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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倾城战记 第十七十八集 作者:桃次郎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ue Nov 16 20:53:12 2004)
神魔倾城录 第十七集
第一章 黑十字军
提起圣山和高原蛮族的来历,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白虎人普遍信仰龙神,凡是与龙相关的文字与图画,对他们来说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遗憾的是,他们鄙视文学和艺术,宗教仅限于口耳相传,并没有人写出一本可以信赖的
圣经或宗教史,因此关于圣山、雅兰斯皇帝和龙的传说,听起来更像神话。
据说一千五百年前,白虎大陆开始了第一个诸侯割据的战国时代,城邦林立,盗匪横
行,这种混乱的状态,显然不利于文明的诞生与普及。
反观同时代的南方大陆,朱雀人已经建立了统一的王国,来自东方世界的贤者阴阳明
镜,给他们带来了旧世界文明的火种。
白虎人却没有这样的运气。他们的皇帝直到五百年后,才出生在一个大地主的葡萄园
里。
雅兰斯镇的少年塔西罗尼亚,是镇长的独生子。他从小就在父亲的熏陶下,熟练掌握
了寻花问柳的技巧。二十一岁以后,他开始对与城里姑娘的周旋感到厌烦,于是决心到乡
下去,在那充满生机的原野上,开始新的事业。
那一天,他在一个葡萄园里,迷上了一位美丽的民家姑娘,他审时度势,果断出击,
使用甜蜜的笑容和情话,请求姑娘带他去看园子里最美的玫瑰花。
姑娘忐忑不安的把他带到了玫瑰园,请他自己挑选最美丽的一束。塔西罗尼亚说,这
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真正美丽的玫瑰正活生生的站在他身旁。
姑娘含羞答道:「玫瑰不是用来看的,除了美丽,她还有更迷人的芳香。」
青年塔西罗尼亚心领神会,遂着手探访少女的芳香之源。
一曲青春之歌唱到尾声的时候,少女甜甜蜜蜜的说:「亲爱的,我们结婚吧。」
青年塔西罗尼亚惨叫一声,提起裤子拔腿就跑。他逃离城市,正是受不了姑娘们总在
事后做出结婚的要求,想不到乡下也同出一辙,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城里姑娘对逃跑的
情人只会臭骂一场了事,健壮的乡下姑娘却勇敢的抄起了父亲的猎弓。
青年塔西罗尼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在林间乱窜,终于被姑娘奇准的狙击钉在一棵山毛
榉前。
大腿受伤的塔西罗尼亚被迫发誓娶姑娘为妻,在此之前,狡猾的他声明,必须先回家
跟父亲谈谈。
然而,一谈就是十年。
十年后,塔西罗尼亚已经变成了雅兰斯城的领主和大腹便便的富翁,姑娘带着十岁的
儿子找上门来认亲。
出乎意料,他们受到了热情款待,塔西罗尼亚男爵简直像对待救世主一样迎接了母子
二人的到来。原来自从十年前挨了情人一箭后(也可能是因为受惊),领主大人就失去了
生产后代的能力,多年来一直为此苦恼不休。
乡村男孩小塔西罗尼亚,从此摇身一变,成了雅兰斯城的继承人,比起父亲来,他显
然更具英雄气概。当家庭教师试图把他培养成一位花花公子时,小塔西罗尼亚毅然炒了他
的鱿鱼,并对父亲说,他的愿望是统一西方大陆,因此没理由把时间浪费在诗歌和礼仪训
练里,最好给他找个通晓军事和武艺的新教师。
领主满足了儿子的要求,在之后的二十年里,小塔西罗尼亚一直为了这个近乎疯狂的
野心努力不休,到了老领主去世时,他已经成了全白虎大陆最优秀的战士和将军。
继位为新领主的塔西罗尼亚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他组织军队、修建城堡,对四邻频
繁用兵,外交上也频频有精采之举。十年后,白虎人普遍承认塔西罗尼亚应该成为统一王
国的统治者,然而朱雀人却不高兴了。
朱雀的国王没法忍受一个统一、强盛的紧邻,他收容雅兰斯的流亡贵族,挑起事端,
借口出兵,企图扼杀塔西罗尼亚的统一事业。
面对实力空前强大的敌人,塔西罗尼亚失去了信心,他冥思苦想一昼夜,终于醒悟到
,单靠自己的力量实在无法取胜。一个伏都教邪僧趁虚而入,建议他去南方大山祭祀龙神
。
塔西罗尼亚听从了他的建议,带领亲兵团,冒险进入自古以来就被视为禁地的南方深
山。
一年后,他回来了。
塔西罗尼亚没有找到龙神,他自己成为了龙神。他在漫长的旅行中,失去了军队和自
信,一脚踏进死亡,一脚在独木桥上蹒跚而行,在旅行的尽头,他遇到了魔女谬斯,为了
理想和生存,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换取了古代龙神的皇冠。
塔西罗尼亚男爵回到领地,此时朱雀人已经控制了整个白虎。塔西罗尼亚带着全部军
队投入战场,当强大的敌人出现时,所有人都认为取胜无望,塔西罗尼亚不在绝望者之列
,他戴上那顶被诅咒的皇冠,化身成为巨龙。
火焰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巨龙的双翼掀起了征尘。
朱雀人在巨龙的威力下屈服了,国王本人也死在战场上。
巨龙率领着军队攻入朱雀,这一回,轮到他们品尝战败苦果了。
龙王塔西罗尼亚毁灭了朱雀人的都城,幸存的王族不得不把国都迁到偏远寒冷的企鹅
城,九百年后,那里出了个英雄。然而,在春江家建立起新帝国之前,朱雀人几乎失去了
一切曾经拥有的文明,准确的说,除了文字之外,一切艺术与科学,几乎全被愤怒的塔西
罗尼亚摧毁,从此,朱雀与白虎结下了世仇。
战争结束后,塔西罗尼亚消失在战场上,据说回到了南方深山。他的儿子像端起一杯
葡萄酒那样轻松的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在城堡里签署了若干文件后,白虎人进入了雅兰斯
王国统治时期。
战争结束了,国家统一了,人民怀念伟大的龙王。南方大山从此被称为「圣山」塔西
罗尼亚,而在朱雀,它却被称为「魔山」。
直到被春江水月的军队摧毁之前,雅兰斯王国的统治持续了整整一千年,在这期间,
人们从未背叛对「龙」与「圣山」的崇拜,几乎每一代里都会出现一些卓越的骑士,为了
寻找龙神及其皇冠,前往圣山冒险。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一对孪生兄弟骑士,他们的名字
已经消失在历史尘埃之中,生平轶事则在民间故事里代代推陈出新。
孪生兄弟进山寻找圣龙,在丛林里迷了路,他们的干粮早已吃完,只好打猎为生,除
了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陪伴他们的只有一匹黑马,这是兄弟俩的唯一财产。
他们很不幸的陷入圣山最恐怖的地带——魔幻森林,那是一座天然的迷宫,他们在丛
林里行走了三年,始终找不到出路,却仍旧行走不休,不是为了最初那个崇高的目的,只
是因为习惯。他们不可能放火,否则自己也逃不掉,他们没有更聪明的方法对付迷宫,就
采用了最直接的战术——砍树。
凡是视野所及的树木全被砍倒,空地便无以构成迷宫。
这时兄弟俩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野人,有时候与半兽人擦肩而过,对方也会误认他们
是同类。
他们共同的财产只剩下那匹小母马,就是这匹马引起了两兄弟的争执……
这一天,他们在高原上露宿,寒风刺骨,篝火黯淡,仿佛半睡半醒的眼。兄弟俩围着
篝火聊天,弟弟忽然问哥哥,记不记得来圣山几年了?
哥哥想了很久,回答说:「三年。」
弟弟又问哥哥想不想妻儿,哥哥说当然想,可想也没办法,走不出这该死的丛林,他
们就回不了家。
弟弟摇头说:「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我们是为了古代龙皇冠而来,就算能够走出丛
林,也要继续寻找皇冠,回家只会让我们名声扫地。」
「那是因为你没有家庭。」哥哥冷淡的说,「睡觉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也许我们
一辈子也走不出这该死的丛林,当我们在这迷宫里衰老,死亡,我还有儿子可以继承家业
,你却一无所有。」
弟弟听了,感到很难过,他想就后代的问题跟哥哥讨论一番,然而哥哥已经没兴趣了
。
哥哥在寒风中醒来,两三颗寒星挂在天顶,近的仿佛伸手可得。他发现身边不见了弟
弟,虚掩的毛毯在风中颤抖,一如垂死的老人,身后传来剧烈的喘息声,还有马的低鸣,
他正是被这两种奇怪的声音吵醒。
哥哥好奇的爬起来,钻进背后的树林,他看见拴马的树前站着一个巨人。巨人如此高
大,哥哥吓了一跳,开始为弟弟担心。
哥哥握着匕首,走上前去看了个仔细,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勃然大怒,原来那巨人正
是他的弟弟,他站在马臀后,脚下垫着一块石头,从远处看起来就像个巨人。他满头大汗
,裤子垂在脚下,所作的勾当可想而知。
看到哥哥走来,他吓得连忙从石头上跳下来。
「畜生!」除了这个词,哥哥无以表达愤怒。
「我没别的办法,」弟弟哭丧着脸说,「我们快要死了,可我连个儿子也没有。」
「你这样就能生出儿子吗?」
「谁知道呢?我得碰碰运气!」弟弟穿好了裤子,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了。「你总不能
让我坐以待毙,我必须干点什么,也许你觉得可笑,可我相信这马行!它是我唯一的伙伴
,陪我走了很久,我相信它一点也不比真正的女人差,它一定能替我生个儿子!」
哥哥狠狠打了弟弟一耳光,大声说:「这马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没权利这样对待它。
」
弟弟捂着脸发呆,忽然笑了起来。「你说的对,这马也是你的,你当然也可以像我这
样做。我们是兄弟对吧?这很合情合理……」话还没说完,他又挨了哥哥一耳光。
「这是对你的惩罚——不只是因为你擅自处置了我们的共同财产,更因为你的愚蠢。
一匹马,老天作证,是不可能替人生出后代的!假如你真的需要,不如去找一只猴子!」
弟弟对哥哥的嘲笑不屑一顾,喃喃的说:「白痴才会去跟猴子干那事,假如马不能给
人生儿子,猴子也白搭,不信我们可以打赌。」
前面说过,兄弟俩都是真正的骑士,固执、好胜,并且充满可笑的自信,前面也说过
,兄弟俩在丛林里待的太久,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野人。
哥哥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弟弟的赌约,一只年轻的雌性猿猴被选中,做为这场别开生面
赌局的另一位女主角。
兄弟俩开始为延续后代奋斗,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都成功了,后代像蟑螂一样迅速
繁衍壮大,短短一百年就遍布了整个高原山区。两个民族分别成为「野猿」和「黑马」,
他们的确有着马的强健和猿的敏捷,血缘中还继承了祖先的固执,然而因近亲婚配的缘故
,两个民族都相当愚蠢。
野猿族和黑马族对待传统格外虔诚,他们从祖先那里继承来的事业,只有打赌和砍树
,于是他们努力繁衍后代,努力砍树,终于把塔西罗尼亚山顶变成了一片光秃秃的高原,
并把人类的种子散遍了这块贫瘠的土地。
现在的塔西罗尼亚蛮族终于开化一点了,大自然的反扑,使他们理解到破坏环境要遭
惩罚,于是不再砍树,转而狩猎为生。
黑马族和野猿族经常内讧,但当外族入侵时,他们总是团结一致,击溃了无数次前来
讨伐的山下文明人。两族联手统治塔西罗尼亚高原达数百年之久,人口也超过了十万,直
到不久前,这一平衡才被打破……
「是黑十字军?」瓦上霜问。
「没错,」倾城点头道:「正是黑十字军的出现,使蛮族的统治受到了空前威胁。据
说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已再次联手,发誓要将黑十字军赶出塔西罗尼亚。军队已经集结,
大战即将爆发,野猿族战士希望得到猿神的祝福,蓦然和苏摩今天在树林里遭遇的那些人
,正是部落的司祭。」
「糟糕!那可怎么办!」瓦上霜焦急的道:「蛮族有十万人,就算只有四分之一,能
打仗也比黑十字军兵力多得多!」
苏摩豁然站起身来,大声说:「真该死,我们的人对蛮族的计画居然一无所知,不能
再等了!我这就带你们去营地!」
战争来的比预想中更快。午夜时分,北方已传来了暴雨般的马蹄声,火光在夜幕深处
浮动,迅速朝着这方接近。紧接着,南方也吹响了蛮族军队的号角,一声紧接着一声。
「南边、北边都有军队,我们往哪儿走?」
「就待在这儿。」倾城沉着的说:「把火熄灭,马赶到树林里,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
的。」
三堆篝火刚刚被浇灭,北面的军队已经冲到跟前,他们从树林前冲过去,插进蛮族人
的伫列。武器碰撞声在黑夜里此起彼落,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草地上,隔着一条干涸的河
床,倾城看见红色的液体正在河床里缓缓窜流。
黑夜里的厮杀,以一种古怪的沉默方式进行着。南方的军队是身披兽皮的蛮族,人数
虽然多,阵型却很混乱,武器也很杂;北方的军队身穿黑色衣甲,人数虽少,却训练有素
,步兵使用短刀和盾牌,骑兵使用长枪,很快就取得了优势。
天蒙蒙亮的时候,蛮族已经一败涂地,只有几处还在持续战斗。林中惊起的宿鸟,引
起黑衣军团的注意,一支骑兵队小心翼翼的围上来,命令林中的人出来。
「是我们的人。」苏摩悄声告诉众人,率先走出林地,而后,倾城等人也跟着她走出
去。
刚一走出林外,马上有骑兵围上来,用长枪指着他们,命令道:「蹲下!全部蹲下!
」
瓦上霜皱了皱眉头,大声道:「你们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威尔斯女侯爵,叫你们将军
过来说话。」
「真的是您?」对面的骑士慌忙跳下马来,单膝跪下,说:「请原谅我的粗鲁,紧那
罗将军正在找您呢!我们三天前从要塞出发,路上遭遇了野猿人的军队,不得不回头赶走
他们,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
在骑兵队的护送下,倾城一行人被带到一座简易的营帐前。一个身材高大的便装男子
在营门前等候,苏摩站在他身旁,正笑着冲他们挥手。
「快来呀,干娘、君上!我爹亲自来接我们了。」
「君上,我已经等你很久了。」男子亲切的拍着倾城的肩膀,眼中满是激动。
嗓音很熟悉,脸却很陌生,倾城仔细端详了一番,才从那张刀疤累累的脸上找到当年
的神采。
「史克尔!果真是你!」
「想不到吧,还能在这里见到我。」
「咦?你们认识?」瓦上霜好奇的打量着激动难以自持的男人,问道:「史克尔是谁
?」
「我过去的名字。」紧那罗摇头叹道:「已经整整十年没人这么叫我,现在这名字听
起来就像陌生人。霜妹、苏摩,你们带客人进帐休息,我有事跟君上谈。」
「我这次来……」
史克尔摆摆手说:「你们的来意,苏摩已经告诉我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现在,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对现在的我,你有何看法?我只想听实话。」
倾城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苍茫的远山,缓缓说道:「十年了,宇明公辞世十年了,
稷下学宫不在了,刘圣阳也不在了,格兰特和萧红泪似乎成了敌人,史克尔变成了紧那罗
,我也变了……帝都的生活恍若一场梦,一个帝国灭亡了,又兴起另一个帝国,人事全非
……
「遇到苏摩后,我便猜想到紧那罗就是你,果然是你!寻求黑十字军协助的初衷,那
都不重要了,最要紧的是我们师兄弟的重逢!
「我们的性格不同,经历不同,命运也不同,但我们都尝过梦想破灭的滋味,都曾拒
绝面对现实,拒绝回忆悲惨的过去……
「你问我对你有何看法,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管你是紧那罗还是史克尔,对我来说,
你永远是那个面冷心慈的大师兄!原本我只想得到紧那罗的协助,但我现在却希望史克尔
拒绝,我已失去太多朋友,不想再失去你!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假如你相信我,就举起右手接受我的拥抱;不相信的话,就举
起左手,我会高高兴兴的下山去!」
紧那罗没开口,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举起了右手,与同样泪流满面的倾城拥
抱在一起。
第二章 西天晚照
现在,倾城一行人已经进入了黑十字军的总部,这是一处地势险要的要塞,背山面水
易守难攻,要塞里有田庄和牧场,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紧那罗和黑十字军已经答应援助凤凰城,但在出兵之前,他们必须先解救自己。
就在倾城到达要塞的第二天下午,斥候传来消息,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已经率领本族
部队,朝要塞方向开进,约有一万骑兵和同样数目的步兵参加了这次入侵,预计三天内,
就会进入要塞前方的河谷平原。
在过去几年里,黑十字军的要塞经历了蛮族人的多次攻击,都顽强的守住了,但黑马
族与野猿族联合进犯,这还是第一次。
在作战方面,黑马族和野猿族有先天的优势,但也有先天的缺陷。
黑马族天生就会骑马,他们甚至不需要马鞍,就能适应长途奔波的作战,他们在马上
作战的时候,简直就像长在马背上一样灵巧熟稔,比古代神话中骁勇善战的半人马战士更
令人生畏。
黑马族的男孩从三岁起,就要由父母带到大王那里去,选定一匹小马驹做为终生伙伴
,从此共同生活,共同作战,成年后娶妻生子,这匹马也要算做家庭的一员,假如它不幸
死亡,也要按照悼念家庭成员的方式举行隆重的葬礼。
从某种意义上讲,女人对黑马族战士来说,不过是延续种族的工具,战马才是真正的
生活伴侣。
黑马族战士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马上,在战争年代,吃饭睡觉也在马上解决。长
期骑马使他们的肢体格外强壮发达,却生疏了行走和奔跑的技能,因此黑马族战士一旦没
有了马,就会变得非常被动,他们双腿修长笔直,可跑起来却连调皮的小孩子也追不上,
而且掌握不好平衡,经常摔跟头。
在塔西罗尼亚山上,有时你会看到一个人走路的样子像在练习相扑,不用怀疑,他准
是一个丢了马的黑马族人。
野猿人恰恰相反,他们不但在陆上行动自如,特别擅长爬树,而且懂得利用一切资源
隐藏自己。他们天生驼背,但感官敏锐,虽不及黑马人强壮,智慧却更胜一筹。野猿人擅
长使用投石器和一切飞行道具,比如绳套、标枪、回力镖,近战惯用匕首,并有一套祖传
的歹毒肉搏战术。
野猿人不喜欢骑马,按理说,野猿人天生平衡感良好,身手又灵活,学习马战并不难
,但是马和其他牲口天生反感野猿人,看不惯他们鬼鬼祟祟的习性举止,拒绝他们靠近,
否则就会愤怒的发狂,如同得了狂犬病。
黑马族和野猿族的女人,都不准参军。
在社会组织方面,两个部落完全一样,由一个大王做为军事和政治的统治者,精神则
由司祭控制。大王是世袭,被认为是最高贵的人;司祭则师徒相传,被认为是无所不知的
智者。
千百年来,无数次内战外战,使黑马人和野猿人都对自家的优势与缺陷了若指掌。因
此在对付黑十字军的问题上合作,既是利益所趋,也是战术需要。
一万骑兵分成十个马队,分别由一个千夫长统领。黑马族的大王亲任骑兵统帅。
每队骑兵搭配同样数目的步兵方阵,在战斗中,这些敏捷、勇猛的野猿人与骑兵配合
在一起,构成中坚力量。
骑兵撤退时就退向他们那边去,如果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他们也很迅速的冲向前接应
,有人受重伤从马上跌下来,他们便立在他四周团团围住保护他,如果需要前进的更远或
撤退得更迅速时,他们的速度也练的非常之快,只要攀着马鬃,就可以随同骑兵一起进退
。
这样配合无间的战术,是千百年来,外族不断入侵的背景下形成发展起来,在两个部
落的血统中世代传习的。野猿人算不上强大,单独的黑马人也不足为惧,但当他们联合起
来时,就能激发出恐怖的战斗力,叫人难以相信,不久前他们还在为了争夺一片微不足道
的果林,打的你死我活。
消息传来后,要塞陷入了焦虑与恐惧,人人都在谈论战争,谈论死亡,这可不是好兆
头。紧那罗召集了麾下的重要军官,讨论应该死守还是放弃要塞。
紧那罗倾向于在被包围之前离开要塞。既然已经决定全军迁往凤凰城,就没必要保留
要塞,更没必要损耗兵力,不论这场与野蛮人的战争胜负如何,要塞都不再具有战略意义
了。
一部分军官支持他的看法,但更多的人反对。
一来,要塞已经经营多年,弃之可惜;其次,凤凰城路途遥远,必须准备足够的补给
和辎重才能动身,然而带上这些东西,就不可能急行军;再者,这一路上,又要经过一向
对高原人怀有敌意的瑟尔。哈克逊联邦,又要躲避蛮族人的追杀,如此一来,得留下多少
断后的军队才够?军队很可能到不了目的地,就被拖垮。
更何况,凤凰城的情况如何,至今一无所知,万一已经陷入了帝国军包围,甚至已经
被攻陷,那么劳师动众,疲惫不堪的黑十字军,到了那里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讨论尚未得出结果,蛮族人的使节敲开了要塞大门。
来自蛮族军营的车队,送来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那尸体如此庞大,堵在要塞
门前,阻碍了人们出入。
倾城和紧那罗来到门外,费了好大功夫,才认出那血肉模糊、恶臭逼人的尸体,正是
被倾城杀死的猿神。
「交出杀害大神的凶手,不然就成为敌人。」野猿族使者倨傲的宣布,「大神的血,
必须用加倍的血偿还。」
「贵族大神的死,我只能说遗憾,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你们的族神,但如果贵族执意要
进犯我们,那么我们必定全力反击。黑十字军从不畏惧流血,你们不必为战争寻找冠冕堂
皇的借口。」紧那罗不卑不亢的说:「你们走吧!回去告诉你们的大王,紧那罗已经接受
他的挑战了!」
「将军,我有话想跟使节大人说。」倾城说。
「师弟请便,需要翻译吗?」
倾城摇摇头,笑着走到野猿人的使节跟前说:「猿神是我杀的。」使节诧异的看着他
,满脸不信,说道:「你?你看起来如此柔弱,怎么可能杀死至高无上的大神?」倾城微
笑着说:「我可以杀死他,也可以让他复活。」
使节不屑的说:「高原人不喜欢吹牛的人,假如你能做到,全高原的战士都会臣服于
你,假如你做不到,你就会被所有人唾弃。」
「我如果让猿神复活,你们就肯听我的话?」「当然!」使节夸下海口。「一言为定
!口说无凭,咱们立下字据。」「这……这件事我不能做主,」使节胆怯了,「只有我家
大王才能定夺。」倾城冷笑道:「我知道你不能做主。回去告诉你家大王,三天之内,我
就会请他到要塞来谈这件事。」使节气冲冲的走了。
黑十字军的战略会议重新召开,倾城提出独力解决这件事。
「杀死猿神的是我,我必须负责。」
「师弟,你这就是赌气的话了。」紧那罗说,「就算你不杀猿神,蛮族人也会找其他
借口开战,这是明摆着的事。」
「可是既然他们找到我头上,我就不能不出头。」倾城坚持道:「师兄,请相信我,
这件事我完全可以自行处理,保证不费一兵一卒,瓦解蛮族联军。」
众人听了,都惊诧不已,然而更叫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用不了多久,蛮族人就会跪在我面前,臣服于我。」倾城自信的说。
「我相信你。」紧那罗比他更自信,「你早已下定决心收复蛮族,从你一上山我就知
道了。」
使节带着黑十字军的敌意回到蛮族军营。同一天,蛮族人在离要塞十里的平原安营扎
寨,第二天,他们又越过了河谷,在要塞前修建工事和壁垒。现在两军对垒,近的连对面
哨兵说话都能隐约听见。
黑十字军也做好了准备。紧那罗昼夜督察防务,鼓励士兵,如果蛮族人想作战,黑十
字军随时都会给予迎头痛击,必要的时候,他们随时可以主动出击。
但蛮族人这次出奇地沉得住气。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在与紧那罗历年来的交锋中,学
到了丰富的战术,一直把军队关在营里不出来,只以骑兵天天做些小接触,似乎在等待后
续部队的到来。他们深知自己的对手,是高原上所向无敌的军神紧那罗,没有足够的把握
,不敢轻举妄动。
蛮族人和黑十字军都互相安插间谍,排遣斥候,倾城一行人的情况,他们很可能已经
了若指掌,获悉敌军阵营里,存在着一个单枪匹马杀死猿神的人物,这无疑加重了他们的
忧虑。
忧虑很快就被证实了。斥候送来消息,蛮族联军的两位统帅,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
计画针对这次的战役,请住在附近森林里的巫婆占卜。
倾城也听说有一个老太婆住在森林里,她是远近闻名的神巫,每次打仗,蛮族人都会
去她那里占卜凶吉,决定从此处下手对付蛮族人,于是派出密探,调查蛮族人和森林巫婆
。
苦候已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这一天,密探十万火急的跑回来,告诉他说蛮族人派出
了两个使者,正在前往森林途中,很可能是去拜访巫婆。
倾城连忙带着小迦去了森林,在一块黑色的沼泽地上,找到了巫婆的小屋。当时屋顶
上的烟囱里正冒着黑色的烟,在空中凝成了一排字:「欢迎你们,倒楣蛋!」
小迦看到这种情况,感到很生气,就对倾城说:「我不喜欢这屋子的主人,她看起来
没安好心。」
倾城翻开当地一位学者撰写的《轶闻集》,找到了关于塔西罗尼亚山上丛林巫婆的记
载,果然罗列了诸多恶迹。比如用小孩子的肝脏泡制药酒,用药酒浸泡鼹鼠的眼珠儿冒充
夜明珠欺骗商人之类,还据说巫婆跟沼泽里的鳄鱼交媾,生了一个半人半鳄的怪物,名叫
卡拉班。
这个卡拉班每个月都要吃一名处女,为此巫婆母亲定下了规矩:凡是前来占卜的人,
都必须准备一名处女做为礼物,至于那些可怜的礼物,在被吃掉以前还受到了怎样非人的
遭遇,显然可想而知。
倾城的计画是这样的:他本人穿上兽皮,脸上涂抹油彩,脑袋上插满羽毛,说话只发
辅音,这样看上去就酷似一个蛮族人。
小迦穿上围裙,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根乌溜溜的大辫子,并配上红色蝴蝶结,脸上擦了
浓浓的胭脂水粉,这样就很符合巫婆母子心目中「美貌处女」的形象。他们按照计画打扮
,怀着忐忑的心走进沼泽。
他们预备了许多应对措辞。比如,如果鳄鱼人卡拉班要求处女小迦验明正身该如何;
假如巫婆有一种与蛮族客户联络的暗语,而他们无法答对该如何……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到
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诘问。房门一打开,首先看到的是端着铁锅
跳舞的巫婆,在她身后,一支扫把正闷闷不乐的在打扫。
而她的儿子,鳄鱼人卡拉班一看到小迦就哇哇怪叫,像只兔子似的飞奔出来,手捧一
束鲜花高声叫道:「美人儿,我来了!欢迎加入卡拉班少爷的后宫阵营,你是我见过的最
美的姑娘!呜——啊啊啊——」
后面那段诡异的「呜——啊啊啊——」不是情歌,而是小迦在他眼睛里撒了一把灰,
然后抄起早已准备好的大木棒,给了他当头一击。
鳄鱼人痛的直流眼泪,不敢置信的问:「美人儿,是你打我?」
「没错!」小迦施出全身力气,再次重重一棒打在鳄鱼人的头上。
「我昏了……」说完这句话,鳄鱼人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小迦又在他头上补敲了一下,确定他真的昏了,这才跟着倾城进了屋。
「你是谁!竟敢闯进我这个美丽多情、温柔善良的丛林女神的房间,难道……难道…
…难道你想非礼我吗?」巫婆满怀期待的问倾城。
「机咔咔机咔咔——」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倾城捂着嘴悄声问小迦:「蛮族人是
这样说话吗?」「不太像……」小迦爱莫能助。「咔叽咔叽——这回呢?」「还是不像。
」巫婆替小迦答道,「你们是来学蛮族话的?好吧,我可以教你,但是你得先跟我成亲,
然后你的伙伴再跟我儿子成亲,怎样,你们肯定高兴的快发疯了吧?」
倾城摇摇头,从背后拽出一根木棒——显然比小迦那根更粗更长——奋力在巫婆的桌
子上砸了一下。药瓶和书本像是发了疯似的跳了起来,变成一堆乱糟糟的垃圾。「我的桌
子!」巫婆愤怒的瞪着他,嘴巴一鼓一鼓的像个蛤蟆。倾城又在锅上敲了一下,黑铁锅顿
时变成了碎屑,黑糊糊的药汤全洒了。「我的锅子!」巫婆痛惜的叫道。倾城挥起木棒打
在床上。「我的床!」倾城跳起来把油灯打翻。「我的灯!」倾城看着没什么可破坏的了
,就去把她的门板拆了下来。「我的门……」巫婆有气无力的说。看到倾城正打算把房梁
拆下来,她只好说:「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当我不存在好了……」
倾城丢开木棒,笑嘻嘻的跟她握手,用玄武之假面复制了她的脸,把自己伪装成巫婆
。办完这些事以后,他就用扫把和畚箕把巫婆撮起来,丢到床底下。
小迦把昏倒的鳄鱼人拖到屋里来,藏在屏风背后,她本人也躲在那儿。没过多久,来
问卜的蛮族使者到了。他们想知道怎样才能赢得未来的战争,怎样才能把杀死猿神的东方
魔术师抓住,怎样才能把黑十字军彻底消灭掉。
化装成巫婆的倾城回答说:「我可以送给你们两只香炉,你们把它带回去,务必要摆
在大王的帐篷里,昼夜不停的燃烧香料。经过魔力祝福的香炉,将保佑你们战胜。」
黑马族的使者听了很高兴,连忙把准备好的礼物,两名美貌的处女送进来。
野猿族的使者却很多疑,他仔细打量了倾城一会儿,问:「神巫婆婆是不是生了病,
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倾城见事不妙,硬着头皮说:「刚才两个坏蛋闯进来闹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赶走,
害得我头好痛。」
野猿族的使者又问:「怎么没看见您的儿子,他不是最喜欢喝处女的鲜血吗?我们已
经送来了礼物,他为什么还不来享用呢?」
倾城听了心里叫苦,他去哪儿变一个鳄鱼人来给他们看呢?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屏风后面响起了瓮声瓮气的哼哼,紧接着,一条粗壮的鳄鱼尾巴
从屏风背后伸了出来。
「是谁在吵啊?喔喔,我闻到处女的香气了,真想痛痛快快的吃一顿啊!可我现在更
想睡觉,谁要敢再吵醒我,我就咬掉他的脑袋!我说到做到!哼!」
「瞧,我儿子生气了,你们可得小心点。」倾城笑咪咪的说。两个使者果然吓得面无
人色,急匆匆的跑掉了。两个人刚一出门,小迦便从屏风背后转出来,捏着鼻子说:「喔
啊,睡了一个好觉,现在该美美的享受处女大餐了。」嗓音居然酷似鳄鱼人卡拉班。倾城
抱起小迦亲了又亲,笑道:「这次多亏了你!难怪娘娘说你大智若愚,果然是真聪明。」
小迦笑嘻嘻的说:「那个臭鳄鱼人的尾巴好重,真把我累死了。」
为防止机密泄漏,倾城把巫婆母子和那两个被当成礼物的女孩,也带回军营看管起来
,之后就去找紧那罗和瓦上霜,说:「已经有办法瓦解蛮族联军。」
「师弟有何妙计?」紧那罗问。
「暂时不方便说。请将军为我准备一只香炉和足够的檀香,放到我的卧室里,门外多
派卫兵看守,不许任何人进来,等到明天早上就可见分晓了。」
瓦上霜和紧那罗面面相觑,猜不出倾城的心思。然而倾城一贯神机妙算,每次行事都
出人意表,他们想不通也不去猜,心想总会水落石出的。
很快,倾城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一队最精明勇敢的卫兵,也被派到卧室外昼夜执
勤。
倾城叫来小迦、蓦然、苏摩做帮手,把香点燃。很快的,袅娜的香烟就充满了小小的
卧室。
倾城对着香炉念了几句咒语,那烟就开始凝结,铺成了一条从虚空到地面的通道。倾
城和蓦然一组,小迦和苏摩一组,先后沿着通道走到天上,走到虚空里,在烟气朦胧的尽
头,消失在天花板附近。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包括房间的侍卫在内,人们对此一无所知,曾有人通过窗
子窥探,隔着浓厚的烟雾,什么也看不见。
烟雾弥漫的景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黎明,以至于人们开始怀疑倾城的房间失了火。后
来门开了,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懵懵懂懂的走出门来,一个高大魁梧,背上长着半尺长的
鬃毛,另一个身材驼背矮胖,长臂过膝。
他们先对视了片刻,脸上露出活见鬼的表情,然而又怔忡的打量着门外的侍卫,齐声
问道:「你们是谁?」
侍卫没有回答问题,一拥而上,把这两个糊涂蛋按倒在地,绑的好似粽子一样。
「混蛋!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塔西罗尼亚的统治者!我是伟大的野猿大王!」
「呃啊呃啊——我是至高无上的黑马大王!你们这群无礼的家伙,我要砍你们的头啊
!」
侍卫长笑嘻嘻的走过来,不怀好意的问:「谁是黑马大王?」
「寡人便是!」高个子男人傲慢的说。
「去你娘的!」侍卫官劈头盖脸给了他两耳光,「你是黑马?好的很哪!来人啊,抽
他二十马鞭!」
不由分说,黑马大王被拖下去了,自称野猿大王的男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野猿大王?」
「呜……其实……我那个……嘿嘿,小老弟,你们跟野猿大王有仇啊?」
「怎么会,我们一向很敬重他的。」
「哦……哦……那就好,其实,我就是野猿大王,嘿嘿……」
「你就是野猿大王?」
「货真价实!」
「来人啊,把这个自称野猿大王的家伙挂在树上!」
「哎!不要哇,小老弟!我有心脏病,挂不得啊……」
「你自称野猿大王,难道不会爬树?」
「这个……这个……野猿大王和真的猿猴是不一样的啦……」
「少废话!」
「我刚才是乱说的,其实我不是野猿大王……长官,我真的不是啊——」
「挂起来!」
军官厌烦的挥了挥手,两个强壮的卫兵,拽走了哭丧着脸哀求不已的野猿大王,用一
根缆绳儿,把他吊到树上去了。
他蹲在树杈上,想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就落到了这步田地,难免怀疑自己
在做梦,可掐掐胳膊,似乎很痛,顿时失魂落魄,蹲在树上,号啕大哭起来。
树下的士兵难以忍受他聒噪的哭声,就买了很多糖果送给附近的小孩,让他们用弹弓
和泥弹射击树上哭号男子的屁股。每次被泥弹打到,野猿大王就痛的鬼叫,换一个藏身之
处,孩子们只消绕着大树转上半圈,就又可以毫无障碍的射击他了。
黑马大王挨完了鞭子,也被抬到大树下。军官找来医生,给他被打的淤血紫青的屁股
上药。那草药有杀菌作用,涂在伤口上特别痛,黑马大王痛得龇牙咧嘴,心情极度恶劣。
怀着这种心情,又听到野猿大王鬼叫号哭的声音,更是一肚子火,于是黑马大王抬头
冲野猿大王吼道:「哭你娘个卵!吵死了!」
野猿大王泪眼汪汪的望着他,正色的说:「你真蠢,我娘怎么会有卵?」
黑马大王气得猛翻白眼,忽然一跃而起,扑到树干上,奋力摇晃起来,大叫道:「我
要摔死你这烂猴头啊!」他力气甚是惊人,大树几乎被连根拔起。尚未成熟的无花果如雨
点似的落下,野猿大王紧紧抱着树杈,吓得面无人色。
愤怒的卫兵一拥而上,把黑马大王掀翻在地。
黑马大王临危不惧,双目精芒暴射,深深吸了口气,浑身肌肉紧结如山!只见他怒吼
一声,挣开那些卫兵,翻身跃起,气势如虹……
然后就看见无数双黑色的鞋底,连成了天罗地网,劈头盖脸的踩下来,黑马大王顿时
尖叫一声,翻身扑倒。等到人们确信他已经不再具有破坏力的时候,黑马大王的背上,已
经布满了各种尺寸的鞋印。
树上的野猿大王脱离了危险,深情的对卫兵说:「谢谢你们,你们全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爱你们!」
卫兵集体作呕,再次散发糖果,招募装备弹弓的童子军……
黑马大王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看起来随时都会送命。
军医被要求必须保住他的性命,满脸不高兴的走过来,给他检查伤势,一面检查,一
面用当地方言数落他:「你再疯嘛!再疯啊!现在老实了?欠揍!」检查完了以后,确定
没有生命危险,医生和军官都放了心。
然而,黑马大王感到很失落。他心想,这次没能就义,那么接下来的严刑拷打,自己
可能会撑不住,那就只好投降,投降就是懦夫,真他娘的不甘心哪……转念一想,要投降
也是野猿大王在先,他亦算不上太丢脸,如此一想,心情宽慰了少许。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一队身披重铠的卫兵,簇拥着两个人并肩走来。有人介绍说,是
军团长紧那罗和威尔斯的女侯爵瓦上霜。直到这时,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才知道,自己成
了黑十字军的俘虏。看到他们凄惨可笑的景况,紧那罗面无表情,瓦上霜却禁不住笑了起
来。紧那罗问道:「谁是这儿的负责人?」那侍卫长急忙出列说:「是小人!」「这两个
怪物是谁,从哪里来?」「他们自称是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验明正身了没有?」「
还没有。」紧那罗点了一下头,依旧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们,目光从黑马大王转到了野猿
大王身上,在他身上打了个转,问道:「你是谁?」
「嘿嘿……嘿嘿……紧那罗将军,小人是野猿部落的首领,你不可能不认识我的,我
们前不久还在一块喝茶呢。那次野猿人和黑十字军签了和平协约,你难道全忘了?」
「当真有这回事?」「当真!」「当真有签了和平协约?」「没错!」「既是如此,
为什么我军驻地还会有野猿人出没?山外那些野猿人军队,又做何解释?」「这个……这
个……」野猿大王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了。「看来你不是真正的野猿大王。」紧那罗摇
摇头道,「我平生最恨被人骗,你将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我真是野猿大王啊!将军!」野猿大王哭丧着脸说:「我平时都穿金戴银,威风凛
凛,发型都有专人负责,今天光着身子被魔鬼抓到这里来,您认不出我也不奇怪!」
严肃如紧那罗,也不由被他逗乐了,笑问道:「魔鬼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我在营帐里睡的好好的,哪知到了后半夜,香炉里忽然冒出一股怪烟,变
成了两个魔鬼。他们不由分说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丢进香炉里去。我只觉得头发晕眼发
花,好像掉进了无底洞,等到清醒过来,就到您这里来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你告诉我,那两个魔鬼长什么样?」瓦上霜好奇的问。「一大一小,一高一矮,长什么样
……我记不得了。嘿嘿……我一向记不住男人的长相啦。」「胡说!分明是女的!」树下
奄奄一息的黑马大王暴喝道。「你也看到魔鬼了?」紧那罗问。「没错!两个女魔鬼。」
野猿大王不高兴他打断自己的话,讪笑道:「老兄,你搞错啦,肯定是男的。其中一个长
得像女人,可他是平胸,我不会认错的。」「是女的!」黑马大王一口咬定。「男的啦-
」「女的!」「分明是男的!」「女!」
「男!」
两个人正怒目相视,房门忽然开了——倾城和蓦然走了出来。
「就是他们!魔鬼、魔鬼啊——」野猿大王指着倾城、蓦然惊叫,一时忘形,竟从树
上掉了下来,痛得呻吟不已。
紧随其后,小迦和苏摩也手牵着手走出来,这回轮到黑马大王惨叫了。
紧那罗和瓦上霜相视而笑,虽然仍不明白倾城是怎样抓到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的,但
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倾城走到紧那罗和瓦上霜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紧那罗点了点头,
走到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跟前。
「你说你们是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我却不信,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身
分?」
两个赤条条的人,能带什么证据?只恨爹娘没长脑子,忘了给自己留点胎记。
紧那罗说:「据说,黑马大王是塔西罗尼亚山上的第一勇士。」
黑马大王听了,面有得色。「据说,野猿大王也是塔西罗尼亚山上的第一勇士。」野
猿大王面露喜色。「那么到底谁才是第一勇士呢?」紧那罗问。「当然是我黑马大王!」
「当然是我野猿大王!」「黑马大王!」「野猿大王!」「黑马!」「野猿!」「俗话说
口说无凭,眼见为真,你们两个都说自己最强,到底哪个最强,要较量过才知道。」最后
,紧那罗宣布,「今晚我将专门为你们两个举行一次摔跤比赛,胜者将证明自己的身分,
败者就是可耻的冒牌货!」
到了晚上,要塞校场燃起熊熊篝火,场地早已被清理出来。吃过晚饭的人们早早的赶
来看热闹,几十个小赌局已经开始运作,其中以小迦和苏摩主持的最为红火,两个姑娘都
是一副俐落打扮,两张对拼起来的方桌前摆满了纸、笔、墨水和竹签。
「来哦来哦——下注哦!看龙争虎斗鹿死谁手!黑马大王对野猿大王,谁是高原第一
勇士,今夜见分晓!」
「我买黑马大王!黑马必胜!」
「呀呀个呸!我出双倍的钱买野猿大王!野猿野猿我爱你——」
锣声一响,人群左右分开,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被押送出场。两个人都赤膊上身,只
穿一条皮短裤,身上写满了下注者热情的祝福,看起来就像一对刚在泥淖里打了滚儿的猪
。
临出场前,倾城对他们俩说:「两位都是高原人,按理说,不该拳脚相见,伤了和气
多有不便,假如两位愿意撤回军队,我可以马上送两位回家。」
「呸!高原人不与妖魔讲和!」黑马大王断然拒绝。
「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黑马他不愿意,我野猿大王更没理由服软啊!」
「无耻的猴子!」黑马大王挥了挥拳头,「废话少说,今夜咱们拳头上见真章!看看
谁才是高原第一好汉。」说着大步走进场地。
野猿大王耸耸肩,也蹦蹦跳跳的跟了进去。
在白粉划出的圆圈里,两个人开始了摔跤比赛。
一开始,黑马大王仗着身高体壮占尽了便宜,逼得野猿大王满场逃窜,每次挨揍都哇
哇惨叫,叫的满场观众有如吃了兴奋剂,或替黑马大王尖叫欢呼,或为压了不中用的野猿
大王顿足捶胸,叹息不已。两人的胜出比率也水涨船高,顷刻间飙到了十二比一。
比赛开始后,蓦然就跟倾城坐在裁判席看热闹,然而摔跤这种格斗方式实在不雅又无
聊,看得他提不起精神。
「师父,你看他们两个扭啊摔啊,万一内裤扯下来怎么办?」
「你干嘛关心人家内裤?」
「没有啊……我只是替他们担心而已。」蓦然讪讪的说。
此后,蓦然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两人的内裤上,可是撕扯了许久,并没有脱落或者撕破
的迹象,让他好生失望,便离开裁判席去小迦、苏摩那里。
大小两位美女坐镇,赌博生意自然火爆的不得了。赌桌上贴满了标签,一大堆用来做
筹码的竹签,已经所剩无几。
看见蓦然过来,小迦招手笑道:「来得正好,我和苏摩快忙死了。」「我是来下注的
。」蓦然说。「蓦然也喜欢赌钱?」苏摩问。「不喜欢,但是你当老板,我一定要买一注
啰!」「谢谢!回头请你吃饭。」难得今天这么热闹,苏摩也开朗不少,笑容光采动人。
蓦然心里热乎乎的,掏钱时也格外大方,一大把银币全推在了桌上。「这些,都买了。」
「哎哟,我们家蓦然什么时候变成富翁啦?」小迦揶揄道。
「哪有啊,这都是师父给我的零用钱,我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你想买谁赢?」
蓦然心不在焉的朝场上望了一眼,看见黑马大王占尽优势,便说:「买黑马大王。」
苏摩浅浅一笑,收下了钱,却给了他一支压野猿大王胜的红色标签,递给他的时候,
还用力捏了他手一下,低声说:「大笨蛋,野猿大王才会赢呢。」
「你说什么?」
「嘘——小声点,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蓦然半信半疑的挤进人群,很快,场中局势果然发生了逆转。
黑马大王前半场体力消耗过多,再加上之前才吃了一顿鞭子,行动越发笨拙。野猿大
王趁机开始反击,他知道黑马大王早上挨了二十马鞭,屁股伤势最重,便次次瞄准对手的
后半身,猛力攻击。
黑马大王吃了几次亏后,也学聪明了,改为背朝底线防守,这样一来,野猿大王就没
法攻击他的后半身。可是野猿大王也随机应变,换了一种新战术,只见他绕着场地跳来跳
去,龇牙咧嘴的扮鬼脸,甚至当众脱下短裤,冲黑马大王拍屁股,表示极度蔑视。
这种挑衅赢得了全场观众的疯狂喝采,同时也激怒了黑马大王。他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恨不能把野猿大王撕成碎片,而对手却狡猾的跳到他身后,或咬或掐或扯头发,无所不
用其极。
黑马大王奋力一扑,没能抓到野猿大王,自己反而摔了个马趴。他已筋疲力尽,趴在
地上气喘如牛,动弹不得。
「一——二——三——四……」
裁判开始读秒,野猿大王胜利在望,不禁得意忘形,在黑马大王面前跳起舞来。
忽然,黑马大王怒吼一声飞身而起,扑向野猿大王。这一下奇峰突起,大大超出了所
有人的意料,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几秒钟后,人们又哄堂大笑起来。
原来黑马大王那一扑用力过猛,竟从野猿大王头上翻了过去。野猿大王手忙脚乱的一
抓,居然把他的内裤拽了下来,顿时春光乍现。
观众里数蓦然最高兴,逢人便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看——内裤掉了吧?我
早就知道!」
黑马大王还不知道自己出了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摆了个威风凛凛的骑马蹲裆
式,正色的说:「笑什么!老子没输!老子还能打!」
野猿大王疯狂大笑,一手举着黑马大王的内裤,在赛场里跳起芭蕾舞。
黑马大王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内裤上,这才发现自己露了底,尖叫一声,双手紧捂下身
,飞一般的逃出赛场去了。
「黑马大王弃权出场,野猿大王获胜!」倾城宣布。
「来哦!来哦!我们有幸请到了今夜的胜利者——高原第一勇士野猿大王做现场发言
,热爱野猿大王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哦!」比赛刚一结束,小迦的赌场就变成了新闻发
布会。
「嘿嘿!嘿嘿!亲爱的朋友们,多谢你们捧场,我野猿大王没让你们失望,事实证明
,我是最棒的!」
「喔喔-野猿大王我爱你,你是我们的偶像-」赢了钱的观众喊道。
「嘿嘿!我也爱你们-」野猿大王慷慨的抛洒飞吻。
「你不要脸!低级!流氓、败类、人渣!」输了钱的人猛喝倒采。
野猿大王耸耸肩膀,说:「喔!别太激动,我亲爱的朋友们,生活中还有比失去金钱
更愚蠢的事,那就是失去风度。」
「接下来我们开放现场热情观众发言,有话说的请举手。」苏摩眼角一扫,发现蓦然
手举的最踊跃,便笑着说:「左边数来第三个小帅哥,既然你这么热情,就请第一个发言
吧。」
蓦然挤出人群,双手紧握野猿大王的手,兴奋的说:「我就知道!你准会偷袭他的内
裤!我第一眼就看穿你了!」
就在野猿大王大出风头的同时,倾城找到了逃走的黑马大王。此时他正抱着一棵白杨
树痛哭流涕,「野猿大王,我要杀了你啊-」
倾城走过去,戳戳他的肩膀,问:「老兄,想报仇吗?」
「当然!」
「那就跟我合作吧。」倾城笑着说。
狂欢在凌晨结束,第二天正午,倾城把春风满面的野猿大王和灰头土脸的黑马大王请
到要塞大厅。厅内早已摆下酒宴,紧那罗和瓦上霜等重要人物也在场。
「两位是君上的俘虏,别人无权过问,但我毕竟是此地主人,理应招待两位。」说罢
,紧那罗起身请他们入席。
野猿大王入了座,黑马大王却不肯。
「我宁死也不愿与野猴子同席,今日成为阶下囚,也没有话好说,是汉子的就爽快点
,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哎哟哟,我说你这个黑马大王呀,真是不知好歹,人家请吃饭,你板着脸算什么?
做个饱死鬼也比饿死鬼强嘛。」野猿大王笑嘻嘻的说。
「呸!老子不与你这无耻之徒说话。」
倾城起身笑道:「大王既然不给面子,我们也不强求。在下请两位来,并非出于恶意
,只是有些事不得不面谈,只好出此下策。」
「让我投降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我。」黑马大王仍是一副
桀骜不驯的姿态。
「大王说得哪里话,在下岂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倾城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文书,
摆在案上说:「日前,两位大王派来使节,送来一具猿神尸体,当时在下曾与使节立约,
假如在下能够使猿神起死回生,高原部落与黑十字军当化敌为友,请两位大王来,就是为
了见证这件事。」
黑马大王冷笑道:「那猿神是他们野猿部落的族神,跟黑马部落有何干系?凭什么我
要认同野猿人立下的约定?」
野猿大王擦擦嘴,站起来说:「你不认我认啊,有话好好说嘛,都是自家人,何必翻
脸呢?」说着接过那份文书,仔细看了两遍,自认不会吃亏,便说:「这份约定我认同,
不过,嘿嘿,话又说回来,世上哪有起死回生这码事,你们还是别枉费心机了。」
倾城看着他签完字,不动声色的把约定收起来,再次请两人入席。黑马大王一意孤行
,不肯与野猿大王同席,倾城便另开一席招待他。勉强吃了饭,又派人把两人送回各自军
营,才算干休。
两人走后,瓦上霜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君上,你当真打算复活猿神?」
「试试看吧。」倾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道:「我先走一步,两位等好消息吧。
」
回到寓所,倾城找来蓦然,说:「跟我出去办点事。」
「我也去!」小迦挽着倾城的臂弯说。
「君上,我也想去。」苏摩也不甘心被蒙在鼓里。
「不行,那种活不是女孩子能干的。」
「有什么是男人能干,女人干不了的?你说!你说呀!」小迦双手扠腰,气势汹汹的
问。「比如……比如……见鬼了!咱俩谁是主人?」「你是……」小迦悻悻然的垂下头。
「那就乖乖听话,把武器准备好,我们很快就回来。」「要打仗了?」苏摩问。「没错,
我要跟野蛮人好好的干一架!」「夜袭吗?我去找爹和干娘——」「不必惊动他们。」「
可是……君上准备带多少军队?」「你、小迦、蓦然,还有我本人,一共四个兵。」女人
们呆若木鸡,四只美丽的眼睛瞪得溜圆。倾城和蓦然只好走过去,帮她们合上眼睑,以免
眼珠儿掉出来。
猿神尸体散发着恶臭,腐烂的伤口爬满了蛆和苍蝇,看起来像是贴满了黑白两色的膏
药。
蓦然捏着鼻子站在一旁,脸上肌肉缩成痛苦不堪的一团,凄凄然的说:「真他妈的臭
死了……」「呵!小子,学会说脏话啦!」倾城拧住他的耳朵。「痛……师父……放手啊
——痛死了……」「说!跟谁学的?」「没有……没有啦……」「快说!」「苏摩。」「
喔……」倾城拾起一块石头朝尸体丢了过去,只听哄的一声,数以万计的苍蝇惊飞起来,
盘旋在猿神尸体上空,有如一朵蘑菇云。倾城屏住呼吸走过去,拔出补天神剑,从猿神天
灵盖上刺了进去。「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一句神秘的咒语从他口中发出,震动着玄妙
的音波,音化为光,沿着神剑注入了猿神的尸体。不一会,猿神通体发光,蛆虫和苍蝇消
失了,流脓的伤口消失了,坏死的肌肉和骨胳焕发生机,恍若枯木逢春。
短短几秒钟,生死逆转,猿神复活了,它睁开眼睛,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仿佛大梦方
醒。
倾城走到它面前,用神剑刺破中指,朱红色的鲜血,在指尖汇成了浑圆饱满的珍珠。
猿神直勾勾的望着他,忽然一跃而起,跪在倾城脚下,凄楚的哀鸣着。倾城点了下头
,猿神大喜过望,伸出蟒蛇般粗大狰狞的红舌尖,接住了倾城指尖的那滴血。猿神仰天长
啸,眼中闪烁着金子般的异采。
倾城朝蓦然招了下手,飞身而起,落在猿神肩头。蓦然连忙追了上来,跳到猿神左肩
。师徒俩分别坐在猿神肩膀上,隔着小山似的脑袋和山洞般的耳朵对话。
「师父!你不是说只有死后不久的人才能救活吗?这怪物都长蛆了,难道灵魂还没消
散?」蓦然迷惑的问。
「嘘——小点声,你想让霜姐和苏摩知道我说了谎?」
「当然不,可你为什么骗她们呢?你明明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起死回生嘛。」
「世上不存在随心所欲起死回生,这个法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懂
,我也没办法解释清楚。总之,我已经按照约定把猿神复活,看那野猿大王还有什么话说
。」
不一会来到营房前,蓦然喊道:「小迦、苏摩,出来咯。」
小迦和苏摩揉着眼睛走出来,立刻被猿神投下的阴影掩埋了。她们尖叫着抱在一起,
瞬间变成了化石。
小迦用力拧了拧苏摩的耳朵,苏摩大叫一声:「啊——好痛!」
「会痛吗?」小迦问。
苏摩点点头。
小迦肯定的回答:「嗯,看来不是做梦……」
「喂!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啊,看我和蓦然多威风啊。」倾城岔开双腿,左手扠腰
,右手扶着猿神的耳朵,雄纠纠气昂昂的站在猿神肩膀上。蓦然也是同样的造型,满脸得
色。
「小迦阿姨,你瞧他们……好像……好像……」
「好像猿神养在肩上当宠物玩的小老鼠欸!」小迦接道。
姑娘们掩口狂笑。
「嘿噢嘿噢-」猿神看大家那么高兴,也傻乎乎的笑了。
当晚月朗星疏,夜幕有如温暖的天鹅绒,披着如斯美丽的月光,倾城「驾驶」着猿神
出现在野猿人的营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猿神猛虎拳!」坐在猿神左肩的倾城大吼,同时用力一扭猿神的耳朵。
猿神痛得一咧嘴,坐在地上双拳猛抡,仿佛无数个流星锤飞舞起来,把栅栏、路障打
的满天飞,砸死了无数酣睡中的敌人。
猿神及其驾驶者掀翻寨门冲进敌营。夜间巡逻的哨兵疯狂的吹起了警哨。
尖锐的哨声刺得蓦然心烦,于是扭着猿神的右耳朵喊道:「攻击岗楼——猿神飞龙脚
!」
野猿一个虎扑,跃到木头搭建的岗楼前,飞身跃起,凌空双脚齐踹,岗楼像玩具似的
轰然倒下,警哨声戛然而止。
倾城和蓦然分别坐在猿神左右肩上,不停的命令,组合出许许多多精采华丽的格斗技
,有些猿神领悟不了,他们就现场解说,甚至跳下去亲自示范。
猿神毕竟是猿中之神,很快就把诸如「龙虎乱舞」、「天地霸王拳」、「陆行鸟暴走
」之类他们胡诌出来的格斗技,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做起「前空翻同时后空翻」这样的高
难度动作来,也毫不含糊,如此聪明绝顶,却没进化成人,真是天妒英才。
苏摩坐在蓦然身旁,见他玩得不亦乐乎,不免有些心动,她摇摇蓦然的肩膀,问:「
蓦然蓦然,让我也玩一下行吗?」
那还有不行的?蓦然爽快的让出了操作权。
苏摩望着猿神黑洞洞的耳朵,酝酿良久,才心虚气短的说:「你……你就快跑吧!」
猿神对这毫无创意的命令感到失望,赌气似的飞奔起来。一路横冲直撞,踩扁了无数
营寨。
乱军中有人朝他投掷标枪,然而这对猿神来说,根本就像牙签扎在身上一般,构不成
丝毫伤害,只有当危及倾城等人时,才挥手格挡。
小迦看大家玩的开心,也眼热心动起来,嚷道:「我也要玩一下,好主人好蓦然,分
给我一只耳朵,让我也玩一下嘛!」
蓦然只想讨苏摩欢心,哪还顾的上她;倾城正在兴头上,装作没听见。
小迦气得咬牙切齿,费劲万难的把纤美的脖子从人缝里挤进去,冲着猿神耳朵狂吼道
:「猛虎落地势啊啊啊——」
猿神很中意这个富有挑战性的命令,倏地仰天长啸,双拳猛击胸膛,随即腾空而起。
地上的人忽然发现天空黯然无光,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白毛猴子呈蛙泳姿态,
有如泰山压顶般扑了下来。
轰——大地摇晃,尘埃飞扬。
猿神摇摇脑袋爬了起来,发现地上出现了自己的凹刻肖像,内中镶嵌着数不尽的野猿
人和马匹、营帐之属,他感到这影响了肖像的美观,就把他们一一挖了出来。
猿神落地时,倾城和蓦然被甩了出去,险些把脑子摔出来。师徒俩揉着脖子爬起来,
发现脚下软绵绵的,同时听见有人喊救命。
低头一看,居然是野猿大王光着屁股趴在地上。原来那营寨正是他的帅帐,他听说敌
军来袭,还没来得及穿裤子,就被猿神一记「猛虎落地势」砸塌了营帐,若不是逃得快,
差点送了性命。
「哈哈哈哈-大王,咱们又见面了。」倾城一脚踏在他背上,笑咪咪的说。
「大仙饶命啊-」
「瞧!我已经把猿神复活了。你说过的话可算数?」
「算数!当然算数!」「那就是说你愿意归顺?」「愿意!」「你敢发誓?」「这个
……」野猿大王眼珠一转,忽然看到一队骑兵冲杀过来,为首之人正是黑马大王。「黑马
大王,快来救我啊——」他不顾一切的喊道。黑马大王策马飞奔而来,看也不看他一眼,
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倾城面前。
「启禀君上!我军已经控制战局,野猿族人放弃了抵抗,俘虏也已集中在河谷地区,
由紧那罗将军和女侯爵集中看守。」
「黑马大王……你……你……」「呸!野猴子,我如今已经效忠君上,岂能再与你这
等无耻小人为伍。」
「啊呀!黑马大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这么识大体,其实我也正有投诚
之心哪。嘿嘿……嘿嘿……君上,我现在就发誓。」说罢跪倒在地,指天发誓,「我野猿
大王及全族发誓效忠君上,如有忤逆,天地不容!」
倾城微微一笑,朝黑马大王递了个眼色。
黑马大王肃然道:「高原人最重然诺,野猿大王他虽然狡猾了点,但也不至于违背诺
言,我愿替他担保,恳请君上给他一次机会。」
「黑马大王……果然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的知己啊-」野猿大王泪眼汪汪,感动
的泣不成声。
「那好,野猿大王,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倾城笑道:「你们
都起来吧,各自集结自家的部队,明天早上到要塞来见我。」
经此一役,野猿、黑马两部,被倾城收拾的服服贴贴,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更是把他
当成真命天子看待,再也不敢有半点悖逆。
第二天一早,倾城把他们请进客厅,在座的还有紧那罗、瓦上霜和黑十字军的重要将
领。
决定高原人与黑十字军未来命运的会议开始了。
这是蛮族首领与黑十字军第一次和平的坐在一起,刚开始气氛难免有些尴尬,讨论问
题的大多是黑十字军的将领,野猿大王、黑马大王和他们带来的部落司祭都不敢开口。
「如今高原人和黑十字军已经成了一家人,往后诸位也要精诚合作,不要辜负了紧那
罗将军和在下的一片苦心。」经过倾城一番调解,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野猿大王率先发言道:「君上、夫人、诸位将军,适才兄弟听了诸位的高见,心中很
是钦佩。可说到远征帝国,兄弟却有点为难了,兄弟既然已经侍奉君上为主子,按理不该
再有说话的余地,即便是刀山火海也愿誓死追随,可高原人毕竟是高原人,古老相传的规
矩不允许我们下山。」
黑马大王也附和说:「我族的情况也完全一样。」
倾城问道:「这规矩好生奇怪,为什么高原人就不能下山呢?」
野猿族的司祭解释道:「我们高原人的祖先是一对孪生兄弟,为了寻找古代龙皇冠,
才来到塔西罗尼亚山。他们至死也没有找到,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子孙后代,只有当古代
龙皇冠重新出世,高原人才能废除祖规。」
「这好办,你们看这是什么。」
高原人虽未亲眼见过古代龙皇冠,但关于皇冠的传说早已耳熟能详,当然一眼就认出
来那是什么。黑马大王、野猿大王、两位司祭立刻离座,跪在皇冠前顶礼膜拜。
倾城在高原人心中建立了至高无上的威信,这威信对黑十字军同样有效。就这样,一
支精练的部队以他为核心被团结起来,反抗帝国的力量空前增强。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顺利美好,倾城知道,反攻帝国的时机到了。
古代龙皇冠重新出世,黑马野猿两族解除了祖先的诅咒。倾城交给他们的第一件任务
,就是前往凤凰城作战。
倾城写了引荐信,让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带去凤凰城拜见春江无心和易水寒,就说奉
了他的命令,前去协助他们作战,一同出发的还有黑十字军。紧那罗和瓦上霜不得不跟苏
摩暂时分别,因为倾城还有新的计画。
倾城打算带小迦、苏摩、蓦然去玄武走一遭。玄武大陆的四个女人手中,都掌握着对
抗帝国的强大力量,而她们本身也叫倾城牵肠挂肚朝思暮想。他的计画是先取道黑森林联
络温妮莎,再想办法跟纳兰婉容和李璧华取得联系,最后一站是狼山,据说楠。帝释天的
力量在那一带发展极快。
假如一切顺利,明年春天他将带着玄武军团前往凤凰城会师,到了那时,帝国的末日
也就不远了。
就在整装待发的时候,事情突然起了变化。
一位自称来自瑟尔。哈克逊信使的人,被带到了倾城面前。
据说他这几天一直在高原上转悠,鬼鬼祟祟的样子引起了哨兵的注意。当他被当成间
谍逮捕后,一点也不害怕,冷静的宣称说:「仅仅因为我是朱雀人,就要把我当成帝国的
间谍处死,这是不公平的,我是奉了瑟尔。哈克逊联邦的国王之命,前来拜访来自东方的
神圣君主。我要求你们,把我带到天香君面前说几句话。」
就这样,信使被带到了倾城面前。
「文先生!」不由倾城不吃惊,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这位当初春江飞
鸿的头号智囊文正英。
自从帝都陷落以后,他再也没听说过文正英的下落,不料竟会在塔西罗尼亚相逢,更
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成了瑟尔。哈克逊国王的臣僚。
「君上别来无恙,能在这里见到你,文某真有点浮生若梦的感慨。」
「浮生若梦,诚哉斯言。」倾城叹道:「帝都一别,已经七年了,先生憔悴多了。」
文正英颇有感触的叹了口气,说道:「文某眼下劳心费力远胜当年,憔悴是当然的事
,倒是君上,风姿尤胜当年。」
「先生眼下替瑟尔。哈克逊国王办事?」
「正是。文某这次前来拜见君上,正是受了那位陛下的委托,邀请君上莅临瑟尔都城
。」
倾城皱了皱眉,说:「贵主人的好意在下心领,说来不凑巧,在下的行程已经有了安
排,年内恐怕没有机会拜访贵上。假如文先生不介意,请替我带一封书信给那位陛下,我
也有很多知心话想跟他聊,可惜时不我予,实在遗憾得很。」
文正英看起来一点也不失望——毋宁说,他早已料到倾城不肯赴约。
「君上的想法,那位陛下早已料到,既然不能亲自光临,书信就不必了吧。」他这话
说的有些轻慢,在场众人,包括老成持重的紧那罗在内,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倾城微微一笑,问道:「贵主人还真是料事如神,可惜无缘结交,不然一定要好好讨
教一番。」
文正英笑道:「君上错了,那位陛下跟您也算是老朋友了。」
「老朋友?」倾城微微有些吃惊,「我们见过面?」
「当然,不只一面,他的身分我眼下不敢明告,总之是友非敌。」说到这里,文正英
举目扫了众人一眼,不卑不亢的说:「文某看的出来,在这里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将
军们想必把我当成了花言巧语的说客,实不相瞒,诸位冤枉文某了。」
众人被他饱含深意的话语吸引,顿时安静下来,种种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文正英显然对自己的辩才有着充分的自知,对眼下的效果毫不意外,也没有流露出得
意的神情,仍旧用他那平淡温和的语气,引发一个又一个震惊全场的秘密。
「我这次来塔西罗尼亚,走了很多路,吃了很多苦,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我尊
敬并崇拜着我的主人,同时也相信与君上的会晤,值得我冒着生命危险赶赴。
「现在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的真实来意,在说出口之前,你们或许心存疑虑,在我
说出之后,我想你们会更加怀疑。我不想对自己的使命做更多辩解,因为明察秋毫的君上
,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
「瑟尔。哈克逊的君主对你们来说或许有些神秘,然而他并非故弄玄虚,帝国的宪兵
对白虎人充满敌意,假如不适当保护自己,他很可能早就被帝国刺客暗杀,他富可敌国的
财产,也将变成帝国军奴役四神的军费。辩解总是软弱无力的,事实将会证明一切。
「那位陛下对塔格奥、威尔斯,以及高原上的民族充满了敬意,这敬意不全来自同乡
之谊,更因为你们是君上的部属。我的主人也想加入到这支对抗帝国暴政的队伍,一方面
是因为正义感使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在多年之前就与君上定下了盟约。
「换句话说,我的主人,早已是君上最忠诚的仆人之一。他比眼下坐在您周围的将军
更早效忠于您,可为现实所迫,他没法亲自来塔西罗尼亚效忠,甚至不能公开自己的身分
,目前他能够表白的,仅仅是自己的忠诚,这忠诚可以追溯到八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日子
,从那时候开始,他对君上您忠心耿耿,直到如今。
「我的主人听说君上来到白虎洲后,竟然兴奋的像个孩子,他渴望见您,却又摆脱不
了繁杂的公务。他知道我一心替飞鸿郡王报仇,与帝国仇深似海,一定不会背叛他,便把
寻找君上的重任交付给我。
「我当即动身,赶到塔格奥的时候,你已经去了威尔斯,我立刻追到威尔斯,不幸的
是再次错过。而当我费劲周折来到塔西罗尼亚时,您忠诚的哨兵终于把我带到您跟前来了
。我来到这里,邀请您去瑟尔。哈克逊王国,目的只有一个——那位陛下,您忠实的仆人
,已经把王冠摘下,等着您去戴上它。」
听完文正英这席话,众人又惊又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能吗?西方世界
最强大最富有的国王,要把王位让给倾城,而他却不肯透露自己的身分,这到底是阴谋还
是神话?
面对诘问,文正英笑而不答。他相信至少倾城会相信他。
事实没有让他失望,倾城心照不宣的笑道:「山不转水转,世事无常,当日敌人如今
变成了朋友,真是叫人感慨。那位陛下的心意我很感动,但国王还是他当的好。」
文正英心悦诚服的说:「君上果然神通广大,既然已经猜出那位陛下的身分,就请给
文某一个口谕吧,回去也好对他交代。书信是万万不行的,路上有宪兵稽查,万一落到他
们手里,文某死不足惜,坏了君上的大事就糟了。」
倾城笑道:「你想的很周到。请转告那位陛下,假如还记得我们的友谊,就尽快带着
瑟尔。哈克逊的军队去凤凰城会师,共商讨伐帝国之大计。」
文正英深深一揖,说道:「君上所言铭记在心,事不宜迟,文某告辞了。」说罢,扬
长而去。小迦、瓦上霜、紧那罗等人听得一头雾水,文正英一走,忙围上来追问倾城瑟尔
。哈克逊国王到底是谁?倾城神秘一笑:「先卖个关子,到了凤凰城就知道了。」
第三章 净化天使
倾城一行人下山时,已是夏末秋初。在高原上感觉不出季节变化,一下山才感到天气
闷热,一路车马奔波风吹日晒,倾城他们的皮肤都晒成了小麦色,这还是大部分路程躲在
车厢里,偶尔骑马,也都带着草帽,不然准会变成黑人。
一日到了海边,天气顿时凉爽许多。此时无痕月已经去了凤凰城,塔格奥暂时由红线
管理,见到倾城等人回来,自然热情款待,盘桓了数日,才肯放他们走。
一行人从海文港出发,一路风平浪静,十四天后在「狮子泉镇」登陆。这是一个位于
玄武、白虎、朱雀交界地带的自由贸易港,原是一个小渔村,后来被塔格奥商人利用,建
成了三大洲海上贸易的集散地,表面归属玄武洲摩兰政府管制,事实上是塔格奥商会的控
制地。
这一带没有帝国宪兵的势力,倾城一行人也就不再刻意隐藏行踪,怀着旅行的心态朝
玄武内陆进发。沿途景色秀美,广袤的草原托着天宇,远近没有人烟,小迦、苏摩、蓦然
是初履玄武,更加为之惊艳。
「哇,好棒的泉水呀!」小迦撩起一捧泉水,温暖滑润的触感和淡淡的硫磺味,把她
的眼睛润湿了。
「我们在这洗澡吧!」
在船上待了十多天,一见到温泉,对大家来说实在是不小的诱惑。大家把马拴在泉边
柳树上,细心打量周围的地势。
时近黄昏,附近没有人家,温泉是个葫芦形状,被垂柳浮木隔成两半,俨然天然屏障
。
小迦提议她跟苏摩在一处,倾城和蓦然在一处,分别在「葫芦」的两个肚子里洗澡,
苏摩说好,蓦然没做声。
小迦调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不高兴我的安排,想跟苏摩一起洗是不是?」
苏摩顿时臊得脸飞红,嗔道:「你又欺负人,看我不告诉君上!」
蓦然讪讪的解释道:「大家一起下水太不安全,我是想替你们把风……」
「小迦阿姨,妳看——」苏摩从泉水里伸出湿漉漉的胳膊,指着天空说。
小迦抬头望去,看到一只黑色的鹰盘旋在温泉上空。
「一只鹰。」
「它一直跟着我们。」
「那样的鹰到处都有吧?」
「我记得它是在我们下船后出现,一直跟到这里,而且……而且这头鹰有点怪,从它
身上闻不到气味。」
「气味?你指的是什么呢?」
「这个……简单的说,就是生命与血的气味,人还是动物都有血,都会呼吸,那么就
一定能够发出这种气味,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明白是明白,可是,为什么你能闻到这种气味呢?」小迦迷惑的问:「它飞的那么
高,你却能闻到它身上的气味,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因为……我的鼻子天生就比别人灵。」「就像野兽?」「是的,像野兽……」「这
家伙没有生命,又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呢……」小迦喃喃自语,眼睛里
闪出可怕的异芒。她忽然感到胳膊刺痛,只见苏摩正怔怔的望着自己,双手紧紧抓着她的
胳膊。「你怎么了?」「小迦阿姨,你刚才的样子……真可怕。」小迦无声的笑了,温柔
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别害怕,可怜的苏摩,阿姨也有生气的时候嘛!那只鹰肯定没安
好心,我得去跟主人商量一下。」说着,她分开垂柳,朝对面游去。「小迦阿姨——」「
哎?」「等……等我洗完再去行吗?我一个人待在这儿……
有点怪怪的。」「呵呵,别怕,我去叫蓦然来陪你。」「哎!哎——千万不要哇!」
可是小迦已经喊开了:「蓦然——蓦然——到这来,苏摩不敢一个人洗澡,你快过来保护
她哦。」「天啊……」苏摩捂着脸缩进泉水里。「我走了。」小迦轻笑一声,掀开垂柳浮
萍,游到对面去了。
苏摩想象着对面旖旎的景象,不禁面红耳赤,心跳如鹿撞。匆匆擦了身子,刚刚穿好
衣服,就听见柳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谁!」她壮着胆子喊道。
「我。」蓦然的声音。
苏摩松了口气,无力的坐在柳树下。「妳洗完了?」「嗯。」「那就出去啦。」「干
什么呀,你?」苏摩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么讨厌我么?」「哪里,我也要洗澡嘛!
你坐在这里成何体统。」蓦然笑嘻嘻的说。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苏摩羞恼的样子。
「去!谁希罕看你的……」苏摩背靠柳树坐下。听到哗哗水声,忽觉得气氛出奇的尴
尬,便清清嗓子,没话找话的问:「蓦然,水冷么?」
蓦然哦了一声,答道:「不冷,从前我们在昆仑,冬天常常砸开河上厚厚的冰,钻进
冰窟窿里游泳。」「那么冷也能游泳?」「是啊,师父他还要在冰水里打坐练功,一闭关
就是几昼夜,每次出来,湖上都冻结了厚厚的冰层,我得用铁锤帮他砸开。」苏摩笑道:
「你们真了不起。」
忽又听到水声接近,回头看时,垂柳中探出一朵盛开的白莲花。「送给你的。」蓦然
在绿柳屏风对面说道。「啊,真好看。谢谢你。」「喜欢吗?」「喜欢……」苏摩捧着莲
花,无声的微笑着。
「喔喔,可怜没人爱的主人,我来陪你啦,你高兴吗?」小迦喜孜孜的问。倾城擦了
把脸,透过氤氲,看到了一具珠玉般美好的胴体姗姗走来。「好大的美人鱼,我扑——」
「讨厌!」小迦一下子钻到他怀里,调皮的说:「好,我现在是美人鱼,把你拖到水晶宫
里去。」倾城反手勾住她的小腰儿,低笑道:「别闹,孩子们会听见的。」「就要让他们
听见。」小迦不怀好意的笑道,话虽如此,毕竟安静下来,温顺的躲在倾城怀里,悄声说
:「主人啊,往后我要天天跟你一起洗澡……啊——你看那鹰!」
「鹰?」倾城眯着眼睛,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只黑鹰。
「苏摩说那鹰有古怪。」
「确实有点……一路上我就感到不对劲儿,原来是它在作怪。」
「我把它抓下来!呀——梦幻天罗在对面,我去拿。」小迦分开垂柳,边游边喊:「
苏摩,把我的衣服递过来好——啊!!」
突兀的尖叫声拔地而起,吓得倾城头皮发麻,冲过去抱住倒退回来的小迦问:「怎么
了?」
只见小迦掩着胸口道:「讨厌!蓦然-你想吓死我啊!」
「啊……你……你话也不说一句就跑过来了?我差点被你吓死。」蓦然蹲在水里,结
结巴巴的说。
「混蛋小子!说,你都看见什么了?」小迦凶巴巴的问。
「什么也没看见。」「真的?」「雾那么浓,真的什么也看不见。那个……小迦阿姨
,你没看见什么吧?」「哼!我嘛-当然全都看见了!」小迦昂首扠腰,得意洋洋的说。
树林里传来苏摩的笑声:「小迦阿姨,妳要衣服?我这就送过去。」倾城拍拍小迦的脸蛋
低笑道:「我先回避。」说着一头钻进泉底。小迦穿戴整齐,将一根彩绫从袖口里抽出来
,林间顿时响起了清脆的铃声。「这是什么?」苏摩好奇的问。「梦幻天罗。」小迦怜爱
的摩挲着彩绫,说:「是女娲娘娘送我的。苏摩,将来我会把它送给你,等到结婚的时候
披上它,你会漂亮的像仙女。」「我才不要呢。」苏摩讪讪的说:「我不结婚。」
「是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想结婚,不过将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呢?是不是?
好了,不说这些了。苏摩,你确定能认出那只鹰的气味?」
「没有气味就是独特的气味。」
「好极了。」
小迦扬手抛起彩绫,梦幻天罗冉冉升起,仿佛一张巨大的帏幕,遮盖了视野所及的天
空,以至于天都变成彩色的了,夕阳成了帏幕里一枚孤零零的橘子,云彩则成了织绣。当
她收回梦幻天罗,满天的鸟雀就都被一网打尽了。
小迦跪坐在泉畔,将梦幻天罗平摊在膝盖上。苏摩好奇的望去,只见彩绫上多了许多
刺绣,燕子、乌鸦、蝙蝠,每一只都栩栩如生。
苏摩接过梦幻天罗,翻看了片刻后,指着一只鹰形图案说:「是牠!」
小迦伸手一抓,那鹰便从梦幻天罗里提了出来,像一只待宰的小鸡,在她手中挣扎。
小迦左手一抖梦幻天罗,其余的刺绣,就都变回鸟雀飞走了。
这时倾城、蓦然也换了衣服走来。
小迦笑着迎上去说:「我抓到牠了。」
倾城瞄了那黑鹰一眼,笑道:「原来是使魔。」伸手一指,黑鹰变成了一张染血的白
纸,软绵绵的落在地上。「是魔域——谬斯在追踪我们。」
「魔域?谬斯?师父、小迦阿姨,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啊?」
「一言难尽,魔女谬斯是魔域的主人,被她盯上真是糟糕透顶。」
「可是,魔域为什么追踪我们呢?难道他们是帝国的帮凶?」苏摩迷惑的问。
「大概是冲着古代龙皇冠来的。」倾城若有所思的说。
「奇怪,怎会失去控制……」小迦拈着发丝,自言自语的说。
「你说什么?小迦,你好像有点魂不守舍呢。」
「没——没有啊。」小迦匆匆的将发丝撩到耳后。
「咦,你有根红色的头发,我帮你拔下来。」
「不要——」「瞧,是红的吧?小迦,这说明你贫血,往后得多吃水果才行,不然用
不了多久,你的头发就要掉光了。」倾城指尖一弹,那根朱红色的发丝便落在草丛里了。
「你好讨厌啊……」小迦有气无力的说,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使用那根「信号线」,想不到
竟会落到这种下场,真是哭笑不得。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倾城的神色,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好说服自己相信这纯属巧合。
至于蓦然和苏摩,虽然笑的很可恶,想必也看不出异样来。
「主人,我们最好离开这儿。假如魔域发现派出来跟踪的使魔被杀死,一定会有所行
动的。」倾城微微一笑,说道:「恰恰相反,我们要留在这儿等魔域的人来,看他们能玩
出什么花样。」
「师父说的对!魔域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们走的再快也快不过鹰,逃走只会落得
更加被动,不如埋伏起来反戈一击,让他们吃点苦头,知难而退。」
苏摩也点头赞同,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平静的生活已经使他俩感到乏味,少年人需
要更激烈的刺激,魔域的登场,宛如一针兴奋剂,注进了他们的血管。
「是该活动一下了,我有个奇妙的预感——魔域会让我们大吃一惊。」倾城站起身来
,说:「现在我们藏起来,各自当心。」
倾城和小迦藏在树上,用玄武之假面隐身。蓦然召出彻地神梭,和苏摩一起藏在地下
。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走了,天渐渐黑下来,四野寂静,只有归巢的鸟倏地掠过树梢,带
着一声啼鸣远去,加重了天空的寂寥。
倾城在一棵榕树上找到了一个鸟巢做藏身之处,很大,而且干净,看上去像乌鸦巢,
不知为何竟废弃不用。
虽说鸟巢大,可进去两个人,但毕竟显得狭窄,小迦对此感到不满,时不时的在倾城
怀里扭扭蹭蹭,想找个最舒服的位置,兴许,在敌人出现之前还能打个盹。
倾城抱着她,感觉像是抱着一只香喷喷暖烘烘的小动物,淡淡的馨香在鼻端萦绕,使
他心神不属。
小迦坐在他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嘴角似笑非笑,水波粼粼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
,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小巧的红唇成了O型。倾城忍不住想捉弄她,便把手指瞧瞧伸进
她嘴里。小迦居然毫不客气咬了上去,痛得他猛翻白眼。
小迦眯一只眼,睁一只眼,幸灾乐祸的斜眼看着他。倾城愁眉苦脸的缩回手去。「主
人,你好笨哦!」小迦轻笑一声,攀着他的脖子游了上去,奉上热情的香吻……
倾城和小迦在树上温存之时,神梭中的蓦然正绞尽脑汁搭讪。
「那个,苏摩……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讲一个小男孩带着一头猪在地下迷宫冒险的
——一头猪哎!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一本书?」
「是啊是啊,很好看的童话书,我很喜欢看书。」
「对不起,我不喜欢看童话书,我认为,看那种东西纯粹是浪费时间。」
「呃……呃……是这样,真没想到……」蓦然灰头土脸的缩回头去,过了一会,又鼓
起勇气说:「苏摩,你喜欢什么动物?我嘛,最喜欢鸟来着,从前在昆仑的时候养了很多
很多——还有一只玄鹤呢!可惜牠死了。」
「为什么喜欢鸟?」
「因为鸟可以自由的飞呀,人却不能,所以,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一只鸟。」蓦然
浮想连篇,嘴角泛起幸福的微笑。「你呢,可喜欢鸟?」
「喜欢。」苏摩笑咪咪的点头说。「喔喔喔——真的?」蓦然两眼放光。「我喜欢吃
鸟肉。」苏摩诚实的回答道。「喔……」想找共同语言可真难……「我是属豹子的嘛。」
苏摩怪不好意思的说:「咦?
蓦然,你还活着吗?」苏摩推了推他,确认他没变成化石。「还好……」蓦然冤魂似
的呻吟道。「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一脸快死了的表情?」
「因为,哈哈……哈哈……我……我很高兴……」蓦然垂头丧气,蹲在一角画圈圈,
两眼发直,看上去像个被遗弃街头的孤儿。
苏摩抿嘴一笑,推推他肩膀说:「蓦然,你掉钱了?」
「没有。」
「饿了?」
「不饿。」
「那为什么可怜巴巴的不说话?其实……我不饿的时候,也挺喜欢鸟。给我讲个故事
吧,就讲小男孩和猪在地下迷宫的冒险。」她笑盈盈的说:「现在时间多得用不完,我想
听你讲故事啦。」
「好啊好啊!」蓦然刚要开口,忽然看到万象镜中出现了一泓波纹,紧接着,垂柳无
风自动,几条黑色的剪影贴在水面上,仿佛溺死者的冤魂。
「嘘……他们来了。」
苏摩直身跪在蓦然身旁,紧张的盯着镜中影像。画面越来越清晰,原来是两矮一高三
条人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蓦然轻轻旋动万象镜背后的旋钮,图像渐渐清晰起来。只见走在前面的两个陌生男子
穿着黑衣,一个牵着狗,另一个肩上蹲着猎鹰,机警的表情,使他们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
猎户。
苏摩悄声告诉蓦然:「两个穿黑衣的身上有多种混合的血腥味,有新鲜的,也有陈旧
的,准是杀过不少人,很可能是职业军人。」
「高个的呢?」蓦然问。
高个的人影走在黑衣男子身后,一件宽大的黑袍从头罩到脚,看上去像个修女,与前
面两个人相比,动作显得很诡异,特别是在松软的林间泥地上行走时,肩膀几乎没有起伏
,这绝不是正常人的行为。
苏摩秀美微蹙,摇头道:「看不出来。她身上气味很怪……」
「她?是女人?」
「怎么说呢……」苏摩沉吟了一会,接着说道:「我不确定。她身上有女人的气味,
但是很淡,还有金属和矿石的味道,这些都比人的气味浓,所以我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东
西。」说到这里,她脸色变得很难看,一种奇妙的恐惧从心里滋生出来,经过血管流遍全
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你怎么了?」蓦然扶着她的肩膀,急切的问。
「我……我不知道,感觉很奇怪……」也许这就是恐惧感,她心想。
听她这么一说,蓦然也有点害怕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道:「别怕,我们藏在地
下很安全,她看不见的。我把万象镜调清楚一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蓦然
再次扭动旋钮,手一抖,竟把旋钮拧到了极限。
万象镜骤然一亮,强烈的反光刺得两人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睁眼再看,镜中的景象
变成了单调的黑白两色,垂柳变成了钢丝般的黑线,泉水则一片惨白。就在画面里,那两
个猎户打扮的男子呈现出的竟是惨白的骨胳,肚子里漆黑一片,隐约看得见内脏蠕动,举
手投足,活脱脱两具活动的骷髅!
「糟了!调过头了。」蓦然手忙脚乱的去调旋钮,却被苏摩拉住。
「快看!」她的嗓音因极度惊讶而变得尖锐起来。
蓦然低头一看,只见那黑袍怪人以一种诡异的形象呈现在镜子里。
从轮廓上看,她确实是个女人,身材还不错,但她的脸,却是一块平滑的盾形金属板
,中间有条缝隙,看得出「脸」是用两块梯形金属板拼起来的,鼻子、嘴巴、耳朵一概皆
无,只有眼睛所在的地方开了两个三角形的缺口,上面划了两道火红的油彩充当眉毛,缺
口里面装嵌的不是眼珠,而是一对绿莹莹的萤幕。
怪物的身体也是金属制成,两块狭长的金属板收拢在背后,酷似一对翅膀……
蓦然两眼直勾勾的望着镜中的金属魔女,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镜中又起了变化。那金属魔女好像发觉了什么,忽然停下身来,发出一种
古怪的声响。走在前面的两个人闻声转身,莫名其妙的望着她。金属魔女忽然一撩衣袖,
从黑袍里探出一只纤美的手掌,若不是皮肤上闪烁着金属光泽,倒也很是迷人。黑衣男子
见她招手,便一起走了上去。牵着猎犬的那人问道:「净化天使阁下,有何吩咐?」
「咕噜——咕噜噜——」被称为「净化天使」的怪物,发出一连串金属摩擦的声音。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说了什么。
净化天使又冲他们招了招手,发出细微的噪音。「您说什么?」牵狗的人伸过头去。
银光一闪,快的叫人目不暇给,净化天使的纤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啊!」那人惊叫半
声后就窒息了,面孔憋成紫青色。
「咯咯——咯咯——」净化天使发出叫人头皮发麻的笑声,缓缓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在她手中,那个健壮的男人挣扎就像蜉蝣撼树,根本无济于事。
「喀——」拼成净化天使面孔的两块梯形板缓缓分开,露出漆黑的机械内核,蓝色的
眼睛随着面板移动,直到与眉毛平行后才停下来。
此时,净化天使的脸孔正中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的裂隙,里面充满了线路和复杂的金属
部件,伴随着嗡嗡的发动机声,一根两尺长的金属针,从裂隙里探出来,褐色的润滑油顺
着针滴下来。
被勒住脖子的男子,终于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了,然而为时已晚,金属针噗的一声
,刺进天灵盖,他的眼珠顿时凸了出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
净化天使捏住他脖子轻轻一扭,便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扯了下来。无头尸体栽进温泉
,泛起一串淡红的泡沫。
「喔呵呵……人类……真是……麻烦……」擎在净化天使掌中的人头,发出断断续续
的话语。虽然很模糊,却不折不扣是人类的声音,准确的说,是被杀死的男子的声音。
「啊啊啊——妖怪!妖怪啊!」余下那名男子吓得魂飞魄散。
「不准吵,你……过来,帮我……找敌人……我知道,他们藏在,那里……咔咔……
咕噜……」她的金属针在人头中抽动,似乎正在寻找发音的最佳方式。早已失去生命的人
头随之翕动嘴唇,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字元。
「两个……藏在……地下……」净化天使伸手指了指脚下。
蓦然和苏摩吓得面无血色——从镜子里看来,净化天使正指着他们俩的鼻子呢!
幸好,那黑衣男子竟似没有听懂她的话。
净化天使愤怒的哼了一声,说道:「蠢……蠢,我说,他们藏在……地下……」说着
,突然轰的一声,一团火在她手中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气味。
「糟糕,坏……坏掉了……」她拔出金属针,把焦臭的人头丢开。
那黑衣人眼看她朝自己走来,血淋淋金属针似乎就要刺进自己的脑袋,顿时吓得魂不
附体,转身便跑。
净化天使没有追,不动声色的收回金属针,两块面板合拢成面孔。此时那人已经跑出
了数十步。净化天使一挥手,甩出一条金色的光鞭,风卷残云般追上了他。
「妖怪!我跟你拼了啊!」黑衣男子猛地一旋身,同时将短刀擎在手中,见光鞭袭来
,连忙挥刀格挡,哪知光鞭竟毫无阻碍的穿透了短刀,在他胳膊上一闪而过。黑衣男子被
抛进树林,半截血淋淋的胳膊留在草地上。
「咯咯——咯咯——」净化天使放声狂笑,光鞭在笑声里飞舞,连续不断的抽打在地
面上。剧烈的震动传到神梭中,仿佛翻江倒海一般,蓦然和苏摩重重撞在梭壁上,几乎昏
厥。
「蓦然,我们被发现了!」苏摩抱着万象镜,急切的说道。
「别怕!先离开这儿!」蓦然飞快的念诵咒文,神梭躲开新一轮的光鞭袭击,破土而
出。「苏摩,抓住我的手。」
两人手牵着手跃出神梭,滚落草地。
无人控制的神梭,势不可挡的飞向净化天使,有如一枚炮弹,惊天动地的撞击过后,
神梭被反弹回来,黄色的光晕黯淡了许多。
蓦然扶着苏摩站起来,心惊胆战的望去——一面圆形的金属屏风斜架在草地上,恍若
孔雀开屏。
金属屏风收拢于肩后,被称为天使的女魔鬼站起身来。原来先前两人在镜中看到的翅
膀,竟可以用来当盾牌。
「天哪,她过来了!」苏摩失声惊叫。
「我拦住她,你去找师父和小迦阿姨。」
「不行,你会送了命!」苏摩一把拉住他。
「别争了,两个小闯祸精。」身后传来小迦的声音。她双手一伸,将蓦然和苏摩挡在
身后。
净化天使一步步朝着小迦逼近,直到她面前三米处才停下脚步。水一样的月光流淌在
草地上,净化天使银白的身躯投下了巨大的黑影。置身于阴影下的小迦,充满杀气的眸子
格外明亮。
「喔呵呵呵呵——」净化天使忽然狂笑起来,一把漆黑的长柄镰刀,变魔术似的出现
在她手中。
却见小迦身形一闪,「唰」的一声,空气中回荡着剑刃斩断金属时爽脆的切割声。净
化天使面无表情的站在月光下,黑色的镰刀缓缓从手中滑落,小迦已然身处净化天使背后
,屈膝跪在草地上,面带微笑,双手按在刚刚归鞘的木剑上。
夜风袭来,净化天使颓然倒下,腰以下的部分仍稳稳的站着,平滑的切口呈椭圆形,
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哎呀!我来没来得及出手呢!」倾城这时才从蓦然和苏摩身后出现。
「师父,这句台词你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是这样吗?好吧,下次我会换一句,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刚才是谁把
万象镜功率开到最大,搞得地上放光,被那妖怪发现来着?」
「是我!君上,是我的错,请别再责怪蓦然了。」
蓦然吃惊的望着苏摩,怎么也想不到苏摩会替他说谎。苏摩不动声色的瞟了他一眼,
没再说什么,可蓦然清楚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不少。
「哦?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蓦然。」倾城抓抓下巴,苦笑道:「下次要小心。小迦…
…小迦!好了啦!别再摆酷啦!」
小迦走过来,「讨厌啊,人家好不容易出一次风头,让我多陶醉一会儿也不行……」
四个人围着净化天使尸骸,表情各异。蓦然、苏摩心有余悸,小迦一脸得意,倾城蹲
在地上,摆弄净化天使的尸骸,严肃的像个验尸官。
叹了口气,倾城遗憾的说:「小迦,你破坏的太彻底了,不然我可以修好她。」「修
她干什么?难道你看中了她,想弄来当小老婆?」
「哎!胡说什么!我只是想从她身上找些线索……魔域过去只会制造生化人,这种怪
物可从来没见过呀……」倾城摇头叹道:「要是龙之介在就好了,他准知道这东西的来路
。哦,忘了一件事。」说着,他起身走进柳林,不一会背着一个人回来。
小迦三人围上去一看,原来是刚才被净化天使斩断胳膊的那个黑衣人。先前他失血过
多,昏倒在树林里,倾城发现了,就先给他止血、包扎伤口,然后才过来。等到消灭了净
化天使,才想起他还在树林里。
蓦然取来冷水和手巾,帮他敷脸,很快的他就苏醒过来。「谢谢,你们是……」「就
是你要找的人。」倾城不动声色的说。「啊!你是北条龙之介?」他大惊失色,随即摇头
道:「不,你不是……」倾城和小迦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了惊诧之色。「朋友,可以告
诉我你的身分吗?」黑衣人犹豫良久,说道:「既然你救了我的命,我只好实话实说。其
实我是帝国军人,隶属于飞天眼镜蛇独立军团,我是军团斥候连的小队长。」「飞天眼镜
蛇,艾尔将军的部队吗?」
「不,艾尔。科波拉将军四年前就被陛下处死了,现在的军团长是格兰特将军。怎么
,你连这也不知道?」黑衣人诧异的望着他们。
「不好意思,在下是昆仑人氏,对帝国的事并不了解。能告诉我你们为何要寻找北条
龙之介吗?是格兰特的命令?」
「是军团长的命令,不过,直接指挥我们的,却是魔域的美杜莎殿下。据说北条龙之
介是魔域的叛徒,还偷走了他们最宝贵的神器,美杜莎殿下就是为了夺回神器,才带着净
化天使追杀他的。
「至于我们斥候连,不过是奉命跑腿罢了。这一带现在有十二个小队,每一队都有一
个净化天使带队昼夜搜捕,找不到北条龙之介,就不能回去复命。」
倾城越听越惊,问道:「你们既然是帝国军人,为何要听命于魔域呢?」
「这就不是我们这些小兵所能知道的了,似乎陛下已经跟魔域结盟,所以我们必须服
从魔域的调遣。」
「格兰特将军现下在何处?」
「在飞雁关,不过很快就要去苍……」他没再说下去,脸上表情很奇怪,似乎正在为
失言懊悔不已。
「格兰特要去苍翼城?」倾城很轻易的猜出来了。
「没错……」他只好接着说道:「有人举报,驻守苍翼城的纳兰婉容将军通敌卖国,
勾结黑森林里的干达婆人,但是还没有确切的证据,陛下派格兰特将军去调查详情。为了
预防万一,飞天眼镜蛇也派到了飞雁关,如果纳兰婉容真有问题,将军会第一时间出兵镇
压。这些跟你没有关系吧?」
「真是太奇妙了……」倾城恍然大悟的微笑着,「朋友,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这
一带不太平静。看来我必须抓紧时间赶路了,需要我们带你一程吗?」
「不必。」那人支撑着站起身来,沉声道:「能杀死净化天使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
,跟着你们我只会更危险。救命之恩不敢言谢,这一带处处有斥候小队侦察,所有形迹可
疑的人都会被抓,你们最好绕过草原,从树林里走,那样也许能避开他们。我先走一步,
各位前途请多保重。」
阿介偷了神器,正在被魔域通缉;纳兰婉容身分败露,派去调查的人,却是格兰特…
…倾城回味着突如其来的消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主人,我们该怎么办?继续走草
原,还是按照那人所说走森林?」小迦问。
倾城沉吟不语,在草地上踱了几步,转身说道:「小迦,我脑子有点乱了。你帮我想
想是按照原计画去玄武,还是先寻找被追杀的阿介,或是去苍翼城会合纳兰婉容?」
小迦想也不想,挑起两弯秀眉说:「当然是哪里最危急就去哪里。」「目前来看,应
该算阿介的处境最危险。」「可是你找得到二爷吗?」「难,非常难。魔域尚且不能,我
就更加不成了。」「就是呀,我们在这里盲人瞎马的找二爷,根本是浪费时间,反倒把别
的事都耽误了。而且二爷神功盖世,区区净化天使,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不管阿介?」
「不是不管,主人,我看你是关心则乱,我们四个人八只眼睛,才能照顾多大的地方
呢?与其自己找,不如请帮手来找,人多好办事嘛!」
倾城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找一个人远比找一家人难的多,与其我们
自己去找阿介,不如让干达婆人和凤翔骑士团来找,是不是?」
「没错,苍翼城是跑不掉的,我们就先去苍翼城吧。」
倾城想了一想,说道:「不如我们分头进行好了。」
「主人想先会会格兰特将军?」
「是的,我自信可以说动他。飞天眼镜蛇军团是帝国第一王牌军,如果格兰特愿意投
诚,反击帝国的大业便又多了一成胜算。现下他应该还在飞雁关,事不宜迟,我这就带蓦
然去飞雁关,你和苏摩去苍翼城,希望还来得及。」
第四章 青门奇女
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见一丝阳光,雨来的很突然,细小的白雨点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响
着,远处有青蛙在歌唱。
小迦和苏摩来到一间破庙,破庙里光线黯淡,有几处漏雨,门窗倒还完好,木质的神
像上,落了薄薄一层灰尘,香炉里的灰已经潮湿凝结了。
香案下堆满了干燥的稻草,一件庞大无比的蓑衣盖在上面,衣襬遭了鼠害,破了巴掌
大的一个洞。地砖有一块没一块,缝隙里钻出了嫩绿的草茎。一捆早已劈好的木柴堆放在
墙角,墙上挂着一张狗皮褥子。
苏摩自言自语的说:「看起来还不错,准是有过往的行人常来寄宿。」
「啊呀,我的衣服都湿了。」小迦说。
「我的也是,得快点生火烤干,不然会生病的。」
她们把现成的柴火搬到大殿上,不一会儿,一堆篝火便燃烧起来,她们围着火堆坐下
,烘烤着冷冰冰的手。看着轻柔的蒸汽从手心升腾起来,心里暖洋洋的。
小迦皱了下眉头,悄声对苏摩说:「我要换衣服,你去门口看着,别让人进来。」
「这么大的雨,怎会有人?」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扭过头去,望向门外。白茫茫的雨
水抽打在小路上,浮起一圈圈涟漪,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水的芳香。
「草原上也在下雨吗……」苏摩心想,不知道蓦然这会儿怎样了?胡思乱想着,脸不
由得红了。
「苏摩,我换好了。」小迦走到她身后。她换了一身紫色的衣裙,头发也扎了起来,
宛若一朵娇艳的紫罗兰。她迈着舞步跳到苏摩面前,提着裙襬转了一圈,笑嘻嘻的问:「
好看吗?」
苏摩皱皱眉,说:「好看是好看,可你穿成这样,还怎么走路啊?」
「管他呢,先穿一会儿再说,等雨停了再换俐落的衣裳。」小迦变魔术似的摸出一面
小镜子,用手帕小心翼翼的把发丝上的雨渍擦净。
「小迦阿姨,你可真会打扮。」苏摩怪嫉妒的看着她。她也很想把自己弄的漂亮一点
,可似乎缺少这方面的才华。
「我的衣服都是小叶子买的。我什么也不懂,只会穿。」
苏摩诧异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去,小叶子就是小叶子,我这样叫有什么不可以?」小迦趾高气扬的说:「我不但
可以叫他小叶子,还可以叫他乖徒儿!」
「你们可真怪。」苏摩困惑的说。
「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不许告诉小叶子哦!快去换衣服吧。」
苏摩点了下头,转身走进殿内。小迦笑咪咪的望着她的背影,蹑手蹑脚跟了进去。
苏摩把湿衣服脱下来,卷成一团丢在脚下,刚刚穿上内衣。小迦偷偷摸到苏摩身后,
轻轻在她背上戳了一下。
苏摩尖叫一声蹲了下去,颤抖的喊道:「小迦阿姨——救命啊!」
「哈哈哈哈哈-」小迦笑弯了腰。
苏摩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匆匆把无袖衬衣套在头上,径自抱着湿衣服去烤。
「怎么,生气了?」
苏摩一声不吭。
「可怜的小苏摩,快被我气哭了吧?好啦好啦,阿姨不欺负你了。来,抱一下亲一下
,快别生气了。」小迦把苏摩拉到怀里,轻轻吻了她的脸颊。
苏摩尴尬的缩成一团,感到一种奇妙的暖流从心里泛出来。这就是母爱的感觉吗?她
问自己。当把母亲这个字眼跟小迦联系起来,她很自然的对拥抱着自己的女子生出了亲情
。
「小迦阿姨,我要是你女儿就好了。」「喔喔——那你惨了,不被我欺负死才怪呢。
」「可是,可是……真的很好。」「傻孩子……」小迦喟然一叹:「我也喜欢你呀,苏摩
,看着你,我就会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苏摩感动的偎依在她怀里,信手抚摸着她的发
丝。「呀!你的头发变白了!」「嘘——别说话,」小迦抓住她的手,微笑着说:「我心
里藏着一个白发苍苍的死神,她看到年轻美貌的你,会嫉妒的。」
苏摩打了个冷颤,她知道小迦身上隐藏着许多禁忌的秘密,而这秘密却不该由她来揭
穿,否则将会破坏现下的幸福。只要这样就够了,苏摩知道,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人
。
「哦!差点忘了一件事,这个给你,还好没被打湿。」小迦抓起湿衣服翻了起来,很
快找出一本小册子。苏摩迷惑的接过小册子,翻开扉页。「《三昧书》……这是什么?」
「小叶子的剑道心得,我抄了一份带在身边,现在送给你啦。」「谢谢你,小迦阿姨,你
对我真好。」苏摩迫不及待的翻开《三昧书》,津津有味的翻看起来。从「水月流拔刀术
」、「神龙九天变」、「新。水月流幻杀剑」,到「稷下炎流三神剑」……看得她两眼放
光。老半天才抬起头来,喜孜孜的说:「难怪蓦然年纪轻轻就厉害的离谱,原来有这么好
的教科书!」
「妳也不差啊,」小迦笑吟吟的说,「你原本就身兼清华门、紧那罗两家之长,如今
又得了《三昧书》,比起蓦然来更是得天独厚呢。」
苏摩怪不好意思的说:「阿姨……我……我……」「怎么了?」「有件事你可千万不
能告诉我爹和干娘。」「行,我保证不说,你说吧。」「其实,我也把云隐剑诀和月光刀
的秘笈送给蓦然了……」
「喔!」小迦拍着她的肩膀说:「理解!阿姨全能理解!哈哈哈哈——」
「小迦阿姨,怎么可以笑得那样可恶!」苏摩羞窘的辩解道:「我是想说,君上送给
我断流宝剑,而我……而我又没法报答他,只好把剑谱送给蓦然聊表谢意……」
「呵呵……你跟蓦然好,我很高兴,不过呢……」
「不过什么?」苏摩紧张的问。
「不过我们家有个规矩,男人的脑筋比女人灵,女人的武功比男人强,你要是喜欢蓦
然,就多多加油吧。」
「去!我才不希罕呢!除了小迦阿姨,我不喜欢任何人。」
小迦耸耸肩,自言自语道:「哈,差点被你感动了。」说完径自去晒衣服。
苏摩聚精会神的看书,时而抿嘴微笑,时而眉头深锁。「小迦阿姨,过来一下。」
「又怎么了?」
「这个阳光。指南针是怎么回事?我好像有点明白,又有点不太明白……」
小迦微微一笑,顺手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柴,忽然指向苏摩。「哎呀!」苏摩
慌忙侧身一闪,可无论怎么闪,那火把总指着自己面门,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来。「现在
明白了?」小迦笑问道。「明白了……」苏摩若有所思的说,「我从前学剑,只懂得进攻
就是最好的防守,现在才知道,防守其实也是最好的进攻。」小迦微微一笑,颇有感触的
说:「人生就是攻和守,不单剑道,爱情也是一样。」苏摩翻了个极度夸张的白眼,装作
没听见。雨不紧不慢的下着,仿佛永远不会晴天。篝火快燃尽时,苏摩添了几块木柴,把
烘干的衣服收了回来。「苏摩,你饿吗?」「有一点。」「过来吃点心。」小迦把一个大
口袋摆在干净的稻草上,取出糖饼、肉干、松子糖、豆腐干,外加五香茶叶蛋,还有一小
瓶甜酒。
「哇!真是太好了!阿姨你真细心,我可什么吃的也没带。」
两个人吃了点心,雨一直不停,于是她们打算干脆在庙里过夜。
正商量着,树林里传来凌乱的马蹄声。
「好像有人来了。要藏起来么?」苏摩问。
小迦摇头道:「来不及了,也许只是过路的,看看再说。」说着,她们把衣服收拾好
,一言不发的坐在火堆旁。
马队转瞬到了庙门外,蒙蒙的雨雾里走来一个穿军装的男子,朝庙里扫了一眼,转身
喊道:「这地方不错,大伙都进来吧。」
「是宪兵。」小迦悄声告诉苏摩。
庙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一队身穿蓑衣的人鱼贯而入,打头的是军人,紧接着是
一群穿裙子戴斗笠的女子,随后又是几个当兵的。
那群人顺次从她们身边走过,毫不客气的在火堆旁坐下。有人拿出金属酒壶,传递着
喝起来。接着就开始咒骂着天气,脱下上衣拧干雨水,挂在火堆旁烘烤。
女人们摘下斗笠,聚集在一堆小声说话。苏摩数了数,一共七个女人,十二个宪兵。
小迦、苏摩仔细打量那群女子,又发现一桩怪事。七个女人的右手都被绑在一根绳索
上,连成一串,一个人行动,其他人也必须跟着走,像只大蜈蚣。她们身穿各色艳丽的裙
装,都是上等姿色,皮肤也白晰细嫩,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灰衣赤足的光头喇嘛,从雨中走来,衣服却一点也没湿。庙里的干
净地方都被宪兵占了,他便呆呆站在一洼泥水里。
小迦看出他是个异人,便用稻草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悄声道:「大师,请这边坐。
」
喇嘛躬身合十,念了句佛号,默不作声的在她们身边坐下。他的脸像泥塑的菩萨,松
弛的皮肤闪着泥金光泽,构成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
「喂,你们要不要来一口?」一个宪兵朝女人们挥了挥酒壶。
女人们厌恶的白了他一眼,各自伸手入怀,掏出粉红色的小水壶喝了起来。
「妈的,不知好歹。」那宪兵灰头土脸的缩了回去,惹得同伴一阵哄笑。
另一个宪兵说:「喂,你们这群娘们,爷儿几个辛辛苦苦送你们上路,遭了多少活罪
啊!还不快唱几首小曲儿,给我们慰劳慰劳?」
一个凤眼桃腮的艳丽姑娘笑道:「唱就唱,儿呀,听娘给你们唱首摇篮曲。」
果真唱了起来,唱罢还赢得一阵喝采,她的同伴们也拍手叫好。其他姑娘亦不含糊,
只要宪兵点到,站起来就唱,虽行动不便,举手投足间仍眉目传情,唱作俱佳,还有用树
叶吹口琴伴奏的,技艺娴熟,精采绝伦。
这群女人看上去不像寻常女子,既然被宪兵拘押,按理应该是盗贼义军之辈,可她们
又不像会武功的,对宪兵的调戏也不以为意,甚至反客为主,说起话来比男人还大胆。
小迦、苏摩看到这景象,越发糊涂起来。
这时,那群宪兵终于注意到了她们的存在,有人叫道:「咦,那边的两个小妞是谁?
」
「妈的老七,你怎么问我?难道不是青门的女贼?」
「废话!青门的娘们一共七个,全都拴在这呢。那两个是谁呀?」
「可不是,没见过啊……还长的挺漂亮。老四过去看看!老七把门关上,别把小妹妹
吓跑了。」
一个宪兵淫笑着走过来,问:「喂,你们是哪一路的?」
这几个宪兵虽然微不足道,可她们并不想卷进与自己无关的事件里去,万一暴露了身
分,难免耽误了大事。
小迦看看苏摩,又看看那当兵的,「我们……」无意间看到那黑衣喇嘛,急中生智道
:「我们……我们是跟这位大师一路的。」她料想那喇嘛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又长了一张
正义的脸,路遇落难弱女子,高僧没理由不出手相助。
那宪兵楞了一下,看看小迦,又看看喇嘛,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这时,黑衣喇嘛睁开眼睛,瞳孔里闪出蓝色的异芒。他悠悠的站起身来,冲小迦、苏
摩冷冷一笑,指着那宪兵说道:「我跟他们是一路的。」
小迦和苏摩眼见弄巧成拙,楞楞的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到底是干什么的?若是不说实话,佛爷还有更巧的玩意伺候。
」说罢咧嘴狞笑,脸上的肌肉顿时扭曲起来,仿佛一团橡皮泥。
「瑜珈秘法!啊!原来是你呀!」小迦恍然大悟,「你是四大凶徒里的邪僧「魔手」
!」
魔手想不到会被她识破身分,不由楞了一下,狞笑道:「既然知道佛爷的名头,就趁
早打消耍花样的念头吧!我看你们也不是等闲之辈,佛爷今日发善心,收你们做个记名弟
子如何?」
小迦哈哈大笑,指着魔手道:「好个蠢驴!居然还想做我师父?你可知道我是谁?」
魔手又楞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说:「天下无名小辈何其多,佛爷岂能一一知晓。」
「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的来历。」小迦如数家珍的道:「你的师门是玄武毗
卢寺,你师父是奥义活佛,你祖师是龙象法王,也就是如今毗卢寺的首座。哼哼!说来怕
你吓着,便是你祖师爷,见到我也要毕恭毕敬的叫声师叔!」
听了这席话,魔手脸色瞬息万变,半晌后才恼怒的说:「信口雌黄!龙象祖师根本没
有师叔!」
小迦冷笑道:「蠢材,你祖师的师父有个结拜兄弟,你竟然不知道?」
魔手仿佛重重挨了一拳,倒退两步,手指小迦说:「妳是神。圣。平的女儿!妳是春
江——」
一言未了,门外忽然传来惊叫:「你们是谁!不许进来——啊!」
凄厉的惨叫钻进耳膜,众人的目光立刻由小迦身上转移到面门处。只见被派去关门的
宪兵老七倒退回来,一头栽倒在火堆旁,一支样式奇特弩箭插在他喉咙上,露出的半截好
似弯弯曲曲的蛇,两片箭羽翅膀似的夹着蛇身。
「羽蛇箭!」「是飞天眼镜蛇的斥候连!」庙门霍然大开,一队黑衣蒙面女子闯了进
来。她们身穿和服脚踩木屐,看上去像一群舞伎,在此情此景下出现,着实诡异绝伦。
最后进来的是个身穿白色长袍的高挑女人,脸上罩着诡异的金属面具,走路时脚下发
出古怪的机械声,肩膀始终保持水平,活像个幽灵!
小迦、苏摩面露惊色,那身装扮,和机械般古怪的走路方式,她们实在太熟悉了。「
是净化天使!」宪兵中也有人认出来了。与死在狮子泉柳树林中的那个相比,这名净化天
使又有些不同,除了袍子是纯白色,胸前和背后还绣有血红的十字标志。
净化天使直直的朝宪兵走去,吓的他们面如土色,纷纷后退。谁都知道净化天使六亲
不认杀人如麻,换句话说,她根本就不是人,当然不会区分敌友。
白衣净化天使一直走到那群女人面前,才无声无息的停下脚步。青门女子也都吓得花
容失色,抱做一团瑟瑟发抖。
白衣净化天使打量她们许久,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生硬刺耳,像是用一把生锈
的刀剁骨头。接着她转身咕噜咕噜的叫了几声,那群蒙面女子便一路小跑的过来,用小刀
把拴着青门女子的绳子割断。女人们不敢反抗,宪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目光都落在了带
队的魔手身上。
魔手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对白衣净化天使说:「天使长阁下,这些女人是宪兵队的俘
虏,你不能带走她们。」
天使长缓缓低下头,阴森森的看着魔手。
魔手继续解释道:「这些女人出身一个名叫「青门」的间谍组织,该组织无孔不入,
势力遍及三大洲。我军已有许多机密被她们盗走,泄漏给凤凰城的叛军,影响十分恶劣,
所以……」他抬头一看,天使长仍冷冷的看着他,根本没在听。
魔手心头火起,但又发作不得,只好耐着性子说:「咱家这次奉命督察玄武宪兵,正
是要查出青门的幕后主使人。这几个女人在飞雁关一带的风月场所活动,咱家费了不少心
机才将之生擒,准备要将青门妖孽一网打尽,所以万万不能交给天使长阁下。」
天使长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缓缓举起手,一个身材妙曼的蒙面女子走上前来道:「
和尚,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嗓音甜美,仿佛一双灵巧温柔的小手在人心里搔弄,便是女
人听了也不禁为之着迷。
小迦面带惊诧,悄声告诉苏摩:「这个人的嗓音有点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们不是格兰特将军麾下的斥候连?」魔手狐疑的问。
那女子听了只是冷笑。魔手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道:「各位仙子可是魔域中人?」
蒙面女子淡淡的说:「你知道就好。我们有秘密任务在身,不方便暴露身分,所以才
以帝国斥候的面目出现,你不可泄漏出去。」
魔手忙道:「当然不会。各位来此,到底所为何事呢?」
蒙面女子冷笑道:「如果叫你知道,还算机密么?」
「妳……放肆!」魔手好歹也是成名人物,被她当众抢白,怎受得了,顿时勃然大怒
,伸手去抓那女子。
蒙面女子撤身飞退,同时掣剑在手。
魔手脸色肃然,仍是挥拳直击。干瘦的胳膊竟如橡皮筋似的无限伸长,直直追向蒙面
女子,一直将她逼到墙角,与此同时,魔手的手掌也膨胀数倍,大如畚箕。蒙面女子再无
退路,只得挥剑去刺迫近的大手。
旁观的众人,包括小迦、苏摩在内,都屏住了呼吸,期待一场龙争虎斗。出人意料的
是,蒙面女子的剑刚一触及魔手便被弹开,紧接着便被擒了个正着,毫无还手之力。
这下连魔手也楞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魔域使者会如此脓包,连他一招也挡不住
,更让人没法理解的是,天使长对此视若无睹,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如此一来,魔手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下台了,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在天使长阴冷的逼视
下,讪讪的放开了那蒙面女子。
他正想说些场面话,哪知蒙面女子方一脱险就叫道:「姐妹们还等什么,快救人哪!
」
那群黑衣女子顿时冲了上来护住青门众女。那群宪兵见事不妙,刚要动手,只见黑衣
女子纷纷卷起长袖,人人掌中一架小巧精致的弩弓。
「放箭!」一声令下,箭如飞蝗,大部分宪兵尚未近身就被射成了刺猬,余下几个也
吓破了胆,转身朝庙门外跑去。
魔手怒吼一声,飞身扑了上来,迎接他的当然是劈头盖脸的箭雨。魔手运足气劲灌满
双袖,将弩箭一一弹开。众女见伤不了他,便收起弩弓,挥舞着短剑围攻上来。
接下来的混战,实在是诡异绝伦,看得小迦和苏摩险些笑破肚皮。
原来她们不过略通些花拳绣腿,看上去人多势众,其实全是不中用的三脚猫,三两下
便被魔手全部打倒。不过受了些皮肉伤,便都趴在地上哇哇大哭,不肯起来。
小迦掩口笑道:「苏摩,我穿着裙子不方便打架,你快去当护花使者。」
话音未落,苏摩已经连人带剑的飞了上去,有如离弦之箭。
魔手只当是蒙面女子之一,满不在乎的挥手去抓,哪知眼前一花,手已落空。一团黑
雾从身前飘过,血光乍现,魔手举着光秃秃的手腕,脸色惊疑不定。
「真是好剑……」苏摩抚摸着沁凉入骨的断流剑,嘴角泛起了残忍的笑意。小迦亦面
带微笑,好整以暇的在一旁观战。
至于那位雷打不动的天使长大人,还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仿佛被人点了穴,连头
也不曾转一下。
「云隐剑诀!」魔手恶狠狠的道:「原来是清华门下!」说罢,大喝一声「回来」,
两只被切断的手掌顿时齐声尖叫,像受了主人召唤的狗一样,跳回他的手腕上。
苏摩深深吸了口气,眸子里泛起兴奋的异芒。
「狠毒的小妖女!让你尝尝咱家的厉害!」魔手咬牙切齿的弯下腰去,双爪虚抱如球
,十指飞快的伸缩,似乎在结一种神秘的法印。「阿汉!阿汉!无上药师琉璃王菩萨,赐
我忿怒明王身!」
咒语颂毕,魔手猛地挺直腰杆,身体无形中高了一倍,尔后大步朝苏摩逼近,每迈进
一步,身高便增长一尺。
苏摩毕竟年幼,见状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心想,若等这喇嘛功力发挥到极致,恐怕难
以抵挡,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化身为雾,飘了过去。
魔手大喝一声,挥拳便打。这拳头从挥起到落下的瞬间,便庞大了十倍,速度也快得
叫人难以置信。
拳剑相撞,苏摩只觉胸口刺痛,心知不好,忙在魔手追击之前撤身飞退。刚刚站定,
便觉得胸闷眼花,嘴里火热腥甜。擦擦嘴角,竟渗出紫黑的淤血来。
魔手见她受了内伤,狂笑道:「小妖女,现在晓得咱家的厉害了吧!还不投降?」
苏摩冷笑一声,反手归剑入鞘。魔手见她收起武器,不知是放弃抵抗还是另有绝技,
不由楞了一下。
「唰——」两道金光从苏摩手中射了出来,似一把巨大的剪刀,绞向魔手的脖子。
魔手心头巨震,慌忙伸手格挡,金光切开手肘,消散在漆黑的穹顶里。再次被切断的
手掌尚未落地,苏摩已经闪电般飞天而起,人在空中,与断流剑合而为一,凝成一道银虹
,绕着两只断手盘旋飞舞,转瞬间挥出了数百剑,随即破空而去,恍若蛟龙飞天。
锵的一声,断流归鞘。苏摩按剑卓立,唇角的冷笑亦被篝火染成绯红色。
魔手踉跄后退,一直退到门前才止住脚步。他脸色灰白,极度的惊惧,使他看上去老
了十几岁。他已无法再召回断手了,断手已然化为灰尘,飘散在空中。
魔手脸色惨白,目光紧锁苏摩,他一步步退出门外,一直退到风雨中。突如其来的电
光照亮了庙宇,继而一个闷雷恶狠狠的砸在天顶上。魔手忽然转身,发足狂奔而去。
小迦扶着苏摩在篝火旁坐下,取出一枚娲皇仙丹塞进她口中。苏摩咽下药丸,感觉胸
口注入了一道清泉,顿时舒坦了许多。
这时,那群蒙面女子已经释放了被抓的青门女子,为首的那人,过来向小迦和苏摩道
谢。「多谢两位姑娘拔刀相助,大恩大德,青门姐妹永世不忘。往后如有需要青门之处,
我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苏摩摇头道:「门主阁下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小迦问道:「那个穿白衣的怪人,当真是魔域的天使长?」
「当然不是。」苏摩不屑的说:「她若是天使长,怎会如此脓包。」
青门主人微微一笑,转身走到天使长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一直像具木偶般呆立不动的天使长终于回过神来,从袖口里探出纤纤玉手,打了个响
指,穿和服的女蒙面人纷纷解开腰带,撕下背后的小包包,铺在天使长身后,这样一来,
她背后就出现了一床柔软的垫子。
小迦潜行过去偷了一个把玩,手感很软,像小号鸭绒枕。
天使长一挥手,有人把庙门推开。透过白茫茫的雨帘,可以看到魔手正撒开两丈长的
细腿飞奔。
天使长不慌不忙的走到庙门外,胸口正对魔手的背影,伴随着刺耳的机械声,一节大
碗公粗的炮筒,从她胸前弹出来。
轰的一声,一道火光喷射出去,梭形飞弹追上魔手,将他炸的粉碎,只剩一颗秃头飞
起,挂在树梢上。
天使长被后座力撞的倒飞回来,重重弹在「鸭绒被」上——原来这东西是专门用来缓
冲的。
「真是……太强了!」小迦、苏摩眼睛都直了。
「两位姑娘不像本地人,可否赐教前往何处?说不定我们顺路,可以结伴而行。」青
门主人笑问道,她说话有很浓的帝都口音,用词也很考究。
小迦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去苍翼城探亲。」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也去苍翼城。」青门主人微微一笑,说道:「一起上路如何?
」
小迦和苏摩虽然不了解「青门」的底细,但她们都是女子,看来也不是坏人,一起走
倒有个照应。
路上几次遇到关卡,好在有「天使长」带队,没人敢来盘查,连带小迦和苏摩也沾了
光。青门众女大多开朗活泼,很快就跟两人混熟了,只有门主极少开口,也从不当众摘下
面纱。结伴走了一路,小迦和苏摩仍不曾见过她的真面目。
更加神秘的是天使长,之前遇见的净化天使,只是人形机器,而这个天使长,则像是
一个穿着金属外衣的女人。可是那枚飞弹又是怎么回事,小迦和苏摩仍是百思不解。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苍翼城,马车把小迦、苏摩和青门众女送到了一个灯红酒绿的街
区。马车在一座热闹的高楼前停下,宽敞的庭院里人来人往,门前停满了马车。门楣上挂
着金漆匾额,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豪门府邸,凝神再看,匾额上写着五个朱红的大字:北国
春风阁。
「到家啦!」青门众女雀跃欢呼喜形于色,小迦和苏摩却糊涂了。
「这个地方……」小迦指着门前的大红灯笼和倚栏卖笑的人,问道:「是……青楼?
」
「是啊!」青门主人很坦然的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叫化子的行会叫丐帮,漕运
的行会叫漕帮,我们青楼女子的帮会,当然就叫青门啦。」
「呜呜-原来你们竟是这等人!」小迦拉着苏摩说。
「你们把我们拐到这里,究竟目的何在?」苏摩紧张兮兮的问。
「当然是请你们入伙啦。我看你们资质不错,因而起了度化之念,想把你二人带进门
内,传授衣钵。」
「果然!」两女齐声尖叫。
「嗯,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个惊喜,但也不必太激动。」
「激动个鬼!」苏摩斩钉截铁的说:「你别做梦了,我们绝对不会答应的。」
青门主人并不动气,柔声说道:「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事,分不清是非,也许这正
是人生的无奈之处吧。你们可曾想过,人的一生该怎样渡过?当你们年华老去时,是否会
为了虚度青春而懊悔,是否会为了庸庸碌碌而自卑?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只有加
入青门方可解脱,改变一生命运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绝不!」苏摩很硬气的说。
「顶多卖艺不卖身……」小迦小声补充道。
苏摩幽怨的看着小迦说:「小迦阿姨……你是才女没得说,可我哪里有技艺可卖啊?
」
「咦?两位姑娘误会了,我们青门女子可是正经人家哦!」
「呸!妓院能是什么正经人家?你们诱拐良家妇女,会遭报应的!」
「唉,既然精神力量打动不了你们冥顽的心,咱们就来点实惠的吧。举凡青门弟子,
从七岁的女童到七十岁的老太婆,都贞洁的像白纸一样,平生只爱两件东西,头一件四四
方方光彩夺目,举世为之折腰,你们可知道那是什么?」
小迦大声叫道:「金子!」难得有她也猜得中的谜语,自然要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
楚,说罢环顾四周,只见大家都抚着耳朵,痛苦的龇牙咧嘴,她对这效果十分满意。
然而,青门主人却很不给面子的摇头说:「错!正确答案是贞洁牌坊!」
小迦当场被浇了一头冷水。
「这第二件东西嘛……」她左右环顾,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我
就不妨直说吧!除了贞洁牌坊,我青门女子另有一件毕生追求的东西。它,无色无相、可
大可小、可长可短,男人身上才有,可以给我们带来无穷的舒畅欢乐——你们知道我说的
是什么?」
「这还不简单!」小迦戳戳苏摩说:「苏摩,你告诉她。」「呃……还是阿姨你来吧
!」苏摩忸怩的摆弄着衣角。「这……这问题太简单了,我不屑回答。」「可人家还未成
年,那种可怕的字眼,怎好意思说出口……」「啊呀!你们思想好骯脏!」青门主人气得
一把扯下面纱,「我说的是爱情啦!」「啊,好美-」苏摩失声叹道。面纱下的青门主人
正当韶华,丰腴的身材,配上艳丽的脸蛋,性感的嘴唇,甜的快要能渗出蜜汁了。
青门主人脸上本是薄怒,一听苏摩赞美自己美貌,立刻喜上眉梢:「小姑娘,你也很
可人呀,嘿嘿,只消在老娘手上调教个三五年,保证颠倒众生。」
「我想起来了!」自从青门主人摘下面纱后,一直盯着她发呆的小迦,忽然拍手叫道
:「妳!你不就是帝都春风阁的女主人,燕三娘子么?」
「咦,你认得我?奇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燕三娘子出神的望着小迦,忽然
指着她尖叫道:「喔喔-我也想起来了——妳是天香君的侍女小迦妹妹!」
「燕三姐!」「小迦妹妹!」两个女人眼泪汪汪的对视,然后拥抱着,互相在衣服上
擦眼泪、在脸上涂口水。这时,一个青门姑娘跑过来,神色慌张的说:「门主,不得了啦
!天使长她……她……她发疯了!」热情拥抱中的两个人马上分开,燕三娘子正要问个清
楚,只听院门外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门被撞穿了一个人形的窟窿。被称为天使长的怪
物,幽灵似的飘过来,在燕三娘子面前站定。
「天使长……不,文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天使长没出声,唰的一下,把罩在身上的白袍甩下来,露出了真面目。
小迦和苏摩第一次见到她的真身,不由得失声惊叹。她果然与净化天使差别极大,假
如不考虑闪闪发亮的金属皮肤,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儿。净化天使只是身体像女
人,她却连面孔也惟妙惟肖,鼻梁秀挺,嘴唇饱满鲜润,甚至连眼睛也如活物一般清秀灵
动,齐腰的秀发金光闪闪,宛如一道黄金瀑布。
「咕噜——咕噜——」发出一连串机械磨合声后,「天使长」开口了:「任务完成,
文明要走了。」嗓音虽然很生硬,吐字却惊人的清晰连贯。
「何必急着走呢,文姑娘,北条先生不是说了要来接你的吗?」燕三娘子劝道。
「文明等不及了,文明要去找主人,再见。」说完,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燕三娘子拦不住她,只好由她去了。文明似乎缺少「路」的概念,直挺挺的朝着大门
走去,轰的一声撞穿,扬长而去。到了街上,她依旧我行我素,径直朝一面墙走去,又是
轰的一下撞穿,继续往前走。
小迦和苏摩好奇的追了出去,只见她已经走到一个岔道口前,东张,西望,摸着鼻子
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左眼闪了一下光,于是转身,朝左边走,转眼就跑没影了。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燕三娘子摇头苦笑。
「她看上去很像净化天使,到底是谁呢?」小迦好奇的问。
「我也不很了解,只知道她叫文明,跟龙之介关系很密切,至于是什么关系,我就不
知道了。」
「龙之介!你见到他了?」小迦吃惊的问。
「是啊,就在遇到你的前一天见过。我记得是在一片柳树林里,附近有很多温泉,我
当时正在追踪一队帝国宪兵。」
「就是在山神庙里遭遇的哪些人?」
「是的。」燕三娘子心有余悸的说:「那天晚上,我们在柳林里过夜,半夜里,我在
柳林对面的一个温泉里洗澡,突然看见一个黑衣男子,带着穿白衣的女人,出现在温泉附
近,他们把一根奇怪的绳索垂进泉水里去,拉出来两截尸体,当时看到这一幕,我差点吓
死。
「后来我才发现,那是北条先生,这才过去打了招呼。五年多没见,他还是一眼就认
出我来了,得知我要去援救被捕的姐妹,他就很大方的把文明借给我们做帮手。就是有了
文明,我们才想到冒充净化天使的主意,本以为宪兵会乖乖就范,谁知道还有个妖僧带队
,若不是遇见你们,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个文明小姐,只是用来吓人的么?」苏摩失望的嘟囔道:「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
!」
燕三娘子神秘的笑道:「和北条先生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厉害的,可是一分开就变得
傻乎乎了。」
「那个飞弹很厉害啊。」
「呵呵,那东西只有一发,而且也不是文明自己带来的。先前不是说,北条先生在温
泉里捞出一具净化天使的尸体吗,那枚魔导飞弹和它的发射装置,就是从尸体上拆下来的
,北条先生为以防万一,就给文明装上了。」小迦越听越吃惊,一个模糊的念头浮现出来
。「你说的温泉,是在一片柳林里?」「是呀。」「其中有一个最大的温泉,被垂柳隔成
两半?」「没错。你怎么知道?」「天哪!我们要是晚走一会儿,就能遇见阿介了!」
小迦苦笑道:「那天晚上,我们也在那个温泉里洗过澡,而且你说那净化天使的两截
尸体,其实是我杀的,想不到会被二爷找到,真是太巧了!可惜后来我们连夜分成两路走
,想不到反而弄巧成拙。」
「你说什么,分两路走?」燕三娘子狐疑的问:「还有人跟你一路?」「当然是小叶
子啦,他和他的徒弟蓦然去了飞雁关。」
「老天,君上去了飞雁关?」燕三娘子叫苦道:「真气死人了,之前我一直在飞雁关
,要知道他去,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苍翼城了。」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小迦感到不祥之兆。
「嘻嘻……当然是想跟他甜甜蜜蜜……亲亲热热的……哎呀!人家不好意思说啦……
嘻嘻……」燕三娘子含羞带喜的捂着脸,窃笑不止。
「呕!好恶心!」小迦肚皮快气炸了。
苏摩很同情的看着她俩,心里盘算,一会打起来的话,自己该帮谁。
燕三娘子说:「不行不行,我马上回飞雁关找他!」
小迦说:「喂……春天已经结束,私奔也不用这么积极吧?」
「呵呵!都是我不好,不该在他小情人跟前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谁是小情人啊!妳……妳搞清楚!我可是小叶子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
「啊呀!小迦妹妹真是好玩死了,瞧你气的,活像个皮球,别生气了,我逗你玩呢!
」燕三娘子笑嘻嘻的捧着小迦的脸蛋揉来揉去,像在玩面团。
「呜呜……苏摩……苏摩!快来帮我打她!」
「小迦阿姨,你当初欺负我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喔呵呵呵呵-」
「可恶的丫头!不许学我的笑声……」
第五章 绝处逢生
「不开玩笑了,快告诉我,君上去飞雁关干什么?」
燕三娘子迫不及待的问。「就不说!」小迦翻了个白眼。「君上去找格兰特将军,希
望说服他加入反抗帝国的义军。」苏摩替她们打圆场。「原来是这样……」燕三娘子叹了
口气,「那他可要白跑一趟了。」「什么?」小迦和苏摩大吃一惊。「是的,君上迟了一
步。我离开飞雁关的时候,格兰特已经带着军队出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急着来苍翼城
了。飞雁关的青门组织已经被全盘破坏,苍翼城转眼也要遭兵火之灾,我打算关闭北国春
风阁,带姐妹们离开这里。」
「你们能去哪儿呢?」小迦关切的问。一想到青门弱女子就要踏上背井离乡的流亡旅
途,她就感到很难过,在同情心的作用下,对燕三娘子的不满也消释了。
燕三娘子胸有成竹的说:「自从五年前春江水月攻陷帝国之后,我就明白了狡兔三窟
的道理。这些年来,我离开帝都,在各地发展了不少势力和据点,就比如眼下的北国春风
阁,在飞雁关就叫飞雁春风阁,在忉利城就叫忉利春风阁,有人住的地方,就有我春风阁
,没有的话,我就新建一个。
「哼!老娘手眼通天,家财万贯,手底下有成千上万的花姑娘誓死追随,难道还会无
家可归?」
听她这么一说,小迦放下心来,又问:「落脚之处已经选定了?」
燕三娘子毫不犹豫的答道:「早想好了,凤凰春风阁!」
「凤凰城也有春风阁?」
「是呀,那里才是青门的大本营,吉祥女王是我们的股东,正因为这一层关系,帝国
才会恨我入骨。」
小迦重新打量了她一番,钦佩的说:「想不到你竟是个义军领袖,真是失敬得很。」
「哼,还不是为了我那个亲爱的好弟弟。春江水月她求婚不成也就罢了,还逼得他远
走他乡,害得我们生离死别许多年,这等深仇大恨焉能不报。」
「可是……春江水月也很可怜哪。」
「可怜个鬼!追不到男人就发疯,动不动就杀人增税拉壮丁,偌大的帝国被她搞得乌
烟瘴气,依我看,这根本就是欲求不满加上更年期的综合病症。咦,小迦妹妹,你为什么
满脸黑线?」
「哈……哈……哪有,我「很」高兴呀。」
「对了,你来苍翼城干什么?」燕三娘子问。
「我们是来找纳兰将军的,听说她打算投诚义军,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了!」燕三娘子拍手笑道:「岂止是投诚义军,纳兰她自己就是义军大
头目!据说这还是君上安排的呢,你不知道?」
「他从没说起过。」
「哦,这件事还要从多年前说起。那时帝都刚被攻陷,君上还没有回昆仑,当时纳兰
婉容也在帝都,他们曾经秘密约会。」
「秘密约会!」小迦警惕的瞪大眼睛,拉着燕三娘子的手说:「他们都背着我干什么
了?」
「也没干什么,也就是谈情说爱呗。」
「又是这样。」她沮丧的说:「还好没有以身相许,不然我们家又多一口人了。」
「哈哈哈!小迦妹妹你真逗,真要到了那地步,说不定是两三百口呢!」燕三娘子笑
得放浪形骸。虽说豪放乃是巾帼本色,可成熟美女的无差别魅力攻击实在有点恐怖。小迦
看在眼中,越来越没信心,心想,这婆娘活像个狐狸精,又是专业拉皮条的,小叶子迷上
她倒也不奇怪,只是今后自己该如何自处呢?他有了这些坏女人,还会像从前那样疼我吗
?
不经意间,揪出大票情敌,小迦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假如她知道玄武洲还有一伙更
加酷烈的情敌势力,不知该做何感想。
「话说回来,君上可是守礼得很,虽说当日纳兰一心以身相许,可是……」燕三娘子
忽然感到自己过于八卦,似乎有搬弄是非之嫌……
「可是怎么了?」小迦连忙催促道。
「可是君上拒绝了。」燕三娘子掩口笑道:「纳兰现在一说起君上,就眼泪汪汪的叫
人心碎,嘻嘻,毕竟对女人来说,精神恋爱才是最美好的啊!君上离开帝都,这些年她可
真算望穿秋水,我们有同样的伤心事,所以才会结为莫逆之交呀。」
小迦竖起耳朵捕捉「莫逆之交」这个危险的词,心想,好哇,你们都已经结盟啦!那
么势单力孤的我该怎么办?难道要去跟阴阳明镜结盟……
「姐姐,小妹有个不情之请……」
「哎哟,妹子,还什么不情之请啊,有话你就说罢!你三姐最讲义气,便是要我的脑
袋也没问题呀。」
「说来惭愧,小妹从小孤苦伶仃,不知人间还有姐妹亲情,可是今天一见到你,我就
感到无比的亲切,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亲姐姐……」
「快别说了,妹子,再说我就掉眼泪了。来人哪,快些准备香案、线香、猪头三牲,
我要与小迦妹妹磕头结义!」
「姐姐……」小迦站起身来,含情脉脉的凝望着燕三娘子,「从今尔后,你就是我的
燕子姐姐……」
「妹妹……」燕三娘子也动了真情。
「噗——咳、咳、咳——」苏摩把一口茶水全喷在小迦背上。
「小心点!你怎么了?」小迦横了她一眼。
「没……没什么,别管我……你们快去结拜吧,将来生了儿女,我也跟他们结拜。」
强忍着笑,苏摩径自躲开了,再看这两个女人发春,肠子就要笑断了。
天已过午,苏摩饿的肚子直叫,却不见燕三娘子安排饭菜待客。春风阁里也热闹的诡
异,大白天的,寻芳客居然多的不可救药。她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处处皆是「执手相看泪
眼」的男女情侣,一个说「相公日后多保重」,另一个说「娘子路上小心」,好端端的青
楼变成了十里长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逛了一圈,回到燕三娘子的闺房,小迦、燕三娘子刚结拜完,正在拉着手说悄悄话。
苏摩看到桌上有几盘点心,越发饥饿难耐,心想,我就尝一块。这一尝就把四盘点心
全尝光了。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四个盘子,心想被人看见就太丢脸了,就把盘子全藏了起来
。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是燕三娘子的贴身侍女巧儿。她也曾随燕三娘子营救青门七女,
故而认识苏摩。「苏摩姑娘,我家主人可在?」
「在,跟我阿姨说话呢。」
「巧儿,什么事呀?」燕三娘子牵着小迦的手走过来。
「主人,金银细软已经收拾停当,马车也准备好了。外面送别的大爷们都已经回去了
,咱们是不是也该启程了?」
「这就走?」小迦诧异的问。
「是啊,今天是最后一天营业。姑娘们跟恩客话别之后,就跟着我去凤凰城。」燕三
娘子笑道:「对了,你们还没吃东西呢。巧儿,快去准备饭菜,我们吃了就上路。」
「姐姐,我们现在还不能走。」小迦说。
「为什么呀?」燕三娘子不解的问。
「我还未曾见到纳兰将军。」
燕三娘子释然一笑,说:「原来如此。那也不必着急,吃过饭,我带你去见她。」
话还没说完,就听楼下有人高声喊道:「老板娘在家吗?」嗓音清越响亮,从院子里
清清楚楚的传到楼上来。
苏摩暗自吃了一惊,她清楚,这种看似不用力,却又能让每个人都清楚听见的发音方
式,任你内力多深也难以模仿,这是在沙场上锤炼出的技巧,只有那种经常带领千军万马
冲锋陷阵的将军元帅,才能具有的气势。
这时,楼下有人答道:「将军,今天春风阁歇业,您来得不是时候。」
「歇业也无妨。老板娘是在下的老相好,总可以通融一下嘛。」
「该死的丫头!」燕三娘子又好气又好笑,手扶朱栏朝楼下喊道:「今天刮的是什么
风,怎么把纳兰将军吹来了?巧儿,还不快请将军上楼。」
脚步声里夹着笑声,珠帘一挑,门前闪出个身着戎装的女郎,腰间配着弯刀。肤色奶
白,瓜子脸媚而不妖,唇角含着优雅的笑。她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先是楞了一下,随即
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着摘下银盔,瀑布般的秀发倾泻下来,摇身一变,将军
成了淑女。
「纳兰将军可还认得小妹?」小迦笑盈盈的走过来,亲热的挽着她的手。
「妳是……」纳兰婉容迷惑的望着她,「是小迦姑娘!」
「正是小妹。」
「真是幸会!」纳兰婉容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喃喃的说,「让我想想,我们多久没见
了……」
「整整七年了。」小迦叹道:「那时也是在苍翼城,你带着我乔装进城来找君上。」
「可不是,这么多年没见,你可漂亮多了。」纳兰婉容脸一红,吞吞吐吐的问:「君
上他……还好吗?」
「好得很,他一直很挂念你。」
「他现在何处?」纳兰婉容紧紧攥着她的手,眼睛闪亮。
小迦冲燕三娘子笑笑,调侃道:「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怎会连问题也如出一辙?」
燕三娘子一语双关的道:「朝思暮想的人回来了,当然要紧张一下啦。」
纳兰婉容醒悟到自己失态,忙松开小迦的手,低头羞笑道:「我才不想他呢……」
「嘻嘻,他是谁呀?」燕三娘子得理不饶人。
「三姐真讨厌!」纳兰婉容羞得坐立不安。
「说正经的,你来找我作啥?」燕三娘子说。
「咦?你这人忘性好大!不是约好了一起去凤凰城?没有你这个介绍人,人家凭什么
让我带着大队人马进城?」
「啊呀,可不是,我差点忘了这回事。小迦妹子,你不是有话对纳兰说,还等什么?
」
「怎么,你们是来找我的?」纳兰婉容问。「你们怎会与三姐一路?」
「此事说来话长。我和君上今年春天从昆仑回来,先去了白虎,联络无痕月和清华门
的人,又在塔西罗尼亚高原上见到史克尔将军,定下了会师凤凰城的计画。
「后来君上和我就来到玄武,本想一道来拜访你,可是路上出了点意外,君上只好先
去飞雁关找格兰特将军,我和史克尔将军的义女苏摩一路来苍翼城找你,路上邂逅了燕子
姐姐,所以才结伴而行。」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义军的事?」
「现在不需要了。」
纳兰婉容听了好像很失望,眼中满是落寞,发呆似的坐在那里。
「还有,君上说飞雁关之行如果顺利,他马上就来找你。」小迦聪明的补充道。
「肯定不会顺利。」纳兰婉容苦笑一声,幽幽的说:「你以为我很想叛变帝国吗?都
是陛下逼我走绝路。在她动手之前,我只想保持中立,直到君上回来再做打算,可她现在
逼我去讨伐凤凰城,那我就只好当叛徒了。」
燕三娘子也叹道:「幸亏凤翔军团是你的子弟兵,铁了心跟着你起义,只是放弃苍翼
城的基业,实在可惜。」
「三姐,这件事我早已想过,苍翼城、凤凰城两相呼应,诚然有利,力量分散却是致
命要害,假如能守的住,我也不愿撤走。」纳兰婉容冷笑道:「离开只是暂时的,凡是失
去的,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夺回来。」眉宇间杀气腾腾,众人不由为之一凛。
想到追兵就在身后,大家都没心思在苍翼城逗留,急匆匆的收拾了行李,燕三娘子带
着青门众女,在凤翔军团的保护下离开了苍翼城。至于小迦和苏摩,本心是想去飞雁关,
但如今兵荒马乱,路上又有耽搁,到了飞雁关,倾城恐怕已经不在了,反复考虑后,她们
决定同去凤凰城。
几乎就在纳兰婉容率军离开苍翼城的同一天,飞天眼镜蛇军团就开始了锲而不舍的追
踪,连续两个多月,军队在丘陵上行进,企图摆脱身后的追击。昏黄的落日在一张张疲惫
的脸上撒下点点痕迹,肃杀的晚风带来不祥之兆,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将军,他们追上来了。」斥候官脸色灰白,「就在我们身后五十里处。」
不用他说,纳兰婉容也能看到远处的旌旗与尘土。从他们离开苍翼城那天起,格兰特
和他的独立军团就一直跟在后面,开始纳兰婉容以为能够甩掉他们,可长达两个月的拉锯
战证明她错了。
再往前就是凤凰城的控制区,格兰特很可能已经通知了驻扎在城外的武思勉部队,如
此一来,疲惫不堪的凤翔军团就要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命运,后果可想而知……
「远藤。」
「在!」
「全军撤到前方山坡下休整,日落以前做好战斗准备。」她决心背水一战。
从夜影天狼军时代,就一直忠诚效命的副官鬼罗汉远藤,飞快的传达了命令。砍伐树
木,建造工事,设置陷阱,一道道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务必要在今晚击溃独立军团!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纳兰婉容大声督促道。
「是!」士兵们齐声应道。战争的消息使他们精神一振。
小迦和燕三娘子听说要打仗,忙去找纳兰婉容。
此时,她正站在山顶上,眺望远处稀稀疏疏的树林。树林对面就是格兰特的军队。凤
翔与羽蛇,不久前,这两支帝国最精锐的军团还在并肩作战,如今却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
。
大战迫在眉睫,纳兰婉容由衷体会到人生的无奈与世事的无常,不由叹了口气。她手
按弯刀,拔出一截,又果断的插回去,这个性十足的小动作反复了多次,节奏分明的金属
摩擦声,从山顶传到山下。小迦和燕三娘子就跟随着它找到了纳兰婉容。
尽管心情不佳,纳兰婉容的身姿依旧笔直的挺立在山巅。落日的余晖照在银色的铠甲
上,把她的眼睛也映得火红。
小迦和燕三娘子在山坡下仰望着她,不由看得痴了……
「纳兰,你真的以为格兰特会应战?」小迦走上来问。
纳兰婉容沉默了片刻,心知瞒着她们也无济于事,但如果实话实说,她们是否会害怕
呢?她不愿意让潜伏的危机压迫对战争一无所知的姐妹,便反问道:「你说呢?」
「我猜不会。」小迦一点也不含糊。
纳兰婉容惊讶的望着她。她被小迦的自信打动了,继续追问:「你这样说有何理由?
」
小迦笑道:「道理很简单呀,我如果是格兰特就不会应战。他的目的仅仅是盯在我们
身后,直到把我们撵到凤凰城下,那里才是他希望开战的地方。」
她见纳兰婉容听的入神,就继续说道:「假如到了凤凰城下再开战,将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是凤凰城按兵不动,武思勉派军截杀我军,格兰特趁虚而入形成包围,这种情况下
,我军难逃全军覆没。
「第二种是凤凰城出兵接应,武思勉派军截杀,格兰特从后包抄,这种情况下会形成
势均力敌的大混战,双方都会遭到严重损失。
「最后一种情况是凤凰城出兵接应,武思勉先按兵不动,格兰特自后方追击,等到两
军交战,武思勉突然出兵袭击凤凰城,这是三种可能性中最要命的,因为武思勉很可能趁
虚而入攻破凤凰城,失去了凤凰城,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小迦最后总结道:「无论采取哪种策略,格兰特显然都不会在此时此地与我们交战,
假如我们主动进攻,他大可撤退,因为拖的越久对他越有利。」
「如果我们兵分两路,一部分做出进攻姿态逼格兰特撤退,另一部分趁机奔赴凤凰城
呢?」燕三娘子插言道。
纳兰婉容知道她不懂兵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摇头苦笑。
小迦含笑说:「燕子姐姐的主意很巧,可是禁不起推敲,格兰特肯定已经在附近派遣
了探子,这里一分兵,他肯定猜得出我们的打算。用一半兵力对抗独立军团,那是螳臂拦
车,他完全可以集中优势兵力,把我们派去袭击的部队吃掉,然后继续追击。我军剩余的
部队不多,一旦遭到武思勉的截击,恐怕凶多吉少。」
「那可怎么办啊!」燕三娘子苦恼的说,「打也不行逃也不行,干脆我们撤回苍翼城
算了。」
小迦不慌不忙的说:「有个法子倒是可行,只是有些冒险。」说着望了纳兰婉容一眼
,笑道:「纳兰姐姐想必早就想到了。」
纳兰婉容略一思索,问道:「你是想派出精锐部队偷袭?」
小迦笑着点了点头。
燕三娘子不满的说:「这跟我的主意一样嘛。」
「的确相似,但目的完全不同。」小迦解释道:「你们瞧,山坡上全是林地,等到晚
上,就算有上千人的斥候也封锁不过来。我们派出的人手不用多,但一定要精,夤夜绕过
树林,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敌人背后,然后突然发动袭击,只消敌军一乱,大部队
趁机掩杀,就胜券在握了。
「当然,这个计画也并非十全十美,格兰特身为名将,很可能算到我们有此一招,可
事到如今,只有放手一搏了,纳兰姐姐、燕子姐姐,我说的可对?」
「对是对,可我帮不上忙……」燕三娘子苦恼的说:「我不会武功,又不懂打仗,这
件事,你跟纳兰妹子商量好了。」
「小迦妹妹的计画很周到。」纳兰婉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忽然神色又是一黯,
叹道:「可惜君上不在,不然这等动脑子的事儿,何必轮到我们操心呢。」
小迦扁扁嘴说:「他呀,不行!不行!论起行军打仗,他远不是我们的对手,哼,当
年本座纵横天下的时候,叶子还在玩家家酒……哎,干啥这样怪怪的看着我?我……我承
认,是吹牛……」
燕三娘子困惑的看了她一会儿,随口道:「都快大祸临头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哎
,年轻真好。」
小迦松了口气,暗骂自己多嘴,举目一望,不免有些心惊,原来纳兰婉容正似笑非笑
的凝望着她,眼神复杂的叫人心惊肉跳。难不成她……小迦有不祥的预感。
「小迦妹子,我们里面说话。」果然,纳兰婉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纤纤玉手宛如一
把钢爪,勒的小迦脸青一阵儿白一阵,只好朝燕三娘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哪知她却说:「你们聊吧,我不懂打仗,帮不上忙,还是去招呼姑娘们做饭好了,不
吃饱肚子怎么打仗。」说罢嫣然一笑,姗姗的下山去了。
「跟我来。」纳兰婉容拉着小迦的手腕朝帅帐走去。
「不要啊……求求你……不要这么粗暴的对待人家嘛……」
「等一会儿还有更粗暴的呢!」她冷冰冰的说。
「呜呜——我害怕,放过我吧!」小迦吓得花容失色,小嘴一扁哭了起来。
纳兰婉容不为所动,拖着她钻进内帐,用力往床上一推。
「啊呀!」小迦一下子摔在床上,痛得皱起眉来。
纳兰婉容摘下头盔丢在地上,接着又飞快的解下铠甲。
「你想干什么!」她战战兢兢的缩成一团,「你不要过来!再靠近我要喊人了!」
纳兰婉容狞笑道:「哼哼,姑奶奶的营帐是三层隔音布料缝制,任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今天你落在我手中,嘿嘿嘿……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说着她不知从哪里拽出一
根绳子,将小迦绑在床上。
「呜呜——不要哇!纳兰姐姐,你想干什么,可以好好说,好好商量……何必这么粗
暴呢?」
「我就是喜欢粗暴!小娘子,事到如今哪还容得了你说不?要怪就怪你生得太迷人,
脑子又聪明,本座最是受不了聪明又迷人的女孩——」
小迦忽然笑了,「除非……」
「除非……咦,见鬼!你怎知道我想说除非?」
「因为这是我教给你的呀,笨蛋纳兰,快叫姐姐,叫呀!」小迦温柔的捧着她的脸。
眼睛里满是恋爱与喜悦,不知何时,她肩上发丝已变得雪样洁白。
「姐姐……」纳兰婉容直勾勾的望着她,两串晶莹的泪珠,滚落在白玉般无瑕的脸庞
上,「妳……真的是水月姐姐?」
「是呀是呀,可怜的纳兰,难为你还把当初那些话全记得清清楚楚……」春江水月笑
着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可新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下来,淋湿了她的指尖。
「混蛋水月,你话也不说一句,就跑去找男人,害得我以为你当真发了疯,你……你
怎么赔我?」
「嘿嘿,我就用身体来赔偿你吧,就像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春江水月故作
深情的望着她。
「去死!」纳兰婉容羞笑着爬起来,一边整理衣装,说道:「当初我还真以为你是变
态,可把我吓死了。」
「可不是,」春江水月娇慵的倚在床头,嘴角泛起迷离的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前?十二年前?」「十二年前,在玄武。」纳兰婉容说。「对,十二年前,在玄武与
朱雀边境,我逮住了你这个小狼女。哈哈,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呢。」「别瞧不起人,
我好歹也是夜影天狼军的首领呢。」「没错,你一直都很厉害,包括在床上被我吓得哇哇
大哭的时候。」春江水月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心里泛起温暖的涟漪,也许很多年前,她
不曾想到,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会把倔强的纳兰婉容——那时候她还是流窜在国境线上的
马贼头目——吓得差点精神分裂,更不会想到,十二年后她对此仍记忆犹新。
「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杀人魔王春江水月以后,已经吓得快要尿裤子了,你又装同
性恋吓唬人,换成谁也会怕的发疯啊!」她红着脸说。
「真是这样吗?你就没有因恨生爱,从此暗恋于我?」春江水月偏着头,笑问道。有
时候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变态?可是一想到倾城,这种怀疑就不攻自破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春江水月悄悄把手伸进她衣袖里,说:「我最近学会了一个
小窍门,可以不解扣子脱掉女人的内裤,你要不要试试看……」
纳兰婉容飞快的跳起来,平移出三尺之外。
春江水月笑咪咪的蹭过去,把手放在她大腿上。「快回答,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纳兰婉容知道她的不客气是何等可怕,小声细气的说:「曾经是的……」
「曾经爱上我?」
「嗯。」
「因为我欺负了你?」
「一半吧……」
「另一半是什么?」
「是你救了我和我的族人,帮我建立了夜影天狼军的基业,又把凤翔军团交给我指挥
,知遇之恩,怎能不报……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纳兰婉容正色的推开那只快要爬
到自己大腿根的纤手,「现在的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了。」
「说!是哪个混帐家伙抢走了你的心!」春江水月柳眉倒竖,恶狠狠的质问。
纳兰婉容怯懦的垂着头,心里揣度她是真的生气,还是又一次恶作剧。过了良久,才
幽幽的说:「妳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个鬼啊?快说他是谁,看我不把他脑袋拧下来!」
「快别生气了,那个人你也认识的……」
「认识归认识,脑袋还是要拧的。」
「瞧你凶的,」纳兰婉容掩口羞笑道:「我就是说了,你也不敢把他怎样。」
春江水月定定看着她还羞带怯的眼睛,突然哀叹一声,软绵绵的瘫倒在床上。
「水月姐姐?」
「别理我!气死人了!」春江水月捶着床板惨叫道:「为什么我喜欢的姑娘会被小叶
子抢走?难道他有了我还不够?男人真不是东西啊……」
「啊呀!瞧你说的!」纳兰婉容慌忙辩解道:「人家跟君上可是清清白白的,嘻嘻…
…」
「哦?真的?」
「嗯……」
「可是你的笑声好淫荡欸……」
「真的吗?嘻嘻……嘻嘻……」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春江水月气鼓鼓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再次哀叹道:「真是造孽啊——罢了罢了!我便
恩准小叶子收你填房,唉,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不要说得这么露骨啦!水月姐姐,人家还没拿定主意呢……」纳兰婉容脸颊绯红声
如蚊蚋,盯着自己鞋尖窃笑不已。
「拿你个大头鬼!」春江水月一跃而起,将纳兰婉容压在身下。「哼哼,既然他抢走
了你的心,今夜我便要夺走你的处子之身!」
「不要啊!水月姐姐,你会弄痛我的……」这回轮到纳兰婉容花容失色了。
「喔呵呵呵呵……」春江水月心花怒放的笑道:「我的好妹妹,你越痛我就越开心呀
。」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说道:「启禀将军,夜袭的部队已经准备妥当,是否
即可出发?」
床上衣衫不整、酥胸半裸的两姐妹,慌忙爬了起来,纳兰婉容魂不守舍的道:「哦,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说着穿上盔甲,转身再看春江水月,也变回了小迦的模样。两
人相视一笑,牵着手走出营帐。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下,夜幕笼罩了大地,阴沉沉的天空看不到一丝月色,劲风掠过树
林,枝叶哗哗作响,淹没了夜袭者的脚步声。
一千五百名精锐士卒,在纳兰婉容的率领下,直奔敌营。林间不能骑马,纳兰婉容挑
选的,都是夜影天狼军中轻功卓越的高手,左右又有小迦、苏摩相伴,信心大增。
「什么人!」前方树上有人喝道。
一支弩箭顺声射去,封住了他的喉咙。
尸体从树上栽下来,立刻有两个人过去补上几刀,埋在草丛里。
一路上遇到不少敌营斥候,所幸据点都很分散,神不知鬼不觉就被解决掉了。仿佛过
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们终于看到了敌营的灯火。纳兰婉容抛下绳索,第一个滑下山坡,
紧跟着是小迦和苏摩,三人互相对视,同时松了口气。乐极生悲,一队哨兵巡逻提着灯笼
走过来了。「咦?那是什么?」有人指着树下的一团黑影问。「汪汪!汪汪!」「是小狗
,」有个哨兵笑道:「好耶!我早就想吃狗肉火锅了!」说罢,提着灯笼走来,其他哨兵
哈哈一笑,继续朝前走,却不知两条黑影尾随上去。提灯的哨兵刚走近,那黑影忽然跳了
起来,眼前一花,一道寒流已经没入心口。苏摩捂着他的嘴,将他缓缓放倒在地上。「小
迦阿姨,怎么样了?」她低声问。小迦比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把挨了闷棍的哨兵们一一
拖进草丛里。
纳兰婉容学了声猫叫,山上顿时抛下数十根绳索,一排排战士滑了下来。
他们毫无障碍的穿越了哨岗,出现在敌营背后。营盘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堆篝火妖冶
的燃烧着。
第一轮火箭发射后,营帐纷纷起火,却不见有人出来援救,更无期待中的混乱。有人
想发射偷袭得手的信号箭,却被纳兰婉容喝止。
「将军?」
摇摇头,纳兰婉容面无表情的说:「我们上当了。」说罢,深吸了口气,大声喝道:
「格兰特,是男子汉的就出来说话!」
马蹄声不疾不徐的响起,有如沉重鼓槌敲打着众人的心脏。
神骏的白马从两堆篝火中间走来,银铠白袍的青年将军端坐马上,清秀的脸庞上,忧
郁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像个天真的男孩,眼中一闪而逝的锋芒,却刺得人浑身发冷。人们
端起弩弓瞄准了他,如此近的距离万箭齐发,眨眼就能把他射成筛子。
纳兰婉容挥手示意不许妄动,扯下身上的黑袍,大步迎了上去。
同样的银铠显示了他们同等的身分,帝国两大劲旅的统帅,就在惨淡的夜空下相互凝
视。
「纳兰婉容,投降吧。」格兰特的嗓音里透着倦意。
「为什么不是你?」纳兰婉容倔强的反问。
「你没有机会了。」格兰特缓缓举起左手。营帐背后、树林里、山坡上,雨后春笋般
的冒出来一排排手握劲弓的黑衣战士,将众人包围起来。
纳兰婉容不为所动,左右扫了一眼,冷笑道:「就凭他们?」
格兰特不紧不慢的说:「我没想过要杀你,只要维持现状就够了。天快亮了,武思勉
的军队会和曙光一起到来。」
「我的援军也会一起出现。」
「你没有援军,纳兰婉容,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你已经没有机会看到凤凰城了。」
他背对篝火,阴影挡住了纳兰婉容在背后做出的手势。
话音未落,一排弩箭飞蝗般的射向格兰特,几乎就在同时,纳兰婉容飞马冲上,雪亮
的弯刀高高挥起。
「咔!」弯刀重重砍在格兰特左臂上,随即反弹开来,迸起一串火花。
「不可能!」纳兰婉容失声惊叫。
就在这剎那间,人马交侧而过,一道金光从格兰特手中喷射出来,绕着纳兰婉容头上
打了个旋又飞了回去。
格兰特猛地一勒缰绳,白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随即转过身来。
纳兰婉容踉跄的冲出几步,几乎跌倒。
「纳兰阿姨,你怎么了?」苏摩冲过去扶住她。
「我很好,」她嗓音沙哑的说,「只是头盔……」
苏摩抬头一看,发现她头盔上的缨子被光剑削断了。显而易见,这一剑本来可以刺穿
纳兰婉容的喉咙。
格兰特手下留情,反而深深挫伤了纳兰婉容自尊心,斗志有如烈火般燃烧起来。她推
开苏摩,再次朝白马和它的主人走去。
「纳兰阿姨——」苏摩刚要去追,一具尸体倒在身旁,胸口犹嵌着一截枪尖。战况越
来越激烈,血淹没了脚踝,又把篝火淹灭。
尸体一排排的倒下,包围圈渐渐缩小。残酷的杀戮把苏摩拉回战场,她不得不放弃保
护纳兰婉容,转身砍掉那个正从尸体上拔枪的敌军长矛手,给惨死的同伴报了仇。
格兰特和纳兰婉容的决斗也到了生死关头。一团团金光里飞舞着银色的圆盘,凡是企
图接近的人,全被切成了碎片。
终于,光剑击穿银白,无可挽回的刺进了纳兰婉容的胸口。就在这瞬间,格兰特一楞
,剑尖若有若无的触感,使他顿生警兆。
「兽魔召唤。魔术乌贼!」
被刺破的兽魔喷出了大团黑烟,顿时把营地熏的乌烟瘴气,不论敌友,都被这可怕的
烟雾刺激的睁不开眼睛。
格兰特屏住呼吸,在烟雾里搜索纳兰婉容的踪迹,可他感觉不到空气流动。她在哪儿
?
一头犬形兽无声无息的跑过来,格兰特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策马让开。转身的剎那,
他心中巨震,再次回头时,那兽已鬼魅般的扑到了马鞍上。
是狼!他发现的太晚了,魔狼窜上了他的背,在后颈上留下了一排齿痕。光剑飞快的
自肋间反刺,然而魔狼在中剑之前已经变成蝙蝠飞走了。蝙蝠在空中盘旋了三周,发出只
有友军才能听见的超声波,引导他们逃出迷雾。
「现在我们扯平了。」伫立在烟雾深处的纳兰婉容冷冷一笑。恍惚中,格兰特看到了
她嘴角的血渍。
惨遭败北的纳兰婉容,带着残余人马一路狂奔撤出敌营,足足飞跑了半个时辰才停下
来歇口气。此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寂静的黎明里充满了血腥气味。人们剧烈的喘息
着,脸上挂着难言的悲痛。
「纳兰,你流血了!」小迦关切的问。
「呸!」她厌恶的吐掉残留在口腔中的血渍,淡淡的说:「不是我的血。」
「对不起……」小迦羞愧的说,「都是我乱出主意,害了你们。」
「别自责了,」纳兰婉容摇头叹道,「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而且,毕竟你现在是
小迦呀,换成春江水月,恐怕会单枪匹马的冲进敌营……唉,别想太多,先回去再说,恐
怕燕三姐她们比我们更糟……」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心急如焚,忙又打起精神往回赶,快到军营时,果然看见一
支陌生的军队从原野对面杀来,骑兵在先,三倍的步兵列成方队紧随其后,在曙光的笼罩
下,这支军队仿佛从天而降。
「来得好快……」纳兰婉容只觉得万念皆灰,眼前一黑,几乎摔下山去。
「纳兰阿姨!」苏摩慌忙扶住她。
「苏摩,你跟小迦先走吧。」
「可是妳……」
「别管我了。」纳兰婉容悲痛的说:「武思勉来得太快,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可是我们还都活着呀,只要你到了凤凰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一个人去凤凰城还有什么用?我哪还有脸去……」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击垮了纳兰
婉容,她捂着脸,把眼泪藏在掌心。
「苏摩、纳兰,快来看哦!」小迦突然兴高采烈的叫道。
「小迦阿姨,纳兰阿姨她……她好像哭了,你快来劝劝她呀。」苏摩不敢离开纳兰婉
容。
「啊呀呀——我的好纳兰,你哭个什么劲儿呀!」小迦笑嘻嘻的飞奔过来,一句话就
把她说得转忧为喜。「山下的部队不是帝国军!」
「是谁?」纳兰婉容瞪大了红肿的眼睛,眼泪也顾不得擦一下。
「你们瞧,那旗上画着竖琴和乌鸦!」小迦指着在晨风中翻飞的旗帜,大声说,「那
是黑森林里的干达婆军!万岁——是温妮莎来了!」
6邪僧神通「亲爱的小迦,亲爱的纳兰,我是温妮莎,你们见到我高兴吗?哎哟哟!
干嘛眼泪汪汪的?快高兴一点嘛!」她用力拍打每个人的肩膀,「你们瞧我笑得多开心哪
。」她指着自己粉嫩透红的脸蛋,浅浅的酒窝像含苞待放的牵牛花。
「简直不敢相信!」纳兰婉容喜不自胜,「温妮,你怎么会来这里?」
温妮莎笑道:「纳兰姐姐,你别着急,先帮我介绍一下吧。」小迦和纳兰婉容跟她是
旧相识,连忙介绍燕三娘子和苏摩给她认识。
温妮莎一一还礼,除去苏摩,温妮莎是四个女人里最小的,性格天真活泼,长得又讨
人喜欢。燕三娘子一见她就喜欢上了,不住口的问长问短,众人一起回了营地,她们还在
说个不停。
纳兰婉容忍无可忍,抢断她的话:「三姐,你别总问些废话好不好。」
燕三娘子委屈的反问:「废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人家母亲是干什么的、父亲是干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关你什么事
?问起来没完没了,我都快烦死了。」
燕三娘子脾气好,被她数落也不生气,一本正经的说:「纳兰,你太不明白事理了,
我这样问,当然是想替温妮小姐做媒。」
纳兰婉容扁扁嘴,冷冷的说:「人家已经有主了,哪还用你操心。」
一听这话,燕三娘子更来劲了,拉着温妮莎的手笑吟吟的问:「妹子,你已经出嫁了
?」
「还没有呢。」温妮莎很乖的回答道:「哥哥还没决定何时娶我,不过很可能跟纳兰
姐姐,还有别的几个不认识的姐妹一起。」
「你……你……温妮!」纳兰婉容惊讶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扯到我干什么?这
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要什么事都扯到我身上好不好!」
「咦?你不愿意嫁给倾城哥哥吗?」温妮莎怪遗憾的说:「哥哥的情人,我就跟你比
较熟,如果你不嫁给他,我会很寂寞的。」
「天哪!你们都在说什么呀!」纳兰婉容又羞又急,拽住小迦的衣袖嚷道:「小迦,
妳快看啊!她们联手欺负我!我不玩了!」
小迦掩口轻笑:「纳兰,继续玩嘛!挺有意思的。」
温妮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她们的关系,但从直觉也知道小迦是领袖。她从小在市井中
长大,虽然天性活泼单纯,却最懂察言观色,见状笑道:「小迦,我们又见面了,你高兴
吗?」
「当然高兴,你救了我们一命呢!」小迦不冷不热笑着说。
刚才听见温妮莎叫倾城哥哥她就有点不高兴,后来又见她自作主张的替倾城收房,似
乎还给某些不认识的人保留了空额,更加火大。只是温妮莎实在太乖巧可人,笑得又那么
甜,她不好意思说太难听的话。
「小迦,我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呢?」
「随便。」
「可是……可是……」温妮莎困惑的说:「这怎么能随便呢?」
燕三娘子见事不妙,忙来打圆场:「依我看,小迦比温妮大些,应该叫姐姐。」
「那可不敢当。」小迦嘴里说着客气话,脸上可没一点客气的意思。
燕三娘子的话,正中了她的心病。当年在苍翼城初会温妮莎时,她显得比较小,可现
在一比,反而是温妮莎比她年轻了。小迦这些年一直注意保养,容貌没有大变化,可温妮
莎为什么会变得比过去更年轻呢?她理应二十三岁,可看上去就像十七八岁似的……脸上
焕发着不正常的光泽与活力,活像返老还童。
「燕三姐这就是说小迦长得老气咯?我看她可比温妮更年轻。」纳兰婉容忽然半路杀
将出来。
燕三娘子一楞,忙讪笑道:「纳兰,你这不是害我嘛,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迦摸摸眼角,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心想,目前纳兰婉容已经彻底被我收服,阴阳明镜已经半死不活可以不计算在内,
至于温妮莎,似乎还没有承认她正室夫人之权威的觉悟……走着瞧吧,姑奶奶非把你们这
群小娘整治的服服贴贴!
她是个对独占欲与爱情同样重视的人,前者使她不惜与倾城翻脸,后者使她不惜自毁
江山。既然野花势必要移植到室内来,小迦就退而求其次,使她们至少在地位上没法跟自
己并列,转了这番心思,她对温妮莎反而更加亲切了。
「温妮,别听她们嚼舌头,你还是叫我小迦吧。来,尝尝这金橘,姐姐亲手给你剥的
哦。」
「顺便告诉她,是我花钱买的。」纳兰婉容在她耳畔悄悄说。
「闭嘴!」小迦回头狠狠白了她一眼,转身换了副笑脸,说:「温妮,你……」顿时
她倒吸了口冷气,心想:「我的乖乖,这丫头可真能吃……」
「嗯!好吃。」温妮莎像吃糖豆似的,把金橘一粒粒丢在嘴里,嘎吱嘎吱……
「温妮,你还没剥皮呢。」
「不用不用!带皮吃清热解毒,最好了!」
「你喜欢吃,姐姐明天多买点。」转身低声叮嘱纳兰婉容:「明天多买点,咱们撑死
她。」
「凭什么我花钱你讨好……」纳兰婉容委屈的嘟囔道。
「你说什么?」
「全听你的,姐姐,我是你的人么-」纳兰婉容幽怨的说。
「少恶心我!」小迦转过脸来又问温妮莎,「温妮,你还喜欢吃什么?姐姐这就去做
。」
「我喜欢吃甜食!小迦妳真好!」温妮莎把最后一颗金橘吞下肚,跳起来拉着小迦的
手说:「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也要对你好!我,最讲义气了!」
听她这么一说,小迦也不好意思虚情假意了,感动的站起来叫道:「好说好说!有你
这句话,往后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必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纳兰呀,厨房在哪儿呢
?我要给温妮做最拿手的果仁蛋糕。」
「哇-我最喜欢吃果仁蛋糕了!」温妮莎拍手雀跃,「小迦小迦,我爱死你啦!」说
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小迦洋洋得意的受了佳人一吻,也在温妮莎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说:「这一下
算是替你倾城哥哥亲的,我走了。」
纳兰婉容追着她到了厨房,问道:「至高无上的水月大人,你可从来没给我做过果仁
蛋糕。」
小迦正忙着搅拌鸡蛋,漫不经心的说:「你又不喜欢吃甜食。」
「喀嚓、喀嚓……可是,你对温妮莎也未免太好了——我很吃醋,很受伤哎!喀嚓、
喀嚓……」
「我这不是收买她嘛……」
「我觉得你被她收买了才对。喀嚓、喀嚓……」
「你很烦欸,讲话就讲话,「喀嚓」个屁啊!」
「嗯?」纳兰婉容呆呆的反问:「喀嚓?什么喀嚓?」
「你刚才说「喀嚓、喀嚓」,是在喀什么鬼啊?」小迦头也不回。
「我才没说喀嚓、喀嚓呢……喀嚓、喀嚓。」
小迦紧攥菜刀,脸色变得发绿。
「哦——你说的是喀嚓、喀嚓啊!」纳兰婉容笑咪咪的,举起啃了一半的红苹果,「
我在吃苹果呢!喀嚓、喀嚓……」说着她又咬了一口,香甜的嚼了起来,「真好吃,你要
不要尝一口?」
「出去!我讨厌苹果——」
纳兰婉容悻悻然的回到房间,温妮莎正跟燕三娘子、苏摩亲热的说话,一见纳兰婉容
,飞一般的扑上来,乳燕投林似的钻进她怀里。
「纳兰姐姐,我好想你。」
温妮莎含情脉脉的望着她,一声娇滴滴的「纳兰姐姐」使她头皮发炸。她跟小迦、燕
三娘子等人不同,最痛恨女人撒娇,此时温妮莎在她怀里又揉又蹭,难受的不得了,忙不
动声色的推开她。
「有话好说,先坐下。」温妮莎乖乖的退回自己座位上,脸一红,低声说:「纳兰姐
姐……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说吧!」纳兰婉容猜她又要讲倾城的事情,心里不免有点紧张,暗问自己,君上在
别的女人面前会怎么说我呢?
「适才小妹与姐姐拥抱,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嗳?」纳兰婉容楞了一下,「
什么秘密。」「姐姐的身材比初见时丰满了许多呢。」「啊啊!这你也知道?」温妮莎浅
浅一笑,竖起一根纤指得意的说:「我刚才有亲手摸过哟。」话音未落,燕三娘子和苏摩
已经捧腹狂笑起来。
纳兰婉容算是怕了她,没精打采的说:「以后不要乱摸了,实话跟你说,在这方面我
还是有一点保守的……」
「嗯,我只是比一下嘛。」温妮莎摆着手指说:「根据我的调查发现,在咱们的大家
庭里,女人身材第二好的是燕子姐姐,其次是小迦姐姐,第四是你,排名最末的是我——
啊,我要加油啦,至于苏摩小妹……」她目光转向苏摩。
苏摩二话不说,火速翻窗逃走。
「第一是谁?」燕三娘子好奇的问。
「是小倩姐姐。」温妮莎一脸崇拜的说。
「小倩是谁?」
「就是变成女身的倾城哥哥。」
众人无语,有如一组冰雕。
小迦端着盘子走进来,见燕三娘子和纳兰婉容静坐发呆,心知又被温妮莎吓到了,笑
道:「大家吃蛋糕吧,新出炉的,香着呢。温妮,别再虐待我们的心脏了,说点正经的—
—你是特地来援助我们?」
温妮莎点头道:「是哥哥让我来的。」
「你在哪里见到他的?」纳兰婉容连忙追问。
「一个月前,在苍翼城。」温妮莎想了一下,「我记得见到哥哥那天,恰好史克尔将
军的部队刚离开,哥哥还说,他这次出门灾星罩顶,连续三次与要找的人擦肩而过。第一
次是在飞雁关错过了格兰特将军,第二次是追到苍翼城却再次错过了他,第三次就是晚来
了三天没有见到纳兰姐姐。」
纳兰婉容苦笑道:「谁说不是,没缘分呗。」
燕三娘子也心有同感的说:「岂止三次,是四次呢。假如他在柳林湖晚走两个时辰,
就能遇见我和北条先生了。唉,都是命中注定。」
小迦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想得偏了。假如小叶子不是错过了我们,怎会邂逅温妮
呢?如果不是他叫温妮快来援助,我们眼下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了,这是因祸得福。」
大家听了这话,也都觉得有理,忙又催温妮莎从头讲来。
「此事要从一个月前说起。九月初三是家慈仙逝一周年的日子,我原本是去苍翼城上
坟的……」说到这里,温妮莎神色凄然。
「自从倾城哥哥离开乌鸦领后,我和母亲就回到了黑森林……哥哥说很快就去探望我
们,但是一直没有音信。后来,山外传来了帝国沦陷的消息,我和母亲商量进京去找哥哥
,可是纳兰姐姐带来一封信,哥哥在信里嘱托我们不要去找他,很快就有见面的机会。我
和娘都以为这一天很快就来到,却没想到一等就是七年……
「母亲本就有病在身,又加上挂念哥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天只想一件事,就是
尽快见到哥哥。她常常跟我说,只要再看他一眼也就死而瞑目了……我多方查找,却音信
全无。
「直到去年,母亲的亲生女儿名叫红线儿的,跟她的夫婿一起来到黑森林,我们才知
道哥哥已经去了昆仑。森林里潮气重,红线姐姐有孕在身,不能多陪母亲,自他们离去后
,母亲的病又重了一层,去年年底又染上了咯血的病,多方求治无效,终于……」说到此
处,她已泣不成声。
小迦、燕三娘子、纳兰婉容看了着实心疼,忙围上来软语相劝,好不容易才哄得她暂
时忘记了丧母之痛。
「母亲死后,留下一个奇怪的遗嘱。说是务必要把她的尸体葬在苍翼城,因为那才是
她的家……还要我把她的尸体埋在总督府后花园的一口枯井里,假如哥哥有一天回来,就
带他去那井祭奠。
「母亲说她生而不幸,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做为一个女人,她死后想必是要下地
狱的,一辈子只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能活着的时候再见到哥哥,她说花园里那口枯井,就
是她哭干了的眼睛,她要守在井里,看着哥哥回来……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母亲离开我已经快一年了……那一天我下山给母亲上坟,路上
看到很多逃难的人,才知道苍翼城出了大事。我的两个仆人——梅森和莫铃,也是我的老
师——看世道太乱,想劝我别再去苍翼城。可是生为人子,别的可以耽误,母亲的忌日耽
误不得。」
叹了口气,温妮莎伤感的说:「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真是太任性了。假如听了他们
的话,后来也就不会惹出那么多麻烦……结果害得他们搭上了性命,我自己也差一点就…
…」
「到底出了什么事?」纳兰婉容按捺不住惊讶。她知道梅森莫铃夫妇武功高强,温妮
莎本人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实在想不出苍翼城能有谁威胁到他们。
温妮莎苦笑一声,幽幽的说:「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人还活着。」
「是谁?」
「古利乌斯。李华,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呀!」小迦禁不住惊叹了一声,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对当日李华发疯的情景还记忆
犹新。
「李华不是已经疯了?」
「是的。」温妮莎点了头,脸上浮现出恐惧、犹疑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接着说:「
李华不但发了疯,更糟的是还受了一个怪人的控制……我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邪
恶、阴毒的人,而他,竟然自称是得道高僧!」温妮莎打了个冷颤,她曾希望自己忘掉这
些噩梦般的经历,可一幕幕可怕的画面,仍然顽固的浮现在脑海中……
温妮莎刚巧就在纳兰婉容率军离开的那天晚上来到苍翼城。当时城里已混乱不堪,人
去楼空的总督府被流民洗劫一空,温妮莎一行来到时,已经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空宅。他们
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进入后宅,找到青雀夫人埋骨的枯井。
温妮莎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她和梅森、莫铃在井口祭奠死
去的青雀夫人,湿漉漉的风从领口里钻进去,比悲伤更浓烈的是恐怖。
像是要印证这鬼气森森的夜晚并非巧合,两条白影出现在荒废的园子里,温妮莎清清
楚楚的看见他们在半人高的茅草上游荡,仿佛两只断线的风筝。
「我吓坏了,差点哭出来。」定了定神,她继续回忆道:「我马上告诉了梅森和莫铃
,可他们夫妇俩居然都说没看见……后来我一再坚持,他们就答应去那边看看。我一个人
害怕,就留下了莫铃。梅森去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回来……莫铃担心了,就说要去找
梅森,我也想去,可母亲的纸还没烧完呢,我只好一个人留在井旁……」
当温妮莎看着莫铃的背影消失在一堵废弃的围墙后,就预感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夜深了,出去的两个人都没有回来。温妮莎越来越害怕,她坐立不安,恨不能跳到井
里把自己藏起来,可一想到青雀夫人的尸骨就在里面,不免又却步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花园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叫声像是一根锋利的锥子刺进她
的耳朵,吓得她心脏都快裂开了。
她也下意识的尖叫起来,自己的叫声听起来也是那样的可怕,于是她立刻用拳头堵住
自己的嘴,两腿瑟瑟发抖,几乎要昏厥过去,过了好久,她回过神来,发现叫声已经消失
了。
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阴风呜呜的吹过树梢。她回想那声尖叫,越想越觉得像莫铃,
可那恐惧来得如此猛烈,以至于她产生了做梦般的虚幻感,不太相信自己确实听到了尖叫
。她在埋藏着母亲尸骨的枯井旁思索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沿着梅森和莫铃走过的小径,
朝着花园深处走去。
茅草摩擦着裤管,发出叫人心里发毛的丝丝声。她在一面断墙后停下脚步,眼前一片
荒凉,枯黄的茅草随风摆动,不知何时,月亮钻出乌云,茅草尖倒映月光亮的刺眼。
温妮莎扶着墙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咳嗽。她吓了一跳,转眼又高兴了,只有
人才会咳嗽,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是人她就不怕了。她沿着围墙快步走去,远远的
看见莫铃蹲在墙角,这下她更安心了。
「莫铃!」温妮莎过去拍了莫铃肩膀一下。
莫铃没有回答,身子前倾,缓缓的扑倒在地上。温妮莎大吃一惊,壮着胆子把莫铃的
身子翻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血红的手印陷进莫铃脸上,硬生生将颅
骨捏得粉碎。
温妮莎哭叫着跑出十多步,忽然听见左边树林里有人说话,还有竹竿抽打棉被的声音
。
月光迷离的小树林里,她看见两个白衣人并肩站在一棵枝条茂盛的柳树下。其中一个
正挥舞着柳条抽,打挂在树上的人形东西。
「救命啊!」温妮莎跑了过去。
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一阵风吹来,挂在树上的物体打了个转儿,朝温妮莎这方露出一张伸着舌头的脸。
「啊!」她两脚一软,瘫倒在树下。
现在她看清了,那是梅森的脸。她忠心的仆人被吊死在柳树上,而现在,杀人凶手正
在用柳条抽打梅森的尸体……
紧接着,两个白衣人也转过身来……
「他们是谁?」女人们齐声追问,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下文。这个诡异而恐怖的故事,
已经把她们的心紧紧攥住,仿佛当时她们也身处险境。
「一个是出家人。形容清癯,声音却如少女一般好听,他的手掌晶莹透明,乳白色的
手骨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另一个拿着柳条,转过身来后,不停冲我傻笑,我仔细一看才认
出来……」长长吸了口气,温妮莎苦涩的吐出了一句话:「他就是我那发了疯的哥哥,古
利乌斯。李华……」
温妮莎继续说道:「我当时吓得懵了,足有大半个时辰,脑子完全停止了运转。白衣
僧人和李华也没有说话,静静站在对面看着我。后来和尚开始咳嗽,我才突然醒悟过来,
转身想跑,可刚一动,李华就像鬼一样飘了过来。
「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柳树上……他还是傻笑,可我知道他认出我来了。他想
杀了我——他要掐死我!我简直不敢相信,短短几年里,他的功力已经进境到了鬼神莫测
的地步,我完全没办法挣脱……
「这时候,我听见李华说话了,他问我是谁……我感到他的手放松了一线空隙,于是
就拼命喊道:「我是你妹妹!」」
温妮莎已经完全投入到回忆中去,当她诉说这段生死一瞬间的经历时,竟不由自主的
喊了起来,就像当时那样。
小迦握住了她冷汗津津的小手,安慰她不要害怕。过了好半晌,温妮莎才恢复过来。
「我喊出那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要知道,我可从来没当李华是我哥哥,我们甚至
不能算真正认识,可李华听了以后,却放开了我,一个人喃喃自语,反复说:「妹妹,妹
妹,我的妹妹……」这时,那个僧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奥兰多的女儿,是不是名叫温妮
莎。我当然不肯回答,但他太狡猾了,一眼就认定了我的身分……」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休想骗我,」僧人面无表情的说:「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够骗
我,不信你就看看他罢。」他指着树上的尸体,像妖魔那样狂笑起来。
「我完全被他们制服了。」温妮莎虚弱的闭上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不想
死。我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的身世和来意,一句谎话也没有。即便我说了谎,那个可怕的
僧人也会看穿,后来他告诉我说,他是来自玄武毗卢寺的活佛,法号神通。
「我立刻就想起来了,神通,没错,神通活佛!梅尔舒迪林的师父!他这是回来替他
的徒弟报仇了!」
温妮莎不会忘记,自己生平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梅尔舒迪林,也不会忘记,死在五
音绝唱下的梅尔舒迪林,曾经诅咒她会被他的师父杀死。现在这一切都几乎成了现实,她
认命了。
「你杀了贫僧一个徒弟,但贫僧现在又有一个新徒弟了。」神通活佛诡笑着说:「古
利乌斯。李华,你的哥哥,已经成了我的新弟子,他会替我报仇的。」
「他是个疯子!」温妮莎尖叫道。
「说的对,他疯了。但他还是个男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好事。出家人只做好事,哪怕你杀了我的徒弟,我也要用善行来报答你,我得以怨
报德,阿弥陀佛。」他的笑容里藏着阴谋。
神通活佛把失魂落魄的温妮莎挟持到了树林里一间小屋。这里原本是看园人的房子,
现在已经废弃了。神通活佛让温妮莎和李华待在屋里,自己动手打扫了屋子,打扫的一尘
不染。他还一本正经的在桌子上点了两根红烛。温妮莎记得很清楚,那是办婚事才用的龙
凤喜烛。
「这是贫僧特地准备的。为了这对喜烛,贫僧给蜡烛店的老板做了三天法事。」神通
活佛指着红烛,慈祥的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们,先找到李华,然后再找到你。从找
到李华那天起,我就有了一个计画,这两根蜡烛就是那时准备好的。」
「你要结婚?」温妮莎傻傻的问。
「出家人不能结婚。」他宽容的笑了,「傻孩子,这蜡烛是给你和李华准备的。」
「可他是我哥哥啊!」温妮莎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惨白如纸。
「你不愿意?」
「当然不!」
「李华,你愿意吗?」神通侧身问。
「啊……呵呵……呵呵……」李华傻笑着,把口水流到衣襟上。
「呸!」温妮莎憎恶的看着他们,「你杀了我吧!」
「呵呵,小姑娘,出家人不能开杀戒。」哪怕是诉说最疯狂的事,神通活佛依然温文
尔雅,「本来贫僧不该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佛祖也不渡无缘之人嘛。可是你杀了贫僧的
徒弟梅尔舒迪林,我有理由找你报仇,所以强迫一下,也是情理之中,佛祖不会见怪的。
」
「梅尔舒迪林杀了我父亲!你替徒弟报仇,我就不该替父亲报仇吗?」
神通微笑着点了下头说:「小姑娘说的对,冤冤相报无穷无尽,与其一报还一报,不
如一笑化解了这桩冤孽。贫僧这次出世,就是为这个来的。」
「你既是个好心的和尚,就不该强迫我嫁给李华!」「可贫僧不强迫你,怎么才能报
仇呢?」「你……你明明说……」温妮莎糊涂了。神通笑道:「小姑娘,你别急,听贫僧
给你讲道理。
梅尔舒迪林杀了你父亲,这是他的罪业,没错吧?」「是啊,所以我才杀死他替父亲
报仇。」「你杀了梅尔舒迪林,那么你就有罪业了,对不对?」「这个……杀人总是有罪
的。」
「好,你承认有罪了。那么梅尔舒迪林已经被你所杀,他欠下的罪业,也就偿清了,
对不对?所以,做为死人的梅尔舒迪林,已经没有罪孽了。」
「是吧……」
「很好,妳又同意了。接下来,你的罪业应该找谁来讨还呢?」
「我……」温妮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按照神通的逻辑,除非她一死了之,否则当
然有罪。
「妳不能死。」神通摇头道,「因为这就等于你把罪孽转让给了杀你的人,你死后清
清白白,杀你的人却要承受六道轮回之苦。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呢?小姑娘,杀人是不能消
灭罪孽的啊。」
「那你想怎么样?」温妮莎反问。
「罪只能用善来消除,果报必须在你身上结束。」神通便指着李华说:「梅尔舒迪林
杀了你和李华的父亲,那么他就亏欠你们俩,后来你又杀了梅尔舒迪林,这就等于你亏欠
了我神通,因为梅尔舒迪林是我唯一的徒弟,他又没有其他亲人,这笔帐,由我接管你可
服气?」
温妮莎无奈的点了下头。她不明白神通为什么绕着弯子跟她说这些,假如他想强迫她
作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好吗?何必非要讲理呢?
然而神通却偏要讲理,不把道理讲清楚,他简直什么事也做不了。
「小姑娘,你现在是负债之人,我则是讨债之人,而李华呢?他也是负债之人,因为
梅尔舒迪林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关系。贫僧所失去的是一个徒弟,人必须守本分,我的本
分就是向你和李华索回一个徒弟,假如我杀了你们,就是逾分了。」
「你不是已经收了李华当徒弟?」温妮莎狐疑的问。
「我只是教了他一点粗浅的功夫,不是正式的收徒,而且我也不可能收他为徒。」神
通活佛耐心解释道,「假如我收了他而不收你,岂非对你不公平?」
「我不反对啊!」
「可贫僧本人不能忍受不公平,你与李华的罪是对称的,我不可以破坏宇宙间的平衡
律。」
「那你也收我为徒,失去了一个徒弟,却得到了两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温妮
莎乖巧的说。
「贫僧也想如此,可是不行啊。」神通惋惜的说:「我很喜欢你,可我不能同时收两
个徒弟。因为我失去的只是一个弟子,收了两个就是贪心,这是破戒的罪行啊。」
「那你到底想要怎样?」温妮莎脑子快炸了。
「贫僧的想法很简单。你现在跟李华成亲,婚后产下第一胎,不论男女,务必取名梅
尔舒迪林,交给贫僧抚养,算做我收回的弟子。这样一来,罪孽就在你、我、李华之间化
解,大家谁也不欠谁的,就算之后你再跟李华分手,贫僧也管不着了。」
「我不喜欢李华怎么可以嫁给他?他是我的哥哥啊!你这不是逼我们乱伦么!」
神通吃惊的说:「你刚才说李华是你亲哥哥,又是你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们婆娑世界
红尘中人最重亲情,你连亲哥哥都不爱,还算人吗?还有人心吗?至于你喜不喜欢,就不
是贫僧所能考虑的了。先前不是说过,你欠了贫僧的罪业,我有权强迫你们。」
温妮莎被他说得发楞,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满心的委屈不知如何说起,哇的一声大
哭起来。
神通柔声劝道:「你是不是嫌弃他是个傻子?那又何必呢,你们这些男人女人,不过
大千世界里一个微小的生命,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在世之人谁也超不出生死劫关,与蝼
蚁相比又有什么分别?聪明的不过是小聪明,愚蠢的未必不是大智慧。你也不用担心今后
的生计,往后,你们就跟我去玄武,就在毗卢寺的精舍安家,管保衣食无忧。」
温妮莎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神通见状叹道:「我们那里风景很好,人也好,哪里比不上外面呢,你去了就会喜欢
。兄妹又如何,夫妻又如何,佛眼观之皆是虚妄,跳脱羁绊,乃得正法。」
说完,神通就把她和李华关在屋里圆房,自己守在门外。
「听着!到明天早上,你们要是还没有结成夫妻,贫僧就不客气了!须知让李华所行
之事,贫僧也可以自己来做!」神通活佛别有用心的威胁,吓坏了温妮莎。
房门被锁上,李华傻笑着走进来,她眼望两盏红烛,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眼前一
黑,昏倒在榻上。
第十八集 乱世浮生
第一章 鬼哭析魂
“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小迦追问道。
“是李华,他放走了我。”
为什么李华会放她走呢?温妮莎回想当日的情景,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怀疑……
短暂的眩晕后,温妮莎苏醒过来,感到脸颊灼痛。李华正手捧蜡烛端详着她,她气愤
的推开他。蜡烛翻倒在李华身上,猛地窜起一股火苗。
“呀!小心!”温妮莎飞快的抓起茶杯,泼在他身上。
李华学着她的样子,把另一杯水泼在自己脸上。
“哎呀!你好笨!”温妮莎又好气又好笑,俐落的端起茶壶,浇灭了蔓延到他衣袖上
的火。“让我看看。”她拉着他的手腕,用手帕细心的把灼伤的地方包扎起来。
此刻她没想到自己的处境,也没考虑李华对自己而言是怎样的威胁。有人受了伤,很
痛苦,温妮莎就没办法坐视不管,与其说她善良,倒不如说是未涉世事的少女本能。
半疯半傻的李华对此做何感想,温妮莎并不清楚。烛光熄灭后,屋子里漆黑一团,她
的恐惧苏醒了,脑筋也变得灵活起来。
“必须逃走,”她在黑暗里告诫自己,“等到天亮就来不及了。”
谁能阻止她?李华?不,他当然没这个本事……假如他识相,就别招惹她!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用小指叩击墙壁。
她在森林里学会了用敲击法勘测木材厚度的方法,这个小技巧如今派上了大用场。
“笃笃--”温妮莎停止了敲击,响声仍在延续,“笃笃--”奇怪,是回声吗?当
然不是,狭小的屋子里哪来的回声!
“笃笃--”
“你干什么!”温妮莎暴怒的瞪着黑暗中的李华。
“你干什么……”他单调的重复着温妮莎的话。
“不准学我说话,”温妮莎警告道,“坐下,不许动!”
李华顺从的坐在椅子上。温妮莎转身继续敲打墙壁,很快,她找到了墙壁最薄的地方
。她的剑已经被神通没收了,幸好藏在腰带内侧的小刀还在。
噗!小刀戳穿了薄木板。她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华不见了。
“呵呵……妹妹……”
潮热的呼吸吹在后颈上,温妮莎吓得心脏都快麻痹了。她旋风似的转过身来,将匕首
横在李华脖子上。“走开!不许靠近我!”
“妹妹……妹妹……我是哥哥……”
“不许说话!再说……”再说就怎样?当真杀了他?
温妮莎心弦一震,柔声道:“你要真是我哥哥,就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不要说话。我
都快被你害死了,你还想怎样……”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李华默不作声的回到椅子上坐下,大声说:“我不动了。”
李华现在的智力相当于三五岁的孩童,一想到这个,她就不忍心向他发火了,可是当
真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又说不准他会做出何等可怕的事来。
她左思右想,想到一条妙计。狡黠的一笑,轻声说:“哥哥,你把腰带解下来。”
李华毫不犹豫的按照她的话做了。
“把眼睛蒙上。”
“眼睛?”
“对呀,我想跟你玩捉迷藏么。”
“捉迷藏……去找莫里森,一起玩。”他做势起身。
“你先蒙上眼睛,我去找莫里森……”
“他在哪儿?”
“别问,总之我就知道。我是你妹妹,也是莫里森的妹妹呀。”温妮莎心头一酸,暗
想,莫里森早就死了,难道他连这也忘了?
李华好像真的不知道弟弟早已死去多年,坦然的蒙上了眼睛。
“一、二、三……”温妮莎一面数数,同时小心翼翼的走向墙壁,“数到一百你就可
以抓我啦。”
“四十五、四十六……”她的嗓音颤抖而尖锐,遮掩了用小刀切削木板的声音,“五
十一、五十二……”木板上出现了一个两尺宽的洞,淡青色的晨光钻进来,屋子里变得一
半明媚,一半阴霾。
温妮莎深深吸了口气,正要钻出洞去,忽然听见身旁传来笃笃的敲击声。
“你又捣乱!”
“六十七,六十八……”李华口中发出单调的计时声,他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根本
没有可能敲打墙壁的可能。
温妮莎满腹狐疑,心想,难道是幻觉?必须尽快逃走……
“七十九、八十……”她转身,向洞外钻去。
“笃笃--”
到底是谁?!温妮莎惊恐的停下脚步。
“砰--”面前的木板墙突然破开了四个洞。还没等温妮莎反应过来,四只生满黑毛
的粗长手臂,突然从洞里伸进来,牢牢的扣住了她的手脚!
“啊呀!”温妮莎尖叫一声,拼死挣扎!木板墙剧烈震动,旋即破裂!四条黑漆漆肌
肉纠结的臂膀,被她扯进屋内来。
忽然,紧抓住左脚踝的手臂消失了,紧接着,一团红色的椭圆形物体,从正中央的窟
窿里飞进来!借着熹微的辰光,温妮莎惊诧的发现,飞进来的竟然是一面朱漆大鼓,而那
只可怕的手臂,赫然生长在鼓面上!
红色的大鼓在空中盘旋,发出排山倒海的呼啸声。
“救……啊!”
鼓妖的手掌扼住了温妮莎的喉咙。她勉强可以呼吸,却发不出一丝呼救声,耳畔轰鸣
,仿佛有火山在脑壳里喷发,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上……温妮莎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八十七、八十八……”李华仍在一丝不苟的计数,屋里的突变,他一无所知。
“九十九、一百!时间到了!”他一跃而起,连蒙着眼睛的腰带也顾不得摘,跌跌撞
撞的朝温妮莎走来。
“在哪儿……妹妹……”他摸索着来到墙边,此时温妮莎已经做声不得,只好奋力在
他脚上踩了一下。
“抓到了!”李华出手快逾闪电,抓向温妮莎的脚踝。
“唰--”扼住温妮莎右脚的鼓妖以为他要进攻自己,不得不放开她,抓住了李华的
手腕。
“抓到了……抓到了……”李华反手握住鼓妖的手腕,“抓到一个了……”他用力一
扯,不堪重负的木板墙喀的一声裂开,鼓妖竟被他硬生生的扯了进来。
与此同时,温妮莎飞起一脚,将扼住喉咙的鼓妖踢飞。
“还有一只手……在哪里……”李华拖着鼓妖,摸索着朝她走来。
抓住温妮莎手腕的两只鼓妖咻咻的叫了几声,一齐放开她,朝李华扑去。
重获自由的温妮莎果断的跳出墙外,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
“我逃出小屋,逃进废园,心慌慌的也不知该去哪儿。”温妮莎语调低沉。
一旁倾听的小迦等人,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然后怎样,遇见君上了?”纳兰问。
“不,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呢,”温妮莎心有余悸的说,“我心慌意乱的跑到院墙附近
,心想,正好趁着夜色翻墙逃走,若是耽搁到天亮,准被神通逮住。那时也不知是太害怕
了还是怎的,我一点力气也没有。我费力爬上墙去,正要向外跳,忽然感觉到脚踝被抓住
了……我回头一看……天哪!可不得了!是鼓妖--它们又追上来了!”
明知道温妮莎定会安然脱险,女人们还是吓得花容失色。小迦捂着脸哇哇尖叫,纳兰
婉容脸色惨白,燕三娘子虽强作镇定,嘴唇却也禁不住失去血色。
“我害怕,怕极了!”温妮莎抽噎着说,“那时天还没亮,月亮照在四面鼓上,血红
包着惨白……两只鼓妖抓住我的脚踝,另两只飞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我就像风筝似的被它
们拎到天上去……它们一直飞,不停的往高处飞……我猜它们准是想把我摔死!”
“救命呀!”小迦失声叫道。
“我也是这么喊的,那时园子外面刚巧有人路过。”
“他们救了你?”
“是的。听见我的呼救声后,一个人骑着马跑过来,我一眼就看到他穿着帝国军装,
当时我也是急病乱投医,不顾一切的喊了起来。我悬在半空中,那人在我身下,仰着头看
了半天,然后就啊啊的惊叫起来。那些骑马的人围过来,对我指指点点,我又喊了一声救
命,地上的人便放出鹰来啄鼓妖。我这才知道,他们是帝国宪兵,好像正在搜捕某人,随
身带着猎鹰和猎犬。鼓妖无法分身对付猎鹰,就抓着我就往院子里跑。但猎鹰真的很聪明
,它们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把鼓妖困在中央,真是太好玩了!”
“好玩!?”
“嗯……那时这么想当然很不对,可是……我的确觉得很好玩呀。”温妮莎怪不好意
思的说。
“之后呢?”纳兰婉容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遇见君上的?”
“听我慢慢说呀,”温妮莎见她不耐烦了,只好长话短说,“我们在天上周旋了好久
,后来鹰把一只鼓妖的皮抓破了,那鼓妖还呜呜的哭了起来,其他鼓妖害怕啦,就松开手
把我丢下去,幸好我的轻功不错,平安的落在了地上。我心想,这次九死一生,都赖那群
骑士救命之恩,不过去说一声谢谢,实在不象话,然后我就去了。我刚刚报出名字,他们
就大叫一声『捉反贼』,哇哇怪叫着冲上来,还要把我绑起来呢!”
“废话!你是帝国通缉犯哎!”纳兰婉容抚额长叹,说温妮莎笨吧,又有些冤枉,说
她不笨,真是连半点社会经验也没有。
“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傻啦!”温妮莎羞答答的说,“当时,我是吓得昏
了--不过没有关系,很快我又变聪明了。”
“是么?”三姊妹狐疑的望着她。
“真的啊!”温妮莎得意的说:“我当时手无寸铁不便力敌,见到不妙走为上策!哪
知那些人居然好生不要脸,骑着马追我一个弱女子!十几个都是孔武有力的壮男,更有猎
鹰猎犬为虎作伥,我眼看逃不掉了,索性飞身跳上院墙,你们猜这是为什么?”
“我们猜不到,你自个儿说罢。”
“因为鼓妖们还在墙上趴着呢!”温妮莎得意的说:“我一跳上去,四个家伙立刻冲
上来抓住我的手脚,把我提到天上去了!这下,那群骑马的坏蛋就抓不到我啦。”
“温妮……我没话说了。”小迦作欲哭无泪状。
“没见过这么笨的人!”纳兰婉容翻了个白眼。
“你……你们好可恶!”温妮莎不服气的叫道。
燕三娘子笑着安慰道:“温妮这样做也有道理,落在鼓妖手里,总比落在帝国宪兵手
中好得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温妮莎继续说道:“可我没想到,这一次鼓妖学的聪明了。就
在我跟宪兵周旋的时候,它们已经把猎鹰全杀光了!有个宪兵想用弩弓射杀鼓妖,哪知他
刚一举起弓,鼓妖就飞过去抓住他的四肢,喀嚓一下扯得粉碎……肠子都飞到树上去了!
”说到残忍恐怖的场面,温妮莎眼睛闪亮,兴奋地手舞足蹈。
“那群人可吓惨了,狼哭鬼嚎的逃走……鼓妖紧追不舍,反而把我给忘了。我见机会
难得,就跳到街上没命的逃……当时天已经蒙蒙亮,我顺着街道跑了很久,遇见人家就敲
门,可是他们都很坏,不肯开门救我……我走投无路,只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心想城内不是宪兵就是神通妖僧的爪牙,只有到了城外才有活路。我就朝城门方
向跑去。说来也真倒楣,刚到了城门前,就听见身后有人鬼哭鬼叫的,回头一看,原来是
那群骑马的宪兵跑来了,后面还跟着四只鼓妖呢!那景况别提多惨了,十几个男人被鼓妖
一一捉住,扯碎,转眼就变成了一堆不会喘气的肉块……”
“好恶心!”
“小迦姐姐,我现在讲给你们听的,还不到我当时感受到的万分之一呢!”温妮莎说
:“只有身临其境,你才会懂得什么叫真正的恐怖!”
“我现在已经觉得很恐怖了。”
“这算什么,吓人的还在后头呢。”温妮莎继续说道:“我当时也吓得半死,没命的
朝着城门外跑去,没跑出几步,就听见身后又冒起一声惨叫。我知道,又有一个人被撕碎
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轮到我!就在绝望的时候,我看见城外官道上,远远的走来一个
骑士,他穿白衣,骑白马,左手握缰,右手提着古香古色的长剑。最奇怪的是他一边骑马
还一边自言自语,等到走近了,才发现他是在跟自己掌中的古剑说话。”
“是君上?”女人们齐声追问。
“是个东方人,年轻俊美,但不是倾城哥哥。他比哥哥年轻,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
的样子。”
“那就是蓦然啦!”小迦说。
“也不是,”温妮莎摇头,“阿然我后来也见到了。比起阿然,那家伙更多了一股邪
气。他突兀的出现在我面前,就像鬼魅一般叫人捉摸不定。他的面孔很年轻,可他的眼神
却很奸猾邪恶,看起来就像六十岁老头的灵魂,钻进了十六岁少年的身体。”
到底是谁呢?众人沉默下来,各自在记忆里搜索温妮莎形容的人。
“他很可能精通采补、还童之类的妖术!”燕三娘子自信的说:“温妮观察的很仔细
,一个人的相貌可以改变,但眼睛却隐瞒不了真实的年龄。”
小迦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打量了温妮莎一眼。心想,这么说来,她的眼神可比相貌
成熟多了,难道她也……
“燕子姐姐猜对了十之八九,”温妮莎揭开了谜底,“那白衣人的确精通妖术,换句
话说,他业已是半妖之人了。”
“半妖?!”
“是的。你们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他旁若无人的跟自己的剑说话?其实他的剑是跟手
掌长在一起的!”
白衣少年走进城门时,正是温妮莎迎面逃来,鼓妖屠杀宪兵之时。诸多突发事件一起
发生,在场之人没有谁能全盘了解。
少年在城门前勒马驻足,观察良久才下马,低声对掌中剑说:“宝贝儿,今晚你可有
的享受了。”说着走向温妮莎,抱拳道:“小姐神色慌张,可是遇上了歹徒?”
温妮莎见他走来,先是心头狂喜,可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满腔喜悦立刻化成冷汗。日
出前阴翳的天幕下,天生夜眼的她看到白衣少年的剑倏地消失,变成惨白的手臂。
她怀疑自己花了眼,忍不住又瞟了一眼,这一次她亲眼看见少年的右手又变回了剑!
“呜呜嗷嗷--”那时而剑,时而手的东西,发出了尖厉的哀鸣。
“你……你……是人,还是妖怪!”温妮莎张口结舌的瞪着他。
少年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随着他迫近,在古剑与手臂间倏忽
变换的右手,发出越来越凄厉的嚎叫。
“这到底是什么妖魔啊……”温妮莎刚兴起这念头,立刻被少年狡黠的眼睛看穿。
“它叫鬼哭析魂剑,是我的好宝贝,”他爱怜的抚摸着右手(剑),脸上浮现出爱抚
情人秀发时才会有的温柔,“你听见了,它在喊饿呢。”
“你……你别想吓唬我!”温妮莎壮着胆子说。
“我没骗你。小姑娘,我的宝贝每天都要吃人的血肉,一直不停的吃,它就像个贪得
无厌的饿鬼,永远也吃不饱。”白衣少年阴森森一笑,露出锋利洁白的牙齿,“为了让它
闭嘴,我只好不停的杀人,你听啊,它叫的多起劲儿,我快被吵死了,这家伙刚刚才吃了
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孩,她就像你一样年轻漂亮。哈哈哈哈--”他放声狂笑。
在死寂的黎明,这笑声有如千钧巨锤击打着温妮莎的心脏。白衣少年虽在狂笑,眼里
却没有半点笑意,他贪婪的盯着温妮莎,想把她全部的恐惧吮进口中细细品尝。
“前面的小子闪开!”被鼓妖穷追不舍的三名骑士朝城门外冲来。他们是同伴里最后
的幸存者,其余的人、狗和鹰都被鼓妖杀光了,眼下四只鼓妖,正齐心协力的抓着一条猎
犬的四肢,享受分尸的快乐。
猎犬被杀的剎那,白衣少年闪身扑向打头的骑士。他的动作如此之快,像一只捕食小
昆虫的蝙蝠,一晃眼就落在了马头上。旁观的温妮莎,清清楚楚的看到他那被称为“鬼哭
析魂剑”的右手,干脆俐落的插进骑士的天灵盖。
“啊啊啊--”骑士惨叫着栽下马来。
温妮莎吓得闭上眼睛,再看时,那骑士已经变成了一具干枯的骷髅,蜷曲在马腹下的
泥地上。
“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嗷嗷--”
杀性大起的白衣少年,卓立在马背上,仰天长笑。鬼哭析魂剑也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
,喷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沫子。
余下的两个骑士吓得面无人色,掉转马头朝城内逃去,其中一人高声哀嚎:“天使长
大人救命啊!”
求救声使他送了命,四只鼓妖丢开七零八落的狗尸,冲上去围着他转了一圈,旋即飞
走。马儿一无所知的朝城内奔去,淋了一路的血,马背上的骑士被活活肢解,只剩下被撕
掉四肢的躯干还骑在马背上。
亲眼目睹所有惨剧的温妮莎,置身于妖魔般的白衣少年与四只狂性大发的鼓妖之间,
她环顾左右,咬着牙走向白衣少年,“先生发发善心,救小女子一命吧!”
少年冷笑不止,脸上看不出半点怜悯,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暧昧,那是
温妮莎所不熟悉的眼神,但女人的本能告诉了她那意味着什么。
四只鼓妖早已蓄势待发。白衣少年一动,它们立刻飞了过来,试图故技重施,迎接它
们的是千百道冷森森的剑气,鬼哭析魂剑拖拽着千点流星顺次贯穿了四面鼓,被戳破的鼓
面喷出黑烟,跌落在地上,变成了拳头大的鼹鼠逃走了。
白衣少年也不追赶,转身冲温妮莎轻浮的笑道:“本少爷平生不做亏本生意,现在该
你报答我了。”
“你想怎样?”温妮莎硬着头皮问。
“还用问?当然是要你以身相许。”
温妮莎一咬牙,厉声骂道:“无耻之徒!”同时拔出袖口小刀,扑向白衣少年。
少年哈哈一笑,长剑击出。温妮莎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千百剑同时刺来,惊惶失措
中,只听见一声呜鸣直刺耳膜,颈子上凉冰冰的,那吸血魔剑正贴着自己的脖子。
“好泼辣的小美人儿,杀掉太可惜了。”白衣少年炽热的目光,放肆的盯着她喘息起
伏的酥胸。
“你敢碰我一下,我哥哥一定会杀了你!”温妮莎惊恐的警告道。
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比死更可怕的遭遇下,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倾城,这名
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使她恢复了镇定。
“你哥哥是谁?”白衣少年狐疑的问。
“我哥哥就是--”温妮莎的目光凝固了,忽然欣喜若狂的喊道:“倾城哥哥--快
来救我啊!”
白衣少年哈哈笑道:“妳想耍我?”
“师父,刚才好像有人叫你。”街口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客栈门前,正好奇
的打量着他们。
“小声点。”一个白衣人走出店门,在少年头上拍了一下,他们是从飞雁关方向来的
旅客,赶了一夜的路,清早才进城投宿。
“师父,我的确听见那个女的叫你。”那俊美的少年揉着脑袋抱怨道,一面说话,聪
慧的眸子在温妮莎脸上转了一圈。
白衣人转身一望,脸上立刻现出了惊喜之色:“咦,温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那位
是……妳的朋友?”
他虽做男性装扮,容貌却美的叫人窒息,脸颊柔美丰润,肤色白晰而健康,仿佛从远
处就能嗅出清新露珠的香味,特别是漆黑如宝石般的眸子,蕴涵着深海、柔云般的妩媚,
当他脸上泛起惊喜的笑容时,连朝霞都相形失色了。
“倾城哥哥!”当他出现在面前时,温妮莎已经在心里喊了无数次他的名字,可自从
她的手被白衣少年握住,身体就变得不受控制了,“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她说出了连
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老兄认错人了,”白衣少年牵着温妮莎的手,笑盈盈的迎上去,“内人长得很像你
朋友么?”
倾城楞了一下,说:“请恕在下冒昧,可否跟令夫人说句话?她实在很像我一个故人
。”
“当然可以。”他很大方的走到稍远的地方,以便温妮莎和倾城单独交谈。
“你真的不是我的温妮妹妹?我可不相信会认错人啊。”
温妮莎面无表情的说:“请你放尊重点!我可是有夫之妇。”
“真的吗?也许……我真的认错了……”倾城出神的望着她,眼神说不出的忧伤。
“你说完了?”温妮莎急得快发疯了,她拼命想控制背叛自己意志的身体,可却完全
无计可施。
“是的……”倾城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忽然又抬起头来,灿烂一笑,说道:“我很想
你,温妮,假如你真的是她……”
“可我不是她,你认错人了!”
“假如你不是,就请忘掉我的话……你的手在流血,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擦破的。”
“可是看起来很像刀创呢,我有金创药,需要帮忙吗?”
“不必。”
倾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里,温泥莎才恢复自由,痛哭起来。
“怎么了,小美人儿,你刚才的表演很成功啊。”
“畜生!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温妮莎抬起泪眼,咬牙切齿的问。
少年冷冷一笑,举目遥望街口,久久没有说话。
“到底他对你做了什么?”小迦急切的问。
“是鬼哭析魂剑惹的祸。”温妮莎心有余悸的说:“他用那东西在我手腕上划了一下
,之后只要我在他视线之内,就会像傀儡一样受他控制。”
“真可怕!世上竟有如此变态的武器!”
“鬼哭析魂剑……我只听说过析魂剑,”纳兰婉容若有所思的说:“武思勉有个死党
,绰号亮剑,人称天下第一凶徒。此人出身昆仑御剑通天宗,赖以成名的武器就是析魂剑
。听你形容那白衣少年的剑技,也与亮剑的剑法相似,难道真的是他?”
“不可能,”燕三娘子摇头道:“亮剑其人我亲眼见过,首先年龄就差太多,自从此
人败在易水寒手下,就离开帝都,不知所终,至今生死不明。此人好色如命,每到一处少
不了光顾花街柳巷,假如他重出江湖,青门情报网肯定第一个知道。”
“燕子姐姐,那人真的是亮剑。他刚从昆仑回来不久,难怪你不知道。假如不是他亲
口所说,我也不敢相信呢。”温妮莎解释道:“当日与易水寒将军一战,亮剑惨败而归,
不但丢了右手,连析魂宝剑也折断了。这厮灰溜溜的回到昆仑,去找祖师道魔神君诉苦,
那道魔神君好厉害,竟用无上道法,将析魂剑与饿鬼道的魔灵炼化融合,成为鬼哭析魂剑
,接在他的断臂上当作义肢,这剑融合了饿鬼魔灵,总是感到饥饿难耐,要吸饱人血才满
足,饥饿的时候就会发出可怕的嚎叫声。这剑还可以控制人,一旦被剑刺伤,就会被饿鬼
附体,不由自主的受剑主人的支使。”
“亮剑的年龄又是怎么回事?他应该年过四旬才对。”
“还是鬼哭析魂剑作怪,”温妮莎笑道:“凡是被剑杀死的人,血肉灵魂被饿鬼所吞
噬,精气神则被剑主人吸取。那亮剑就是吸了不知多少人的精气才返老还童,变成了少年
的模样。”
“那岂不是成了吸血鬼!”小迦失声叫道:“这鬼剑太可怕了!只要有剑在手,就可
以不老不死啊!”
“而且不怕阳光。”燕三娘子补充道。
“也不怕大蒜、圣水和十字架。”纳兰婉容也来凑趣。
“你们啊,还有心开玩笑?快想办法除掉这魔人才是!”
“小迦姐姐不用担心,亮剑已经自食其果了。”
小迦狐疑的望着温妮莎,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沉吟片刻后严肃的问:“你的脉搏很复
杂……难道,你也不是人类了?”
“嗯。”温妮莎坦然的点了下头,“我现在已经成了亮剑的同类,假如他不算人类,
我也不能算。”
“你杀了他?”小迦惊讶的问。
“我没有杀他,但他现在可能比死更难受。”
在众人的催促下,温妮莎继续讲述当日的遭遇。
自从遇见倾城师徒后,她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亮剑虽然可怕,但她更相信倾城的智
慧,尽管当面否认了身分,温妮莎还是相信倾城不会就此放弃自己。眼下她必须做的是制
造再次见面的机会,只有见了面,才能想办法把自己被挟持的消息传给他。
倾城的出现使亮剑紧张起来。他变得心事重重,连侵犯温妮莎的念头也抛到九霄云外
去了。亮剑的确很顾忌倾城,天藏老祖之死对御剑通天门是个相当沉重的打击,亮剑不会
忘记临行前祖师爷道魔神君的嘱托:万万不可招惹叶倾城!
可是,所谓不能招惹的人,难道当真像祖师所说的那么厉害吗?亮剑不信。
自从得了鬼哭析魂剑,他再也没怕过谁,他这次回来直奔凤凰城,一心要找易水寒报
仇。叶倾城和易水寒关系匪浅,如果不趁机除掉他,将来即便杀了易水寒也要留下后顾之
忧,假如说硬拼还有顾虑,如今他有温妮莎这个人质在手,胜算又添了三分……
他这里还没想出个头绪,温妮莎便嚷着要吃饭。亮剑格外谨慎,雇了辆马车,把温妮
莎带到一处大宅院。温妮莎初时以为是客栈,直到一队穿着号服的马夫、杂役迎出来,才
晓得是驿站,亮剑报出身分,并让驿长去找当地的宪兵长官。
温妮莎独自待在马车里,四壁是窗帘和木板,黑洞洞的车厢里十分憋气。她心事重重
愁眉不展,禁不住长吁短叹。
忽然,窗帘撩开一条缝隙,探进来半张稚气的脸。
“啊呀!你……”
“夫人您好,我是李蓦然,你不认识我,但你肯定认识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温妮莎诧异的问。
“就是早上跟你说话的人。”
“你是他的徒弟?我……我不认识他。”温妮莎心头一震,知道亮剑已经发现了蓦然
,他故意不动声色,想必是不愿打草惊蛇。
“夫人,妳是不是有苦衷?”蓦然感觉到了温妮莎的心事。
“当然没有。”
“那个人真的是你丈夫吗?我看他鬼鬼祟祟不像好人,你一定就是温妮莎阿姨!”
温妮莎打了个冷战,嘴唇颤抖,垂下头去默默抽泣起来。她的心情十分怪异,这种惺
惺作态的表现,难道不会引起蓦然的疑心吗?亮剑为什么构思出如此危险的行为并强加于
她呢?温妮莎很快就明白了,亮剑不想让倾城死心,倘若如此,温妮莎就失去了人质的作
用,他希望温妮莎营造出一种别有隐情若即若离的姿态,以便倾城师徒继续犹疑、迷惑,
直到他的杀局布妥。他需要帮手和时间。
温妮莎再次被控制,说了违心之言,并且流了眼泪。
做为这场表演唯一的观众,蓦然无疑是称职的。他楞了一下,歉意的说:“对不起,
我认错了人,你快别哭了。”
温妮莎嘴唇蠕动了几下,说道:“我们夫妻好端端的,招谁惹谁了,你们一路纠缠不
清,难道想逼死我吗?”
蓦然连忙道歉,恨恨的说:“都怪我师父啦!说什么你丈夫眉目不正心怀鬼胎,又说
寻常人见了他都会叫姑娘、小姐,而你丈夫却叫他老兄,这显然不正常。不过话又说回来
,我师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不许你这么说!”温妮莎愤怒的瞪了他一眼。这矫情夸张的台词,显然出自亮剑的
意志。
“嗯,我不说啦。”蓦然笑了笑,把一件丝织网兜模样的东西塞给温妮莎。
“这是我师父交给你的东西,你穿上它,如遇到危险,只消默念一句咒文,就能化险
为夷。”说完把咒文告诉了她,跳下马车匆匆走了。
走出很远,回头看见温妮莎仍半撩窗帘,颤巍巍的纤手遥遥伸向他,仿佛在竭力挽留
什么。
蓦然走后,温妮莎后悔得恨不能去死,可受了鬼哭析魂剑的箝制,连自杀也不可能。
她默默垂泪良久,听见亮剑回来,忙擦干眼泪,手忙脚乱的把蓦然交给她的网兜藏了起来
。
“怎么又哭了?”亮剑撩起一角窗帏,阴森森的看着她。
“没什么。”
“刚才有人来找你?”
“没有……”
“哼!”亮剑忽然搧了她一耳光。
温妮莎捂着脸颊,歪在车厢里,眼前一团漆黑,耳畔响起亮剑阴冷的威吓:“别在我
跟前耍花样!走着瞧吧,今晚我们就洞房花烛,驯的你服服帖帖!”
温妮莎微声抽泣,看上去楚楚可怜,痛不欲生,头脑却清醒得很。趁刚才一摔之机,
她将蓦然送的网兜藏进了车厢底座。还没藏好,车门忽然开了,温妮莎不动声色的把手缩
回来,紧紧捂着胸口,她清醒的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极度的恐惧与憎恶,使身体里的血
液嗡的一声,从两耳往头顶冲,像是着了火。
亮剑负手站在车门外。天地间静悄悄的,马仿佛也睡着了。阳光把他英俊里透着阴险
的面孔上镀了一层金漆,狭长的背影打在场院上--腰肢中断,突然跳到被午后的太阳晒
得发白的墙头上,恍若一幅错位的版画。
“你背着我干了什么?”亮剑问。
温妮莎垂着眼眉,端坐在车厢里不说话。
一晃眼,阳光被拒之门外,阴影潮水似的淹没了她。
亮剑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车,眯着眼睛,耐心而小心的寻找着什么。他的眼睛在光线
黯淡的车厢里扫来扫去,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小的角落。
鬼哭析魂剑幻化的金属手掌无意识的蠕动着--拇指按照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
指的次序顺次摩擦,随后按照相反的顺序返回……这神经质的小动作,无休止的持续着,
每摩擦一下,黑暗里便闪出一朵钢蓝色的火花,鬼哭析魂手幽怨的啜泣着,一声声婴儿般
的哭泣在车厢里回荡。
温妮莎的心快要麻痹了。她越是害怕,心里反而越平静,脑筋也越清楚、敏锐,仿佛
一瞬间全世界的时间都慢了下来,只有她的思想在风驰电掣的奔腾着。她正襟危坐,用手
帕捂着肿痛的脸颊,当亮剑朝她走来时,一种强烈的憎恶感使她几乎呕吐。
“走开。”亮剑冷冰冰的说。
温妮莎没有理睬他,像个固执的孩子。
亮剑忽然挥出右手,鬼哭析魂剑幻化的手掌抓住了她的头发,猛地提了起来。温妮莎
感到头皮一紧,紧接着,仿佛无数钢锥刺进了额头,痛得几乎昏过去。她尖叫了半声,旋
即紧紧咬住嘴唇。
亮剑在她身上仔细打量,却没发现异状。他掀开座垫,依然一无所获。明明看见一个
小男孩从车顶上跳下来,却什么异常也没有,他感到不可思议,马上提高了警惕,可搜查
的结果证明了他的警惕毫无必要,这使他更加火大。
“不知好歹的臭婆娘!再不求饶老子掐死你!”亮剑自言自语的骂道。
突然间他想到,温妮莎个性刚强,不求饶是可理解的,为什么连鬼哭声也消失了?这
时感到手心一热,慌忙缩回手来低头一看,温妮莎头上多了五个圆形的小洞。原来刚才心
神一乱,无暇控制鬼哭析魂剑,竟被它钻开了温妮莎的头盖骨吸起血来。
他拉过温妮莎的尸体一看,原本清纯秀丽的脸颊已经失去了水分与光泽,仿佛一瞬间
老了三十岁,亮剑恨恨的咒骂着,将刚刚吸出的血液逼出来,重新贯入温妮莎的体内。过
了好半天,温妮莎恢复原态,亮剑逼视着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狞笑。
“小姑娘,我又救了你一命,你想怎么报答我?”
“我会杀了你--这就是我的报答!”温妮莎哭喊道。
亮剑仰头哈哈大笑,突然,一把掐住温妮莎的脖子,将她按在车厢地板上,后脑撞在
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温妮莎顿时昏迷过去。
“我现在就让你报答!”淫笑声中,亮剑劈手扯开她的外衣,扯落的纽扣在车厢里狂
奔,叮当作响。粉红色的胸衣暴露在亮剑眼前,一股血气从小腹升上来,他再也按捺不住
,伸手抓向温妮莎娇嫩的胸脯。
“长官,您要的路引送来了!”身后,传来当地宪兵队长的声音。
亮剑的动作顿时僵住了,欲火全变成了愤怒。
他缓缓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说:“谁准许你走近我的马车?”
“长官,您不是要我送来吗?”那人还什么也不知道,仍朝着马车走来。
他甚至胆大包天的低头从亮剑身后钻进来,看到衣衫半解的温妮莎,惊讶的吹了声口
哨。“长官,你可真会享福!这娘们儿可真够水灵。”
亮剑微微一笑,问道:“你也喜欢?那好,你先来。”
“什么?!你当真舍得?”
“我说到做到。”亮剑转身下了车。
那宪兵队长咽了口唾沫,笑嘻嘻的说:“那就多谢长官啦!”说着跳上车厢。
“嘿嘿,小妞别怕,我可比那位长官温柔多了……”
宪兵队长一句未了,却见温妮莎忽然蜷缩成一团,纤手灵活的钻进裤管,从里面扯出
一团渔网似的东西来。
“咦,妳--”
“你去死罢!”温妮莎一脚把他踹下车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长官,你的妞真凶啊。”
“没办法,她不喜欢你啊。”亮剑阴笑着走过来。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长官,这次我一定制的她欲仙欲死!”
“可以,但你先要喂饱我的右手。”亮剑冷笑着举起右手,扣住了他的天灵盖。
“长官你--啊啊啊啊啊!”
温妮莎透过车窗,看见那人的脑袋在亮剑手中剧烈抖动,惨叫声拔地而起。
“哈哈哈哈--呜呜呜噢--”亮剑的狂笑与鬼哭析魂剑的嚎叫交替响起,那人的惨
叫声却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了一具白森森的枯骨,连血带肉被吃的一滴不剩。
车门再次打开,亮剑正用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擦拭沾满血污的手。温妮莎认出那是刚才
被杀死的人的头发,顿时恶心的干呕起来。
吸饱了血的亮剑比刚才更加兴奋,他志得意满的走进车厢,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游戏
。温妮莎半裸酥胸蜷缩在车厢一角,绝望的看着他步步逼近。亮剑太得意了,竟没发现温
妮莎的胸衣外套了一层淡青色的网状薄纱,当他的右手伸到温妮莎胸前时,忽然感到一股
大力袭来,猛地将他扯了过去。
“妳--”
“太一化生,血刀渎神!”温妮莎飞快的念诵着咒文,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团充满
青气的水幕,有如天气晴朗的夜色,就在一片青幕之中,泛起了无数刀尖般的星光。
“贱人!”亮剑怒吼一声,右手猛然变回析魂剑,携着凄厉的鬼哭,刺进温妮莎胸口
。剑刃毫无阻碍的没进了温妮莎的胸膛,她的脸上毫无痛苦之色。
“呜呜呜噢噢--”析魂剑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一股绝大的反冲力,将亮剑推出
车厢。
温妮莎樱唇半张,迷惑的望着蜷曲在地上惨叫不止的亮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围上了蓦然送来的网状纱巾,难道是它导致了这一连串的怪事?
一缕阳光射进车窗,温妮莎低头一看,只见那块青蒙蒙的纱网依旧围在自己胸口,只
是被阳光一照就变成了黑色,黑纱就像深不可测的宇宙,密集的亮斑在黑漆漆的纱网里闪
烁,仿佛正朝自己飞来,就像宇宙空间里数之不尽的星球。
温妮莎看了一眼就觉得头发昏,连忙抬起头来,她并不知道这团奇怪的纱网是什么,
但很清楚是这东西救了自己。她推开车厢,看到亮剑躺在血污中,他的右手已经被齐腕切
断,脸上、身上布满了细小的锥子孔样的窟窿,有如一个马蜂窝。血从手腕和锥孔中喷射
出来,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人形浇花器。
可这并不是最残酷的打击,对亮剑来说,失去鬼哭析魂剑和身受重创都算不了什么,
最让他绝望的是温妮莎吸走了他的元神!眼下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失去力量的残废,就连站
起来也不可能。
“妳……妳……”他指着温妮莎,脸上满是恐惧之色。
“我怎么了?”温妮莎迷惑的问。刚一说完,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烦闷,不由咳嗽起来
,伴随着咳嗽声,一股股的鲜血从她胸口狂喷出来。
温妮莎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流血,慌忙用手去堵,可是哪里堵得住,那血流凶猛无比,
射在手上竟割开深深的伤口。
温妮莎手足无措的站在车门前,眼睁睁的看着血流如开闸泄洪一般从胸口喷出去,仿
佛她整个人就成了闸门。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血的洪水才宣告干涸。此时院子已经被腥臭的血水淹没,温妮莎
站在齐脚踝深的血浆里,感到一阵恶心。她忙不迭的跳上马车,捂着脸哭泣起来。
好一会儿,车厢上有人笑道:“师父,阿姨哭得好伤心,你还不去安慰她?”
温妮莎心头一震,啊了一声,软软的倒在车厢里。
“是我。”有人在身后扶着她的肩膀。
“倾城哥哥……温妮想死你了!”她翻身扑在他怀里,痛快的哭了。
“师父快来看,地上好多血哦!”
“我这就出去。”倾城想起身,温妮莎却拉住他的衣袖不松手。
“别怕,那不是你的血,”倾城亲亲她的脸颊,柔声安慰道:“那妖人用鬼哭析魂剑
吸了上千人的血,外头那些血就是受害者的,他们的灵魂已经被解放,再也不用为虎作伥
了,温妮,他们都在感谢你呢!”说着,倾城哈了口气,气团变成一团柔和的光,悬在空
中照亮了车厢。
温妮莎睁开泪眼,看见一团团蜡烛火苗似的幽魂在车厢里盘旋飞舞,每一团火苗里都
有一个赤裸的小人儿,或男或女,都在向温妮莎作揖、磕头。
“哥哥,他们在跟我说话呢!”温妮莎好奇的去摸那一团团幽灵。
他们好像很怕她,飞快的逃走了。
“别碰他们,”倾城说:“你的手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
“为什么?”温妮莎低头看自己的右手,忽然感到心脏一阵收缩。
“天,我好难受……哥哥,帮帮我……”她捂着心口,楚楚可怜的望着倾城。
倾城微笑,低声道:“没事的,它要出来了。”说着将手按在她胸口,轻轻按摩。
温妮莎长长吐了口气,甜甜的笑道:“哥哥,我现在不难受了,不许走!”她捉住他
的手,“我要你放在这儿嘛,这样……人家好舒服。”她红着脸说。
“咦,我的手好痒……”她抬起右手,惊讶的发现细白如美玉的掌心里,长出了一支
小剑,越来越大……
“呜呜呜--”剑在微声啜泣。
“是那鬼剑!”温妮莎脸色顿时白了。
“没错,”倾城笑道:“妳把它吸收了。”
“讨厌!哥哥,快把它拿走。”温妮莎用力甩手,却怎么也甩不掉。
“你要是不想让它出来,就告诉它好了。”倾城说。
温妮莎一楞,心里刚刚转了这个念头,那剑就消失了。
“哥哥啊,怎样才能让它彻底消失呢?我不想让它藏在我身体里。”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倾城苦笑道:“我只知道,鬼哭析魂剑被我送你的化
血渎神刀吞了,却不知道它可以自由的与你融为一体,你瞧,它在这儿呢。”他一指温妮
莎穿在胸前的青纱,果然,在一团青黑繁星点点的天穹里,多了一颗暗红色的亮斑,比其
他一百多颗星星都亮得多。
倾城沉吟片刻,忽然站起来说:“我要确认一件事。”说着撩开窗帘,放阳光进来。
温妮莎仰脸望着他,淡金色的阳光照在脸上,竟有些微微刺痛。
“果然。”倾城古怪的笑了笑,将手按在她脸上,温柔的抚摸着。
温妮莎呻吟一声,环抱着他的腰柔顺的跪在地板上,仰着脸承受他的爱抚。
“快看,”倾城指着掌心一片片乳白色蝉翼般的皮膜给她看。“是你脸上刚刚褪下来
的,温妮,你变年轻了,看起来就像十六七的样子。”
“真的?镜子,我要镜子……”
镜子里的少女默默与她对视,温妮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会变年轻了呢!”温妮莎闷闷不乐的撅起了小嘴。
倾城最喜欢温妮莎撒娇的样子,忍不住在她樱唇上亲了一下。
“是鬼哭析魂剑给了你异能。”
“我知道……可我不能为了这怪剑杀人吸血呀。”温妮莎苦着脸说。
“这剑已经不必再吸血了,以前吸的血也被化血渎神刀化掉了。”
“可我不想变年轻啊,好不容易才二十岁!一下子就缩回去了,好难接受呢。”温妮
莎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掀开胸衣,“哥哥,快摸摸我那里变小了没有。”
倾城失笑道:“怎么会!鬼哭析魂剑只是给了你生命力,又不是真的还童。”虽然这
么说,他的手却老实不客气的钻了进去。
“没变?”温妮莎紧张兮兮的问。
“变了。”倾城正色的说。
“啊!”她的脸一下子哭丧起来。
“变大了。”
“坏蛋!”温妮莎恨恨的推开他,背转身去自行摸了一下,这才释然的笑了。
“师父!快看哪!血都变成清水了!还有,那个坏蛋没死,他变的好奇怪。”
倾城推开车门,果然,血污如今已经全变成了清水。
一个人奄奄一息的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他头发花白,两眼无神,脸上满是皱纹,若
非温妮莎亲眼所见,肯定不相信这就是亮剑。
“他失去了鬼哭析魂剑,用来维持返老还童的能量也被抽走了。眼下的面貌正是他本
来的样子。”
“他……好像虚弱得很。”看到亮剑狼狈的样子,温妮莎心一软,对他的恨意也减轻
了不少。
“这厮贸然攻击你藏在胸口的化血渎神刀,元神已被消灭,一生的修行已经全被毁了
。想不到这东西如此厉害,当初若非女娲娘娘收了它,我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那,快拿回去吧。放在我身上太危险了,万一被人偷走就糟了。”
“不必。”倾城洒脱笑道:“我说的是当初,现在化血渎神刀已经对我毫无威胁,还
是你拿来防身为好,化血渎神刀无关紧要,要知道,你才是我真正的死穴呢。”
“哥哥……你真……”温妮莎感动得几欲落泪。
“我真好?”
“呸!你真坏!”她破涕为笑,含情脉脉的白了他一眼。
“师父,这家伙快要死了。”
“元神……我的元神……”亮剑气若游丝的呻吟着。
“哥哥,我心里有点难受。”她偎依在倾城怀里,再也无力掩饰自己的孱弱。
倾城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发丝,在她耳畔轻声道:“傻妹妹,你的心肠太软了……别难
过,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奄奄一息的亮剑被丢进马车,蓦然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车摇摇晃晃的爬上官道
,仓皇离去。
就在马车离开宪兵所不久,官道上走来了白衣僧人和他的傻徒弟,他们拦住了马车,
出现在虚弱的亮剑面前……
“是你破了我的法术?”
“……”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
“贫僧最不喜欢与人结仇,你伤了我的护法使者,打算怎么补偿?”
“……”
“既然你不肯说话,贫僧只有自行其是了。我这个人最讲究公平,你伤了我四名护法
,我捏断你的四肢,可算公平?”
“不……不……要……啊啊啊啊--”车厢里冒出惨叫以及骨胳碎裂的声音。
片刻后,神通带着李华离去。
马车上的亮剑被扭断了四肢,这是神通对他带走温妮莎的报复,而当马车第二次被拦
住的时候,厄运才算真正临头。
“天使长大人,就是这家伙杀死了我们两个弟兄!他一定是北条龙之介的党羽!”
“咕……咕,咯吱……阿介……阿介……”天使长咯咯的笑了起来。
“天使长大人?”
“割下他的头,查记忆……搜索阿介……行踪。”黑袍笼罩下的魔域天使长发出好听
的女声,夕阳落山的剎那她摘下斗篷,黄金瀑布般的秀发倾泄下来。
“之后,哥哥让我带他去母亲的墓地。我们沿着墙翻进了废园,就在埋葬母亲的井旁
,遇见了李华和神通和尚……我吓得两脚发软,倾城哥哥却一点也不怕。”
“他好像认识神通和尚似的,径自走过去跟他说话。我站的远,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
,好像哥哥想说服和尚别再缠着我,和尚自然是不肯的,后来和尚念了声佛号,就像青天
霹雳一般,震得我几乎昏倒,我回头看看蓦然,他也紧紧捂着耳朵一脸痛苦。我大声呼喊
倾城哥哥,可一张口就有水灌进来,差点把我呛死!”
“水?我没听错吧,”燕三娘子蹙着秀眉问:“不是在园子里么?怎会有水。”
“这是玄武毗卢寺的『排山倒海伏魔大法』,只消念一声佛号,便可移山倒海变换地
脉,是最上乘的佛门神功。”
“小迦姐姐真是见多识广。”温妮莎说:“这才是刚开始呢。后来园子里的茅草也不
知为什么忽然长高了,一株株有如参天巨木般嵷立起来,我当时被吓迷糊了,分辨不出真
的是草丛变成了森林,还是我自己变小了,紧接着,那些巨木一齐倒下,遮天蔽日的砸下
来!我想逃,可脚下不知何时变得流沙一样松软,身子止不住的往下陷。”
“我大喊救命,被蓦然听到,他抓着我的手飞了起来,就在空中,又有数不清的秃鹫
、大鹏飞来啄我们,幸好倾城哥哥救了我们,也不知他用了个什么法术,只见天上无声无
息的落下一道光柱,化作遍地的金光,随后那些森林流沙秃鹫巨木就统统消失,园子里一
切依旧,好像作了一场梦。”
“小叶子施展的是『无影神雷』,远比神通和尚的『排山倒海伏魔大法』高明,这下
和尚要吃苦头了。”
“我当时也很想倾城哥哥狠狠教训那和尚,可是他没有。倾城哥哥破了他的妖法后,
忽然大笑起来,指着和尚说,『原来当年在金帐城前使妖法就是你!和尚,在下平生恩怨
分明,这笔帐你打算怎么还』?我一听这口气,就纳闷儿了,心想,哥哥怎么学起那和尚
的口气了?”
“他是在调侃神通呢。”小迦掩口笑道:“他就是这脾气,越是生死关头越不正经,
谁要与他为敌,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可和尚并没生气,他居然老老实实的说,『君上神功通天,老僧望尘莫及』。这些
话他很坦然的说出来,脸色如常,看不出羞愧或恼怒的情绪,仿佛胜负生死对他而言,统
统无关紧要。”
“倾城哥哥太奇怪了,他好像故意想刺激和尚,想让和尚生气。他居然说,和尚,你
这是认输了么?和尚点头承认。哥哥却说,我没听见,你重说一次。和尚就大声说『我认
输了』。哥哥还不放过他,笑着问,和尚还想报仇吗?和尚点头说,『想,可是今生恐怕
没有机会了』。”
“说到这个地步,我都觉得神通很可怜,可倾城哥哥却像个魔鬼似的步步进逼,又说
了许多十分刻薄恶毒的话,便是个泥菩萨听了也忍不下这口气,神通和尚却全然不为所动
,他的脾气真是好。”
“后来哥哥告诉我,他当时真的非常非常的想杀掉神通,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他至
少有十次动了杀机,可后来还是忍了。哥哥太爱面子,没办法对一个已经认输人动手……
”说到这里,温妮莎眼中现出一抹混合了羞喜、自豪的神色,脸儿也红了。
她刻意省掉了倾城的一句话。他说,我很欣赏神通,他是个妖僧,同时也是个真正的
高僧,假如不是因为你,我真的很想跟他做朋友,因为我也是在正邪之间苦苦挣扎,寻找
解脱之路的人啊……
“君上就是太心软了。”温妮莎的话勾起了纳兰婉容对往事的缅怀。
“是啊,哥哥就是心软,不然怎会处处留情呢?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倾城哥哥!
”温妮莎话一出口,女人们全笑了。这是她们所有人的心里话。
“小叶子就这样放过神通和尚了?”
“别提了。那和尚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呀!本来倾城哥哥已经说要放他一条生路
,和尚居然摇头不肯,他说,我的徒弟跟你身后的姑娘有些恩怨未了,想跟她说几句话。
”
“我壮着胆子走过去,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和尚对我说,『既然你不想嫁给李华,那
就换一种了结恩怨的方式。我打算把李华带回毗卢寺,传授他武艺,一年之后,你们兄妹
决斗,无论输赢,这段恩怨就算了结了,约战的地点,就由你们决定吧』。我哪里敢拿主
意,当然由倾城哥哥做主咯,你们绝对猜不到哥哥选了哪里。”
“快说吧,到底是哪儿?”
温妮莎神秘的一笑,徐徐说出了五个字:“帝都画眉殿!”
“啊!”众人齐声惊叹。画眉殿是帝国皇帝早朝的地方,倾城选定这个地方决斗,岂
不是太离谱了?
“当时我也吓呆了,可神通和尚却微微一笑,说了句很离奇的话……『未来属于能看
到未来的人,神王陛下,后会有期』,说完他一甩袍袖,飘然而去。”
李华追着他跑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身对温妮莎挥手傻笑道:“妹妹……呵呵,再
见……”
望着李华的背影,温妮莎心弦激荡。过去二十年来,她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开这个
世界,先是父亲,然后是亲生母亲,后来将她视如己出的青雀夫人也去了,现在,活在世
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又跟自己反目成仇。她悲从中来,不由落下眼泪。
“哥哥,我是不是个灾星?为什么与我有关的人全都如此不幸……”
“当然不是,”倾城抱着她小鸟般娇弱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是我的好妹妹
呀,哥哥会代替那些不幸的人疼你的。”
“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哥哥了。”
“我也喜欢温妮妹妹,快别哭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想办法,对付一年后的决斗。
”
“哥哥,你真的要我和李华决斗?”
“妳怕了?”
“嗯……”温妮莎害羞的说:“我不怕李华,可我怕和尚。哥哥,我是不是个胆小鬼
?”
“战胜恐惧的人才是真正的勇敢,你怕神通,神通也怕我呀!妳怕不怕我?”
“不怕!我不怕哥哥,当然也不该怕神通和尚咯!”
温妮莎咯咯的笑了。
“……倾城哥哥又对我说,『你家传的五音绝唱剑法,已算是世间第一等的剑技,再
融合了鬼哭析魂剑的威力,战胜李华应该不成问题,唯一缺少的只是自信而已。”
我所担心的,是神通和尚不会老老实实的守规矩公平决斗,假如他在李华身上做了手
脚,我们若不早加提防,就会吃亏。现在我就把化血渎神刀的发动咒文传授给你,只要纯
熟运用,便是神通亲自出手,你也足以自保了』……
“等我学会了咒文,哥哥又对我说,『你现在就回森林,带上你的军队去追纳兰婉容
,然后跟她一起去凤凰城,当那个约定的日子到来,我们会在凤凰城重逢』。”
第二章 乱世浮生
女人们思念倾城的时候,身在玄武大草原的他,是否也在思念远方的恋人呢?
“师父最近看起来好忧郁,心里想的是哪个女人呢?”骑在驴子上的蓦然,饶有兴致
的问。
“唔?”倾城指着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像情圣吗?”
“像跷家私奔寻找情郎的千金小姐。”
“蓦然,你今天脾气特别暴躁,少年的初恋,果然像天气一样阴晴不定。”
“你……你胡说!”
“你想跟苏摩一路走,当初就该早说嘛,我不会不同意的,事到如今,发牢骚也没用
啊。”
“才不是因为苏摩!我之所以不满,全是因为你强迫我骑驴,自己却狡猾的抢走了驿
站里唯一的马!”
“师父骑马,徒弟骑驴,名正言顺啊!”
“噢啊--噢啊--噢啊--”
“可是,”蓦然垂头丧气的跳下驴背,“这家伙的叫声也太难听了……”
叫声还可以忍受,可怕的是这头驴十分懒惰,每走一个时辰就要休息一刻钟,准确到
可以用来代替时钟。
“这样下去,冬天也到不了狼山。”倾城拍拍驴子瘦骨嶙峋的脊梁,无可奈何的叹了
口气。
“就让它歇着吧!你瞧它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师父,我要换一匹马。”
“你看这附近像是有驿站的样子?”
极目远望,视野里没有一丝生机。深秋昏黄的太阳挂在模糊的地平线上,大地和天空
都是最贫瘠的黄褐色,原野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沙砾堆和风干的动物骸骨,在天穹下反射
着刺眼的白光。
“师父,你曾到过这里吗?”
“是的。”倾城苦涩的笑着。
离开玄武已经多年了,他对这片土地却没有丝毫淡忘,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遇见了
李璧华,第一次在草原帝国的魔力启迪下,领悟了预言远昔的神秘力量。
远处的土坡上,伫立着四根残缺的梁柱,昔日当垆卖酒的小店,只剩下这么点遗迹。
倾城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涌出一波极度不安的动荡,他抓住蓦然的手低声问,刚才地震了
?
“没有啊!”蓦然扶着他的肩膀,莫名其妙的问,“师父,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
生病了?”
“我没事。”倾城推开他,站起身来,走进凉秋的微风里,竭力把不祥的预感埋藏起
来,“快上路吧,要下雨了。”
“下雨?有没有搞错,天气好的不得了哎!”
回头一笑,倾城自信的说:“很快就会变天。”
仿佛为了证明倾城的预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忽然刮起了大风,天空乌云四合,暴雨
转瞬将至。
“好大的风沙,为什么这里荒凉得好像沙漠一样?”
倾城拉开风帽,若有所思的眺望着乌云:“为什么变得如此荒凉呢?草原退化,风沙
肆虐,短短几年就变成了这副光景,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也想知道啊。”
轰隆!第一声雷在天顶敲响。倾城抬头望着一道道穿梭于乌云之间的电光,忽然笑了
起来。
“蓦然你快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艺术感的闪电,呵呵,太有趣了。”
蓦然惊恐的看看天,又困惑的看看倾城。
“咦,现在又变成图画了。你看,天顶附近的电光交织起来,不是很像一幅佛像吗?
”
“师父,你偶尔成功预言了一次天气,也不用乐得像个白痴吧?”
倾城掀开防风斗篷,在暴风雨中伸展双臂,高声笑道:“我--回--来--啦!”
“轰--轰--轰--”天空落下一串闷雷,两道电光顺次击打在倾城身旁,仿佛天
神伸出双臂,前来迎接故人的拥抱。
“师父!”蓦然失声惊叫。
两匹牲口被雷电吓得裹足不前。被电光围绕的倾城纵声长笑,那一瞬间,他与风雷交
加的天地融合为一了。
“蓦然,快来看,是冰雹!”
倾城摊开的掌心里摆着三颗晶莹透明的冰球,足有黄豆大小。这冰雹很奇怪,每一枚
都是均匀的球形,而且同样大小,有些冰雹里还含着鲜红的花纹。
“这花纹看起来很像某种文字。”
“你观察的很仔细。”
“嘿嘿,难得你夸奖我一次,感觉很奇妙呢。真的是文字?”
“是苍天汗国的古文字,现在只有佛经里还在沿用。”
“那就是天降神迹了!”蓦然吃了一惊,手一抖,琥珀般的冰雹洒落在泥地上。
“不,是人间奇迹。”倾城微微一笑:“这是欢迎我们来玄武的烟花,我们很快就会
见到她。”
“谁?”
“制造这场奇迹的人。”
“呵呵,很期待呢。”
“见到这场冰雹,我放心了……阿楠,你可是想告诉我平安的消息?”
倾城眺望远山,心弦激荡,朦胧的水雾润泽了风尘仆仆的衣衫,漆黑的眸子在提前到
来的长夜里,闪耀着柔情似水的粼光,同样漆黑的发丝却像宝石一样闪亮。一种焦虑而甜
蜜的冲动在心中泛滥,倾城深吸了口湿漉漉的空气,心情稍稍平定。
思恋的心情,真是久违了,他想。
雷雨给师徒两人带来了意外的好处,那匹怪脾气的驴子在雷雨的恐吓下,变得驯良有
如小白兔,一路上飞奔如骏马。
为了屏蔽足以叫人头破血流的冰雹,倾城取出了补天神剑,十丈之内风雨不入。
神剑放射出美丽的霞光,在雨夜里格外显眼,吸引了许多赶夜路的商旅,请求倾城允
许他们同行避雨,倾城爽快的答应了。
“美丽的仙女,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马队呢?附近到处是强盗,独自赶路太危险了。
”商队头领、朱雀来的大皮货商提出邀请。
“若是仙女,还怕强盗?”倾城笑着反问。
“说得也对啊!哈哈,有你同行真是太幸运了,你打算去哪里?”
“狼山,你呢?”
“当然是回帝国啦!”
倾城一楞,问道:“回帝国?现在正是收购皮革的好日子,你不打算做生意了?”
“哈哈!看来你并不是仙女,连眼下的景况都不知道啊。”
“可以告诉我吗?”倾城越发感兴趣了。
自从月前进入玄武大陆,他就发现昔日丰饶美丽的大草原已经变得荒凉贫瘠,数百里
没有一处炊烟,饿殍遍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人间天堂的玄武大陆变成了人间地狱?
“有天灾,也有人祸。”商人深深叹了口气,“自从五年前,帝国皇帝击败了苍天汗
国的雷帝陛下,玄武人就交上了厄运……”
出于政治需要,皇帝采纳了宰相萧红泪的建议,在玄武大陆建立了一个傀儡政权,代
表帝国政府实行统治,有皇家血统的摩兰太子重新登上王座,成为伪苍天汗国的统治者。
至少在名义上,这位昔日王朝的太子夺回了他所失去的地位,美中不足的是,都城被
选为更容易被帝国控制的金帐城,而不是他的故乡忉利城。
成为汗王的摩兰并没有多少实权,对此他没有感到不满。他本就不是一个有治国才干
的人,有个汗王的虚名,就算对得起祖宗,帝国提供了优渥清闲的生活,对他而言就已足
够。
和平的幻想蒙蔽了人们的眼睛,朝廷里的文武官吏,也大多沉溺于苟安的生活之中,
只有一个人对此感到不安,那就是在摩兰重登王位过程中起了决定性作用的西古尔德?绯云
。
摩兰登基之初,国内政务由监国萧红泪总揽,军务则交给玄武洲提督纳兰婉容处理。
之后不久,萧红泪奉诏返回帝都,纳兰婉容也被调往白虎平乱,此二人一去,帝国对玄武
的控制力度大大削弱。
绯云趁此良机把兵权收回,重新组建了苍天护国军。
这支由二十个兵团组成的部队,名义上是为了讨伐盘踞在狼山一带的楠.帝释天旧部
,事实上,连帝国也被列为防御对象。从前玄武内战中,活跃一时的毒仙师高阳大弟子独
眼龙黑星,以及前金帐汗国大元帅海江,也被请回来担任将军,而后又有神通活佛前来襄
助,实力空前强大。
绯云此举虽然大大加强了摩兰王朝的实力,但却引起了汗王本人的嫉恨,绯云越是卖
力工作,他就越发不安。
他并不担心绯云有朝一日会篡夺王位,自从回到这陌生的皇宫,他对汗王这一角色渐
渐失去兴趣。假如当真可以选择,他宁可把王位让给绯云,他很清楚,绯云不会接受。那
个被他视为第一知己,同时也是第一可恨之人的绯云,是想通过以身作则,来激励他奋发
图强中兴汗国,而绯云越是这么做,摩兰就越感到恶心。
“为什么你总要干涉我?我不是你的玩具,不想按照你划定的方向生活!”
“可是,布伦修德公主也会希望你成为真正的男子汉,担当起复兴祖业的责任啊。”
绯云的责备,只使摩兰更觉恶心,他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婴儿,被绯云捏在手里摆布,
告诉自己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一切都让他无比的厌烦,他
发誓与绯云对抗到底,凡是他想要的,他一概反对。
两个年轻人的争斗,准确的说是摩兰单方面的敌意,给新生的汗国带来了灾难。无论
大小决策,只要绯云同意的,摩兰一概反对,绯云反对的,摩兰一概同意。
帝国建立了庞大的军队,希望玄武洲负担一部分粮草供应。绯云认为不可以,摩兰果
断的找到帝国使节亲口表示毫无问题。
同样不合理的要求,多年来一次又一次的施加在汗国头上,绯云据理力争,摩兰则全
盘接受,这使帝国当局形成了一种错觉,仿佛苍天大草原是亩产万斤粮的人间乐土,于是
赋税一次又一次加重,使绯云与摩兰的矛盾无限制的扩大下去。
恶性循环终于到了崩溃的时候,四年前,针对帝国提出“焚烧牧草建立农田”的计画
,两个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执。
绯云认为这种幼稚的做法,会把玄武大草原变成不毛之地,摩兰自然全力支持,他有
帝国政府撑腰,辩论完全占据了上风。
事后绯云一气之下,要求离开了金帐城,去南方建立集体农场,希望在那里实现他理
想国的梦想。
多年的对抗,最终以摩兰的胜利宣告结束,至此,饱受蹂躏的玄武大地,也已成了由
灾难构成、越来越膨大的雪球,朝着毁灭的方向,无可挽回的滚去。
排挤了绯云之后,摩兰未尝不想励精图治。无奈多年的痼疾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而对帝国政府做出的诸多承诺,又不敢作废,短时间内不可能有所起色。
人祸之后紧接着是天灾。连续两年的干旱之后是瘟疫蔓延,等到气候稍好一点,饿殍
遍野的大地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绿草葱茏的景象,风与沙齐头并进,把田园变成沙砾堆。
摩兰曾打算下令退耕还田,帝国征粮计画的威胁,却使他举棋不定。
已是深秋,突如其来的冰雹,成了悬在玄武人头上的死神之镰,收获中的良田被冰雹
摧毁,短短半个月,玄武大地上降下的冰雹累计已达半尺厚,饥荒不可避免,百姓流离失
所。倾城进入玄武的路线,正是饥民逃离故乡的路线,故而一路上绝少人烟。
“瞧吧,”商人指着昏黄的泥地说:“连草根树皮也被吃光了,接下来就只有吃人啦
。”
“难道就没有活路了?”倾城问。
“除非去狼山。据说牧马河北方没有遭灾,那里是雷帝陛下的控制区,至少不会饿肚
子。”
“楠.帝释天已经不是皇帝了。”商人的伙伴谨慎的纠正道。
“你说什么!”前头拉车的当地青年突然回过头来。
“我说楠.帝释天已经不是皇帝了,说话可得小心点。”
“该死的帝国佬!”青年蹭的跳下车,一把将他拽下马,“给我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那人惊惶四顾,大声喊道:“你们都看见了,他想造反!”
雇来拉车的当地人围上来,默不做声的打量着他,冷漠的眼神里藏满了怒火。
“行啦,伙计们,他不是帝国征粮官,只是个口无遮拦的行脚商,我知道你们很崇拜
雷帝陛下,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商人做起和事佬。
“特别是帝国佬!”雇来拉车的当地人怒声道。
“是的,我们都是帝国佬,但我们是来做生意,不是来打架的。”商人接着说道。
“下次小心点!”车夫推开那商人的伙伴,不屑的说:“走着瞧吧,雷帝陛下很快就
会回来收复这片草原,到时候你们这些家伙就知道,谁才是玄武真正的主人了。”
“我也希望她回来啊。”商人苦闷的叹了口气,“雷帝在位的时候,我的买卖可比现
在强多了。”
“好日子很快就会来到,”倾城告诉他们,“我要去狼山见雷帝陛下,有人愿意带路
吗?”
“我愿意替小姐效劳!”
“美丽的仙子,请带我吧!”
“还有我!”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商人崇敬的望着倾城,自言自语的说:“她准是雷帝陛下的
朋友。”
“你错了,是他,不是她,我师父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汉哦!”蓦然纠正道。
“小伙子,你说的是真的?”
“那当然!”蓦然自豪的仰起脸,大声说道:“告诉你们,雷帝陛下就是我师父的女
人!”
“原来是天香君殿下!”
“克拉米什大公!”
朱雀人与玄武人跪拜在倾城脚下,喊出了在他生命中曾经拥有过的两个名字。
拜多嘴的蓦然所赐,倾城的旅行计画不得不做些更动。得知他身分的人,兴奋得好像
遇见了救世主,坚决请求与他同行,沿路上逃荒的难民,也纷纷加入了队伍。倾城的旅行
团便以惊人的速度扩大下去,等到越过迦林江旧址的时候,人数已经超过了一千之众。
声势惊人的旅行团在湖畔露宿,当晚,做为倾城私人向导的皮货商告诉他,这湖过去
曾是一条江。
“迦林江?”
“是的。”
“难怪看上去很眼熟。”站在高高的湖堤上,倾城回忆起了当年自碧螺谷千里逃亡,
在迦林江畔邂逅巧仙师师徒的往事,往事已矣,有如风行水上,了然无痕。如今连这江山
也变易,人世间还有什么是永恒的……
“据说当年魔皇陛下与雷帝陛下交战之时,苦战无果,一怒之下请来河神切断江水,
率铁骑冲击雷帝军营大获全胜。后来河神害怕雷帝迁怒,顾不得修复河道就逃走了,从那
以后,玄武第一大河就消失了。”
“魔皇陛下吗?”倾城蹲在湖堤旁,掬起一汪清水,出神的端详起来,“你说的对,
水里还保留着她的气味呢。”
历史在众口相传中成了神话。倾城回忆起与水月在一起的日子,十年光阴恍若隔世,
往事蒙上了陈年古籍般的气息,真假交织,恍惚而深邃。
清凉的湖水使他想象着未曾经历的那一幕:楠和水月的对决,到底是怎样一种景况呢
?他的心刺痛难当。
“假如当日我也在场,水月和楠,我会希望谁获胜?”倾城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
阻止她们吗?不,那是命中注定的决斗。思来想去,他不得不接受唯一的可能,那就
是水月获胜。假如失败的一方是楠,他完全可以安慰她,可如果是水月……他完全无法想
象。水月的生命是建立在胜利上的,她输了,生命也就该结束了。
倾城说不清自己更爱楠还是更爱水月,但他清楚,对于楠,他是可以完全掌控的,而
水月,却还有着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师父,你呆呆的想什么呢?”
“想你师娘。”
“哪个师娘?”
“好多啦……去,儿童不宜。”
水面上倒映着模糊的面孔,一个紧挨着一个,堤坝上出现了许多流浪者,他们脸色惨
绿,人人破衣褴褛瘦得活像骷髅。
男人女人和小孩,全都趴在湖畔拼命的喝水,绿澄澄的凉水喝下肚子,脸就变得更绿
了。他们不停的喝水,直到肚皮鼓胀,步履蹒跚的走下堤坝,就势躺在沙砾堆里一动不动
。惨白的阳光照耀着无数的肚皮,活像遍布沙丘的戈壁滩,沙丘的主人在阳光下眯着眼睛
呻吟,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痛苦。
“这都是饿的啊……”皮货商摇头叹息。
“君上,我们也快走吧!被这些人缠上可就脱不开身了。”
“你看不出他们就快死了吗?”
“我也不忍心,可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该见死不救。”
“君上啊,你不会是想让他们跟咱们一齐走吧?”
“正有此意!”
“绝对不行!”皮货商坚决的摇头,“他们根本不是难民,甚至不是乞丐,他们是恐
怖的饿鬼啊!这些家伙已经饿得没了人性,你看着吧,他们现在是有水可喝,等到没有水
,他们就只能吃人了!这些人已经变成了畜生,人不能与畜生为伍,君上,我们救不了他
们!”
“是谁让他们变成了饿鬼?”
“是……总之不是我们的错。”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想法,他们才会被当成畜生对待!”倾城气愤的逼视着他,“
所有漠视人命的人,都是凶手和帮凶,这样的世界活该被洪水淹没!”
皮货商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倾城长叹一声负手仰望苍天,心里苦楚难当。
长久以来他未曾感受到如此的愤怒,在他的人生原则里,愤怒甚至是不明智的概念,
而现在,他终于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像他过去所认为的那样文明,只有吃得饱、穿得暖
的人才会使用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礼仪,知识和武学更是奢侈品,对于这些快要饿死的人
,你让他们拿什么来改变命运?
“蓦然,你知道什么是神的道德吗?”
“神的道德?”蓦然茫然的看着他,“大概是仁慈吧。”
“还有愤怒!”说罢,倾城大步走进了倒伏在湖堤下的饿鬼群。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吃饱肚子,大家快跟我去罢。”浩浩荡荡的饥民大军被倾城引
入了旅行者驻地。
“天哪,饿鬼来了!”
“慌什么!”皮货商呵斥手持武器前来保护他们的青年们,“快把吃的拿出来。”
“头领,您是说……给他们食物?”
“是的。”
“那怎么行!我们自己怎么办?”
“不许多问!”
青年们闷闷不乐的搬出所有食物,帮倾城分发给饥民。
“君上一定是疯了,”皮货商对蓦然苦笑一声,抱怨道,“我可不喜欢这种做法。”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你可以告诉大家,这是君上一个人的想法,你们可以联合起来
阻止他胡来。”
“可是,我就是喜欢胡来的君上啊!”皮货商摸着胡子大笑起来,“小伙子,难道你
不是么?”
蓦然也笑了,说道:“我师父他呀,喜欢胡来没错,可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饥饿就像传染病,一个地方的饥民有了粮食,很快就会把其他地方的饥民也引来。吃
饱了的饿鬼们跪在倾城脚下痛哭流涕,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倾城没办法阻止他们表示感激
,他接受了他们的跪拜,也用全部的勇气主动接受了拯救他们的责任。
旅行团上了路,饥民们仍尾随不去。
“这些人真不知好歹!”有人气愤的说:“我们已经没粮食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走
!简直是蛀虫!”
“贱民就是贱民,人一穷就会变得没廉耻啊。”
“喂!你们太过分了!”蓦然受不了商人们优越感十足的对话,激动的说:“能吃得
饱谁愿意挨饿?你们这些家伙真该被关在笼子里,饿上三天!”
倾城冷笑一声,勒住缰绳,对皮货商说:“对于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人,你怎么想?
”
“伙计们说的过分了,不过他们的确有点不知好歹。”
“你是说,我们已经救了他们一次,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是这样想的,救急不救穷嘛。”
“跟我来。”
倾城掉转马头,带着商人们走进难民群。
吃饱了的饥民看上去比过去更痛苦,大人孩子都眼泪汪汪长吁短叹。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倾城问。
商人们迷惑的摇头。
“去问他们。”
商人们带着疑问走进人群,很快就一脸愧疚的回来了。
“你们明白了?”
“是的……是我们害了他们。”
“简直没想到,好心反倒做了坏事……”
商人们得到的答案是完全相同的。饥民之所以显得那么痛苦,是因为他们害怕明天继
续饿肚子,那么这一顿饱饭将会成为致命的回忆,破坏了他们长期忍饥挨饿形成的忍耐能
力,这样一来,倾城他们的善行反而加速了饥民的死亡。
“该怎么办呢?”大家犯了难,只好来请教倾城,“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没办法继
续帮他们啊。”
“救人就要救到底,这种情况我早就考虑到了。”倾城的话给众人带来了希望,齐声
问有什么办法。
倾城没有回答,目光在几个刚才对饥民冷嘲热讽的人脸上扫了一圈,笑问道:“你们
刚才还说他们是贱民,现在却又真心实意的愿意帮助他们,这转变让我糊涂了。”
“我想我过去真是活的太轻松了,”一个年轻的草药商惭愧的说:“任何一个人,假
如他还有一颗人心的话,只消在饥民群里走上一遭,就再也不会说那些自以为是、冷酷无
情的话。”
“君上!我发现我受骗了!”一个小伙子冷不防的说。
“说说看。”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上了当受了骗,从一生下来就是!我们都被灌输了弱肉强食的
生存原则,都成了成王败寇的信奉者,我们刚才看到的人间惨剧,不都是因为每个人都把
自己当成王把别人当成寇,都只想着抢走别人口中的粮食!其实我们又算什么强者?我们
现在连这些饥民都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一席话说得商人们羞愧难当,
那个小伙子更是激动的流出泪来。
“君上,我决定了!”皮货商忽然抬起头来,握着倾城的手说:“我不打算回帝都了
!我要跟你去狼山,这些皮货也全交给你,冬天快到了,雷帝陛下的战士们需要皮衣和靴
子。假如还有谁可以结束玄武的灾难,那就只有雷帝陛下和她的军队了!”
“我也去!药品也是战场上的必需品!”
“虽然那边用不上麝香和鹿茸,可我只有这个,算是一点心意吧。”
“拒绝真诚就是对良心的犯罪,”倾城高声说:“谢谢你们!你们的东西我都收下了
,我要把你们带到狼山去,我也要把那些饥民和所有还梦想着过上好日子的人都带去--
过来吧!到我这边来!当大地覆灭之日,当洪水泛滥之时,吾以神王之名救赎汝等!!”
饥民被告知晚上可以继续吃一顿免费的饱饭,明天也是。倾城已经许诺,在前往狼山
的旅途上,他们不会再挨饿。
到了晚上,倾城先让人们烧水,准备锅灶,然后带着蓦然去沼泽地里寻找能吃的草籽
,在干涸的河床里挖出两条小鱼。他把草籽磨碎,做成三个饼,把鱼烤熟,再把饼和鱼丢
进锅里,让饥民每个人拿三个饼、两条鱼来吃。每个人都取了自己的一份,但锅里还是有
三个饼两条鱼。人们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倾城却不准他们打开蒙在锅上的盖子。
“只能通过我的手取来给你们,否则就会遭受灾祸。”
倾城在草原上施舍了整整三天,后来累得受不了,就在蓦然手上画了两个秘密符号,
让他代替自己施舍。
半睡半醒的时候听见争吵声,睁眼一看,饥民正在和军队争执。原来有人报告了当地
的土司,说是一个来自东方的魔术师正在施舍粮食,说他有一口锅,只要把三个饼两条鱼
放进去,就能拿出无穷无尽的饼和鱼来。土司很好奇,就派了一个中队的骑兵来夺这锅。
骑兵来到草原,看见蓦然正在施舍,就蛮横的冲上来把他推开,夺走了其中的一口铁
锅。蓦然听从倾城的交代,没有阻拦他们的暴行,只是安慰愤怒的饥民,不要与他们冲撞
。
骑兵队长很想知道魔锅的秘密,就揭开了锅盖,果然看到三个饼和两条鱼。他就拿走
了那饼和鱼,与报信人所说不符的是,锅里并没有再生出饼和鱼来。骑兵队长十分生气,
认为是蓦然欺骗了他,就让人把他绑起来,勒令交出真正的魔锅。
这下可把饥民惹恼了。他们得了倾城师徒的好处,把他们看做救苦救难的菩萨,军队
的暴行使他们同仇敌忾,用一切可以找到的武器来保护蓦然,不准军官把他带走。
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倾城醒了。听蓦然说明情况后,倾城来到那军官跟前说:“这
个锅的魔力全在盖子里,一旦打开盖子,魔力就消失了。想恢复魔力就必须按照我说的方
法做。”
“快说,是什么方法?”
“你现在站到锅里去,然后把盖子顶在头上。”
军官半信半疑,找来一个骑兵代替自己。
“别人代替是不行的,锅盖是你打开,必须由你亲自施法才灵。”
“哼!要是不灵老子就剥了你的皮!”军官恶狠狠的威胁道。他按照倾城所说的那样
站到大锅里,并把盖子顶在头上。
“跟我一起念咒语:嗡!嘎!吽!”
“嗡!嘎!吽……”军官刚一念完,身上忽然冒出了火,眨眼间就从人们眼前消失了
。
盖与锅重新合在一起。倾城走上前去,解开锅盖对人们说:“瞧,饼和鱼又回来了。
”
果然,锅里重新出现了饼和鱼。看到这一幕的人悄声议论说,那倒霉的军官遭了报应
,他被变成了饼和鱼。
骑兵们被倾城的法术吓得魂飞魄散,头也不回的跑掉了。倾城又分给每个人一份食物
,接着就在锅上吹了口气,把它变成拇指那么小,藏在帽子里。
“谁也别想把食物从我们手中夺走。”饥民们齐声欢呼,更多的人加入进来,跟随着
他朝着北方山地迁徙。
“是五鬼搬运法!”蓦然追上倾城,“我知道了!你把别人家的粮食偷来了。”
“哎呀!不要大声说!情非得已嘛!”
“是谁家的呢?”
“官家的。”
“啊--师父你好棒!那些蛀虫活该饿死。”
“蓦然,你可曾想过,我们在圣母之水峰上千辛万苦学本领、不惜豁出性命修行,到
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饥民,为了锅里的鱼和饼,为了赶走凶残霸道的宪兵!为了刚才和现在所做的
一切!”
“说的好!”
“可是,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呢?”
“傻小子,我是你师父呀。”
倾城的名声和承诺很快传遍了附近村落,饥民们带上家眷和所剩无几的牲口,纷纷加
入了长途迁徙的队伍。在路上,他们从倾城的锅里取得食物,有时候是饼和鱼,有时候是
烤肉和炒面。他们每天都能吃饱,都感到幸福和满足。
假如你去问“带领他们的人是谁”,他们会告诉你“是降临人世拯救众生的神之王”
。
倾城带着数以万计的信徒长途跋涉,在雪花飘落的初冬越过了牧马河。一离开忉利城
郊,就是楠.帝释天的控制范围。
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美丽、富饶、安详,牛羊在草地上徜徉,赤裸上身的男人们和
扎着头巾的女人们把一垛垛苜蓿、干草搬进牧场。熟悉了荒芜的人们,初次踏上这片沃土
时简直惊呆了,他们跪倒在河岸旁泪流满面,把白雪与馨香的泥土撒在脸上,用以表达重
获新生的喜悦。
山下,辽阔的丘陵地响起了马蹄声与欢呼声,早已得到消息、等候多时的苍天骑士团
来迎接倾城。蓝色的海洋淹没了冬雪微溶的大地,高山与天穹都在这热情的欢呼声里摇晃
不已。
倾城的心也在摇晃。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变得朦胧恍惚,仿佛曾在遥远的不
知名的过去,或者前世,曾经历过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茫然的望着围着他高举手臂欢呼的苍天骑士,心里很清楚应该说点什么,可就是张
不开口。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万人阵列簇拥着他前进,他的心融化在他们
的欢声笑语中了。
忽然,有如沸水浇雪,前方的骑士纷纷下马跪拜,大地上裂开了一条直通倾城面前的
道路。
“陛下万岁!”人们齐声欢呼。
黄金铠甲,火红的披风,漆黑的骏马,楠.帝释天梦一样飞到了倾城怀抱里。
“老公!”她眼里闪着泪光,紧紧抱着倾城,仿佛深恐一松手他就会飞走:“天哪…
…我是不是作梦,我的叶美人儿终于回来了!”
倾城用全部的热情与力量拥抱她,疯狂的亲吻她的脸、眼睛、眉毛、鼻子、嘴唇,重
新确认她的一切,直到把七年的相思全部补偿。
“老婆,我想死妳了……”这是倾城来到狼山后的第一句话。
话一出口,楠顿时哭了。
“老公,我现在开心得快要发疯,往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们死也要死在一块!”
“我也很开心哪……可是你再不松手,我就真的快死了。”倾城气若游丝的说。
楠的双臂已经把他的腰勒得细如水蛇。
“啊呀!坏家伙,还是那么煞风景。上马,弟兄们都等着你呢!”
倾城灿烂一笑,顺势跃上马背。
“老婆,这次你坐在我前面。”
“嘻嘻,我的叶美人儿变成男子汉啦!感觉好兴奋啊!”阿楠顺从的坐在他怀里,倾
城猛地一抖缰绳,万壑松欢声长嘶,朝着前方冲去!
第三章 似水柔情
“老公老公,看出我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嗯,怀孕了?”
“放屁!”
“嘿嘿,我开玩笑的。阿楠,妳瘦了。”
“想你想的呗。还有呢?”
“好香,”倾城贴在她耳畔嗅了嗅,“妳用香水了?”
“是啊,喜欢么?特意为了欢迎你回来才用的。”
“很不错呢。阿楠,你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嘻嘻,是华妹妹教我的啦。你喜欢吗?”
“喜欢。不过以后别再用了,我更喜欢本色的你,没必要为了我改变自己。”
“老公你真好……”
迎接倾城一行的露天宴会早已准备妥当,场地设在山脚下的一块牧场中。
数百堆篝火熊熊燃烧起来,照得夜幕通红。主人的热情也不比火焰逊色,所有随同倾
城前来的人,不论身分,都受到了诚挚的招待,在热情的苍天骑士的款待下,尽情享受美
酒与烤肉。当北极星爬上天顶,晚会的气氛达到最高潮,人们唱起了古老的歌谣,为慷慨
的主人祝福祈祷。
倾城身处欢乐海洋的中心,已经变成惊弓之鸟。主人与客人似乎都认为他应该接受每
个人的敬酒,而通过简单的计算就可以知道,这些酒足以充满一座浴池。
友谊是不容拒绝的,倾城只好硬着头皮喝,幸亏阿楠舍不得他被人欺负,帮他分担了
大半。就连蓦然也遭受了当地少男少女的狙击,宴会一开始就被灌得叫苦不迭。
“君上!”人群里挤进来了一个俊朗的青年,一步窜到倾城跟前,兴奋的笑道:“我
可找到你啦!”
“咦?你是……”倾城醉眼朦胧的打量着他。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啊!是你,跑得快!”倾城惊喜的跳起来。
跑得快哈哈大笑,拉着倾城的手说:“晚会一开始我就找你,可人他妈的太多了!我
从外面挤进来,真是九死一生啊!废话少说,来,陪小弟干一碗!”
“一碗!?”倾城失声惊叫跌坐在地。
“咦?君上,你去了哪里?”
“我在这儿,”他苦着脸爬起来,“拜托,你就饶了我吧。”
“那怎么行,”跑得快笑嘻嘻的扶他起来,满满的斟了两碗酒,“我维灵可就是为了
敬君上这碗酒,才拼死活到现在的啊!”
“这也太夸张了吧。”倾城无可奈何的端起酒,一饮而尽。
“好样的!不愧是我最崇拜的人,维灵兄弟让一让,这一碗是我的了!”
“化微!”又一个老朋友出现了,倾城又是高兴又是为难:“我真的不能喝了。”
“哈哈!君上就别客气了。”跑得快推波助澜。
“可化微是和尚,怎能喝酒?”
化微哈哈一笑,挽起袖子捧起一碗酒,闷声吞下。一碗烈酒下肚,他的脸立刻红了,
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
“君上……我化微,宁愿破戒也要陪您喝这碗酒!”
倾城被感动了,强忍着反胃与眩晕灌下第二碗。
“嘿嘿,又轮到我了!”跑得快又斟满了两碗。
倾城用受伤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他。
“呔!大胆鼠辈,竟敢欺负师父!”
“看俺兄弟将你拿下!”
两个阴阳怪气的壮汉笑嘻嘻的跳出来,一人驾住跑得快一条胳膊,拖了出去。
“呼,好险!”倾城低头往人群里钻,刚一转身,肩膀被人按住。
“师父,哪里去!”
他呆呆的望着身旁那半截铁塔似的雄壮汉子,出神良久,终于确信无疑的叫道:“神
奇无比!”
“错,我是无比神奇!”
“妈的你是无比神奇!”
“嘿嘿,骗你咧,其实我就是神奇无比。”
“没错,我才是无比神奇。”另一个同样相貌打扮的汉子冒了出来。
两个人并肩站在倾城面前,满脸堆着坏笑。
倾城看看神奇无比又看看无比神奇,哀叹道:“完了完了,我真的醉了,看什么都是
重影……救命啊,我需要大夫……”说着,抱头往人群里钻。
“师父,走不得!”两个家伙又把他拉住,“先陪俺兄弟喝上十大碗!”
倾城闷不做声的转过头,瞪眼怒喝道:“十碗?!你们想谋杀师尊?”
“师父不想喝酒,就亲我这里一下。”无比神奇指着自己的脸,笑嘻嘻的说。
“臭变态!”
“师父我们不是变态,真的是太想你啦,而且你又那么漂亮,我们一直都把你既当师
父又当师娘啊。”神奇无比委屈的说。
倾城哭笑不得的望着他们,忽然诡笑道:“我喝酒。”
“爽快!”
神奇兄弟俐落的找来二十盏大海碗,斟满了美酒。
“师父,请。”两人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又殷勤的给倾城斟满。
“先不忙喝酒,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倾城叫来蓦然,指着神奇兄弟说:“他们是
你的师兄。”
“两位师兄好。”蓦然乖巧的上前行礼。
“蓦然,现在你师兄要敬师父酒,有事弟子服其劳,你现在替为师顶住。”
“啊啊啊--”蓦然惨叫一声,转身便逃。
神奇兄弟眼明手快,怎容他脱身,劈手逮住。
“小师弟休走,快陪哥哥们喝个痛快!”
“救……命……啊……”这是被迫酗酒的无辜少年的血泪心声。
神奇兄弟绑走了蓦然,倾城顿时松了口气,心想此地危险,我还是赶快逃吧。
“老公,你醉了吗?”楠笑着追上来,“我还没有敬酒哩。”
“已经醉得快死了,不过老婆的酒当然要喝咯。”倾城端起一碗酒,“阿楠,我们喝
交杯酒。”说着双手穿过她腋下,搂着她自行喝了一口,剩下的全灌进她嘴里。
“老公你好坏。”楠扭头过来,把含在口中的酒哺进他口中。
她满眼甜笑,醉态微醺的脸庞红润可人,嘴唇微启,香喷喷的酒气扑鼻而来。倾城望
着她的眼睛,心里充满了柔情。
“哦哦--好哎!”
“再来一个!”
周遭离奇的冒出许多醉鬼来,有人鼓掌,有人举起杯向他们祝福。
“吵什么吵!”楠蛮横的瞪了他们一眼,“叶美人儿是我的,不许你们围着他!”
人们笑着走来了。楠拉着倾城的手走到一堆篝火旁,两个人并肩坐下。
“老公,一路上天气可好?”
“糟糕极了。风雨不断,还有冰雹。”
“嘻嘻,冰雹。”
“是妳搞的鬼?”
“嗯。你说过,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可以呼风唤雨,我终于做到了。知道是为了什么
?”
“破坏摩兰辖区的收成。”
“聪明,不愧是我的叶美人儿。”她趴在他膝盖上,醉眼朦胧的乜斜着他。
“的确有效,只是可怜了南边的百姓。”
“我也是别无良策。”楠叹了口气,“第二次玄武内战,就在今冬。”
“雹灾可以结束了。”
“不行,还要持续两周,才能彻底破坏南方军的粮草供应,难民来狼山我可以无条件
收容。”
“什么事都要行之有度,过犹不及,狼山也没能力无限制收容难民,勉强下去只能两
败俱伤。至于摩兰军的补给,”倾城诡秘的一笑,“已经被我釜底抽薪了。”说罢,他把
路上用法术偷出伪苍天汗国官仓粮食救济难民的事,讲给楠听。
“咦?老公,你变了。”她坐起来,好奇的看着他,“你过去不是这样仁慈的。权力
改变命运,力量决定生存--这可是你教给我的人生信条。”
“从前我与世间人争长短谋利害,现在不了。阿楠,我现在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求
,只想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享受人生,给需要帮助的人做点好事。
怎么,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楠扑进他怀里,吃吃的笑起来。“老公,你的确变了。过去的你才不会关心我的心情
呢!说起来真怪,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天真得活像个白痴,但是可爱得受不了;后来你
到了玄武,变得霸气十足惟我独尊,可又有着叫人没法拒绝的魅力。”
“现在呢?”
“现在你既有纯真善良的一面,又有了成熟自信的一面,我真是爱死你了!”她捧着
他的手吻了一下,“而且……”
“而且?”
“而且我终于确信。”
“确信什么?”
“你爱我。”
月光下,两条人影渐渐重合起来。
“送我回卧房去好吗?”楠问。
“嘿嘿。”
“笑,可恶!”
他们牵着手穿过草地,倾城在人群里左顾右盼。
“找谁呢?”
“无聊和废话,今晚一直没见到他们。”倾城迷惑的问。
楠突然站住了。倾城吃惊的回过头来,发现她脸色甚是吓人。
“他们……死了?”
楠紧咬嘴唇,点点头。
“光荣战死,两个人都是。在与伪苍天的战争中,他们的军团全军覆没,力竭被围困
。据说他们曾约好自杀,同时用刀子戳穿对方的心脏,可是他们都用力不足,没有死掉,
成了俘虏。”
“摩兰听说后召见了他们,说:『当初在汗国,反贼维灵要杀我,是你们救了我,现
在我也要给你们一次机会,但这一个活的机会能够落在谁头上,还要你们自己争取』,然
后就在他们脖子上划了一刀,让他们流着血赛跑,第一个跑完全程的人就可以活着回去…
…”
“畜生!真后悔当初饶了摩兰狗命。”倾城眼中燃起了怒火。
“该后悔的是无聊和废话,若非他们当初坚持,摩兰早就被处死了。比赛一开始,他
们就都不肯跑,面不改色的站在起跑线上,直到鲜血流尽,一起倒在起跑线前……”说到
这里,楠已泣不成声。
“尸骨何在?”
“葬在后山上。家人也都妥善抚恤、安置了。明天我带你去拜祭。”
“不,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很忙,我知道,特别是眼下。”
“可是我……”楠的双手悄然环抱住他的腰,孱弱的偎依在他背上。
“没关系,将来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好的。”
楠的住所在大寨后院,是一栋独立的双层木石结构楼房。设计风格完全是她本人的喜
好,结实、宽敞,不假修饰。
并肩坐在床头,倾城可以听见楠怦怦的心跳声。她起身点燃烛台,微光照亮了宽敞的
卧室。屋子里有淡淡的松香味,家具擦得光亮如新,显然特意打扫过。
“老婆……”倾城右手按着她浑圆结实的肩膀,左手深深插进她头发里,热情的抚弄
着。楠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发根灼热得微痛,使她禁不住小声呻吟起来。
“啊,老公……我最喜欢你这样弄我了。”
倾城亲亲她的脸,转身吹灭了蜡烛,黑暗里响起了撩人情怀的喘息声。
“现在不行……”楠娇声娇气的在他耳畔告饶。
“为什么?”倾城的手滑进她怀里,在温热的乳峰上打了个转儿,内衣扣子便解开了
。
“快停手啦,小调皮鬼,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现在不想去。”
“不行,你必须先去见她……”楠攥住了他的手,嗓音微微有些颤抖。
“她?”倾城一楞,“是华姐姐!她在这儿?”
“是的,”略一犹豫,楠低声说:“她病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倾城欲念全消,浑身发冷。
“呵呵,现在知道急了吧。小东西,一提起你的华姐姐就什么也不顾了,最没良心的
就是你。”她酸溜溜的说。
倾城松了口气,笑着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假如华姐姐病得很重,你也顾不得
吃醋。”
“嘻嘻,你还是那么聪明。”她牵着他站起来,“走,我带你去找她。”
两个人穿过回廊到了后院。这是一处面积甚大的东方风格的园林,有颇具匠心的假山
和喷泉。回廊里每隔十步挂着一盏灯笼。草地上的狂欢笑语在夜风里飘来,恍惚而细微。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橘红色的灯光里,别有一种远离尘嚣的浪漫。
途径一座屏风状的假山,楠忽然勾住倾城的脖子,一扭身,将他推进阴影里。
“小妞,跟大爷啵一个!”
倾城吓了一跳。黑暗里,吐着热气的嘴唇靠过来,仿佛磁铁一样吸住了他的舌头。
“真刺激。”
“疯婆娘!”
楠一步跨进回廊里,朝伫立在假山下的倾城摆摆手。
“她在左手第二个卧室,我走了。”
李璧华房间格局与楠的卧室差不多,布置的更有女人味。倾城一进门就感到格外熟悉
。原来房间的布置与当年在碧螺谷中李璧华的卧室全无二致。
为了方便病人起居,床头安了一个活动板,可以拉出来当桌子用。一盏红烛已将燃烧
尽,李壁华靠在特意加高的枕头上睡得正香。手里握着一角布料,睡着的时候似乎正在做
针线活。
倾城在床侧的椅子上坐下,出神的端详着沉睡的女人。
李璧华脸颊酡红,鼾声微微,呼吸极为调匀,倾城摸摸她的额头,又坐下。李璧华的
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嘴唇翕动,说起梦话来,恍惚是在叫倾城的名字。他应了一声,睡梦
中的李璧华好像听见似的,嘴角绽开甜笑,复又睡去。倾城悄然起身,将一只放在被外、
压着胸口的玉腕替她扶进被内,重新把被角掖好。
床前的花窗里投进熹微的晨曦,又是新的一天了。
倾城站在窗前无所思无所想的出着神,心中无比的安宁。直到红烛燃尽才恍然回头,
李璧华已经醒来,正含笑凝望着他。
“啊……真好,”她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梦里想着你,一睁眼就看到你,我的小
情郎回来了。”
“快躺下。”倾城固执而温柔的扶着她重新躺下。
李璧华温顺的缩回被窝,又将他的手拉过去,紧贴着火烫的脸颊。
“可怜的华姐姐,变成病西施啦。”倾城抚摸着她的发丝,怜爱之情从心头漫溢出来
。
“别提了,这该死的怪病,已经折磨了我整整五年。”一激动,李璧华揉着心口剧烈
的咳嗽起来。
“很痛吗?”倾城紧张的站起来。
“没事,帮我拿痰盂来。在床脚,靠墙那边。”
李璧华吐了一块带血丝的痰,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怎么样了?喝点水吧。”
“已经没事了,”李璧华接过茶杯,笑咪咪的说:“郎君,这些年想不想我?”
“怎会不想?傻瓜,别转移话题,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都是那个该死的刺客,据说叫鬼剑客--”
“鬼剑客!?”倾城脸色顿时变了,“是她伤了你?”
“嗯。当年楠姐和春江水月会战于牧马河,我带着红巾团前去援助,不料半夜遇见那
刺客进营行刺,不小心吃了她一剑,心脉受了伤,至今也没痊愈。怎么,你认识她?”李
璧华警惕的抓住他的胳膊,“难道是你的老相好?天啊,那我不是白白挨了一剑!”
“别胡思乱想,”倾城苦笑道:“我哪里有什么老相好!鬼剑客就是萧红泪,我们曾
是朋友。”
“原来她就是萧红泪!”李璧华又气又恨,“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帝国宰相会扮成
刺客,我李璧华还真是三生有幸呢!”
“华姐姐,你想报仇吗?”
“当然想!可是……”她神色一黯,“我自信武功不逊于她,可现在有伤在身,报仇
恐怕没有希望了。”
“我可以帮你治好。”
“那就快治呗,”李璧华白了他一眼,“怎么着,你还想跟我谈条件?”
“嘿嘿--”
“笑得好狡诈呀你,快说快说,你要我怎样?”
“妳猜?”
“啊呀!你要死了!『你猜』是我专用的啦,不许你偷学。”李璧华娇嗔的横了他一
眼。
“华姐姐,治好了你的伤以后,你一定要找萧红泪报仇,这我不反对,但是,假如有
一天你当真报仇雪恨,我希望你能放她一条生路。”
李璧华气鼓鼓的瞪着他,顿了半晌,说道:“仇我肯定是要报的,她所给予我的痛苦
,我一定要加倍奉还!”
她斩钉截铁的说。
倾城叹了口气,黯然苦笑。
“嘻嘻,小傻瓜,”李璧华捧着他的脸,柔声道,“我答应你不杀她啦。哼,处处留
情的坏小子,下次不许这样了。”
“华姐姐,你真是太好了。”倾城将她搂在怀里,上下其手亲热起来。
李璧华也早已情动,腻在他身上曲意逢迎。正在两情缱绻的时候,李璧华又咳嗽起来
,倾城忙缩回手来,拍着脑袋自怨自艾的说:“我真蠢!忘了你还有伤在身。”
“我没事。”李璧华媚眼如丝的说,“过来,我要抱着你么。”
“先别撒娇,我要给你治病呢。”倾城伸手到她怀里,贴着胸衣按在心口处。
“是这里痛?”
“不是,我告诉你在哪儿。”李璧华妩媚的一笑,解开内衣,捧着他的手贴肉按在双
乳之间,“咳嗽的时候里面痛,想你的时候也是这里痛。”
倾城闭目凝神,输入一道内息探寻伤势,片刻后睁开眼睛说:“是心窍淤血,阻碍了
血气流通,多亏有人用真气帮你护住心脉,才避免了伤势恶化。”
“是楠姐姐,”李璧华感激的说:“这些年来多亏她照顾,不然我早就死了。我这辈
子欠她太多太多,三生三世也还不清……”
“难怪这道真气特别诡异。楠的心魔走火大法也是专攻心脉的秘技,可与萧红泪的阴
柔剑气又有所不同,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我现在帮你把心口的淤血化去,稍加调养,很快
就会痊愈。”说着,倾城摘下腰间革囊,翻出那块得自须弥山人面美女蛇身上的邪龙角,
用一根银链子穿了,挂在李璧华胸口。
“试着输出内力,注入邪龙角中。”
李璧华依法施为,初次行功时感到心口刺痛难当,一旦功力注入,邪龙角立刻射出一
道淡红色的光华,直透心窍,照得五脏六腑清晰可见。
随着气机流转,红光渐渐转浓,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卧室里升起了淡红的雾气。
等到淤血化尽,倾城才打开门窗通风。
“这是昆仑山邪龙之角,是邪龙毕生修行菁华凝聚而成,往后你就贴身戴着它,可以
活血益气滋阴养颜。”
李璧华抬头亲了他一下,笑盈盈的说:“算是定情信物好么?”
“都老夫老妻了还玩这套干什么……对了,你还要小心,邪龙角不但可以化除体内淤
血,假如输入内劲当暗器发射,就成了可怕的武器,凡是被它发出的红光射到的人畜,全
会化为清水而死。”
“啊呀,那它会不会把我也化掉?”李璧华惊恐的问。
“当然不会,我刚才已经用法术将你的气机与邪龙角连接起来,绝不会误伤自己。现
在感觉怎样,不痛了吧?”
“咦,真的不痛了!”李璧华翻身坐起,捂着心口兴奋的叫道:“真的一点也不痛了
!”
倾城跪在床前,趴在她胸口亲了一下。
李璧华呻吟道:“亲爱的,等一会再玩。我还有东西给你看呢……”
“是什么?”
“你猜?”李璧华挤挤眼睛,将一只布包藏在身后。
“是衣服?”
“呀!居然猜对了!”她不敢置信的叫道。
“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有看到,很漂亮呢。”
“那当然了,我一针一针辛苦织的嘛。”
果然是很精美的毛线衣,天蓝的底色,白色的格子条纹,十分素净。倾城想起她从前
绣一朵花都费劲儿,想不到竟有耐心做这么庞大的工程,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辛苦妳了。”
“才不辛苦呢。我躺在床上没事做,就用这个消闲了。”轻轻一笑,李璧华掀开被角
,“快钻进来,姐姐帮你试新衣……”
第四章 风云再起
“你说什么?”摩兰暴怒的逼视着两鬓斑白的皇家总管。
“粮食丢了,”负责掌管皇家仓库的老人满头冷汗,“仓里的粮食全都不见了!”
摩兰虚脱似的瘫坐在龙椅上。
大殿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像在作白日梦似的,两眼发直。
“大汗,粮食不是我偷的啊!”只有那个报告噩耗的仓库总管,仍跪在殿前哀嚎申辩
。
“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摩兰勉强镇定下来,手中抓着一支鹅毛笔胡乱的画着,“是
什么时候发现粮食减少的,当时仓库里可有异状?”
“昨天下午。按规矩,汗国仓库每半年清点一次,之前一直很正常,想不到现在粮食
都不见了,仓库里空空如也!”
“别的什么也没丢?”
“是的。”
“那就怪了,”摩兰双手交叉撑着下巴,自言自语的说:“这可不像盗贼的手段。”
“陛下,国库重地守备何等森严,数以千万斗的粮食不翼而飞,着实耸人听闻,此事
绝非一人所能为。”
“海江元帅的意思是?”
海江横了跪在殿前的总管一眼,冷冷的说:“近来汗国各地饱受冰雹之灾,粮价贵如
黄金,总管大人耍了这招监守自盗釜底抽薪的手段,恐怕很是捞了一笔吧。”
“你……你含血喷人!”
“哼,还敢狡辩!若是没有内贼,堂堂汗国粮仓怎可能被盗?纵有一两个小贼潜入国
库,怎可能把粮食全搬走?一定是你勾结盗贼团干下这好事!”
“冤枉啊!陛下,真的不是我!”
“就算偷粮的不是你,仓库失窃,你也要负全权责任!”
“海江大人!你就算杀了我全家,也找不出那么多粮食啊!”
“统统闭嘴!”摩兰一拍扶手怒喝道:“海江,你可曾想过,想要在短短一天把粮食
全数搬走,需要多少人手才够?”
海江一楞,讪讪的说:“少说也得三五千人。”
“这么一支大军开进皇城,你却一无所知,难道不该杀头?”
海江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出列跪在殿前:“臣罪该万死!”
“我若因之杀你,你可服气?”
“臣服气,却又不甘心。”
“为何?”
“若当真有数以千计的盗贼团进城,臣绝不可能一无所知!此事定有蹊跷。”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摩兰哈哈大笑,“假如总管真的勾结盗贼团,怎会瞒过你的
耳目呢?”
“陛下圣明,总管大人是无辜的。”说着又转身跪伏在总管面前,“海江愚鲁,险些
冤枉了阁下,请赎罪!”
“你们都起来吧,”摩兰摆摆手,若有所思的说:“我看此事不像盗贼所为……”说
着,目光落在一个满面虬髯枯瘦矮小的汉子身上,“黑星,你怎么想?”
“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陛下,它们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不可思议的事?”
“带有雷神梵文的冰雹雨,粮仓无端失窃……陛下,您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难道这几件事有联系?”摩兰眼睛一亮,“黑星,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前不久,南方有个土司送来一份颇堪玩味的报告,说是当地出现了一位被称为『神
之王』的救世主,此人从东方来,虽是男人,相貌却异常美丽,有如天女下凡。”
“报告里还说,他与一伙跟叛军有着亲密交往的商人同行,一路上在南方施舍粮食给
难民,他用一口铁锅变化出取之不尽的食物,赈济了数以万计的人。试问一个单身旅客能
携带多少粮食?这位神之王恐怕与粮仓失窃脱不了干系。”
“那个人现在何处?”摩兰激动的站起身来,“偷粮的窃贼准是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陛下请看--”独眼龙黑星忽然挺直了腰杆,缓缓张开手掌,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支鹅毛笔忽然出现在他掌心。
摩兰看了那笔一眼,顿时一惊。“这是--”
“没错,正是您的御笔,”黑星双手捧着鹅毛笔,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来,“陛下,您
刚才看到的是移物换形之术,东方人叫它五鬼搬运大法,我想那个被称为神王的男子,正
是用这一手偷走了仓库里的粮食。”
摩兰对他哗众取宠的做法微感不快,绷着脸说:“既然你也会用这法术,就不怕被怀
疑?”
“我的法术只能在十步之内搬运鹅毛笔之类的小玩意,”黑星淡淡的说:“如果被怀
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自从我在绯云将军面前发誓为陛下效忠之日起,这条命就已经不再
属于自己了。”
摩兰早就知道,黑星、海江等一干重将,都是服膺绯云的个人魅力才为他效命,对此
一直耿耿于怀,但黑星公开场合提起这个他最讨厌的人,他却出奇的没有感到气愤。假如
绯云还在的话,解决这件事应该易如反掌吧……
他沮丧的叹了口气。
“黑星,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假设那个神之王就是偷走粮食的人,现在你
告诉我:如果真的从南方使用法术偷走我们的粮食,他的法力该有多强?”
黑星苦涩的一笑:“陛下,恕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
“无法估计。”
“真是个令人恼火的答案啊。”
“是的。对于那个小偷,陛下是否觉得熟悉呢?”
“一点也不,我印象里不曾有法术如此可怕的人。”
“我刚才说过,他是个男人,却比女人更美丽。”
摩兰一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是说……那个人……他回来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黑星眼中闪过一抹浓黑的恨意:“陛下,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要知道,他曾毁掉您的江山。”
“我知道了!”摩兰拍案而起:“总管大人!”
“在!”
“如果只供给军队,我们的存粮还能维持多久?”
“最多两个月,如果口粮缩减一半的话……”
“不能减少!”摩兰厉声道:“绝不可以让军队和百姓知道粮食失窃!谁敢泄漏消息
,我就诛他九族!”
“是!”殿前众人战战兢兢的应道。
“海江,派出去征粮的军队收获如何?”
“非常惨淡。陛下,汗国几乎颗粒无收,我们只能连农民的牲口也买来杀了充粮,帝
国今年给出的纳粮计画,完成了十分之一还不到。”
“帝国?哈哈帝国?让春江水月见鬼去吧!”摩兰暴怒的嚷道:“帝国休想再从我这
里拿走一粒粮食!立刻写一封加急信给萧红泪,就说我们遭了灾荒,要借三千万担稻谷救
灾。”
“陛下,这是不可能的。帝国眼下正在与凤凰城交战,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没有余力
救助我们。”
“我知道,”摩兰翻翻眼皮,冷笑道:“我这里漫天要价,并没有冀望他们当真付帐
,只要别再给我们火上浇油就谢天谢地了。”
“陛下,这样做解不了燃眉之急,”黑星愁眉苦脸的说:“我们必须追回被偷走的粮
食才行。”
“叶倾城已经进了狼山,你去抓他回来严刑逼供可好?”
“呃……陛下,这不可能。”
“知道不可能就别再拿这种问题来为难我!海江,你可有计策渡过眼下的难关?”
海江沉思半晌,徐徐说道:“据说绯云大人在北方建设了许多田庄,几年来收成非常
好,我想他知道了汗国的窘境,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绯云?算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别无良策,陛下,请允许我去找绯云大人,如今汗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只
有他能够力挽狂澜。”
“海江大人说的对,”黑星也附和道:“臣等希望陛下以汗国社稷为重!”
面对群臣的呼声,摩兰嘴角现出一丝奇妙的笑容,那是一种基于愤怒与嫉妒之上的决
心。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去把绯云找回来好啦!绯云有绯云的办法,我也有我的办
法,”他斗志昂扬,眼睛闪亮,“我要让你们知道,谁才是汗国的真命天子!”
半个月后,去北方寻找绯云的海江,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摩兰第一时间召见了他。
“我没见到绯云大人,”海江一脸的疲惫里透出绝望来,“我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
南方田庄了,我又去了所有的福利院,可是他也不在那儿。我在两个地方都留了话,希望
他得到消息能尽快赶回来。”
绯云没有回来,摩兰既松了口气,又感到一丝失望。
“这家伙还在作着白日梦……”
绯云在南方的事业,摩兰表面上不关心,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绯云与他因政见
不一失和,主动辞去兵权,去边荒推行改革、改善风化、普及教育。
他自称是深恐功高震主,辞去兵权以安君心,摩兰却看透了他的心思,私下里嘲讽说
,他哪里是怕什么功高震主,只不过是想用文治来平衡自己似乎过于突出的武功,不遗余
力的打造自己完美的形象罢了。归根结柢,他还是把这个国家,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从来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然而绯云却是真的把未来的计画当成一桩伟大的事业,尽心尽力的去做。他首先设想
并建立了“有田同耕、有衣同穿、平均分配”的新式田庄,招募了许多当地农民加入。
一开始,田庄的运作十分成功,绯云带着伙伴一齐开荒耕地,谁也不保留私人财产,
牲口、粮食、工具都归属共有,女人们负责做饭,大家每天都在食堂里吃饭,要吃饱大家
都吃饱,不然就都挨饿,谁也没有特权。
第一年田庄获得了大丰收,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后来绯云发现田庄里的小孩需要教
育,于是又开办了田庄学校,自己亲任校长,又去文明开化的地区,聘来有学问的人担任
教师。没过多久,田庄又有了自己的公共娱乐设施,农闲的时候,人们可以去锻炼身体消
磨时光。
绯云看到一切都很美满,就大刀阔斧的推广田庄的规模,在南方苦寒山地建立了上百
个更大的田庄。他坚持认为田庄是人人平等的世界,不需要一个统治者,所以他每当一个
田庄走上正轨时就悄然离开,不给自己留任何享受特权与崇拜的机会。
连续几年的大丰收,使南方田庄成了玄武人心目中的极乐世界,可惜好景不长。绯云
离开之后,田庄缺少强有力的人物主持,变得越来越腐化、畸形。
首先是教师以传授知识为理由拒绝参加劳动,然后农民们渐渐发现共同劳动的模式使
他们干多干少都一样,偷懒的人与勤劳的人都吃同样的饭菜,穿同样的衣服,那么干活似
乎就变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事,甚至是一种道德高尚的表现。自从出现第一个怠工者开始
,田庄就无可挽回的陷入了崩溃的危机。
罂粟的登陆是第二个危机。它直接导致了集体田庄与绯云的美好理想彻底决裂,往年
集体田庄粮食丰收以后,总有一些西方和东方的商人坐着大船赶着骡车来收购,后来当地
农民跟他们混熟了,也搭乘海船去外地见世面,第一批出海的人之中,有一个带着罂粟种
子回来,悄悄在公田里播种,收获以后又私自藏了起来。
等到秋天商人们再来时,他卖出罂粟换取了大量的金钱,一夜之间成为当地首富。此
人的成功,彻底摧毁了田庄的共有制度,人们都想赚钱,都想享受物欲生活,于是公田被
瓜分,人们不再往集体仓库交粮。后来他们发现,外国人喜欢罂粟更胜于粮食,于是他们
也开始种植这种开着艳丽花朵的魔鬼植物。夏天到了,田地变成血海,呛人的罂粟花香,
把人们迷得神魂颠倒。
罂粟的魔力很快传到了其他田庄,到了第二年,南方人都开始种植它,而外地商人则
运输粮食高价卖给当地人。罂粟花香终于也传到了绯云那里,他火速赶到每一个田庄,要
求他们不要再种植这种堕落的植物,然而今非昔比,尝到甜头的农民,已经不买他的帐了
。
“既然你自称是田庄的一分子,而不是我们的领袖,那就没权力命令我们种植稻谷而
不是罂粟!”
面对人们的反抗,绯云无言以对。他曾在一封写给摩兰的信里,倾吐了这次遭遇给他
造成的心灵痛苦。摩兰没有回信,他一点也不同情绯云,他相信绯云还会做出更愚蠢的事
来。
事实正如他所料。集体田庄失败以后,绯云改变了思路。他无可奈何的承认现实世界
是残酷的,人一生出来就投入到争夺私利的战争中,至死方休,绝对公平的理想国度,不
可能在人间实现。
“我们没可能改造全世界,但可以拯救个人的命运。”绯云在另一封写给摩兰的信中
热情的宣称:“看看周围,乞丐、残疾者、孤儿、老人,这些失去劳动能力的人,充斥在
城市和乡村,他们该如何生活呢?假如这个冷酷的世界没有给他们留下活路,我就建立一
个充满温情的新世界,在那里,每个生而不幸的弱者,都可以享受平静幸福的生活。”
绯云说到做到。他从集体田庄的失败中重新站起来,开始建立福利院。恰逢当时魔皇
阿修罗一世下令“大清洗”,要把所有的残疾人全部处死,这些人四处逃亡,大量涌入玄
武。绯云让这些流浪残疾人住进他的福利院供养,使玄武南方成了这支逃亡大军的迦南地
。
摩兰存着看好戏的心情,写信给绯云:“你可以在当地征税,支付福利院的开支,但
是你要自行征收。”
绯云没有接受他的慷慨。他自行去集体田庄寻找资助,那些在罂粟生意里发了大财的
农民们同意施舍,只要他别再干涉集体田庄的主权。绯云就这样出售了全部田庄的所有权
,以换取对福利院的扶持。
就在玄武发生了大灾荒的几年里,他仍固执的要求福利院正常运作,不断的接受来自
四神各地的残疾人。由于绯云一力保护福利院,这些人不事生产坐吃山空,在那三年,大
约有二十万残疾人进入玄武,这个数字相当于玄武原住民的七分之一,也就是说,玄武每
七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残疾人。
这时,单靠田庄的支持,已经没办法把福利院维持下去,绯云只好接受了摩兰的施舍
,在政府税金里,抽取一部分弥补开销。
为了支付福利院的供养,玄武农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平均每供养一个残疾人吃饱穿
暖,就相当于要夺走两个健康人的生活资源(他们已经不要求吃饱穿暖,只求维生了),
灾荒期间,玄武一共死亡约三十万人口,可将其视为三分之一的死亡是由于残疾人的寄生
所造成。
最后,更令人发指的是,为了钻福利院政策的空子,三年间,玄武有数以万计的人伪
装成残疾人住进福利院以求活命,开始的时候,还有人真的打断自己的手脚,制造残疾,
后来干脆装聋装瞎进行蒙骗,一时间玄武大陆上处处是聋子、瞎子、哑巴,这些骗子无疑
也成为了社会寄生虫,大大加重了诚实百姓的负担,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们的寄生而流尽
血汗,悲惨的死去。
玄武西部的一个村庄率先发起暴动,烧毁了福利院,各地纷纷响应,大量残疾者死于
暴动。在这种情况下,绯云还是以残疾者的保护人自居,他不能用所向无敌的圣剑镇压拒
绝缴税的农民,但也不能任由福利院的可怜人饿死,左右为难之下,他只好去朱雀的皇宫
和昆仑的王公那里寻求资助,在寄给摩兰的最后一封信里,他显得格外消沉。
但他说对此行仍充满了信心,“毕竟世上还是好人多,”他说:“我相信总会有人帮
助我。”
这次摩兰没有回信,他冷笑视之。
记得许多年前,当摩兰第一次发现绯云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倾向时,曾疑虑的质问他
:“你缺名吗?缺利吗?你都不缺,为什么非要去干出力不讨好的傻事?”
绯云反问他:“我不干还有谁去干?”
摩兰没法说服他,也拒绝劝说他。绯云不在跟前,他感到很自在,免得有人动不动就
对他耳提面命,使他打心里不痛快。
可现在不同了,国家需要绯云。
“他到底去了哪里?”摩兰问海江。
“听说去了朱雀寻求资助。”
“不能再依靠他,”摩兰用力揉搓脸颊,“这次我要亲自出马!”
“陛下打算?”海江迷惑的望着他。
“去狼山,找楠.帝释天借粮!”
和风吹拂着群山,墓碑下的阴影里残留着一点点细雪。倾城用指尖捻起雪末,默默撒
在他们的坟上。
“郎君,我们该回去了。”身裹狐裘的李璧华悄声说。
倾城一手扶着墓碑,低声说:“这墓太简陋了。”
“楠姐姐说等将来回到忉利城,就把他俩的骨灰移到忠烈祠去。”
倾城点点头,转身把指尖的残雪抹在她脸上。
“哎?”李璧华吃惊的张着小嘴,汗津津的脸蛋转瞬便把雪融化了。
“坟前的雪有灵力,无聊和废话会祝福你的。”
李璧华轻轻一笑,蹲下身子用指甲小心翼翼的刮下雪。她捧雪在手,笑咪咪的说:“
过来。”
“哇--好凉!”雪化成了水线,顺着脸流进脖子里,倾城打了个喷嚏,心里像是流
过一道清泉般爽快。他就势躺在草地上,冬天里的阳光温情脉脉的抚摸着面孔,透过树梢
眺望蓝得发紫的天空,太阳贴在云朵里,看起来像是纸剪出来的假货。
李璧华提起裙子在他身旁坐下,随即又钻进倾城臂弯里,伸出粉红的舌尖舔去他脸上
融化的雪水。
“楠为什么不来?你不在的时候她想你想得发疯,你来了她却不肯待在你身边。”
“因为我已经在这儿了,”倾城懒洋洋的回答:“她要集中精力,把所有该做的工作
做完,然后就可以了无牵挂的跟我们在一起。”
一只兔子蹲在草坡上,狡黠的黑眼睛逡巡着他们。
“喔,小东西!”李璧华掏出一块东西,劈手打了过去。
灼热的红光在倾城眼角掠过,他猛地翻身坐起,目不转睛的望着射向野兔的暗器。
唰--暗器射出一道探照灯似的红光。飞奔中的野兔被扫到,顿时化成了一滩清水。
“邪龙角?”倾城略带责备的问。
“嗯。”李璧华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对不起哦,我没想到这么厉害。可怜的小兔子
,我没想杀它啊。”
“真拿你没办法。”倾城苦笑着爬起来,“把我的剑拿来。”
李璧华打开提包,捧出补天神剑交给他。
倾城伸了个懒腰,大步走到融化的兔尸前,李璧华也跟了过去。倾城拔剑出鞘,剑尖
在那堆清水上一点,旋即收剑,复活的野兔翻身跳起,逃走了。
“接着,”倾城捡起邪龙角掷给她,“下次小心,不可以用它滥杀无辜,否则就会堕
入魔道,变成邪龙!”
“知道啦,人家不是故意的么。”李璧华委屈的垂下头。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突然出
现在面前。
“给你的,”倾城手捻鲜花,嘴角含笑。
李璧华心花怒放的捧着花,抬头一看,刚才野兔复活的地方,白雪覆盖的草丛下,早
已枯死的荆棘全都萌生了新枝,荆棘枝头盛开着香气扑鼻的玫瑰花。
旷野的玫瑰,火一样燃烧着……
“师父,开饭啦,有烤野兔哦!”蓦然在山坡下挥手招呼。
香喷喷的烤肉和抹了奶油的麦饼,甜美的羊奶酒,享受着冬日难得的明媚阳光,吃饱
喝足的人们幸福的躺在草坡上。
“没有什么比美餐一顿之后,再舒舒服服睡个午觉更好的了,”跑得快剔着牙说:“
想想南方那些可怜的人们吧,我们真是太幸福了。”
“维灵,他们真的在挨饿吗?”倾城眯着眼睛问:“我听说绯云在南边建设了很多田
庄,也许他有存粮。”
“不可能!绯云的田庄已经成了玄武的大笑话啦。那些农民几年前不种稻谷改种罂粟
,现在他们只能吃罂粟籽了。”
“罂粟……”倾城睁开眼睛,嘴角逸出了释然的微笑,“起来吧,我们要准备迎接客
人了。”
“客人?”
“南方的客人。粮食全死在田里,库存被我借走了,完美田庄种着不能吃的罂粟,”
倾城眼中闪着洞悉未来的光采,“既然这样,摩兰只好来求我们了。”
“摩兰要来求我们?好极了,”楠挑起眉毛,快意的笑道,“我正等着这天呢。老公
,我该怎么招待他?”
“让他当一回孙子。”
“可恶的家伙,居然把我当成乞丐了!”
“陛下,我们真的有必要继续等下去吗?”海江忧心忡忡的问。他们已经在狼山待了
三天,可连楠.帝释天的面也没见到。三天来,他们被丢在客房里不闻不问,连食物和水
也没有。
“必须等,”摩兰咬牙切齿的说:“否则我们就白白受辱了。”
当初决定亲自来狼山借粮之时,摩兰的确曾怀着一颗雄心。他打算用勇气和智慧证明
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能够做到绯云也无能为力的事,可来到狼山以后,他才知道自己错
得厉害。楠.帝释天根本没把他这个汗国皇帝放在眼里,借粮一事似已绝望,如今他仍然
坚持留下来,仅仅是为了维持汗王的尊严。
在阴冷的客房里来回踱了几圈,摩兰猛一咬牙:“海江,你立刻离开这里,去牧马河
那里执行后备计画!”
“可是陛下怎么办?我可不放心把您一个人留在虎穴里。”
“放心,”摩兰自信的说:“楠.帝释天目前还没有杀我的胆量,我足以应付她,只
要你那边别出差错,我们就赢定了。”
“臣誓死而为,绝不辜负圣望!”
“不,你绝不可以轻言生死,没了你,还有谁能对付楠.帝释天呢。”
“绯云殿下回来的话……”
“不许再提他!”摩兰焦躁的喝道。尽管绯云远在天边,可他总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窘
迫处境全落在他眼里,被他在暗中耻笑。
“启禀陛下,楠.帝释天派人来请您赴宴。”门外侍卫通报道。
海江吃了一惊,站起身来。
“不必惊惶,”摩兰摆摆手,气定神闲的说:“料她也忍不住了。吃上三天闭门羹,
就想让我摩兰当孙子?楠.帝释天,哈哈哈!妳也太瞧不起人了!”
“陛下,我们怎么办?”
“还是按原计画行动,你现在就走,我自己去见她。来人哪,我要让反贼见识汗王的
气度!”侍女随从应声而来,捧出全套龙袍冠冕,帮摩兰打扮起来。
马车也已备好。摩兰前脚刚走,海江也从后门匆匆离去,这一切全都落入了暗中监视
的探子的眼中。
“摩兰胆子可不小呢。”楠身穿睡袍靠在火红的狐皮榻上,火光熊熊的壁炉在麦色的
皮肤上蒸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倾城舒服的枕着她的膝盖,指间拈着精致小巧的翡翠龙纹
杯,跪坐在一旁的李璧华,正用滚开的热水烫着盛在黄金壶里的美酒。
浓香的酒浆注入杯中,倾城举杯,出神的欣赏琥珀色的美酒,旋即抿了一口,闭上眼
睛,细细品味口齿间徘徊不去的醇香。
“大姐,你们该去见他了。”
楠抿嘴一笑,撩起倾城额前的发丝,不胜怜爱的说:“我们的老公是只大懒猫,我可
请不动他。”说着就要起身。
倾城按住她膝盖,眯着眼睛说:“阿楠,你应该像我一样美美的喝杯酒,在铺着狐皮
的床上美美的睡一觉。”
“外面那只狐狸就要逃走了。”
“不会的,”倾城悠悠的说:“那只狐狸想要我们口袋里的粮食,不会甘心空手而返
的。”
“嘻嘻,我们也想剥下他的狐狸皮呢。”李璧华说。
“所以我才在会客室里,又摆上第三个火盆,”倾城睁开眼睛,古怪的笑道:“你们
只管陪我喝酒,狐狸会自己脱掉皮的。”
“这鬼地方好热!”盛装的摩兰在会客室里踱来踱去,不时擦一把汗。蒸笼似的会客
室里,充满了刺鼻的驱蚊香,他在里面等了半个时辰,已经快要昏倒了。
“陛下何不宽衣稍事休息呢?”迎客的管家恭顺的垂着手。
“楠.帝释天为什么还不来?”
“我家主人正在陪客人。”
“混蛋!难道还有什么客人比寡人更尊贵?”
“陛下,那位是主人的丈夫啊。”管家仍是皮笑肉不笑的说。
“什么?叶倾城果然回来了?”摩兰吃了一惊。虽然已经料到这一点,可他没想到已
经尽人皆知,他来这里是计画对付楠.帝释天的,至于倾城,他原本没有列入计算之内。
“我去帮你通报一声,也许他们已经来了。”
管家一走,摩兰独处静室,更感到燥热难当,只好脱掉外袍,顿时凉爽多了。可还是
不过瘾,索性把夹衣也脱了。如此再三,索性只留了一件内衣和短裤在身上,心想,待会
见主人时管家会来通知,到时再穿也还来得及。
正想着,门突然毫无征兆的开了。摩兰惊愕的朝门外一望,顿时吓得呆了。红地毯已
铺到了门前,两侧摆满了花篮,盛装的仪仗队在门外严阵以待,憋着笑打量着半裸的汗王
。
一声炮响,鼓乐齐奏,对面厅门霍然洞开,四名如花似玉的宫女冲进门来,簇拥着摩
兰朝外走去。
“等等,我的衣服……”摩兰绝望的哀叫起来。
没有人听他的。仪仗队和欢迎汗王临行的群众,簇拥着半裸的陛下穿越广场,按照正
式的礼仪规定,在街上周游了一遭。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摩兰冻得脸色灰白,寒冷还在其
次,裸身游街的耻辱,使他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游行之后,奄奄一息的摩兰被神
奇兄弟架进一间装潢豪华的卧室,往地上一丢就不管了。
“呵呵,这就是摩兰陛下?好意外呢。”卧榻上传来甜美的笑声。
摩兰挣扎着爬起来,顺着笑声望去,不由呆住了。狐皮卧榻上坐着身穿睡袍的楠.帝
释天,正得意洋洋的望着他,又有一位美艳绝伦的少妇正掩口轻笑,轻纱睡袍里影影绰绰
的晃动着雪白丰满的胴体,任何男人只消被那双楚楚动人的明眸一扫,就情不自禁的心旌
摇荡,然而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在两个女人之间半躺半坐着一个人,双手分别环抱着楠
.帝释天和那美妇人。
“你……”摩兰目瞪口呆,“你是叶倾城?”
倾城微微一笑,侧脸在楠耳朵上吹了口气。女人吃吃娇笑起来,抬眼在摩兰脸上扫了
一圈,扬声问道:“你是谁?”
“何必明知故问!”摩兰忍气吞声的说。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他的傲气早已烟消云
散了。“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咦,我们请的是苍天汗国的皇帝,并没有请衣衫不整的小流氓。”
“你说寡人是小流氓!?”
“谁不穿衣服谁是小流氓。”李璧华笑着接道。
“你……你们……”摩兰气急败坏的嚷道:“楠.帝释天!别忘了,我才是这个国家
的主人,而你,不过是我的臣民之一!”
楠冷冷一笑,反问道:“那么汗王陛下来找我区区一介小民,有何贵干?”
摩兰早就想到她有此一问,昂首傲然道:“狼山今年进贡的金银珠宝与毛皮药材,阁
下可有备齐?”
当年楠.帝释天战败后曾与帝国有约,每年进贡给帝国巨额金银物资,这笔钱一向由
摩兰代收,他正是有了这笔帐捏在手里,才有信心来狼山借粮。
楠嗤的一笑,不屑的反问道:“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堂堂汗王亲自跑一趟?”
摩兰桀骜的道:“狼山也算我苍天汗国领地,寡人视察疆土有何不可?”
“那么你想怎样?”
“今年的金银物资全部折合成粮食,寡人要用来赈济天下灾民。”
“恐怕不是赈灾,而是救急吧?”倾城一针见血的说:“汗王陛下,你的军队似乎已
经面临断粮之危呢。”
摩兰脸色一变,恶狠狠的瞪了倾城一眼,口中仍对楠说:“想不到阁下居然与某个盗
窃官仓的无耻妖人为伍,难道也是受了妖术迷惑不成?”
楠一听,顿时笑弯了腰,摇着倾城的胳膊说:“老公,听见了吗?你快用妖术迷惑我
吧,天下竟有如此自以为是之人,真是笑死人了!”
倾城推开女人,朝摩兰走来。
摩兰色厉内荏的瞪着他,立刻被倾城那叫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击溃了,忙不迭的低下头
,不敢与他对视。
“你不配跟我平等谈判,”倾城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的说:“你从我妻子楠.帝
释天手中夺走的、在我兄弟身上欠下的,我将加倍讨还,一个月后,你和你的国家将从这
个世界上消失!”
摩兰倒退着离开了房间,倾城一直目送他消失在雪地里。倾城很清楚,很快就会再见
到摩兰,下次不只是他,还会有绯云,还会有战争。
第五章 玄武内战
下雪了。天空与大地间飘扬着柔美的飞絮,身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想象不出世间还
有杀戮和邪恶。
“好美的雪景。”楠出神的叹道。
“可惜一个月后,就要变成修罗场了。”李璧华惋惜的说。
“一个月?”倾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了很可笑的事吗?”李璧华呆呆的问。
“太阳一出来,雪就会融化,你所看到的一切,在它出现的同时,就已经开始了消亡
。”
“是吗?我不觉得好笑。”
“说什么一个月后如何如何,不是很可笑?”
女人们大吃一惊。楠激烈的反问道:“你不是对摩兰说一个月后才开战?”
“那是让他以为还有一个月的喘息时间,”倾城的笑容比冰雪更冷酷,“准备好你们
的武器和军队,女人们,战争已经开始了!”
战争的消息随着寒流从北方传到南方,成了席卷一切、摧毁一切的特大风暴。对此,
摩兰、海江并不感到震惊,事实上,哪怕倾城不撕破脸,他们也已经容不下楠的势力继续
存在了。
单纯统计兵力,狼山远比汗国弱小的多,但要算上粮食的匮乏和由此带来的士气低落
,胜利的天平将会偏离摩兰一方。
势均力敌的战争一旦开始,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一个月?两个月?一
年,两年?在动武之前,汗国军队必须解决补给。
早在进入狼山之初,摩兰和海江就在牧马河对岸预备下了最精锐的军队。摩兰进入狼
山的时候,这批盗匪也冲过冻结的牧马河,对沿岸农、牧民开始了掠夺。
第一场雪落下之前,田地里还有没收割的粮食。他们在夜晚出发,第二天凌晨开始抢
收,等到户主发现的时候,早已颗粒不存了,而在借粮失败的消息传到以后,他们的掠夺
就更加疯狂,连当地人过冬的存粮也不放过。抢夺的粮食统统运回忉利城,打算一旦开战
,就据守此城,抵御山上敌人。
楠.帝释天的部队主要集中在狼山一带,对牧马河沿岸完全没有能力保护,因而海江
的掠夺计画进行的十分顺利,强盗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沿岸的住家迫于盗匪威胁,只好
举家迁走,他们就挥骑闯进稍微内陆的地带劫掠。
名义上,牧马河以北,也算是汗国的领土,当地人对摩兰、海江、及其麾下军人的强
盗行径敢怒不敢言,每每望风而逃。
旧历一二九年十一月,饱受屈辱的摩兰离开狼山,在牧马河与海江会合。
“这次受辱已是意料之中,然而换来了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也算因祸得福呢。”
“陛下最好别轻信他们的话,”海江忧心忡忡的说:“我听说楠.帝释天已经开始集
结军队,还风闻已经派出刺客追杀陛下。”
“追杀我?”摩兰哈哈大笑,“想不到我摩兰也有被追杀的价值,叶倾城、楠.帝释
天太高看我了。”
“陛下就是汗国的一切,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海江,叶倾城是聪明人,我摩兰也不是傻瓜,想杀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明日一早,我亲自护送陛下回忉利城。”
“不必,没有你的军队不过是乌合之众,目前对岸的局势还不明朗,你绝对不能离开
。放心吧,我自有脱身之计。”
“哈哈哈--”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串笑声,“阁下的脱身之计在哪儿呢?”
“什么人?!”海江跳起身来,按刀喝道:“快保护陛下,有刺客!”话音未落,头
上突然冒起了火光。有人在帐篷上泼了燃油,火势一起便不可收拾。
“陛下快跟我来!”海江保护着摩兰冲出火场。帐外,闻讯赶来的侍卫严阵以待。
“陛下、大帅,没有发现刺客!”侍卫队长上前报告。
“蠢材!”海江搧了他一耳光,怒喝道:“刺客没有得手,绝不会轻易离去,每个营
房都给我仔细搜!”
“海江,这次刺杀可能是疑兵之计,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摩兰还没说完,又有人
匆匆来报。
“粮草起火了!”
“果然!”摩兰脸色惨白。他就猜到倾城真正的目的是消灭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得手
的粮食。
海江如闻噩耗,惊怒交加的吼道:“还不快去救火!侍卫队长!”
“小人在!”挨了一耳光的侍卫队长忙不迭的跑过来。
“你给我好好保护陛下。”说着,他飞也似的朝火光冲天的粮草垛跑去。
“是!”侍卫队长躬身退到摩兰身旁,手掌一翻,变魔术似的现出一支绯红色、纤细
无比的剑。
“呵呵,陛下,奴家来保护你啦。”侍卫队长忽然娇媚的笑了起来,那甜腻娇美的笑
语声,出现在一个相貌猥琐的男人身上,说不出的诡异。摩兰楞楞的看着他,一时不知所
措。
“妳是--”
“要你命的人!”
绯红的长剑深深刺进他的心口,在失去生命之前的最后一剎那,摩兰感到周身火热神
魂颠倒,无尽的桃花在眼前飘飞……
杀死摩兰的侍卫队长,风也似的闯进仍在发呆的人群,妖冶的剑光纵横驰骋,不论谁
人,只消挨上一剑便无声无息的倒下,哪怕是轻微的擦伤也足以致命。转眼间杀出了一条
血路,消失在夜幕之中。
等到海江回来,看到尸横遍野的景象,神情却出奇的平静。
“海江,这是什么剑法?”那个报告粮草起火的传令兵问。他站在海江的背影里,目
光闪烁不定。
海江掀开一具尸体的衣襟。伤口只有一处,穿透锁骨的纤细剑痕。
“好细的剑……”阴影中的男子惊叹道。
“是毒观音李璧华。”海江冷笑着撕开尸体的内衣,只见他胸口布满了粉红色的瘢痕
,仿佛桃花一般。
海江缓缓站起身来,仰望苍茫的夜色,“陛下,他们是真的不想让您活着回去。”
“战争已经开始了。”假扮成传信兵的摩兰,语调沉重的说。
“您有何打算?”
“现在就走,”摩兰说:“准备一辆去忉利城的马车,不需要太多侍卫。记住,汗王
已经死了,我可不想再被那可怕的女人追杀。”
回想当日在狼山初见李璧华时的情景,摩兰心中涌出一阵苦涩的震撼。他简直想象不
出,那个笑靥如花,甜如蜜糖的美貌妇人,竟是闻名天下的高手,有这样的人才辅佐,倾
城和楠.帝释天是何等的幸福啊……而他,却连一个真正可以信赖的保镖也没有,假如绯
云还在,他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皑皑雪原上了无人烟,牧马河北岸,一户废弃的农家里出现了新主人。
“郎君,我回来了。”身穿汗国军装的李璧华推门进来。
“情况如何?”
“十分完美,”李璧华摘下人皮面具,笑嘻嘻的说:“我从军营里混进去,伪装成摩
兰的侍卫长。蓦然在后面粮仓一放火,军营里就乱成了一锅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摩
兰。”
倾城释然的笑道:“干得漂亮,我们的疑兵之计已经成功一半。”
“才一半啊!”李璧华失望的撅起嘴来。
“另一半要等蓦然回来才晓得。”
“一半就一半,我完成了任务,该怎样奖励呢?”
倾城别有用心的笑道:“奖励就是派你再去刺杀摩兰一次。”
李璧华楞了楞,不可思议的问:“再刺杀一次?”
倾城笑着说,“等蓦然回来你就明白了。”
半个时辰后,蓦然回来,一进门顾不得喘气就兴奋的说:“师父,全被你猜中了!摩
兰没有死,李阿姨杀的是替身,真正的摩兰已经坐车去忉利城了。”
“什么?!”李璧华又惊又怒,“你是说,我上了他们的当?”
“是啊。我用彻底神梭藏在地下偷听他们谈话来着,”蓦然禁不住赞叹道:“想不到
摩兰那么狡猾,我们这次差点被他耍了。”
“可恶!姑奶奶还没吃过这种亏呢!”李璧华气得俏脸通红。
“别生气,我不是说了,你可以再刺杀他一回,”倾城冷笑着站起身来,“这场游戏
越来越有趣了。”
通往忉利城的道路已经被大雪阻断,马车在雪地里艰难的爬行着,如同一只受伤的昆
虫。两条刺眼的车辙印在雪地上,转眼就被积雪掩埋。北风呼啸而过,帷幕低垂的车厢在
风里微微颤抖,忽然一震,朝着左侧倾斜下去。
车夫跳下辕头,搓着手掌对车厢里的人说:“陛下,车轮陷进泥坑了。我们得把它推
出来。”车厢里响起急躁的跺脚声,摩兰心神不宁的问:“离忉利城还有多远?”
“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哩。”
“哼!真是麻烦。”之后就不再作声了。
那车夫见他没有下车的意思,肚子里暗骂了一句,转身高声嚷道:“伙计们过来帮忙
推车!”
护送摩兰的侍卫只有八个人,虽说都是军中第一等的高手,但在大冬天里推马车还是
第一回,等他们磨磨蹭蹭满心不高兴的围拢过来,车轮已经冻结在泥坑里了。
八个人外加两匹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能让马车移动分毫,摩兰对此视若无睹,
仍旧一声不吭的坐在车厢里。
这时,后面追上来三名裹着风衣风帽、戴着风镜的骑士,见状下马过来问:“需要帮
忙吗?”
“来得正好,”车夫高兴的说,“劳驾,借三位坐骑一用。”说着也不管他们愿不愿
意,自行招呼人去拉马。
那三人也不阻拦,退到一侧旁观,等到他们围拢过去,为首那人忽然吹了声口哨,三
匹战马齐声长嘶,人立而起,将牵马的人踢翻。与此同时,站在他右侧矮个子的骑士,鬼
魅般的冲上去。
“飞星--疾!”一声轻吟,宝剑破空飞斩。两名背对着他的侍卫首当其冲,被剑光
扫中,顿时惨叫着倒下,虽然不是致命伤,却足以使他们暂时丧失战斗能力。
余下的侍卫慌忙撤出兵刃抵挡,可那剑光恍若流水微风般飘忽不定,全然没有半点踪
迹可寻。与在飞剑的牵引下苦苦挣扎的他们相比,蓦然就轻松多了,他悠闲的置身战圈之
外,手指在半空比比画画,像玩提线木偶一般控制着飞剑,若非存了游戏之心,他完全可
以一瞬间杀死所有的对手。
战马发飙的同时,李璧华也身剑合一扑向马车。胭脂剑恍若一支锐不可当的火箭,自
车厢左穿了进去,转瞬又从右侧破空飞回,绕了一个大圈飞回倾城身旁,身子刚一落地,
她便紧咬着失去血色的嘴唇,虚弱的倒在倾城怀里。
倾城关切的握住她的手,李璧华摇摇头,咬着牙站起来。从小腿到膝盖鲜红一片,血
滴落在雪地上,仿佛盛开了朵朵腊梅。
“我没事……”
倾城掀起她的裤脚。一道狰狞的伤口猛地映入眼帘,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运气不错,只是皮肉伤。”
“车厢里不是摩兰……”李璧华扶着他的手臂,一字一句的说。她的视线始终紧锁着
车厢,没有一刻放松。
“师父、李阿姨,你们还好吗?”蓦然发现这边有异状,不由焦急起来,速战速决收
拾了那几个人,提着剑跑过来。
“小心!”
倾城的警告迟了半步。一条红线突然从车厢里飞出来,射向毫无防备的蓦然。当是时
,又有一道更鲜亮的红光,自李璧华这里飞出,迎上了来自车厢的袭击。倾城还来不及阻
止,李璧华已经再次扑进了马车。
两道红光在空中对撞,其中之一发出凄厉的哀鸣,旋即跌在雪地里。蓦然怔忡的回首
,这才发现袭击自己的红线竟是一条细小的蛇,半截身子已经被半路截杀的邪龙角化成了
清水,余下的半截身子仍在雪地上垂死挣扎,时而幻化成赤裸的女体。
蓦然打了个寒颤,吓得倒退了几步,直到倾城按住他的肩膀才定下神来。
“师父,李阿姨她……”
“她没事。”
“我们不去帮她?”
“这次是她的家事,”倾城摇头苦笑道:“我们不方便干涉。”
狂风席卷着积雪冲天而起,遮掩了马车里激烈的交锋,只有透过突然穿透车厢、切开
帷幕的剑气,才能了解到里面正进行着险恶的殊死搏斗。马车忽然一震,之后一切重归平
静。
“嘎吱……”
车门开了,李璧华步履蹒跚的倒退出来。胭脂剑拄着地,刃上残血融化了积雪。
“我赢了。”她故作轻松的笑笑,目光仍紧盯着车厢里。
“不,你们输了,真正的摩兰已经回了金帐城……”
奄奄一息的黑星仰躺在车厢里,黯淡无光的瞳孔突然射出狂暴的神采,“李璧华,师
父会替我报仇,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来……”一语未完,一代凶魔已命丧雪原。
“师父……”李璧华脸上闪过一片阴云。
一直旁观的倾城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怕,还有我呢。”
李璧华怅然一笑,孱弱的伏在他怀里。胭脂剑回到了脸颊上,仿佛一抹绯红的朝霞。
“真可惜,两次都让摩兰逃走了。”
倾城笑着摇摇头,负手眺望牧马河方向,自言自语道:“摩兰的狡猾远超出我的估计
,不过目前局势还在我方掌控之下,此役成败的关键就看阿楠了。”
战争的目的不在于杀死国王,追杀摩兰的行动只是疑兵之计,倾城真正的目的是消灭
海江和他的劫粮部队。海江最后一次去北岸之前曾有不祥的预兆,故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
深入内陆,可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认为楠.帝释天不会来得这样快。
就在李璧华第一次刺杀摩兰失败之后,楠和苍天骑士团的精锐和倾城取得了联系,对
汗国军的情况了如指掌。
海江一离开河岸,乔装成当地百姓的雷帝军,就携带着大量的食盐潜入冻结的河面,
大量撒在宽达百丈的河面上。
海江只留下不足五百人看守营地,并负责每天检查河面浮冰是否结实的任务。他们对
撒盐这件事一无所知,次日凌晨去检查冻结情况的人,看到河面上仍是白花花的一片,而
且又下了一晚上的雪,估计不会有事,就草率的打出了安全的信号。
河北岸的海江劫粮回来,途中遭遇了楠的埋伏,大约有近万装备精良的骑兵分成三个
纵队轮番骚扰。海江果断的丢下辎重,率军渡河。却不知浮冰已经在食盐的作用下溶化泰
半,不足以负担军队通行的重担。
就在穿越冰河的时候,河面忽然崩溃,行至途中的汗国军队纷纷落水。在寒冬冰冷刺
骨的河水里,挣扎是徒劳的,突然陷入危机的汗国军慌了手脚,被身后穷追不舍的雷帝军
掩杀过来,很快就溃不成军了,冰河两岸杀声震天,无情的箭矢把一排排的汗国军人射死
在冰河里,尸体几乎截断了流水。
海江率领残军踏着友军的尸体强行渡河,留在河对岸的军队也赶来增援了。就在他以
为逃出生天的时候,河面忽然裂开,一人一马冲破冰面飞了出来,长刀势不可挡的贯穿了
他的胸甲。
“楠.帝释天……”生命消逝的最后剎那,海江喊出了死神的名字。
“海江首级在此,汝等还不快降!”楠.帝释天提着海江的人头杀进敌军,横刀立马
威风凛凛恍若天神,吓得汗国军人顿时失去了斗志,便抛掉武器,丢下旗帜,一拥逃出营
寨。
大部分汗国军人原是楠的臣民,此时见她归来,忆起当年雷帝时代的光荣,纷纷跪拜
投降,高呼“雷帝陛下万岁”。楠稍加整顿,带着原班人马杀向忉利城。
此时,先行一步的倾城等人,虽没能如愿杀死摩兰,却得到了他不在忉利城的重要情
报。倾城坐进黑星留下的马车,伪装成摩兰,骗过防守松懈的守卫进入城内。
时间配合得恰到好处,他们前脚刚进城,楠就杀到了。里应外合之下,雷帝军的旗帜
不非吹灰之力就插上了城头。神王与雷帝的光辉照亮了草原大地。
牧马河追击战结束了。
海江与黑星的战死,使摩兰痛失左膀右臂,回到金帐城后大病不起。到了十二月,粮
食危机再也瞒不住了,没饭吃的汗国军队士气低落,完全失去了斗志。
彼消此长,雷帝军势如破竹连连取胜,到了冬尽春来的时候,终于兵临金帐城下。
第六章 三仙俯首
雷帝军运气不错,正赶上了小阳春,虽是冬日仍有绝好的阳光。
原野上,跑得快、化微等一干重将,正趁着天气暖和,督促仆兵挖掘工事修建壁垒。
不远处,三个风格迥异的美人儿同乘一匹骏马登上山坡,眺望城内的景况。
万壑松有如漆黑的花岗岩,伫立在冬日午后的和风里。倾城坐在特意加长的马鞍正中
,怀里抱着丰腴柔媚的李璧华,身后偎依着健美飒爽的楠.帝释天,一只镶金千里镜在三
个人手中传递,城头上,面有菜色萎靡不振的汗国守军已经山穷水尽,垛子口前三三两两
倒伏着奄奄一息的人。
“真可怜,”李璧华回头叹道:“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不投降呢?
”
万壑松打了个喷嚏,仿佛在回答她的问题。
“你瞧,万壑松背着我们三个人也喊累了。”倾城笑道。
“才不会呢,”楠爱怜的抚摩着钢丝般的鬃毛,“万壑松是不会累的。”
“那准是思春啦。”李璧华自作聪明的说:“可惜世上良驹虽多,却没有配得上她的
。”
“我知道有一匹宝马不逊于万壑松。”倾城若有所思的说。
“真的?那可太好了!”楠兴奋的说:“我要把它抓来给万壑松做媒,生下一大堆马
宝宝。”
“是啊是啊,”李璧华附和道:“往后万壑松就不用孤单了。”
“那不可能,”倾城哭笑不得的说:“龙侍也是一匹母马呀……”
“龙侍,春江水月的马?”楠微感不快,纵身跳下马鞍,“我去林子里走走。”说着
径自离开了。
“真是个醋罐子,”倾城无奈的搔搔头,拍拍李璧华的脸蛋儿,低声说:“乖乖在这
等着,我去找她回来。”
李璧华反手拉住他,含笑问道:“先别走,我问你,知道楠姐姐为什么生气?”
“春江水月嘛,这个名字都变成药引子了,她一听就爆炸。”
“笨蛋!”
“啊呀!你敢骂我!”倾城捧着李璧华粉嘟嘟的脸儿,故作凶狠的瞪着她。
“就骂你这个大傻瓜!”李璧华拿指尖戳着他的鼻子,语重心长的说:“楠姐姐不是
爱吃醋的人,她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自卑啊。”她脸一红,垂着眼帘问:“你发现我最
近有什么变化么?”
倾城捧着她的脸儿上下打量。李璧华垂首羞笑不语,双手交叉按着小腹。
“妳有了?”倾城惊喜的喊道,“我要当爸爸了!”
李璧华含羞带喜的点点头,轻声说:“前个月断了月事,我猜是中了。”
倾城长啸一声,飞身跳下马去,在山坡上连翻了十数个跟头。
“快别发疯了!瞧你,像个小孩子。”李璧华掩口笑道。
倾城跳过来将她抱下马,笑嘻嘻的亲了又亲:“我这辈子还从没这么高兴过!哪怕现
在就死掉也开心!”
“嘘!”李璧华竖起中指按在他唇上,故作嗔怒的说:“不许胡说八道!想让我守寡
吗?快别傻了,去找楠姐姐吧。”
“她知道妳有了?”
“当然,不然怎会闷闷不乐?不能生育的女人是不完整的,楠姐姐现在有多难过,你
想过吗?”
“对不起,我过去的确不明白这些事。”倾城懊悔的说:“我以为她是女中豪杰,什
么都看得开,也想得明白呢。”
“你呀,真是没心没肺。男人毕竟是男人,长得再像女人也不懂女人的心事。”
“好啦,我这就去找她,你乖乖坐在这里等我,顺便给小孩想个名字。”
“呸!是男是女还不晓得就急着想名字了?没见过像你这么心急的爹。”
倾城点点头,朝前走了两步,却又被李璧华叫住。
“怎么了?”
李璧华怔忡的笑笑,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才心中有如暗夜流星般闪过的不安。
“没什么……往后你要对楠姐姐好一点。”
“知道了。”倾城潇洒的挥挥手,转身走进树林。
李璧华爬下马鞍,靠着一棵红松坐下,反复回想刚才的心悸,却一无所感,最后只得
劝说自己,大概是刚刚当了母亲,难免患得患失。
山风袭来,她打了个冷颤,正想着回营加件衣衫,一双手自身后伸过来,悄无声息的
按在她肩上。
“啊!”李璧华失声惊叫,向前冲了几步,才壮着胆子回头看。
唰……黑灰色的披风从她肩头滑落。身后,一位气度雍容的白发老人,渊峙岳渟的站
在树下,双手环抱着一只硕大的斗笠,正微笑着望着她。
是毒仙师高阳!
“师父!”李璧华叫了一声,控制不住感情,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高阳慈祥的拍拍她的头,长叹道:“华儿,师父很想你。”
“我也想师父啊,”李璧华泪眼汪汪的说:“往后你就留下来,让徒儿尽点孝心吧。
”
“笑话!”高阳抚须失笑,“我高阳还没有老到要徒弟赡养送终的地步吧!”说罢强
行推开赖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李璧华,正色的说:“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脾气
。看来那个姓叶的小子也不是有风骨的人,一点为人妻母的规矩也没教给你。”
“才没有呢!我老公太疼我了,不舍得教训我。”李璧华笑嘻嘻的说。
“溺爱女人的男人最不成器。”高阳冷冰冰的说。他弯腰捡起披风,沉着脸说:“快
穿上罢。寒冬腊月穿的那么淡薄,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女孩?就知道扮俏!”
“我在师父面前永远是小女孩。”李璧华嘴上卖乖,心里却酸楚的几乎哭出来。
高阳嘴上不服老,适才弯腰的时候,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了龙钟之态,动作也不像过去
那么敏捷了。岁月催人老,李璧华终于明白,一向心高气傲的高阳,为什么突然回来探望
自己了,风烛残年老人的生命里,剩下的只有回忆而已,桀骜倔强如高阳也不得不在岁月
面前低头,比起从前更加怀念亲人,否则他是不会主动来见她的。
“哼,干嘛眼巴巴的看着我?想师父买糖给你吃么?”
“嗯!”李璧华用力点头。她心里越难过,脸上就笑得越甜蜜,不想让老人发现,自
己已经洞悉了他软弱的一面。
“还是那么嘴馋吶,”高阳呵呵笑起来,高兴的像个孩子,“叶小子不给你买糖吃,
来找师父要?”
“老公是老公,师父是师父,他有他的好处,你有你的好处嘛!”李璧华伶牙俐齿极
尽讨高阳开心之能事,“我知道师父你很嫉妒他,因为他把我从你身边抢走了嘛!”
“又瞎说!”高阳对这个视如亲生女儿般的爱徒最没办法,被她连珠炮似的一番话羞
得老脸涨红。
“就是么就是么!”李璧华得势不让人,“你就是想独占我的感情,不肯让别人,特
别是别的男人把我抢走,天下当爸爸的都是一样的心理,做女儿的当然知道啦。”
“你可不是我的女儿啊……”高阳慨然长叹,眼中闪现了孤独的老年人特有的寂寥。
李璧华一楞,再也说不出话来,两串泪珠滚落面颊。
“傻姑娘,怎么又哭了?”高阳怜爱心痛溢于言表。
“呜呜--我想吃糖么--”她哽咽的说。
高阳哈哈大笑,牵着她的手阔步向山下走去。“好啦好啦,师父带你去赶集,想吃什
么就买什么,快别哭啦!”他居然轻易上了当。人确乎越是上了年纪,就越单纯的像个孩
子。
李璧华喜孜孜的跟着他走,把倾城交代她等候的事也忘了。
林子里寂静无声,找不到楠的身影。倾城越找越心急,不免兴起了不祥的念头,难道
中了敌人的埋伏?没道理。阿楠的武功那么高,即便寡不敌众,也该有足够的机会发出求
救信号……
林地里积雪深且软,他高一脚低一脚的走了大半个时辰,眼看着太阳快下山了,仍没
找到阿楠的踪迹。
“也许是回营地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倾城转身朝来路走去。黄昏降临后林
间寒气大盛,倾城挂念李璧华,不由加快了脚步。等他回到那片山坡上,万壑松正在一棵
红松下悠闲的吃草,李璧华却不见了。
“华姐姐--华姐姐--”倾城高声呼喊,回答他的只有凄冷的风声。
“糟了……”他的心一下子收缩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顿时浑身冰冷,失魂落
魄的呆立了良久,才稍稍恢复神志。
他心想,华姐姐向来最听话,绝不会丢下我独自回营,阿楠的失踪也不会是巧合……
难道说有人在阴谋算计我?混帐!他眼前交替闪现负气离去的阿楠和怀孕的李璧华,一股
怒气无可遏抑的自心中升起,恨不能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全部摧毁,愤怒无济于事。他闭
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万壑松,过来。”
骏马打了个响鼻,听话的偏过头来。
“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倾城相信,万壑松一定记得阿楠和李璧华的气味。所谓老马
识途,万壑松虽然不老,却有着难以企及的嗅觉。
万壑松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掉转身子朝山下走去。
倾城翻身上马,虚牵着缰绳任它自由前行。
一人一马穿越了雷帝军营地,朝金帐城方向行去。倾城跟将官打了个招呼。阿楠和李
璧华果然未曾回营,他也不明说两人失踪的事,只说要出去探察敌情,军营里的一切事务
按计画执行。
万壑松踏着碎步慢跑,快入夜的时候来到金帐城前。
橘红的落日悬在西天,对面升起了惨白的新月,倾城的心情就像落日和新月,时而火
烫,时而冰冷,越是靠近金帐城,他的心情就越朝着谷底沉去,女人们被汗国军胁持的猜
想几乎已经成了事实。
一条灌满火油的壕沟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是守城者用来代替护城河的可怕路障,宽大
数丈的壕沟里充满了火油,攻城时点燃,就成了一道火海。
倾城的行踪落在守城的人眼中,很快就传到了摩兰那里。倾城执缰查看火油壕沟的时
候,城头上响起一阵锣鼓,灯火骤然大亮,一队衣甲鲜明的侍从簇拥着身披皇袍的摩兰登
上城头,在火光的照耀下,他苍白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润。
倾城面向摩兰遥遥一拱手:“日前一别,迩来冬尽春来,汗王陛下风姿更胜往昔。”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敢问阁下夤夜来访有何贵干?你的脸色可不如从前呢。”
摩兰胜券在握的笑容已经告诉了倾城真相,他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在摩兰及其侍卫
脸上扫过。被这目光侵袭的人都禁不住打起了冷战,特别是摩兰,面颊刺痛有如火烧刀割
。
倾城目光一敛,高声说:“汗王陛下,城里能吃上饭的人只剩下你身边这些了吧?”
他一针见血的戳破金帐城色厉内荏的真相,顿时引起一阵慌乱,城上的守军交头接耳,用
嫉恨的目光逼视着摩兰的亲卫队。
摩兰见状又羞又气,索性冷笑道:“吃不吃得上饭不要紧,丢了女人才真的颜面扫地
。”
虽已料到了真相,倾城听他亲口说出时仍感到一阵眩晕,差点从马上栽下来。身为神
王的他早已没有破绽,想通过武力甚至智力战胜他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要害,就在亲友和
爱妻。然而要害同时也是逆鳞,倾城什么都可以原谅,唯有这件事无可原谅,他深深吸了
口气,动了前所未有的杀机。
“摩兰,卑鄙手段挽救不了你的江山,限你一刻钟内,放出阿楠和李璧华,否则--
”
“否则就给你的女人们收尸吧!”摩兰冷笑着截断他的话:“仔细听着,叶倾城,现
在手握王牌的是我,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倾城毫不动怒,眼下投鼠忌器,谁生气谁就输了。
“我将要你流十万倍的血来偿还这桩可耻的罪行,摩兰,假如你敢伤害我最重要的人
,我就毁灭你在人世间的一切存在,让你永生永世永坠无间地狱不得超生!让你的名字成
为耻辱的代名词,永远被后世鄙视践踏!”
摩兰仰天长笑,拿腔作调的说:“你威胁我啊?我好怕啊--来人哪,请三位仙师上
来说话!”
城头上又是一番锣鼓齐鸣,惨淡的月光下,三个头戴斗笠的人走上城头,一个穿青衣
,一个穿黑袍,在他们中间的,是身披月白棉袍风姿绰约的女子。
在三人身后,紧跟着垂手恭立的楠.帝释天和李璧华。
两女一见倾城,立时惊叫起来,楠.帝释天一手扶着垛子口,踮起脚尖喜孜孜的朝他
挥手,高声喊道:“老公,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她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戴斗笠的白
衣女子呵斥了一声,讪讪的缩回去不吭声了。
“三位是?”倾城谨慎的打量着他们。
他们走上城头,各自摘下了斗笠。借着昏暗的火光,倾城看清了他们的面貌,不由得
惊叹出声。
穿黑衣的是毒仙师高阳,居中穿白衣的美妇人是雷仙子娥眉,左首穿青袍的是巧仙人
迦林。久违多年的玄武三仙一同现身金帐城,还胁持了阿楠和李璧华做人质,倾城知道,
事态远比自己想象中严重得多。
“三位前辈成名多年,又是华姐姐和阿楠的师长,为何要做出这等为虎作伥的事来?
”倾城强忍着怒气问。
“哈哈--老鬼听见了吧?这小子把你一片好心当成歹意哩。”高阳看着迦林,幸灾
乐祸的笑道。
迦林苦笑一声,淡淡的说:“这件事本来就不大光明,挨骂也是应当的。”
倾城看出事有蹊跷,忙高声问道:“三位可是有难言之隐?”
迦林叹了口气,悠然道:“叶小弟,我们这次是奉了师门委托再履凡尘,专为化解玄
武的兵灾而来。”
倾城忍着怒气说:“毗卢寺慈悲为怀我很钦佩,可惜太不公平。”
迦林苦笑道:“难道要我们帮你攻打金帐城才算公平?”
倾城尚未答话,娥眉不耐烦的抢道:“废话少说!世上哪有什么公平,谁有实力谁就
说了算!叶倾城你听着,我抓了阿楠并非要用她威胁你,只想让你安安静静听我说话,乖
乖的陪我赌一局,”顿了一顿,又旁若无人的说:“适才我们已经跟摩兰商量妥当,只消
你能击败我们玄武三仙,金帐城不战而降,若是不能,就请你趁早收兵,别再妄动刀兵涂
炭生灵!”
倾城摇头苦笑不语。
雷仙子等得不耐烦,又发话问道:“喂!你听见了没有?到底答应不答应?”
“如今我为鱼肉你为刀俎,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嘿嘿,你知道就好。”娥眉丝毫不感到难堪,反而得意的笑了。
倾城运起目神通望向李璧华和楠.帝释天一眼。她们并肩站在城楼上,脸色甚是焦急
,不时的互相使眼色。倾城与她们目光交接,彼此心头一震,顿时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情和
忧郁,一瞬间的心电感应使女人们转忧为喜,突然一齐翻身跃下城楼,在新月的青辉里,
有如落向凡间的精灵。
摩兰等人万万没想到她们有如此举措,登时吓得呆了。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雷仙子,
几乎在两女落下城头的同时,她飞身而起曲爪如钩,抓向楠.帝释天背心,紧随其后毒仙
师也扑向李璧华。
他们的动作固然极快,却比不上早已与两女心意相通的倾城,就在她们发出跳楼的信
号时,倾城已催马跃进火海,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两女吸引,等到重新注意到他的时候
,一人一马已如闪电般自火海中飞射出来。
“给我回来!”倾城长啸一声,腾空而起,扑向身在空中的楠和李璧华。两个女人分
别抓住他的手臂,顺势缩进他怀里。
雷仙子娥眉与毒仙师高阳慢了稍瞬,只抓到了两片衣袂。饶是如此,两人仍不放弃,
两股庞大无俦的内劲透过衣角传到两女身上,试图借力震开倾城。
“两位前辈还没玩够吗?”身处两人夹击下的倾城挽着两女的手,傲然卓立在火海与
千万支劲弩的包围下,依然面带微笑,仿佛两位神话级高手的攻击,只是拂面而过的微风
。
“哈哈哈--够了够了!”笑声来自始终作壁上观的巧仙人迦林,他含笑走上前来,
一手拉住娥眉,一手轻轻推开高阳,不动声色的把僵持中的三人拆解开来。
“两个老家伙欺负小孩,不嫌丢人?”
高阳面有愧色,闷吭了一声,摇头退下。
娥眉冷笑道:“徒弟都被人抢走了,被欺负的该是我们!”说着飞身扑上,两条宽大
的水袖夹着风雷砸向倾城。
“小心师父的指剑!”楠匆匆叮咛了一句。
倾城点点头,他自信不会输给娥眉,女人们加入战团反而乱了他的心,强行催楠和李
璧华退开。他转身面对对手气势如虹的攻击,只是晃了下肩膀,娥眉的招数莫名其妙的落
了空。定神一看,自己面前竟出现了九个一模一样的倾城,排成一个半圆,正含笑望着她
。
雷仙子脾气最是高傲,平生未曾被人如此戏弄过,顿时恼羞成怒,顾不得点到为止的
本意,施展出北极毗卢寺雷法奥义里,最具威力的“阿罗汉十方雷霆伏魔神剑”
来。
只见她双腕一翻,水袖褪去,现出一双美玉般姣好动人的玉手,十根手指飞快的抖动
,像是在结一种秘密而极度复杂的法印,随着双手的动作,她的脸庞、颈项、手掌以及一
切裸露的肌肤,都变成了淡淡的金色,眉心正中隐约有天眼出现。
“你有神龙九天变,我有十方伏魔剑!小子,看你还能往哪儿逃!哈哈哈--”长笑
声中,雷仙子平地飞升,周身有风雨雷电护持,通了电流的披肩长发陡然倒竖起来,钢针
也似的根根直指天空,天空变得混浊无光,漆黑如墨的乌云笼罩了大地,空前绝后的粉红
色雷电在她纤纤十指间穿梭,仿佛一条条妖冶的魔蛇。
“师父--不要啊!”楠.帝释天绝望的乞求着,若不是李璧华死死抱住,她早就冲
进战团了。
十方伏魔剑的恐怖威力,使倾城与雷仙子的对峙在瞬间结束。十条电光幻化的剑气劈
空扫过,一切幻象都被打回原形,在摸清“十方伏魔剑”的底细之前,倾城不敢硬碰硬,
只有仗着奇妙的身法一味躲闪。
雷仙子有条不紊的操控着指剑,十指轮番轻拈慢捻,仿佛在凌空摹写字画,配上诡异
曼妙的身法,真如天女散花般动人。
被横竖交错的指剑困在地面方寸之地的倾城,就像一只狡猾的鼹鼠,忽然从一个地洞
里冒出来,转眼又消失在另一个洞里。雷仙子固然有十柄千钧大锤,无奈一次也砸不中他
,白白耗费力气。
两人周旋了片刻仍未分出胜负,十方伏魔剑的威力比得上十门火炮,举凡被剑气击中
的土石墙壁,都瞬间化为一缕青烟,便是旁观者看了也要惊心动魄,倾城却好像越发写意
从容,身子突然一闪,不知怎么就脱出了剑气的围困,合身冲进了熊熊燃烧的火油沟。
“给我回来!”雷仙子双手向下一按,十支火红的闪电指剑一同刺进火墙,瞬间割得
七零八碎,连壕沟也被掀了起来,燃烧火油四处流淌,把城墙下变成了一片火海。
“前辈,我在这儿呢。”倾城的笑声从娥眉身后传来。
“狡猾!”娥眉气得柳眉倒竖,旋风也似的转过身来。忽见一道金光劈面斩来,顷刻
间连破八道伏魔剑气,在她发稍上空一闪而过。娥眉惊出了一身冷汗,失魂落魄的落回地
上,手扶着城门,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倾城手捧补天神剑,笑容可掬的说:“我们还是不要打了吧。”
“呸!就要!”娥眉忽然嗤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仿佛冰雪上盛开的昙花,出现的剎那
冰消雪融春回大地,剎那间却又花落香消,恢复了冰山般的凛然,运起十方伏魔剑,以前
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猛攻上来。
然而倾城已经知道,现在的娥眉只是如小女孩撒娇般为了面子纠缠,不是真的想分出
胜负,胜负在刚才倾城出剑的一瞬已成定局,娥眉也心知肚明。
倾城伸手一指,补天神剑连鞘飞出,如同银河倒挂一般绞住了娥眉的指剑,虽是以一
敌十,补天神剑仍稳占了上风。
倾城自第二次下山以来,还是初次施展“天道驭剑术”,正好拿娥眉来练手,虽有几
次机会制服她,却都刻意放过了。他这种做法当然瞒不过娥眉,对方虽是数百岁的老人,
却还是小孩子脾气,只觉得好玩,不感到被羞辱,打了一会,忽然收剑笑问道:“你这孩
子厉害得吓人!我问你,这就是东方传说里,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飞剑之术吗?”
倾城哈哈一笑,忽然转身一指城楼上看直了眼的摩兰,喝道:“去!”
补天神剑有如长虹经天射向摩兰,在他腰间绕了一圈,又飞回倾城手中。
这一番突变,别说摩兰和他的侍卫毫无防备,就连迦林、高阳两位仙人也根本防范不
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摩兰被神剑“腰斩”。
至于摩兰本人,只感到腰间一冷,吓得亡魂顿冒,等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时
候,茫然发现周围的人都捂着嘴看着自己偷笑。
原来他的内外衣裤都已被适才的飞剑拦腰斩断,下半截身子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
难怪别人好笑。摩兰已经顾不上害羞了,他很清楚倾城来这手下马威的用意--他要告诉
摩兰,假如他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掉他,一念至此,摩兰的满腔的野心全
都烟消云散了。
“厉害!厉害!”雷仙子娥眉鼓掌赞叹,笑盈盈的说:“难怪昆仑剑宗被称为天下第
一,只这一剑,我便服气了。”
倾城松了口气,收剑笑道:“这已经是在下的极限了,前辈再不罢休,我只好转身逃
走。”
“呸!又想耍弄人么?”雷仙子脸色一寒,冷声道:“你的剑至今尚未出鞘,难道我
不配你出剑吗?”
倾城忙摇头道:“前辈误会了。我这剑脾气古怪得很,只能救人,不能伤人--”
“无稽之谈!非逼你出剑不可,”雷仙子气势汹汹的说:“我虽然打不过你,可是还
没有认输哦。来!我们再打过!”说着身形一晃,幽灵似的飘向倾城。十道剑气纵横捭阖
,誓把倾城切成碎片。
“真是麻烦!”倾城眉头一皱,暗自叫苦。
雷仙子是不能伤害的人,这场赌约又是万万不能输的,他只好强打精神跟她周旋,想
找一个体面又不伤感情的办法逼她认输。
此番交手就更加不堪了。娥眉认定了倾城不会伤他,索性放弃防守全力进攻。
李璧华看得发笑,悄悄对楠说:“你师父哪里是打架,分明是撒娇呢。”
楠听了又是皱眉又是苦笑,胡思乱想着,师父该不会也迷上叶美人儿了吧?
旁观的高阳再也看不下去了,气得怒吼一声,飞身扑进战团。五毒仙剑化作五道碧绿
的霞光,冷不防刺向倾城后背,倾城听到身后风声袭来,忙施展影神通.落花剑影,分出
一道影子抵挡五毒仙剑,旁观的人看起来,仿佛倾城突然变成了双胞胎,背靠背协同作战
一样。
“啊啊--师父你偷袭!好不要脸!”李璧华气得大叫起来。
“嘻嘻,好也,老毒虫来得正是时候,二打一不信还输给你。”一向高傲的雷仙子竟
然不反对高阳助战,这对高阳来说固然是前所未有的异数,同时也不啻为一针强心剂,索
性使出浑身本领,只求战胜倾城博得伊人青睐。
身在当世两大绝顶高手围攻之下的倾城,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对他来说,现在
的局势反比刚才娥眉死缠烂打时更有利,至少他能够把全部精力用在战斗里,而不用担心
误伤对手。雷仙子与毒仙人的联手攻击,给倾城毕生的武道修行带来了空前的考验,压力
同时也激发了潜力,至此,倾城终于有机会尽情施展天道剑术,以一口未出鞘的神剑,迎
战五毒仙剑与十方伏魔剑,反而越战越见精神,招法越加纯熟精采。
一开始是两位仙人步步进逼,到了后来却是被倾城以一口飞剑圈住,只能在他划定的
圈子里疲于奔命的死守。
“老公好厉害!”
“加油哦,打垮老家伙!”
圈外的楠和李璧华见倾城全完占据了优势,兴奋得喜形于色,不住口的加油助威。娥
眉高阳气得暴跳,边打边骂徒弟无情,有了老公就丢了师父。
又过了几个回合,娥眉忽然喊道:“迦林快来帮忙!我和高阳顶不住了啊。”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迦林只是摇头哀叹,哪里好意思加入。
“啊呀!你这假惺惺的老混蛋!若再不来我就嫁给高阳!”
“哈哈哈--迦林兄且作壁上观,小弟一人足矣。”
迦林一听这话,再也坐不住了,讪笑道:“叶老弟,我这老不要脸的,也来凑个热闹
可好?”
“前辈请赐教,”倾城豪情万丈的笑道:“这样才够热闹。”
迦林哈哈一笑,高声道:“我来了!”笑声方落人已拔地而起,以苍鹰搏兔之势凌空
扑下,探掌抓向倾城天灵。
迦林一动,娥眉和高阳也配合出手。娥眉身形一矮,双掌猛然插进泥土中,十道粉红
色的雷霆剑气引发了大地磁场,将战场上的一切物体都牢牢的拴在大地上,首当其冲的倾
城,更是被电流缚住动弹不得。
高阳双臂环抱,十指曲张如球,五毒仙剑在虎口间收缩、凝聚,成了一枚青灰色的圆
球。
“叶小子,接我『天蛊杀神』!”随着一声暴喝,高阳双掌前推外翻,圆球化作一只
青灰色、硕大无朋的手掌电射而出,朝着倾城面门抓来。当年雷池决战,倾城曾见他使这
一招力抗无影神雷,情知威力惊人,忙凝神按剑严阵以待。
真正的危机来自头上,直到发现头上金光闪烁的时候,倾城才发现大事不妙。迦林的
凌空一抓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他藏在袍袖里的无影神雷。
玄武三仙联手全力围攻倾城,自以为这一击必能奏效。数百年来他们俯视天下,求一
敌手而不可得,孤独寂寞已经深入骨髓,在倾城的神剑威胁下,两个老人找回了年轻时与
师长过招的感觉,忽然变成了顽童,不再以胜负为意,只求打个痛快。
旁观者没法理解他们的心情,只觉得倾城实在太神奇太厉害,竟逼得玄武三仙不顾名
声地位围攻,不论胜败都可算是天下第一人了。只恐三仙一击之下倾城当场身死,可惜了
一代天骄英年早逝,李璧华、楠.帝释天的关切自然较此更进一层。在她们心中倾城的性
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所以倾城能否活着逃出三仙联手一击,也就等于决定了两女的生
命。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倾城接下来的表现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身在空中的迦林仙人,毫无保留的无影神雷,结结实实地落在倾城横在头上格挡、状
如螳臂拦车的左臂上,非但没有伤到他分毫,还被倾城以左手反击的一记“无色无相神雷
”以牙还牙,把他轰得倒飞出去,面红耳赤,须发焦黑成一团,恍若逃出火场的难民。这
还是倾城手下留情,只用了五成功力,若是全力反击,迦林早已神形俱灭,化为灰烬了。
无色无相神雷是雷法中得天道境界,是最强的雷法,无影神雷则等而下之,只能在凡
间雷法中称雄,迦林苦修雷法数百年,无影神雷已经是他的极限,如今遇到天外之天,他
只能说输得不冤。
至于联手合击的娥眉与高阳,也步了迦林后尘。
倾城格开空中一击之后迅速撤身出剑,终于出鞘的补天神剑,化作一道弧形的彩霞,
率先切断了纠缠不休的指剑,继而一鼓作气,势如破竹的劈进高阳“天蛊杀神”幻化的大
手,天地间顿时遍布腥风血雨,数不清的毒虫、蛊精幻化的阴魂厉鬼,全被补天神剑扫荡
干净,宇内为之一清。
高阳失魂落魄的退出战团,看看娥眉,又看看狼狈的迦林,忽然失声大笑起来。迦林
、娥眉也忍俊不禁,三个老人笑得前仰后合泪流满面。
“好小子,我们输了。”迦林上前拍拍倾城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未来的世界是你
的了,好自为之罢。”抬起头来,遥望城头上呆若木鸡的摩兰,高声道:“阁下莫忘了与
老夫的约定!”双袖一抖,长笑而去。
“老鬼慢走!”高阳追出两步,忽然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倾城一眼,“华儿交给你了,
胆敢欺负她,老夫剜了你的心!”说罢看看娥眉,摇头长叹一声,追着迦林去了。
战斗一结束,楠就欢叫着扑进娥眉怀里。她身材高大,抱着娇小玲珑的娥眉,看起来
滑稽极了。师徒两人却不管别人的看法,径自深情款款的说长说短,仿佛亲母女一般。娥
眉见两个老头都跑了,只得硬下心肠推开阿楠,正色的说:“我要走了,往后你多保重。
”
“师父还有话交代么?阿楠一定谨记在心。”
“好好看着你的男人,”娥眉笑着横了倾城一眼,附在她耳畔悄声说:“你运气好,
有个男人疼你,若非你抢先了一步,我准会把他勾到手。”
“啊?!”
“呵呵,师父开玩笑呢,瞧你吓得脸都白了。”娥眉拍拍她的脸颊,笑嘻嘻的说:“
我走啦。”说着双手一拍,化作一道白炽的电光射向远方。
倾城遥望三仙师远去的背影,心情喜忧参半。此役力克三仙,是他出道以来最辉煌的
战绩,固然可喜,可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三位可亲可敬的老人,一种人世无常
的忧伤就攻占了心房。
“老公,别难过了,不是还有我们在你身边嘛。”楠善解人意的安慰道。
师父走了,女人们也很难过,可毕竟是高兴居多,倾城为了救她们,单身涉险独战三
仙师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他对她们的爱是何等真诚,对女人来说,没有比得到这更值得开
心的了。
“啊!郎君,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倾城和楠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璧华狡黠的笑脸上。
“我们第一个小孩,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叶思楠可好?”
“好极了!亏你想出这么好的名字。”倾城笑着亲亲她的脸。
“叶思楠……”阿楠念念有词,禁不住笑道:“那就是思我啦--讨厌,自个儿生的
孩子干什么思我呀!”她怪不好意思的说。
李璧华嘻嘻一笑,蝴蝶穿花似的钻进她怀里,环抱着楠的脖子亲腻的说:“因为你是
孩子的母亲最亲爱最崇拜的人,我的孩子同样也是你的。”
楠感动得说不出话,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倾城拥抱着两个女人,心里有说不出的
甜蜜。
三仙师走后,摩兰心如死灰。苍天军开始攻城,有人请他下令出战。
“出战?有什么用?徒然送死罢了。”摩兰苦笑道:“在座诸位将军有谁自信能战胜
叶倾城与楠.帝释天的,尽管出战。”
在场军官都沉默无语,良久,有人说道:“如果绯云将军在,一定会取胜。”听到绯
云的名字,人们又都恢复了希望。
“陛下一定要振作起来,等绯云将军回来就有救了。”
“绯云?”摩兰勃然大怒。“这是朕的江山还是他绯云的江山?凭什么他一个人就能
颠倒乾坤?朕宁可投降也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摩兰厉声喝道:“来人哪--开城投降
!”
第二次被罢黜的汗国统治者,被押到倾城面前。
“摩兰殿下,我终于抓到你了。”倾城笑容可掬的说。
“呸!杀了我吧!”摩兰羞愤的扭过头去。
“我为什么要杀你?”倾城反问。
“为什么?难道你还想放了我?”摩兰怔忡的问。
“我为什么要放了你?”
“你……我不与你嚼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砍掉脑袋不过碗口大的疤,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摩兰弄不清他打的什么主意,气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算了吧!摩兰兄弟,你这套说辞,几百年前就过时了。”
摩兰的锐气彻底被倾城摧毁了,垂头丧气的说:“你到底想把我怎样?”
倾城哈哈一笑,挥手叫来卫兵。
日出东方的时候,金帐城上已经换了雷帝军的旗帜。
一只巨大的十字架竖在城门前,赤身裸体的摩兰挂在上面,手脚都被半尺长的钉子钉
穿,在燃烧的朝霞里垂死残喘。倾城提着一根做工考究的马鞭来到十字架前。
“摩兰,瞧啊,多好的天气。”他像跟老朋友聊天似的说。
摩兰睁开眼睛,疲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不屑的闭上眼。
“摩兰,你得说点什么,这对你有好处。”说着,倾城把马鞭递给楠。
汗国新冕皇帝咬牙切齿的走上前去,挥手一鞭,重重抽在他胸膛上。
“这是无聊的!”
“啊--”摩兰痛得惨叫起来。
“这是废话的!”
紧接着,第二鞭、第三鞭落下,他的身上很快就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有如一条条
血红的蜈蚣。
摩兰痛入心扉,充血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愤怒的瞪着倾城,歇斯底里的吼道:
“你到底想怎样!?”
“说话,”倾城负手望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嘴角挂着迷离的微笑,“我想听你
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比如你对我使用酷刑整治你有何看法?摩兰,我真的很喜欢听
你高谈阔论,你是个有大学问的人,我羡慕你那拥有明晰思辩力的头脑。”
“哈哈哈哈哈哈--”摩兰狂笑起来,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得意的看着倾城,徐
徐说道:“你以为你是胜利者,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羞辱我、折磨我?呸!你错了!”
古往今来,国家、民族、家庭,所有的统治者都在更替,但主角是永远不变的。
“身为汗王,我输了,可做为历史,我无可指摘,而你,表面上是胜利者,其实你的
胜利,对于宇宙、对于历史,都毫无意义,你表面上以为自己是为了一个被夺走荣耀的部
落奋斗,事实上你是为所有的国家,甚至是你侵略和憎恶的我而奋斗!”
“说得真好。”倾城半眯着眼睛,陶醉的点着头,他每点一次头,楠便狠狠的抽摩兰
一鞭子。
“继续说吧,摩兰,假如你能说出真理,我可以赦免你。”
“留着你的赦免拯救你自己吧!”摩兰凶狠的说:“你用暴力和对剑的信仰来教导世
界,那把剑如今在杀我们,总有一天这把剑会落在你自己的脖子上,就像一个古代国王,
他判处一个蒙面囚犯死刑,可当囚犯揭开面纱,那张脸竟然属于国王本人,因为一个冷酷
的时代正笼罩着全世界,并将延续到人类的末日,暴力至上是这个时代的本质,任何人都
不能永远的保留暴力,你也会有被更强有力的宝剑斩杀、化为历史的尘埃。”
“人人都是尘埃,我从没想过自己是例外。”倾城笑着挥挥手,侍从把摩兰从十字架
上放了下来。在他目光的尽头,红色的云彩笼罩了森林。
大地上回响着龙的咆哮,绯云回来了!
“终于来了……”倾城自言自语,信步朝红龙飞来的方向走去。
一只手拦住了他。
“楠?”
“让我去,”她把马鞭还给倾城,坚定的凝视着他的眼睛,“相信我,好吗?”
倾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楠神情肃穆的走上前来,用力拥抱他,亲吻他的脸。
当龙啸再次响起,她提着奄奄一息的摩兰,毅然决然的走向森林。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漫长难耐,倾城独自站在十字架下,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远方。日光
把他的影子抛向西方,渐渐缩短,最后收缩成了脚下漆黑的一团。
等待在午后结束,楠回来了。
倾城想去迎接,可一动才发现双腿已经麻木了。
“一切都结束了,”她哽咽的抽泣着,“我赢了。”
倾城沉默的拥抱着她,用心抚慰她身上大大小小若干处淌血的伤口。虽然未能亲见,
却想象得出是一场极度酷烈的战斗。可他并不担心,因为楠心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从现在
开始,她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一个人了。
第七章 神龙惊现
新年过后春天就不远了。旧历一三0年二月末(凤凰七年),草原上恢复了和平。摩
兰政府的垮台,似乎没有引起帝国太多的关注,这反常的景况,完全是因为帝国本身也已
经陷入了战争的泥沼不可自拔。从白虎到凤凰城再到玄武,帝国已经被反抗力量包围,灭
亡只在旦夕之间。
新年过后,倾城就不再接触帝国事务,打算一开春就赶赴凤凰城,那里比玄武更需要
他。楠和李璧华的军队也已整装待发,玄武的和平不是终点,消灭帝国才是最终目的。赶
赴凤凰城会师之前,倾城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销毁罂粟。
南方集体田庄被取缔,所有的罂粟和鸦片成品都被缴获上来,堆积在原野上集体销毁
。
三月里小雪初晴阳光正好,春风把烧罂粟时那妖冶的、刺鼻的黑烟卷到了城里,倾城
闻了之后顿感头晕目眩,很快就睡着了。似乎刚刚沉入梦的海洋,耳畔就传来了嘈杂的呼
喊声,一只手急促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似乎正犹豫是否要叫醒他。
倾城睁开眼睛,看见楠和李璧华正焦急的守在他身旁。
“怎么了?”
“出了大事,”楠沉着脸说:“天空东方飞来一只可怕的巨龙,百姓和军队都陷入了
慌乱。”
“是绯云回来了?”
“不是他,”李璧华连忙摇头,“那龙要巨大得多,就像……就像一座漂浮的城市!
”
“我看看!”倾城来到城头,果然看见一艘庞然大物从日出方向飞来,转眼就来到城
市上空,飞船遮住了阳光,阴影之海淹没了城市。
危机没有持续太久,飞船很快就离开了金帐城上空,朝着西方飞去……
倾城伫立在城头,久久沉默。
“好可怕的龙……”楠惊叹道。
“不是龙。”倾城脸上绽开了兴奋的笑容,“那是新.雅兰斯的城堡--飞空要塞神
龙号。”
新.雅兰斯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倾城的计画。他原本计画玄武大局一定,就立刻回到凤
凰城。帝国在凤凰城的战场上投入了全部的兵力,以至于连摩兰政府的覆灭也无暇顾及,
因此楠的军队才会近乎奇迹般的轻易取得了胜利。
可现在,玄武光复了,凤凰城的危机也就迫在眉睫了。倾城的人在玄武,可他百分之
八十的心力,却用在了凤凰城战场上,因为那里才是反击帝国的核心所在。
从昆仑回来以后,他所做的一切工作,就是为易水寒和无心争取尽可能多的援助,虽
说先后得到了无痕月、瓦上霜、黑十字军和高原蛮族的支持,可单凭这些力量,是不足以
与帝国百万雄师对抗的,能够支持多久,这是决定他与春江水月最终胜负的悬念。
至于到玄武以后,倾城的感觉是喜忧参半。
小迦和苏摩完全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联系上温妮莎和纳兰婉容没有?游说格兰特是完
全失败了,龙之介至今也不见踪迹,玄武的战争进行得出奇的顺利,这是今年唯一顺心的
事。
可现在,神秘消失的新.雅兰斯忽然出现了--胡克为何把它飞到玄武来,难道仅仅
是路过吗?
倾城在犹豫,他想第一时间回凤凰城,同时却又不愿和新.雅兰斯擦肩而过。多年不
见,他真的很想念胡克夫妇和那对可爱的双胞胎。
“小叶子,你愁眉苦脸的,可是有烦心事?”心细如发的李璧华发现了他的心事。
倾城点点头,慢慢的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倾城发现,在他所熟悉的女性里,李璧
华是最好的听众,她似乎有一种近乎第六感的本能,可以瞬间在左右为难的两件事里做出
选择。
这么说当然显得她很孩子气,好像缺乏成年人应有的健全理智,可是倾城就是喜欢她
的这种童真般的鲁莽,因为理智与全面的思考对做出判断,往往是有害的,你想得再多,
考虑得再多,到头来还是要选择一个、舍弃另一个。
“当然是去找那个飞空船最重要啦!”听他说完以后,李璧华果然瞬间做出决定。
“是这样吗?”这回,倾城不得不怀疑她是果断还是愚蠢了,他用受伤的眼神,看着
她说:“正常人都会认为大局为重吧?”
“难道我不是正常人?”李璧华用加倍受伤的眼神逼视着他。
“你当然不是,”倾城狡猾的笑了,“妳是天上的仙子。”
“我是嫦娥?”李璧华喜孜孜的看着他,满脸期待。
“妳是兔子。”
“吓!”
“月宫里不是有个拿着棍子叮叮当当捣药的兔子嘛,”倾城勾着她的下巴,笑嘻嘻的
解释道:“你就是那只兔子。不过……”
就在李璧华恼怒的抓起一个靠枕,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在他头上之前,倾城问道:“为
什么寻找新.雅兰斯更为重要呢?华姐姐,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因为正常人都会认为去凤凰城更重要啊。”
“你说我不是正常人?”
“你是正常人,可你还在两件事之间犹豫不决,这说明那个飞空船对你来说,有着特
别重要的意义。我和楠姐姐可以代替你去凤凰城,可探望老朋友就只能你自己去,别人代
替不了。”
“了不得,”倾城激赏的望着她,“女人真是神奇,我从没发现你这么睿智。”
“那你还说我是兔子呢!亲一下吧。”她神气活现的仰起脸来。虽已是有身孕的小妇
人,李璧华还是喜欢像从前那样没完没了的撒娇。
倾城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唇齿间立刻充满了幽深神秘的销魂芳香……
李璧华心不在焉的回吻了他,似乎不像以往那样热情。她的眼睛始终望着窗外,失魂
落魄的自言自语道:“天哪……我现在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
倾城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艘庞大的飞艇笼罩在天空,遮住了半个太阳。
在一圈圈洋葱皮似的、红色的金属护壁包围下,飞艇看上去像个古代遗迹里才会有的
环形大剧场,扁平的底座喷着白炽的火焰,仿佛一颗正在燃烧的陨石。
在它两翼,环绕着无数白色的星辰,排开井然有序的阵列,簇拥着母舰徐徐朝着西方
飞去。
“这就是神龙要塞?看起来好可怕……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女王蜂。”李璧华喃喃
的问:“那些长了钢铁翅膀的大鸟又是什么?”
“不要问我,”倾城苦涩的说:“那不是神龙要塞……”
一无所知的李璧华,是没法体会倾城现在所感受到的震撼的。那种惊愕和恐怖的感觉
,使他不愿意相信眼中看到的一切是真的,他犹豫再三,决定不把关于净化天使的事情告
诉李璧华。
他怎么能解释,一种极度可怕、只消一个就可以摧毁一整支军队的钢铁恶魔,忽然一
下子出现了成百上千只,正围着她所说的“女王蜂”排开战斗序列,朝着朱雀方向飞去呢
?
钢铁的鸟群,倾城万万没想到净化天使是这样用的。
“目击者声称:就在飞空船出现的那一天,当夜有巨大的红色彗星划过夜空,像传说
中的天狗一样吞噬了月亮,尾随着彗星的,是无数细小的流星,它们的影子几乎遮蔽了大
地……奇怪的机械震动声吵得大家睡不着,走出帐篷后发现,在西边卡玛湖附近,冲天的
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卡玛湖当地牧民的说法:一座城市从天而降,就像失去翅膀的鹰一样落在湖里,湖
水因此上升了四尺,许多在湖畔修行的喇嘛说,那是一颗被称为“计都”的凶星掉下来了
。天外飞来的城市浮在水面上,至今仍在那里。当地人已经不敢在周围放牧和捕鱼了,曾
有人想进入“计都之城”,他们的船刚刚靠近,就看到巨龙飞出城堡,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
化微念到这里停了下来,困惑的抬起头看着倾城说:“这个人已经被带到王城了,陛
下和殿下随时可以召见他,可是他好像被吓得神志不清,至今没法完整的说话。”
“只有这些?”楠问。
“是的。”
“汗国的情报机关完全不称职啊,”楠不满的说:“我让你寻找新.雅兰斯神龙要塞
,不是让你搜集民俗趣谈。”
“陛下,容我辩解一句,”化微苦着脸说:“我们的情报机构刚刚组建不久,实力不
足是事实,可这次调查的对象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老实说,我本人也没办法相信城市真的
可以在天空飞行,所以彗星、计都之类的说法,也未必不可信。”
“目前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一周前出现在王城天空的飞船,其实是全然不同的两艘
,其中一艘是神龙要塞,另一艘却不知是什么,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调查它的来历。”
“不用调查了。”倾城把手中的报告放下,疲惫的揉揉眼睛。
楠和化微的目光集中在他脸上,等他解释。
“化微,你做的不错,真的,你得到的资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现在已经知道神龙
要塞掉在了卡玛湖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它似乎不能再飞了。”
“神龙要塞是计都之城……”化微茫然的自言自语。
“可以这么说,但它绝不是什么凶星--真正的凶星是红色的。”
“就是夜晚的红色彗星?”
“白天也出现过,”倾城回忆当日目睹“女王蜂”时的情景,徐徐说道:“她看上去
就像一朵邪恶的玫瑰花……周身环绕着最可怕的毒蜂,世上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制造出这样
超越现实文明的可怕存在--那就是魔域。”
楠和化微久久无语,他们既感到震惊又觉得迷惑。这件事的确很可怕,可它真的重要
吗?计都之城也好,魔域飞船也好,似乎都没有威胁到汗国的安全,也没有造成灾害,那
么似乎就没有畏惧的必要。
“卡玛,在玄武古语里是『真神垂迹之所』,”倾城负手望向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
别有深意的叹道:“可是,这次『垂迹』的两尊真神,都是人造的啊……缪斯,你究竟想
干什么?!”自言自语的时候,倾城预感到,一直潜伏在幕后整整十年的魔域势力已经浮
出水面,他与缪斯的恩仇终于到了清算的一天……
楠走过去站在他身旁,希望这样可以让倾城变得自信一点、乐观一点。
“现在我该怎么做?”化微恐慌的问。
“带那个神经错乱的目击者来,”倾城转过身来,毅然的说:“我决定了,明天一早
就出发去卡玛湖。”他摆摆手,阻止了楠的异议:“阿楠,凤凰城就托付给你了,在春天
结束之前,我一定赶回去,在此之前,你可不能让它沦陷哪。”
“我答应你,”楠坚定的握着他的手,叮嘱道:“早去早回,有太多的人在等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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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Battle , and Victory !!! You are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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