城截住她的话,突兀的命令道:“阿楠,坐起来。”
搔搔头发,楠听话的坐起来,毛毯自健美婀娜的胴体滑落,流淌着细腻的金属光泽。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阿楠,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说着话,倾城也脱下
睡衣,钻进毛毯,“你累了,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肌肤相亲的剎那,楠禁不住呻吟起
来,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
“你……要来真的?”她的嗓音因惊骇而变得异常干涩。
“为什么不?我需要,你也需要,别怕。”倾城亲了她的鼻子,楠吃吃的笑起来。
“好痒,就像毛虫在脸上爬。”
“还记得,三年前在朱雀,我们第一次接吻,我也是痒得受不了。现在,我要报仇了
。”说罢,深深一吻印在她唇上。
这回楠没有笑,急促的喘息着,笨拙的承受着他的侵略。
“有件事,我现在必须告诉你。”楠没有继续说下去,倾城灼热的目光让她感到羞窘
,扭头吹熄了油灯,楠叹了口气,略微翻了下身,把倾城搂得更紧。这才贴在他耳畔,轻
轻的说:“我曾嫁过一次人,后来又分手了。”
“我不在乎呀。”倾城轻轻笑道。
“可是,我在乎啊!”楠尴尬的接道:“我跟那个男人,一点感情也没有,而且,洞
房的时候也很不顺利,除了痛还是痛,后来我干脆拒绝了,再后来,他就跑掉了。现在…
…你又要,我愿意给你,可是怕你不满意,因为……除了痛得哆嗦,我可什么也不会。”
“不要紧,我教你,要是怕痛,就当成走火入魔好了。”说着,他深深挺入了那湿润
炽热的所在……
楠流了很多汗,她一声不吭,表情异常痛苦。
倾城观察到她的颈部肌肉随着自己的动作有力的抽搐着,每一根肌肉纤维都晶莹闪亮
,紧凑细密有如钢丝,倾城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条肌理……
肌肉的抽搐带动了楠表情的变化,她嘴角紧抿,喘着气。
经过一段酝酿,楠感受到高潮临近。她紧紧抱住倾城,小声抽泣起来。
倾城感到窒息,这个女人的力气是多么可怕呀,她快把他的肋骨弄断了。他得加快速
度,至少断气之前得让楠松弛下来。
“快呀,求你了……”久候不至的楠哭诉道。她像一只笨拙的小熊,想把倾城当成树
,爬到快感的树梢头。
倾城感到她光滑的大腿紧紧夹住自己的腰,一种完美契合的快感击中了他,那一瞬间
,他触摸到了生命的极致。
“阿楠……好了!”倾城在半昏迷中射精了。
楠像是被火铳击中,生命力一下子被抽走,紧抱着倾城的手臂也无力的滑开了。她瞪
大眼睛,瞳孔涣散,麻痹的心脏久久不曾跳动,为了验证自己是否已经死了,她低头问倾
城:“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听不见。”倾城促狭的笑道。
激情过后,两人仍拥抱温存,感受着快感的海水自彼此体内缓缓退潮。
“真奇怪,这一次为什么没有很痛?”黑暗中的楠偏着脑袋自言自语。“以前做这种
事,我总是难以忍受,感觉异物进入体内,就像被人用匕首刺一样可怕,你知道,对于战
士而言,被敌人刺杀的感觉也就不过如此。”
“别想那么多,”爱抚着她的脸颊,倾城柔声道:
“你现在不是战士,乖乖做我的好老婆就行了。”
楠无声无息的甜笑着,腻声道:“宝贝儿,想让我乖,可没那么容易哦。”
倾城没说话,拉着她的手来到自己下身。
楠触电般的哆嗦了一下,娇媚的呻吟道:“我乖,我乖,饶了我吧……”
第三章 魔导纹身
翌日醒来,倾城发现楠早已醒来,正坐在床头看一本书。
“啊啊,阿楠,你好有精神啊!什么时候醒的,我睡死了,一点都不知道。”倾城朝
天打了个哈欠。
“精神个鬼!”楠丢开书,双手掐着倾城的脸颊,脑门儿顶着他的额头,恶狠狠的说
:“你昨晚舒服了是不是?差点没把我折腾死!这些年来,我可是第一次睡足一整夜。”
倾城见她有些伤感,想说些安慰话,但是脸被她捏住,想笑笑都难,好半天才呻吟道
:“别捏了……我不是皮球。”
楠就势偎依在他怀中,半眯着眼睛出神,倾城低头看着她,心也轻飘飘的,他想,她
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她问。
倾城笑了,说:“这就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看着我。”她严肃的说。
“怎么了?”
“我长得怎么样?实话实说。”
“阿楠,听我说,你不是那种靠脸蛋儿混饭吃的女人……”
“别绕弯子,乖宝宝,老实说,我是不是很丑?”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是啊,你以前说我长相很……很……怎么来着?”
不知是真的记不得,还是不好意思自己说出口。
“没法形容,是种荒诞、妖冶的美感。”倾城绞尽脑汁的归纳道。
“现在还是这样认为?”
“现在不太一样了,阿楠,你以前是把凶狠摆在脸上,叫人家看了害怕。现在,你不
但摆上了凶狠,还加上了冷酷。”倾城叹了口气:“这样子,想跟你做朋友的人都会望而
却步了。”
楠起来拿镜子,照了又照,不甚满意,用指头笃笃的敲了两下,铜镜上的脸颊多了两
颗酒窝。
倾城笑着夺下铜镜。“阿楠,你的确应该多笑笑,笑出两个酒窝就会显得很亲切。”
楠投来怀疑的目光,倾城道:“相信我!我曾经是孔雀帝国御前特级美形大师!”这
也不全是假话,如果不考虑萧红泪帮他作弊,“特级”还是有些实料的,至于“御前”,
吹牛而已。
楠苦笑道:“我很凶狠吗?或许是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
,祖先都是了不起的将军,可到了我这一代,居然没有半个男娃娃继承祖业。只好把我当
成小子养活,天天在武馆、校场里打拼,要是不凶狠,早就被人欺负死了,更何况还有我
师父的熏陶。”
幽幽一叹,楠接着说道:“至于冷酷,我不承认。我跟骑士团的兄弟相处都很好,从
来也没人说我不合群,其实……我的确是有点冷。妹妹死了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心里缺了
一块什么,透风的感觉,哪里来的风吹进心里,总想……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塞住那个窟窿
就好了……”
倾城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深深吻上她的唇。
楠不觉得冷了。她惊喜的发现,对付“叶美人”,她最擅长的暴力只能适得其反,唯
一有效的法宝是温柔,这是所有女人都明白的道理,她居然现在才知道,幸好,还不算迟
。
这天下午,楠和倾城又上山了。
路上,倾城请求楠讲讲她前夫的事,楠犹豫了很久,最后答应了。
楠的前夫,就是鼎鼎大名的“龙骑将”西古尔德.绯云,七年前,他在玄武苍天汗国
孟兰盆节比武大会上胜出,又击退了夫瑞人暗杀大汗的刺客,立下大功,被授予“天骑士
”称号,并与将军之女楠.帝释天订下婚约。
在绯云前半生并不长久的仕途生涯中,他与汗国的权臣、贵族,比如荼毒、巫毒兄弟
,相处得并不好,只有摩兰太子是个例外,他们彼此敬重赏识,后来还结义为兄弟。
正是为了替摩兰太子向雅兰斯王国公主求婚,绯云才踏上了前往白虎的黑暗之路。
当时白虎大陆已经分崩离析,十三年前兰陵一战,春江水月几乎吞并了雅兰斯全境。
这个昔日统一白虎大陆的王国已经日薄西山,仅仅在南部占有最后一个边隅小城,出
身落魄家族的布伦修德公主以聪慧美貌著称,能够得到玄武大国堂堂太子青睐,也算是最
好的归宿了。
然而事与愿违。
当满怀信心的绯云献上丰厚的礼物之后,公主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又说了很多夸耀苍
天汗国与摩兰太子的话,公主仍不动声色。
到最后绯云出尽法宝,却仍得不到她的答复。一怒之下,便把公主抢走,关在钟楼中
,让她每天敲钟,并说:
“假如十天里你的国家不能救你回去,我就要强行带你回玄武。”
绯云在钟楼下等了九天,国王倾尽全国兵力也救不出公主,任何攻势对绯云都不堪一
击,他像一个傲慢的巨人,以游戏的心情守在塔下,任凭那群蚂蚁般的战士全力挣扎,却
也徒劳无功。
每天钟声响起时,他甚至还要吹一会儿笛子。若是军队发动攻击,他就改吹口哨,一
手挥剑击退对手,一手打着响指给自己伴奏。
一曲终了,敌军败北。
绯云却不知道,他的笛声、口哨已经深深打动了一个人的芳心。
每当公主敲完大钟,总会迫不及待的走出钟楼,扶栏张望,痴痴望着他战斗的英姿。
绯云踏着音乐的节拍,跳起风一样的舞姿,挥动着虹一样的圣剑,来自白虎各国的勇士就
在他这潇洒绚丽的剑技下,屡屡败北。
与此同时,公主的芳心也为他而深深沉醉了。
绯云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的战斗了九天,击退了上千次的敌袭,终于累了。他为击退
对手而消耗的体力,远比杀死对手更多。
他决心不让仇恨的血,玷辱神圣的求婚仪式,于是九天之内没有杀伤一人,这是奇迹
中的奇迹。
奇迹维持到第九天,国王初期的撤走了军队,整整一个白天,没人来打扰绯云。他吹
了一天笛子,也终于发现公主美丽的眼睛一整天都在痴情的望着他。
意识到有种远比战斗更可怕的东西正在威胁着自己,绯云不再吹笛子,躲进公主视野
之外的阴影中坐下。
他脸红心跳,那目光让他坐立不安,他没法控制亲近公主的渴望。
魔鬼让爱情在他心中萌芽,那力量甚至比骑士道的信仰更强大,他突然醒悟到自己其
实根本不爱妻子阿楠,他爱的是公主,一个男人甘愿为了一个女人与千军万马作战,那原
因,除了爱情,不可能是别的。
绯云陷入了焦虑,他很清楚公主未来的丈夫是太子摩兰,不是他,哪怕他们彼此相爱
。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国王把她抢回去……”邪念出现的同时,绯云立刻打消了它。
可就在这剎那的犹豫间,疲惫趁虚而入,他那钢铁般的意志分崩离析,沉进深酣的梦
乡。
钟声、刺痛,几乎同时刺激了他野兽般敏感的神经,绯云猛然睁开眼,黑与梦的世界
潮水般退去,在眼前形成清晰的视像之前,他感受到杀气,在生命之弦即将崩逝的瞬间滚
开,眼睑下爆起刺痛视网膜的寒光,血珠子溅上脸颊,温热感觉凝滞,旋即淹没在冷汗中
。
“锵!”封开对方紧随而至的下一剑,绯云靠着石墙缓缓站起,眼睛这才适应了光线
变化。
黑暗之中,浮现出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全身裹在漆黑的皮衣里,手脚关节套着银光
闪闪的金属环,刻着蚯蚓般的花纹,黑皮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凶光毕露。
是妖剑客。
绯云可没想到,国王竟能请得动这位天下第一杀手。
“为了这一剑,国王付了你一大笔钱吧?”揩去颈间的血渍,绯云闲闲的问道。
两寸多长的伤口蚯蚓般匍匐在咽喉正下方,倘若高上半寸,他就完了。
妖剑客也恢复了镇定,说道:“我现在才知道,你远远不止十万金币。”那嗓音苍老
沙哑,阴森恐怖,“杀掉你,我会告诉他,价钱要涨十倍。”他傲然道。
叹了口气,绯云道:“你已经错过了机会,现在,你连订金也拿不到了!”
就在他开口的同时,妖剑客幽灵般飘了过来,一口气攻出九十一剑。妖剑化身为九天
毒龙,每一剑又化作九剑,狂风暴雨般倾泻下来。
绯云背后是墙,自己脱手,无退路,亦无可守。
他只有攻。
妖剑客是白虎第一高手,是杀手中的杀手,妖剑客知道绯云要攻,更明了人的临死反
扑有多可怕,他做了万全的准备。
出剑的同时,妖剑客依然发动了其他五头怪兽。
他用催眠蟾蜍放出催眠光波,只要绯云被夺了神志,必定难逃剑雨。
就算他心志无比坚定,没被催眠,就算他能硬接下九百九十九记毒龙剑,不要紧,妖
剑客还有后招。
他已经发射了一百枚破风魔蝎针,发动反击,妖剑客也立于不败之地。因为出剑之后
,他已经用“隐身蜥蜴”
隐住了身形,绯云根本看不见他,即便绯云能够看见他,妖剑客还有退路。
一个地洞已经在动手之前挖好,一击不中,他即刻便可地遁逃走。
假如绯云能在这之前追上他,拦住他,甚至击中他,妖剑客反而大喜,因为再生蚯蚓
会帮他在对手剑下逃生,而绯云刺中他的同时,更是妖剑客反击的良机。
看似玉石俱焚,其实“焚”的只是绯云。
这就是妖剑客出招同时的打算,堪称万全的布置,这正是他以三十年不败的资本,最
强剑技——“白虎青华.群魔乱舞剑”。
面对乱舞的群魔,绯云只做了一个动作,平平举剑,指向妖剑客面门。
恍如时间被拦腰截去无穷小的一段,微微一凝,前一帧,妖剑客未出群魔乱舞的一刻
,绯云背靠石壁,垂死;后一帧,绯云举剑,无风无光无声无色,平平无奇的剑招,普普
通通的角度,气势更是半点也无,刚学剑的孩童也做得出。
然而,妖剑客蓦然收剑,喷血,飞退,掩面而逃。
他很聪明,很机敏,知道所有后招在绯云这一剑下全没用。这救了他的命,仅仅失去
了一双眼睛。
他应该感到骄傲,见过“大乘剑神境.画龙点睛”并生还的,他是第一人。
妖剑客一招败北,从此退出江湖,销声匿迹。
绯云没有追他,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公主安在与否。
幸好,那救了他一命的钟声仍在响着,仿佛她为他献上的掌声。
绯云笑了,因为,他看到晨曦燃烧在东方,第十天结束了。他赢得了布伦修德的婚约
。
回玄武的路上,他没碰她一下,没跟她说一句话,甚至没看她一眼,他怕自己把持不
住。
婚典上,她没看他一眼,他是伴郎兼证婚人,她却断然拒绝向他敬酒,她恨他,绯云
知道。
绯云又一次战胜了私欲,又一次为自己无瑕的骑士道德上增光添彩,可他却也痛苦得
无可宣泄。
尽管彼此深爱,绯云仍把公主送回了玄武,让她流着眼泪成为摩兰的新娘。
就在婚礼那天夜里,公主自杀了。
这件事对绯云触动很大,谁也不知道他处于怎样一种心理,公主死后不久,他接受了
楠的要求,解除了夫妻关系,之后辞去一切职务,去远方流浪了。或许他想寻找更为完美
、纯粹的骑士道德吧。
从那以后,楠就再也没见过绯云了。
倾城默默无语,他有预感,绯云迟早还会回来,会给楠带来更可怕的灾难。
他们爬上山顶,湖上吹来清新的风,带走了不愉快的心情。整个火山像个倒扣的碗,
龙潭就是碗底,这湖不大,却异常寂静,湖畔除了松软的火山灰什么都没有,一根草也没
有,湖里也没有鱼,水绿得发粘,天蓝得刺眼。
楠从万壑松背上卸下包裹,先拽出一张香案,然后是香炉、牌位和三牲。她在湖畔摆
下香案,又把那牌位摆在香案上,手捧一炷香,磕头祷告。
倾城看见牌位上写着娥眉的名字,不由皱起眉来。
既然娥眉已经死了,那晚阻止他离开雷神骑士团的女人又是谁呢?倾城回忆着那晚的
细节,径直朝湖中走去。
他太不小心了,没有发现湖水泛起波纹,一个巨大的黑影朝他游来,湖水更绿了,绿
得发黑。
倾城在湖畔站定,闭上眼睛,湖面吹来温煦的风,他舒服的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阿楠已经停止了祈祷,倾城回头问道:
“阿楠,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楠不说话。她的表情很奇怪。
“对不起,我不该惹你伤心。”
“你过来。”
倾城奇怪的看着她说:“你又想干什么?”
“你过来,慢慢走过来。”
倾城笑嘻嘻的说:“你想恶作剧吗?我才不上当呢!”
“求你了,快过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阳光真好,风也很好,暖洋洋的,吹得我好舒服,我就站在这里吹风晒太阳,阿楠
,你也过来吧。你想说什么就在那里说不行吗?我又不是听不见。”
楠眨眨眼睛,两滴圆滚滚的泪珠沾在脸颊上。
倾城柔声劝道:“好阿楠,你怎么哭了?快别哭、快别哭,你要是一哭,怪兽就去吃
你啦。”
“我只想你走过来。”
倾城苦笑道:“来不及了,我一动,背后的老兄就要咬我了。”
“原来你知道……”
“阿楠,你别哭也别急,咱们就这样站着说话好不好?反正身后的老兄听不懂我们说
什么,就算你骂它是猪它也不明白。”
“它不是猪,是雷龙。”
倾城惊讶的叹了口气,他说:“我见过飞龙、海龙、魔龙,这辈子就是没见过雷龙,
好阿楠,你快告诉我,雷龙长什么模样。我不敢回头看,你把眼睛借给我好不好。”
“我……我……”
“你别紧张,先说雷龙有多大。”
“它很大很大,浮在湖面上,整个湖面都被它盖住了。”
倾城诧异的说:“你怎么用覆盖这个词,雷龙难道是像浮萍那样浮在湖面上吗?”
“它现在只露出头,它的头像浮萍,可是它的身子还在水底下呢。”
这时候倾城听见了水声,那是一个多么细腻而又悠长的间奏曲呀,倾城从雷龙的出水
声里听出它有着修长的身躯,有着光滑的皮肤,皮肤上布满了一排排细密的鳞片,就像一
条蛇。
水滴溅在倾城颈子上,冰凉,他在灿烂的阳光下打了个冷战,开始想象雷龙的模样。
“雷龙爬出来了。”她声音打颤,脸色苍白。
雷龙大红灯笼般的眼珠正盯着她,她不知道它在看什么,不知道它在想什么,总之她
必须不停的说话,既然雷龙一直不吃倾城,就说明当前的环境下有某种因素让它无心进食
,你当然可以认为这因素是雷龙还不饿,可是谁又能断定不是因为她和倾城的对话呢?
假如他们停止对话,当前的环境就改变了,谁又知道这个改变不会促使雷龙凶性大发
呢?
于是,她只有说话。她告诉倾城,它的眼睛火红,像灯笼,它有两颗獠牙,像象牙那
么长。
她不是有意渲染危机,可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她很担心倾城会被她的形容吓
倒,可是他却好整以暇的纠正道:“比象牙长。”
楠不得不同意他的判断,雷龙的獠牙就在他的腋下,他当然眼见为实。
雷龙用獠牙把倾城挑起来,像是大象挑起一只小狗,它称了称他的重量,又把他放下
,脸上现出类似人类失望时的表情。
倾城问楠:“它是不是嫌我太轻了?”
楠说:“你跟它说,我比你重,让它来吃我吧。”
倾城哈哈笑道:“我才舍不得呢。”
楠的眼睛又湿润了。她关切的问:“雷龙身上带电,你刚才有被电着吗?”
“我只顾着害怕,记不得了。”
虽然这么说,倾城却闻到自己腋下传来焦臭的味道,刺痛像是两条小虫子,从腋下爬
进来,朝他的心里钻。
幸亏雷龙下半身还在水里,否则他早就变成焦炭了。
倾城不敢去想那锥心的刺痛,疼痛这玩意就是越想越厉害。
楠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万壑松一眼,心想,要是有刀在手就好了。丈二大雷神挂在万壑
松背上。
心里想着万壑松,万壑松果然走过来。它聪明的把自己藏在楠的背影里,轻柔的脚步
简直可以跟猫媲美。
现在,“丈二大雷神”已经在楠手中了,沉甸甸的触觉给她带来了少许安慰,她长长
松了口气,心想,原来雷龙这么笨。
这个念头很快就让她尝到苦头了。
雷龙居高临下监视一切,它的猎物不仅是倾城和楠,还有万壑松。几乎在楠拿到刀的
同时,雷龙猛扑过来!
倾城就在这时第一次看到了雷龙的真面目。它那颗头颅把天都遮住了,水缸那么粗的
身躯披着银白色的鳞甲,它从湖里窜出来,扑向阿楠和万壑松,就像一道银色的电流。
另一道电光来自楠手中,她不能躲,万壑松就在她身后。她举刀反击,金刚大雷神功
提到了极致,她想起雷仙子娥眉说过的话,神功练到十二重境界,就不怕雷龙了。
娥眉没有机会实践她的预言,她在修炼第十一重时丧身雷龙腹中,楠亲眼看见雷龙吞
下了师父。
那一幕在之后十五年的岁月里,屡次在她梦中重现,现在,噩梦就要变成现实了。
“玄武金刚宗.长河落日斩!”楠劈下了全力以赴的一刀。丈二大雷神结结实实的落
在雷龙的脑袋上。
电光四溅,雷龙凝滞在空中,丈二大雷神深深陷进它的颅骨内,巨大无比的头颅缺了
一角,变得既恐怖又滑稽,淡蓝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渗出来,那是它的血,龙血溅在地上,
变成了雷霆。
楠也凝滞了,她身上燃起熊熊烈焰,连接着她与雷龙的宝刀倏然变得晶莹剔透,一道
猩红的暗流顺着宝刀流进雷龙的颅骨。
楠知道自己九重境界的金刚大雷神功挡不住雷龙,所以她又在“长河落日斩”中暗藏
了“心魔走火大法”。
她把全部期望都寄托在这最后一招上,可是她已经等不及最终的结果了。
高压电流狂暴的抽打着她的身体,远远超出了九重金刚大雷神功的承受极限,她软绵
绵的倒下了,雷龙血淋淋的头颅渐渐模糊,意识成了一根轻盈的羽毛,悠然飘上天空……
楠当然没有飞上天空,一个黑洞出现在她背后,把她吸走。雷龙默默凝视着这一幕,
没有任何动作。
倾城伸出双手,默诵“大周天阴阳神咒”,漆黑的次元门再次开放,把昏迷不醒的楠
送到他怀中。
夕阳西下的时候,龙潭恢复了静寂,一行白鹭扯着夜幕朝西天飞去。万壑松载着主人
下山了。雷龙却仍匍匐在湖畔,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远方。
“它到底在看什么?”
匆匆回眸一瞥间,倾城想。
一桶凉水当头泼下,楠悠悠醒来。
“一睁眼就能看见叶美人儿,好高兴喔。”回想方才那惊险至极的一幕,至今仍害怕
不已,情知倾城舍命相救,满心甜蜜。
倾城却大叫一声,把阿楠丢开,跌倒在地,四肢抽搐。原来阿楠身上还有残余的电流
,倾城刚才急着救她,没有感觉到,现在一脱离危险,神经也恢复了敏锐,被电得叫苦连
天。
“你怎么了?”楠不明就里,一味紧抱着他。
“闪……闪……闪……开!”
倾城不准阿楠再抱自己,逼着她去洗澡,直到排净电荷。洗澡水泼在地上,劈劈啪啪
火星四溅,就像放了一地烟花,美不胜收。
当天晚上,倾城在那汪洗澡水旁点上一支蜡烛,电死了很多崇拜光明的飞蛾。
这个奇妙的蚊香启发了倾城,看到飞蛾被电击中后变成了透明的一团火花,他联想到
那天晚上修炼心魔走火大法时被雷电击中的阿楠,发明家的天赋和想象力开始发挥作用,
想出一个胆大的近乎疯狂的方法,来帮助楠.帝释天修炼金刚大雷神功第十二重境界。
想出这个主意后,他高兴的手舞足蹈,立刻跑去找楠,把自己的计画源源本本的告诉
了她。
“可是,你怎样才能把雷电从天上请下来呢?”楠问。
“用风筝!”倾城信心十足的说。
第二天,倾城去找神奇兄弟,宣布了制造引雷风筝的计画。三个兴致勃勃的发明家立
刻杀进存放废旧物品的仓库,里面有堆积成山的破烂铠甲、盾牌和亚麻,正是他想要的。
雷泽基地虽小却五脏俱全,常住居民以骑士团的家属为主,他们在这里开设了裁缝铺
、杂货铺、铁匠铺,此外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逃荒来的流浪汉和穷孩子,这些家伙是最
廉价的劳动力,只要给他们一点食物,就能驱使他们干任何体力活。
倾城和神奇兄弟就雇了几个流浪孩子帮他们把亚麻送到裁缝铺,请姑娘们把亚麻和钢
丝混合起来纺成绳索。
废旧的铠甲和盾牌送到铁匠铺,提出的要求是,把这些金属材料加工成尽可能薄的铁
板。
主人瘸腿老铁匠是大草原上久负盛名的传奇艺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苍天皇室担任
御用铸剑师,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和他的七个精壮的儿子,曾经负责了汗国近卫军的全部
武器盔甲设计与督造工作。
出自他们之手的每一件铁器,哪怕一粒钮扣,都是艺术性与实用性完美结合的作品。
十年前,还是太子的摩兰殿下,希望他能给自己的婚礼奉献一份礼物,老铸剑师满足
了他的要求,用黄金打造了一对锋利的短剑,时值太子殿下与来自白虎雅兰斯王国的布伦
修德公主订婚典礼,席间,老铸剑师亲手把铭刻了“天长地久”和“生死不渝”字样的黄
金短剑,献给太子夫妇。
谁料当天晚上,布伦修德公主就把“天长地久”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那位太子殿下也发了失心疯,竟当着满座宾客的面拍手大笑:“死得好、死得好,死
后清静少烦恼。”
事发后皇宫上下顿时大乱。
大汗震怒,勒令追查公主自杀之谜,谁都知道布伦修德公主之死,源于对未婚夫的不
满,可谁又敢追究太子的责任?
老铸剑师成了替罪羊,被指控应该对公主的死负责,假如不是他当天献上短剑,公主
就算想自杀,也没那么容易找到称手的家伙。
要是使用剪刀、餐叉之类的东西,当然也能结束自己的小命,可是哪怕公主的皮肤再
细嫩,用那种迟钝的玩意,恐怕一时半刻也戳不死自己吧?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用钝刀子
自杀的痛苦,公主殿下能够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总之,老铸剑师蒙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被打断了一条腿撵出忉利城,并被判处禁止在
苍天汗国领内铸剑。
老铸剑师就携家带眷四处流浪,不能铸剑就改行打铁。
三年前,老铁匠一家在牧马河畔邂逅了旅行中的楠.帝释天,在她的邀请下来到雷泽
基地,专门负责替雷神骑士团加工武器和铠甲,得以在有生之年重新操起毕生钟爱的事业
。
当倾城出现在老铁匠面前时,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有如风干的橘子皮般布满皱纹的
脸庞陡然一亮。
他放下正准备淬火的马刀,在暗中打量倾城,看着他走进铁匠铺,脚下踏着闪亮的钢
花铁屑,仿佛步步生莲的白云在空中行走。
他坚信这个半人半神的美少年就是菩萨转世,他的出现不但将拯救这个背时的铸剑师
家族,更将拯救整个玄武。
他心中拿定了主意,绝不能像愚蠢的牧童那样,与吹着笛子普渡众生的仙人擦肩而过
,他要把下半生的赌注押在少年客人身上。
听到客人喊了他的名字,老人在皮围裙上胡乱抹了把手,一瘸一拐的迎上来向倾城合
十礼拜。
倾城不动声色的接受了老人的殷勤后,亮出一张昨夜草草画就的设计图。
老人凝视了设计图良久,摸不清这布满钢刺的六角型铁板,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听
了倾城的解说之后,才明白他想制造一些巨大的铁风筝。
老人意味深长的说:“年轻人,铁要是能飞上天空的话,我们这些凡人就不会住在地
上受苦啦。”
“所以我需要您把铁板做成薄片,像煎饼一样薄。”
老人嘿嘿一笑,傲慢的说:“把你的破铜烂铁拿回去吧,我不要这些。”
神奇兄弟被他的无礼行径气坏了,正要上前理论,却被倾城制止。
“您一定有更好的法子。”
“假如我能做成你想要的东西,你该怎么报答我,嗯?年轻人。”
“随您的意。”
“别这么轻狂,小子,我把女儿嫁给你如何?”
“我倒希望您有个女儿。”
“好吧,被你看穿了,我的确没有女儿,可我有七个儿子,他们一个比一个能干,他
们是最棒的铸剑师,可他们现在只能跟着我这个糟老头缩在这个小黑窝里,打铁做风筝—
—这狗日的世道!”
“他们想当佣兵吗?我可以出最丰厚的粮饷。”
“呸!想吃这碗饭就不会等到今天了,听着,年轻人,我可以让你的风筝飞上天空,
可是你得发誓,假如有一天你成了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就必须立刻下一道赦令,允许我这
个老头子和我的儿子们回忉利城,世袭皇家铸剑师。”
“没问题!在下正有此意。”
“嘿!小子,你不会真的想当可汗吧?”
“我不当可汗,可我要当可汗的可汗,不然的话,你以为我跑到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
来干啥!好了,老人家,我想知道你用什么材料制作我的风筝。”
“等我一下。”老人猫着腰钻进地窖,几分钟后回来,把一块灰蒙蒙的金属举上来。
倾城接过金属块,不由吃了一惊,那东西比他想象中可轻多了。
“别光盯着它,拉我上来!”老人举起拐杖敲打他的皮靴。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白银。”
“矿石里炼出的新金属,全玄武只有我一个人掌握了这门技术,我要是不给它命名的
话,就没人知道它是啥。”
“可惜太软了,不能做盔甲。”倾城用力捏了那金属一下,想留下指纹却没能成功。
“是啊,不然可就值大价钱啦。”
“你可以把它跟其他金属融合在一起试试看,说不定能变得又轻又硬呢。”
“行,等有空吧。”
“那么,能把这金属加工成薄片吗?”
“成交!保证让你的风筝飞上天。”老人抬起粗糙的大手,在倾城掌心击了一下。
“图纸交给你,记得要像煎饼一样薄哦。”
“像纸一样薄!”老人恼怒的挥了下拳头。
“就这样定了。”倾城吹了声口哨,招呼神奇兄弟离开铁匠铺。
刚出门,老铁匠又追了出来,他用火钳子夹着那块轻金属,递到倾城跟前说:“年轻
的人,托你的福,给它起个名字罢,叫起来也方便。”
“就叫铝吧。”倾城回眸一笑,翩然而去。
“铝?这名字怪好听!”
老人晃了晃脑袋,提着火钳子回去了。
第一支引雷风筝很快就做好了。
倾城带上神奇兄弟,兴冲冲的去山上试放。
这是个宁静的黄昏,红褐色的山巅裸露在同样红彤彤的阳光下,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
,山巅风大,白桦林哗啦啦的舒展着枝叶,散发出一种古老神秘的气韵。
穿越树林,一片绿草地呈现在夕阳与山峦之间,这是一处位于龙潭附近的盆地,湖水
从山顶流出来,经过草地的时候,就成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倾城想到可怕的雷龙,不敢再
向前走,提议就在这里放风筝。
神奇兄弟下了马,神奇无比帮倾城把风筝从马鞍上卸下来,无比神奇尿急,便去小溪
前站定,解开裤子撒尿。
正畅快的时候,听见对岸林中传来一声怒吼,一个一丝不挂的高个子男人跳了出来,
三步两步跨过小溪,像头饥饿的狮子似的扑向他。
“哇啊啊啊……不长眼睛的狗杂种!我要杀了你!”
无比神奇还以为是个野人,吓得险些尿崩,提着裤子转身就跑,不料竟被腰带绊倒,
摔了个狗啃屎。
那人见状哈哈大笑,也不追了。无比神奇回头一看,竟是无聊。
这时又有一个扛着钓竿的秃头汉子走来,却是废话。
这兄弟俩早上就来钓鱼,无聊见溪水清凉,就动了洗澡的念头,刚脱了衣服下水,就
看见上游有人临溪撒尿,气得七窍生烟,心想谁这么不讲公德,追上来一看,原来是无比
神奇,免不了奚落他一顿。
废话见倾城也来了,忙上前行礼,喝斥无聊快去穿裤子。
倾城见他拿着钓竿,甚感好奇,问道:“这么浅的溪也有鱼?”
废话提起鱼篓给倾城看,果然有七八条鱼,雪白的细鳞,一条条都有筷子那么长,两
指宽,尖脑袋细眼睛,身子圆滚滚,很像小一号的鳗鱼。
废话捉出一条来告诉倾城:“这鱼叫‘小银鱼’,是雷泽的特产,通体只有一根筒子
刺,肠子也是直的,跟五脏六腑一起裹在筒子刺里。这鱼几乎是瞎子,鼻子也不怎么灵巧
,觅食全靠耳朵,听见哪里有动静就一窝蜂的冲上去,见什么吃什么,因为肠子是直的,
也不怎么消化,上面吃下去,下面就拉出来了,一天到晚不停的吃,可还是饿,一辈子也
长不了多肥。”
“这鱼好吃?”
“好——吃!”废话笑嘻嘻的说,“小银鱼味道非常鲜美,做起来也简单,开膛取出
筒子刺,连带着肠子内脏一起丢,剩下的就是一根肉滚滚的鱼瓤,用铁钉子穿了烤熟,蘸
着芥末、蒜酱、胡椒、甜醋、盐巴吃,别提有多鲜。”
这么一说,倾城也忍不住流口水了,笑道:“那你们就多钓些,等一会放完风筝,我
来烧鱼。”
傍晚,老铁匠让儿子们送来一个半人高的铜瓶。这是倾城设计的蓄雷瓶,打算用来装
风筝引下来的电能。
天还没黑就刮起了大风,转瞬雷雨交加,倾城决定就在今夜证实试验引雷风筝。
神奇兄弟抬着多次改良后的金属风筝冒雨来到草地,无聊捧着蓄雷瓶,废话把兽皮手
套和亚麻——钢丝绳索交给倾城。
楠打着伞站在河畔,忐忑不安的注视着倾城。开始的时候,她想替倾城放风筝,毕竟
她对雷电的抵抗力强得多,也安全得多。
奈何技术不到家,无论如何也没法把风筝放起来。没法子,只好交给倾城,看着他熟
练的把引雷风筝放飞。
风筝在雷雨交加的天穹中飞翔,有如一只巨型蝙蝠,布满钢针的脊背上聚集了电粒子
,闪烁着炫目的火花,一个霹雳在天际炸裂,把漆黑的夜幕撕开血红的创口,转瞬又愈合
了。
越来越多的带电粒子聚集到引雷风筝上,扭曲的电光顺着绳索导入蓄雷瓶。倾城放尽
了一卷绳索,把末端固定在雷瓶上。
楠独力搬来一块千斤巨石,压住蓄雷瓶,牵着倾城的手伫立河畔,满怀期待的目光在
蓄雷瓶与风筝之间移动。
风筝在漆黑的天宇间飘荡,像个置身孤岛眺望远方的旅人,却因看不到归航的客船而
摇头叹息。
雨越来越大,电量饱和了,风筝变成了一个亮晶晶的水晶球,良久的沉郁之后,一个
球形闪电无声无息的跃出地平线,击中了风筝。
天地间陡然一亮,白炽的光从风筝上射出来,刺得倾城眼睛酸痛泪流不止,惊天动地
的雷声突兀的响起来,大地轰然回应,仿佛雷声不是从天上传来,而是发自大地深处,空
气凝成了脂肪般的硬块,像是被猛力拍打的玻璃窗,瑟瑟抖动。
风筝被雷殛成了星形或三角形的碎片,漫天飞舞,像是一群闪亮的蝴蝶,蛇形电流顺
着绳索导入蓄雷瓶,空气中升腾起焦灼亚麻的气味,随即又被雨水冲散。
蓄雷瓶也已达到极限,倒溢出嘶嘶作响的电流,仿佛一团火红的乱麻线,在发出一声
闷响后,瓶盖炸裂了,横爆的冲击力推开了巨石,蓄雷瓶像只跃出水面的飞鱼,扑向倾城
。
“闪开!”楠粗暴的推开倾城。
雨伞旋出一道优美的螺线,挡住蓄雷瓶。
神奇兄弟和无聊、废话吶喊着冲上来,在她三丈开外,就被泄漏出来的高伏电压掀翻
在地。
倾城仰面摔倒,雨滴迷了他的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楠已经成了一个人形火球,周身流溢的电流把雨水烤成白茫
茫的水汽,她摇摇晃晃的向倾城走来。
倾城目瞪口呆,一时竟认不出,这个置身于缭绕的迷雾中、黝黑闪亮浑身放电的高大
女人了。
“叶美人儿,借我件衣服!”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倾城激动的欢呼万岁。
这次意外的事故给楠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运,竟一下子超越了修行的瓶颈,达到了金
刚大雷神功的第十重境界。
可是后遗症也非常可怕,雷电把楠的脑子烧糊涂了,连续三天,楠总是看见一些稀奇
古怪的东西。
她看见一片火红的海洋,恍若燃烧着大团罂粟花的麦田,又看见平原上游荡着饥饿的
难民,河水干涸,漆黑的沟壑里填满了死人,钢铁的城堡飞上天空变成了喷火的巨龙,五
星形状的庞大宫殿燃起烈焰,洪水淹没大地,方舟升上天空……
为了治疗她的幻觉症,倾城认为有必要再进行一次电击。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十分正确,一个风雨交加的雷雨夜里,引雷风筝再次放飞,这回不
用蓄雷瓶,导索直接接在了楠的身上。
楠被雷电击中,脑筋恢复清明,可是这一回电击能量远远超出了楠的承受极限,她被
炸得遍体鳞伤。
倾城用魔法和草药帮楠治愈了伤口,又用羊奶、藏红花、罂粟、酥油、天然硫磺、高
山龙胆花、天竹黄和极品旃檀,煎成一碗又黑又粘带有奇异香气的苦药汤,强迫楠喝下一
半,剩下的用绢丝蘸了擦拭周身,反复三次,烧伤疤痕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烧焦的皮肤
也恢复了健康润泽,变得比从前更细腻更光滑了。
在倾城的精心照料下,被骑士们称为拥有“不死之身”的楠很快就恢复了活力,在庆
祝康复的宴会上灌醉了所有男人,之后宣布她将再次挑战极限。
“好哇好哇!楠大人炸不烂、烧不死,铁骨铮铮不知死活的精神,真是叫人钦佩呀!
在下先敬楠大人一杯!”
倾城第一个跳出来鼓掌支持。
楠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没有注意到倾城笑得十分可疑。
“你刚才说‘不知死活’是什么意思,我可——”
“再敬楠大人一杯!”
“嗯、嗯,可是……我快醉了呀。”
“哎,自家兄弟干什么说这些!再来一杯!”
“叶美人儿,你不是最讨厌我喝醉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得今天楠大人开心,再来一杯如何?”
“嘻嘻……我醉了,真的醉了……”
“再来一杯醒醒酒!”
“咦……呃喏……好奇怪呀,酒怎会醒酒呢?”
“再喝一杯你就明白啦。”
“好吧……可是……不能总是我喝呀,好没意思。”
“好说好说,我陪你一杯。”
倾城找来半个鸽子蛋那么大的小酒盅,自斟自饮,又给楠换了一支脸盆那么大的葫芦
瓢。
别说是人,大象喝这么一盆酒,也肯定醉得不知道妈妈姓什么了。
那一盆酒喝下去,楠眼睛都直了,嘟囔了一句:“叶美人儿,你好坏哦。”转眼就不
省人事了。
楠自沉醉中惊醒,感到浑身又痛又痒,仿佛置身于深不见底的蚁巢,成千上万只贪婪
的蚂蚁在她身上来回蠕动,一口口啃噬着她的肌肤。
半睡半醒中,她伸手在火辣辣的胸口摸了一把,手指粘糊糊的,仿佛擦了一手胶水,
放在鼻端闻闻,血腥气扑鼻而来,楠惊叫一声,猛然坐起身来。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窗外夜色宁静月光如洗,借着月光楠低头一看,顿时吓得尖叫
起来。
慌慌张张的爬下床,夜风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不着寸缕,
回头一看,床上卡垫、棉被都已被鲜血染得通红,昏暗的月光下仿佛一片血海。
楠被这可怕的景象吓懵了,顾不得穿衣,踉踉跄跄冲进浴室,只扑到铜镜跟前,楠瞪
大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镜子里那个浑身鲜血淋漓、肌肤上布满诡异花纹的女人就
是她。
呆立良久,楠梦游似的跳进浴池,蜷缩在浴室一角,用力揉搓太阳穴,酒精带来的头
痛渐渐消除,温热的泉水暂时缓解了疲劳和过于紧张的神经,楠确信自己已经镇定得足以
应付任何不幸,便再次来到镜子前。
飘散着水汽的赤裸女体再次呈现在铜镜中,污血洗去,古铜色的肌肤上仍保留着怪异
的纹身。
楠绕着镜子转了一圈,在胸前、背后找到了数字、星图、凤凰、龙、魔法阵、十多种
莫名其妙的古代文字,每一根线条都呈现出诱人的粉红色泽,这个细致精美的工程,显然
是行家精心雕琢的结果。
楠长叹一声,抱着镜子回到了卧室。
“我都变成破抹布啦。”楠温顺的趴在床上,委屈的呻吟道。
床单虽然已经换了新的,却还透出一股血腥气。
倾城默不作声的在她背后工作,每一刀刻下,都像被切掉一块肉似的刺痛,火辣辣的
刺痛之后是刺骨的冰凉,那是他用蘸了冷水的手巾擦拭刀痕,冷热交加的痛楚麻痹了楠的
神经。
她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恍恍惚惚的幻想着,自己正在被倾城一刀一刀的凌迟,红艳
艳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就像一条条细小的寄生虫离开她的灵魂,支离破碎的肉体散发着
死亡的香气。
“别动!”倾城在楠屁股上搧了一巴掌。
楠仿佛被狠狠抽了一皮鞭,发出一声冲锋号角般长长的欢快吶喊,背部肌肉剧烈抽搐
,夹断了刻刀。
“笨蛋阿楠!翻身。”倾城又打了她一巴掌。
这回楠不挣扎了,柔顺的翻过身来,水淋淋的大眼睛深情的望着倾城。
“叶美人儿啊,你还想折磨我多久?”
“别急,阿楠,纹身是一种了不起的艺术,是人体自然之美与绘画工艺之美的巧妙结
合,你得努力领略我刀下的艺术境界才行,跟你说,美无处不在——瞧,现在就在你的屁
股上。”
倾城在丰满的臀瓣上刻下最后一刀,捞出浸在水盆里的手巾,擦去血渍,一个酷似新
月的梵文显现出来。
“哼哼,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为艺术献身,让我也在你屁股上刻朵花,嗯?”楠恨恨的
想,这可都是我宝贵的血喔!二十七年来她在战场上都不曾流过这么多血,可如今竟在小
小的刻刀下白白流走了。
“好!‘因陀罗纹身’完成了!阿楠,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害怕任何雷击啦!”倾
城兴高采烈的丢开刻刀,掰开楠浑圆结实的大腿,在早已濡湿的蜜穴上深深一吻。
火热的嘴唇一接触到那朵布满美丽褶皱的暗红花朵,楠惊喜的叫了起来,像只螃蟹似
的四肢爬动,挣脱来自背后的袭击,反手抱住倾城,笑咪咪的说:“大色狼,你又想干什
么?欺负得我还嫌不够吗?”
“哪有欺负?对你好还来不及呢!”
“喔?把我雕成变色龙就是对我好?”
“傻阿楠,我这可是继承前辈们的传统呀。”
“……难道还有跟你一样变态的家伙?”
“你不记得了?迦林和高阳为了追求你师父,不也亲手建造了不可思议的奇迹。”
“人家那是人间奇迹,你这算什么嘛。”
“我这是私人奇迹、行为艺术。”倾城告诉楠,他效仿迦林和高阳,制作了一个巧夺
天工的艺术品,这个艺术品的原材料就是阿楠本人。
这个纹身将与阿楠同生共死,沧海可以变桑田,唯有岁月无敌,有朝一日,高阳的壁
画、迦林的雕塑都将化为尘埃,而倾城亲笔绘制的纹身却能与她永生同在。
听了倾城的解释,阿楠热泪盈眶,她用颤抖的双臂抱住他,想倾诉心意,倾城却按住
她的唇,柔声说道:“阿楠,‘我爱你’这样的话应该由男人先说。”
在刺激得人兴奋莫名的血腥气味中,倾城深深进去了楠炽热的身体。两人紧紧拥搂情
意绵绵及喃喃细语,忘了天地的存在,仿佛乾坤大地中只有他们两人存在。
纹身后的楠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感,就像食人蛮族供奉的异教女神,新月之夜
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中降临,接受崇拜者的膜拜。
粉红色的纹身在月光和汗水的润泽下,散发出魔幻的气息,随着楠的每一次扭动,纹
身也相应的变化出奇异的图案,每一次都截然不同,仿佛一个奇妙的万花筒,倾城想勘破
这个万花筒里所有的秘密,情不自禁的兴奋起来,以至于忘了天地时光,陷进充溢着柔情
蜜意的梦之洞穴。
崩溃的剎那,倾城发现楠脸上挂着泪珠。他惊讶极了。这不但是他第一次看到楠哭,
更因为他简直不敢相信,楠这样强悍的人也会落泪,对她而言,这不啻是一次奇迹。
“好阿楠,你怎么了?”
“我们这样……我害怕……太幸福了会遭天谴的……”楠如泣如诉的说。
拥有了“因陀罗纹身”后的楠,已经不满足于以往的修炼方式了。
她穿了从百胜王那里缴获来的紫金盔甲,出现在雷雨之中,要求倾城把十只风筝同时
放上天空。
十根导电索的末端全部接到铠甲上,倾城帮她改装,接线端内部用银子做了个衬垫,
刚好位于人体各大要穴上,这样一来楠就可以同时承受多个雷击,而且绝大部分电能将直
接击中重要穴道,导入体内。
风筝也做了改装,脊背上的尖刺被加长,施加了魔法,可以更有效的吸引雷电,大大
降低了被电击破坏的可能。
十只风筝同时飞上天空,产生了强大的引力,楠几乎快要飞起来了,于是又找来两根
拇指粗的铁索,把她从肩部到大腿交叉捆绑末端锁在两棵参天古树上。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楠说:“你们都闪远点,我要开始引雷啦。”
倾城、无聊、废话、神奇兄弟望风而逃,跑出一箭之地才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只见阿楠提气运功,发动了金刚大雷神功第十重境界,丹田处骤然间大放金光,金光
顺着十根导索蜿蜒爬上风筝背脊,引雷针尖端顿时放电,劈劈啪啪的火花吸引了层峦迭嶂
般的乌云,乌云聚集过来,浓黑的云层内饱含着狂暴的雷霆,两朵彤云偶然邂逅,一道白
练横跨天南地北,紧随着昙花一现的闪电,撞出了地动山摇的雷鸣。
这一声闷雷吹响了天谴的军号,道道金蛇般的闪电有如百鸟朝凤,纷纷降落在充当梧
桐树枝的风筝上,电流一波紧似一波,潮水般涌到楠的身上。
面对雷电怒涛的冲击,楠就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堤坝,稳稳的矗立在大地上接受天雷的
洗礼,面不改色、纹丝不动,甚至露出平和的笑容,仿佛落在身上的不是亿万伏高压电击
,而是温暖舒适的洗澡水。
持续的雷击终于帮她突破了极限,金刚大雷神功飞跃至最高境界,现在已经不是雷电
轰击楠,而是楠贪婪的吮吸来自天外的电能了。
此时,一箭开外的倾城已经稳稳坐在神奇兄弟搬来的太师椅上,废话打伞,无聊调墨
,倾城铺开雪白的画布伏案紧书,恣意挥洒着饱含激情与灵感的画笔,为雨夜中承受万千
天雷轰殛的楠留下宝贵的速写。
神奇兄弟双臂交抱,岔开腿并肩站在倾城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布,一脸严肃,时
而若有所思的点头微笑,或者上前一步,贴在倾城耳畔小声提出个人看法。
倾城听了他们的建议,有时会暂且放下画笔,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冲着楠放声吆喝:
“嗨,阿楠,摆个更性感的造型可好?”
楠就很听话地换了个更撩人的姿势。
当然,这只是极为罕见的例外,大多时候,神奇兄弟提出的建议纯属牛对琴嚎,这种
情况下,倾城就会揪住他们的耳朵,在他们脸上画个猪头。
一夜雷雨,直到黎明天才放了晴。
倾城终于完成名为《有雷雨的风景》的得意之作,神奇兄弟脸上也已经布满了五花八
门的猪头,哈欠连天的无聊、废话揉着眼睛走上前去,解开铁索,放下好梦正酣的阿楠。
半睡半醒的阿楠凝视了画布十来分钟,迷惑不解抬起头来,问道:“画里怎么没有我
?”
“嗯,这个,嘿嘿……你也知道,这幅画要挂在我的卧室里。”倾城吞吞吐吐的说,
“要是画上你,晚上我可就不敢出去方便啦。”
第四章 天人合一
倾城和楠第二次来到龙潭的时候,还不知道雷龙已经瞎了,湖畔仍是那么荒凉,他们
等了很久也没见到它的踪影。
倾城说:“雷龙肯定还在睡觉呢。”
楠说:“我去把它引出来,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倾城笑道:“说不定它怕了你,不敢出来,还是我去吧。上次不就是我引出来的?”
楠也笑道:“那它一定很喜欢你了,不然上次为什么都不肯伤你?要是这样,更得我
去了,不然它把你抓回龙宫做驸马,我可就要变成望夫石啦。”说着话,从马鞍上摘下宝
刀——丈二大雷神,大步走到湖畔,面对湖心,放声长啸。
啸声惊动了雷龙,湖面泛起圈圈涟漪,然而雷龙并没现身,甚至连头都不曾露出水面
。
楠不耐烦了,挥刀猛劈,一道银电落在湖心,激起滔天骇浪,然而雷龙仍是不肯露面
,湖水深不可测,也不知道它藏在哪里。
倾城走过去对楠说:“怎么样?还是得我来吧。”
楠没好气的说:“你来还不是一样?”
倾城一本正经的说:“那可不一样,你上次砍了它一刀,吓破它的胆了,今天看到你
,当然躲在水里不敢出来。我就不一样了。雷龙看我这样子就知道是个好欺负的,说不准
会上钩呢!”
楠担心的摇摇头说:“太危险了。我宁可不杀雷龙,也不想你去冒险。”
倾城笑道:“别孩子气了,你忘了你师父的仇了吗?”说罢不顾楠的阻拦,径自来到
湖畔。
驻足良久,还是不见动静。
倾城叹了口气,在湖畔蹲下,掬起一捧冷水洒在脸上,冰凉的湖水沁人心脾,却又有
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
身后传来脚步声,倾城知道楠已经准备好了。
楠在他身后五丈站定,略一犹豫,又上前迈了一大步,倾城明白她的心意,楠想离他
尽量近一点,可是太近了又怕误伤了他,五丈就是极限了。
有楠在身后,倾城的心情出奇的平静,仿佛并非身在藏有凶猛魔兽的险境,而是徜徉
在自家庭院。
一块小小的、白色的碎片漂过来,倾城伸手捉住,原来是一块两寸长的鱼骨头,一头
已经变得焦黑。
倾城纳闷了,这个水中巨兽连这么小的鱼也吃,难道已经饥不择食?心情忽然紧张起
来,于是回头看了楠一眼。
楠已经把金刚大雷神功运到十二重境界,高举长刀,蓄势待发。
刀势凝聚高浓度的电粒子,击穿了方圆十丈内的空气,倾城也只有靠魔法结界保护,
才能免遭被电解的厄运。
在这个人为制造出来的强力电场里,楠就是核心电荷,随着她的呼吸,电粒子形成了
气势惊人的离子风,也随之扩散、聚集,像一枚庞大的心脏。
楠坚定的眼神给倾城带来了信心,他拔出匕首,刺破手指,鲜红的血浆顺着指尖滴入
湖中,溶成絮状的血丝。
倾城嗅到了自己的血的腥味,心情渐渐松弛了,以至于雷龙突然在他前方出现时,也
没有感到丝毫恐惧。
雷龙闻到了血腥气,迅速游了过来,葵花盘形状的脑袋低垂着,红灯笼似的眼球好像
染了一层墨水,黯淡无光。
倾城缓缓站起身来,屏住呼吸,凝视着迅速游近的雷龙。他勉强忍住不回头,却忍不
住叫道:“阿楠——”
一只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倾城大叫一声,身子一麻,软软瘫倒在湖畔。他看见楠像巨
人似的从头上跨过去,凌空跃起,飞扑雷龙。
雷龙不知死之将至,兀自楞楞的昂着头,两眼茫然。
倾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瞪大眼睛,想看清楚这石破天惊的一刀,却惊讶的发现
了雷龙的秘密。
“楠——”他失声惊叫。
楠依然保持两手高举长刀的姿势,身子却静止在半空中,她回头看着倾城,眼中闪过
一丝迷惑。
“它瞎了!”倾城喊道。
楠眼神一黯,猛地扭过头去,长刀遽落,挟着天雷的宝刀重重劈在雷龙头上。
“大乘剑神.天人合一剑!”
天一下子变黑了,一道光柱从天而降,落在丈二大雷神上,激起亮丽的火花。雷龙圆
盘形的头颅应声碎裂,蓝色的血浆和白色的脑浆喷涌而出,带着电火四下飞溅,龙潭内外
漫天残火流萤,血腥扑鼻。
湖畔的倾城望着阿楠,久久说不出话来,血雨与湖水落在脸上,恍若毫无知觉。在她
挥刀斩杀雷龙那一瞬开始,倾城发现了楠身上深藏着的王霸之气,也正是从这时开始,倾
城开始认真考虑对老铸剑师许下的诺言了。
楠置身湖心,湖水被雷火挡在身外,仿佛罩了一层水晶球,天空仍然漆黑如墨、雷电
交织,直到丈二大雷神归鞘才云开雾散,恢复了清明世界。
楠落落寡欢,她不知道雷龙已经瞎了。胜利来得如此容易,她感到很失落,像是错杀
了无辜似的。
后来她和倾城解剖雷龙尸体的时候,特别查看了雷龙的头颅和眼球,可是什么也看不
出来。
针对雷龙为什么成了瞎子这个问题,楠和倾城后来没少讨论,可是看法总是没法统一
。
楠比较讲究现实,她认为雷龙可能是误吃了某种有毒的水生物,中毒失去视力,也有
可能是上次与自己对决的时候,被“心魔走火大法”打坏了脑袋,致使视觉神经错乱。
倾城的看法显然更富有想象力,他清楚记得初战雷龙的时候,楠受伤昏倒,被他救走
,离开龙潭的时候,倾城发现雷龙变得很奇怪,它一动不动,静默的凝视着远方,仿佛被
某种特别的景色吸引,现在回想起来,倾城猜想,它瞎了,是因为它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
可是这个神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它竟然能够在倾城和楠的眼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弄瞎雷龙的眼睛,这也太玄乎了,别
说楠不相信,就连倾城自己也不敢相信。现在,倾城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另外一件希
奇事上去了。
“五雷天心正法!天哪,你能操控雷法!”
“什么雷法电法?我不懂。”
“你不知道雷法?你刚才那一剑明明就是啊。”倾城兴奋的告诉她。
在遥远的东方青龙大陆华夏古国,有一支流传甚广的多神论宗教,这个宗教有着数以
百万的信徒,他们遍及华夏各地,支派繁多,统称为“道教”。
所谓的雷法,正是道教至高无上的降魔神功之一。
根据古代经文记载,修炼“雷法”,要将内丹与符箓咒术融为一体,既讲存思、存神
、内丹修炼,又讲祈禳斋醮、符箓咒法。
可以看的出来,这种修炼法已经涵盖了几乎全部的道教奥义,可以说:“雷法”就是
道教诸派方术的融合体,它的威力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在几千年的悠久岁月里,众多华夏
子民都把“雷法”视为天神的权柄,天一打雷,就是天神发怒、要惩罚地上的罪人了。
华夏人发誓的时候喜欢说:“我若违背誓约,就遭天打雷劈!”可见“雷法”在他们
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分量。
楠听得津津有味:“雷法我明白啦,可是这和我的天人合一剑有什么关系?”
倾城笑道:“‘雷法’的思想基础就是‘天人感应论’,认为人身是小天地,人体各
部分皆与大天地相符相应,其头像天,足像地,四肢像四季,五脏像五行,其精气神无不
与天地相通相感。
“但此相通相感,是建立在先天元气基础上的,人一降世,即入后天,其精气神便逐
渐染着种种情欲滓质,不能与天地相感,必须通过修炼,去除其滓质,回复到先天纯净的
状态中去,即达到内丹修炼的最高境界,才能起感应作用,即以我之气合天地之气,以我
之神合天地之神。
“你看,这不正是金刚大雷神功的修炼原理吗?所以我说这是异曲同工。雷法修炼到
最高境界可以呼召风雷,求雨得雨,求晴得晴,无往不可。用在剑技上,不就是天人合一
剑?”
楠摇头笑道:“你说的太神了,我只能招雷不能呼风唤雨。要是真能那么厉害,我就
干脆去当巫婆,随便盖一座小庙,天天端坐在殿里,只等人家来求雨就有大把金银赚了。
”
倾城笑道:“你要是去当巫婆,我就去当门房帮你收钱。你现在不能呼风唤雨,是功
力还不够。
“道经有云:‘道贯三才为一气耳,天以气而运行,地以气而发生,阴阳以气而惨舒
,风雷以气而动荡,人身以气而呼吸,道法以气而感通。善行持者,知神由气,气由神,
外想不入,内想不出,一气冲和,归根复命,行住坐卧,绵绵若存,祈以养其浩然者。施
之于法,则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故嘘为云雨,嘻为雷霆,用将则元神自灵,制邪则
鬼神自伏。通天彻地,出幽入明,千变万化,何者非我!’
“你想想,这有多厉害!”说到这里,他悻悻的叹道:“我就没有勘破大乘剑神的奥
秘,阿楠,你可真了不起!”
楠听他夸奖自己,心里比吃了蜜还甜,笑嘻嘻的说:
“什么你呀我呀的,我的不就是你的?明天我就对你进行魔鬼式特训!”
“你……你想干啥?”
“教你金刚大雷神功,修炼天人合一剑!”
“……算了吧,我可不想在自己肚皮上画地图。”倾城悻悻的走开,去看雷龙的尸体
。
他们用绳索把雷龙尸体捆了个结实,另一头套在万壑松身上,想把它拉到岸上来,要
知道万壑松虽是母马,力气却比大象还大,可是居然拉不动,倾城和楠只好也来帮忙,楠
的力气有三个万壑松那么大,倾城的力气也……就忽略不计了。
两人一马合力把庞大的尸体拖出水面,他们惊讶的发现,雷龙的躯体并非如他们先前
认为的那样,像蛇一样细长的躯干,其实只是它的脖子,沉在水下的庞大躯体,更像一头
巨象。
由于经年累月不活动,它的身体深深陷进了淤泥,四条圆柱形的腿也退化得又短又细
,这样就使它脖子以下的部分,看起来很像脱掉壳的大乌龟。
楠啧啧称奇。
倾城丢开绳索,哇的大叫一声跑过去研究雷龙的尸体,万壑松很不满意的打了个响鼻
,自己把绳索咬断,也好奇的跑过去欣赏曾经试图吃掉自己的死敌。
楠对倾城说:“咱们把雷龙肚子剖开好不好?我想找一样东西。”
“好!女人往后站!”
楠笑道:“你现在来充英雄有什么用。接着——”
倾城接住丈二大雷神,脸色刷的白了。他可没想到一把刀竟会重到这个地步,太丢人
了。
剖开雷龙的肚皮后,楠就一头钻了进去,不一会又满脸血污的拖着雷龙的胃袋钻出来
。
她剖开胃袋,那里面堆满了半消化的食物,简直是一个垃圾堆。楠在垃圾堆里翻来找
去,最终双手空空失望而归。
倾城捏着鼻子说:“娥眉已经死了十多年,你怎么可能找到她的尸骨?别白费力气了
。”
楠叹息道:“谁说不是呢。我去洗澡,你要不要一齐来?”说着就往湖里走。
倾城拦住她摇头道:“反正湖水也被龙血污染了,不如干脆用龙血洗澡。据说用龙血
洗澡可以刀枪不入,咱们可别错过了好东西。”
楠笑道:“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龙血要是可以让人刀枪不入,雷龙干什么不把自己
变成金钟罩、铁布衫。”
倾城固执的说:“不能这样简单的推理,有些事就是当局者迷。”说着在雷龙肚皮上
开了个大洞,蓄满一池龙血,自行跳了进去。蓝莹莹的血水把他染得像个蓝精灵,倾城一
边洗还一半哇哇惨叫,手舞足蹈的挣扎。
楠吓坏了,跑来问他怎么了。
倾城呻吟道:“好舒服呀……”
楠又好气又好笑,看了半晌,心也痒痒起来,咬着嘴唇恨恨的自言自语:“不能光让
你享受!”于是也脱光衣服跳进血池。
倾城笑嘻嘻的游过去,抱住她说:“好阿楠,我们玩个游戏吧。”
楠脸红了,默默的背过脸去。她当然知道他想玩什么。
倾城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她的裸体,心中叹道,没想到女人的身体可以变得如此令人不
寒而栗。
以前所接触到的女性,无不是精心梳妆巧手打扮,有如盆栽一般的世俗美丽,可现在
,此时此处,沐浴在龙血中周身雕刻古代神语纹身的楠.帝释天,却与过去的经验截然不
同——甚至远远超越了想象力所能及的范畴之外。
她具有野性十足的体力,喷吐威胁试图靠近者的气息,具有一击杀死猎物的锋利视线
,让人联想到太古阴暗魔术的微笑,仿佛旷野中熊熊燃烧的黑玫瑰。
她置身在龙血汇集的蓝色湖泊中,犹如抹香鲸称霸海底,如有必要,她可以吞噬、撕
毁一切视线之内的生物,包括倾城,这叫他不得不对眼前所目睹的一切,怀有敬畏之心。
洗澡之后,他们又把龙心挖出来,蓝莹莹好大一颗,像个大钻石,正好两个人都饿了
,就把那颗龙心烤了吃了,倒也不是多么好吃,有点像蛇肉。
楠笑道:“你看你,吃得眼睛都红了。”
倾城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的,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可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变
成“守护之红”了。他感到肚子里燥热难当,就又跳进血池洗澡,楠也觉得很热,也跟了
进来。
两个人肩并肩躺在血池里,漫无边际的闲聊。
楠认真的盯着倾城的脸看了一会,忽然说:“你的眼睛好怪。”
“还红吗?”
自从一系列的奇遇,倾城早已经可以自由控制三种神格了,按理说只要他不想变身,
就一直以“生命之蓝”的状态存在。
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守护之红”不受控制呢?
倾城想。
“开始是红,现在又变成紫色了。”楠说。
“紫色?”倾城甩甩头,苦笑道:“你瞧——我成妖精啦!都是因为洗了龙血浴。”
说罢一下子扑到楠身上,笑嘻嘻的说:“小姑娘,你怕不怕妖精抓了你去做新娘?”
楠笑盈盈的说:“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咱俩谁更像妖精?”
“就问万壑松好啦。”倾城用龙血给自己抹了个大花脸,扭头吓唬万壑松。
万壑松却不理他,翻了个白眼,径自去喝龙血。
楠想凑过去,一出血池就感到异常疲劳,好像身体里的水分全都顺着毛孔流走了,身
子异常虚弱。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忽然听见马嘶,醒来一看,万壑松的尾巴正冒着黑烟
,冲着倾城愤怒的咆哮,它要是一头豹子或者老虎的话,现在肯定毫不犹豫的跳上来咬断
他的脖子。
倾城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的手,嘴巴张成O形。
楠拍了倾城一下,嗔道:“小顽皮,不准欺负万壑松。”
倾城吃吃的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吓唬它,哪知道它真着火了。”
原来楠睡着之后,倾城怪无聊,就跟万壑松说话玩,可是万壑松不想听他唠叨,就跑
到湖里抓鱼吃去了。
倾城很恼火,就威胁它说:“你不过来,我就放个火球烧秃你的尾巴!”
万壑松当然不听他的,倾城当然也不会真的释放魔法,只在心里默诵了几句咒文,火
球竟莫名其妙的飞来了,正中马尾。
这个发现使倾城意识到,自己已经抵达了“心交魔识”的境界,更离奇的是,“守护
之红”已经被他完全吸收了。
阴阳明镜曾经告诉过他,当他完全吸收三神格之后,将成为真正的“神王”,多少年
刻苦修炼都没有达到的境界,现在莫名其妙的完成了三分之一,这只能解释为龙血的功劳
。
这样一想,倾城不由认真的看了楠一眼,果然也发现了异状。
是纹身。
楠的纹身并没有上色,倾城纹得很细,应该是淡红的肉色。可是洗了龙血浴之后,纹
身变成了玫瑰色。
楠赤裸着身子站在雷龙身上,浑身血渍淋漓,纹在背后的因陀罗神像散发出金色的光
晕,既美艳又恐怖。
“我现在感觉棒极了!”楠兴高采烈的告诉倾城,“我甚至以为自己变成神了!”
倾城知道她说的一点也不错。
他曾在真理塔秘密图书馆中翻阅过《佛陀法乘外经》,附录中保存着世界三女神的版
刻肖像,其中第二位“守护女神”跟现在的楠一模一样。
这一点,倾城可能早有预感,所以才会把那个原本画在女神身上的纹身,纹在楠身上
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现龙血变成了红色。
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是对方流了血,赤条条的爬到雷龙的肚皮上相互检查,却找不
到伤口。
楠拍着脑袋笑道:“我们真傻,就算是我们流出了血,也不可能把整个血池染红啊。
”
倾城舒舒服服的躺在她大腿上,舌尖促狭的探进楠的肚脐眼,轻轻一卷,吸走了一汪
粉红色的血渍,抬头笑道:“甜的,不是人血。”
楠没有回答,一下子抱住了他,倾城在楠高耸的乳峰上吻了一下。她在他耳畔喘着粗
气说:“该死的,又来勾引我!”
倾城含含糊糊的说:“不喜欢被我欺负吗?”
楠把他推翻在地,咬牙切齿的说:“总是你欺负我,太不公平了,现在我要欺负你。
”说着骑在倾城身上,雨点般的热吻落在他脸上。
倾城看起来好像很痛苦,可夹在她胯下的物体很快就变硬了。
楠低头朝倾城笑笑:“你看你,都变成这样子啦。”
倾城盯着她的唇看了三秒钟,忽然笑道:“阿楠,你的牙齿又白又整齐,真好看。”
楠捏住他的脸,恶狠狠的说:“闭上你的嘴!看着我,不准只看我的牙!”
她骑在倾城身上,先是上下扭动,又以极快的速度旋转屁股。这正是她所要的,很快
就从中得到了乐趣。
倾城却不吭声,他不想扫楠的兴,而且,这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他
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楠的观察上,他看到她的脸朝上仰着,像个正准备挥下鬼头大刀剁掉犯
人的脑袋的女刽子手。
开始的时候,她是面朝着倾城,后来发现他在看她,就害羞起来,微微抬起左腿,就
那样半跪半蹲的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背对倾城了。这回她可以尽情展露陶醉的表情,甚
至随心所欲放荡的呻吟。
倾城感到楠的动作变慢了,她嗓子眼里发出绝死的抽泣,频频回头用受伤小鸟般的眼
神哀怨的看着她,不用她提醒,倾城就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楠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长的欢快吶喊,仿佛庆祝胜利的号角,接着就软软的趴在倾
城腿上一动不动了。
她接下来便不发一言,细细的喘着气,她变成了一条滑溜的鱼,被无情的抛弃在岸上
,只能靠着微弱的呼吸苟延残喘。
位于激情巅峰的楠忘乎所以的问倾城:“喜欢我的身体吗?喜欢跟我做爱吗?我能满
足你吗?你也感到快乐了吗?”
倾城睁开眼睛,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废话!”
“那……我是不是最好的?”她眼睛闪亮,喘息着问,“比春江水月还好吗?”
第五章 瀚海飘香
倾城在玄武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一到雷泽,倾城就请跑得快帮忙转交一封信给帝国北疆司令官纳兰婉容,信中谎称自
己一切都好,正在苍天皇室做客,暂时不能够回朱雀,并请萧红泪、艾尔.波科拉诸卿代
为处理帝国内政,也请龙之介、雷烽、柯蓝、无痕月等一干弟妹放心,自己即将返回帝国
,无需挂念云云。
这一日是孔雀历一二三年一月初七,可按玄武历算来,离新年还有一个多月呢。就在
骑士团准备过年的那几天,跑得快冒着风雪赶回来了,除了纳兰婉容给倾城的回信,他还
从忉利城带回来一个坏消息,这就注定了雷神骑士团不可能安安稳稳过这个新年了。
开始的时候,倾城对战争的事一无所知。
从纳兰婉容的回信中倾城得知,帝国现在国泰民安,军政两方也形势一片大好,倾城
的工作已经由萧红泪和艾尔将军分担,具体如何处理,她也不太清楚,总之,已经把倾城
的信转交给帝都众人,请他安心在玄武公干,耐心等待帝都方面的回信,纳兰婉容将会竭
尽所能满足他在军队、金钱,以及其他任何方面的一切需要。
接到信后,倾城顿时安心不少,从现在开始,他可以真正考虑一下自己在玄武的事业
了。
仿佛老天洞悉了他的心意,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悄然到来了。
连续几天,楠把骑士团的主要干部召集起来秘密开会,讨论是否接受忉利城摩兰太子
的征召令。
这次她没有邀请倾城参加会议,因为她不希望把他牵扯到即将到来的危机中。
倾城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气氛异常,每天照常游山玩水钓鱼打猎。
神奇兄弟陪着他,这兄弟俩在楠声色俱厉的警告下,出奇的违背了多嘴的天性,凡是
与战争和太子征召令有关的事情,他们完美的做到了守口如瓶,尽管如此,倾城最后还是
得知了一切机密。
会议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跑得快找到倾城,把与“丰收行动”有关的一切细
节都告诉了他。
在这个问题上,后世的历史学家显然陷入了迷宫,他们众说纷纭,可是谁也没法揭开
“跑得快秘密拜访倾城”,这一改变玄武历史走向的路标,背后的真相,历史无法复原,
人们只能猜测。
先说说:“丰收行动”吧。
在这个问题上,各种历史书的记载都大同小异。
时间:孔雀历一二三年一月间。
事件:丰收行动,即红巾马贼团与战象骑士团,计画联手洗劫牧马河畔流域隶属于苍
天汗国的大片牧区。
幕后策画者:图特大汗及其麾下幕僚团。
如您所见,这件事看起来再简单不过了。
苍天汗国和夫瑞游牧联盟,两大割据势力的摩擦战,前者的势力一向强过后者,早有
吞并之心,可是又不敢贸然出兵,雇佣兵团洗劫苍天汗国领地,正是要观察一下对方统治
集团的应变力和兵力。
战象骑士团本就是夫瑞人的子弟兵,至于独眼龙黑星和他的红巾马贼团,那是有名天
不怕地不怕又兼六亲不认,谁给的钱多他们就给谁卖命。
至于苍天汗国这方,唯一的策略只有抵抗。
说到汗国军力,虽然不比往年,可是对付两支不足万人的马贼团,还是不在话下的。
然而事情也不那么简单,谁都知道牧马河是夫瑞人和苍天汗国的国境线,现在是冬天
,河水流量锐减,中下游流域河面早已冰封,两岸通行自如。
这样一来,汗国军队与马贼团作战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惹来边境纠纷,而这正是夫瑞
人想要的。
他们早就想入侵苍天,一直苦于没有借口,这次机会来了,只要苍天汗国的军队一靠
近河岸,不管是否真的越界(对于有心挑起战争的一方来说,“靠近”就足够了),驻扎
在对岸的夫瑞人边境军肯定要加以干涉,一旦到了这个地步,两国全面开战也就不可避免
了。
不知为何,“丰收行动”被泄漏到了夜影天狼军手中,出于坐山观虎斗的需要,狼仙
姑把马贼的行动计画书卖给了忉利城当局。
战争中势弱一方势必要动更多脑筋,为了避免激怒夫瑞人,摩兰太子和他的大臣们只
得忍痛把战场转移到汗国内陆来,他们放弃靠近河岸的十四个牧区。
被迫撤离的牧民怒火中烧,他们带走了一切所能够带走的东西,带不动的,草皮、麦
田、牲口圈,全都一把火烧掉!
满怀“丰收”憧憬的马贼混合军团兴冲冲赶到沿岸牧区,迎接他们的,只有断壁残垣
和被烈火熏黑的天空,他们什么也没捞到,人的粮食、战马的饲料,都没能按照预期的那
样在洗劫地得以补充。
可以想象,怒火中烧的马贼们无论主观还是客观都必须继续进军,他们不敢过于深入
内陆,只好沿着牧马河向下游推进。
然而他们也清楚,苍天汗国的军队正在那里等着他们呢。
不过他们并不退缩,黑星和十力王达成了共识,他们不需要与汗国军队正面冲撞,他
们只是洗劫,不是侵略,下游有四十三个牧区,他们采用了狡猾的游击战术,集中兵力,
每次只袭击一个牧区,由于是采用掷骰子的方式选择攻击目标,鬼才知道不幸会降落在谁
头上。
开始的时候,负责指挥的司令官是王族出身,以口头上的勇猛果敢名噪一时,对上马
贼以后,这位向来只会纸上谈兵的将军也不含糊,采用了分兵防守的战略。
他幻想把星星散散遍布在牧马河下游,辽阔草原上的四十三个牧区,全部置于保护之
下。
无奈他这只老母鸡的翅膀太小,保护不了小鸡,不但被分散开的兵团被各个击破,在
一次遭遇战中,他本人的脑袋也挂上了黑星的旗杆。
此役失利之后,摩兰太子派来了大将军胜邪前来与马贼团周旋。他们统领着苍天汗国
的两支王牌军——南天骑士团和北天骑士团。
老谋深算的胜邪和心狠手辣的破军,这对搭档正是黑星和十力王的好对手,他们分别
率领南、北天骑士团驻扎在牧马河冲积平原两侧,成犄角形隔着那个面积不足十平方公里
的三角洲相望,并沿着河岸安插了烽火台,昼夜瞭望。
冬天气候爽朗,视野开阔,可以清晰看到河对岸的马贼团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他们开
始行军,就发出指示行军方向的烽火信号。
胜邪、破军的军团会迅速出击救援,冰层厚实,人马可以在河面通行,马贼团行军再
快也占不了便宜。
如是僵持了半个月,双方都不耐烦了。
马贼团在先前的劫掠中得到了足够的辎重,后方又有夫瑞人资助,已经不再满足于袭
击牧区。
他们想给汗国军队点苦头,于是伪装做袭击牧区,等到汗国骑士团前来救援,就会突
然掉头反击,打个措手不及;或者派出高手拔除烽火岗哨,施放假信号,把汗国军队引到
包围圈来迎头痛击。
胜邪和破军也不想再僵持下去。新年就要到了,战士们想家了,迫切想结束这场乏味
的战争。
再加上连番吃了马贼团的伏击,士气委靡不振,正面交战的呼声越来越大。
胜邪和破军不能漠视,只好督军进攻马贼团驻地。
南天骑士团、北天骑士团合计骑兵四万,远远超过马贼的兵力,正面交战显然占尽优
势,狡猾的黑星和十力王对此心知肚明,他们果断的撤军逃走,返回夫瑞境内。
胜邪、破军一直追到国境线,眼瞅着马贼大摇大摆的穿过国界,却只能裹足不前,带
着军队无功而返。
如是再三,汗国军队被拖垮了,伤亡直线上升,士气直线下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
想。
胜邪和破军只好向忉利城发起求援,摩兰太子召见了主持政务的国师巫毒,和他两个
手握大权的儿子,围着军用地图策画了一个晚上,意外的在战场附近找到了雷泽。
然后又联想到隐居雷泽的楠和她的骑士团,于是,一个借刀杀人的战术浮出水面了。
楠自从脱离苍天军部之日起,就成了没有国籍的流浪武士,雷神骑士团也成了没有主
公的佣兵团,他们可以不代表苍天汗国作战。
这正是摩兰一伙最需要的属性,他们向楠下达了征召令,请她赴忉利城商谈救国大计
。
以上这些就是跑得快从忉利城带回来的消息,围绕着是否应该去忉利城见驾、是否应
该替汗国作战,骑士团内部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三天的争辩没有使他们达成共识,最后楠
的拍案咆哮解决了争端。
“都闭上嘴!从现在开始,我说怎样就是怎样!”
虽说楠已经不再是苍天汗国的公民,可毕竟不能眼睁睁瞅着这片父辈守护百年的土地
遭马贼蹂躏,当即决定连夜赶回忉利城见驾,商议救援事宜。
“这家伙居然说走就走!”当倾城从跑得快口中得知了一切之后,只是埋怨楠没带他
一起去忉利城游玩,对被排除在会议之外毫无怨言。
显然,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明了楠的心意了。
楠的突然出走,给骑士团带来了极大的慌乱。
在跑得快的极力控制下,总算没有酿成兵变,事后倾城对他的才能表示了赞赏,不止
一次当众夸奖他有大将风度。
然而跑得快本人没有因此自矜,反而更加低调了。他没有像那个时代许多自负拥有远
见卓识的智者指出的那样背叛楠.帝释天,事实上,他终生自愿隐藏在楠.帝释天的光环
下,默默发挥着自己的才能。
在晚年的回忆录里,跑得快重提了这段往事,公开了那段他保守至今的秘辛。
他隐约透露出当年去找倾城是受了楠的指示,甚至包括在日后忉利城兵变中他所扮演
角色,也都是楠暗中授意。
也就是说,这个在玄武内战中光彩夺目、一度被认为比楠更出风头的雷神骑士团副团
长,其实只是在按照楠的心意行动,这一内幕的披露,无疑使跑得快开国元勋的形象大打
折扣。
同时也使后人从中窥出楠.帝释天这个玄武历史中,绝无仅有的传奇女皇其性格中复
杂的一面。
同样在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中起了重要作用的倾城,却似乎对此早有知觉,他敏感的
嗅出了楠身上某种隐藏着的渴望,并把她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导,最终成就了“雷帝”
的一代伟业。
这其中到底是倾城在指导楠,还是楠半推半就以倾城为跳板登上皇帝宝座,并且成功
遮掩了叛主篡位的真实野心?
谁也说不清。
时光就在这一连串的说不清之中沉淀下来,成了历史。
楠很快就回来了。
倾城看到她的时候,楠身穿白银铠甲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她背后竖着旗杆,猩红的因
陀罗军旗迎风飞舞。
倾城是跟着欢迎楠的骑士们(更多的是热心家属)一起去的,他在人群里显得太瘦弱
了,根本挤不到跟前去。
据说楠在演讲,可是他看不见也听不见。
骑士们看到久违的军旗后就疯狂起来,每个人都手舞足蹈的欢呼,把一切看得见摸得
着的东西抛上天空,数不尽的短剑、手帕、帽子、鞋子、小孩子飞上天空,人们相互拥抱
,欢庆伟大时刻的到来。
倾城也被拥抱了许多次,可是他到底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被裹在狂欢的人群中四处游荡,他努力爬上一个小山坡,看见山坡对面也有汹涌的
人潮冲过来。
他们穿着漂亮的蓝色盔甲,同样佩戴着雷神纹章,可倾城并不认识他们,也从没听说
雷神骑士团还有一支如此庞大的后备军。
两股人潮相遇后,立刻变成了一锅浓稠的人粥,每个人都在彼此阵营里找到了老朋友
,他们一群群的聚在一起,相互拥抱、大声问候、抱头痛哭,仿佛是多年不见的亲人。
直到遇到苦苦寻找他的神奇兄弟后,倾城才算弄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楠已经同意为汗国作战,摩兰太子把楠的旧部属——即原苍天骑士团——重新交
给她指挥,再次披上白银战铠的楠显得英武非凡。
站在她身旁的是大将军化微。
此人是苍天汗国大哲寺的首席僧官、三万僧兵的首领,在楠离开汗国军部之后,他一
直代理了苍天骑士团的统帅,这次打击马贼团的行动中,他也带来了苍天汗国最富盛名的
僧兵团,与楠偕同作战。
在楠与化微身后,那个神色阴骘的黑袍老人是前来督战的国师巫毒,他才是这次联合
作战的最高指挥官。
化微是他的第二个儿子,长男分光是忉利城禁军统领,他们一家瓜分了苍天汗国的军
政大权。
倾城再次见到楠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虽说合作伙伴不怎么合胃口,楠仍显得
神采奕奕。
女武神只有在战场上才会真正兴奋起来,当一身戎装的楠走进来的时候,倾城简直被
她迷住了。
“真帅气!”倾城羡慕的打量着她的白银铠甲和大红披风。“也给我一套铠甲,楠,
我也要参加战斗!”
“为了漂亮衣服而参加战斗,不是智者所为,叶美人!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营地吧
!”
“瞧你盛气凌人的德性!难道我就一点用也没有?”
“战场上的确如此。”
“嘿,别那么过分,阿楠,我还会射箭呢!”
“我得承认你比射水鱼强那么一点点。”
“……我当伙头军还不行吗?我总会做饭吧。”
“嗯,这倒可以考虑……厨子不需要盔甲,你还是当哨兵好啦。”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楠的部队抵达了牧马河畔,选择了一处背山临水的丘陵地地带埋
伏下来,僧兵团则隐藏在山谷内,与雷神骑士团遥遥相对,左面临河,右边是山,构成了
简易的口袋阵。
倾城跟随僧兵团来到山谷后,立刻带着哑婆婆上了山,在一个高坡山安营扎寨,竖起
了自制的千里镜。
隔着被夕阳染成桔红色的冰面,眺望远处,可以隐约看到胜邪和破军的营地。
说是哨兵,其实距离前线还很远,倾城看不见马贼,只好掉转镜头看风景,看着看着
,不留神镜头前出现了一个顶着光头的白色武士,抬头一看,化微迎面走来。
倾城也不明白化微为什么现在还留在山上。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化微,同样穿着大将军专用的白银盔甲的他,看上去更有一种近乎
“白银”般的气质,圆形的金属护肩和黑色的披风裹着他略显消瘦的肩膀,无论怎么看他
都更像个书生而非将军。
倾城没有怀疑他的来意,自从“蘑菇事件”之后,他已经把化微当成朋友了。
他总是喜欢不经对方同意,就把人家列入好友名单,这种一厢情愿固然让人哭笑不得
,然而无可奈何也罢,半推半就也罢,他们最终的确成了倾城的朋友。
化微也不会例外。
他现在离开自己的军队跑来陪着倾城,满心盘算是否要按照巫毒的安排杀掉倾城,这
个曾经把神迹显现给全兵团看的美少年,让他现在左右为难,因为他不敢确定倾城是否真
的是神的代言人,假如是,他的信仰就不允许他为了当权者的野心,而犯下谋杀先知的罪
名……
不久之后,当化微再次看到倾城手中绽放的璀璨奇迹时,他一定会为自己竟然曾经想
杀倾城而害怕。
而在同样算不得遥远的未来,当化微成为倾城、楠.帝释天统治集团第一位——同时
也是最忠诚的——拥护者时,他肯定会为曾经怀疑倾城是先知而备感好笑吧,他还清晰记
得,第一次在“蘑菇花园”里看到倾城的时候,曾经打心底赞叹“神一样的美少年”。
可是他那时候哪里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男子就是神本身。
化微又发现,跟倾城交流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每一次都有新的发现。
在蘑菇事件发生之前,准确的说,他也见过倾城一面,那是在楠的帅帐前,他进去的
同时倾城走出来,边走还边发牢骚说:“让我当哨兵,岂不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到了
这个地步,老天也要流下同情之泪了。”
化微早就听说楠有个相好,是朱雀皇族出身的美少年。
他一向对这些风言风语不感兴趣,猜出倾城的身分后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当时只是
对他的自言自语感到好笑,心想,仅仅因为派你当哨兵老天爷就要下雨,那满世界的痴男
怨女不是要把天哭塌了?
可还真就邪门儿——他这里一念未落,只听头上轰隆一个闷雷,晴空白日的下起了暴
雨。
化微仰头望天,半天没回过神来,茫然间倾城擦肩而过,丢下一声冷笑和一句话:“
小心天塌砸破头。”
化微怔怔的想,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化微第二次见到倾城是因为“蘑菇事件”。
化微现在认为这件事归根究柢还是怪楠.帝释天,要不是她非要把倾城弄到僧兵团来
,又怎会闹出那么一场风波呢?
天那方浮起了黑色的云。
“化微,你来看——”倾城指着浮动的乌云问,“那云为什么会飞?”
化微淡淡的说:“云本就会飞。”
“可是它们是乌鸦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乌鸦?”
化微简简单单的答道:“敌人来了,所以乌鸦也来了。”
倾城就很直接的把一张白痴样的脸挤进他的视野。
“你挡住我了。”
“为什么敌人带来了乌鸦,化微,为什么?”
“战争埋葬了战士,养活了乌鸦。”化微最讨厌解释,解释一件事必须说很多话,而
且你还不一定能说得清,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可不合他的脾气,可是面对胡搅蛮缠的倾城,
他的一切脾气就都无从发作了。
“乌鸦是来吃死尸的,”化微说,“哪里有战场,哪里就有死尸,乌鸦循着食物而来
,久而久之,它们就学会辨认食物死亡之前的状态了。它们从高高的天空看到了地上对立
的两个阵营,阵营里布满了战士,在它们看来,战士就是未来的食物,它从两个阵营中嗅
到厮杀的气息,就急匆匆的赶来了,这些黑色的精灵,是唯一全心全意欢迎战争的动物啊
。”
倾城叹了口气,又趴在千里镜前了。
他想找楠,可是视野的尽头只有蓝天夕阳和黄绿斑驳的草原,望穿秋水,不见情人的
身影。
从楠离开雷泽去忉利城开始,倾城就极少有机会见到楠了。
作为军人的楠与平时判若两人,倾城曾不只一次看着她身披银铠端坐在万壑松背上检
阅军队,她的气度、她的举止、她的声音,俨然是一位帝王,她冷峻的目光足以让最勇敢
的将军低头臣服,她一个手势,可以让千百骑士走向刀山火海毫无怨言。
倾城甚至有些害怕她了,他想,这还是我的阿楠吗?
也许,她从来就不只属于我一个人……
从一开始,楠就不准倾城来找她,女元帅和男情人在一起,再怎么说也会败坏士气吧
?
对此倾城非常理解,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帐篷里看书。
跑得快送给他一大块水晶石,倾城用磨刀石加工成镜片,做了个简单的千里镜,虽说
他这个哨兵可有可无,可是毕竟是军团的一分子,他的处事原则是事无大小都要全力以赴
,不管成绩如何,至少要真诚对待,以前在帝都政坛翻云覆雨如此,现在当小兵也一样。
后来,一天晚上,楠抽空来探望他,聊了一会,发现倾城居然在自己做饭,十分难过
,就不容推辞的把一直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哑婆婆留下来,照顾倾城,又把倾城编进了化微
的僧兵团。
这样做首先有眼不见心不乱的目的,其次也是因为僧兵团里都是和尚,出家人脾气好
修养高,生活作风也没得说,对倾城来说比较安全。
告辞的时候倾城有一点恋恋不舍。
楠比他更舍不得走,可她知道自己再不走就真的没勇气离开了,有了第一次,以后就
再也没有坚持原则的勇气了。
现在回想起来,倾城真切感到楠是天生的战士,她在战争开始之间,就已经把一种悲
壮的心情酝酿成熟了。
可现在,倾城几乎已经看见敌人的先锋部队了,他却没有丝毫感触,只觉得眼前这一
幕幕的场景,夕阳,冰河,草甸,山丘,远山……很久以前就曾经历过,熟悉到让人麻木
。
说到底,他压根儿就没法投入到这场战争中去,这让他再次确认了自己外乡人的身分
。
“这就是战争吗?我感觉到了,可我一点也不怕。”
倾城自言自语。
“站在战场外的你当然可以说这种忝不知耻的风凉话。”化微不满的说。
倾城叹道:“你说得对。战争好比女人,对男人来说是个考验,在投入战斗之前,谁
都说不上自己究竟是好汉还是王八蛋。”
化微皱了下眉。
倾城意识到对僧人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失礼,就问化微:“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还
不去指挥你的军团吗?”
化微摇摇头,没有回答。
倾城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化微,你不敢回到你的军团,你怕了。”
化微冷漠的看着他。
倾城又说:“你没有吃那种致幻蘑菇吧?在战场上,让一个正常人去指挥疯子,还不
如让疯子自己去发疯来得有效。”
“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说我贪生怕死呢?”
“贪生怕死未必不是好汉,战死的疯子一文不值。”
倾城接下来的话,终于触动了化微的心弦,“僧兵团的成员都是最勇敢的战士,根本
没必要靠服用致幻蘑菇提升战力,事实上,增强的,只是可怜的战士们对江湖骗子巫毒的
盲目崇拜罢了!”
“这正是我一直想说的!”化微脱口而出。
“化微,我们是好朋友对吗?好朋友就该坦诚相待,你今天说的话假如不希望我听见
,我现在就立刻忘掉好了。”
“没什么大不了。”化微转过身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终于说了这些年来一直想说的话,对象居然是个素不相识的小子。
他本来该杀了他,可现在却与他共享了秘密,化微惊讶的发现,假如他不立刻杀掉倾
城,就只有真的把他当成朋友了。
难道他一点也没预感到死亡吗?
化微在倾城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他发现倾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那就是他的情绪随
时随地都会影响周围的人,他高兴,别人也高兴,他忧伤,别人也跟着忧伤,不管朋友还
是敌人,都逃不出这魔力的控制,从那次在“蘑菇花园”邂逅倾城开始,化微就发现这一
点了。
化微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雨雪交加的黄昏,本该在一早就来报到的倾城,直到晚饭前
才来团部签到,不知谁告诉他自己在“蘑菇花园”,他就自己找了来,当时在场的除了化
微,还有他干爹巫毒和楠.帝释天。
化微还清楚的记得楠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女骑士跟巫毒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谁脸色会
好看。
化微当然知道,他干爹是个老色鬼,自从几年前他的下半身彻底萧条之后,他就把自
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过去十多年,老色鬼巫毒一直是皇城大哲寺的首席僧官,一年一度的新进骑士选拔,
都在大哲寺金殿举行,依照惯例,凡是贵族家庭,每三个女儿中必须至少有一位参加金殿
宣誓,成为保卫国家的女骑士。
同样按照管理,主持仪式的僧官会对每位骑士执行开顶仪式,男女一样。
巫毒的创新之举,在于他把女骑士宣誓仪式改为秘密举行,参加者毫无例外的受到了
说不出口的羞辱。
在今后的悠久岁月里,这些女骑士不管当了大公夫人也罢,贵为太子妃也罢,心里永
远也抹不去巫毒造成的阴影,她们都恨他,可她们也都怕他,她们恨不得把这个苍白干瘦
的老人千刀万剐。
可是当面对他仙风道骨的笑容及道貌岸然的举止时,又都不寒而栗,低声下气,变成
绵羊了。
化微相信楠也没逃过这一劫,可他无法确切了解巫毒对她做了什么,他对此曾经很好
奇。
要知道,楠的形象很难让人相信她也吃过亏,化微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他甚至直接问了巫毒对楠的看法。
他还清楚记得,巫毒脸上露出暧昧的微笑,神秘兮兮的对他说:“别的姑娘脱光了衣
服躺下,就是一只小绵羊,楠.帝释天就不一样了……”
后面的话他没听进去,彼时年少,脸皮毕竟不够坚硬。
后来又有一次,楠取得“天骑士”称号的那个晚上,巫毒在酒宴上喝得微醉,跟他表
兄荼毒——也就是化微的亲生父亲,苍天汗国前任国师——聊起女人来。
荼毒说了很多,这样那样,他玩过的女人太多了,他说除了两种女人——天女和石女
——他没办法,其他女人都逃不出掌心。
化微记得巫毒只是轻描淡写的反问了一句:“也包括天骑士那样的女人?”
荼毒讪讪的说:“那种女人我可不喜欢,怕也没人能上手吧?”
“十年前她就是我的了。”
化微一辈子也忘不了,巫毒在他父亲耳畔窃窃私语时,那种狰狞残忍的表情。
“骑士刚刚成为骑士那天晚上,”巫毒说,“我就在她身上留下一辈子都不可能消除
的记号!哪怕她将来成了大元帅,也不过是盖上我巫毒独家商标的烂货。”
“表弟,你又吹牛。”
“是不是吹牛,西古尔德.绯云比你更清楚。”
巫毒有理由证明自己没有吹牛,化微也记得很清楚,三年前,楠的未婚夫西古尔德.
绯云从白虎大陆回来,完婚之夜,两人似乎闹得很不愉快,不出一个月,新婚夫妇就离异
了。
此后,绯云再也没有回玄武,楠也再没接触过男性伴侣。
到底是什么矛盾,会让原本情投意合的夫妻关系火速破裂呢?
除了妻子的苦衷,当年的天下第一高手西古尔德.绯云难道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非
要闹到分手不可吗?
到了这个地步,化微只有相信那天晚上巫毒所说的一切了。有了这么一段因缘,也就
难怪楠面对巫毒时那么不自在了。
话说回来,化微始终认为那天倾城走进大帐的时候,楠就算再不高兴,也不应该如此
轻率的离开。
她走了,倾城无疑就落入了虎口。
与很多位高权重者一样,巫毒的断袖之癖早已算不得秘密了。当他面带微笑询问倾城
是否愿意做他的书记官时,化微几乎认定,拥有惊人美貌的少年注定要沦为老色鬼的牺牲
品了。
可事实上,倾城反倒将了巫毒一军。
“凭什么我要当你的书记官,你有什么本领?”
化微钦佩倾城的胆量。他质问巫毒的时候,根本不把面前这位全国最有权力的人放在
眼里。
假如化微知道倾城在帝国的地位,比之巫毒在玄武不止高了一级,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
化微想,假如那天巫毒像平时那样用宽容来伪装尴尬,“蘑菇事件”也许就不会发生
了,假如没有“蘑菇事件”,他现在当然也就不用站在这山坡上,为是否要宰掉倾城而费
脑筋了。
可是巫毒毕竟还是冲动了。
他想在倾城面前展示神迹,以证明自己虽然老了点,可是仍然值得这位天下第一美少
年的尊敬。
他异想天开的举行了一次平时只有在弘法日才举行的法会,骑士们换上袈裟,聚集在
巫毒身边,倾听他宣讲密教经文。
在此之前,每个人按理喝下一碗醍醐,化微没喝,他早就知道所谓的醍醐,不过是酸
奶加致幻蘑菇,后者正是巫毒装神弄鬼的全部本钱。
这些蘑菇来历不明,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大哲寺后院菜圃中种植,每次举行法会,僧
人们都会喝下蘑菇熬的汤,变得疯疯癫癫,像吃了胡椒的公鸡。
化微也有服用致幻蘑菇的经验,感觉还真不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怕,浑身燥热
,心里发痒,就像喝醉了酒,什么都敢说,什么也都信。
致幻蘑菇更多是被用在战场上,被毒蘑菇麻醉的僧兵不怕痛不怕死,就像一群战斗机
器,虽说提升了单位战力,可是根本不听指挥,一盘散沙,牺牲反而更大。
化微担任僧兵团长后,曾建议废除服用致幻蘑菇,可是巫毒不准,正像倾城看穿的那
样,每次作战之间的祝福仪式,都是巫毒建立神权的机会,他藉助宗教信仰成功营造了一
种假象:仿佛战士们悍不畏死不是因为服用了致幻蘑菇,而是当真受到了他的祝福与庇护
。
看穿这一点后,化微再也不肯服用致幻蘑菇了。他不想被人当猪卖了,还昂首阔步走
向屠宰场。
在致幻蘑菇的帮助下,巫毒轻而易举的催眠了僧人们。
他要求众人跪拜他,僧人们面向他跪倒膜拜,巫毒同时体会到了鹤立鸡群与众人皆醉
我独醒两种快感,他有些飘飘然了。
他像话剧中的先知那样展开双臂,用一种假嗓子模拟某位国王傲慢而高贵的发言:“
看哪,假如我不是佛陀选定的人,他们怎会向我顶礼膜拜?”
倾城微微一笑,平伸双臂,大声吟唱:“遗忘是个隐蔽者,藏在长长的黑斗篷里,曾
经发生过的事实,却想要逃离。而您所忘却的,却跳出来说道:您曾见过或曾感受过,我
要不就在某日里听到,任何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真正忘掉……
“真实啊,请脱去虚伪的装束吧!神明之眼,请赐予蒙昧者以真理之光明,醒来吧—
—”
骑士们都清醒了,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最后达成共识,认为即便是法会佛陀也
没要求信徒必须跪在地上,就全都站起来了,除去先知假面的巫毒仅靠国师的威慑力,显
然不足以要求骑士们向他跪拜(玄武人只向活佛和汗王行跪礼),斗败公鸡似的溜走了。
之后几天里,倾城几乎一下子取代了巫毒的精神领袖地位,他跟骑士们交朋友,帮他
们治疗伤残,凡是他双手触摸过的伤口,没有不立刻愈合如初的,关于他是先知的传说也
开始在僧兵团内流传。
倾城所做的一切都让巫毒感到由衷的不安,今天早上,他找来化微,让他在乱军之中
杀掉倾城。
化微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心中怀着一把尺,假如倾城不及格,他死有余辜,假如他
真的有大神通,该死的就是巫毒了……
一群白鸟掠过冰河朝山坡飞来,通过千里镜,倾城可以看见它们修长的脚和尖细的嘴
巴。
“看——是仙鹤!”倾城兴高采烈的告诉哑婆婆。
老太婆从干瘦的脸颊露出慈祥的笑容,连连点头,比划出“吉祥鸟带来好运气”的手
势。
“仙鹤——把好运气带给阿楠和她的军队吧!”倾城仰望天空,挥舞着手臂高声喊道
,“化微,你也来看千里镜吧!”
化微也在眺望远方,狭长内凹的眼睛有如两道深深的刀痕。“佛陀变成仙鹤来保佑我
们啦!”年轻的大僧官嘴角沁出一丝笑容,冷漠的脸有了一丝暖意。
“化微,你也相信神会保佑我们吧?”
“你该称呼我大僧官阁下,没礼貌的外邦人!”
“好啦,化微,我们不是好朋友嘛,客套话还是就免了吧。化微,你也相信玄武的神
会保佑我们胜利吗?”
化微乜了倾城一眼,随后目光仍投向落日与长河,他的心却不在风景上,玄武的神,
是什么意思?
化微总是没法理解倾城的话,更不明白为什么倾城会把他当成朋友,他今天站在这里
,可是怀着杀他的心啊……
“神从来只保佑胜者。”化微说。
“你这样的和尚还真是少见呢,恐怕佛祖也不会喜欢你,那么,就由我就来保佑你吧
。”倾城微微一笑,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按住化微的额头。“吾以大梵天、毗湿奴、湿婆
之名加佑于汝!”
十六个字宛如十六记雷霆轰击在化微顶门,不由得双脚一软,跪倒在倾城面前。
“终于开战了啊……”倾城通过千里镜眺望山下,牧马河对岸已经出现了第一波身披
重铠的象族骑士。镜头一偏,熟悉的身影落进视野。“阿楠!”倾城的眼睛再也离不开她
了。
铁蹄踏碎了冰层,河面上溅起和着泥浆的冰层。
楠单手持缰,端坐在万壑松背上,一人一马镶嵌在高高的山岗上,胴体仿佛融进了巍
峨的群山之中,只有当秋风扫过,万壑松黑缎子般柔顺的鬃毛和女骑士夕阳般血红的披风
在风中翻飞,那野性的活力才陡然苏醒,奔腾流溢,万壑松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咆哮,楠
心如止水,她看见胜邪和破军的军队先通过了冰河,紧追其后的是十力王的象族佣兵。
今天早上,楠突然接到命令,说是胜邪、破军引兵诱敌,把马贼引到雷泽附近,再由
她和化微的兵团截断后路,一网打尽。
楠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开始布置,也许是长久不参加正规会战了,她感到忐忑不安,
总觉得要发生意外,没来由的心悸使她加倍想念倾城,几天不见面,她想他想得心都快碎
了。
她迫切想见倾城,想听听他对包围战的看法,或许她真正需要的并非倾城的见解,只
要听见他的声音就足够了。
可她很清楚,越是需要倾城,就越不能见他,这一个关头把握不住,她就真的变成他
的感情奴隶了。
楠希望战场的迫力能够冲淡内心的不宁,她独自登上山岗,两侧群山与身下的冰河在
阳光下发出无声的怒吼,一段时间里她的确得到了宁静,她感到自己回到了一生中最辉煌
的“苍天骑士团”时代。
那时候她也是在牧马河畔叱咤风云,她的敌人是凶悍的天狼人,她的对头是一代天骄
罗喉,她和她的敌人都是英雄好汉,假如死在那个时代,她也会成为一曲响亮的传说,可
现在,她还算年轻,年轻不等于青春,她的青春早就随着行云流水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的她或许比起前些年更成熟更稳健,可是她却对现在的自己满怀凄然,那个时代
,她或许不敢暴露在战场最危险的地方,心里也曾怀有更多的迷漫和恐惧,可现在,她已
经没了迷漫没了恐惧,她心中空空如也,死与活着都没什么区别。
她对自己说:“你看看你现在,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啊,楠.帝释天,难道他们
不是一群最下等的杂碎?你跟这些流氓混在一起了,你甚至还一直为自己成了四大流氓集
团中的佼佼者而自豪,现在的战争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你不可能找得到光荣的战场,战士
们也不再为光荣而战了。”
楠心想,我总得给自己找个作战的理由吧?我喜欢的人我才愿意为他卖命,可是我喜
欢苍天汗国吗?喜欢摩兰太子吗?我不讨厌,可我也不喜欢,我不是早就放弃国家了吗?
为什么流浪了这些年,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难道我这些年就算白活了?
千里镜反射的光斑打到脸上,细微的温暖足以让楠欣然一笑了,她不用回头就知道倾
城在看她。
她告诉自己:“我就为叶美人儿而战好了,反正全世界我喜欢的人只剩下他一个,我
要是非作战不可,我就为他作战,不管他需不需要我的胜利,那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
我终于有君主了!”
楠冲着遥远山间挥手微笑,千里镜把她的笑容送到倾城眼中时,万壑松已经冲出阵线
,楠只有一人一马,她的气势完全就是一场台风,她单枪匹马刮过战场,她的冲刺太快了
,简直就像突然从空气中长出来一样,突然从战场中心冒出来,周围已是一片血海,蓄势
待发的雷神骑士们被她的速度惊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窝蜂的追了上来。
在战场上,每个人都觉得千军万马合起伙来杀自己一个,每个士兵都渴望找到同伴,
渴望周围充满自己人,所谓的战术布置,落实在作战单位上,只能是对同伴的效仿。
然而作为军团统帅的楠却不受影响,她在战场上也贯彻了独断专行,她想去哪里就去
哪里,想杀谁就杀谁,她随心所欲,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能挡住她一刀的人,还没从娘
胎里生出来呢。
她像一只牧羊犬似的驱赶敌人的同时,也策应自己人,她钻进战场就像穿山甲光临蚂
穴,丈二大雷神成了开路的舌头,血腥的小径随着她的行踪迤逦延伸,浴血冲杀的同时,
她的心情异常平静。
她谨慎而老练的深入敌阵,每砍杀一人,事实上都是朝着敌军主帅逼近一步,她的力
气终归也有用尽的时候,她的策略一向是在体力耗尽之前击毙敌军主帅,这次也不例外,
她如愿以偿的突进了战象骑士团的核心。
银铠、红袍、黑马,绚丽的色彩滚滚而来,十力王瘦削的脸颊瞬间变得苍白,楠高举
丈二大雷神:“替我向你弟弟问好!”
远在山上的倾城是十力王之死的目击者,通过千里镜看到的战场很像一个马蜂窝,每
一点都在蠕动,每次蠕动都会倒下一个黑点,渗出一抹绯红,在这黯淡的背景下,倾城始
终锁定了楠的身影,楠的纵横捭阖所向披靡使他浮想连篇,心想楠一点也不比春江水月逊
色,假如她俩交手,不晓得谁更厉害?
倾城万万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同样在牧马河畔,水月与楠有如受了他今日诅咒似的
,展开了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战。
当她举起长刀的时候,镜片前出现一道金色的裂痕,闪电从天而降,落在丈二大雷神
前端,宝刀挟着天雷劈下,在十力王额头上爆炸了。
化微听到雷声,抬头眺望,一道闪电落在战场正中,腾起熊熊烈火,大地裂开漆黑缝
隙,他惊讶的对倾城说:
“因陀罗大神生气啦!”
倾城笑道:“因陀罗大神就在战场上。”
化微终于被千里镜吸引,他战战兢兢,像触摸毒蛇似的扶着镜筒,倾城问他看见了没
有,他却一个劲儿的呻吟道:“晕啊,这东西把我的脑子弄坏了,我的头好晕,什么也看
不见。”
倾城笑道:“化微,你别总是晃镜筒啊。”
成功的使用千里镜花费了化微十秒钟,这期间十力王和他的百人亲卫团早已化作飞灰
,一支骑兵鬼魅般出现在雷神骑士团背后,独眼龙黑星和他的红巾马贼团出现了。
“该来的都来吧!”僧侣步兵团开出丛林,像一条白色的瀑布,转眼间把红巾马贼团
淹没了。
化微振奋起来,他忘记了暗杀倾城的任务,迫切想回到他的兵团中去,是倾城拦住了
他。
“再等等,化微,现在就以为胜局已定,未免太早了点,敌人也是有援兵的啊。”
“你怎么知道?”
“我无所不知。”
倾城的回答改变了化微的想法,他现在认为宰掉这个吹牛大王比参加战斗更重要。
倾城接过千里镜,四处寻找阿楠,很快他就如愿以偿了,楠正在努力朝着僧兵团靠近
,她已体力不支,到了集团作战取代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挤进视野:“李璧华!”倾城失声惊叫。
“喂——喂,楠.帝释天,”她还不知死活的冲楠大叫,“你这个死不要脸的贱婆娘
,快把我相公还来——”
倾城大叫阿弥陀佛,心想不知死活也该有个限度吧?
这个李璧华,唉……
他迫不及待的朝千里镜望去,楠果然从乱军之中接受到了这异样的信息,不顾筋疲力
尽,掉转马头,提刀追赶李璧华。
“毒观音,你乱叫什么!”
“丑八怪!我说你啊,抢我男人,不要脸!”李璧华用马鞭指着楠破口大骂。
“叶美人儿是你男人?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当然是你疯了!找不到老公就抢人家的,你这个花痴加三八!”
倾城听不见她说什么,可是看她那掐腰鼓腮的三八造型,也知道准不是什么好听的,
又急又气,恨不能一脚把李璧华踢回碧螺谷。
一面骂,李璧华眼珠儿四下梭巡,机灵的好似一只小老鼠,随时准备逃走。别看嘴上
厉害,其实心里怕得不得了,要是楠也冲她脑袋上来一记“天人合一剑”,她李璧华可就
变成李烟灰了。
楠果然被激怒了,双腿一夹,万壑松陡然冲了过来。
李璧华花容失色,转身就跑,她想往人群里钻,却沮丧的发现“人群”跑得比她还快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树林前时,丈二大雷神已经瞄准了她的脖子。
“开火!”李璧华蓦地尖叫道。与此同时,她死尸一样卧倒了。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楠心中激起一圈凛冽的波纹,她果断的勒住缰绳,万壑松的脖子
上立时现出一道血痕,她在战马嘶鸣中飞身下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万壑松。
树林中,手持长筒火枪的步兵队严阵以待,站在他们身后的指挥官,赫然是独眼龙黑
星。楠落马的同时,黑星挥下手臂,火枪手一起扣动扳机,暴风雨般的枪弹把她打翻在地
。
化微现在可要庆幸好运气了。
突如其来的黑衣火枪队成了战场上最耀眼的风景,他们大概只有两千人左右的一个小
师团,可是他们的装备实在叫人害怕,正宗昆仑舶来的长筒火铳。
从填装火药、铅弹到开枪发射的全程时间,并不比弓箭慢太多,而威力和射程就不可
同日共语了,单只是火枪队的话还算不了什么——没有任何一个兵种可以独力撑大局——
夫瑞人的骑、步兵混和团陈列在火枪队左右,帮他们压阵。
火枪队射击的间隙就是对手反击的机会,而这也正是混编团大出风头的时刻,他们有
使用大号链枷、身披全装铠的重步兵,还有赤裸胳膊身穿黑色皮马甲的轻骑兵,轻骑兵渗
透、游击,重步兵压制,火枪手推进,配合得天衣无缝,看看他们的纹章吧,镀金的旋风
,还有人认不住来他们吗?这就是被夫瑞人誉为草原之光的玄武第一最强兵团——狂风骑
士团。
“看来神保佑的是对方啊……”化微脸上漫过一抹阴云。
他倒不特别期待战争的胜利,可是看着僧兵团遭到狂风骑士团的袭击,而身为团长的
他却远离战场,假如他不能在战场上完成自己,他就应该果断的宰掉倾城,至少他得为这
场战争做点什么才行,趁现在……
万壑松浑身浴血,仍忠贞的护着主人。楠又挣扎着爬起来,白银盔甲布满了黑色的铅
弹和蜂窝似的弹孔。
李璧华惊呆了,弓着身子半跪半伏的僵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黑星瞳孔收缩,再
次举起右手。
“慢着!”一个泰坦巨人般的男子拦住了黑星,他穿着黄金的铠甲,大红的披风仿佛
把整个树林都笼罩住了,“黑星大人,宝贵的武器可不该这样随便浪费啊。”
“完全同意您的看法,猛军大人,要不是您带来了这支火枪队,我们还真收拾不了这
头母狮子呢。”
“狮子毕竟是狮子,没有断气之前,猎人不可以放松警惕啊。”
“有猛军大人在,我还以为这种杞人忧天的话就不需要再说了呢。”黑星谄媚的笑道
,他可不敢得罪猛军,不仅因为他贵为夫瑞首席大将军,也因为他麾下那些可怕的火枪手
。
“摩罗,带火枪队去他们更能发挥作用的地方。黑星,你也一样。”猛军对他的副官
说。
“祝您好运,猛军大人。”黑星谄媚的笑道。他离开树林,同时也带走了他的部队,
他认为这里已经没有便宜可占了,猛军已经控制了战场,继续参战只能给自己的部队造成
不必要的损失。
李璧华在果断逃走与落井下石之间犹豫良久,她先是跑到猛军那里问,是不是有万全
的把握杀掉楠,要是没有,她很乐意提供帮助,但在被骂了一句:“臭婊子滚开!”之后
,她就气疯了。
她跑到树林深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披头散发高举着双手大声说:“猛军!你本来
可以得到我的祝福,可是你侮辱了我、你惹我生气了!我现在就判你死刑——你将死在楠
.帝释天手中!”
这个巫女本来还想展示更多诅咒和毒誓方面的才华,猛军不耐烦了,他掏出火铳朝天
放了一枪。
李璧华和她的尖叫一起消失在丛林深处。
丛林里恢复了寂静,猛军丢下火铳,一道华光从他掌心升起来,宛若一抹斜阳。同为
天下八大神兵之一,猛军从他老师那里继承来的“光刀”,原比楠的“丈二大雷神”更加
纤巧精致,它甚至还有一个优美的名字——追忆。
楠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激动,在这场战役里她终于找到对手了,身穿
黄金铠甲的将军全玄武只有两个,他们撑起了夫瑞游牧联盟的半边天,为首的一位,就是
面前这个男人,狂风骑士团团长、金殿大将军猛军。楠也不会忘记猛军正是巧仙人迦林首
席弟子,也就是说,老一辈的恩怨,经由数十年时光洗礼,终归还是继承到他们身上了。
国恨,世仇,私怨,理由足够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楠没有别的选择,她很清楚现
在正处于最接近死亡的一刻,至少有三十颗子弹镶嵌在她的肉里,她已经用过一次“天人
合一剑”,她的身体状态没法负担第二次。
她看看左右,凌乱的战场似乎已经远离了她的世界,静默的丛林里她孤立无援,也许
,战死的一刻就要到了,楠一节一节的撑起身子,标枪一样笔直的站在全大陆最强的武将
面前。
猛军的目光始终盯在她的刀上,他看到她握刀的手依然稳如盘石,可是她的血却已经
把自己的宝刀染红了。
“你死之后,我会用丈二大雷神陪葬。”猛军做出了男子汉能够向对手表达的最大敬
意。
“你死之后,我会把追忆光刀占为己有。”楠针锋相对,用女人味十足的方式回敬猛
军。
雷刀与光刀在阴暗潮湿的密林中展开了生死交锋。
楠在力量上占据了优势,失血过多的身体却拖住了她的步履,在猛军流畅的攻击下,
她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左支右绌,竭尽全力也突破不了光刀布下的网。
雷刀是狂暴的龙,光刀则是狡猾的蛇,猛军随心所欲的把它变成剑,变成枪,甚至变
成长鞭,光无形无色无大无小,正如“可待成追忆”的旧情,它可以是武器,它也可以是
盔甲,它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然而它总是致命的,楠伤痕累累的盔甲就是证据。
猛军不得不对楠的生命力表示敬意,同样的伤口落在鲸鱼身上怕也足以致命,而对手
不过是个女人,这大大刺伤了他的自尊。
“叶美人儿啊,希望我还能活着见到你……”楠默默祈祷,怀着绝死的斗志挥刀上前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她的身体不是大草原,她的血管也不是牧马河,她的血快流干了
。
“长河落日斩!”十二重金刚大雷神功霎时注入宝刀,电光大盛,丈二大雷神卷起满
天黄叶,有如一条披鳞带甲的金龙扑向猛军。
“死吧,女人!”猛军出刀。一道银霞扫过林梢,远山,冰河,黄昏的草原上腾起恍
若晨曦的刀光。
刀锋撞击,金龙鳞落,银蛇寸断,那可怕的响声分明是宝刀的哀鸣!
猛军身如触电,厉啸一声,横飞出去,庞大的身躯硬生生撞倒了一棵老枞树,弯弯曲
曲的枝叶倏忽抖动起来,树干大放光明,当猛军支撑着站起来时,那棵百年古树已经成了
一堆焦炭。
“楠.帝释天!你还活着吗?!”猛军厉声怒吼。他两眼望天,两行血珠顺着焦黑的
脸庞滚落下来,“你不说话?你不说话!你死了吗?”
猛军眼前一团漆黑,心魔走火大法损害了他的视觉神经,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暂时
失明还是永远废了,脑袋里针刺般的灼痛让他发疯。
“你不过来?你败了!不服气就再来啊!”没人回答他。
“真是高手,可惜……”怀着复杂的心情,猛军踉踉跄跄的走进丛林。
血泊中的楠长长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命。耳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万壑松
吗?楠勉力侧过头去,只见一个黑衣女子婷婷走来。
“狼仙姑?!”
“天骑士大人趴在地上还是那么威风,小妹好生羡慕。”狼仙姑微微一笑,面纱荡起
一泓波纹。
“啧、啧,越看越威风。”
“你走近点会看得更清楚。”
“怎么,走近了你还能咬我?本仙姑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有力气爬起来就快回去指
挥你的军队,狂风骑士团可不是好惹的。”
“狂风骑士团……奇怪,猛军怎会知道我的布置?”
“嘿嘿,因为我去告密啦!”狼仙姑得意的笑道。
“如果没记错,马贼的秘密也是你透露给我军的吧?”
“没错!”
“好个两面三刀的骑墙派!”
“呸!少说得那么难听。我掌握了机密,当然要拿来卖钱。我不喜欢夫瑞人,可我也
恨你们苍天人,你要是脑子没被打坏,应该记得我们天狼族是怎么灭亡的。”
“可是,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呢?我该是你的仇人才对。”
“您太高看自己了,天骑士大人,要不是因为魔女谬斯暗算,天狼一族怎会败给苍天
汗国,再者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兰.观世音总还是我表嫂呢。”
“原来你是罗喉的妹妹……他——”
“还说这些干什么,快……好重……快上马,天骑士大人,你的块头可真吓人呢。”
狼仙姑把楠扶上万壑松。
“罗喉他还活着?”
“哈哈哈哈……”
“笑什么?”
“别傻了,天骑士大人,我表哥当然活得好好的,表嫂也复活了,现在正跟表哥在还
海外仙山享福哩。”
“天哪……你敢发誓这都是真的?”
“以后你就知道啦!记得向倾城殿下问好,我救你可都是为了他。”狼仙姑在马臀上
击了一掌,万壑松长嘶一声,冲出林外。
倾城找不到楠了。丢下千里镜,他若无其事的对化微说:“这场战役可以收场了。”
化微已经对倾城未卜先知的神奇本领深信不疑,听他这么一说,忙问:“你是说我们
输定了,还是另有变数?”
“变数。”
“在哪里?”
“这里——”倾城用指着自己胸口说。
“你疯了!”化微亮出匕首,“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杀掉你了。宰一个疯子总还不至
于让我太内疚。”
“是巫毒的命令吧?”
“我本人也很乐意。”
“算了吧,化微,天下没人能杀我,我的生命只有我本人能够主宰。”
“你以为你是神吗?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仔细看着吧,有眼无珠的家伙——我只给一次机会!”
在化微惊怒的目光下,倾城登上山坡,面向遥远的战场,缓缓伸出右手,身上陡然射
出一束金光。
现在,改变战场的时候到了。
倾城浑身充满了魔力,自从来到玄武,他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魔力环绕在他身边,特
别是用雷龙之血沐浴以后,守护之红的力量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灵魂,现在,他就要以神
的名义展示神的审判了,那即将降临的破坏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
“你想干什么!”化微冲了过来,却被金光挡住。
“消灭敌人!”倾城笑道。“用这个就足够了,来吧——圣火创世纪!”
巨大的火柱在火枪队中央轰然升起,瞬间吞灭了这支最具杀伤力的部队。战场上人仰
马翻,人们忘记了厮杀,包括倾城自己,都被这场倏忽而来的天灾惊呆了。
“再来一个,这次消灭大象军团!”倾城自信的说。
他现在急于确定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
第二个“圣火创世纪”在战象骑士团最密集的阵营爆发,地震与岩浆几乎彻底消灭了
这个玄武最富盛名的佣兵团。
“最后一个,结束纷争吧!”
火焰的墙壁割裂了战场,友军一方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敌军一方却是大地怒吼烈火
喷涌,流星雨从天而降,夫瑞人抱头鼠窜,只恨少生了两条腿。
当倾城意犹未尽的走下山坡时,化微立刻跪倒在他面前:“神的使者啊,请饶恕我的
愚蠢吧!我向大哲寺的山门起誓,向三十三层天诸神起誓,我将永远是您忠心不二的仆人
!”
倾城忙上前扶住,低声笑道:“起来吧,我的朋友,我接受你的效忠,不过,我希望
您的僧兵团也同样虔诚。”
事实上,倾城不用怀疑了,山坡下早已跪倒了密密麻麻的白衣武士,正是亲眼目睹他
大展神威的僧兵团。
“如您所见,所有人都愿为您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大可不必,化微,听我说,这场战争的胜利必然引发汗国更大的危机,我
现在需要一个答案:我与巫毒,你更相信谁?”
“当然是您,殿下,那巫毒与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个秘密我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
,我现在只告诉您。”
化微并不是巫毒的亲生儿子,他的父亲荼毒与巫毒是同胞兄弟,曾是汗国的国师,荼
毒在世时权倾朝野,那时候巫毒还只是大哲寺的僧官。
直到多年前与天狼族作战中荼毒战死,巫毒才以“家族唯一继承人”的名义还了俗,
继任为汗国宰相。
化微双眼泛红,咬牙切齿的说:“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一直对我母亲图谋不轨,他假
借照顾我们母子的名义,把我们接到他家,还假惺惺的收我为继子,后来,我可怜的母亲
啊……我一直想报仇,可我办不到……”
“不,你可以!化微,只要你肯按照我的话去做,巫毒的脑袋就是你的了。”接着,
倾城在化微耳畔说出一番话来。
一切安排妥当后,倾城回到营地,跑得快、无聊、废话和神奇兄弟也簇拥着楠.帝释
天回来了。
倾城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近前一看,楠浑身浴血,脸色苍白,不由得心痛难当,亲
自扶楠下马,回营擦洗伤口,上药包扎。
楠一躺下就发起高烧来,昏迷不醒,中间醒来一回,看到倾城,含泪带笑的叫了一声
“老公”,转瞬又昏死过去,吓得倾城手脚冰凉,在床前废寝忘食的守护了两天两夜,楠
才渐渐退烧。
这天晚上醒来,张口就叫饿。
倾城长吁了口气,说去给她端粥来,不曾想刚走出几步,眼前一黑,栽倒在门外。楠
没事了,他倒累出了一场大病。
两个人肩并肩躺在病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觉相视而笑,心里甜丝丝的。
时光如梭,岁月荏苒,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倾城和楠都先后恢复了健康,然而一波未
平一波又起,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化微带着摩兰太子的亲笔书信来到雷泽,再次打破了
平静的生活。
“您不会是开玩笑吧!收编我的部队?凭什么!”
“稍安勿躁,天骑士大人,这可是摩兰太子和巫毒大人的一片好意,您可别不识好歹
。不管怎么说,作为汗国的战士,总比当无主的佣兵好得多。”
“对不起,我拒绝这所谓的‘好意’!你回去告诉巫毒和摩兰,要是想要我的军队,
就自己来夺取吧!”
“嘿嘿,何必呢,楠大人,您孤家寡人天不怕地不怕,可您忠诚的战士们就不一样了
,别忘了,他们还有很多亲属朋友留在忉利城,万一雷神骑士团成了汗国的敌人,他们可
就是附逆,到时候……嘿嘿,就很难讲了。”
“无耻!”
“唉,楠大人,我也是无可奈何啊。”化微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长叹道,“要
怪只能怪您自己,谁让你在牧马河一战的表现太出色了呢?您要知道,太子和巫毒大人始
终对您放心不下,一山容不得二虎,您好自为之吧。”
“一山容不得二虎……”楠自言自语,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倾城向化微投去赞许的一瞥,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翌日,楠.帝释天正式宣布接受苍天汗国招安令,率领雷神骑士团返回阔别多年的忉
利城。
临别之日,倾城拜访了老铸剑师一家,亲口告诉他们:“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此去
忉利城,我定要成为可汗的可汗!”
--
o Battle , and Victory !!! You are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http://bbs.hit.edu.cn·[FROM: 218.9.188.130]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823.264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