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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倾城战记 第十九二十集 作者:桃次郎 (已全)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ue Nov 16 20:55:24 2004)
第十九集
第一章 要塞
“卡玛”是玄武大陆古代传说中曾经存在的珍贵水晶石,卡玛湖就是“水晶之海”。
从高空向下望去,平整的湖面反射阳光,果然像大块水晶一样闪闪发亮。
晚春气候宜人,空气中流动着青草和鲜花的香味,假如是以踏青野游的心情来到湖畔
漫步,该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眼下倾城和蓦然两个人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金色与红色的飞龙在云层中穿梭,恍
若两道电光,在煌威与潋滟身后,大群的净化天使穷追不舍。
“师父,她们追上来了。”“可恶,真要逼我开杀戒啊……”倾城转过头去,恼火的
注视着紧跟在身后的净化天使。这些钢铁魔女从早上就跟上了他们,从草原一直追到湖畔
,似乎永远也不会疲劳。“她们准是把我们当成罗@之城里的龙骑兵了。”蓦然说。空中呼
啸而过的狂风把他的话撕成了碎片,只有只言片语传到倾城耳中。“你说什么?什么兵?
”“我是说--天哪!你快看那是什么?!”蓦然惊愕的注视着前方。一架庞大的飞行器
从云层背后缓缓移动出来,它的样子就像一朵红色的百合花,在阳光下反射着妖冶的光彩
,在厚厚的装甲下,一队队净化天使正整装待发。“是魔域的飞船!”倾城的表情立刻紧
张起来,“蓦然,快躲起来。”“师父,你呢?”
倾城没有回答他,催促煌威加速朝着那飞船冲去。
对方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从花苞里伸出数十门火炮,瞄准了煌威。密集的炮弹布成了
一道罗网,笼罩了快速接近的倾城。
“煌威,冲过去!”“呜嗷--”三头黄金龙长啸一声,俯身冲进弹幕,在接触的剎
那喷出一道笔直的火柱。“你也尝尝我们的火炮吧!”炮弹被灼热的气流吹开,煌威趁机
钻出对手的火力网,在倾城的指挥下飞速攀升到魔域飞船上空。“吼吼吼--”煌威的三
个头颅一起高昂起来,急促的念颂着龙言魔法。
飞船上方的天幕洞开,火红的流星雨冰雹似的落下来,烈火和寒流怒涛排壑般席卷过
去,几乎把天空撕成两半。
魔域飞船禁受了流星雨的袭击,竟然只是震动了几下,毫无损伤的钻进了云层。
“好厉害……”这下连倾城也被惊的呆住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材料制造出来的?魔
法对它完全不起作用。
这次攻击虽然没能给对手造成致命伤,但却受到了不错的恫吓效果。刚刚遭到打击的
飞船不敢再靠近倾城师徒,收回净化天使离开了卡玛湖上空。
倾城正考虑是否要掉头追踪她们,这时下方的湖水忽然起了波澜。几道粗大的水柱从
湖面上喷射起来,像喷泉似的竖立着,接着,湖面像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细小的白沫簇
拥着水泡朝湖畔涌去,转眼就把湖堤淹没了。
倾城压低了飞行高度,谨慎的观察着湖面的变化。
没过多久,湖水似乎平静下来,只有水位线仍在上下波动,好像有一条大鱼即将浮出
水面。
哗--水面分开,一条光溜溜的黑色脊梁显露出来。倾城和蓦然对视了一眼,心跳都
情不自禁的加快,这东西无法想象的庞大,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足以遮盖大部分湖面了。
随着那怪物渐渐上浮,倾城的表情也从惊疑变成了惊喜。终于,“罗@之城”露出了真
面目,倾城已经认出来,它果然就是新·雅兰斯的神龙要塞。
自从多年前帝国军队入侵天堂岛后,胡克夫妇就启动了贝伽族城堡的飞行模式,把城
堡变成了飞行要塞。
倾城从昆仑返回朱雀的时候,曾经想去寻找他们的下落,可是天堂岛上已经没有贝伽
族人的身影,神龙要塞神话似的消失了。时隔多年,终于再次见到老朋友,心情怎能不激
动?
城堡顶部支起了一道垂直升降梯,有人走出来,朝着空中的倾城师徒挥手。
“师父,他们看起来没有敌意。”蓦然说。
“是我的朋友,”倾城笑着说,“下去打个招呼吧。”
煌威和潋滟在天空盘旋了一周,最后降落在神龙要塞顶端。那是一个平整的露天广场
,现在已经清理出来作为新·雅兰斯龙骑兵的“机场”。
还没等倾城跳下飞龙,胡克夫妇就热情的迎了过来,胡克更是一把将倾城从龙背上抓
下来,大笑道:“臭小子!我该不会是在作梦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那亲热劲儿连
星期五都忍不住嫉妒了。
“咦,这位小朋友好可爱,长得好像叶子呢。”星期五笑咪咪的抚摸着蓦然的头发说
。
“呃……我是他徒弟啦!”
蓦然红着脸低下头,心想,好漂亮的大姐姐,唉,被当成师父的私生子了,好郁闷啊
……要塞中的情况,和倾城上次离开时差不多,人们的生活与居住在地上时没太大区别,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神龙要塞飞行,倾城也不敢相信它是一座空中都市。
师徒两人到来的时候,神龙要塞正处在十分危险的景况中。
胡克告诉倾城,在前次的遭遇战中,要塞的动力系统几乎被红百合号--也就是倾城
不久前见到的魔域飞船--摧毁,目前正在紧急抢修中,在此之前,要塞已经失去了飞行
能力,只能躲在湖底避难。
然而目前卡玛湖也已经不安全,红百合号似乎有着超越他们理解的追踪能力,不论要
塞藏在哪里都会被找到。幸亏这次倾城出面赶走了它,不然要塞的藏身之地就暴露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样终非长久之计。”胡克忧心忡忡的说。
“要塞目前没有能力对抗红百合号?”倾城问。
“完全没有,”星期五代替丈夫回答道,“目前神龙要塞的科技奥秘我们还没有完全
掌握,特别是武器方面,远不能跟魔域抗衡。”
“红百合号的文明指数,比我们高了不止一个数量级,想要击败她们,单凭逃跑是不
行的。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解析神龙要塞的奥秘,这里藏有数以万卷的古代科技文献,可惜
很少有人能读懂。”胡克苦恼的说。
倾城自告奋勇的说:“这方面我倒略知一二,也许能帮上忙。”
星期五高兴的说:“那真是太好了!你一定可以解开那些让我们一直头痛的问题。”
倾城连忙摆手说:“先不要期望过高,你这么说我的压力就太大了。先说我们最迫切
需要做的事是什么?”
星期五笑道:“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她在控制室的一面墙上按了一下。
墙顿时闪起光来,变成一面屏幕,呈现出要塞结构的图纸,星期五用一个银色的金属
教鞭点击“动力室部分”,引擎和反应炉被放大到一定尺寸,清晰的呈现在人们面前。
“首先是修复反应炉和魔导引擎。”星期五指着一个圆锥形的物体说,“这是古代科
学家和炼金术士使用某种不可思议的技术所制造的魔导反应炉,透过核聚变产生超强动力
,为船体提供能源。通常我们使用分解水的办法来获取原料。”
倾城明白她的意思,点头说:“这个环节就到此为止吧。已经掌握的技术就没必要再
浪费时间了,我想知道哪些是尚未解决的。”
“尚未解决的问题有两个,都是关于武器的,”星期五继续说道,“首先是配置给龙
军的火器,这是一种量产化的泛用火枪,和目前昆仑火器商人制造的火铳区别不大。”
“这样的武器恐怕伤不了净化天使。”倾城质疑道。
“是的,”星期五点头承认,“我们需要更强大的武器。”
倾城回忆着刚才的空战,问道:“可是,你刚才说龙骑兵曾经与净化天使多次交手,
如果不能伤害她们,还有作战的必要?”
星期五笑笑说:“我们当然也击坠了不少净化天使,但那都是座龙的功劳,与武器无
关。我先卖个关子,等一会儿我带你去龙厩看看就明白了。”
“还是接着说火枪--你打算重新设计威力更强大的武器?”
“是的。我们想把这艘飞船的科技运用到火枪的设计中去,利用高能加热重金属粒子
,产生等离子流发射出去,可是……最初的目的是失败了。聚变反应的运作模式过于剧烈
,小型武器无法负荷。”
“为什么不把这种技术,用在要塞主体的防务上呢?比如,可以把这种技术用在要塞
的主炮上,威力想必相当可观。”
“我们正是这样做的。”胡克插言道。“还是回过头来说火枪的改良吧。”倾城说,
“大哥、嫂子,我提出一个设想,你们看是否可行。”两个人一起点头,神色凝重的等着
他开口。“我曾有过与净化天使交手的经历。”倾城慢慢说道,“她们的金属躯体对物理
攻击有着完美的防御能力,普通的魔法也造不成伤害,假如只从纯粹破坏的角度讲,净化
天使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两人默然。片刻后星期五叹道:“我真的很佩服缪斯,这种完美的杀人武器,只有她
能制造出来。”“说这种话有什么用,”胡克大声说,“她可是敌人啊!我们会有办法打
垮她的。”星期五微微一笑,丈夫的脾气她实在太了解了,无论情况怎样恶劣,他总是这
么信心十足。
“其实,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思考,净化天使也并非全无破绽。”倾城说。
两人看他成竹在胸,立刻转忧为喜,连声追问是什么破绽。
倾城曾经解剖过净化天使的尸体,深知她们体内的信息传递既不是生物式的,也不是
魔法式的,而完全是物理式的。
也就是说,净化天使本质上是一架极其复杂的机器,她要工作,就需要通过作为中枢
的“脑”下达命令、调动体内所有的机器来协调、配合,模拟出人类的行为。而命令的下
达和执行的反馈,都是通过电磁通信的方式来实现,而电磁波是可以相互干涉的。
假如对正常工作的净化天使发射另外一道频率合适的电磁脉冲,就可以对她们产生一
定的干扰,甚至让她们陷入瘫痪,变成一具废铁。
“我们不能破坏净化天使,但可以干扰。”
“干扰?”胡克一脸茫然。
“干扰……干扰!?”星期五重复着倾城的话,忽然面露喜色,“我想到了!净化天
使既然是量产化的,那么一定存在一种统一、严格的控制机制,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解剖
一具净化天使,摸清干扰她工作的最佳电磁频段,这个频段的电磁脉冲对其他任何净化天
使也同样有效!”
“是这样的。”倾城完全同意她的看法,“大量净化天使能够协同作战彼此不受干涉
,说明魔域也一定做过防范干扰的对策,比如她们的金属皮肤,很可能涂有某种防干扰涂
层,所以从外部干扰恐怕效果不大,最好能把小型的电磁脉冲发射系统安装在火枪上,在
子弹破坏净化天使皮肤涂层的同时进行干扰。火枪没办法杀死净化天使,但只要加强子弹
威力,对体表造成伤害并不难。”
“完全不成问题!”星期五自信的说,“要塞有足够的科技支持,我会尽快组织人手
研制一个样机。”
“最好是带有频段调节的装置,可以自动探测敌人的工作频率,自动选择最佳干扰频
段。”倾城补充道。
“这个主意很好。这样一来,电子干扰枪的功能就更强大了!”星期五兴致勃勃的说
。她迫不及待的想去实现这个全新的想法,简直一刻也不能等待,“老公,我现在就去实
验室工作,剩下的你来给叶子讲吧,讲完了就带他去参观,午饭时我再来陪你们。”说着
,她一路小跑着走了。
胡克看看妻子的背影,又不好意思的看看倾城,苦笑道:“这娘们儿又把我给甩了。
”
倾城失声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哥,我真的很同情你。不过,嫂子她真的是很
有智慧的人呢。”
“我已经习惯了。”胡克翻起大衣领子,满不在乎的说,“每个女人都是一个谜,你
永远别想真正摸清她们。”
倾城在胡克眼中看出了罕有的睿智,他像小学生似的点点头,搓搓手,跟着他的脚步
走进冷风刺骨的舱门外。
春日迟暮,湖上的积雪却还没有融。
胡克带着倾城在回廊里走了一遭,把各种各样的设施指给他看。要塞的各个机构里都
在紧张忙碌的工作着,为了尽可能不打扰他们,倾城要求胡克不要带他进去,只是隔着落
地玻璃窗看了看了事。里面的人看见他们,忙起身行礼,胡克摆摆手,叫他们继续干自己
的事。他们从要塞中枢区一直走到生活区。凡是地上的城市有的,这座天上都市里也应有
尽有。
有热闹繁华的商业街市,也有安静的花园,他们走过学校的时候兵书、宝剑恰好放学
,远远的见到倾城,欢呼雀跃着跑过来,大叫“叶子阿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两个小家伙都长大了。姐姐已经颇有些绝代佳人的模样,恬静而娴雅,弟弟还是那么
淘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藏不住的调皮伶俐。
倾城也很想念这两个孩子,迎上去摸摸兵书的头,笑问道:“小丫头变成大美人儿了
啊,想叔叔吗?”“想。”兵书红着脸乖巧的说。“你呢?”倾城拧拧宝剑粉红的脸蛋问
。“叶子阿姨你好美!”“哈?!”倾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宝剑涎着脸问。
“混小子!”胡克哭笑不得,顺手在他头上搧了一巴掌。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倾城小声嘟囔着,弯下腰想抱他俩。
两个小家伙却不肯,兵书扭捏的躲在父亲身后,宝剑笑嘻嘻的牵着他的手说:“我们
不是小孩啦!”
两个人带着小孩子朝回家的方向走去。路上,胡克又把星期五没来得及讲的事告诉倾
城。
自从与“红百合”交战以后,神龙要塞就意识到了自身防卫能力的不足,于是重新启
用了城堡原有的火炮系统。
然而对“红百合号”超强的装甲,原始火炮是完全造不成杀伤力的,于是星期五和要
塞的学者们,就把能源反应炉的部分原理运用主炮上,利用反应炉提供的高能,来给重金
属粒子加速后发射出去。
只是……由于大地磁场作用,高能粒子的射程很有限,而且炮塔是固定的,不能用来
攻击高速移动的目标。
“这就是要塞炮。”胡克指着耸立在城堡前端、状如风车的庞然大物说。
倾城好奇的望着围着炮台忙碌的人们,问道:“威力如何?”
“现在还不清楚,”胡克皱着眉头说,“炮台的系统还没完工,而且……技术方面据
说也存在疑问,总之是非常危险的武器,我们希望尽可能不使用它。”
“要塞还需要多久才能继续飞行?”
“至少两周以后,希望在此之前魔域别来骚扰。”
吃饭的时间到了。蓦然奉了要塞女主人的委托,来寻找两个东游西逛的男人。
兵书和宝剑早在倾城那里知道了蓦然,见到他很是兴奋。蓦然与他们年纪相仿,也很
高兴有了两个新玩伴,孩子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话,却也没把父母和倾城冷落。
吃饭的时候,宝剑嚷着下午不上学了,要带蓦然去龙厩参观。
星期五白了他一眼,严词拒绝道:“不行。”
“妈妈,就让我去吧!”宝剑放下饭碗哀求道,“不让我去,我就不吃饭了。”“不
吃就饿着,我不会心软的。”星期五不动声色的说。宝剑没办法,眼巴巴的望着姐姐。兵
书小心翼翼的放下碗筷,小声说:“妈妈,我也想去。”星期五眉头深锁,不高兴的看着
她。“叶子叔叔和蓦然哥哥难得来一次,让我们多陪陪他们不好么?”她软语哀求道。星
期五勉为其难的说:“好吧,但是明天要上学,不许再找借口。”“妈妈万岁!”宝剑隔
着饭桌飞过来,在母亲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星期五好笑又好气,拧着他的耳朵把他塞回
椅子上,“快吃你的饭!疯疯癫癫的,不怕你蓦然哥哥笑话?”“呃……嘿嘿,嘿嘿……
其实我也很疯的。”蓦然捧着碗讪笑不止。
胡克看看儿女,忽然叹息道:“唉你们两个笨蛋!为什么只晓得求妈妈?这种小事我
完全可以拿主意的嘛。”
兵书吃吃的笑道:“爸爸说了又不算。”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饭,星期五要去工作,胡克也忙得很。既然兵书宝剑不上学,
索性就来当向导,带倾城、蓦然往龙厩去了。
对于新·雅兰斯的龙,倾城并不陌生,当年他曾随同胡克夫妇亲手采集龙卵,也正是
在那时得到了煌威和潋滟。
几年过去,当初的龙卵现在已经孵化成了庞大的飞龙。
新·雅兰斯的龙厩,是一个深藏在要塞最底层的庞大地窖,通过一道旋转梯与飞船主
体相连。这是个极为庞大、空旷的空间,倾城立足龙厩大厅,感觉自己比蚂蚁更渺小。
龙喜欢黑暗,所以地窖内没有灯光,只靠涂在墙壁上的荧光粉照明,显得森严肃穆。
龙厩的结构类似蜂房,从下段到顶部呈圆锥体结构,地窖墙壁上挖有数百个带有标号
的龙窟,井然有序的排布着,一旦需要,龙骑士们可以很方便的找到自己的坐骑。
龙窟的棚顶是露天的,整体看上去像个被削掉尖顶的圆锥体。
倾城他们来的时候,大部分成年龙已经随同骑士们出去训练,龙厩里剩下的,大部分
是前次战斗里负伤的龙和幼龙。
另有许多饲养员和穿着白袍的术士在育婴场里忙碌,把一枚枚成熟的龙卵搬进孵化室
,等待新生命的出生。
婴儿期的幼龙是粉红色和乳白色的,鳞片尚未长硬,羽毛似的覆盖在柔软的皮肤上。
倾城隔着窗子看营养液里半睡半醒的龙宝宝,心里充满了怪诞的感触--很难想象,这单
单一只脚就比他高得多的庞大生物,还只是婴儿而已。
正在出神的时候,蓦然问他:“师父,你发现了没有,好奇怪哦。”
“怎么了?”
“你瞧,幼龙和它的妈妈一点也不像。”
他指的是隔壁的一个育婴房里,一头赤红的巨龙站在天窗上,含着一尾鲨鱼递给龙宝
宝。龙宝宝呱呱的叫着朝母亲(或者父亲?)跑去,笨拙的跳起来去咬那鱼。
倾城对比了一下,也发现幼龙和成年龙差别极大,幼龙并无异常,可它的母亲身上却
覆盖着一层板块状的硬壳,好像穿了一件盔甲。
“这就是传说中的甲龙吗?”蓦然迷惑的问兵书和宝剑。“不是的,”兵书笑着摇摇
头,“那是战龙的铠甲,并非天生就有。”“去变异工厂看一下就知道啦,”宝剑嚷道,
“那里最好玩了!”变异工厂是新·雅兰斯龙厩中最为关键的机构。所有体格健康的幼龙
,到了规定的时期,都要被送到那里注射变异激素,目的是使它们具有一些其他生物才具
有的特殊能力,从而大幅提高战斗力。只有经过了这一环节的龙,才有资格称为“战龙”
。
在变异工厂里,倾城和蓦然看到了一头幼年龙进化成战龙的全部环节,这才明白,刚
才那头龙身上的骨甲,并非天生,而是来自海龟的基因。
贝伽族的术士们破解了旧世界的生物工程文献,找到一种神奇的方法,可以在海龟体
内提取促生甲壳的激素--通常被称为龟甲素。
幼龙出生三个月后就要注射龟甲素,此后每半年注射一次,以维持基因稳定。等到幼
龙长大,身上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甲胄。它不会给龙带来任何副作用,相反,坚固强韧的
甲壳能更好的保护主人,即便是飞进正在喷发的火山也可以安然无恙。
可想而知,正是在这层龙甲的保护下,新·雅兰斯的龙骑士们,才能抵抗魔域净化天
使那无坚不摧的合金镰刀和高能电热鞭。
更让倾城和蓦然吃惊的是,在变异工厂里,还有别的很多比“龟甲素”更不可思议的
技术。
比如有些龙不但注射了龟甲素,还额外注射了从刺猬体内提取出来的“荆棘素”,可
想而知,它们长大以后,体表就会生长出锋利的骨刺。这种被称为“突击龙”的战龙,是
专门用来攻城的。
与“突击龙”相近的是“独角龙”。这是被植入独角马基因的飞龙,头上生有长达三
至五米、直径一米的圆锥形的骨刺。对于飞龙庞大的躯体来说,这根角显得很短,也略粗
了些。
但短角自有其好处。众所周知,独角马之所以灭绝,正是因为它们那华而不实的长角
太容易在争斗中折断,而且过长的独角也会妨害方向感。
当“独角龙”在龙骑士的驱策下高速飞行时,头上的“长矛”就成了最危险的武器,
这是任何时代的骑士都无法匹敌的武器。
真正让倾城大开眼界的,是注射了“避役激素”的隐身战龙。它们能够根据周围的环
境变化体色,把庞大的躯体有效的隐藏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对敌人发动突然袭击。新·
雅兰斯的龙骑士们昵称它们为“忍者龙”。
“忍者龙”的武器也很特别。它们有着弹性超强的舌头,可以像青蛙那样当把舌头卷
曲起来弹射出去攻击敌人。
要知道,忍者龙的舌头可不像青蛙那样,只是为了猎捕苍蝇--那是不折不扣的破城
槌、巨大化的流星锤,足以在瞬间摧毁一座城堡。
倾城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发现龙群骚动起来。
刚才还懒洋洋打瞌睡的飞龙们,忽然之间都神情紧张的站立起来,朝着洞开的穹顶昂
起头,高声鸣叫起来,那种声势真能把人活活吓死。
蓦然紧张的问:“是不是敌人来了?”
“不是,”兵书笑着告诉他,“是『龙王』回来了。”
“龙王?”
“你瞧--”
倾城和蓦然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条金色的飞龙从龙窟顶端的天窗飞进来,
盘旋数周后,落在兵书和宝剑面前,用温和而好奇的眼神注视着众人。
和其他飞龙比起来,它们的体形显得格外矮小,比狮鹫大不了多少,鳞片是金黄里泛
着粉红。
“它们还是幼龙呢。”倾城笑着说。
“对呀,”宝剑自豪的告诉他,“这是我和兵书的专用座龙,另外两头大的是爸爸和
妈妈的。”
这时,蓦然突然说:“师父,这两头小龙长得很像煌威和潋滟呢。”
倾城刚才也一直觉得它们看上去很眼熟,听他这么一说也有同感,于是试着召唤出了
煌威和潋滟。
果然,那两头小龙一见到煌威和潋滟,立刻高兴的跑过来,偎依在它们怀里。
两位龙神也出奇的温柔,伸出舌头爱怜的舔着小龙的脑门儿,果然是一家人。
这时倾城终于回想起来,当年在天堂岛初遇煌威、潋滟夫妇之时,他们曾经留下四枚
龙卵,想必这些黄金幼龙就是那卵所孵化的了。
仿佛感应到了父母到来,另外两头黄金龙也飞了回来。
倾城笑着对兵书和宝剑说:“让它们一家团圆罢,我们到别处看看去。”
参观完了龙厩已经是晚上,胡克夫妇派人来找他们回去吃饭。
一行刚离开龙窟,忽然警报声大作。倾城茫然的停下脚步,不知所措。街上的行人也
都和他们一样脸色惊疑不定。
紧接着,巨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身体像失去重力似的不由自主的下坠,要塞顶端的
两扇防护层不声不响的合拢了,整个要塞像是一只河蚌,要塞内顿时失去了光明,好像一
下子被抛进了墨水瓶。
兵书和宝剑吓得哭了起来,倾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只能强作镇定的安慰
他们。
幸好没过多久人造光源开始工作,要塞内恢复了白昼的能见度。倾城对这座复杂的古
代建筑一无所知,眼下什么也作不了,只好先回去找胡克夫妇。
“这次算是逃不掉了。”控制室里,星期五神情沮丧的告诉倾城,“红百合号突然出
现在卡玛湖上空,看来已经发现了我们。”
“要塞目前还是不能飞行?”
“反应炉已经修好,可是能量还不足以飞行,我们必须考虑投降了。”
“鬼才向魔域投降!”胡克激烈的反对道,“为什么不试着开炮?要塞主炮的威力不
是连地壳也能击穿吗?也许能够一击干掉红百合号。”
“那只是计算数据……”星期五有气无力的白了丈夫一眼,“那种极度危险的武器不
经试验怎么可以使用?况且,主炮还没有装备自动索敌系统,我们用什么来瞄准红百合号
?”
“多打几次就行了嘛!海上的炮船从来没有什么自动索敌系统,不也一样打仗!”胡
克自信的说,“只要能开两炮就足够,第一炮目测,第二炮根据第一炮的误差修正弹道,
我可以保证命中红百合号,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星期五只是摇头,“很可惜,主炮的能量也是由反应炉提供,只开上一炮,我们的要
塞就会变成一块不能动弹的废铁。”
胡克一听,也禁不住气馁了,“照你说该怎么办,坐以待毙?”
星期五没有理睬他的抱怨,淡淡的说:“目前只能继续下潜,试着碰碰运气。”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溜走,现在,要塞已经钻进了湖底的淤泥层里。从潜望镜里可以
看到,红百合号悬在湖面上空徘徊不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红百合号底
端的花茎伸展出来,看上去像一根长刺。
“那是什么东西……它想干什么?”星期五盯着屏幕自言自语。
“看起来很像舰载炮,是攻城用的战略武器吗?”胡克说。
“对湖面开炮?那太傻了--它们得先蒸发掉一半湖水才能威胁到要塞,这不可能!
”
然而红百合号真的开炮了!一道白色的气流从舰载炮中喷射出来,击中湖面后溅起了
粉状的烟雾。几乎就在炮击的同时,湖面开始冻结,冰层迅速扩大,很快封闭了湖面。
“是冷冻射线,它想把我们封闭在湖里?”
“不止……”星期五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对着一支通信器大声道:“各部门开始检查
系统状态,有异常情况即刻向控制台报告。”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要塞的空气交换系统已经濒临瘫痪,剩下的氧气只能维持两个小
时。
沉入湖底的要塞,是通过空气交换系统吸取融解在水中的氧气。红百合号发射的古怪
射线不止冻结了湖面,更可怕的是,在未知的冻结反应过程里需要消耗巨量的氧,湖面以
下已经出现缺氧的现象,大量的水生物因窒息而死亡,两个小时后,要塞中的人们也要面
临同样的下场。
“除了浮出湖面,我看没有别的办法了。”星期五绝望的说。
一直旁观事态的倾城这时开了口,“大哥,嫂子,要塞主炮有多少一击命中红百合号
的把握?使用一般的瞄准器不行吗?”
“一般的瞄准器?红百合号可是在湖面以上数千米的高空,而且又有云层和阳光做屏
障,我已经说了主炮没装雷达,难道要用放大镜?”
看到倾城失望的表情,她又心软的补充道:“如果能让红百合号与要塞建立通信关系
,就有十成的把握了,可是……”她苦笑着摇摇头,“这就像让老鼠在猫脖子上挂铃铛一
个道理,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也未必,”一听还有希望,倾城来了精神,“能不能解释一下通信关系是怎么回
事?”
“简单的说,就是必须有人在红百合号内部向要塞发射信号,当信号被要塞接受,主
炮就可以根据信号所在的方位计算弹道。”
“这很容易嘛,”倾城笑着站起来,“就让我去红百合号点起反击的烽火吧,两个小
时足够了。”
“不行!那太危险了!”星期五第一个反对。
“总比坐以待毙好的多,不是吗?”
“那也应该我去。”胡克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拯救要塞是我的责任,你却没必要
冒险。”
“怎么,大哥不把我当自家人了?”倾城笑着推开他的手,“假如还当我是兄弟,就
别再说这些伤感情的话了。”
胡克和星期五不再阻拦,表情复杂的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倾城怪不好意思的笑道,“这气氛太像遗体告别了。”话一出口,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星期五叫人拿来了信号发射器、潜水服和呼吸面具,倾城只收下了信号发射器。
胡克帮他把发射器装在腰带内侧,并叮嘱道:“只要这东西在你身上,要塞就能同步
跟踪你的位置,小心别丢失了,还有,进入红百合号后立刻按这个--”他指着一个红色
的开关说,“之后要塞主炮就会发射,接着该怎样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当然是抓紧时间逃命,”倾城仍是一脸轻松,“放心吧,我也不想给红百合号陪葬
啊。”
“不止是逃命,”胡克耐心的叮嘱道,“你必须尽可能远离红百合,一旦主炮开火,
谁也不知道伤害波及的范围有多大。”
“知道了,我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的跑开,这样可以了吧?”
“混小子……”胡克强颜一笑,又拿出两支短枪给倾城,“这是按照你的想法改造过
的大威力电磁铳,遭遇净化天使的时候就用这家伙防身吧。”
“我知道了。”倾城收下火枪,笑着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等一下,星期五还有话说。”
“嫂子?”
“我现在要介绍红百合号的情况,”星期五把一份文件递给倾城,“这些资料是我们
牺牲了众多龙骑兵才得到的,希望对你有帮助。”
第二章 潜入
红百合号是魔域两艘试作型空中战舰之一,分为战斗系统和后勤系统两部分。战斗系
统全部由净化天使组成,领导者是舰长莎乐美。
此人是魔女缪斯的亲信,在魔域的上位天使长中,实力仅次于美杜莎。
莎乐美统率的净化天使约有两百名,在历次交战中使新·雅兰斯龙骑兵吃尽了苦头。
红百合号的后勤系统主要是一些机组人员,星期五没有提供更多资料。
离开要塞的倾城念诵着咒文走进湖中。湖水在他身前分开,身体缓缓上浮,很快就靠
近了湖面。厚厚的冰层盖在湖面上,半透明的冰层里镶嵌着鱼虾,像是一块巨大的琥珀。
倾城切开冰层,跃出湖面,夜风袭来,精神为之一振,很幸运,他出水的地方凹陷在
湖畔山崖地段,没有被红百合号发现。
倾城在黑暗的岩洞里稍做歇息,正打算出去,忽然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从湖面上传来,
探头一看,一名净化天使正朝着这方走来,好像在巡逻,远处的湖面和岸边上还有不少净
化天使。
显然,莎乐美也料想到要塞中的人会出来活动,预先在湖面上设下了岗哨。
倾城略一思索,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捡起一颗石头,朝湖面上抛了出去。
石子在湖面上溅起一团水花,吸引了净化天使的注意力,她毫无防备的朝着山崖走来
。
等她走到岩洞前,倾城突然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胳膊,扯进洞来。净化天使重重的撞在
岩壁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倾城切断了腋下的电路。
当初在玄武初次遭遇净化天使的时候,他曾经解剖过被小迦杀死的那一只,对她们的
内部构造有一定了解,故而能够一击克敌。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想给俘虏身上留下明显的
伤口。
把失去知觉的净化天使拖进岩洞后,倾城立刻开始忙碌起来。他飞快的拆开俘虏的身
体,把半生物半机械的躯体从金属外壳里倒出来,埋在冰层下,之后试着钻进成了空壳的
净化天使壳体内,居然恰好合适。
只是头颅部分没法掏空,他只好用玄武之假面复制了她的脸,再穿上连头斗篷,居然
也伪装了个天衣无缝。
伪装成净化天使的倾城蹲在冰层上,拔开积水和碎冰,在平滑如镜的冰面上照了几下
,感觉没有破绽,这才放心大胆的朝着湖岸走去。
净化天使之间似乎没有人类那样的人际关系。倾城开始还担心露出马脚,可他很快就
发现,其他净化天使似乎对他毫不在意,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不止是对他,其他人之间
也全都一样冷冰冰的毫无接触,浑似一群人偶。这对倾城自然有莫大的好处。
他站在湖面上,仰望红百合号,寻思上去的办法。
又过了一会儿,红百合号上打出了绿色的闪光灯,并垂下一条软梯。倾城看见其他净
化天使都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他也跟着上去了。
一个少女穿着绣有天使长标志的白斗篷,正在甲板上等着他们。和其他净化天使相比
,她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了,只有皮肤上偶尔反射的金属光彩能证明其身分。
“可有异常情况?”
倾城学着其他净化天使的样子一言不发,只管摇头。
那少女满意的点了下头,对身旁的一个戴独片眼睛的老头说:“就这样向技术官大人
汇报可以吗?”
那老头连忙说:“当然可以,技术官大人也不希望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的。莎乐美大
人也这样想吗?”
少女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是的。再等几个小时,就可以挖开湖面寻找那群古代人的
尸体了。”
原来她就是莎乐美。倾城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她,实在不敢相信这矮小清秀的少女,就
是魔域的天使长、红百合号的统治者。
“这卷图纸是空中摄像得到的,莎乐美大人是否要先过目?”
“不必,”虽然这么说,莎乐美还是接过了老头递来的文书,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翻了
几下,接着冲倾城这方招招手说:“妳--过来!”
倾城以为她在叫自己,下意识的走了过去。刚走出一步,忽然发现身后一个穿着军装
的人类女侍也朝着莎乐美走来,看到倾城抢先了一步,她停下脚步,脸上现出一副不知所
措的神情“咦?怎么是你?”莎乐美吃惊的看着他,“我叫的是你吗?”
“大人?”那老头楞楞的看着他们。
“没事、没事,”莎乐美笑着对他说,“你瞧,这批产品总是出问题。现在连我没教
给他们的人类话,也听得懂了,真是太神奇了是不是?”
“那是因为舰长大人您的聪明才智也传染了下属呀!”老头谄媚的笑道。
莎乐美听了很是受用,随后把那卷文书递给倾城,“把这个送到动力室,看看总部来
的大人们有什么说法。”
倾城心中大叫侥幸,他偷眼一看,竟是神龙要塞的外形和结构图纸,不由暗吃一惊。
倾城并不知道动力室在哪里,心想多半就在驾驶舱附近,于是捧着一卷文书在舰舱东
游西逛,很幸运的发现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挂有标签。
顺利找到动力室,推门进去后,倾城不由一楞。一个好像在哪里见过面的年轻人,正
面对自己坐在一架奇怪的仪器前。
他想了一会,认出是水月的亲信尘·小小。房间不大,除了尘,就只有一个矮子背对
着他站在窗前。
他怎么会在这里……倾城正纳闷的时候,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矮子转过身来,对尘说:
“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梵志!”看到那人的脸后,倾城禁不住失声惊叫起来。“是你叫我?”梵志转过头
来,不高兴的看着尘。“不是我。”尘茫然的摇头。两个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倾城身上。“
你不是净化天使,”梵志阴沉的脸,目光像锥子似的刺在他脸上,“净化天使没有如此灵
活的眼神!”“你到底是什么人!”尘也紧张的站起来。倾城知道瞒不下去了,索性摘下
假面冲梵志一笑。
“梵志,你的脾气还是那么火爆。”“是你!”“怎么,不欢迎老朋友?”“少跟我
故弄玄虚!”梵志恼怒的跳起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倾城想了一下,说:“你可
以劝服莎乐美别再追杀神龙要塞吗?我想你能做到。”
梵志冷笑起来,用一种已经洞彻对方心意的调侃语调说:“原来你想保护那艘古代人
的废铁船,这就是你来红百合号的目的吗?”
“不,是要塞在保护我和我的朋友。”
“可惜得很,他们不是我的朋友,而你,也早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倾城苦笑着叹了口气,“梵志,我从未奢望能得到你的友谊,但抛开我们的私人恩怨
不谈,你就真的忍心助纣为虐,放纵自己充当缪斯的刽子手?”
“别说什么助纣为虐,这种陈腔滥调的说教,只能骗骗小孩子,我当然不认为缪斯是
正确的,但与狂妄自大、愚昧至极的世人相比,她至少够真诚。别再浪费口舌了,你在我
这儿什么也得不到。”
“你们不会成功的,”倾城尝试最后的努力,“一切反人类的狂想最终只能变成笑话
,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无数次,你别妄想逆天行事。”
“天?天是什么?天在哪里?”梵志讽刺的冷笑道,“等到末日降临的那一刻,你们
这些愚人就会懂得天才是冷酷无情的象征,假如你们惧怕邪恶,天就是邪恶本身!”
“梵志,你已经中了缪斯的毒,这样下去你会失去人性。”倾城痛苦的叹道。
“你懂什么?!”梵志勃然大怒,“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不过是自作聪明而已!
现在你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冰山一角,魔域真正的『净化』绝不是依靠机械人而已,当反·
天国曼陀罗降世,你们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这是倾城第一次知道“反·天国曼陀罗”的存在,震惊之余,他又有些迷惑了。
“你呢,也想跟他一起疯狂吗?”倾城转而问尘。
尘看看梵志,摇头道:“我是梵志先生的助手,先生不走,我也不走。”
倾城只得作罢。他叹了口气,恼火的说:“我恳求你们考虑清楚,这艘船马上就要爆
炸了,跟我走,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爆炸?!”梵志顿时色变,厉声喝问,“混蛋!你究竟干了什么?”“我把红百合
号的坐标传给了神龙要塞,要塞主炮两分钟后将击沉这艘船。”“神龙要塞?!哈哈哈哈
。”梵志大笑起来,“他们那种量级的武器,只配打蚊子!”倾城点点头,“你太小看对
手了,梵志,可这次我宁愿你是对的。”说着,他转身离开了控制室。“站住!”梵志恼
怒的喝止了他,“你当我不存在吗?”倾城笑着转过身,问道:“怎么,你想叫人抓我?
”梵志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尘不安的看着他们,想劝解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两个人
正僵持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人敲门。屋里的三个人顿时一惊,不等他们做出反应,房门自
行开了。门呈四十五度半开半掩,一只洁白纤小的手掌按着把手。
“四十九号,你在这儿干什么?”天使长莎乐美美目灼灼的盯着他。倾城默不作声。
梵志忽然开口道:“是我让他来的,有些资料需要销毁,我不希望与技术部门无关的人看
到。”“所谓无关的人,是指我吗?”莎乐美阴险的问。“你有这种觉悟真是太好了!”
“不愧是技术总长,说起话来果然魄力十足。”莎乐美不屑的冷笑起来。净化天使和曼陀
罗小组是不相干的两个系统,前者负责暴力,后者负责科技,故而梵志没必要买美杜莎的
帐。这一点莎乐美自然清楚得很。“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把他也带走吧,”梵志指
指倾城,“这里没他的事了。”出门的时候,倾城回头感激的冲梵志笑笑--在他苍老的
脸上,倾城第一次发现了忧愁的阴翳。
“四十九号。”
“是!”
倾城走在莎乐美身后,提心吊胆的回答说。
作为净化天使,莎乐美的身材出奇的娇小,又剪了男人的发式,看上去像个尚未发育
成熟的孩子。
和美杜莎一样,她也是半生物、半机械的物种,身上保留了许多人类女性的特征,比
如现在,倾城可以清楚的嗅到,她领口和白晰的后颈附近所散发出来的香水气味。
“你运气真好。侦察队报告说,你在巡逻途中消失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你牺牲
了,可你一眨眼又活着回来了。”
“是的。”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诧异的问:“你用人类的语言跟我说话?”
“是的。”倾城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只好硬着头皮死撑。
“为什么不用脑电波,你们小队平时都用人类的语言交谈?”
“不,我的电波收发系统被打坏了。”
“你可真可怜,”莎乐美嘲讽的说,紧接着,她那双毒辣的眼睛又锋利起来,“不过
,你的人类语言未免说的也太好了。”
“是的。”倾城心想,还是这两个字最保险。
莎乐美不由失笑,慢慢的摇着头,自言自语说:“你的脑子也被打坏了,一会儿聪明
,一会愚蠢。”
“是的。”倾城非常赞同。
“别再跟着我,回你的营房去吧。”
倾城松了口气,点点头,径直走向房门,开门出去。
刚刚走出两步,忽然听见莎乐美在身后叫道:“等一下。”
他心弦一跳,故作茫然的回头。莎乐美正出神的凝视着门把手,倾城情不自禁的看看
自己的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的身体也被人类打坏了么?”莎乐美指着汗津津的把手声色俱厉的问,“为什么
你会出汗!”
“因为……”倾城苦笑着捏捏领口,“这里太热了!”
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冲到莎乐美跟前。
对方细小的胳膊,根本挡不住他蓄谋已久的一击!莎乐美尖叫着倒飞出去,双手捂着
脸痛苦的呻吟起来。
当她挣扎着站起来时,倾城已如狸猫般跳到她面前,笑嘻嘻的说:“小姐,你也很热
吧?”说着,掀起莎乐美的斗篷往上一撩,把她的头裹了个严实,手腕一翻,把这小女人
陀螺似的转了十数圈,然后一脚踢飞。
莎乐美被他偷袭得手,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好不容易挣脱斗篷时,倾城已经逃进了走
廊,并且顺手锁住了房门。真不巧,两个净化天使捧着一迭文件走来,见倾城飞跑过来,
不由楞住了。
“杀了他!他是奸细!”莎乐美隔着透明的玻璃自动门警告道。
闪开,倾城推开两人,飞身扑向窗外。
锵!两道寒光自背后交叉闪过,森然的杀气使他背脊寒毛倒竖。
“麻烦!”嘴里嘟囔着,倾城借力空翻,躲开了来自身后的两把合金大镰刀。
纸片漫天飞舞,银色的弧光在走廊里交织成天罗地网,完全锁住了倾城的去路。
两名净化天使前后夹攻,刀法远比他以往所见过的更为精湛。不用说,她们一定是莎
乐美的精锐亲卫队成员。
狭小的走廊不容他有太多躲闪的机会,几乎每一次都是靠着运气才躲开镰刀的凌厉攻
击;但狭小的空间对倾城来说也有好处,只要守住自动门,莎乐美和别人就没办法加入围
攻。
一道门是不会长久保护他的,倾城决定速战速决。
当两名净化天使再次施展配合的天衣无缝的交叉攻击时,倾城终于找到了机会。两把
镰刀一前一后交叉斩来,就在触及倾城身体的剎那,他忽然晃动身形,分出九条幻影。
匡啷!合金镰刀击中了幻象,在空中相撞,碰出了一串刺眼的火花,与此同时,倾城
凌空飞起,有如鱼鹰般俯冲下来,双手分别按住了两名净化天使的额头,藏在袖管里的电
磁枪同时开火,子弹打在额头上,发出凄厉的金属摩擦声,旋即折射开去,仅在她们额头
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尽管如此,强劲的干扰脉冲还是射进了她们体内。倾城拆下被震断扳机的电磁枪,同
时冷静的注视着被干扰成功的净化天使,如断线木偶一般直挺挺的倒下了。
“这东西挺灵的嘛!”
倾城收起电磁枪,正要闯出门去,那两个净化天使突然又跳了起来,直楞楞的看着他
。
“好家伙!”
倾城吓了一跳,正要出手攻击,却听见她们齐声叫道:“主人!”
倾城慌忙回头,却没看见有人。
“主人,请输入指令。”她们又开口了。
倾城只得怀疑她们叫的是自己,的确,重新醒来的净化天使变得跟过去不一样了,眼
睛里没有了那种残忍凶暴的神采,单纯的像个孩子。
“喂,你们--”“我们?我们是谁?”怎么成了白痴……倾城倾城苦恼的打量着她
们,猜测出是强烈的电磁干扰,使净化天使的智能出现故障,很可能是内部控制系统重启
,导致她们丢失了一部分记忆,现在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了,像刚刚出生的动物一样,
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当成亲人。
正因为这样,才误认倾城为她们的主人吧!该拿她们怎么办呢?倾城犯愁了。丢下她
们不管?可是这两个单纯得像孩子一样的家伙,怎么能在邪恶的净化天使中生存呢?也许
会被莎乐美改造回原来的样子吧……他于心不忍。“那么,就跟我一起逃出去吧!”倾城
无可奈何的说。“收到指令,跟主人一起逃出去。”两个天使齐声说道,她们看起来很快
乐。“首先,你们得有个名字,我叫起来也方便。”
倾城打量了她们一会,看起来完全是双胞胎嘛,唯一的区别是一个稍微高一点,于是
就对高个子的说:“妳的名字就叫大米,妳呢,”他又对矮个儿的说,“就叫小米好了。
”
“我是大米。”“我是小米。”“妳是小米。”“妳是大米。”她们好像很喜欢新名
字。“好了好了,知道就可以了。”倾城已经开始头痛了。“那么主人的名字是什么米?
”小米好奇的问。“你们--真不是一般的调皮啊……”“我该怎么称呼主人您呢?”大
米的个性似乎比较文雅些。“我嘛,”倾城没想到还有这种问题,来不及多考虑,随口说
,“就叫我老大哥好啦。”“老大哥。”两个姑娘怯生生的叫道。
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允许,倾城仍不由有些飘飘然了。
“对了,你们知道怎样离开红百合号吗?”
大米和小米点点头,眼睛里刷刷的闪过一排图片和数字符号。她们的脑子里还保留着
红百合号的结构图,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备用的紧急通道,那里还没有敌人把守,三个人很
顺利的来到飞船最外层。
“打开这扇门,外面就是甲板。”大米指着一扇闪光的门说。
“好咧,看我的!”倾城搓搓手,朝门猛冲过去,想用肩膀把门撞开。
“老大哥--”小米突然叫住了他。
“嗯?”
“门上有电网。”
“啊!”
倾城已经撞在了门上,电火花劈哩啪啦的闪烁起来,他像一只皮球似的反弹回来。
“你怎么不早说!”揉着麻痹的胳膊爬起来,倾城恼火的瞪着一脸天真的天使们。电
击当然伤不了他,可要把怒发冲冠的头发梳理整齐就费劲了。
“老大哥,可以让我们来开门吗?”大米问。“你有办法?”“嗯!”她们用力点头
。“那好吧。”倾城心想,看不出这两个家伙还挺厉害。大米和小米并肩站在门前,从背
上摘下一个粗且长的铁筒子,架在肩上。“那是什么?”倾城从没见过这东西。“魔导飞
弹。”大米说。两人一起扣动扳机。轰--两颗飞弹击中电门,爆炸力把整面围墙都轰飞
了。大米、小米丢下发射器,笑咪咪的对倾城说:“现在可以走了。”“好夸张啊……”
倾城瞠目结舌的说。
甲板上,已经有一队净化天使闻讯赶来追杀倾城。倾城叮嘱大米、小米藏在屋里不要
出去,独自飞出门外,朝大群净化天使迎上去。
脚还没落地,一柄雪亮的镰刀已当头劈了下来。倾城挥手挡开镰刀,冲上前去一拳把
那净化天使的头颅打得粉碎,夺下合金镰刀高高举起,喀嚓一声折成两截。
他原打算杀鸡儆猴,吓退对手,可净化天使似乎根本不懂得恐惧,对同伴的死也漠然
视之,再次蜂拥而上,十数条电热鞭如毒蛇出洞般袭来。
“不知死活!”
倾城身形一晃,幻化出九条身影,躲开了来自正面的攻击,接着转身夺下了身后射来
的电热鞭。
“哇,好烫!”火红的电热鞭把衣袖点燃了,他连忙吹灭。
“嘻嘻嘻嘻。”净化天使忽然齐声阴笑起来,接着,不约而同的丢下镰刀,操起电热
鞭扑上来。
“呵!你们倒真会想啊。”
倾城飞身退到门内,抱住船壁的塑胶水冷管,奋力一扯,折下来两米长的一截,外泻
的水流转眼淹没了船舱地板。
“来吧!”倾城手握塑胶管,威风凛凛的喝道。
数十条电热鞭有如毒蛇般飞卷而来。倾城挥起塑胶管迎上去,将电热鞭一一吸附在管
子上,就在塑胶融化的同时,将管子倒插进已经没过脚踝的水里。
只听兹的一声,船舱顿时变得水汽蒸腾,倾城飞身跃出舱外。
置身在通电的水流之中,净化天使们仿佛被自己的电热鞭猛抽了一顿,一个接一个的
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趁着船内乱成一团,倾城找回大米、小米,从备用的防火通道逃到了栈桥上,一百米
外就是湛蓝的天空。
“呼呼,终于逃出来了--呃!可恶!真是阴魂不散哪!”气还没喘一口,又见莎乐
美率领一队净化天使,气势汹汹的追了上来。
“跟紧点,我们要飞了,”
倾城一手一个,牵着大米小米朝栈桥尽头飞奔。就在莎乐美追上来的同时,他们飞身
跳下栈桥,绯红的朱雀之天翔在风中展开,把三个人送进云层。
“可恶!”莎乐美气急败坏的叫道,“张开M力场,可恶的小苍蝇,休想逃出蜘蛛网
!”
怀着逃出生天的狂喜心情飞行了没多久,大米和小米就好像碰到了无形的蜘蛛网,悬
浮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无形的强磁场在红百合号外张开,把她们逼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怎么了?”倾城掉转头来问。“是M力场,我们被吸住了。”小米苦恼的说。“M
力场是什么?”“是战舰的防护罩,由特别装置发出的强大磁场。”
大米说。“我根本感觉不到这东西的存在?”倾城迷惑的说。“因为老大哥你不是金
属嘛!”小米说。“原来是这样……让我想个办法--你们也动动脑筋。”
“唯一的办法就是别管我们,自己离开。”大米说。她这么说的时候完全不动感情,
仿佛是理所当然。
“蠢话!”倾城断然拒绝。
“不,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小米也说。
“没有别的主意?”
“没有。”两个人齐声回答,“在所有的计算方式里,这是唯一解。”
“那就让你们的计算机休息吧,”倾城笑着说,“我既然带你们出来,就一定要让你
们安全离开,什么狗屁唯一解,你们要知道,老天总是会照顾好人的。”
“我们是好人么?”小米好奇的问。
“当然!”倾城旁若无人的说。
“老大哥是奇怪的人呢。”大米捂着嘴窃笑起来。
倾城苦笑一声,警告道:“听着,很快就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有剧烈的爆炸声,有无
坚不摧的冲击波,还有许多其他无法预计的恐怖的事,如果害怕就自己切断电源。”
“老大哥害怕吗?”大米问。
“呃……不怕!”“那么大米也不怕。”“小米也一样!”
“十、九、八、七……来了!”倾城紧搂着大米、小米,闭上眼睛开始祈祷。此时,
红百合号里的人们也发现了不祥之兆。“舰长!探测到高热量体接近……”“什么?!”
“是……高能金属粒子流!”橘黄色的光柱切开了冰面,突兀的激射出来,准确无误的击
中了万米高空的红百合号!被高能电离的空气发出五彩缤纷的色彩,剧烈的爆炸有如怒涛
排壑,扫荡着空中的一切。
带电粒子流撞上M力场,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曲线,仿佛数十根彩虹搅在一起,既美丽
又恐怖。倾城在狂澜中抱紧大米小米,有如洪水中的蚂蚁般苦苦支撑,从始至终,他的目
光紧盯着红百合号,内心里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渴望一炮奏效,把这个庞大的恶魔彻
底消灭;另一方面,他简直没法接受梵志和尘也一起陪葬的现实。
“好厉害……”大米抬起头来,怯生生的望着被粒子风暴卷进深渊的红百合号。
“瞧,我能动了!”小米兴奋的抬起手腕给倾城看。
M力场似乎消失了……不,它还在!
风暴过去,红百合号重新浮现在了众人面前。十层护甲被摧毁了九层,现在的它就像
一只掉光了毛的老母鸡,狰狞而怨毒的悬在天地之间。
卡玛湖面泛起洁白的水花,仿佛魔神出世,伴随着隆隆的破冰声,神龙要塞浮出湖面
。
刚才那一炮已经耗尽了要塞的能量,没有余力继续留在湖底。
“糟透了!要是刚才不被发现,红百合号也就不会打开M力场,这一炮准可以击沉它
!唉,都怪我太喜欢惹是生非了!”功亏一篑,倾城禁不住自怨自艾起来。
“老大哥,对不起……”大米、小米神情黯然的说。
“好啦,这跟你们没有关系,”为了逗她们开心,倾城勉强笑道,“有件事我一直想
问,我发现你们比别的净化天使聪明了许多,而且更像真正的人,这是为什么?”
大米、小米对视了一眼,笑嘻嘻的说:“因为老大哥你比一般的人聪明啊,所以我们
也被感染了。要知道,天使的能力是与主人密切相关的。”
大米说完,小米也想补充点什么,还没开口,忽然身子剧震,差点飞了出去。倾城及
时拉住她的手,关切的问:“怎么了?”“M力场又变了!”“增强了?”“不,”小米
眼中满是不敢置信,“是减弱了!”红艳艳的光束破空射来,打断了小米的话,同时也吸
引了三个人的目光。他们屏住呼吸,目睹着这道纤细的光束击中了劫后余生的红百合号。
一震,再震,红百合号终于迸发出白炽的光芒,一道圆盘形的光环将它拦腰割断,在
那么十分之几秒中,船体似乎收缩了一下,旋即猛烈膨胀,轰然爆炸!
灼热刺目的闪光,使倾城暂时失去了视力,耳畔轰鸣,仿佛置身千寻瀑布之下。大米
、小米支开护盾保护着倾城,等到爆炸略微减弱,三个人立刻慌不择路的逃走了。红百合
号在烈火中盛开,劫后余生的净化天使们簇拥着救生飞艇,离开了卡玛湖上空。倾城站在
堤岸上远眺,祈祷梵志和尘都在救生艇中。
第三章 回归
“老大哥--”大米迟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怎么了?”“好像……有敌人接近!
”“是净化天使?”“不像,目标的辐射热量比天使多,可又比人类少。”“很熟悉的感
觉……”大米、小米不再说话,她们神智恍惚的朝着堤下走去。倾城困惑的望着她们,直
到她们走进湖里时才想到阻止。
突变来的比他想象中更快,一道黯淡的光线从湖里甩出来,在大米小米身上绕了一圈
,两个人就无声无息的倒下了。
电热鞭?!倾城下意识的判定,对手是新的净化天使。哗,水声大作,一具银色的胴
体从湖中飙射出来,冰冷的水滴迷住了倾城的眼,一时竟没看清它的面貌。“别动!”身
后,有人冷冰冰的说。倾城不动声色的擦去脸上的水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第一
次,有人的速度居然比他更快,快的让他来不及反应就落入了下风。“转过身来,慢慢的
,别让我误会你打算反抗。”倾城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漆黑的枪口--准确的说是
炮口--挡住了他大半张脸,除了黑洞洞的枪膛,他看不见别的。“你看起来与众不同,
是新品种的天使吗?”倾城一楞,仔细回忆着说话人的口音。“……喂,回答我的问题,
别试图考验我的耐心!”
倾城忽然大笑起来。他拨开炮口,含笑望着那人。
对方也吃惊的看着他的脸。
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落魄的黑衣和凌乱的须发掩不住他一脸的英气,对倾城来说
,多年来这张脸只在梦里才曾见过。
良久后,两个人先后欢呼起来,兴奋的拥抱在一起。
“混蛋阿介!用枪指着别人的头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哪?”倾城重重在他肩上砸了一拳
。
“嘿嘿,我没想到是你呀,叶子!”龙之介激动的握着他的手,只是笑,每欲说话,
喉咙便剧烈颤抖起来。
两个好朋友紧握着手沉默了好一会,在这看似沉默的过程中,两颗心却重新拉近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通过这简单的仪式,他们就充分理解了彼此。
龙之介先恢复了常态,指指身旁的女性说:“叶子,这是我的搭档文明。”
文明看上去是个温柔俏丽的姑娘,但倾城仔细一端详,就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虽然记忆金属模拟的人类衣裙把她装扮的像个平常女子,但金属皮肤和发丝,证明了她与
净化天使有着脱不开的干系。除此之外,文明对于他又有一种别样的熟悉感,好像曾在哪
里见过似的。文明上前微微一福,乖巧的叫了声:“叶子先生好。”倾城、龙之介齐声失
笑。倾城笑咪咪还礼道:“我不是什么叶子先生,文姑娘叫我叶兄弟好啦,对吧,阿介?
”龙之介憨笑着点点头。文明重新含笑见礼,改口叫“叶大哥”。她的礼貌和风仪都是倾
城所喜欢的,不由从心里替龙之介高兴。一开始还想问他是否还和无瑕交往,如今见了文
明,就不再提这个茬,转而说起刚才的遭遇。龙之介知这才得知那两个净化天使是倾城的
人,忙叫文明把她们放了。
文明点点头,转身走进湖中,提着大米、小米回来,手指在她们身上一点,便有一条
淡黑色的绳索缩回了袖口。
“是缪斯索?”
“对,想不到你还记得。”
叹了口气,倾城苦笑道:“我倒希望把关于缪斯的一切都忘掉。”
这时大米、小米已经恢复正常,正直楞楞的盯着文明发呆。
文明亦含笑对视,淡淡的说:“能在这里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大米、小米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眼睛不停的忽闪,体内发出古怪的声音。
倾城吃惊的看着她们,以为又是受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干扰,龙之介却低声说:“别担
心,文明不会伤害她们。”
正这时,大米小米忽然跪倒在文明面前,喉咙里响过一阵机械噪音后,终于发出两个
清晰的人类文字--“妈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倾城被她们异样的举止弄糊涂了,他问龙之介,“难道大
米和小米都是文明的孩子?机械人也会生小孩?”
“呵呵,当然不会!”龙之介笑着说,“叶子,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我们先回胡
克大哥那里,然后再重头说起。”
正说着,湖面掀起波浪,神龙要塞舱口打开,弹出一架栈桥。
看到倾城安全回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就在你潜入红百合号期间,龙之介带着文明回到要塞,听说倾城独自去执行危险任
务,他坐不住了,立刻要去接应你。刚巧那时收到你传来的信号,我们就按计画发射了主
炮,哪知道红百合竟没被击坠,当时我们都惊呆了。”
胡克笑呵呵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星期五心有余悸的说:“那一炮已经耗尽了要塞的能量,若不是后来红百合号突然爆
炸,我们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那当然不是什么“突然爆炸”,倾城曾清楚的看到,一道光束击中了红百合号的要害
。
“阿介,是你干的吧?世上除了『巴哈姆特神龙炮』,再也不存在一击毁灭红百合号
的兵器。”
龙之介沉静的点点头,对这件事没有做更多的讲述,只说自己凑巧知道红百合号的动
力炉所在位置,之前要塞主炮已经差不多摧毁了红百合号的装甲,所以他很容易就破坏了
动力炉,导致红百合号自行爆炸。
他的话的确真实,但不完整。
红百合号的动力炉所在位置极度机密,这种事是不可能“凑巧知道”的,龙之介能够
找到,完全得力于文明的帮助。
作为世上第一个半机械半生物的生命、作为众天使之母,文明保留了她作为人类时所
具有的超脑能力,并在与神器融合后进一步强化。
当她第一眼看到红百合号后,就用具有摄像功能的瞳孔,把这架空中要塞的外形、结
构全部拍摄下来,之后经过周密的计算、推理,很容易就推衍出动力炉的所在位置,因此
龙之介不需要进入红百合号,一击就命中了要害。
出于保护文明的心情,龙之介没有道出内情,多年来的逃亡生活中他与文明相依为命
,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如非必须,他尽可能让别人--尤其是自己的朋友--把文明当成
普通的、正常的女孩看待,假如他说了实话,文明一定会招来许多异样的目光,这样的事
,这些年来他经历的太多了。
因此,当倾城追问文明的来历时,龙之介犹豫了。
“主人,告诉他们吧!”文明忽然开口了。
龙之介楞楞的看着她,一直以来文明都是只回答他的问题,极少主动开口表示自己的
看法。
“我看得出,他们都是主人最重要的亲人,而且……”她那机械化的嗓音里闪现了人
性的光采,“他们都是真正的好人呢。”
被这婴儿般单纯的机械少女说是“真正的好人”,倾城的心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只这
一句话,他对文明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
“你说的对,”龙之介鼓励似的对文明说,“我现在就把关于你的一切讲出来,这对
你有好处,毕竟只有我一个人了解你是远远不够的,我想,你还需要更多的朋友。”
文明默默垂下头,没再作声。
龙之介转而问倾城:“叶子,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倾城想了一下,回答说:“是旧历一二二年的秋天,我被春江无瑕……”提起这个名
字时他略有些犹豫,见龙之介没有不快之色,才继续说:“被她设计骗到了玄武,送行那
天我记得曾见过你。之后等我回来,你已经不在了,这一别就是八年。”
“是的,等到春江水月发动了战争,我就离开帝都城了。”回忆起往事,龙之介脸上
浮现一抹沉痛,“那时你们还不知道,我到帝都来,全是缪斯的安排。”
倾城点点头说:“这些我后来都知道了,毕竟我们还都年轻,别太在意过去的事。”
龙之介摇头苦笑道:“叶子,你可知道,缪斯派我去帝都有何目的?”
倾城摇头道:“这是多年来我心里的大谜团之一。你既不是去搞破坏,也没有给水月
殿下做间谍,从始至终都在帮我。”
“没错,缪斯派我去帝都,就是让我去帮你。”
“什么?!”倾城吓了一跳。
“准确的说,是去帮助镜师。”龙之介终于揭开了谜底。
倾城浑身一震,脸色瞬息万变。
“你是说……帮助明镜……”倾城立刻抓住了关键,“是天国曼陀罗!缪斯是让你保
护天国曼陀罗!”
“又让你说对了。”
“那时天国曼陀罗还未完工,先有大瘟皇等魔魁蓄意破坏,后有天狗之难,如果没有
你的帮助,天国曼陀罗的确没可能顺利完工……可是,缪斯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呢?她应
该是明镜的死敌啊!”
“很简单,因为缪斯希望天国曼陀罗完工,没有天国曼陀罗,她的野心就不可能实现
,”龙之介终于揭开了底牌,“叶子,一直以来你都忽略了魔域的存在,其实你完全搞错
了重点。
“帝国只是魔域的附庸,甚至春江水月本人也受了缪斯的支使办事,我们最终的战场
不在帝国前线,而是在天国降临的剎那。十年来魔域一直在计画着什么?我现在告诉你,
是净化Ⅳ--世界末日计画!”
“世界末日计画?!”倾城忽然笑了,“我实在不理解缪斯的心理,这个女人似乎对
人类充满了憎恨,可以说,她是生活在憎恨中的妖魔之王,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毁灭一切。
那么,她打算怎么干?”
“我不知道,”龙之介的回答出人意料。“从来只有缪斯对别人了如指掌,却没人能
够看破她的用意。我所知道的是,缪斯也在做着当初我们和镜师曾做过的事--她建造了
一座反·天国曼陀罗。”
反·天国曼陀罗,又是一个耸人听闻的词。
“是的,在魔域,在那个漆黑的深渊里,如今已经耸立起了反·真理塔、反·命运塔
、反·希望塔和反·碧落黄泉之楼阁,所有这些建筑,都是仿造帝都城的天国曼陀罗的样
式建造起来的,但规模要庞大十倍以上。
“缪斯想要完成这庞大的工程,需要天文数字的金钱和大量的劳工、技师,为了获得
永不衰竭的财源,她控制了春江水月,进而控制了凤凰帝国,为了寻找优秀的人才,她多
年来一直以暗黑救世主的身分周游各地,把看中的人引渡到魔域中来。
“我这些年来也在做同样的事,”说到这里,龙之介想起一个人来,“叶子,你还记
得梵志吧?当初稷下学宫的那个侏儒。”
“当然记得。”
“他也被缪斯搜罗去了,现在是魔域术士的领袖人物。反·天国曼陀罗的设计几乎全
部出自此君之手,如果能够争取到他,净化Ⅳ的内幕就真相大白了。”
“这不可能,”倾城苦笑道,“我已经见过他了,就在红百合号里,当时还有水月的
侍卫长尘和他在一起,我曾试图说服他,但被拒绝了。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在红百合号爆
炸后遇难了。”
龙之介楞了半晌,喃喃的说:“这对魔域也许是个不小的打击……”倾城打起精神问
:“净化天使又是怎么回事?缪斯制造了这些杀人兵器,也是为了净化Ⅳ吗?”龙之介摇
头道:“净化天使与魔域的大计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种误算。”“误算?”倾城越来越
摸不清头绪了。“这事要四年前说起,如果我不是一时兴起去了帝国皇宫,现在就不会有
文明,也不会有净化天使了……”
接着,龙之介把当年去帝都寻找春江无瑕不遇,在垃圾堆里捡回文明,在魔域用神器
使之变成半机械半生物的生命体等等往事,讲述了一遍。
倾城注意到龙之介终于提到了神器,但他没有打断他的话。现在,龙之介已经深深的
陷入了回忆不可自拔,往事一幕幕重现,迫使他勇敢的面对深藏心中的创口……
第四章 决裂
神器中诞生了神奇的少女文明·雅典娜,这件事很快引起了缪斯的注意。
最初,她对文明很亲切,像大姐姐那样关照她。龙之介也受了她的迷惑,外出的时候
就把文明托付给缪斯照顾。
可后来事情慢慢起了变化,缪斯瞒着龙之介拿文明来做试验,发现她的身体具有许多
不可思议的能力,假如这些能力被妥善利用,她将成为一具空前恐怖的杀人兵器……龙之
介第一次感觉到缪斯在利用文明,是三年前的一天,文明很开心的跑来告诉他自己测验得
了满分。“什么测验?”龙之介漫不经心的问。“缪斯姐姐的测验,一共三道题,我全答
对了。”这时龙之介还没感到异样,只是信口问她哪三道题。“缪斯姐姐把一堆小石子藏
在手心里,然后让我猜一共有几颗。”文明竖起一根手指说。
“呵呵,很有趣的游戏。”龙之介对着镜子把头发梳理整齐,看着镜子里那张冷漠严
肃的男人的脸,他总是感到有些陌生。
“第二道题是什么?”
文明呆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她一直站在龙之介背后,悄悄的盯着镜子里他
的面孔看,看着看着,那双不属于人类器官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了迷雾样的神色。
“你身体不舒服?”龙之介侧过脸来,认真的看着她。
“没有!我刚才在想事情!第二道题更简单啦,”她飞快的说道,“缪斯姐姐让人抓
了一百只蜻蜓放在一个屋子里,然后蜻蜓就到处乱飞。”
“她让你预测最终每只蜻蜓降落在何处?”“正解!”龙之介莞尔一笑:“这道题我
也做过。”“哇!我好高兴!”“但我答错了。”他再说。“呃?”“喏,是这样,当时
我把窗子打开,让所有的蜻蜓全都飞走了。”“不……不能理解。”“我对缪斯说:『如
果你想让我知道它们会落在哪里,就先把它们全都再抓回来吧。』”“……好酷。”“酷
什么酷,根本回答不出来这种强人所难的问题,也没必要回答!”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可是我,”文明失魂落魄的说,“我却真的计算出了每只
苍蝇的飞行轨迹……我可真傻。”
龙之介哈哈一笑,在她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不,这说明你聪明。正常人可没办法
计算什么苍蝇的飞行轨迹呀。”“可我,不是一般人吗?”她抓住他的手腕,紧张的看着
他。“我的意思是……一般的、普通人……”“不能理解……”“这……对了,我的外套
放在哪里了?黑色的那件。”“您要穿么?我刚洗过。”“你怎么又洗衣服,我说过不用
了。”“可是我不洗的话,美杜莎就会全拿来洗呀。”“那就交给她嘛,反正她也是让侍
女洗。”“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啊!”文明突然大声喊道。龙之介被她吓得楞了。
文明自己也变得很迷惑,她完全不能理解,刚才心里为什么会突然涌出一种计算之外
的怒气,简直就像被恶魔附体。
她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蹲下,用手蒙着脸,幽幽的说:“您要打我吗?”
“……你这孩子,”龙之介哭笑不得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别胡思乱想,我
没有生气啊。”
“那我以后还能给你洗衣服吗?”她仰着脸,天真的问。
龙之介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那是一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深深打动的迹象。
“当然可以。不过,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我虽然收养了你,却没有想让你当仆人。”
“可是我喜欢。”
“那随便你好了。”龙之介想,小孩子总是任性的,也许,她长大一点就不一样了。
可是,她真的会长大吗?而且,他是否真的希望她变得成熟起来,不再像个孩子似的
依恋自己呢?那恐怕更加失落吧……龙之介自我解嘲的笑笑,笑自己想的太多了。“主人
,你要出门吗?”“算不上,例行的周末晚宴罢了。”“又是跟美杜莎一起?”“你可别
老是关心这种问题,”龙之介半开玩笑的拍拍她的脸,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人们都说
我是她的男友,你看像吗?”文明正色的摇了摇头。“我也这么想哪!可是,没必要在这
种小事上斤斤计较吧?”文明还是摇头,稚气的说:“可我觉得很重要。”龙之介被她搞
得很是狼狈,不得不再次转换话题。“缪斯的测试,最后一道题你还没说呢。”“哦,最
后一题很奇怪呢,缪斯姐姐让我钻进一只大瓶子里去,然后还要……还要脱光衣服,被许
多奇怪的光线照,再后来又有一只莲蓬头冒出来,喷出白色的烟,我闻了就打喷嚏,缪斯
姐姐问我是不是感到很想睡觉,我说没有,只是不喜欢闻那烟,她过了很久很久才说:『
原来如此,很好很好……』”
“之后呢?”“之后她把几根电线接在我身上,我就被短路了,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
啦。”龙之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紧抿着唇角站在镜子前呆立良久,忽然挥拳打在镜
子上。厚厚的玻璃被打的粉碎,惊心动魄的摔在地上。文明屏住呼吸,吃惊的看着他。龙
之介面无表情的擦去手上的血渍,沉声说:“你留在家里不许出去,等我回来。”“您不
打算带我去参加晚宴吗?”龙之介回头表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
。不明究竟的文明想追上去,却发现他已锁上了门。
这个时间,缪斯通常在她的书房里。龙之介在那里没能找到她,便又去了她的别墅。
侍女说她没有回来,建议龙之介去书房找。
龙之介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出门的时候,他突然问送他出来的侍女说:“你是十二
金钗中的哪一位?”
那女孩愣了一下,呆呆的说:“十二金钗是什么?”
“……你是第几代超人类?”
“第三代,您需要帮助吗?”
“别管我,”龙之介冷冰冰的告诉她,“多替你自己想想吧,过不了多久,你这一代
也会死个精光--谁也别想例外!”
丢下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孩,他快步走出林荫道,在深渊的核心,深红色的高塔傲然耸
立着……反·命运塔,反·天国曼陀罗工程中最先竣工的部分,目前是缪斯进行一项秘密
研究的工作室。
龙之介置身在高塔的阴影下,压抑的喘不上气来,充分理解了它何以成为反对生命的
象征。
缪斯果然在这里。白天用来给文明进行解剖的全部器械,也都保留着。可怜的机械姑
娘并不知道,她所接受的最后一项测验,其实是被缪斯电击麻痹后肢解了身体。“为什么
这样做?你答应过我不对她做这种事!”龙之介愤怒的质问正聚精会神的看解剖报告的缪
斯。“我知道你会生气,不过,那姑娘不是还好好的嘛。”“这证明你还需要她,你还想
继续利用她!”缪斯摘下眼睛,仔细的合上文件夹,腰肢曼妙的一扭,转椅便滑到了正对
龙之介的方向。
她完全无视龙之介的愤怒,喜孜孜的说:“我们好久没单独相处了,你想我吗?为什
么生气呢?我并没有弄坏你的宠物呀。”
“文明不是宠物,她和别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缪斯,假如你的女儿被人拿去切开做
实验,难道你会不闻不问?”
缪斯粲然一笑,美丽的皓齿像星星一样在红唇间闪烁。“阿介,我用来做实验的第一
代、第二代人造超人类还少么?她们不都是我亲生的女儿?甚至可以说,她们就是我本身
的复制品,这比区区一个卵细胞的血缘关系更亲密吧?”
“你毫无人性,根本不懂人类的感情!”
“我本来就不是人,何必要懂得异类的感情呢?”
龙之介被她问的说不出话来。每次面对缪斯,他都抵抗不住她那吞没一切的魔气,她
就像一个置身世界之外的旁观者,冷静自若的决定着人类的生死和进化,而人类的道德则
对她毫无约束。
“别为区区小事不开心了,”缪斯笑着站起来,牵着他的手说,“跟我来,有好东西
给你看。”
龙之介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进一间冷藏室。在宽敞的房间里,停放了无数具巨型培养
皿,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一具具裸体少女安详的沉睡在水槽里,长发如海带般的漂浮着…
…“这些是?”
“是天使,”缪斯张开双臂,脸上闪耀着极度邪恶的光采。“带来世界末日的天使!
我要用她们来捍卫最终的净化!”
第一次知道“净化天使”的存在时,龙之介并不知道她们将会成为最可怕的杀人武器
,只是对那些被充当小白鼠的无辜少女感到悲哀。他痛恨缪斯的做法,可他很清楚这些人
被制造出来就是用来做这件事的。
“如果我把这些女孩们做成猴子或者老鼠的模样,你还会怜悯吗?”
面对缪斯的嘲讽,龙之介无言以对。
他也对所谓的人类同情心感到迷惑,人类所同情的,究竟是同类这个事实,还是对方
具有与自己相似的面孔?把一个苹果做成老鼠的模样,老鼠会因此而不再吃它吗?这问题
显然很可笑。
“这些女孩都是用你自己的细胞复制的生命体,你怎样使用她们,我的确无权干涉,
但我不允许你伤害文明,她可不是你的东西!”
龙之介只能退守最后一线阵地,他痛恨自己的软弱,殊不知这对缪斯来说已经是近乎
奇迹的固执了。
多年来,缪斯最大的心结就是不能完全控制龙之介,她发现,这个男人心里存在一道
不可攻克的防线,无论用尽何种方法,也别想让他失去自我。
这是个让缪斯既恼火又欣慰的矛盾,假如龙之介真的变成了惟命是从的人,她也不知
道自己会否还会像现在这样看重他。
就在这间灰暗的实验室里,缪斯向龙之介展示了“净化天使”的生产过程。休克的裸
体少女从培养皿中取出来,放进“神器”。
“等她们出来的时候,就是拥有金刚不坏、百毒不侵的身体,及精密计算预测的头脑
,并且只忠心于我一人的净化天使。”
缪斯高兴的太早了。
当神器打开,一具包裹着金属外壳的人形怪物咆哮着冲出来,像只野兽般冲向不知所
措的缪斯。
剧烈的冲击把她挤进一只培养皿,玻璃碎裂,乳白色的液体淹没了她,狂暴的净化天
使举起一块碎玻璃朝她的面孔刺去--死亡迫近的剎那,缪斯在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的
是自己绝望的脸。
净化天使的身体忽然僵硬了,紧接着扑倒在地上,是龙之介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她
。背后,暴怒的净化天使再次扑上来。龙之介抱起狼狈的缪斯,冷笑道:“看清楚,这就
是你的天使--”说着,他转身闪开净化天使的扑击,聚集全身力量的一拳,重重地轰在
她的脸上。净化天使仰面栽倒,脸上绽开了蜘蛛网状的裂痕,她停止了呼吸,绽开的金属
外壳里渗出了人类的血。缪斯无言以对,惨白的嘴唇剧烈颤抖着。龙之介冷漠的看了她一
眼,毅然离去。
这次的失败没能打消缪斯的狂想,她继续制造净化天使,一代又一代的改良品种接连
出炉,收获的确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这些失败品在神器的加速进化中,变成了白痴和疯子,缪斯感到不可理解,为什么文
明是唯一的例外,她猜想文明的身体构造与众不同,如果能取得她的细胞……缪斯想单独
接触她是很困难的。自从那次失败的试验以后,龙之介对她怀有极大的敌意,对文明的看
护也格外小心。
在魔域,只有三个人和龙之介关系友好,两个是外来人--梵志和尘--他们当然不
值得缪斯信任,还有一个就是美杜莎。
作为缪斯的第一号助手,美杜莎其实是魔域里最大的隐患。她的野心太大,无论在爱
情还是事业上,她都不甘心屈居于缪斯之后,她是除了缪斯之外,唯一掌控着魔域全部秘
密的人,她的存在当然十分危险。
可是缪斯从来也不忌惮美杜莎,她太了解这个女人了。
这一天,缪斯在反·命运塔的秘密研究室里单独召见了美杜莎。她带她去了地下室,
在一排水晶培养皿前欣赏热带鱼一样,沉睡在营养液中的天使们。
美杜莎看到这些,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缪斯问美杜莎,是否还能认出这些即将被推入神器的人是谁。
美杜莎当然认得!
她们是魔域的第一代子民,是缪斯最亲近的侍女们。
“十二金钗?”
“是的。”
“你真残忍,连她们也……”
“我也是无可奈何呀,”缪斯耸耸肩膀说,“我的身体正在老化,复制品的生命力一
代比一代虚弱,不堪负荷实验需要。”又指着培养皿说:“最初代的她们具有最旺盛的生
命力,事实上,也是我最后的希望,假如连她们也失败了……”
她忽然转身来到美杜莎身后,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柔声说:“美杜莎,你是我的第一号
克隆体,如果她们也不行,我该怎么办呢?”
“不!”脸色惨白、冷汗淋漓的美杜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毋宁死。”
缪斯双臂交抱伫立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说:“有时候,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可以把你的下半身变成蛇,也可以把你整个人改造的面目全非,我们都不希望这种事发
生吧?”
“你……究竟要我怎样?”美杜莎屈服了。
“很简单……”缪斯微笑着趴在她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
美杜莎听后松了口气,妩媚的笑道:“如果只是这样,你又何必吓唬我呢?我和你一
样讨厌那个小狐狸精呀!”
狐狸精……缪斯心中涌出了狂暴的杀机。她暗下决心,绝不饶恕美杜莎。
尽管已经小心提防,龙之介还是不能时时刻刻把文明带在身边,有事外出的时候,他
就把文明交给美杜莎代为照顾,在魔域,美杜莎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有了这层便利,美杜莎很容易就弄到了文明的细胞样本,而这一切都是极为秘密进行
的,就连文明自己也不知道被人动了手脚。
第一批由文明细胞克隆出的生命体,很快被制造出来,缪斯立刻把她们推进了神器。
结果再次让她大失所望,这批天使的体质反而不如从前的失败品。
满怀挫败感的缪斯取出她们的遗骸研究,发现这批实验品的脑容量非常可观,她们的
身体已经死了,可她们的大脑却还保持着一定的生命力,相比前几代净化天使的非疯即傻
,这实在是不小的进步。
到此为止,缪斯终于找到了谜底--文明的大脑似乎与众不同……当龙之介回到魔域
,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跑出来迎接他的文明,心里顿时一沉。他怀着不祥的预感去找美杜
莎,问她文明去了哪里。
美杜莎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反而劝他说:“那东西不过是个机器娃娃而已,何必大
惊小怪,难道对你来说,她比我更重要?”
“不是谁重要,我现在要知道她是否安全!别绕弯子了,赶快告诉我她在哪儿!”龙
之介焦躁的追问道。“如果我出了事,你也会这么着急吗?”美杜莎幽怨的问。“不会,
”他不假思索的说,“我当然担心她多一点,她只是个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孩子,而你却不
是。”美杜莎脸色骤变,半晌才冷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原来我在你心中还不
如一个玩具娃娃……”“文明不是玩具!”“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她现在已经不会撒娇献
媚了,她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已经不值得你喜欢了!”“空壳……”龙之介惊呆了,他
暴怒的抓住美杜莎的手腕,喝问道:“快说,你把她怎么了!”“是缪斯,”美杜莎蹙着
柳眉,忍痛低声说,“她把你的文明……跟我来,亲眼看看你就明白了。”
头颅被剖开的文明,像个被抛弃的布娃娃似的留在手术台上,暗红色的血浆已经凝固
了,在灯下闪烁着凄惨的反光。龙之介看到这一幕,胃立刻抽痛起来,他捂着嘴踉跄冲到
窗前大口呕吐起来。
美杜莎想安慰他,可一看到他那双被怒火烧红的眼睛,就吓得说不出话了。
用手背抹了下嘴角,龙之介大步走到手术台前,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快如闪电般抄起
止血钳、针线,眨眼间,就把文明被解开的头颅缝合。
“别白费力气了,”美杜莎在他身后哀怨的劝道,“她已经死了啊!无论你做了什么
,她也不会活过来。”
“你错了,”龙之介小心翼翼的抱起文明,转身冷冷的凝视着她,“只要我还活着,
就一定不许文明先我而死!如果做不到,我就拉魔域所有的人来陪葬。”
无影灯下,他的脸奇迹般的埋在深深的阴影里,轮廓有如刀削斧凿般粗砺,美杜莎被
他炽热的目光慑住了,仿佛身体与灵魂都变得猥琐起来。
龙之介抱着文明走出门外,美杜莎想跟上去,他冷酷的拒绝了她。
“别再跟着我,我知道这件事也有你一份!从今往后我不再属于魔域,你我将是敌人
!”
“不要啊,阿介,”她掩面痛哭起来,“求求你,求求你,阿介,你为什么一直不理
我,我毕竟是个女人啊,我需要男人来爱护啊,你为什么不理我?难道我真的比不上一个
机器娃娃吗?好吧,好吧……”她忽然又失魂落魄起来,“就算我比不上她,也别当我不
存在好吗?请别对我这么冷酷,行吗?我想跟你在一起,请带我一起走吧,哪怕与魔域为
敌,也在所不惜!”
龙之介停止了脚步,背对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不可能!”
他举步前行,却被美杜莎喝止。
“不!你必须答应我!”美杜莎歇斯底里的哭喊道,“你曾许诺为我做一件事,现在
就是兑现的时候了。我要你带我走,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你喜欢机器娃娃,我就扮成机器
娃娃,哪怕把我也推进神器重新改造也好,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神器……”龙之介在
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好吧,”他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说,“想走就跟上来,我只有
一双手,抱不了两个人。”“你、你说什么?”美杜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他再说一
次。龙之介只好强忍着心中刺痛说:“我原谅你了,想走就一起来吧。”
“真是,太好了……”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那双大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泪水,忽
然像断线的珠串似地散落下来。
“那天离开手术室以后,我们各自回去准备,商量好午夜在反·希望塔前会面。之后
我带着文明去了魔域的秘密资料室,就是在那里,我用神器救活了文明,现在我必须再一
次使用它……”
龙之介语调沉重的诉说着往事,倾听者也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的等待着命
运的揭晓……在神器的作用下,文明头颅中残存的脑细胞迅速增殖,生命力指数直线上升
。
进化程序结束了,龙之介的心情却越发忐忑不安,过了很久才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面
板,当文明纯真的笑脸映入眼帘,他脑际一阵眩晕,激动的几乎失声痛哭……“……我带
复活的文明离开了魔域,同时也带走了神器。没了这东西,缪斯就不能制造更多的净化天
使,这也正是她千方百计追杀我的原因。至于美杜莎……”在回忆的尾声,龙之介的语调
变得分外低沉,“我们一分手,她就被缪斯抓到了……后来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她已经成
了净化天使的领袖。”
说到这里时,文明诧异的抬起头来望着龙之介,似乎欲言又止。天真的她不明白龙之
介为什么掩盖真相,分明是美杜莎去缪斯那里告密啊……也许,龙之介不愿意相信这残酷
的事实吧。
“之后几年,我一直在逃避魔域的追杀,也就是在那段逃亡的日子里,我遇见了神龙
要塞,现在,又见到了叶子你……这些事回想起来真像作梦一般。”
龙之介结束了他的讲述,众人都感慨万分。
而对倾城而言,则又多了一份担忧。净化Ⅳ、反·天国曼陀罗……笼罩在迷雾下的缪
斯究竟在计画着什么呢?他不由的叹起气来。
“叶子,你这些年可好?”
“还算顺利。这些事以后再说,阿介,我想看看神器,没问题吧?”
“当然!”龙之介欣然同意。
他带着倾城去了他的房间,神器就藏在床下。
“你进去看吧,神器开动时辐射很厉害,我在外面帮你看门,免得不知情的人误闯进
去。”
倾城点点头,正要进门,龙之介又按住他的肩膀说:“对了,叶子,关于帝都的春江
水月,有个传闻你可知道?”
“传闻?”
“唔,算了,没什么……”龙之介想起尘当初告诉他假春江水月的秘密时,曾特别叮
嘱他不能告诉倾城或与之相关的人。况且倾城何等聪明,春江水月是真是假,想必早已心
中有数,何劳自己多嘴,于是摇头笑道:“没别的事了。”
一走进房间,倾城就感受到了神器的激烈共鸣。
朱雀、玄武、青龙从他身上脱离,自动飞到白虎神器旁边,朱雀在上,玄武在下,青
龙在左,白虎在右,四大神器激发出了无与伦比的能量,在房间正中制造了一个球形的黑
洞,倾城知道,那是留给他的位置。
倾城走向神器,可一道不可逾越的结界挡住了他,神器拒绝了他。
倾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原因所在--他需要一把开启众神之门的钥匙。他戴上古代
龙皇冠,再次走近神器。
这次他被接纳了,黑洞里涌出了光的臂膀,将他拥入怀抱,在恍若混沌初开的静寂里
,他看到了众多幻象。
在远方,一座孤城矗立在黄土漫漫的战场上,人的血将大地染得朱红……更远的地方
,美轮美奂的城市蒙上了森森妖雾,代表真理的塔被埋在土里,没有灵魂的傀儡在金銮殿
前跳舞……黑色的深渊里遍布白骨,钢铁的天使在空中飞舞,身穿黑袍的魔女在笔记本的
最后一页写下两个字,一个是“天”,一个是“哭”……在起始与终结之地,大洪水淹没
了大地,一架方舟冲破了滔天巨浪,飞翔在暴雨倾盆的天穹里……当初在玄武,倾城失去
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反而激发了神的潜能,而后当他再次恢复功力的时候,神的本能就被
人的表象遮掩了。
现在四神器合体,神王能力终于完全被激发出来,未来像相册一样,一页页的摆在面
前,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今后也不再迷惑。
要塞中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异象吓呆了。
在窗外,他们看到了神王降临的奇景。
神之王在黎明代替黑夜的短短瞬间里,呈现了九十九种化身。
有人看到了众水之水、众火之火,骑着有六只腿的黑马、挥舞大镰刀的死神、身穿黄
金盔甲投掷闪电的巨人、有三只眼的复仇女神、还有龙,还有天使,更多的人则无法用人
类语言形容那一瞬的感受,就像正午的阳光会迫使人们闭上眼睛不敢正视,凡人也无福目
睹神之王的容光,人们跪拜在他面前,乞求他用最温和的面目出现。
十字形的光柱冲天而起,照亮了黑夜里的卡玛湖,神龙要塞发出低沉的轰鸣,钢铁的
巨人却喷出烈焰飞上了天空,披着曙光朝凤凰城飞去,赶赴最后的战场。
第五章 血战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帝国军兵分东西两路,在八月末发动了进攻。
接到这消息时,秋收尚未开始,粮食和其他的给养准备都不充足,一旦帝国军形成了
包围之势,孤立无援的凤凰城撑不了多久。
易水寒一方面派遣骨龙血魂去白虎大陆寻找叶倾城救援,同时迅速召集了一个军事会
议,开始征求意见。
大家公议主动出击,在帝国军东西两线合围之前予以迎头痛击。
出于谨慎起见,易水寒没有把城内全部的兵力投入到会战中。
以客卿身分来到凤凰城的雷烽和柯蓝,被留在城内,率领摩诃迦罗军女战士协助守城
。之后发生的事,证明了易水寒此举是十分明智的。
战争的第一阶段,双方实力对比非常悬殊。
帝国军三十万兵力分成东西两线,主力在西线,也就是武思勉的部队,东线的海宁军
团截断了凤凰城的后路,这使他们断绝了弃城转移的机会,反而激发了背水一战的斗志。
凤凰城的主战部队,当是夜叉军团。
这是易水寒多年苦心孤诣建立起的强大军队,以亡灵战士和亚巨人骑士为主力,虽然
人数不足帝国军的四分之一,但战斗力却远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所能相提并论的。
至于与战争息息相关的其他方面,比如粮食、补给、医药、军械,凤凰城都处于绝对
的劣势,特别是在情报方面,因为一开始就被帝国军重重封锁,可以说对敌手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下,正面作战是极其危险的,但是易水寒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希望战争
能够像过去那样在正常的情形下展开,那么在平原地带,夜叉军团的突击能力堪称所向无
敌,不死族的战士以一当十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投机取巧终究不能长久,他的计画很快就受到了挫折。
在城外,武思勉预备了大量的战车,迎击夤夜出击的夜叉军团。
这些战车是帝国工程师新近发明的战争机器,由四匹身披重铠的战马拖起一部庞大的
、包裹着钢铁的战车,车上乘有六到十名弓箭手和四个长矛手,这些士兵也都身穿重铠。
在黑夜里,数以千计的战车被推到了最前线,车上插满了火把,在黑夜里冲锋的时候
,就像一条奔腾的火龙。
易水寒这方作为先锋的,是亡灵骑士和骷髅步兵,也堪称骁勇,可与战车相比就显得
逊色了。
单兵的冲击力再怎么强大,也没法和战车抗衡,更何况,夜叉军团并没有财产来给骑
兵装备重铠。
当这些不知恐惧的亡灵战士,碰上了钢铁巨兽般的战车,转眼便被撞的粉身碎骨,在
包铁车轮下辗成了尘埃。
双方的第一次接触就像热汤泼进雪地,易水寒眼睁睁看着自军阵线崩溃,脑中塞满了
一阵叫人灰心丧气的眩晕感。多年的沙场生涯锻就了他钢铁般坚强的神经,就算在一败涂
地的局面下,仍能保持镇定。
他果断的下令向北方撤退,那里是山峦起伏的丘陵地带,原野上遍布了灌木丛和小树
林,地形崎岖不平,战车到了那里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从前线撤下来的骑兵和步兵,惶惶然的朝北面移动,撤退--准确的说是逃亡--在
沉默中进行,仿佛一堆移动的流沙。
亡灵不懂得讲话,进攻的时候不能发出吶喊,撤退的时候也没有呻吟,在从前,易水
寒很以军团的这个特点自豪,他曾说自己的部队是沉默的军团,可现在,他却有种奇妙的
负罪感,好像自己正在操纵一群木偶打仗似的。
让死者从安详的睡眠中苏醒,把不会反抗也不会恐惧的他们拉到战场上来,这件事本
身就不道德吧……他甩甩头发,努力把不快的念头驱走。
时间已是午夜,寂寥的天穹上闪烁着七八点刀尖儿似的寒星,月光白而冷,正是血族
出动的好时机。
易水寒果断的调动军队,把幽灵军团调到前军,由鬼王西蒙指挥迎击气势汹汹的帝国
战车部队。
一团团黑色的烟雾升入夜空,遗下空的甲胄竖立在地上,有如一具具硕大的蝉蜕。幽
灵们在夜空中浮荡,悄无声息的飘到战车上,往战马耳朵里吹死亡的气息,受惊的战马人
立而起,把战车掀翻在草丛里。
驭手和战士被压在沉重的车轮下,像被踩扁的甲虫那样射出一滩血、悄无声息的断了
气;更多的人被夹在车厢里半死不活,可怕的呻吟和哀号就充盈了夜幕深垂的大地。
骑兵队长安东尼奥来到帅旗下,惭愧的表示自己指挥失策,请求元帅处治。易水寒苦
笑着摇摇头,鼓励他打起精神来。
易水寒回想多年来与帝国军--特别是武思勉--交手的经验,料想北部丘陵地带将
会遭遇伏兵。
他希望这件事不会发生,因为他就算预见到了,也没有办法应对,听天由命,这就是
现状。
很不幸,易水寒的预言再次变成了现实。在北部山地,一支奇妙的军队正在等候着落
荒而逃的夜叉军团。
月光推开了乌云,露出惨白的脸。在山坡上,数百辆小马车围成了一个圆阵,白色的
人影伫立在车上,他们身穿宽大的白袍,头上戴着乌黑的尖帽子,胸前绣着正欲冲出火海
的凤凰,手中握着十字架。
这身装扮出现在修道院或者神学院里很合理,出现在大街上则会让人感到好笑,可是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却让骑兵队长安东尼奥不寒而栗。
帝国的法师部队,亡灵族的克星。
安东尼奥早已经忘记了死亡和恐惧的滋味,可看到这群白色恶魔的时候,还是禁不住
倒吸了口冷气。
他沉思了一分钟,而后恢复了沉着,果断的下令全军散入树林,他本人负责断后,留
下了全部的亚巨人重步兵和蜥蜴人弓箭手作为助手。
“阁下,您为何单单让不死族的战士撤走?”他的侍从,一个人类少年不解的问,他
还远不到上战场的年纪。
“小子,你没看见那些法师吗?”安东尼奥温和的对他说,“用不了多久,他们发射
的圣光,就会把这片山地照的像白昼一样明亮,凡是看到这光的亡灵族都会化为尘埃。”
“可是,将军您不也是亡灵骑士吗?”这才是少年真正想问的。
安东尼奥哈哈一笑,拍拍少年的肩膀说:“快走吧,孩子,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说
完,他把爱若性命的骑士剑赠给了侍从,又把一部家谱和纹章交给他,让他把自己的名字
写在家谱上。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安东尼奥的儿子了。我要你对着你的姓氏和这口宝剑发誓,永
远为保护女王和元帅而战,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骑士!”
少年跪在他脚下,流着眼泪接受了安东尼奥的馈赠。他很清楚,这就是亡灵骑士的遗
言了。命运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太仓促了,就在少年接过骑士剑的剎那,山坡上闪过了一
道白光,法师们齐声念颂咒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快走!”安东尼奥推开少
年,翻身上马。同是亡灵的骏马在圣光下瑟瑟发抖,而当主人一乘上它的背,它立刻恢复
了勇气,勇猛的冲上山坡。
亚巨人战士紧随其后,挥舞着链枷,把马车和法师一起砸成肉酱。天生夜眼的蜥蜴人
弓箭手准确的狙击目标,把毫无防备的法师从山上射下来。
突如其来的袭击使法师们骚乱起来,可是,很快的,就有持矛的帝国卫兵队迎上来挡
住了安东尼奥的袭击。一个身穿红袍的人物出现在法师们中间,高傲的呵斥他们,使他们
很快的镇定下来。就在其他法师发射圣光弹的时候,红袍大法师高声吟唱咒文,同时张开
双臂直插天空。
在他双臂之间,绽开了比夜更浓黑的洞穴,一只身穿铠甲、手持巨斧的牛头巨人从中
走了出来。
“去吧,米诺陶洛斯,把帝国的敌人从大地上消灭干净!”红衣大法师叫喊道。
牛头巨人咆哮着跳下山坡,冲进安东尼奥的阵营。
到了近前,他才发现牛头巨人竟然如此庞大,亚巨人们在他面前就像矮小的婴儿,转
眼间就被屠杀殆尽。
牛头巨人雪亮的利斧上涂满了血浆,一次又一次的挥下,把山石之间劈出一道道深渊
。
在崩裂的火花里,安东尼奥的心被愤怒点燃了,他躲在牛头巨人的背影里靠近了他,
在发起进攻之前,吹了声挑衅的口哨。
安东尼奥不屑做背后偷袭的小人,等到牛头巨人掉转过身、挥起巨斧扑过来时,才灵
敏的跳开,用铁盾做武器,在牛头巨人肩上全力撞了一下。
牛头巨人趔趄的栽倒,单手撑地跪在一面山崖下。安东尼奥怒吼着冲过去,先跳在他
膝盖上,接着用胳膊扣住他的脖子,借力翻到他背上。牛头巨人恼怒的跳起来,用脊背撞
击山崖,想把安东尼奥挤扁。
山崖轰然作响,尘土与沙石迷了他的眼睛,山上的法师被震得摔下来,被狂怒的牛头
巨人抓起来撕成碎片。
安东尼奥灵巧的跳到牛头巨人头上,用双臂绞住他粗大的脖子,奋力向后坳,他把对
战死同伴的全部悲痛,都发泄在这死命一击上,竟然将牛头巨人的脖子扭断了!这庞然大
物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吼叫,转眼就断了气。
安东尼奥的左腿被他压在身下。山上的红袍大法师看到他杀死了牛头巨人,惊恐的吼
叫起来。
法师们连忙向安东尼奥发射圣光弹,红袍大法师本人也抛出一个大火球,结结实实的
轰在他背上。
他们的攻击如此密集,以至于牛头巨人的尸体都被炸成碎片了。
安东尼奥还没有死,不成人形的他像厉鬼一样推开牛头巨人的尸体,站了起来。除了
一面小圆盾,他手无寸铁,同伴已经全部战死了,他独自面对帝国的法师部队和可怕的红
衣法师,深知自己已经没有机会,索性径直冲上山坡。
圣光弹击中了他的身体后透射而出,留下一个个漆黑的创口。遍体鳞伤的安东尼奥尽
可能用盾牌格挡致命的攻击,不可思议的突破了枪林弹雨的圣光弹袭击,冲到了红袍法师
的面前。
“到此为止吧,恶魔!”红袍大法师发出一颗炽热的火球。
这种魔法火球威力极大,但是刚发射的时候体积是很小的,就像一颗桔子,要在空气
中飞行并吸收了四周的魔压后,才会变得越来越大,现在安东尼奥距离魔法火球很近,火
球飞到他面前时还只有拳头大小。
安东尼奥很清楚盾牌是挡不住火球的,索性张开口,出人意料的把火球吞了下去。只
须零点几秒,火球就会在他肚子里爆炸,亡灵骑士安东尼奥将化为尘埃,但这短促的瞬间
已经足够他抓住红袍大法师,把他那紧握着十字架的手,按在那张写满惊恐与绝望的脸上
。
“替你自己祈祷吧!”这是安东尼奥临终之前的胜利宣言。
火球爆炸了。
白炽的闪光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睛,紧接着,剧烈的爆炸把山坡夷为平地。
此时,南边的战场上,泪流满面的少年侍从单膝跪在易水寒面前,手捧安东尼奥的宝
剑,讲述了他的遗言。
当他们缅怀这位勇敢的骑士,希望他平安返回的时候,爆炸的闪光照亮了天际,有如
美丽的流星。
易水寒的部队在东线战场陷入危机的时候,凤凰城也遭到了来自西线帝国军的威胁。
海宁侯爵派遣了一支奇兵,从丛林后方绕到城下,试图趁城内空虚之机发动袭击。幸
亏城市周围,不分昼夜都有乘着狮鹫的哨兵巡逻,他们及时发现了帝国军的行动,并报告
给了吉祥女王春江无心。
由于易水寒和其他几位主要将领不在,无心只好鼓起勇气,担起了统帅的责任。
多年的征战使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对于战争,她早已能够坦然面对
。
凤凰城最优秀的战士--狮鹫骑士团--被召集到王宫前,接受了女王的命令,连夜
赶赴战场,袭击正在穿山越岭作着奇袭美梦的帝国军。
比起北面战场,这场战役,凤凰城一方胜的着实光采。
狮鹫骑士们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发动袭击--当时帝国军正在穿越河谷,一半的部
队已经走到了临时搭建的浮桥上。
狮鹫从天而降,从空中投下巨石砸断浮桥,骑士们用锋利的长矛把帝国军赶进激流。
狼狈的帝国军陷入了恐慌,很快就被赶走了。
胜利回师的狮鹫骑士们,受到了全城居民热情的欢迎,可就在这时,天空出现了异常
的征兆,厄运再次笼罩了凤凰城。
一架紫红色的庞大飞行物,悄无声息的推开云朵,悬在凤凰城上空。没人知道它是什
么,更不知道它从哪里来,都仰着脸、张大嘴巴,傻呆呆的注视着这架外形构造繁复、层
层甲胄包裹下宛如蓓蕾的钢铁妖花。
“妖花”就在人们的注视下盛开了,从花蕊中飞出了许多银白色的“蜜蜂”,她们在
空中展开钢铁的羽翼,挥舞着镰刀落在城头上。
惨叫揭开了混乱的序幕。
降落在城头上的净化天使开始屠杀守城的战士,她们肆无忌惮的冲进人群,用巨大的
合金镰刀把进入视野的一切目标砍成两段。守城的军官连忙组织人手救援,箭塔上投下了
长矛和巨石。
然而,在净化天使们面前,这些攻击手段都是徒劳的。弓箭和刀剑不足以破坏她们的
钢筋铁骨,反而刺激的这些魔女凶性大发。
她们中的一个,被箭塔上抛下的燃烧的石油瓶烧伤了脸,顿时暴怒起来,甩出电热鞭
缠住了箭塔。
塔上的战士大部分被活活电死,有人冒险从塔上跳下来,但也没能逃脱厄运,被她追
上去用镰刀砍死在城墙下。
“咯咯咯咯--”净化天使仰起灼伤的脸孔狂笑起来,在收回电热鞭的同时把箭塔推
倒。
箭塔轰隆隆的从城头翻下去,阻断了一条街道的交通。逃难中的居民被殃及而死者,
不下十数人,伤者无数。
在世界末日般的大屠杀里,没有人可以幸免,生者在抱着死者尸体哀哭的时候,净化
天使们已经从天而降,用石柱般沉重的巨足践踏无辜者。
空中,魔域飞艇“紫罗兰号”也朝着这座灾难深重的城市缓缓移动,试图强行降落在
城市里。
狮鹫骑士也再次授命出击,可这次他们没能交好运。
狮鹫,这自然界里仅次于龙的空中霸王,几乎连净化天使的影子也追不上,更没有机
会靠近紫罗兰号--即便幸运者能侥幸闯过高能M力场,长矛和佩剑又怎能伤得了飞艇的
合金护甲?
就在狮鹫骑士们束手无策的时候,紫罗兰号飞出了第二队净化天使。她们的队长是身
穿绣有黄金圣杯徽章的大天使长美杜莎,在她那凝固一切的目光下,狮鹫骑士毫无抵抗的
变成了石雕,像折断翅膀的鸟一样从空中陨落。美杜莎和她的亲兵团目的明确,登陆后直
取王宫,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战斗绝不耽搁时间,很快便侵入了王宫。
女王的卫队没能延缓她们的步伐,就在通往避难所的甬道里,春江无心和她最后的侍
从们很不幸的被美杜莎截住了。
“谁是吉祥女王?”美杜莎用执掌生杀大权者特有的傲慢腔调问道。不须回答,她目
光一扫就认出了无心的身分。“不想自寻死路,就乖乖跟我走,”美杜莎旁若无人的对她
说,“想必你也不愿意亲眼看着自己的臣民,在毫无希望取胜的战场上死去吧?”“我不
懂你在说什么。”无心嘴唇苍白,但她仍然勇敢的正视着这可怕的魔女。“你好像比我想
象中更笨,”美杜莎不耐烦的说,“假如你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仁慈善良,难道愿意为了
自己的性命而让别人去死?比如他--”她信手一挥,电热鞭有如灵蛇出洞般卷住了无心
身旁一名侍卫的脖子。
侍卫连惨叫也来不及,就被拽回美杜莎跟前,被她一脚砸断了脊梁骨。
“你杀过人吗?”美杜莎问。
“没有,我不认为杀人是件光采的事,你既然这么喜欢讲道理,为什么不肯心平气和
的跟我说话,非要杀害无辜的人才能让你感到快乐吗?”无心愤怒的质问。
美杜莎竖起食指在她面前摆了摆,继续说道:“我发现跟你沟通真的很难,你根本不
懂我的心情。你没有杀过人,总该见过人死时是怎么一回事吧?”
“那不会是一种愉快的经历,我想。”
“是的,特别是那个人是为了你而死的时候。”美杜莎像是有感而发,“比如现在我
脚下踩着的这条狗,他是你的侍卫,可以说全是因为你才不得不上战场,才不得不被我踩
在脚下,现在我要把鞭子通电,你想象一下,待会儿将会发生何等美妙的景象?”
“不--”无心想冲上去阻止,却被她的侍卫死死拦住。
美杜莎按下了电源,脚下呻吟着的男子瞬间变成了焦炭,发出恶心的糊味。在场的侍
卫都看不下去了,哪怕明知道是自寻死路,他们也不能容忍这种令人发指的暴行。
“哼!不知死活的蝼蚁,统统变成石头吧!”她的眼中射出两道灰白色的光线。光线
交叉扫射,围攻上来的侍卫立刻被石化了。
“别再杀人了!”无心含泪走上前去,“如果杀了我能让你感到心满意足,就快动手
吧!你想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现在,不需要别人替我而死了。”
“你真是聪明人,”美杜莎嘴角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她朝无心伸出闪烁着冰冷
光辉的手掌,“跟我走。”
“陛下留步!”狼人罗斯冲上前去挡住了无心,“您不能上当,这女人是魔鬼啊!”
美杜莎冷哼一声,出其不意的射出一道石化光线,把罗斯定在地上。
“罗斯!”无心失声惊叫。
“别过去!”小仙子茉莉闪到无心面前急促的说,“您赶快逃走,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她飞到变成石雕的狼人跟前,“快醒醒,罗斯,别再发呆了!”说着搧动翅膀,把淡
红色的花粉撒在他身上。
“可恶啊!”罗斯大叫一声,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跳了起来,回头再看,美杜莎已
经抓起无心飞走了。“站住!”罗斯怒吼着追了上去。一条银色的身形从天而降挡住了他
的去路。“喔呵呵呵呵,你们这群下等兵不配大天使长阁下动手,让我海德拉送你们下地
狱吧!”笑声来自一个披风上绣有天使长徽记的净化天使。她的相貌明显比一般的净化天
使更像人类,三角形的眼睛里镶着两枚朱红色的瞳仁,分外妖艳。
“妖女滚开!”罗斯一心想救回无心,贸然冲了上去。海德拉咯咯娇笑,手腕一抖,
电热鞭像蛇一样,缠住了罗斯的双脚。
“耍花招对我是没有用的,女人!”狂怒的罗斯像炮弹似的冲向海德拉,电热鞭对极
度愤怒的狼人来说,就像海带一样脆弱,电火的灼伤转眼就被血族超强的再生、自疗能力
化解。
与此同时,惶然失措的海德拉,被罗斯倾尽全力的一拳打中了面孔,倒飞出去数丈远
,撞塌了一栋民居,被倒塌的屋顶掩埋在废墟里。
“死了吗?”罗斯自言自语。
他的手骨疼痛欲裂,可却没有听见对手骨折的声音。
“咯咯咯咯,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
海德拉从尘埃中站立起来,杀气腾腾的逼近罗斯。电热鞭再次从她手中飞出,这次缠
住了罗斯的手腕。
“呵呵呵,你也许还不明白,我为什么叫做海德拉吧?”她得意的笑起来。
出人意料,电热鞭忽然像散开的马尾似的,分成了九股,分别缚住了罗斯的四肢和要
害,使他浑身麻痹。
“现在就让你尝尝真正的恐怖!”海德拉抬起右手,掌心中徐徐伸出一根圆锥形的锋
利短矛,“奥义·九头海蛇突击!”
“啊啊--”罗斯悲鸣着摔倒,他的左眼被海德拉刺瞎了。
“喔呵呵呵呵。”海德拉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伸出舌头,贪婪的舔食着短矛上的血
渍。“接下来是另外一只眼睛!九头海蛇--咦?”
一条火红的身影从天而降。
是个梳着马尾辫子的红衣美少女,修长优雅的身姿傲人的卓立在海德拉前方,纤细的
腰肢上,挂着一把堪称金碧辉煌的红色古剑。
“不好意思,我可能迟到了,”红衣少女举起双手,笑嘻嘻的问,“发生了什么不得
了的事情吗?”
“可恶,竟敢这样对我海德拉大人说话!你是什么人?”
“柯蓝女士……”身后的罗斯挣扎着站起来,虚弱的说,“女王被她们抓走了……”
柯蓝楞了一下,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比我想象中更糟啊!”转身对海德拉说:“妖
女,我若用你当人质,可能换回女王?”
“放肆!九头海蛇突击!”
“看来是不行了,这家伙分明只是个龙套呀。”柯蓝按剑迎上海德拉,“红莲剑·天
之旭日光!”
红霞一闪而过,炫目至极,充塞四野的剑气凝聚成了白炽的光流,仿佛超新星爆发,
等到光流平息,柯蓝已然按剑置身海德拉身后。
匡啷--海德拉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怎么……可能……”这是她最后的迷惑。
“说什么九头海蛇,原来还是只有一个脑袋呀。”柯蓝嘲讽的微笑着,收剑入鞘。
天快亮了,城市仍埋在恐怖的阴影里。
柯蓝信步走上城头,绕开尸体和被破坏的防御设施,来到雷烽身旁。四周,守城的人
们正在忙碌的工作着,只有裹着黑色斗篷、腋下夹着一本厚书的雷烽,若无其事的依着城
墙,像个眺望夜景的局外人。“情况怎样了?”“极不乐观。”雷烽不动声色的说,他抬
头望望天空,低声说:“这艘战舰想强行着陆,我已经警告过三次,可他们还是不死心哪
。”柯蓝厌恶的瞄了紫罗兰号一眼,问:“没办法摧毁它吗?”
“现在不行,”雷烽摇摇头说,“月亮的位置不对,我汲取不到足够的魔力。而且,
谁又知道这怪物受了攻击后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呢?阻止它着陆,暂时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
他这么一说,柯蓝才发现夜空中有一团闪光的气流环绕着凤凰城,全赖这结界,紫罗
兰号才无法如愿降落。“城里的情况怎么样?”“数不清的钢铁妖女跑到街上大肆屠杀,
最糟糕的是,无心被她们掳走了。”“……这可怎么向易老大交代啊?”
“别担心,”柯蓝强颜笑道,“我有办法救出无心。”
雷烽回头一笑,从肥大的斗篷里伸出手来,轻轻挽住她的手。
紫罗兰号终于放弃了登陆的打算,掉转航向升入高空。飞船上打开了绿色的信号灯,
召回了城里的净化天使。
在阴沉的夜空里,紫罗兰号喷射着乳白色的气流,悬在城市上空,一圈细小如星辰的
净化天使护卫在它周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它想干什么?”柯蓝仰着头,迷惑的望着紫罗兰号。
雷烽没有答话,眼睛里流露出少许不安。
这时,空中的紫罗兰号再次掉转了航向,把细长尖锐的底段--也就是花茎部分--
对准了城市。那细长的“花茎”渐渐变得白亮,一枝枝喇叭口模样的机械从末端伸了出来
!
“天哪……它想开炮!”柯蓝尖叫起来。
雷烽已经冲上了城楼,在正对着炮口的地方停下脚步。
几乎就在他刚刚赶到的同时,紫罗兰号主炮开火了!笔直的光流射在城头上,整个城
市全被淹没在白炽的光流和撕裂一切的冲击波里。
撼天动地的爆炸,震裂了方圆百里内无数生灵的耳膜,城头的士兵被狂风卷起,抛到
远方的森林里。
在爆炸响起的剎那,柯蓝抬头一瞥,看到雷烽所在的地方升起了一条黑色的巨龙……
灾难结束的比想象中早,造成的破坏也惊人的小,城市固然遭到严重毁损,防御力却没有
受到致命的打击。
在城头,高能粒子流把岩石打造的城楼和石板全部熔蚀干净,一口直径逾丈的圆井出
现在炮击点正下方。透过漆黑的烟灰,可以看到被融化的岩盘。
雷烽就站在这个超级弹坑旁,他脸色略有些苍白,神情里透着疲惫。看到他平安无事
,柯蓝总算松了口气。
紫罗兰号在城市上空又盘旋了良久,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它似乎放弃了进一步进攻的
打算,像来时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凤凰城。
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再回来。
劫后余生的城市里飘荡着带有血腥气味的雾,街上没有人迹。
士兵在重建被毁坏的防御工事,穿白衣的姑娘们用绷带、止血药和简单的魔法给伤者
止痛。
她们是无心女王亲手培养的护士团,从前在帝都的时候,她们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
做“素手特勤队”。
人们目前还可以维持工作,可神情却透着不安。柯蓝和雷烽携手走在街上,心想,假
如人们知道女王已经不在城里,恐怕会吓得丢了魂儿……
第六章 神君
傍晚的时候,北面传来了消息。
易水寒的部队进展很不顺利,但总算稳住了局势。目前已经击退了帝国军的第一波进
攻,敌人的势力被牵制在山区一带,至少在两个月内,他们休想突破夜叉军团的前哨线。
可是两个月之后会怎样,易水寒没有说,大家也猜得到,那时候弹尽粮绝,能否安全
撤回城里都是未知数。
易水寒在信中向雷烽、柯蓝问好,拜托他们保护无心,假如有什么不测,一定要第一
时间通知他。
看完了信,大家心情都很沉重,他们商量后,决定不能把无心被俘的事告诉易水寒,
在帝国军有所行动之前,必须营救出女王。
柯蓝主动接受了营救女王的任务。
在昆仑的时候,她曾向摩诃迦罗族蛇女学习过地行术,也许与她是魔龙转世有关,这
个法术她很快就掌握,而且比摩诃迦罗族人更加擅长。帝国军营森严的戒备对她来说,完
全构不成威胁。
就在这天深夜,柯蓝用地行术前往帝国军营寻找无心下落。她贴着地表滑行,短短一
个时辰就行走了七百里路程,于子夜时分潜入了帝国军营。
她在军营里穿行了许久,用一种特殊的透视法术查看地面上的情况,把可能是监牢的
地方都找遍,却没有发现无心的踪影。
急中生智,她索性直奔帝国军帅帐。心想,只要抓到武思勉,不就可以问出无心的下
落了。
事情进行的比想象中更顺利,武思勉居然不在帅帐里。柯蓝抓了他帐里一个不知是情
妇还是妻妾的妖艳女人,逼问出无心的下落。
原来她跟“魔域客卿在一起”了。
所谓的魔域客卿,当然非美杜莎莫属。
柯蓝不由头痛起来。
假如无心被带到了飞船上,她的地行术就无用武之地了!硬闯?恐怕凶多吉少……正
在束手无策的时候,空中响起了极大的噪音,紫罗兰号从天而降,徐徐的落在军营正中的
校场上。
舱门打开,两列净化天使鱼贯而出,整齐的列队两侧。接着,身穿白袍的美杜莎坐着
一把轮椅徐徐滑下扶梯,在她身后,两名净化天使胁持着无心走下飞艇。
这时,武思勉和帝国军的一干将领也都出来迎接,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跟美杜莎打招
呼,等这一套过场都完了,包括美杜莎武思勉在内的帝国军和魔域的大人物们都还没有散
开,仍在校场上神色庄重的束手恭候,直到最后一个人走下飞艇。
这是一位身披灰色大氅的年迈男子。
当他走进校场的时候,雪白的须发都在夜风里微微颤抖,他仰着脸,让月光照亮了布
满皱纹的额头,半眯着眼睛,直到眼睛适应了子夜的光线后才轻快的吁了口气,面带微笑
的朝着武思勉、美杜莎等人点头示意。
“清华门后辈武思勉,恭迎神君大驾!”武思勉上前一步,屈膝欲拜。
“不要这样。”那个被称为神君的老人微微摆了摆手,一股看不见的气流便把武思勉
双膝托住了。
“不要多礼,也不用当我是什么大人物,我来这里帮你们不假,但对打仗和称王称霸
并不感兴趣,所以将军也不用在意我。”
神君的嗓音异常柔和动听,柯蓝若不是见过他的相貌,定会以为这是妙龄少女的嗓音
。
武思勉被他不冷不热的排揎了一顿,不免有些尴尬,他可不敢在这位老祖宗跟前卖狂
,自然只能唯唯诺诺的应着。
这时美杜莎也过来拜见神君,她刚欲起身,神君便摇头道:“小姑娘不用客气,既然
行动不便,坐着说话就好。”
美杜莎受宠若惊,忙连声说:“不敢当。”
神君又问:“你家主人还好吗?我已经很多年没拜访她了。”
美杜莎忙应道:“主人还是老样子,倒是神君风采更胜当年呢。”
神君笑了笑,温和的说:“你若是当着缪斯的面这样说,她一定不会轻饶你。”
美杜莎尴尬的笑笑,说:“前几年神君的高足大瘟皇曾来魔域拜访,与主人言谈甚欢
。”
神君嘴角一哂,说了句令美杜莎茫然不解的话:“不可理喻。”说罢,便随着武思勉
进了帅帐。
美杜莎犹豫了一下,决定返回飞艇。武思勉忙过来邀请她一起进帐。
柯蓝离得远,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美杜莎一再摇头,满脸的冰霜,一副拒人于千
里之外的神气。
武思勉不悦的摸着下巴,转身对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便要上前去押解无心,那两名
净化天使自然是不买帐的,赫然亮出合金镰刀,吓得侍卫匆匆后退。
“天使长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武思勉按捺不住怒气,提高嗓门质问。
美杜莎没有答话,挥挥手,那两名净化天使就把无心送到了飞艇上。
“人是我带回来的,理应由我看守,你脑子里装的什么脏货当我不知道?哼,还是趁
早死心了吧。”说完,美杜莎一拍轮椅扶手,便有人推着轮椅进了帅帐。
武思勉在她身后狠狠的瞪了一眼,愤愤然的跟了进去。
柯蓝闹不清他们之间的矛盾,但心知机不可失,忙钻出地面,快步跳进了飞艇。就在
进入船舱的剎那,她使用了一个暂时隐身的小法术。
幸好净化天使虽然战斗力惊人,脑子却不如人灵光,完全没有觉察到柯蓝的跟踪,把
无心关在一个小房间后就走了。
柯蓝撬开门锁进去,现出身形。无心一见到她,自然惊喜交加,然则此地不是说话之
处,也不好多问,使了个眼色,叫柯蓝快点藏好。
果然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是有人送饭来了,之后再无动静,到这时,无
心、柯蓝才松了口气,可以放心说话了。
“无心,你可有受苦?”
“没有,”无心摇头道,“她们打算用我来威胁水寒投降,目的还没达到,自然不会
给我苦头吃。”
“我看武思勉那个畜生,似乎对你心怀不轨。”
“那倒是的……”无心赧然道,“多亏那个叫美杜莎的女人保护了我,说我是她的俘
虏,不准武思勉行凶。”又说,“他们准备明天一早拿我去要挟水寒投降,幸亏你来了,
不然我只有一死了之。”
她这么说,就是决心自杀也不让易水寒为难,柯蓝听了很是感动,低声说:“无心,
你别胡思乱想,趁现在,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无心点头说:“我们最好换上帝国军的衣服趁乱混出去。”
柯蓝笑道:“这个办法好,你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找衣服来。”
过了不多时回来,她居然带来两套女人的衣服,无心拾起一件闻闻,居然还有胭脂香
气,不由楞了。
柯蓝忍着笑低声说:“我刚才去了武思勉房里捉了他的小老婆,勒令她找了两套干净
衣服,还顺手抽了她一顿耳光,算是给你报仇啦。”
无心哭笑不得,抱着衣服狐疑的问:“我们这样出去岂不是很危险?”
“怕什么,营地里的女人很多,帝国兵不会注意我们的。”
无心不敢置信的问:“军营里怎会有女人?”
“怎么没有?不管是哪一国的军队,营里总少不了流莺。我听武思勉的小老婆说,今
晚军营里设宴招待一个从昆仑来的大人物,警备较平日松懈,官兵大多在饮酒作乐,正是
流莺出动赚钱的好时光,我们大大方方的出去,说不定还有人来献殷勤呢。”说笑着,两
人携手离开走出门外,果然营地里篝火连天处处笙歌。她们混在流莺堆里离开了军营,柯
蓝背着无心一路飞奔,直到远离了帝国军营才停下来歇口气。柯蓝回头远望灯火阑珊的帝
国军营,秀眉微蹙似乎若有所思。“小蓝,你在想什么?”无心问。“我在想,帝国军营
防备如此松懈,今天就这么走了我真有点不甘心呢。”柯蓝咯咯笑道:“明天晚上再来!
那时我绝不放过武思勉,想想看,若是我在他被窝里塞一只蝎子,到了晚上……呵呵呵呵
,是不是很有趣呢?”
“最好不要。”“咦,无心,你的声音?”“我?不……不是我说的呀。”无心无辜
而又恐慌的表白道。她们四目相对,眼中都写满了惊惧。
“别怕,小姑娘,我不会伤害你们。”
又是那个纤细柔和的声音,无心听出是个陌生女子,可柯蓝却立刻认出这是帝国军营
中那个被称为“神君”的人!
“你……你到底是谁?”无心胆怯的注视着他。
神君摇摇头说:“我是谁不重要,你们只须明白我没有恶意就足够了。”
柯蓝冷笑道:“你当我们是小孩子吗?你若没有恶意,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跟在我们身
后?”
神君粲然一笑,无奈的说:“我并没有鬼鬼祟祟,是你自己没有发现我呀。小姑娘,
妳太粗心了,如果我当真动了杀机,你是没机会离开军营的。”
柯蓝倒吸了口凉气,这才明白适才在军营时就被他发现了。
“小姑娘,我追到这里来,是想跟你们打听一个人。”
柯蓝、无心面面相觑,警惕的望着神君不敢贸然开口。
“我这次来朱雀,是想找一个名叫叶倾城的年轻人,我记得你们是好朋友来着,应该
可以帮我找到他吧。”“我、我才找不到他呢!”柯蓝心虚气短的说,“叶子根本不在凤
凰城,你白来啦,赶快回家吧!”
“唉,那不行。”神君摇摇头,苦着脸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非要尽快找到他
不可。我想你也是不肯告诉我他身在何处的,我呢,也不勉强你,那就在军营里等着好了
,在城破之前,他总会回来的。”
说着,他一脸遗憾的走到一棵桂花树下,掸了掸长袍,席地坐在树下。无心扯扯柯蓝
的衣袖,细声细气的说:“小蓝,我看他不像坏人。”柯蓝挑高两弯秀眉,壮着胆子走近
老人跟前。旋即又蹲下,双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他。“喂,老头,我好像猜到你是
谁了。”神君怪有趣的看着她,说:“说说看。”
“人家都叫你神君,那么你的名号里肯定有这两个字咯,而且你又是从昆仑山来的-
-你一定是道魔神君!御剑通天宗的祖师爷道魔神君就是你!”
老人哈哈大笑,拍手道:“猜对了,算你聪明。”
柯蓝很是得意,仰着脸嘻嘻笑道:“老头,你到底有什么事来找叶子,还有,刚才你
说不许我再去帝国军营,又是什么意思?”
道魔神君很有耐心的答道:“你这个姑娘说话好似连珠炮,我人老耳聋,怎能记得住
那么多问题,下次记得说慢些。
“我找叶公子,是想了解一段恩怨,同时也是请他帮我完成一个心愿,至于警告你们
别再来军营……那是因为不想你死无葬身之地。”
柯蓝吃了一惊,俐落的跳了起来,气呼呼的道:“你说什么!”
“死无葬身之地,”道魔神君好整以暇的说,“我已经在凤凰帝国的军营外布下了『
三寸金刚钉』,你若再倚仗着略通皮毛的地行术来逞能,小心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
他虽然说来平平淡淡,柯蓝却看出这绝不是玩笑,不由暗自心悸起来。
然而她毕竟是女中豪杰,越是到了紧要关头,胆子就越是大的铺天盖地,她按剑傲然
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是武思勉请来助拳的人,怎会那么好心提醒我?还有,你可
知道我和叶子是过命的交情、结义金兰的兄妹,你要找他了结恩怨,那,不如找我了结好
啦!”
“妳不行。”
“什么!你敢小看我?”
“你确实远不是我的对手呀!”道魔神君苦着脸辩解道,他还真有点怕了这位动不动
就火冒三丈、人形暴龙般的美少女,赶忙趁她暴跳之前又补了一句,“况且,此事也并非
纯粹能用武力解决的,我要的不仅是叶公子的人,更需要他的剑……”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柯蓝腰间,立刻被红莲剑吸引了。
“好一口宝剑!小姑娘,尊剑可否借我一观?”
柯蓝警惕的后退了两步,一手护着宝剑,瞪着眼睛嚷道:“当我是白痴啊,才不给你
看呢!”
“小蓝,别这样--”身后的无心忍不住劝道。
“那么,只好得罪了。”
道魔神君伸手一招,柯蓝的身子像是被电击似的霎时麻痹了,等到恢复常态,腰间宝
剑已经连鞘飞入了道魔神君掌中。他持剑在手,上下赏玩了一番,继而拔剑出鞘,一泓秋
波照亮了树林。
“好剑、好剑--”道魔神君禁不住连声赞叹,就在第二个“好剑”将出口时,他突
然倒持红莲,挥剑斩断了自己的脖子,血光一闪,人头已然飞上树梢。
柯蓝、无心尚来不及惊呼,道魔神君的头颅却如回旋飞镖似的划了个弧线回到脖子上
。
只见他放下宝剑,信手擦去颈上血渍,竟如没事儿人一般,半点伤痕也没有留下。
“你、你、你、你--太夸张了吧?哪有用自己脖子试剑的,万一玩砸了,岂不是白
白搭上一条小命。”
“小命?”道魔神君哭笑不得的说,“该是老命才对。”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双
手捧剑递还给柯蓝。“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这老头很是有趣,我们交个朋友吧。”柯
蓝收回宝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魔神君苦笑着点点头道:“好啊,小朋友,多谢你的
好心,不过这剑,今后可以不必再借了。”无心见他神色落寞,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老
先生可是有心事,为何闷闷不乐呢?”道魔神君笑道:“我正在为老而不死犯愁,当然高
兴不起来。”
“嘿,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为这个。”柯蓝笑着调侃道,“其实你也不算老啊
,看上去顶多五六十岁的样子,听说这个年纪的男人正是人生的黄金时期,我猜你是太寂
寞了,不如找房媳妇,日子定会有趣的多。你的样子满帅的,一定有不少女孩喜欢。”
“小蓝,别乱讲了!”听柯蓝信口胡扯,无心都替她害怕。
道魔神君却不生气,抚须笑道:“小友,你的主意的确不错,若是我当真成不了真仙
,一定按照你的话寻欢作乐,可惜……安乐易求,天道难为。”
“哦,原来你是想当神仙,你已经修炼到红莲剑也杀不死的地步,难道还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就是因为死不掉,我才成不了大罗金仙。”道魔神君苦恼的说,“我
自少年入山学道如今已近千年,遭遇大小天劫无数次,却都无惊无险平安超脱,本以为金
丹大道唾手可得,怎知因年轻时造下恶业太多,势必要轮回一遭才能修成正果。
“若是以往,我大可抛弃肉身转世投胎再堕凡尘,可如今天变在即,不久之后,天地
崩裂,寰宇末日,天地尚且覆灭,人间哪得平安?转世这一招是行不通了。”
“哇!原来你是个超劫的魔仙!真看不出来呢!”柯蓝一脸崇拜的打量着老人,“尸
解不成,那你只好兵解啦。”
道魔神君点头说:“正是如此。可是,连你的宝剑也伤不了我,世间又有谁可以助我
兵解呢?”
“我不知道……红莲剑是天下神兵之首,它都不行,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杀
死你。”
“很久以前,一个毗卢寺的和尚朋友告诉我,世间只有娲皇上师的补天神剑可以斩断
三生宿命,可以兵解天道真人,据说,这口神剑目前在叶公子手中……”
听他说完,柯蓝和无心都放心了。
“原来是为了借剑,我们还以为你是武思勉请来的帮手呢。”
“这么说倒也没错……”道魔神君略带歉意的说,“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帝国的聘请,
就没有倒戈的道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会出手帮助帝国,小朋友,今后我们就是
敌人了,你要小心呵。”说完,他站起来拍去衣角的尘土枯草,微笑道:“我要回去了,
你们也快走吧,路上多小心。”
“急什么!再多聊一会儿嘛。”柯蓝恋恋不舍的说。
“不行啊,人家都叫我道魔神君,神君也就罢了,道和魔可是有讲究的。你们现在看
到的是我的『道身本尊』,而那『魔身本尊』此刻正在军营里饮酒作乐呢,我若不赶快回
去,说不定他会干出什么荒唐事来。”说罢又道了声保重,挥手飘然而去。柯蓝、无心携
手目送他远去,都感到道魔神君不愧是前辈宗师,就是有绝代高手的气度风范。
然而,假如她们此时回到帝国军营,看一看酒宴上道魔神君的“魔身”暴饮人血、狂
吞人心的恐怖景象,一定会修正看法。
回到凤凰城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之前柯蓝已经把安全救出无心的消息,用信鸽
传了回去,人们已经准备了庆祝女王平安归来的盛大仪式。
柯蓝不在的日子里,易水寒曾派回信使,要求无心组织城里的民兵武装抢收粮食。今
年雨水丰沛,粮食早熟了半个月,这是老天对凤凰城的赐福。
此外,易水寒还提到了一个坏消息。夜叉军团最优秀的将领、亡灵骑士安东尼奥将军
,在东部战场上牺牲,易水寒把他的养子送回了城里作为自己的侄子收养,并希望无心为
死去的勇士祈祷,乞求来生的幸福。
无心都一一照办了。
之后她就催促书记官给易水寒写信,把自己遇险、脱险的经过和之前不得不隐瞒真相
的事,全都告诉了易水寒,并请他安心作战。
在喧闹的间隙里,柯蓝把此行的遭遇简略的告诉了雷烽。她特别提到了道魔神君的名
字,可是此时的雷烽只把紫罗兰号当成心目中的劲敌,对道魔神君的到来并没有太多关注
。
然而命运很快就把昆仑的魔武盟主,和异世界的天才魔法师,放在了同一个竞技场上
。
那是冬天最冷的日子,易水寒终于放弃了北部战场,撤回凤凰城中。
现在,双方的情形是这样的--凤凰城一方已经陷入了被动死守的泥淖,出于往年的
谨慎备战,粮食问题不大,但是严重缺少药品和装备。
现在负轻伤者都在使用食盐水和粘土,代替消毒剂和止血药。守城的武器严重匮乏,
弓箭要数着用,每天每人配发若干根,用完就没有了。火油早已用光,改用滚开水,檑木
则根本不曾有过,一向拆废弃房屋的梁柱代替。
这样简陋的装备,能够守住一座城市达数月之久,全要感谢易水寒出色的指挥,和将
士们悍不畏死的斗志。
唯一的安慰是,白虎方面已经有了明确的答复,在冬天结束以前,以黑十字军、蛮族
和北地雇佣军为主力的援军将会赶到助战,这有如冬夜里的一线烛光,给城中浴血奋战的
人们带来一线希望。
至于帝国军方面,形势也不见得是一片大好。今年帝国全境普遍欠收,因为皇帝已经
习惯了从玄武征集军粮,一直没把饥荒当回事,可现在已经传来流言,说是玄武政局不稳
,楠·帝释天有复辟的可能。
开始,皇帝完全不把当年的手下败将当回事,全部心神都放在西方战场上,可后来又
说是叶倾城回到了玄武,已经开始组织叛军。
局势变幻如此之迅速,补救、后悔根本无济于事,败家子摩兰很快就把玄武的大片沃
土拱手让给了雷帝军,帝国无力出兵支持傀儡政权,最终也没能从玄武得到一粒粮食。
没有足够的军粮,扩军计画只有放弃,目前西方战场上的两支军队,已经是帝国的全
部希望;合围计画如能顺利完成,一切都好说,如若不然,帝国的根基就要动摇了。
一直以来,帝国军的攻城办法都很简单,除了倚仗优势兵力强行攻城,就是妄图设计
引诱易水寒出城作战。
当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后,武思勉就希望魔域能用紫罗兰号,直接毁灭凤凰城的防御
系统。
可是,这一点早已经被雷烽算到了。
自从紫罗兰号初临凤凰城之后,他就开始了一项庞大而复杂的攻城计画。
简单的说,就是就地取材,在全城建造一个庞大的魔法阵。
这个魔法阵的主体,是各个街区的楼房和护道林,必要的时候也要加造一些人工设施
,整体看上去异常简陋,但在雷烽强大的魔力支撑下,却能构成一架空前庞大的结界。
结界以王宫为中心,把整个城市保护起来,一旦紫罗兰号试图靠近,城市上空就会雷
电交加、阴云密布,强烈的电磁干扰扰乱了飞艇的导航系统,假如它还想勉强飞行,就会
像一支秤砣似的从天上掉下来。
净化天使也受到同样的威胁,越是精密复杂的战争机器越要受环境限制,如果紫罗兰
号是一只蒸气球,雷烽的魔法阵就形同虚设了。
当这些办法都落空后,武思勉无可奈何的放弃了速战速决的打算。他一面加紧催促海
宁前来会师,同时给帝都写了一份报告,提出充足的理由论证冬天结束以前不可能结束战
争--除非得到更多的援助。
在战场上,他开始下令修建壕沟和壁垒,用经典的攻城方式,慢慢消耗凤凰城的抵抗
力量。
到了十一月底,一条十里长的壕沟将凤凰城牢牢围住,切断了它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高耸入云的木塔也被建造起来,配合盾车、云梯等可怕的攻城工具,对凤凰城展开了一次
又一次进攻。
第一个月,平均每天都要发生两到三次大型的攻防战。
就在这些战役里,凤凰城几乎每时每刻都处在沦陷的边缘,但在守军的死命抵抗下,
最终都幸免了。
而在新年后,这种好运似乎结束了!
姗姗来迟的海宁军团,扫荡了西路全部支持凤凰城的势力,把大小上百支义军统统赶
进地狱,而后与武思勉会师。
就在这段时间里,易水寒和无心也差不多对白虎的援军死心了。
一月的第一个星期里刮起了大风,武思勉和海宁认为等到了盼望很久的攻城机会,于
是在同一时间发起了攻击。
武思勉全力利用苦心经营的攻城机械,霸气十足的将四十台巨型投石器排成两道弧线
,顺次轰击城门,同时,木塔和壁垒上,有人用燃烧的火箭和油瓶朝城楼发起袭击,在风
势的帮助下,大火不可遏抑的燃烧起来,很快就蔓延到了城门附近的街区。
但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人顾得上救火了,举城上下全部人力都投入到防守上,战
士们冒着黑烟和烈火固守城头,用标枪和箭石把登上云梯的敌人射杀。
艰苦的攻防战持续了一天一夜,对双方来说都宛如地狱一般。
月亮出来后,海宁军团也投入了战斗,他们从城墙的另一端发起猛攻,试图牵制守军
的注意力。
两面受敌的窘境,使易水寒这样的名将也几乎绝望了。
他破釜沉舟,决定带着一队最精锐的骑兵,突然杀出城去,趁乱破坏敌军的阵线,以
求出奇制胜,这当然很危险,也许武思勉和海宁正等着他呢。
雷烽同意他的冒险计画,但是要求把他本人也作为一招奇兵考虑。
“因为今晚的月色很好,正是魔力爆发的时刻。”
易水寒率军杀出城外的时候,雷烽登上了城楼,在摇摇欲坠的箭塔上,高举双手呼唤
雨神的名字,天空雷声大作,乌云遮蔽了明月,雷烽的魔力招来了暴雨,很快就熄灭了肆
虐的大火。
帝国军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干扰,一下子乱了阵脚。
雨中视野受限,攻城的帝国军队战斗力大打折扣,投石器的皮索受了潮,发射出去的
炮弹也不像刚才那样有力了,易水寒的骑兵队却如虎添翼,在骤雨中纵横捭阖,取得了超
出想象的战果。
雷烽认为这还不够,他转换了魔力发生的方式,把暴雨变成了冰雹,倾泄在敌军的头
上,当他试图在冰雹里注入爆炸效果、制造一场“雹之流星雨”的时候,帝国军营里的隐
者动怒了。
一道电光撕裂夜空,恍若脱出枷锁的白龙,紧接着狂风大作,黑色的乌云被吹开,月
亮重新露出惊疑不定的面孔,雨云被卷到了远方,雷烽的魔法被破解了。
雷烽脸上露出了罕有的惊诧,抬手在空中一抓,把带有敌人魔力的风送到鼻端嗅了一
下。
那是一种来自雪山和绝领的气息,蕴涵着深不可测的魔力。
雷烽猜不出隐藏在帝国军营里的那个人是何来历,可他不信在魔法这个领域,自己会
输给别人。
他念颂了一段极为冗长的咒文,在那个隐秘对手的上空布下了一个魔力漩涡,很快,
云朵被漩涡吸走,在天顶附近出现了一眼深井,抬头仰望,可以在井底看到细密的星光。
“魔界流星雨!”
硕大的红色陨石从天而降,挟着灼热的烈焰砸向帝国军营。
被红色的魔影笼罩的人们绝望的奔走、呼叫起来,却不知躲在哪里才能逃过死神的威
胁。
雷烽负手卓立城头,面带微笑的欣赏着这一幕,他揣测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眼下
肯定汗流浃背,拜服在他强大的魔力之下了。
然而事与愿违,对方很快发起了还击。
一道浑浊的气流拔地而起,抵住了从天而降的流星,气流与流星碰撞后迅速旋转起来
,好似一盘固定的旋风,同样的风柱宛如雨后春笋般,从帝国阵地上冒了起来,犹如灵巧
的手掌似的截住一枚枚陨石,把它们切成碎片,化成漫天残火。
再次受挫的雷烽气急了,他决心给对手还以颜色,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摘下眼镜。
一条黑龙腾空而起,在凤凰城上空盘旋了两匝,携云带雨的扑向帝国阵地。
当是时,帝国军营中也射出了一道白光,赫然是一条冰肌玉骨的白龙,与黑龙相撞后
溅出了漫天细碎的冰屑,有如天女散花般冉冉飘落。
天空宛如开了锅的稀粥似的搅成一团,云朵被撕成碎片,星月之光也在黑白双龙的争
斗下变得黯然无色了。两声龙吟接连响起,又是一次撞击,冰花里又添了一抹恍惚的血雾
。
白龙不敌黑龙的猛攻,被它一击折为两段;黑龙的头颅也一片鲜血淋漓,似乎受创不
轻,故而无力追击白龙,掉头飞回了凤凰城。
等到风平浪静,柯蓝快步追上城头,只见雷烽神色颓唐的坐在墙角下,一手捂着流血
不止的额头,紧抿着唇角,像个刚跟邻居打了架的倔强孩子。
帝国军营里,道魔神君重新点燃被风吹熄的油灯,卓立床前,手捧一只折断的玉如意
嗟叹不已,同时,他的脸上却现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心中暗想,叶倾城的朋友尚且有此等惊天动地的魔力,其人定然非同凡响,说不定
,此行真的可以了结心愿。
第七章 会师
战争的转机同春天一起来到。
二月里,凤凰城里来不及埋葬的尸体,已经超过了活人的数量。人口锐减,粮食反而
显得充足了。
在城外,武思勉却在为粮食问题发愁。战争持续到现在,帝国军人已经疲惫不堪了,
而补给却迟迟不来,以至于相比起攻城,军人们更热衷于外出劫掠,这样的状态显然提不
起斗志来,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据西线传来的消息,白虎方面似乎有所行动。一支前所未见的军队,打着奇怪的旗号
,出现在帝国军的背后。
侦察部队向海宁报告了这件事后,这位老练的将军立刻放弃了围攻,向后方撤离了二
十里,同时报信给武思勉,请其协助对付这支不请自来的敌人。
然而,武思勉并不像海宁那样重视来自白虎的援军,认为海宁的勇气和胆量,已经随
着年纪的增长消失了,总之,协同作战成了一句空话,武思勉的眼睛里目前只有凤凰城。
在同一个时间里,白虎军团的领袖史克尔·紧那罗,也在眺望着帝国的军营。
由于帝国军在西线的成功封锁,他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来到这里,当他第一眼看到帝
国军连绵百里的军营时,心里出现的不是恐惧而是欣喜,因为这证明了凤凰城依然健在。
现在,他只消突破眼前这道防线,就可以和易水寒会师了。
一个易水寒或者一个史克尔·紧那罗或许无力逆转大局,但两位昔日帝国名将的合作
,必将让世人大吃一惊。
史克尔深切盼望这一天的来到,于是他对海宁老辣的诱敌战术置之不理,帝国军撤退
,他也撤退,舍近求远穿越森林,军团像一只灵巧的青蛙,突然之间跳到了武思勉军的旁
边。
很快,双方的斥候部队遭遇了。
在城外,两支分属不同阵营的奇兵发生了摩擦,此时,武思勉才知道敌人已经跑到了
自己的地盘上。
他一面传信给海宁加紧攻城以牵制凤凰城,避免他本人陷入两面夹击的厄运,同时调
转阵形,想把白虎军团消灭在草原上。
他过于急切的心理,正中了史克尔的暗算,却不知现实是没有任何补给来源的白虎军
团比他更着急进入被封锁的城市,于是,时间变得对史克尔一方有利了。
匆忙上阵的武思勉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们对白虎来的战士一无所知,而对方的统帅却
是帝国旧将,对他们的战术和劣势了如指掌。
冬雪初融的草原上,帝国军遭到了陌生的白虎战士的迎头痛击。
作为先锋的高原蛮族表现尤其出色。
野马族的奇兵和铁猿族的步兵配合默契,把帝国阵营切割的支离破碎,等到武思勉锐
气受挫被迫撤退,早已换上帝国军装的清华门刺客们,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们身后,开始
暗杀高级军官,制造关于帝国战败这类耸人听闻的消息。
军心不稳的帝国军停不下后退的脚步,终于使包围阵线出现了缺口。
史克尔停止了追击,不慌不忙的穿越了帝国军的壁垒和壕沟,敲开凤凰城的大门,至
此,西、南两位名将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随同史克尔一起来到凤凰城的,还有门前雪、瓦上霜、以及铁猿野马族的两位大王。
他们总计带来了两万精锐骑兵,和同样数量的步兵,使凤凰城的兵力空前壮大起来。
然而并非事事都能一帆风顺,对凤凰城来说,援军的到来可谓喜忧参半。
为了便于行军,白虎军团在漫长的旅行中丢弃了一切不便于携带的辎重,进城以后,
口粮成了严峻的问题,因此,在联军的第一次军事会议上,西方来的客人们建议易水寒主
动出击,打开凤凰城和白虎大陆的通道,这样一来,在塔格奥筹备军需的无痕月,就可以
把城里急需的粮草物资运进来。
但是,镇守帝国西方战线的老将海宁,可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想要在这头老虎嘴里
夺食,可得冒点风险。
经过长期耐心的等待,机会终于出现了。
现在,时间已经走到了二月的最后一天,气候一天天转暖,草原上飞扬着撩人情怀的
春意,帝国军似乎也在春风的撩拨下变得躁动不安,一天清晨,武思勉神秘兮兮的带走了
营中的三分之一兵力,朝着东北方进军。
这一异常举动,很快被易水寒和史克尔等人知晓,于是很自然的猜测起武思勉的用心
来。
易水寒与武思勉交手多年,深知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轻浮草率,此举必有深意。
换句话说,帝国东北方一定是出了非同小可的状况,非得要武思勉亲自去解决不可。
到底是什么事,竟会比眼下的战争更重要?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根据易水寒的推理,史克尔回忆起当初倾城离开塔西罗尼亚的时候,曾说过的一番话
。
他当日告诉史克尔等人,将要去北方玄武大陆寻找有力的援助,预定拜访的人有楠·
帝释天和纳兰婉容,假如倾城此行顺利,算算时间,北方的援军也该到了。
现在武思勉急惶惶的带着军队撤离主战场,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发现了北方
援军的行踪,想要阻止他们进入凤凰城,鉴于白虎军团的教训,武思勉已经不敢再大意了
。
以上推测虽然合情合理,但毕竟只是推测而已,没有切实的结论之前,凤凰城自保尚
且不足,更不可能主动出击接应那仅仅是“可能存在”的援军。
但是,这个微妙的形势却可大大加以利用,假如说以上的推测全是事实,那么只消城
里略有动作,武思勉和海宁肯定会风声鹤唳,利用这一优势把敌军加以分化,实现打通西
方通道的真实目的……随着讨论的深化,众人越来越感受到,战争的主动权已经渐渐转移
到己方来了!
战术决定以后,易水寒立刻把夜叉军团集结起来,趁着暮色打开城门,做出攻击敌营
的姿态,果然不出所料,帝国军立刻撤退到了战壕和工事后面防守起来。
见帝国军如此消极,易水寒更加确定武思勉不在军中,与此同时,史克尔和蛮族军队
却绕过城后的山地,对帝国动线阵地展开了袭击。
斥候发现白虎军团的来袭后,海宁立刻下令把战车用铁索连接起来,推到战线最前方
,后面布置了大量的弓箭手和弩手,这样一来,就构成了一道坚固的城墙。
在地形复杂的丘陵地带,即便是装备最好的重骑兵部队,也没办法冲破这钢铁的藩篱
,更何况,帝国军兵力又占了绝对的优势,假如单论战术,被迫出击的史克尔确实已落了
下风。
但是,战场上最细微的因素也可能颠覆全局,更何况,凤凰城里还有一支根本不能用
人类常识揣度的奇兵。
早在两军交锋之前,柯蓝就带着来自昆仑的摩诃迦罗女战士,潜行到了帝国军营,神
不知鬼不觉的,一起从他们中间冒了出来。
大多数帝国士兵看到一群美少女像蘑菇一样从地里长出来,第一反应不是拿起武器,
而是高喊“有鬼呀”,而当他们看见女战士们的下身竟如蟒蛇一般,顿时吓得转身逃跑。
的确,在这没有星辰和月光、阴风刺骨的山林里,还有什么怪事不可能发生呢?
哪怕是再训练有素、勇气过人的部队,遇见鬼神也难免心惊,帝国军队就为这叫人哭
笑不得的理由乱了军心,变成一团散沙,偶有甘于挥刀抵抗的,也都被女战士们乱枪射杀
。
柯蓝见大事已定,忙挥剑斩断了连接战车的铁索,帝国军背依高山安营,地势极高,
如今铁索一断,脱节的战车自然就会往山坡下滑,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把其余的战车也
都扯下去了,帝国军赖以防守的“城墙”顿时冰消瓦解。
此时白虎军团奇兵恰恰赶到,一阵冲杀下来,帝国军溃败的一塌糊涂。
海宁见战局已经无可挽回,只好引军后撤,把苦心经营的要塞拱手让给了对手,但他
乃是一代名将,怎肯甘心吃亏?
此役结束以后,海宁观察到史克尔的军队并没有退回城里,反而增加了兵力来防守原
本属于他的阵地,并且派出小股骑兵封锁了白虎与朱雀之间的官道,由此种种迹象,海宁
断定凤凰城内已经断了供给,所以才想强行从自己手里夺回交通权,既然对手已经把兵力
都投入了自己这方的战场,那武思勉岂不是有机可乘!
想到这些后,海宁欣喜若狂,火速集结军队绕道进逼凤凰城,同时派出使者快马加鞭
传信给武思勉,让他“趁反军城内空虚”加紧攻城。
这一手围魏救赵确是妙计,可惜出于之前武思勉的私心作怪,海宁对东线的情况并不
完全了解,于是就在他丢掉阵地的第二天,武思勉的西线阵营也被瓦解了,这件事别说海
宁、武思勉预料不到,就连易水寒和史克尔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一步。
原来当日易水寒率军出营,本是想试探一下帝国军的反应,顺便替史克尔的行动布下
疑阵,并没有打算真的攻击对手--因为当时根本不具备这种实力。
可是,就在他收到史克尔那方传来的捷报,并打算退回城里的时候,忽然发现地平线
上升起了两盏绿色的小灯笼,像风筝似的徐徐升上夜空。(http://www.yunxiao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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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帝国军营起了骚动,后军变成了前军,步兵跑到了骑兵前头,杂乱无章的朝
着北方推进。
借着熹微的晨光,易水寒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闪闪发光的骑兵团,随着这支恍若
白金打造的军队的推进,即便是十数里之外的易水寒,也能清晰感觉到脚下传来的极具震
撼力的马蹄声。
毫无疑问,那是装备精良的重骑兵部队,全帝国也只有一支这样的军队--纳兰婉容
的凤翔骑士团!
易水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拳头攥住了似的抽搐起来,他紧握着千里镜,不敢
漏过任何蛛丝马迹,目的只有一个--判断纳兰婉容是敌人还是朋友!
这时,天边又升起两盏绿色的光球,这次易水寒看出来了,那是帝国军的信号箭。得
到信号的帝国军队拿起武器,紧张的调整队形,朝着凤翔骑士团包抄上去。
现在易水寒已经没有疑问--纳兰婉容是帝国的敌人。
“全军听令,”易水寒高高举起右臂有力的挥下,“冲击帝国军营!”他决心赌这一
局,胸中的斗志像烈火一样燃烧起来。
仓促上阵的帝国军没能挡住凤翔骑士团,在草原上,这支全帝国最具冲击力的重骑兵
把武思勉的营地,一刀劈成两段,被冲得七零八落的帝国军还没等稳住脚跟,就被易水寒
追上,杀得溃不成军。
在尸积如山的战场上,两面帅旗相遇了。
“易将军,别来无恙!”身披银铠的纳兰婉容拱手微笑道。
易水寒连忙还礼,不经意间又看到她旁边身着戎装的两位少女,似乎有些面善。
“妳……”易水寒望着其中一名笑容甜美的圆脸少女,努力回忆起来,“哦,你是温
妮莎小姐!”他恍然大悟。
“嘻嘻,易少帅,想不到你还记得我。”温妮莎高兴的笑了起来。
在她周围,一些身穿青灰色甲胄的战士也正奋勇杀敌。
与凤翔骑士团相比,这些人的装束更具隐蔽性,故而刚才易水寒把他们当成凤翔骑士
团的仆兵队了,现在看到了他们那样式古怪的弯刀,才认出是干达婆族人。
他这里正在与两女寒暄,又有一个姑娘策马迎上来,笑问道:“易将军可还记得我?
”
“啊!”目光一触及少女的脸,易水寒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差点喊出“春江水月”
来,可是仔细一看,才认出是小迦。
第一眼看见她时真的很像春江水月,可现在却再也找不到两个人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原来是小迦姑娘,倾城殿下又在何处?”他特意仔细打量了小迦一会,纳闷的想:
奇怪,我怎会错把她当成春江水月呢……“叶子他没有跟我一起来,这会儿还在玄武呢。
”
易水寒遗憾的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跟我回城去吧。”
说罢下令停止追击,引军退回城里。
此役之后,帝国与凤凰城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先后来到的两支援军,使凤
凰城的兵力空前壮大起来,已经有了与帝国军正面对阵的实力。
史克尔控制了白虎与朱雀的交通要道,在以无痕月为首的塔格奥商会大力支持下,各
种急需的物资也得到了补给。
然而,现在毕竟还不是转入反攻的时候,他们需要一个领袖人物的回归,那就是尚在
玄武的倾城。
与形势大好的凤凰城相比,武思勉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就在迫切渴望取得战果的时候
,帝国军盼到了久候的援军--由玄武转战而来的飞天眼镜蛇军团。
本来,这支独立军团的任务,是消灭怀有反叛之心的纳兰婉容,可是棋差一着,中途
遭遇了干达婆人,军团长格兰特看看没有取胜的希望,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前来接应的帝国
军身上。
事情就像之前已经描述过的那样,武思勉倒是去接应了,可惜他低估了纳兰婉容与温
妮莎联军的实力--其实,当时他根本不知道敌军中有干达婆人。
在连夜行军穿越树林的时候,遭了埋伏,面对精通夜战、林战的干达婆军,武思勉甚
至还没搞清楚敌人是谁、从哪儿来,就被打的焦头烂额。
等他们退到了草原上,纳兰婉容的重骑兵才取代了干达婆人的主战地位,轻松冲开了
帝国军的阵营。
等到武思勉气急败坏的掉转阵形去追时,人家已经跑的连影子都不见了。
无奈之下,武思勉发出了信号,催促凤凰城外的帝国军加以拦截。
他估计易水寒、史克尔等人目前还不知道援军的消息--因为封锁相当严密,即便发
现帝国军营有所行动,也绝不敢贸然出击。
可是他又错了!
易水寒果真铤而走险,以精锐铁骑一举击破了顾头不顾尾的帝国军,与纳兰婉容胜利
会师,至此,武思勉可以说是处处棋差一着,败得很是凄惨。
幸亏福祸相倚,之后格兰特的独立军团赶到,这才帮他稳住了阵脚,收复了阵地。
虽说在兵力上帝国军仍占有绝对优势,可是总吃败仗,官兵士气都很消沉,再加上补
给不善,军心更加不稳。
另一方面,战场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已经惊动了皇帝,假如战局再不能改观,武
思勉的统帅位置非但保不住,连脑袋都不安稳。现在有了格兰特的精兵加入,武思勉认为
已经到了放手一搏的时候。
对于他的赌徒心理,格兰特很不以为然,海宁更是极力反对。
他认为在形势最有利的时候,帝国军尚且攻不下凤凰城,现在做此打算,那是白日作
梦。
“那么老将军有何妙计能反败为胜?”武思勉毫不掩饰言辞中的讥讽之意。
“凤凰城毕竟是孤城一座,虽然得到了援军,仍不具有与帝国抗衡的能力,无论是时
间还是兵力,都对帝国有利,如能诱使敌军主动出城与我军正面交战,那老夫敢保必胜,
然易水寒生性谨慎,恐难让我等如愿。”
“说来说去,你也一筹莫展啊!什么时间兵力对我军有力,这全是空话,你没看见军
中供给日日短缺,上下军心浮动,这还算什么有利!”
“武将军说的一点也不错,可这也很容易解决。只消我等联名上书奏请陛下亲征,三
军士气岂能不振、粮草补给岂敢再怠慢如斯--”
“住口!”武思勉恼火的叫道,“陛下何等尊贵,怎能到前线来亲身涉险?你这才是
真正的白日梦,别再说了。”
其实,他真正怕的是,皇帝听信了海宁的建议亲自到前线来,那么,他作战不力和谎
报战功的把戏就要被揭穿了。
海宁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啦!”
“又是什么馊主意?”
“呵呵,奏请陛下派使节去凤凰城谈和。”
“放肆!这种话也说的出口,亏你还是一代名将!”
“哈哈,老夫言尽于此,听与不听,请元帅权衡吧。”说完,他拂袖离去。
武思勉恨海宁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然不肯采纳他的提议,当日便安排三军大举攻城
,并把海宁的部队放在了最前线,心里盘算,如果攻不下凤凰城,就治你个作战不力、玩
忽职守的罪名!
正如海宁说的那样,帝国军全盛时期尚且没能攻下凤凰城,现在勉强为之,只能是竹
篮打水一场空。
地面部队的攻守不须多说,真正威胁到凤凰城的力量,其实来自于空中。
那是在双方攻防最激烈的时候,魔域的飞船“紫罗兰号”再度出现在凤凰城上空。
守城的官兵对这“大鸟”已经不陌生,之前有了多次与之对阵的经验,料想它还会像
过去那样,一靠近城市上空百丈以内就会被雷烽布下的结界挡住,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可没想到,这一次美杜莎是有备而来,一靠近魔法阵边缘后,“花苞”徐徐张开,净
化天使倾巢出动,展开钢蓝色的羽翼悬在空中,安然无恙的穿越了结界。魔域术士们已经
给净化天使加装了防干扰涂层,结界已形同虚设。
就在敌我两军无数只眼睛的关注下,空中的净化天使排开整齐的阵形,而后取下了背
后的飞弹发射器,数百支魔导飞弹一起发射,恍若天宇崩裂星辰坠落。
凤凰城的守军里,只有当时正陪同无心前往城头巡视的小迦和苏摩,亲眼目睹过飞弹
的威力,心知大事不妙,忙保护着无心躲在城墙下。
一阵翻天覆地的爆炸后,整个城市崩塌在硝烟和烈焰里。
大部分军事设施如瞭望塔、军械仓库、作战指挥部等被夷为平地,内城的墙壁也坍塌
了一面,至于民居和军营,更是被破坏的惨不忍睹,到底有多少人在轰炸中丧生,已经不
可能计算清楚。
幸亏是时,凤凰城的主要将领都在城头指挥战斗,厚实的城楼成了保护伞,没有被飞
弹摧毁。
爆炸之后,小迦让苏摩保护无心,分身跃上城楼,迎面看到易水寒和史克尔并肩匆匆
走来,身边一个卫兵也没有。
“下面怎样了?”“无心在哪里?”两人焦急的问。“无心很安全,不过城里的情形
很糟糕。”
易水寒松了口气,恳切的说:“小迦姑娘,麻烦你去附近走一遭,看看伤亡情况。特
别是从白虎和玄武来的客人们,受伤的一定要赶紧治疗。我现在下去见无心一面,然后让
她也上来帮你。
“史克尔兄,上面就全交给你了,见到雷烽和柯蓝的话,让他们快点下来阻止净化天
使进城。”说完,他匆匆跑下了城楼。
史克尔也叮嘱了小迦几句,回到城楼上指挥守军去了。
街上一片狼藉,狂风卷来尘土和血腥气,小迦捂着鼻子在坍塌的作战指挥部里穿行,
寻找幸存者。
在一处矮墙下,她找到昏迷不醒的瓦上霜,忙推开砖石把她抱了出来。
“霜姐姐,快醒醒啊!”小迦拍打着她的脸颊,急切的呼唤着。
瓦上霜缓缓睁开眼睛,强颜笑道:“头撞了一下,已经没事了。”
小迦这才放下心来,正要搀扶她站起来,忽然发现瓦上霜的目光越过自己的左肩凝滞
在半空中,嘴角颤抖,瞳孔猛烈收缩起来。
“小心身后--”
就在瓦上霜发出警告的同时,小迦已如狸猫般迅捷的缩成一团,险之又险的闪开了贴
着发梢扫过的镰刀。
偷袭失手的净化天使还没来得及收招,小迦已经飘到了她跟前,左手托着净化天使的
腋下,右手在她小腹用力一推,那金属魔女便仰面栽倒。
“踩扁妳!”小迦跳在她脸上狠狠跺了一脚。
净化天使尖叫着倒下,金属面孔四分五裂,渗出和着血的机油来。小迦又踢了一脚,
见她已经不能反抗,这才扶着瓦上霜离开废墟。
出门的时候,瓦上霜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忙招呼小迦小心。小迦凝神再听,并没有发
现异状。
她回头一笑,安慰瓦上霜道:“我们现在很安全。”说着,她拉开房门。
“啊!”门一开,两人都吓得退回屋里。
一只净化天使站在门外,一只手掌按在门把手上,就在小迦开门的同时,她也在推门
。
小迦、瓦上霜正手握兵器严阵以待,却听见那净化天使的胸前发出了爽利的金属摩擦
声,紧接着,一截火红的剑刃从她胸前冒了出来。
“轰--”净化天使的尸体直挺挺的倒在门前。
“小迦、霜姐,不要紧吧?”门外,柯蓝提剑而立,正关切的望着她们。
三个姑娘会合一路,出门后又遇到带着护士团来救人的无心,大家沿着街道扫荡,一
面帮助无心她们给在爆炸中受伤的人实行急救,同时把流窜的净化天使引出来杀掉。
就在局势最紧张的时候,城市上空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原来是紫罗兰号发出了紧急召
回净化天使的信号。
不知何时,正北方的天空下,出现了另一艘比紫罗兰号更加庞大的黑色飞船,恍若一
条钢铁的巨龙,喷吐着深蓝色的火焰,直奔紫罗兰号而来。
开始,人们以为这是魔域的新战舰,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那黑色的飞船似乎没有攻击凤凰城的打算,反而朝着紫罗兰号频频开炮。一道道白
炽的光速划过天空,摩擦的空气发出彩虹一样美丽的霓光,连地上的人也能从灼热的风里
,感受到炮火所蕴涵的惊人能量。
措手不及的紫罗兰号被光束炮击穿护甲,起火船体冒起浓烟熏黑了天空。
净化天使们急于攻击敌舰,像黄蜂一样杂乱无章的冲了过去。
黑色的飞船上张开了许多面窗户模样的小舱门,飞出了数之不尽的龙形生物,与净化
天使战开了激烈的空战。
失去了母舰的指挥,净化天使的战斗全无组织可言,很快就被飞龙骑士们打的七零八
落,不时有折断翅膀的天使坠毁在凤凰城的街道上,摔成一堆废铁。
在群龙之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两头黄金飞龙,他们是龙骑士的领袖,而战斗力最强的
,却是一只外形酷似古代女神、使用蓝色长枪的飞行器,不论净化天使还是龙骑士,比起
速度和敏捷,全都难以望其项背。
看它斩杀净化天使,真有如切瓜断菜般爽利,每三个被击坠的净化天使中,至少有一
个是被它一枪贯穿头颅致死。
即便是地上观战的人们,也没可能摸清此人动作规律,前一刻还在敌群正中,一眨眼
就出现在千米之外,简直像个精通瞬间移动的魔术师。
紫罗兰号终于放弃了抵抗,发出了撤军的信号,丢下数十具尸体含恨离开了凤凰城上
空。
地上的战斗也临近尾声,武思勉得不到魔域的空中支持,想要攻下凤凰城的希望最终
破灭,只得鸣金收兵,垂头丧气的缩回营地。
现在,凤凰城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的空中朋友身上。
黑色的要塞打出了五颜六色的闪光,斥候营长官很快就把翻译的信息交给了易水寒,
原来他们表明了朋友的身分,要求在城市中降落,请主人指出一块宽敞的平地作为落脚点
。
很快,人们把中心广场清理出来,点起了导航的篝火。
要塞安全降落,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以后关掉了引擎,像沉睡的巨龙般寂然无声了。
这时,空中的龙骑兵们也降落在广场上,接受人们的热情欢迎。
一对看似夫妇的男女从黄金龙上跳下来,携手来到易水寒和无心面前。
正所谓英雄惺惺相惜,虽然素不相识,但第一眼看到对方,彼此就不约而同的兴起了
敬重之心。
这时间,那位作战最勇猛的战士也走了过来,之前穿在他身上的人形装甲,现在已经
变成了一个秀美可人的机械人女孩。
“易兄,好久不见了!”那青年男子率先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北条兄!”易水寒喜出望外,连忙过去拉住他的手,高兴的说,“你会来,我可是
作梦也没想到。”转身又对骑乘黄金龙的夫妇笑道:“终于有个大家都认识的家伙来了。
北条兄,快替我们介绍一下吧!”
“哦,这位是我大哥胡克,这位是大嫂……哈哈,星期五夫人。他们是新·雅兰斯的
统治者,这次是来帮助你们对付帝国的。”又拍着易水寒的肩膀对胡克夫妇说:“这位就
是易水寒将军啦,你们一定也听说过的,他是我的好朋友。”
听了星期五的名字,易水寒差点笑出来,但还是一本正经的上前行礼,也学着龙之介
叫了大哥和嫂夫人。
胡克夫妇都是不拘小节的人,索性认了这个便宜兄弟,等到小迦、柯蓝和雷烽过来,
一群人都早就耳闻过彼此的大名,很快就熟络了。
彼此打过招呼,胡克才发现少了个人,便转身问星期五:“咱们的舰长大人怎么还不
来,他不是天天想着回凤凰城吗?”
星期五手指神龙要塞,含笑道:“瞧,那不是来了嘛。”
众人朝那方望去,只见要塞舱门开启,一部升降梯徐徐伸出来,搭在地上。
“苏摩、小迦阿姨,我们回来啦!”蓦然等不及停稳就跳了下来,一面跑一面兴奋的
朝大家挥手。
小迦推推苏摩,促狭的笑道:“快去呀,人家第一个叫的可是你。”
“才不呢!”苏摩红着脸跑开了。
这时,要塞已经停稳,一个白衣青年笑容可掬的立在梯上,一手牵着一个小孩,远远
望去,真像是观音菩萨和金童玉女一起下凡。
“诸位,终于又见面了。”倾城挥手的剎那,广场上不知有多少人落下了激动的眼泪
。
第八章 神王
凤凰八年四月初三,这一天凤凰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处处是节庆的气氛,仿佛姗
姗来迟的春天,终于唤醒这座被战火推进深渊的古城,使它重新焕发了青春。
在易水寒的陪同下,倾城一行进入了王宫,沿途不断有军民挥手致意高呼万岁,小迦
、温妮莎、纳兰婉容等人,更是欢天喜地的出来迎接,围在他身边问长问短。
就在热烈的欢呼声中,女主人春江无心也亲自出门迎接,一见倾城叫了声“叶子姐姐
”,忽然想到这个称呼既不合适也不得体,不由羞赧的笑了。
“无心,辛苦你了。”倾城翻身下马,略有些激动的拉着她的手说。
无心这里刚笑了半声,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多年的悲欢离合一下子全
被搅动、翻腾上来,苦辣酸甜说不出的滋味,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
“哎?兄妹相逢是喜事,你怎么哭了?”
“就是因为高兴呀。”
无心破涕为笑,挽着倾城的手进了王宫。
接风洗尘的宴会开始后,无心这个女主人就拉着易水寒走开了。
大家知道他们有不少悄悄话说,也不在意,在座的都是老朋友,人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自然很是尽兴。
酒酣耳热的时候,小迦在人群里找到纳兰婉容,把她推到倾城跟前,笑嘻嘻的说:“
纳兰,你不是一直在念叨他嘛,现在他回来了,你们好好的说知心话吧。”又一本正经的
对倾城说:“今晚纳兰妹妹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哄得她心花怒放才行,不然的话,我们姐
妹以后都不再理睬你了。”说着强行把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笑着走开了。
如果是平时的纳兰婉容,这会儿肯定会害羞的无地自容,可今晚她实在太高兴了,又
喝了不少酒,一时冲动,往日那些积压在心里的相思全都发作起来,红着脸站在倾城面前
,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倾城正想问她这些年来的景况,就开口邀请道:“纳兰,出去走走好吗?”纳兰婉容
点了点头,温顺的跟着他走出会场。凤凰城的王宫原是当年春江水月亲手设计建造,规模
虽然比不了真正的皇宫,但也堪称宏大。两人绕过鳞次栉比的宫殿、亭台,顺着一截朱红
色的宫墙缓步而行。正是黄昏时候,月色正好,阳春的夜晚空气温和爽朗,柳树新发了芽
,散发着微微有些苦涩的清香。“去花园散步可好?”倾城问。“好。”纳兰婉容现在不
管倾城说什么都觉得好,只要像这样牵着手一起散步,她就已经幸福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宫的花园是仿造帝都开屏园的格局,但规模较小,因此倾城第一次来就对各处的道
路十分熟悉了。
他原想带纳兰婉容去湖畔看浮萍,如果运气好,还能抓到鱼,可是途经一块园圃时,
无意中听见有人唱歌,嗓音十分古怪,明明是个少女的声音,可偏偏中气十足,调子古雅
,不像是青春少女所能为。
倾城、纳兰婉容驻足聆听,只听那人唱道:“朝拾残红夕唱雪,童心尽处是远方;踏
遍千山人未老,青春试剑歌亦狂;蓦然回首天地远,江山美人梦荒唐;掩却残卷谋一醉,
此心安处即吾乡。”
两人越听越好奇,走过去一看,在一大片已经枯萎的花圃中,一位须发苍白如霜的布
衣陌生老人扶着一棵常青藤,背靠在葡萄架下,正就着一只硕大的红漆葫芦喝酒。
倾城和纳兰婉容诧异的对视了一眼,想的都一样--不用说,这是一位世外高人,但
不知是敌是友。
老人看见他们,扬手招呼道:“过来说话!”
纳兰婉容还在犹豫,倾城已经径直走了过去,笑着对老人说:“月下诗酒自得其乐,
先生好雅兴。”
“诗酒趁年华,老夫已是朽木耳,行乐以代悲歌罢了。叶公子来的正好,陪老夫喝一
杯罢。”说着,不容推辞的把酒葫芦塞给倾城。
倾城也不客气,就着葫芦嘴畅饮了一气。
“好酒!”
“你倒识货,”老人眯着眼睛笑了,头也不回的对纳兰婉容说:“小姑娘也过来喝酒
!”
纳兰婉容忙走过去捧着葫芦抿了一口,毕恭毕敬的说:“多谢前辈赐酒。”
老人冷笑了一阵,拿眼角乜斜着她说:“谢什么?谢我请你喝了断肠的毒药?”
纳兰婉容大吃一惊,手一抖,打翻了酒葫芦,那老人像是脑后长了眼睛,就在酒将落
地之时挥手一招,泼溅出来的美酒又都倒吸回葫芦里去了。
“莫要糟蹋了好东西。”老人劈手夺回葫芦,高高举起畅饮了一气。
倾城和纳兰婉容不知道他到底有何心思,一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那老人过足了瘾,在沾满酒渍的胡须上胡乱抹了一把,徐徐说道:“我今晚进城来,
是为了两件事,但这两件事也可说是一件。
“这葫芦酒是神仙的佳酿,也是凡人的毒药,我今天晚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
葫芦中凡人的毒药投进井水里,等到明天,这座城市里的居民就都成仙了。”
纳兰婉容脸色一变,伸手按住弯刀,看看倾城,见他神情如常,只好按捺下来。
这时老人又说话了。
“至于第二件事,就是请叶公子你喝酒啦!”
倾城微笑着问:“老先生说两件事又是一件事,敢问怎么讲?”
老人哈哈大笑,举起酒葫芦畅饮起来,等到过足了瘾,这才继续说道:“叶公子是聪
明人,何须我多嚼舌呢?你我今夜必有一战,若是你胜了老夫,这壶酒就算我的东道!”
说罢飞身跃起,闪电般欺近倾城跟前,劈手去抓挂在腰间的补天神剑。
倾城纹丝不动,任由他夺走了剑。老人持剑在手上下端详,不住的点头微笑。
正要拔剑出鞘,却听倾城突然叫道:“且慢--”
老人回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倾城的脸,“怎么,舍不得?”
倾城笑着摇摇头,解释道:“这剑是拔不得的,否则您老难逃杀身之祸。”
“你能杀我?”
“在下不杀人。”
“不杀人?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老人嘲讽的笑了起来,转身将剑抛还给倾城,傲
慢的说,“自从毗卢寺灵鹫殿前与龙象和尚一战之后,我已经三百年没与人动武了,叶公
子,今夜老夫为你破例。”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与毗卢寺神僧龙象法王相提并论?老人说出这番话来,倾城立刻
猜到了他的身分,略一沉吟,问道:“那一战可是神君胜了?”
道魔神君哈哈大笑,昂首望天,傲然道:“我这辈子还不曾输过。”
“那么今夜就是第一次。”“哈!你这个后辈口气倒狂!”
“取先生首级,一招足矣。”
“嘿嘿,好狡猾的小子!”道魔神君竖起一根手指在胸前摇了摇,笑咪咪的说,“你
想激怒我,老夫不上你的当。”
倾城莞尔一笑,将神剑贴着手肘珍而重之的移到肋下,腰身微微下挫,右脚向前迈开
一步。
“神君,我这一招源自东瀛扶桑国之居合道剑术,为剑圣春江水月借鉴并发扬光大之
后,又传于在下,更名为倾城一刀斩,是我少年时代的得意剑技,然而已经许多年不用它
了,如今重温此技,真有些往事如烟的感慨。”
他刚说时,道魔神君尚不以为然,可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了,等倾城讲完
,他只答了一个字:“请!”旋即袍袖一抖,双爪在胸前曲张伸缩不定,好像在快速舞弄
一个看不见的圆球,一口通体晶莹宛若玉琢的宝剑悬在他双手之间,活物似的滴溜溜旋转
开了。
倾城无奈的笑了笑,按剑道:“神君,抵抗是没有用的,妄自坏了一口宝剑何苦来由
。”说罢转身、出剑、横斩,三式合一一气呵成,衔接得天衣无缝,无论是旁观的纳兰婉
容,还是全神贯注的道魔神君,都看不出他这剑到底是何时出的鞘--甚至连补天神剑的
样子也没看清楚。
“水月流·天道·倾城一刀斩!”
没有惊人的气势,没有骇人的光影,甚至连破风声也滞后于剑本身的速度了。明月夜
里骤然一黯,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纳兰婉容紧张的望着岳峙渊渟静静对峙的两个人,心跳陡然加速。
“神君,你输了。”春夜微风里飘来倾城温和的声音。
“哈哈哈哈!”道魔神君仰天大笑,手中的玉剑随着笑声寸寸碎裂。笑声渐渐高亢,
宛如黄钟大吕,震得空气都好似窗户纸似的瑟瑟发抖。
就在笑声最激烈的时候,道魔神君的脖子上浮现了一圈整齐、纤细的红线,转瞬之间
,他的人头冲天飞起,当笑声消失在天穹尽头,道魔神君的头颅已经变成了夜空的一点寒
星。地上那具无头尸体仰面倒下,像融化的冰雪似的消融在草丛里。
“好可怕……”纳兰婉容捂着心口,艰难的呻吟道。
倾城回身一笑,温柔的拍拍她的肩说:“他已经兵解飞升,对修道人来说,这非但不
可怕,还是最大的喜事呢。”
他俯身拾起道魔神君留下的酒壶,走到草丛前低声说:“神君好走,在下敬你一杯送
行酒。”说着,他将美酒浇祭在草地上。
道魔神君尸体消失的所在,不知是否因为得了美酒的滋润,竟袅袅娜娜的生长出一丛
素雅的白菊花来,播撒着淡淡的清香。
倾城牵着纳兰婉容的手在花丛旁坐下,笑着的对她说:“月色好,花更好,难得良辰
美景,我们就在这花丛下喝酒聊天吧。”
纳兰婉容的胆子不能说小,可是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过于诡异恐怖,不由得她不害怕,
更没有心情赏花喝酒了,可她又不愿坏了倾城的兴致,只得勉强在他身旁坐下。
两个人就在花丛下互相诉说了别后种种,提到往事,都有点再世为人的感慨,可一想
到两个人终于能平安亲密的坐在一起,虽然仍在战乱之中,却比从前的天各一方好得多,
实在是难得的福分。
看看天色不早,倾城说:“我们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纳兰婉容委屈的站起来,小声埋怨说:“他们喝酒喝的正欢,不会找我们的。”说完
,她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还想早点离开这里,现在又舍不得了,真是善变!胡思乱想着,不
由痴痴的笑了。
他们携手回到会场,果然酒宴正方兴未艾。
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说起话来也格外放肆,看到倾城和纳兰婉容出双入对,除了调
笑,还要逼他们喝交杯酒。
幸而小迦带着温妮莎走过来,救走了纳兰婉容。倾城运气也不错,刚进门就被雷烽拉
住,叫倾城跟他去见客人。
“什么人非得现在见不可,让他来不行吗?”柯蓝不高兴的拦住他们。
“不行!人家是大人物,而且,已经约好了今晚见面的。”说完,雷烽拉着倾城匆匆
的朝王宫御书房--现在已经充当会客室--走去。
“叶子,你一定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出现。”路上,雷烽故作神秘的说。“呵呵,打哑
谜呀?”“给你看看这个。”雷烽从怀里掏出一件闪亮的首饰。“这玻璃璎珞是?”倾城
皱着眉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一个人。“文正英!”“没错,”雷烽笑着说,“
当年在帝都时我跟老文结拜兄弟,这串玻璃璎珞就是见面礼呢。”“文正英既然来了凤凰
城,那一定带了瑟尔·哈克逊国王的口信。”“岂止口信,那位王爷本人已经到了。猜猜
是谁陪他一同来的?”
“还用猜?准是小月!”倾城自信的笑了。
“真有你的,”雷烽钦佩的看了他一眼,感慨的说,“当初他俩在帝都城斗的你死我
活,谁又想到今天会坐在一起成为好朋友呢?人事真是无常……”说着话,已经来到御书
房前。
雷烽停下脚步,对倾城说:“我回去了。”
“干嘛不进来聊聊,你不想跟小月喝一杯?”
“老子才不跟那个奸商喝酒,我们见面那准是要吵架的。好了我真的回去了,这会儿
小蓝肯定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没有我,十匹马也拽不动她。”
倾城站在门前目送雷烽走远,这才阔步进屋。一间小小的扶桑茶室里,已经燃起了名
贵的檀香,无痕月与一个富态老人盘膝对坐在矮脚几前,倾城拉开纸门的时候,红线儿正
捧着紫砂泥壶给两人斟茶。
“叶子!”无痕月欣喜的站起来,大步走过来双手紧紧握住倾城的手,眼角有泪光闪
动。
在他身后,瑟尔·哈克逊国王--昔日的金百万--双膝并拢跪伏在倾城面前,哽咽
的说:“君上,金某来听候您的差遣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年。”
金百万和无痕月从白虎带来了五千车粮草,还有充足的药品和火药,有了这笔有力的
资助,凤凰城的内忧彻底消除了……告辞金百万、无痕月时,已经快天亮,倾城回到寓所
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小迦催醒,说是有好消息告诉他。
原来城外的帝国军已经在昨夜撤退了!
倾城听了感到很意外,虽说凤凰城得到援助后实力大增,可与帝国军相比仍然处于弱
势一方,武思勉何苦放弃围攻的大好形势呢?他不至于那么胆小吧……“都是因为你的老
情人儿来了,才把他们吓跑啦!”
“……小迦,你在说什么呢?”
“哼哼,还装傻,”小迦翻了个白眼儿,气呼呼的告诉他:“楠·帝释天就快到了!
”
凤凰八年五月初一,来自苍天汗国的大军抵达了凤凰城。城内已经容纳不下这支十万
之众的精兵,只好让他们驻扎在城外。
按理,楠·帝释天和李璧华所统帅的援军,是在倾城之先出发,但人的脚力当然没法
和神龙要塞的飞行速度相比,故而反比倾城迟了半个月才到。
早在一侦察到苍天军的来意,武思勉就彻底对围城死心了。一早带着大军退走,以免
遭受两面夹击,于是苍天军就可以无惊无险的会师,楠·帝释天和李璧华也第一时间与倾
城重逢。
得到这支最后、最有力的援军后,反抗帝国的力量已经形成了不可抗拒的洪流,现在
只需要有个人站出来,引领这势不可挡的洪水淹没帝国江山,于是众望所归的倾城,被推
上了这个位置,而“神王”与“神王军”的名字,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正式被载入了史册
。
倾城把会师后的军队改编成八个军团,并用神话中的八部神明作为军团代号。它们分
别是:以楠·帝释天、李璧华为统帅、原苍天汗国为主体的天军;以胡克夫妇为统帅的新
·雅兰斯龙军;柯蓝统领的摩诃迦罗女兵团;小迦指挥的迦楼罗军--即原来的帝国降魔
军;温妮莎从黑森林里带出来的干达婆军;史克尔的黑十字军和蛮族人合并后编为“紧那
罗军”,仍由史克尔统率;凤凰城的原班兵马还是以易水寒为总帅,被编为夜叉军团,最
后还有纳兰婉容带来的重骑兵团,现在被更名为“阿修罗军”--是为“神王八部众”。
凤凰八年六月十五日,神王军八部众开赴兰羚草原誓师西征,历史从此揭开了新的一
页。
传说中,朱雀大陆上第一个帝国的第一个皇帝,就是在这片土地上竖起统一全国的旗
帜,现在,一个更伟大的人物从天上降下来,从众神之中最尊贵者的中间走来,成为军队
与人民的领袖。
当一身戎装、骑乘着神驹龙侍的倾城出现在草原上,所有人都在他面前下跪拜服,高
呼陛下与万岁。
就在这个注定要成为后世重要纪念日的早晨,倾城以人与众神之王的名义宣布,最后
的战争已经开始,所有人都将在黑暗里冲锋,直到光明来临。
“这不仅仅是推翻帝国残暴的统治,在人所创造的暴政之上,更有天的暴政,当世界
被洪水淹没、返回造化之初的那一天到来时,是我,也只有我,才能拯救你们!”
在数十万双眼睛的虔诚凝视下,倾城举起右手,一瞬间,黎明前最后的夜色有如潮水
般褪去,在他身后,光芒万丈的旭日跃出了地平线。
第二十集 宛如一卷
第一章·神之裁
仿佛是造化特意为了证明,天地间确实存在着轮回法则,凤凰八年盛夏时节,士气如
虹的神王军,逼近了帝都城下。
这一天,距离春江水月攻克帝都创建凤凰帝国,恰是八周年。
揣着一迭关于这场不顺利的战争的报告,春江无错在帝都开屏园里,觐见了皇帝。皇
帝一边在木兰树荫下漫步,一边听取了他悲观的报告。
「我们的帝国,真的像沙滩上的城堡般,仅仅看上去庞大,其实不堪一击吗?」
「是的,陛下,」无错沉痛的说,「敌人在几个月前,还只是困守孤城的流寇,可现
在,他们已经集结了不逊于我军的强大兵力,并且,这应该是最致命的——他们得到了帝
国境内大部分城市的支持,如今帝都反倒成了孤立无援的囚笼。」
「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皇帝站在一座整块汉白玉雕刻的望台上,眺望城外的
风景。
「帝国之于我,真正值得关心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几件事而已,比如……我
想知道的是,你是否还有信心打赢这场战争。」
春江无错站在她身后,惭愧的低下了头。
事实上,从神王军崛起以来至今,他并没有真正的上前线指挥过战斗,帝国军的连番
败北,不能说与他毫无关系。
「无论怎样,我始终绝对信任你,」皇帝徐徐说道,「以前我对你说过,一次战败不
要紧,我们输的起。可是现在不同了,假如这次再不能取胜,我们就等于把整个帝国全输
掉了。」
「陛下为何不督军亲征呢?」春江无错吐出长久以来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假如您
亲自率军征讨,叛军必定望风而逃。」
皇帝苦笑着,反问道:「那么你明知道武思勉不足以担当大任,为何不亲赴前线取而
代之呢?」
春江无错咬咬牙,沉声道:「因为……臣害怕见到一个人。」
皇帝转过身来,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叹道:「我也一样啊……你害怕的人在叛军里
,我害怕的人呢?却连她究竟在哪儿也不知道……」
「是缪斯吗?」春江无错大着胆子问。
皇帝没有回答,她自己也不确定那个人究竟是谁,也许,只是一种心理的缺陷,只是
一种埋伏在记忆阴影中的无名恐惧感。
这种心情使她严重缺乏安全感,以至于连皇宫也不愿意离开半步,有时候她甚至怀疑
,自己是帝国的皇帝,还是帝国的奴隶?是全世界的统治者,抑或仅仅是这座囚牢般的宫
殿的看门人?……
「陛下,请别再思考复杂的事,等到战争结束,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我们将摧毁一
切反动者,就像从前所作的那样,现在,请允许我用这双手保护您。」更重要的是,春江
无错在心里说,把你——我的女神,从魔女缪斯的阴影里拯救出来。
皇帝嫣然一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我们回去吧!」
离开皇宫后,春江无错没有回家,直接来到帝都城楼上,在那里,一名军需官正等候
着他。
「王爷,您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军需官谦卑的说。
春江无错点了下头,没有理睬他。
站在散发着浓烈石灰气味的城楼上,可以清晰的望见平坦的鹰扬河岸,平原上分别陈
列着神王与帝国军队,神王军的旗帜在黄昏的风里翻飞,背对着夕阳的帝都城,却显得日
薄西山。
「王爷?」
「我知道了。」他转身对军需官打了个手势,「那东西怎么样?」「比传说中更精采
,」军需官谄媚的笑道,「您现在要看吗?」春江无错无言的点了下头。军需官躬身退下
,一直退到一尊蒙在红布下的庞然大物前,两队士兵走上前来,帮他揭开了红布。「这就
是世界末日炮?」「如假包换,王爷。」「想不到它这么大……看起来像头猛兽。」春江
无错仰望着比城门还高的炮台,自言自语的说。黑色的炮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那是一种
钢铁和杀人兵器特有的威慑力。军需官走过来殷勤的告诉他,喇叭形的炮筒上原本缠有一
条白龙,可就在今天早上,那龙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这是个好兆头,王爷,我已经找人
占卜过了,这意味着城外的叛军很快就会被打败。」
春江无错微微一笑,手掌按着冰冷的炮身说:「那就要看它的表现了。」
春江无错呈给皇帝的报告,是关于今年春天的最后一次战役的。
在那场堪称帝国军末日的战役里,武思勉、海宁、格兰特集结二十万大军,驻守春水
泛滥鹰扬河畔,冀望能够借助江流天堑,将西征的神王军击退。
然而事与愿违,在战争最吃紧的时候,发生了人力无法抗拒的灾难——突如其来的洪
水淹没了长河西岸,帝国军营寨全被洪水淹没,几乎全军覆没。
直到那时,他们还并不知道,这场可怕的洪水是倾城用神王之力引发。
就在帝国军在洪水中苦苦挣扎的时候,事先准备好木筏、战船的神王军,从上游趁机
掩杀下来。
此役之后,武思勉、格兰特带着残军退回帝都,海宁自杀殉节,远征凤凰城的帝国军
全军覆没。
现在,神王与皇帝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帝国军一望无际的军队和战车,在平原上排开阵势,仿佛整块大地都在晃动似的。神
王军也迅速警觉起来,在对手尚未开始冲锋之前,八面战旗便有如尖刀般刺入了帝国军的
要害。在地势平坦、没有任何屏障可资掩护的平原上,哪一方的机动部队先发动冲击,就
意味着占据主动权。最先交手的是,神王军的骑兵和帝国军的战车。纳兰婉容的阿修罗军
与楠。帝释天的天军,堪称神王军中的重、轻骑兵双璧,前者冲力无与伦比,后者的机动
性,更让帝国军疲于奔命。
最先升上夜空的是易水寒和他的坐龙血魂,接着,一枝枝燃烧的箭矢滑破黎明前的夜
空,比箭更快的是穿梭在星云之间的龙军,杀人者的欢呼与被杀者的哀号卷成一团,像乌
云一样笼罩在帝都上空。
在龙骑兵的护航下,神龙要塞重使魔域故技,凭借空中优势,压制帝都的防卫部队,
把一颗颗火流星般的燃烧弹,丢到城里。
等到城市中心的街道变成火海,胡克夫妇便指挥要塞,强行靠近帝都上空,试图降落
在皇宫前的广场上。
要塞的对手也不甘示弱,就在登陆的紧要关头,美杜莎和紫罗兰号带着净化天使,从
云层背面突然杀出,冲进了龙军阵线内。
突如其来的袭击,使龙军阵脚大乱,胡克夫妇忙乘上黄金龙,亲自出舰指挥战斗。
晨光熹微的天幕中,正上演着激烈的杀戮戏码,一个骁勇的龙骑兵,刚用大型火铳轰
爆了对手的头颅,还没来得及发出胜利的欢呼,就被从背后冲上来的净化天使挥下镰刀,
拦腰斩断,鲜血像雨水一样洒在大地上,死者的坐龙发出悲愤的哀鸣,追上那个净化天使
,用头上锋利的角刺穿了她,为主人报了仇。
与上次在凤凰城交手时相比,紫罗兰号有了很大不同。
设计之初的紫罗兰号,根本没有考虑到要用来与对手在空中作战,所以并没有装备空
战用武器,自从上次被神龙要塞击败后,缪斯已经认识到,并非只有魔域才掌握空中霸权
,于是紫罗兰号就被增加了空战用的对舰飞弹发射器,和十二门大功率光束炮。
环绕周身的炮筒,使现在的紫罗兰号看起来更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当它出现在神龙要
塞面前后,立刻发起了疯狂的攻击,光束与飞弹雨点一样落在要塞护壁上。
神龙要塞也不甘示弱,一面掉转方向接近对手,同时把主炮的攻击点,锁定在紫罗兰
号上。
在大地附近发射粒子炮,很难避免地磁的影响,特别是当使用集束攻击模式时,发射
出去的高能粒子束,很快就会偏离预定的目标,神龙要塞没有足够的能量与紫罗兰号展开
炮战,只有尽可能靠近它,冀望一炮奏功。
美杜莎似乎没有发觉要塞的意图,仍然不断的指挥各个炮位继续攻击,直到要塞主炮
完全伸出炮塔后,才露出狡黠残忍的笑容,突然下令全舰停止攻击,升起M力场(假如一
开始就打开力场,紫罗兰号自己的光束武器也会被挡掉)。
几乎就在力场达到饱和点的同时,要塞反应炮开火了。
粒子流撞击在M力场上,由于距离过近,竟有半数反射回去,击中了神龙要塞。余下
的粒子流冲破力场,扫荡了紫罗兰号的外围护壁,把她打得好似残花败柳,以花萼为轴心
在空中旋转起来。
受到意外攻击的神龙要塞失去控制,被紫罗兰号旋转产生的向心力拖了过去。
两架庞大的空中战舰撞击在一起,发出了让地上的军队也为之停止战斗、愕然仰望的
巨响。
爆炸随即发生,龙军和净化天使全被波及,像风中的落叶似的摇摆不定。
处于危难之中的双方,已经顾不得打击对手,都在全力以赴的保护各自的战舰,同时
也撤销了对对手的攻击,因为假如紫罗兰号发生爆炸,那么像连体婴儿一样跟它粘在一起
的神龙要塞,也会被炸的粉身碎骨。对神龙要塞也是一样的道理。
就在双方力求自保的时候,帝都城头上忽然聚集了大量的红袍法师,整整一个营的军
人,合力推动一门古怪的巨炮,把它竖起在城头上。
身在空中的胡克夫妇,此时已经回到了要塞指挥部,他们没有余力留意地面上的异状
,正在疲于奔命的拯救跟着紫罗兰号一起旋转的要塞。
「必须让要塞和敌舰分开!」星期五了解了反应炉的受创情况后说,「不然三分钟内
,反应炉就会过热爆炸。」
「到底要怎样才能避免?」胡克焦急的问。
「只有一个办法,你看——要塞主炮的炮口,插进了紫罗兰号的喷射推进器里,就是
因为这个,两艘战舰才没法分开,现在必须让双方同时行动,才可能分开两艘战舰。」
「你是说,我们这里开炮,同时紫罗兰号启动喷射推进器?」
「是的,将要塞炮功率调整到最小,使之和推进器的喷射能量恰好抵消,两股能量抵
消后产生的冲击力,完全可以使战舰分离,当然,危险一定很大,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办法。」
「别异想天开了!」胡克高声叫道,「你怎么能让魔域相信你的办法?假如别人用炮
口顶着你的要塞,告诉你,只有我这里开炮才避免同归于尽,你会不会相信?我看,还是
放弃要塞更现实!」
「绝对不行!」星期五断然拒绝道,「要塞是我们贝伽族的存在意义,假如真的没有
希望了,我毋宁死在要塞里!」
「妳——好吧,女人!听着,我现在就出去找紫罗兰的舰长,假如我的口才够好,假
如她还有一丁点理智……别哭了,傻瓜,照看好孩子们,假如我不再回来的话。」胡克匆
匆离开指挥部,召来黄金龙。「走吧,老伙计。」
「大哥留步!」他正要起飞,龙之介从后面追了出来。
「别过来!」胡克老练的盯着龙之介的眼睛,用火枪指着他的脑袋说,「回去!」
「大哥!」
「回去!这是我的买卖,跟你没关系。」他现在说话的口气,倒像个海盗。
「我——」「好啦,你想干什么我清楚得很,快回去!别逼我打断你的腿。」「大哥
,嫂子她已经飞出去了,你看,快去追她!」胡克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转身去看,龙之
介趁机冲了过来,在他后颈劈了一掌。「好小子……真有……你的……」胡克从飞龙身上
滑下来,昏了过去。「对不起,大哥,我会回来的。」龙之介飞身跳上甲板,吹了声口哨
。「主人,您在召唤我?」文明来到他面前。「变成女神形态,马上出发!」「是!」文
明双手交叉按在胸前,身上发出一道金色的闪光,等到光芒散去,已经变成了战斗装甲—
—雅典娜。「主人,请指示作战配置。」「龙枪接驳到右手,切换成神龙炮形态。」
与文明融合为一的龙之介,眼下正漂浮在雅典娜内部的驾驶舱里,这是一个液体驾驶
舱,龙之介裹在防水飞行服里,鼻子上连着一根氧气管,感觉像个婴儿。
每次与文明融合作战时,他都感到很害羞,仿佛自己成了母亲腹中的胎儿。
可现在,他却感到是文明给了他镇定和自信,当他们一起战斗的时候,龙之介心里已
经没有了缪斯、甚至春江无瑕留下的阴影。
飞行的装甲女神很快靠近了紫罗兰号,一群净化天使发现了,挥舞着合金镰刀和电热
鞭围上来。
时间不多了,龙之介几乎是在争夺每一秒的时间,来给神龙要塞的生存寻找希望。
「文明!」
「主人?」
「神龙炮出率百分之百启动,切换到散射模式!」
「了解!」
「不想死的统统滚开!」龙之介在驾驶舱里发动了「瞬移」超能力,在净化天使们尚
未看清楚对手的样子之前,装甲女神雅典娜,已经出现在她们近前。
「在地狱里记得祈祷来生投胎做人!」龙之介扣下扳机,神龙炮喷射出眩目的光焰。
光束呈倒三角锥形状笼罩了前方的净化天使,把她们一击全灭,熔成了钢铁的雨滴。龙之
介早已预料到了结果,在神龙炮发射的同时,他已瞬间移动,钻进了警报声大作的舱门。
「启动隐身模式。」「了解!」装甲女神的四肢和头颅,分别装有一枚反射器,发动以后
可以折射入射光的效果,这样一来虽然别人看不见她,但龙之介自己也变成了盲人,只能
靠文明的热能感应能力来辨识方向。
因为有这些不便之处,自从星期五给他安装了隐身装置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使用。
幸而,此时紫罗兰号里已经乱成一团,没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驾驶舱的位置并不难找,龙之介很快就进入了推进器的控制台,干掉工作人员后,就
用控制台上的通信器联络到了星期五,告诉她已经顺利到达紫罗兰号。
「四十秒后要塞主炮开火,之前一定要保证推进器正常工作。没问题?」星期五在对
话机对面焦虑的问。龙之介说了句「尽管放心」后,关上了通信器。那么多的按钮,到底
哪个才是推进器的开关?他不由的发起愁来。「主人,你要找什么?」站在一旁的文明问
。「对呀,你肯定知道哪个是突进器开关,快帮我找。」文明东看看,西望望,指着一个
红色的按钮自信的说:「就是这个啦!」
「干得好!」龙之介喜出望外,忙走过去想启动开关,一条蟒蛇般的长鞭,神不知鬼
不觉的从身后飞来,卷住了他的手臂。高压电流瞬间注入体内,龙之介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
浑身麻痹,眼前漆黑一团……「主人——」文明惊叫着跑向他。那条电热鞭再次飞来
,卷住她的腰高高抛起。「呜,好痛!」文明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见一双冰冷而熟悉的
眸子。「是你们?」美杜莎诧异的看着文明的脸。文明惊恐的后退,转身朝龙之介跑去。
美杜莎出手如电,在她背上拍了一下,文明剧烈的抖动了一下,缓缓扑倒,眼神失去了光
采。
「文明!」龙之介心痛欲碎,挣扎着坐起来,用膝盖撑起神龙炮瞄准,而当他看清楚
她的脸时,不由惊得呆住了。「美杜莎……」
「没想到吧,龙之介,你还能在这儿见到我。」她徐徐逼近,忽然挥动长鞭,从他手
中夺走了神龙炮。龙之介努力撑起身子,盯着她的眼睛问:「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为什么
没在约定的地方等我?」
「约定?什么约定?」美杜莎诧异的反问,「我只知道你是魔域的叛徒,我和你还能
有什么约定?」
「你完全忘记了?我们曾约好一起逃出魔域的啊!」发现别有隐情的龙之介,顾不上
还有几十秒飞船就要爆炸,不顾一切的想问清楚美杜莎背叛诺言的真相。
「约定……约定……天哪,我的头好痛……」美杜莎忽然丢下鞭子,双手抱头呻吟起
来。
「你怎么了?」龙之介想扶她一把,却被美杜莎粗暴的推开。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缪斯对你做了什么?」
「缪斯……」这个名字使美杜莎颤抖起来,她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战栗,再次抬起头时
,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迷惑。
锵!
美杜莎从背后抽出合金镰刀,目露凶光的逼近龙之介。
「去死吧!」
「不要啊!」文明突然冲到两人之间。
合金镰刀砍在文明肩上,溅起了一串火花。美杜莎夺回镰刀的时候,被文明推了一下
,只觉得浑身发烫,脑袋里像是过电似的浮现出许多奇妙的图像。
此时,文明正呆呆望着自己那只变成深蓝色、散发这魔幻之光的手。
在她身后,龙之介重新拾起龙枪并瞄准了美杜莎,刚刚那一镰刀像是砍在他心上,彻
底斩断了他对美杜莎的幻想。
「你……阿介……」美杜莎徐徐抬起头来,痴痴的望着他,「你想杀死我吗?」
「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美杜莎了!」龙之介闭上眼睛,正要铁下心扣动扳机,意料
不到的巨震,使他差点摔倒。
紫罗兰号整个的颠倒过来,天花板变成了地板,桌椅飞到了天上,龙之介勉强站稳脚
步,透过窗外望去,只见神龙要塞已经变成了一个燃烧的光球,爆炸此起彼伏,宛若人间
地狱。
灾难来自帝都城头,沉寂八年的世界末日炮,在春江无错的召唤下,发出了第一声咆
哮,赤红的魔导光束,准确无误的击中了空中连在一起的紫罗兰号和神龙要塞。
「下地狱吧,魔女缪斯!」城头上,春江无错仰天狂笑。他一直以为缪斯也在紫罗兰
号上。
「文明,你还好吗?我们必须赶快离开。」龙之介捂着鼻子喊道。舱里全是浓烟,呛
得人喘不上气来。「我没事,主人,快点到我身体里来,我们融合以后才能冲出火海,飞
船马上就要爆炸了!」龙之介点点头,转身按下推进器开关,虽然可能已来不及,但总比
什么也不做好。「驾驶舱里能装下两个人吗?」「您是说……」
「我们得带美杜莎一起走。」龙之介冒险推开一扇冒着电火花的舱板,把昏迷中的美
杜莎抱到窗前。
文明没有回答,脸上现出了为难的神情。
「别管我……」美杜莎孱弱的睁开眼睛,「阿介,你救不了我,快走吧……」
「不!我们约好了一起离开魔域,当初我没做到,现在不想再次失信。」
「那不是你的错啊,阿介……是我想在离开魔域之前破坏净化Ⅳ的中枢,可惜被缪斯
抓到……」她眨眨眼睛,金属的睫毛下,流出了滚烫的眼泪。
「你……你都想起来了?」龙之介嗓音颤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美杜莎点了下头,合上眼睛,吃力的说:「快去魔域……净化Ⅳ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快去阻止缪斯,再晚就来不及了……」
「开始我……我该怎样做?」
「阿介……我好想你,我希望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可惜……我已经……」美杜莎
的嗓音渐渐细不可闻,舱外的爆炸声把她的呼吸也淹没了。
「美杜莎!美杜莎!你快醒醒,告诉我,到底怎样才能阻止缪斯啊?」龙之介抱起她
的身躯用力摇晃,可她已经再不能醒来,在她背后,朱红色的血浸透了地板。
「主人……快走吧,关于净化Ⅳ的一切我都知道。」
极度悲痛中的龙之介,没能听懂文明的话,呆呆的看着她的脸一言不发。
「刚才与美杜莎接触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读取了她的记忆,」文明迎上他
的目光,温柔而勇敢的说:「主人,请别再难过,美杜莎所有的记忆和心愿都将由我继承
,请让她安息吧。」
龙之介点了下头,强忍着眼泪,抱起美杜莎的尸体飞出紫罗兰号。
在他身后,紫罗兰号轰然炸裂,变成了盛开在天空的火焰之花。
就在爆炸即将波及神龙要塞之时,要塞主炮与已经定时的喷射推进器同时启动,一阵
剧烈的震动后,神龙要塞脱离了堕入火焰地狱的紫罗兰号,奄奄一息的返航了。
幸免于难的要塞和龙军,在天空发出了狂喜的欢呼,而此时,他们正在寻找的英雄,
已经离开了帝都上空,带着满腔仇恨与悲伤,孤独的朝着魔域飞去。
大地上,导演了悲剧的世界末日炮再次充满能量,春江无错这次把它瞄准了神王军的
帅旗。「假如叶倾城就在旗下,那么一切该是多么的完美啊……」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挥
手下令开炮。
此时,神王军帅旗下,雷烽正焦灼的踱着步。「小雷,为何急着找我?」柯蓝气喘吁
吁的跑来,不高兴的质问道。「废话少说,快准备那个咒文。」雷烽拉着她的手,登上高
耸的指挥台。「那个咒文?」柯蓝吓了一跳,「你在开玩笑?」
「现在没时间开玩笑了,」雷烽指着帝都方向说,「你没感觉到那里有异常强大的魔
力漩涡?这种感觉,实在是久违了……」
回想起八年前,第一次遭遇世界末日炮轰击的情景,雷烽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多少朋
友在那场噩梦般的战争里离开人世啊,欧姆。培基、破戒那伽、那罗延,还有阿淳,为你
们报仇雪恨的时刻,终于到了!
雷烽摘下眼镜,抹去眼角的泪痕。
朱红色的魔力洪流,在帝国军中冲开了一条河道,直奔帅旗涌来。
此时,神王军指挥台上,流着地狱之血的兄妹携手而立,高声吟唱着魔界的歌谣。
「谁能肯定世间不是巨大的尸坑?谁能肯定所谓荣誉、生活、种子不是恐怖和悲辛?
夜之光垂顾的沉思者,谁能肯定你眼中充盈的不是叹息和虚空,谁能肯定那黎明不是火炬
过往的红晕,不是在永恒之墓门廊下牵动的幽光,也许深渊是广阔的尸骨场,彗星在裹尸
布的皱折中爬行!哦,喧嚣的人们——也许死神,庞大而恐慌通过苍
天,正注视着你们!
「地狱道。双龙魔王降!」高台上的两人齐声吶喊。
在他们身后,漆黑的地狱敞开门扉,化身为龙的魔界公主与地狱皇太子同时降临,红
与黑的龙神飞上苍穹,这一刻,万物众生都在魔力的狂欢跟前目瞪口呆。
巨龙飘到神王军头上就停下来了,与红色的洪水混战起来,隆隆的雷声就在头顶上滚
来滚去,终于,红色的光流被驱走了,大地又重新沐浴在明亮的阳光里了。
「双龙魔王降」抵销了世界末日炮,并把魔导能量反弹回去,帝都城恍若台风过境,
数不清的人畜死于非命。
等到波澜渐止,城头上响起了一声巨响——超负荷工作的世界末日炮爆炸了。
这种东西自从被制造出来,就没考虑过需要连续发射两次。
「王……王爷……」面色如土的军需官,从墙角钻出来,「炮毁了,这可怎么办?」
春江无错看也不看他一眼,摘下白手套摆在炮台废墟上。「就让它保持现在的样子,
」他不慌不忙的说,「朱里奥一定能把它修好,如果不能修,就让他重新造一台。」
父亲死后,朱里奥辞官寓居城郊,在一处竹林里隐居起来。
今天世界末日炮的发射他当然不知道,可一感觉到那种熟悉的魔力波动,他立刻就明
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在日历本上找到那个被仔细标记的日子,确定就是今天。
从世界末日炮被封印到如今,已经八年了……
朱里奥回想着落凤山上,那身化白龙的女子决绝刚毅的眼神,不由深深一叹。
其实,被封印了八年的,又何止是世界末日炮,他这个制造者不也被封印了吗?
与前者不同之处在于,他是自愿的。
现在,既然世界末日炮已经被启用,那么他这个制造者,也要被重新利用了。朱里奥
不能忘记父亲死时的话。「皇帝疯了,帝国疯了,别再助纣为虐!」他下定决心,绝不再
参与任何战争,不管是神王军还是帝国军,都与他没有关系了。朱里奥决定离开帝都,他
已习惯平静的生活,再也不愿意参加杀人与被杀的活动。就在计画离开寓所的这天早晨,
他去林间散步,遇见了一群偷竹子的少年。
多年来,他们一直在这片竹林里就地取材制造竹马,朱里奥亲手种下的毛竹已经长得
挺拔高大,当初骑竹马的孩子们也变成小伙子了,他们已经许久不玩竹马游戏,朱里奥见
到这群小邻居,感到十分亲切。
少年们看到主人突然出现,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他们早已经把这一大片竹林,看成
空气一样公用的东西了。朱里奥背着手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砍倒一根又一根苍翠的竹子,
麻利的削去枝叶,削尖。
朱里奥好奇的问:「你们不是在做竹马吗?为什么削尖?」少年们哄笑起来,怪声怪
气的说:「竹马?小娃娃才玩竹马哩!」朱里奥这才想到,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
们要用这竹子做枪,保护国家!」少年们的领袖兴高采烈的告诉朱里奥,「现在敌人就要
攻打帝都城了,我们要去参军!」他挥舞着手中的竹枪说:「这就是我们的武器!」
朱里奥反问道:「这是你们自愿,还是皇帝的命令?你们是保卫国家,还是保卫皇帝
?」少年大声嘲笑道:「你真蠢!皇帝不就是国家?保卫皇帝就是保卫国家!」朱里奥说
:「皇帝要你们去杀人,你们也去?」少年义正词严的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也
要去打仗!」他不容置疑的把竹枪塞给朱里奥,大声说:「我看你是个有学问的人,现在
国家需要人才,你就当我们的军师吧!」
朱里奥摇头苦笑,魔杖一点,竹枪变成了灰烬。
少年们围拢过来,愤怒、惊恐的望着他。
「大人们为愚蠢的战争流的血还不够多么?都回家去吧!你们什么也干不成!」朱里
奥的话还没说完,少年们不约而同的举起了竹抢。
「他是奸细!」
「杀掉他!」
锋利的竹枪刺穿身体,感觉就像从高处跳进池塘,朱里奥倒在血泊中,意识渐渐远去
,星空却前所未有的接近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举起魔杖,想要触摸魂牵梦萦的星辰,此时此刻,他终于窥见了宇宙
的终极秘密。
那混沌初开的轰鸣,在他耳畔回荡,他脱离了躯壳,从黑暗的泥淖里升进无尽的光明
之中。
此时,在朱里奥门外徘徊等候的春江无错,并不知道再也等不到竹楼的主人了。
凤凰历八年八月十五日,漫长的一天。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有些是关乎战争大局的,比如帝国军的反扑,比如紫罗兰号的
坠毁,比如世界末日炮的发射,还有一些看上去似乎是微不足道,比如几个人的死。
战场上,似乎只有倾城一人还是那么悠闲自在,对于战争,他既不感兴趣也不在行,
从一开始就把军队全交给了易水寒、史克尔、楠。帝释天等真正的名将指挥,只有做战略
决定的时候,才由他本人拿主意。
今天他早早的起来,独自骑着龙侍登上落凤山巅,这里曾是当年银河。朱里奥布置世
界末日炮轰炸帝都城的地方,是全帝都魔力最旺盛的所在。
现在,他也来到这里,但这一次却不再是为了保护帝都,而是为了毁灭它,想到这个
,倾城心中就兴起了凄凉而可笑的念头。
寂静之中响起了马蹄声,黑色的骏马撒着欢,跑到龙侍跟前,用耳朵亲腻的蹭着朋友
的脑袋。
「阿楠?」
「咦,果然是你!」楠。帝释天飞身下马,走到他跟前说,「我刚才在山下巡视来着
,不知怎的,万壑松就发起倔脾气,非要往山上跑。」
「它是知道龙侍在这儿。」「是啊,所以我也知道你也在这儿,就跑来找你啦!
喂,你孤零零的在这儿看什么呢?不寂寞吗?」「不寂寞,知道你会来陪我。」「嘿
嘿,甜言蜜语的家伙……」楠甜甜的笑了。她想靠近倾城,可是倾城一个人站在石头上,
比她高出了半个身子,而那石头如此陡峭,站不下第二个人。她只好踮起脚尖,环抱着他
的腰,把脸儿贴在他的胸口,倾听他的心跳。
倾城温柔的抚摸着她被夜露打湿的头发,心中涌出了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快乐的洪流。
他嗓子发痒,有想告诉楠某个天机的冲动,可要开口时却抓不住它了。
山下响起了号角声,楠身躯一震,依依不舍的离开倾城的怀抱。「老公,又要打仗了
。」
「我们会赢。下去告诉我们的人,火速撤出战场。」
「撤退?」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是的,」倾城重复道,「撤出战场。我不想连自己人一起埋葬。」
「我明白了!」楠飞身上马,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黎明还在冬天沉睡,山下篝火联营盘成两条巨龙,天上的银河也像条正在苏醒的巨龙
,慢慢转动着身子。
在倾城眼前浮现的,是一团吹不散的天幕,银河就像温柔美丽的花边,盘旋在天幕正
中,中间是深陷的漩涡,盯着那里看久了,就会感到自己的灵魂在虚空里上升,一直升到
宇宙的核心里去。
在那里,它能找到最终极的安宁,还有纯粹的自我……
嘟——号角声响起,神王军撤出战场,预定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现在,一路有哀伤相伴的战争到了尽头,人们听见落凤山上传来了末日审判的声音:
此后,天上有门开了!
第七位天使吹号,天上就有大声音说,昔在今在的主神,全能者啊,我们感谢你,因
你执掌大权作王了,你的愤怒也临到了。审判死人的时候也到了。
你的仆人众先知和众信徒,凡敬畏你名的人,连大带小得赏赐的时候也到了。你败坏
那些败坏世界之人的时候也就到了。
当时神天上的殿开了。在他殿中现出他的宝座,后有闪电、声音、雷轰、地震、大雹
……
「我看见天上现出大异象来。有一个妇人,身披日头,脚踏月亮,头戴十二星的冠冕
。她怀了孕,在生产的艰难中疼痛呼叫。天上又现出异象来。有一条大红龙,七头十角,
七头上戴着七个冠冕。它的尾巴拖拉着天上星辰的三分之一,摔在地上……
「我又看见一个兽从海中上来,有十角七头,在十角上戴着十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
的名号。我所看见的兽,形状像豹,脚像熊的脚,口像狮子的口。那龙将自己的能力、座
位和大权柄,都给了他……
「此后,我看见在天上的殿开了。那掌管七灾的七位天使,从殿中出来,穿着洁白光
明的细麻衣,胸间束着金带。因神的荣耀和能力,殿中充满了烟,于是没有人能以进殿,
直等到那七位天使所降的七灾完毕了!
「神之裁。末日启示录!」倾城面向大地,敞开双臂。
是的,所有的灾难,过去的,现在的,还有未来,全都在这一刻到了尽头。
末日之光从神王军头上逾过,杀死了平原上所有穿帝国军装的人,接着又冲进了城门
,等到所有的灾难降尽,帝都城已经失去了城墙的屏蔽,唯有帝都三塔与三塔之内的皇宫
,在天国曼陀罗的守卫下孤零零的矗立着。
太阳升上中天,把城市的屋顶染成了明亮的白色。
没有欢呼,也没有哭泣,一切从尘土中来,回尘土中去,千万个生命的消失,对这早
已被折磨的满目疮痍的星球来说,又能算的了什么。
第二章·大决战
凤凰历八年八月十五日,帝国灭亡之日。
神王的军队开过失去屏障的帝都城,清扫最后的抵抗,此时春江无错已经无暇顾及其
他,心里挂念的头一件事,就是回去保护皇帝。
他火速召集了所剩无几的卫兵,引军朝着皇宫方向跑去。
路上撞见一伙神色慌张的帝国士兵,正在打劫沿街的商行,不少人用刀剑胁持居民拿
来平民的衣服,当街脱掉军装假扮成百姓,抱着抢来的财物,混在逃难的人群里朝北门逃
去。
春江无错仔细看了他们的号衣,认出是武思勉的部属,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提剑走上
去砍翻了两个抢的最凶的军官,喝问余党:「你们到底是人还是畜生,是帝国军人还是强
盗?」
那些流兵散勇认出他来,吓得丢下财物,落荒而逃。
春江无错此时只觉得心灰意懒,并没有想到去追杀他们,哪知那些人跑出半条街后,
又掉转回来,落在后面的连声惨叫,一个接着一个的扑倒。
春江无错迎上去一看,原来是武思勉带着一队骑兵过来,当街放箭射杀逃兵,连路上
的平民也有不少被殃及。春江无错见局势已经渐渐失去控制,忙上前喝止。武思勉对他还
算恭敬,慌忙下马行礼。春江无错问了他城里的情况,武思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
看到皇宫方向好像燃起了大火,有人乘着怪目怪样的飞龙从天空落下,武功极为强悍,守
卫不及阻止,便已经被他们闯进了皇宫。
春江无错听了大怒,骂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回去护驾!」
「卑职这就去。」
春江无错无心跟他啰嗦,急匆匆的上了马,忽然又勒住缰绳,回头训斥道:「管好你
的部下,帝国还没有亡,容不得你们胡作非为!」
武思勉表面上唯唯诺诺的答应,春江无错一离开,他就冲着他的背影,唾骂道:「死
到临头还想拉老子垫背,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站住!」他指着一个神色慌张的帝
国士兵说。
「将军?」「跟我来。」武思勉带着那人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见左右无人,这才缓
缓转过身来,狞笑道:「爷爷今日要借你的行头一用,你肯不肯借呢?」那小兵早吓得魂
不附体,连忙道:「借——不,全送给大人也行,只要大人饶小的一命。」武思勉脸上现
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笑,勒令那人跟他换了衣帽。
「行了,你现在是帝国大将武思勉,快出去指挥军队吧!」
「这——小的不敢。」
「让你去你就去!」
「是、是!」
那小兵刚一转身,武思勉已经拔剑在手,朝他背上恶狠狠的砍了下去。
「啊——」那小兵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武思勉在他脸上划了几剑,直到认不出面目
,才得意的离开了小巷。
此时街上已是一片混乱,处处都是逃亡的难民,大多数帝国战士已经投了降,被集中
在广场上看管,偶有几处还在抵抗,一波波的神王军开进城来,很快就把反抗镇压了。
武思勉见大势已去,不得不断绝了继续逗留的念头,把盔往下拉了拉,提着妖剑,朝
城门方向跑去。
路上途经希望塔,看见格兰特的军队正在塔前拼死抵抗。
神王军方面虽然人数较少,但个个身手敏捷,武思勉一眼就认出,他们是白虎清华门
的特级杀手,派来对付只有几斤蛮力的帝国兵,很明显占了上风。
武思勉在心里笑话了格兰特不识时务,正要走路,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从八年前春江水月进军帝都、建立新帝国以来,四方诸国次第臣服,每年都要进贡
许多奇珍异宝,以至于皇宫都摆不下了。
后来皇帝就下令内务府把希望塔清理出来,把那些日常派不上用场且价值连城的珍宝
,统统搬进去库存起来。
想到这里,武思勉不禁动了贪念,心中寻思,帝国已经是树倒猢狲散,自己这次离开
帝都,往后靠什么生活还很难说,毕竟过惯了奢华的日子,一下子回到流浪江湖的生活肯
定忍受不了,不如趁此机会捞上一笔,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他越想越对,趁着两军交战无暇他顾,悄悄潜进了希望塔。
塔中守卫自然不是武思勉的对手,很快就被他一一暗杀。
武思勉从守卫身上搜出开门钥匙,把通往塔顶宝库的铁门打开,幽暗的灯光下,满室
珠光宝气交相辉映。
武思勉欣喜若狂,门也不管大步闯进宝库,抓起一把钻石就往怀里揣,这时身后忽然
响起一声轻笑,吓得他魂不附体,转身喝问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哈哈,想不到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如此爱财不爱命的人,武将军,真是久违了。
」
武思勉定睛一看,只见一面翡翠屏风背后,走出一位身穿华服的俊朗青年,手中摇着
一把描金折扇,正好整以暇的冲着自己微笑。
仔细分辨,认出是无痕月,心里顿时叫起苦来。
然而他左右观望了几眼,发现再无别人,才又放下心来,皮笑肉不笑的说:「小师弟
,这塔中的宝藏不可计数,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全数带走的,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何不携手合作,各取所需?」
无痕月哈哈笑道:「武将军说的好,小弟也正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将军你不愿割爱才
不得不出面,将军也有此意,那就最好不过了。
「既然将军开诚布公,小弟也不好再隐瞒,这塔中金银珠宝车载斗量,任你有万斤之
力又能拿走多少?不如捡几样古玩字画,随便一件就价值连城。」
武思勉听了大为心动,忙满脸堆笑的说:「我对古玩字画一窍不通,还请小师弟指点
。」说着,目光四下梭巡起来。
「呵呵,外边的东西不值钱,将军还是跟我到塔顶走走吧,那才是真正的宝库呢。」
说着,无痕月收拢起折扇,朝楼梯一指,「将军请。」
「不,还是您先请。」
「哈哈,将军太多心了。」无痕月转身,朝楼上走去。
武思勉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问:「楼上可有机关?」
无痕月头也不回的说:「机关?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帝都城,若是连皇帝的宝藏都
遭了贼,那帝国也就到了亡国之日了。」
他这番话说的武思勉好不尴尬,可他天生不是有节操的人,转眼全部心思又都放在了
宝藏上。「嘿嘿,小师弟,楼上是否还有一把锁?我这里可没有钥匙啊。」
「不用担心,锁已经被我打开了。」「那就好……那就好……」武思勉笑容一敛,悄
无声息的拔出妖剑。「小师弟,你看这是什么。」无痕月果然毫无防备的转过身来。「去
死吧!」武思勉挥剑便刺。「饿鬼道。暗剑杀。群魔乱舞剑!」九条毒龙张开滴着毒液的
血盆大口,扑向无痕月,紧跟着是细小密集的毒针。
无痕月纵声长笑,就在妖剑几乎击中面门的剎那,忽然打开折扇,挡住了剑锋。一股
寒流逆转而来,把那些歹毒的毒针全部冻结在半空中。
一串暗蓝色的火花在幽暗的楼道中溅起,火光闪过的剎那,武思勉赫然发现,在那雪
白的扇面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墨色朱红如血的大字——万流归宗!
武思勉惊骇欲死,收刀弃刀都已不及,只觉腥风扑面而来,妖剑被扇子反弹回来,刺
进了他的小腹,剧痛和冰凉的恐惧感同时降临。
他妄想逃走,无痕月挥手一拨,冻结在空中的毒针全部反射回来,刺中了他浑身要穴
。
「逆流……神术……」垂死的武思勉跪伏在楼梯上,绝望的呻吟道,「你……那老鬼
还活着?」
「师父他老人家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去算帐呢!」
「不,谁也别想要我武思勉的命!」武思勉仰天咆哮起来,黑色的毒血如喷泉般从他
口中狂喷而出,「罗剎,变成——」
「死不悔改的狂徒,妖剑再也救不了你的命了!」无痕月快步上前,挥剑斩下了他的
头颅,一脚把无头尸体踢下搂去。
无痕月提着武思勉的人头走出来,站在阳台上,冲帝国军喝道:「帝国已是穷途末路
,你们的将军都在监守自盗,你们这些当兵的何苦白白替人送命?难道你们就不顾惜自己
的性命,不想念家中亲人吗?」
说着,把武思勉的人头抛了下去,引得帝国军一阵骚乱,不少人放下了武器。
格兰特见状,气得怒火攻心,亲自催马来到阵前,大声激励道:「大家听着!陛下还
在,王爷还在,帝国就永远不会灭亡!」
士卒听了他的话,顿时精神一振,士气高涨起来。
无痕月想不到格兰特竟如此倔强,不由暗自叫苦。
正在这时,神王军中升起了紧那罗的旗号,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大步走到帝国军阵前
,高声喝道:「格兰特,是男子汉的就出来说话!」
格兰特开始并没认出他来,只是被他布满伤痕的面孔吓了一跳,等到对方开口,才认
出他就是大师兄史克尔,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淋漓而下。
他首先想到的是,二师兄刘圣阳的死,和自己当初的背叛行径,多少年来,这具罪恶
的十字架已经把他压得喘不上气来,无数次梦见史克尔回来报仇,现在噩梦成真,他完全
被吓傻了,至于史克尔说了些什么,根本没有听见。
神王军见到他不肯出战,顿时哄笑起来,不少帝国军士卒也为主帅的胆小而感到羞愧
。人们鄙夷的目光使格兰特回过神来,硬着头皮催马出阵。
在史克尔炯炯如炬的目光逼视下,格兰特翻身下马,双手抱拳道:「大师兄,久违了
。」
史克尔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格兰特心悸欲死,低着头嗫嚅的说:「大师兄,当初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我——
」
「你对不住的人,只有我吗?」史克尔冷漠的打断了他的话。
「还有二师兄。」格兰特苦涩的一笑,仿佛做出了重要的决定,表情举止变得从容起
来。「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辩解的余地,大师兄想要取我的性命,尽管过来拿吧。」说着
,后退两步,持剑在手。
史克尔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布满伤痕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喜怒哀乐,但在他心中
,难以言喻的痛苦,已经像剧烈的毒药发作起来,使他无法像从前那样义无反顾的走上战
场。
现在,他的敌人,他视为亲兄弟的人,同时也是残忍的害死了他另外一个兄弟的人,
就要与他展开生死决斗,不论谁胜谁负,都将是一场人间悲剧。
然而,史克尔还是控制住了情绪,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格兰特面前七尺之地,这
是「月光刀」最能发挥威力的距离,正午的烈日下,一泓柔和的光华在他掌心荡漾。
生死决斗中的两人,虽然都看似全神贯注,但却刻意避开了彼此的目光,最先出手的
是格兰特,光剑宛如毒蛇般刺向史克尔的咽喉。
真的要报仇吗?
月光刀出手的剎那,史克尔还在拷问自己的灵魂。
就在刀剑相交之前的瞬间,格兰特突然出人意料的放弃了抵抗!
光剑脱手飞出,他垂手而立,像个年迈的老人一样闭上了眼睛,等候死神降临。
锵!
月光刀擦着格兰特的脸颊斩下,胳膊落在地上,没有流一滴血。
格兰特失神的注视着那只被斩落的钢铁手臂,忽然想到当初就是用这只手杀害了刘圣
阳,他原想死在史克尔手下,可对方却手下留情,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从多年前在神龙岛上遭遇龙之介失去了左手,又装上了义肢,到用这只假手害死了亲
人,现这条罪孽深重的胳膊终于离他而去,是否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抬起头,第一次勇敢的直视史克尔的眼睛。
他惊讶的看到,史克尔已是泪流满面。
史克尔摇摇头,抛下手中刀,转身朝本阵走去。
「大师兄……」
「别再叫我大师兄!」史克尔头也不回的说,「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兄弟,不想再亲手
杀死另外一个,从今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格兰特绝望的叫道:「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没脸再活下去了!」说着,他横
剑自刎。此时史克尔已经走出十步开外,来不及出手相救,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红影
鬼魅般的出现在他身旁。格兰特只觉得手腕一麻,宝剑已被那人夺走。「你——萧大人?
」「别再叫我萧大人,」萧红泪苦楚的摇摇头,「帝国已经不在,我们都是平民百姓。」
「可是我……」「你很想死?」「……我杀了刘师兄,你不恨我吗?」「我恨你,可杀了
你有什么用?你的死能换回他的生吗?身为刘圣阳的未婚妻,我是最有资格要你命的人,
可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要你死!拿着你的剑——」
萧红泪一口气说完,深深望着他的眼睛,含泪说道:「活下去吧,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
格兰特接回宝剑,顿感浑身轻松,多年来压在心中的重担消失了。
萧红泪见他绝了寻死的念头,嘴角浮现了一抹不知是凄楚还是欣慰的笑容,旋即转身
,仿佛一片红叶般消失在风里。
格兰特楞楞的看着她,忽然高声叫道:「萧红泪,等等我,我还有话对你说!」说罢
发足狂奔,追着她的背影去了。
通往皇宫的御道上,遍布着帝国战士的尸体,春江无错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很快就
赶到了午门。
此时除了寝宫、画眉殿、仰止殿等处还有帝国军在抵抗,其余各处均已被第一批侵入
帝都城的新。雅兰斯龙骑士占领。
春江无错一出现,立刻遭到了狙击,一头飞龙咆哮着俯冲下来,吓得战马两腿一软跪
倒在地上,春江无错一下子被摔了出去。
「别动!」那龙骑士用锋利的长矛,指着他威吓道,「丢下武器,举起双手慢慢转过
身来!」
春江无错暗自冷笑,顺从的解下光刀,举起双手转身,目不斜视的看着那龙骑士。两
人目光相对,那龙骑士忽然感到浑身麻痹,双手不受控制的掉转长矛,朝着自己的眼睛刺
了下去。
「呃、呃啊啊——」龙骑士惨叫着,摔下龙背。
飞龙见主人被杀,愤怒的站立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定!」春江无错抬手一指,飞龙周围的空间立刻被剑气冻结。
「破!」一道凌厉的剑气,从春江无错指尖射出,将庞大的飞龙从头至尾劈成整齐的
两半。血浆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溅出来,几乎淹没了小半个广场。
空中的龙骑士见到同伴被杀,忙来援助,还没等他们靠近,春江无错抬手凭空一推,
喝道:「大乘剑神。莫及剑意!」
一股看不见的破坏气流,从他手心喷射出去,顷刻间充斥了天地间每一寸空间,空中
的龙骑士像是撞上电网的苍蝇,忽然僵直、凝滞,接着便接二连三的剧烈爆炸开来,天空
血肉横飞,残肢骸骨雨点似的落下来。
就在龙骑士被屠杀殆尽的时候,空中落下一道火红的剑光,那炽热、猛烈的杀气,使
春江无错不由暗吃了一惊。
「妳是……」打量着面前似曾相识的红衣女子,春江无错不确定的问:「柯蓝?」
「怎么,才几年不见,连声姐姐也不肯叫了?」柯蓝笑吟吟的调侃道。
「少废话!」他窘迫的侧过脸去,冷冷的说,「不想死就别打扰我。」说着,转身朝
皇宫走去。
他前脚进了画眉殿,柯蓝后脚跟了进来,不紧不慢的说:「你想去找春江水月?」
「不用妳多事!」
「别白费力气了,」柯蓝盯着他的背影,徐徐说道,「你认识的皇帝并不是真正的春
江水月,一直以来你都被蒙在鼓里,事到如今,你还想替她卖命?」
「你胡说!」春江无错惊怒的转过身来,按剑的手指已经失去了血色。
「我说的全是实话。」柯蓝怜悯的看着他的脸,柔声道,「无错,你所熟悉的皇帝,
根本就是魔域制造的复制品,真正的春江水月早已经不在皇宫了。一切都是命运捉弄,你
是个不幸的孩子……」
「住口!别再胡言乱语,我不需要你怜悯!」春江无错暴躁的嚷道。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颊浮现出不健康的酡红,柯蓝吃惊的发现,他的眼神越来越阴
暗邪恶,最后一点清醒,也随着瞳孔由黑转红而消失了。
「别再执着了!你的痛苦我都明白,我也曾经被命运所束缚,落到身不由己的泥淖中
啊!」柯蓝还想尝试最后
的努力,「快放下剑,无错,你不想回到亲人身边?无心还有倾城,我们大家都在等
着你回来啊!」「啊啊啊啊啊,闭嘴闭嘴闭嘴!」春江无错忽然抱头呻吟起来,「别再提
那个名字,我再也不想见到他!」「是因为你暗恋上了春江水月?」柯蓝一针见血的戳破
了他的致命伤,「原来你一直在自卑——」「不许再说!妳——」春江无错缓缓抬起头来
,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扭曲的脸,「妳去死吧!」光剑恍若一道流星从他掌中射出,以雷
霆万钧之势刺来,一道红光迎上了流星。「红莲剑印。秘魔封!」巨震过后,漫天剑光陡
然一敛,殿前的两人平举右臂相对而立,光刀「追忆」刺入了红莲剑鞘中。
从一现身时起,柯蓝就计画好了用这一招对付他,当年在碧落黄泉之楼阁中,她正是
用红莲剑印封住了被剑精附体的春江无错。
「安静下来吧,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呃!」如释重负的笑容僵死在脸上,柯蓝愕然发
现,她的身体突然失去控制,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被封印的光刀夺下来。
「呵……凭这雕虫小技,也想封印身为剑之精灵王的我?」春江无错冷笑着抽回光刀
,高高举起,「到此为止吧!」光刀恶狠狠的劈下来。
柯蓝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候死亡破体而入……
「什、什么?不可能!」扑面而来的杀气忽然消失了,大殿里响起春江无错惊惧交加
的吼叫。
柯蓝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看到一个白衣人站在自己面前,赤手空拳的挡住了春江无错
的光刀。
正迷惑不解的时候,耳畔有人低声说道:「这里太危险,我先送你出去。」
柯蓝听出这是倾城的声音,刚要开口,只觉得眼前一黑,睁眼一看,已经身在殿外。
此时画眉殿中,春江无错终于见到了他最害怕的人。
「我们早该见面了。」倾城望着春江无错,深深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都在想找
个机会和你聊聊。」
「我……我和你没话好说!」春江无错头也不敢抬,色厉内荏的嚷道,「我不想再见
到你,不想死,赶快从我眼前消失!」
「你想杀我?」倾城难过的看着他,「你就这么恨我吗?你真的要对我挥剑吗?」倾
城继续追问道,「你认为有了这把剑,就能帮你蒙上自己的眼睛、永远当个任性的孩子?
」
春江无错手足无措。
当他想起自己手中的宝剑,正是当年倾城亲手所赠,握剑的手立刻变得软弱无力了。
「我、我……」春江无错忽然发现,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毫无自信,他一直以为自己憎
恨倾城,可追究起原因来,却是那样的卑鄙可笑,比起倾城,毋宁说,他更加憎恨无能的
自己。
「我、我——不,这不是真正的我,我才不要这样啊!」他陡然怒吼起来,猛地抬起
头,凶狠的逼视着倾城,一字一句的说:「只要你还活在世上一天,我就永远不会快乐!
你——你给我下地狱吧!
「大乘剑神。莫及剑意!」杀气汇成了洪流,光刀化作一条长龙扑向倾城,春江无错
把全身的力量与毕生的怨念,都凝聚在了这一击之中。
「回去!」倾城抬手一推,势不可挡的一剑被反弹回去。
春江无错被倒卷回来的剑气吹飞,重重的撞在墙上,鲜血狂喷而出。
透过迷离的血雾,他看见剑气与罡风聚集成湍流,发出一声声雷霆般爆鸣,大殿被爆
发的剑气破坏的千疮百孔,断壁残桓飞上了天空,首当其冲的倾城迎风而立,凌乱的发丝
,遮住了伤感的眼神。
「你是精灵,我是神,无错,你没有可能击败我。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愿意把
我懂得的一切都教给你,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教给你一件最重要的事——人活在世上,必须
勇于面对自我。」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你恨我,可如果你真的恨我,为什么始终不敢正视我的眼睛?」
「我、我……我——」
「你的表情已经替你做了回答,你并不恨我,不是吗?你我刀剑相向,到底有什么意
义?你以为你长大了,其实你还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孩子,这些年你生活在幻觉里,这样下
去,再过一百年你也长不大。
「什么是宿命?宿命就是一个人对未来的恐惧与希望,剑之精灵王是不存在的,神也
是不存在,存在的只有真正的你和我,现在,推开蒙在你眼前的幻觉与迷雾,去寻找你真
正想要的东西——在这里,除了浪费时间,你什么也得不到!」
「住口!我就是我,什么幻觉、宿命,你休想再把你的错觉强加在我身上,我现在想
做的就是杀死你!」
无错的眼神燃烧起来,他的身体也变成了一团烈火,一口红色的剑,一团来自地狱的
妖精之火,是凝固的红水晶,是天地凶气之大成!
「地狱道。剑之精灵王!」
「呵,糊涂!」倾城也真的生气了,横剑高声道,「大器不工,智剑无锋,拔心之刃
,斩世间万象!天理,地理,人理,迷心七情,销魂六欲,我自一刀两断!」
补天神剑在神之王手中飞翔,金色的光华伴随着剑锋,从鞘中奔腾而出。
「天道。神言。倾城一刀斩!」
神剑与剑精相遇,时空就在这一瞬间定格,直到永远……
金色的光淹没了红色火,神剑斩断了宿命,一切都回到初始。
春江无错匍匐在血泊中,眼神里满是迷茫和恐惧,他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
手掌,脸上现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又变成了原来那个胆小怕血的春江无错,往事如尘
埃如朝露,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倾城的眼神使他既害怕又陌生
?
然而他却清楚的记得,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他要去见那个人,哪怕是死也要
见到她……他倒退着爬出门外。
倾城听着春江无错的脚步声消失,喟然一叹,转身朝寝宫的方向走去。时隔八年后回
到曾经熟悉的场所,倾城的心情既激动又难过。画眉殿、仰止殿不改旧貌,想来开屏园里
荷花也正开得如火如荼,花虽相似,人却不是当年的人了。
倾城走在白石甬道上,两侧的宫阙投下浓黑的影子,把他掩埋在遥远的回忆中,此时
此刻,他恍惚看见了八年前行走在同一个地方的自己,可当风吹走了恍惚的记忆,剩下的
只有孤身一人。
一路相伴的垂柳,在仰止殿前换成了挺拔的银杏,倾城站在树下遥想当年,油然兴起
了沧海桑田的慨叹。正出神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哥哥」,只见无心和温妮莎从殿中走出
来,笑着朝他招手。「你们怎会到这里来?」倾城纳闷的问。他记得自己进城之时,无心
和温妮莎还远在河对岸的军营里,怎么一转眼就跑到皇宫来了。
「是大米和小米背着我们飞来的。」温妮莎指着并排站在身后的净化天使姐妹说,「
无心想见她的弟弟,所以急着进城来,我呢又没什么事,就配合着她一起来啦。」
「老大哥!」两个天使姑娘喜孜孜的望着倾城。
「你们不是跟龙之介、文明在一起吗?」
「喔喔-龙之介叔叔带着母亲回魔域去啦。」大米说。
「母亲说魔域现在很危险,不许我和大米跟着去。」小米怪遗憾的说。
「本来小迦也跟我们一路,可是温妮在仰止殿前遇到了仇人,小迦就先行去了寝宫。
」无心说。
倾城好奇的问温妮莎:「妳的仇人?」
「嗯!」温妮莎用力点了下头,心有余悸的说,「哥哥,你猜我刚才遇见谁了?」
倾城皱起眉头想了一阵,终于想起两个人来,「是神通和李华?」
「对!」温妮莎又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到的时候,仰止殿里还有帝国军队把守,
小迦急着去寝宫,无心又要找弟弟,我们原本都不想在这里耽搁,可是偏偏见到殿门前有
人打架,都怪我好奇心重跑过去看热闹,放了一把化血渎神刀,把帝国兵全吓跑了。
「没想到这下惹了麻烦,原来那两个人竟是神通和李华!那神通和尚一见到我就大笑
起来,说什么:「小姑娘果然是守信的人,老僧还以为你要爽约哩!」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当初曾与和尚约定一年之后在帝都仰止殿前决斗——我早
就把这事忘光啦。」
倾城笑道:「我也想起来了,当初还是我帮你定的约会地点和时间。」
温妮莎说:「哥哥,你那时就已经知道我会误打误撞的跑来赴约吗?」
倾城失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连你忘了赴约也算到。神通师徒现在何处?」
「已经走了,」温妮莎忽然又得意起来,「哥哥你知道吗,我打赢了李华!」
「……这不算多么光采的事吧?」
「啊呀,不对不对!」温妮莎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打赢了神通和尚附体的李华
!」
「附体……」倾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难道是「身外化身」之术
?想不到神通这么狡猾……」
「说起来也真险,我第一眼看到神通师徒的时候,就发现他们有点不对劲儿,哥哥,
你还记得神通当初是多么潇洒神气的人?现在完全不一样了,面色憔悴,眼神涣散,就像
突然之间老了二十岁似的。
「李华却大不一样,无论神情气度都像换了个人似的,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不久以前
还是个半疯半傻的人,特别是那双眼睛,像鬼火似的闪亮,我都不敢看!」
「果然是身外化身之法,」倾城冷笑道,「神通没有信心教出好徒弟,索性用法术把
自己的元神附在李华身上,如此一来,就相当于神通和李华联手对付你了。」
「这么厉害!」听倾城一说,温妮莎这个当事人也觉得害怕了。
「的确……温妮,你是怎么击败他们的?」按常理推测,温妮莎的实力远不是神通的
对手,居然能够击退他们师徒二人联手,实在不可思议。
「哦!多亏了这把剑。」温妮莎拍了一下悬在腰间的剑囊,掩口窃笑道,「这口鬼哭
析魂剑是我从大恶人「亮剑」处得到,你可还记得它的特别之处?」
倾城笑道:「如果给全天下的邪道兵器排名,你这口剑应当名列榜首,论起歹毒的程
度,便是武思勉的妖剑。六圣兽也远不如鬼哭析魂剑。」
「是啊,这剑可以吸取别人的生命精气化为己用,我与李华决斗之时,就是用了这一
招反败为胜。
「那李华被神通附体以后,功力高的恐怖,我使尽浑身解数也伤不了他,反而被他逼
得险象环生,我当时就想不通,这家伙怎么一年不见功力变得如此深厚?不但空手接下了
我全力一击的五音绝唱,更把剑气反震回来,五脏六腑都像碎了似的痛。
「李华见我受伤吐血,就问我认输不认输,我那时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神通附体,还以
为他的傻病被治好了,就对他说,打死我也不认输!
「那神通和尚倒假装好心,说我不知好歹,我就对他说,我哥哥说了我一定能赢这场
赌约,现在说什么手下留情不嫌自作多情?
「和尚被我气得七窍生烟,叫李华尽管下死手。那之后,李华的实力居然又提升了不
止一倍,我见无望取胜,只好用你教给我的「指南针」剑术苦守,可是这个百试百灵的法
宝这次也不行了,剑刚一递过去,就被李华用手掌挟住,我怎么夺也夺不回来,心里别提
多害怕了!」
温妮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拍拍心口做出害怕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李华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脸色像泼了水的炉灶一样,瞬间就
变得惨白,然后他就直挺挺的朝后倒下去,手掌还紧紧夹着我的剑,差点把我也拽倒!
「当时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傻楞,后来就看见李华像伤寒病人一样躺
在地上发抖,牙齿撞的格格响。
「我那时已经知道是鬼哭析魂剑吸走了他的精气,急忙把剑夺了回来。短短一眨眼的
功夫,他的头发就全变白了,脸上的肌肉明显萎缩,好像一下子变老了。
「这时李华突然又大叫了一声,天灵盖上喷出一道青光,一个通体透明的光头小娃娃
从那青光里跑出来,飞到神通身上就消失了。
「这些怪事都结束后,李华就病恹恹的躺在地上,像是丢了魂。神通也好不了多少,
比刚才更加枯槁,简直像个骷髅!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问李华还要继续打下去吗?神通代他回答说,不用了,他
们认输了。之后他就带着李华灰头丧气的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希望往后别再来找我
,我可怕死他们了。」
「放心吧,神通现在最多只剩下一口气,再也不敢来纠缠你了。」
「那我就放心了!」温妮莎拍手雀跃。
这时无心走过来问倾城:「倾城哥哥,你可曾见到无错?」
倾城苦笑着点点头,「无心,我劝你别再见他。」
「他到底……」无心忐忑的望着他的脸。
「他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吧,我们都帮不了他。」
无心听了久久不做声,忽然掩面啜泣起来。
温妮莎连忙劝慰,又冲倾城狠狠的瞪眼,气他不该对无心说实话。
倾城担心小迦,也无暇多作解释,嘱托温妮莎保护无心,匆匆去了寝宫。
倾城推开沉重的宫门,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金碧辉煌的殿堂里没有一个活人,数
不清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把白孔雀翎编织的地毯染成了深红色。
倾城翻开一具尸体,根据装束断定死者是一名近卫军官,凝固在脸上的是一种混合了
惊奇与迷惑的表情,显然没有经过任何抵抗,甚至连抵抗的念头也没有来得及兴起,就被
一剑切断了喉咙。
假如只有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死去倒也不足为奇,让人不敢置信的是,大厅中近百名
侍卫,全部在死亡的剎那留下了同样的表情和同样伤口,精密有如被同一台机器加工出来
的零件。
楼梯上同样布满了尸体,倾城跨过了无数具尸体,一直爬到了六楼,才听见有说话的
声音。「总算赶上了!」他松了口气,正要走上楼去,就在迈上台阶的剎那,他忽然停下
脚步,慢慢的退了回来。房间里,两个女人的战斗,已经到了决胜负的时候。两个一模一
样的绝代佳人相对而立,一个身穿龙袍雍容华贵,一个白衣如雪飘逸若仙,两个人深深地
注视着对方,仿佛要沿着彼此凝视的目光走进对方心里去。倾城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
这一幕。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隐藏在心里的暗影,」皇帝率先开口了,仿佛在对着镜子
说话,「现在我终于知道,你就是我心中的影子!」
「你错了,」春江水月摇摇头,平静的凝视着她的眼睛,「真正是影子的人是你,世
上不需要两个春江水月,你的存在价值到此为止。」
「说得好,世上只有一个春江水月,」皇帝按剑冷笑道,「能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
说这种话!」
话音方落,她已经冲天而起。一声轻吟,魔剑出鞘,七尺血光凌空劈下!
「结束吧,噩梦!大乘剑神。先天潜力剑!!」血色的剑光如潮水般喷涌出来,爆发
的剑神潜力形成了无所不在的场,就像大地磁场决定了永恒不变的东西南北,潜力场中唯
一的方向通往地狱。
「先天潜力剑?太可笑了……」生死一瞬之间,春江水月忽然粲然一笑,反手将两把
木剑对接起来,构成了一支长达七尺有余的弧形长刀。
「睁大眼睛看着,这才是剑圣春江水月的真正实力!」她双手紧握长刀中端飞身射向
皇帝,长发随风飘扬,恍若一道银色的瀑布。
「阿修罗道。逆天潜力剑!!」
木刀撞上了魔剑,刀锋交击处激荡出了连光和时间也无法逃脱的黑洞,顷刻间将洪水
泛滥般的剑神潜力鲸吞干净。
激战中的两人一触即分,擦肩而过。春江水月单膝点地横刀冷笑,皇帝失神呆立,恍
若身在噩梦之中!开启异次元的黑洞悬在背对着的两人之间,犹如一面黑色的镜子。
锵!半截剑刃跌落在玉石地板上,溅起一串惨淡的火星。
「不!不可能!」皇帝手握仅余半尺的断剑,面色惊骇如土。
春江水月徐徐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她。
「真正的春江水月是不需要依靠神兵利器的,你这假货,即便掌握魔剑,也没资格成
为它真正的主人。你已经输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剑圣春江水月,我是皇帝……我没道理输给你呀……」
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你错了。」春江水月缓步走到她跟前,怜悯的望着她的眼睛说,「你只是我的替身
,你的人和你记忆中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不!我、我……我不是!」
「妳就是!」春江水月冷酷的宣判了她的命运,「如果你乖乖的做我的替身,现在当
不至于落得现在的下场,可惜你太贪心、太自不量力,妄想取我而代之,我现在不杀你就
算天大的仁慈了。」
「凭什么?我是假的,你却是真的,这太不公平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
「凭什么?」水月嘴角渗出一抹凄凉的苦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说完
,她抛下木剑,转身离开了寝宫。
出门的剎那,她看见浑身浴血的春江无错蹒跚走来。她没有多停留,冷漠的看了他一
眼就走开了。
无错第一眼看到她时不由喜出望外,正要开口,却被春江水月冷漠的眼神冻结了。曾
几何时,他最熟悉的人竟变得像个陌生人?
他呆呆的望着春江水月远去,忽然身后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回头,看见了面无人色
、目光呆滞的皇帝。
「我是假的……我是她的替身,呵呵……你相信吗?我是假的……」皇帝痴痴的笑着
,眼睛虽然盯着无错,可散淡的瞳孔里却没有了人所应有的生气。
不需要再做解释,无错已经全明白,柯蓝说的全是真的。
「不,你是真的,你是帝国的皇帝,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春江水月。」他抱起她,
哽咽的安慰道。
「我是春江水月?不……我不是,我是假的……无错,你也是假的吗?」
「我们都是真的,至少,我是真正爱着你的……」无错抱起皇帝,走上了阁楼。
春江水月幽幽一叹,回去收起木剑转身下楼。
回头的剎那,她看见了正出神凝望着自己的倾城。
「水月,我——」
「嘘,别说话。」春江水月竖起一根纤指按在他唇上,神秘的笑道,「跟我来,有好
东西给你看。」说罢,牵着倾城的手朝楼下走去,到了大厅,她仍不止步,轻车熟路的转
过一道回廊,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
春江水月倒退着走进去,张开双臂飞快的旋转起来,「瞧,我们的新房!」
房间不大,除了一张木床和一面梳妆台,再无别的家具,梳妆台上已经落满了灰尘。
倾城一眼就看出,这里正是八年前与春江水月新婚前夜时居住的那个房间,就是在这
里,他亲手为水月梳妆打扮,可第二天就离开了帝都城。
当年用过的婚纱仍摆在床上,仿佛等候着主人将它穿起来。
春江水月在梳妆台上拿起了一支紫玉钗,小心翼翼的捧到倾城面前,含泪带笑的说:
「今晚再帮我梳妆可好,春江水月不要做皇帝,只想做小叶子的新娘子……」一语未了,
她已泣不成声。
倾城侧过脸去,苦笑道:「我该叫你水月还是小迦?」
春江水月楚楚可怜的望着他的眼睛。「不管是水月还是小迦,原谅她们好吗?」
「可是我们……」倾城望着她凄楚的泪眼,狠了狠心,说道,「我们真的可以重新开
始吗?」
春江水月没有回答,牵着他的手走到床前,拉开垂帘。无数小小的木偶整齐的摆在床
上,男的像倾城,女的像水月。
倾城惊讶的发现,所有的倾城和所有的水月都手牵着手,深情而幸福的凝望着彼此。
春江水月盈盈跪倒,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一千零一只木偶啊,请聆听我的愿望,
假如你们有灵的话,就请我毕生最重要的人,原谅他任性的新娘子吧。我愿发誓永生永世
爱着他,哪怕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天堂和地狱也不能割断我们的心。」
「水月,他早已经原谅了。」
「啊!」春江水月欣喜的转过头来,看到倾城已是泪流满面。
倾城和春江水月携手离开寝宫的时候,阁楼上已经燃起了大火。
「无错、无错,你在哪儿啊!」终于赶到寝宫的无心,哭喊着弟弟的名字闯进门来,
正看见倾城和春江水月携手走出来。
见他们一起出现,无心不由楞了一下,马上又不顾一切的问:「你们看见无错了吗?
」
「别进去,」春江水月拦住她说,「他们已经决心寻死,无论作什么也无济于事。」
「不——」无心恸心的哭喊道,「他是我的亲弟弟啊!我怎么能看着他死袖手旁观?
」
「对他来说,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归宿。」倾城哀伤的说。
是的,对春江无错和皇帝来说,死亡就是最好的归宿。
亲手点燃阁楼后,春江无错抱着皇帝站在窗前,眺望脚下的城市和远方苍茫的群山,
此时他的心中没有绝望也没有悲哀,相反,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使他感到异常幸
福。
「无错、无错……别离开我,这里好冷啊……」
「陛下,我永远在你身旁,哪怕身在地狱。」
「真好,那我就放心了。」皇帝闭上了眼睛,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了人世。
地狱在火海中升起,拥抱死亡的片刻,春江无错不禁想起了一首许久不曾吟唱的诗。
当瓦尔基丽雅女神降落在高高的桅杆,海风为我热烈欢呼,迎接死亡之吻印上勇者的
唇,即便走进坟墓,也将永远拒绝亲人怜悯的声音,哭泣的眼泪使我的创口流血,祝福的
微笑则化做满怀玫瑰。
他又回忆起来,这是多年前那个月色温柔的夜晚,他还是个胆小的孩子,倾城念这首
短诗给他听,告诉他勇气的真意是什么……
此时此刻再次回想起这首诗,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仇恨,在安宁与幸福之中合上了眼
睛。
第三章·曼陀罗
千宫万阙在烈火中化为尘埃,不可一世的凤凰帝国走到了尽头,从建国到亡国,历时
八年整,宛如浮生一梦。
倾城走在战后的帝都废墟上,就像走在一个陈旧的梦里。
同样是在这个城市、这条街上,八年前,他看着春江水月的军队开进城市,身为战败
者的他虽然痛苦,却不感到寂寞,因为全城的居民都怀着跟他一样的心情。
那时候他看见街头逃难的人群,和躲藏在战火中幸存下来的屋舍里哭泣的孩子时,仅
仅憎恨自己太弱小,不能保护他们,可现在,当他以征服者的姿态踏上这块土地,他却发
现,八年前同病相怜的人们,正用憎恨和恐惧的眼神偷偷打量他。
也许对普通人来说,一个国家是强大还是弱小,一个皇帝是残暴还是仁慈,都是次要
的,生活里顶要紧的是安居乐业,谁打扰了他们平静——哪怕是极度贫苦——的生活,谁
就是谋杀幸福的刽子手。
人们愁苦的眼神,使倾城感到异常寂寞。
他心想,这些蝼蚁一样的人,是不会关心国家和人类的历史和未来的,他们都是命运
的奴隶。
可自诩救世主的我,甚至没有资格谅解他们,我只能向他们乞求原谅,哪怕是我把他
们从即将到来的绝望中拯救出来,这就是一个人成为了神或者先知以后,必须履行的责任
。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越是全知全能的神,就越是因为使用了超越其他生灵的力量这一
不公正行为,而自卑……
倾城走在街上,思绪飘飞开去。
他现在很想知道,古往今来,东方和西方的真神,比如基督和穆斯林的真主,在逾越
以色列人击杀埃及人或用流星雨摧毁了堕落的城市时,是否也曾像他现在一样忧伤?
他当然不可能求证,旧世界的神明已经和那个时代一起消亡了,就算在当时,他们在
大多数普通人眼中,不也是杜撰的产物吗?
倾城深深叹了口气,他最近新添了个叹气的习惯,好像要把全部的思绪吐出体外。最
好他也变成杜撰的产物,变成孩子们口中的传说……
他许多年前就已经下决心不再说人是非、不再发牢骚,因为可靠的是非判断准则是不
存在的,存在的只有群体和个人(并不总是可靠)的观念,可是一个人发闷的时候,只有
观念什么也解决不了,还是发发牢骚痛快。
他现在想的是,人类历史上记载的残暴君主,和为非作歹的恶人,并不是因为有了力
量才作恶,他们真正的心情,很可能是害怕一旦停下来就会失去一切,那是一种病态的精
神——一个病人,有精神缺陷的人,当然不会是真正的强者。
那么真正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的人,会怎样呢?倾城的看法是,他会因为伤害别人而
感到眩晕(也许恶心更恰当,但绝不是内疚漠然之类)。
眩晕是一个健康的生命体对病态行为的排斥反应,当一个人因为不得不伤害别人而眩
晕恶心,他就会厌恶自己,进而希望远远的离开人群,躲藏在一个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地方
,做自己的事业。
倾城眼下的心情就是这样的。
此时此刻,他真正明白了创建神国的必要性……凡是超越自然(权且使用这个不够准
确的字眼吧)的力量,都不应该存在于自然界之中,这与神秘学无关,基本上就是一个道
德问题。
也许,未来的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宿命,人人懂得主动和达观是获取快乐的正当情感,
那样的世界该是多么美好啊……想着想着,他不由的笑起来了。
他很快又回过神来,很为自己的精神恍惚而诧异。
从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是因为再次回到了帝都城,再次靠近了神性的中枢地带
吗?
倾城不确定,也许他仅仅是因为再也无事可干。是啊,凤凰帝国已经瓦解,一生最重
要的事业眼看就要完成了,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街上行人寥寥,一群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跟在他身后,孩子们的眼神纯净无瑕,就像秋
天的露珠一样。他们被倾城身上散发出来的、看不见的神性吸引,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
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低着头跑过来,抱走了她的孩子,于是街上就有了哭泣声和母亲
责骂孩子的吵闹。
倾城想对孩子们说,别再跟着他,快回家,可他没有这样说,孩子们天真的表情感动
了他,他没法说出这种冷冰冰的话,可是换个口气又能怎样?最终只有两种态度,赶走他
们或者带走。
一个拥有着无上魅力的神,会赶走虔诚的信徒吗?这似乎是违背道德的,可如果带走
孩子,他们的家人将会何等的伤心啊,难道真的就像某位先知所说的那样,善男信女弃家
追随真神,是为了得到森林而放弃树木的明智行为吗?
为什么作为树木的父母,会比作为森林的神更廉价?
真理和幸福不该是可以用天平来秤量的吧?
在他沉思默想的时候,一个又一个的母亲和父亲走过来,带走了属于他们的孩子,他
于是想通了。
道路两侧的街区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家家门户紧闭。城市沦陷的太快了,大部分人
的人,特别是有钱人——还来不及逃离,尽管躲在家里,他们的恐惧和忧虑,还是像烟雾
一样透过门窗的缝隙弥漫在屋顶上,站在山上向下望,仿佛整个城市正在燃烧。
说起倾城如今站立的地方,倒也不能算真正的山,充其量是座大土堆而已。
一座山一样高大的土堆耸立在繁华的帝都城里,这件事似乎很荒诞,如果人们知道这
土山下埋葬着一座高塔,那就更会觉得荒诞了。
倾城并不这么想,此刻他心中只有出离激动之后的宁静。八年时光并不算久,可对被
埋在地下、深藏塔中的人来说,是何等的漫长寂寞呀……
土堆顶端开满了红色的曼陀罗花,像一丛丛燃烧的云彩,就像开在虚空里。奉命前来
挖掘真理塔的人,已经扛着锄头铁锹在山下等候许久了。
倾城走下山来,挥手示意开工。
深色的塔尖最先显露出来,接着,斑驳的塔身也一截截的浮出土面了。
太阳一点点的消失在天尽头,夜幕由稀薄而浓厚,像一床沉重的棉被蒙在大地上,启
明星亮起来了。
圆月钻出云层,月色出奇的好,站在水一样清澈的月光下仰望星空,人的心就会自然
而然的从尘世中超脱出来,思考起人生、因果之类宏大的问题,这种感触,古往今来世人
皆同。
阔别八年后,终于等到与阴阳明镜重逢的这一天,按说倾城的心情应该很激动,可是
早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就已经耗尽了激情,如今只是感到疲倦和伤感。
很快,真理塔的正门也被挖掘出来了。
有人想打开门,却惊叫着倒退回来,大声喊「火、火」!可是他的同伴们却什么也看
不到。
一个军官走过来告诉倾城工作已经完成了,只是塔门似乎被看不见的魔法封锁着,没
办法打开。倾城点了下头,对他说:「干得很好,你们可以走了。」等到众人离去,倾城
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真理塔前。
一团肉眼看不见的光流环抱着塔身,阻止他继续靠近。是光明云。倾城心头狂喜,明
镜还活着!他手按门把手,正想开门,忽然感到塔内传来剧烈的振荡,仿佛一只看不见的
手,忽然从地上伸出来,把他推开。为什么不接纳我?倾城朝着高塔顶端发出了灵魂的呼
喊,明镜,是我回来了!没有人回答他。倾城再次靠近,那股不可抗拒的斥力又来了,这
次他确定不是明镜的力量,两次后,那力量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既陌生又熟悉。
那里有来自明镜的气机,同时也有他自己的气机……他忽然想起八年前诀别时明镜对
他说的话,难道,那个保护着真理塔和明镜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孩子?他闭上眼睛,用心
灵去感应塔内的存在,当那力量与他心灵碰撞的剎那,倾城几乎热泪盈眶。
那是离家多年后的父亲返回故乡探望亲人时,第一眼见到自己的骨肉的感觉,幼小的
生命活脱脱的出现在眼前,哪怕再陌生,也会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
呜嗷——大地深处传来深沉的震颤,像是婴儿的欢笑。天国曼陀罗接纳了他,真理塔
的大门徐徐敞开了,出乎意料,一对男女先他一步走出塔来。「娘娘、义父!」倾城大吃
一惊。女娲含笑凝望着他,略带心痛的说:「傻孩子,没吓着你吧?」倾城摇摇头。「进
来吧,」神。圣。平微笑着冲他招手,「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说完,他转身走进塔中
。
女娲牵着倾城的手跟在他身后,三个人谁也没再开口,一切早已有了安排。
女娲和神。圣。平在通往最顶层的楼梯口前,停下脚步。
「上去吧!」女娲松开了倾城的手。
倾城点了下头,又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神。圣。平。「你们不一起来吗?」
神。圣。平洒然一笑,说道:「鼓起勇气,好孩子,我猜她一定有话只想对你一个人
说。」
倾城羞赧的笑笑,转身走上楼梯,一边走着,他心想,明镜到底会对我说什么呢?当
我见到她,恐怕会哭得一塌糊涂、什么也说不出来吧……
想着想着,楼梯到了尽头。
塔顶小小的阁楼里,明镜背对着他端坐在蒲团上,一只细小的萤火虫绕着她盘旋飞舞
,像是一颗徘徊不去的流星。
月光通过天窗流进来,把房间里照得一半清明一半幽暗,在明与暗之间,仿佛已经成
为雕塑的明镜,徐徐转过脸来。
「你回来了……」
她的嘴唇剧烈的颤抖起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两行闪亮的泪珠挂在弯弯上翘的睫毛
上。
「我回来了。」
倾城正对着她跪坐在地上,用儿子面对母亲那样虔诚的目光,凝望着明镜的眼睛,那
姿势就像是趴在她的膝盖上似的。
尘封八年之久的明镜仍像从前那样美丽,不,是幽居与孤独使她更加美丽了。
在满月与萤火的辉映下,她的脸上焕发了神样的光辉,一团光环包围着她,使她看上
去是那样的神圣庄严。
倾城的心中突然滋生出一种奇异的饥渴焦灼感,他用膝盖跪着爬到明镜跟前,急匆匆
的握住了她的右手腕。
肌肤温润的触觉使他满足的叹了口气,像个孩子那样天真的想,我抓住了她,这样她
就不会随着祥云飞走了。
他们就这样彼此凝望,任由苦涩的眼泪一串串流下来,谁也没开口。时间在默契温存
的两人身旁悄悄溜走,倾城甚至已经忘了楼下还有人在等候。
他希望能够永远如此与明镜静静拥抱,直到世界尽头,然而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就
在北极星升到天顶的时候,高塔忽然振荡起来,天国曼陀罗发出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
怒吼,与刚才初见倾城时喜悦的欢呼声截然不同,这次的吼声里只有愤怒。
「终于开始了。」明镜扶着倾城的肩,缓缓站起身来。「明镜?」「看窗外。」倾城
顺着明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西方的天幕下,一团庞大的三角锥形建筑正徐徐朝着天
空升起来。「那是什么?」他失声惊呼。「魔女缪斯的曼陀罗。」明镜告诉他,「确切的
说,是反。天国曼陀罗。」「反。天国曼陀罗,原来如此……」倾城呆呆望着天外,连雨
点落在脸上,也没感觉到。
第四章·天恸哭
当帝都的人们仍滞留在改朝换代的幻梦中时,位于朱雀与白虎之间的魔山,正发生着
天翻地覆的大变动。山谷开裂,一座以反。天国曼陀罗为主体的庞大建筑群,从深谷中升
出来,朝着天空飞去。它就是世人眼中神秘莫测的魔域,在魔女缪斯的苦心经营下,这座
恶魔的要塞成了空中之城。
此时的魔域反。命运塔中已被惊恐的情绪笼罩,在塔中为了净化Ⅳ辛苦工作的学者们
,都争先恐后的趴在窗口,为魔域突然升上天空而迷惑不解。
很快,天空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异象,没有任何预兆,前所未见的大雨倾泻下来。
事实上,这些全世界最聪明的头脑,甚至不确定这种天气是否还可以称为「下雨」—
—简直就是无数挂瀑布从天外倾泻下来。
水柱持续击打着地面,大小建筑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一倒塌。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魔女缪斯在两名天使长的陪同下出现了。
学者们很快安静下来,要求缪斯解释清楚,为何会发生这些不可思议的现象。
「诸位已经为我工作了许多年,可你们对净化Ⅳ的了解其实很肤浅的。」缪斯傲慢的
说,「现在是时候给你们个交代了。所谓的净化Ⅳ,并不只是建造反。天国曼陀罗那么简
单,至关重要的一步,你们已经看到了——它将升上天空!」
缪斯的讲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有梵志例外。
从缪斯出现时起,他就面带不屑的冷笑,悄悄躲到人群最后方。他在一张旧椅子上坐
下,像个腹痛患者似的佝偻着身子。
「梵志,你生病了吗?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尘悄悄走过来热心的问。在魔域里,他
算是梵志唯一的朋友,虽然梵志从来没有主动对他说过一句话。「我没事。」梵志顿了一
下,居心叵测的说,「很快大家就都没事了。」「为什么这么说?」尘迷惑的问。「这不
关你的事。」梵志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缪斯在说什么?」「她在解释净化Ⅳ的最终目
的,你听不见吗?」「是的,我耳朵不太灵,你能帮我拿助听器来吗?我记得……放在卧
室里了。一个蓝色的布包,就在里面。」「好的,我这就去。」尘很高兴梵志请他帮忙。
望着尘匆匆离去的身影,梵志忽然咧嘴苦笑起来。
梵志的听力确实不很好,可没有助听器,一样能听清缪斯的话。
「所谓的反。天国曼陀罗,就是一个史无前例庞大的魔力收集器,你们都清楚,四神
魔力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来自神性,一种来自魔感,帝都的天国曼陀罗依靠神性运作,而
我们的则利用魔感,打个比方,就像磁石的两极。」
这时有人打断了缪斯的话,站起来问:「照您这么说,帝都的天国曼陀罗也会飞?」
缪斯微微一笑,说道:「你朝窗外看一眼就知道了。」
人们好奇的转头朝窗外望去,果然,在帝都方向,一座不比魔域逊色的空中都市正徐
徐升起,可是它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羁绊,悬在地平线附近上下浮动,没法继续上升
。
「既然两座天国曼陀罗是极性相反的,那么,也会产生排斥或者吸引的力量吗?」又
有人提问了。
「当然会。」缪斯点头微笑。
「可这与净化Ⅳ计画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您建造了这座耗资巨大的魔法建筑,就是为
了让它成为一道空中风景?」一个秃顶的老炼金术士尖刻的问。
他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立刻得到拥护,人们齐声催促缪斯解释,而坐在最后排的
梵志依然不动声色,只是嘴角的冷笑更具有讽刺意味了。
「我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建造一座空中楼阁,否则何须劳动诸位的大驾呢?」缪斯
今天脾气出奇的好,似乎已经下定决,让每个好奇的提问者心满意足,「刚才已经说过,
正、反天国曼陀罗之间,会产生强大的作用力,这力量足以产生一种奇妙的效果,用不了
多久,就会把整个天空撕成两半。
「当天空完全崩溃,来自银河的水将灌进大地,把全世界变成汪洋大海!」缪斯猛然
站了起来,双手按着桌面,眼中闪着狂热的光采,「暴雨将无止境的延续下去,直到世界
末日。
「到了那时,所有的人类就会统统死在大水之中,污浊的人间,将变得从未有过的干
净,这就是净化Ⅳ计画的真意,我把它叫做「天哭」!」
天哭?这两个字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天还没哭,他们就快哭出来了。缪斯在卫兵的保
护下走出会场,有人想拦住她,净化天使毫不留情的挥起镰刀,砍下了冒犯者的头颅。直
到这时,人们才知道缪斯已经动了杀机,反。天国曼陀罗已经完工,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
了。
现在后悔已经为时过晚,全四神最有智慧的人们,在死亡面前和白痴没什么两样,当
那扇铁门永远关闭的时候,有人哭喊着问缪斯:「「天哭」究竟会持续多久?」
「十天?」「一百天?」「不,你们都错了!」缪斯回眸一笑,傲慢的像个宣判世界
末日的女神,「是一千年!」
沉重的铁门在缪斯背后轰然落下,排气孔中插进了金属管,把剧毒的气体注射进来。
会场变成了人间地狱,近千名人类世界中最具有创造力的天才,被活活熏死。
不知过了多久,尸骸堆里站起了一个矮小的身影,他趴在墙角,用湿布捂着鼻口,时
而剧烈咳嗽。
他全赖事先在墙角埋下的通往室外的细铁管,才得以苟活下来,现在他的神志已经开
始模糊,可他的眼神却出奇的明亮清醒。
他推开横亘在面前的尸体,眼神没再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他快步走进会场隔壁的实
验室,那里是学者们进行最后阶段工作的地方。
在控制台上,梵志飞快的操作着,在缪斯关闭系统之前,修改了几个关键数据。完成
这一切后,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麻痹,他尝试离开控制台,可双脚却不听使唤的跪倒在地上
。
死亡对梵志而言毫不可怕,他仰望天花板,听着窗外雨水冲刷大地激烈的响声,心情
并不平静。
这样有用吗?他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改动系统?让人类全被洪水淹死不好吗?为什么
要救他们,我……我不是憎恨着他们吗……
他已经来不及得出答案。
「梵志!梵志!」
是谁……他睁开无神的眼睛,看见两张悲切的面孔。
是尘和龙之介。
尘在去梵志卧室的路上遇见了潜进魔域的龙之介,等他们得知变故一起赶回来时,一
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助听器……」梵志嘴唇蠕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字眼。
尘忙把一个蓝色的小布包放在他手中,这是在他床上找到的。
梵志用颤抖的手指把布包打开,一卷厚厚的手稿露了出来。
「尘兄……拜托你一件事……把……这些手稿……送给无心公主——帝国的……二公
主……告诉她……我、对不起她,请原谅我……」
「我誓死办到!」尘紧握着他的手,含泪答应了。
梵志苦笑着点点头,剧烈的咳嗽起来。
龙之介和尘忙扶着他坐了起来,给他喝水。
梵志喝了一口水,吐出两团乌黑的血,毒气已经把他的肺烧焦了。
「北条先生……」咳嗽过后,他脸色突然变得红润起来,说话也顺畅了,「你可知道
净化Ⅳ计画的真意?」
龙之介点头答道:「尘刚才对我说了,是一场持续千年的大洪水。」
「不,不是一千年,现在不是了!」梵志兴冲冲的握着他的手,竖起一根手指说,「
是一千天,只有一千天,我……我把时间改掉了……哈,哈哈哈哈!我梵志……也终于忍
不住要可怜别人了。」
「世人不会忘记你的,梵志先生,你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救世主!」
「不……我宁可他们忘掉我……假如人类不愧为世界的主人,他们就……不需要救世
主……」他微笑着倒在龙之介的臂弯里,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星星和月亮藏在黑色的雨云里,世界失去了光明。黑色的天空落下白色的雨,像锐利
的刀锋切碎了大地。
龙之介站在雨中凝望大地,心情出奇的平静。梵志的死,使他对魔域失去了最后一点
留恋,现在他只想把这诸恶的渊薮彻底毁灭。
一道黑影在他身后落下。「主人,我回来了。」文明躬身说道。「尘去了哪里?」「
他说要去帝都找无心女王,我让大米和小米送他去了。」「很好,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了。」「主人……」「怎么?」「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行吗?」她特别强调了「我们」。
龙之介霍然回头,惊讶的望着文明的眼睛。
少女的眼眸在雨水中反射着银钢蓝色的光,那里有着生死决绝的坚强,有着永生不悔
的痴情。
他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说:「说得对,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他们在雨中默默对视,生死与共的感情油然而生,仿佛在这天地之间,除了此刻眼中
的彼此,以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主人……我可以……可以代替她们吗?」文明微微仰着头,让自己的目光全神贯注
的凝聚在龙之介的脸上。风把她的发丝吹得向后飘飞起来,在冰冷的雨雾里,她的额头像
宝石一样清亮。
她们……她们会是谁呢?
龙之介慢慢合上眼睛,一种人在天涯的苦涩心绪,淹没了他的灵魂……
从小失去父母的他并不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幸福,一个人孤独的在冷酷的世界上闯
荡了二十几年,到头来,哪一份感情才真正属于他?
春江无瑕的倩影,只有在尘封的记忆里偶尔一闪而过,美杜莎死在他怀里,缪斯反目
成仇,人生与陌路,他与她们在路上相逢又擦肩而过,留给彼此的只是怀念和感伤。
「文明,妳就是妳,妳不需要代替任何人。而且……而且我本来就一无所有。」
「不是这样的!」文明激烈的摇起头来,她双手捧着龙之介的手掌,语调诚恳的叫人
听了心酸。「不管是美杜莎,还是那位你一直寻找的公主,她们都是深爱着主人你的,可
是命运使你们不能在一起,我想……这也是命运给我的机会吧。」
「不用再说了,文明,你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可是我并不只是想当你唯一的亲人啊,」两串泪珠从她眼中滚落下来,「
我的心情……你是知道的。」
「我明白。」龙之介心弦震荡,情不自禁的抱住文明,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少女冰冷的身躯出奇的轻盈,在他的怀抱里微微颤抖。
龙之介感到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情感的洪流,一下子把某种看不见的屏蔽冲垮了,春江
无瑕、美杜莎、缪斯的身影,都在这洪流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遥远,像星辰悬在天上,
他终于有足够的勇气正视她们,压在心里的阴影一扫而空。
悬在空中的魔域就像一只掌心朝天的手,托着飘浮在空中的钻石。反。碧落黄泉之楼
阁就是这颗钻石,现在已经成了缪斯的居所。
乘坐在机械女神雅典娜驾驶舱中的龙之介,活动了一下身子,把神龙炮切换到左手,
这样就可以在一击之后恢复到右手龙枪模式,否则开炮后产生的高温,可能会破坏文明手
掌的反应神经,待会近身格斗战就不够灵敏了。
「准备好了吗?」
「神龙炮出率百分之七十,直击模式就绪!」文明答道。
「开火!」龙之介扣下扳机,神龙炮射出一道鲜红的光束,准确击中了空中楼阁。
剧烈的爆炸把楼阁门廊轰塌了半边,瓦砾碎石下雨似的从天上落下来。
爆炸引来了缪斯的亲卫军,大约三十名净化天使一窝蜂似的冲了出来。
开炮的同时,龙之介已经腾空飞起。文明本身没有搭载飞行装置,但她可以在其内部
发动瞬移超能力,直接跳跃到视线以内的目的地。
当净化天使还在朝着开炮的方向张望时,龙之介已经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挡我者死!」他单手提枪,昂首阔步杀入敌阵。
一个中队的净化天使,被他气壮山河的气势震慑住了,不由自主的闪开道路。
龙之介大步朝前走去,恍若一个冲出地狱的复仇武士。
在暴雨之中,银色的装甲下,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楼前的广场上投下漆黑的倒影,使
没有生命的净化天使也感到了畏惧,直到龙之介走进回廊时才回过神来,挥舞着合金镰刀
围上来。
龙枪幻化成千百道流星,毫不退让的迎上了一个中队净化天使的围攻。
「扶桑影流。风华乱舞!」
蓝色的枪影在风雨中穿梭奔腾,撞击在合金镰刀上,迸起一道闪亮的火花,转瞬又熄
灭在雨中,接着是锋利的枪尖贯穿包裹在金属外壳下的肉体时,发出的钝响,一具具尸体
倒在身后,血水汇成了小溪。
一个霹雳在头上炸开,在短促的一瞬照亮了战场。
当天空恢复了阴霾,门前只剩下了龙之介一人,他的目光在死在脚下的净化天使身上
扫过,想到她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心情愈加难过。
雨越下越大了,高耸入云的楼阁里寂静无声。龙之介抹去迷住眼睛的雨水,大步走进
楼中。
楼阁里没有一个人,静的可怕,庄严肃穆的好像教堂,高高的穹顶下悬着一口大钟,
玻璃彩窗上描绘着古代神话中的景象,龙之介置身此处,感觉就像走进了审判灵魂的场所
,任何人都会为毕生犯下的罪行生出忏悔之心。
但谁又能想到,这神圣的礼拜堂的女主人,却是恶魔的化身。
「你是来恭喜我的吗?阿介。」缪斯端坐在这神殿的最高处的黄金交椅上,她的表情
恬静自然,没有因为他的来到露出丝毫惊讶。
「我是来送你下地狱的!」
「就用那只大玩具?」缪斯讽刺的扫了神龙炮一眼,「别再犯傻了,你不可能杀死我
,别忘了,连你现在的身体也是我亲手创造出来的,我会被自己的创造物打败吗?」
「是人类创造了你,可现在正是你使人类陷入了绝境!」
「那完全不同!」缪斯摇头微笑,「人类的灭亡是咎由自取,况且,他们对你我来说
本是异类,死何足惜?难道你宁愿抛弃超人类的身分,去认同低等生物吗?」
她向他伸出手,深情的说,「阿介,为什么不站到我这边来呢,你应该最能理解我啊
。」
「超人类也是人,与丧心病狂的你相比,我更愿意站在弱者一边!」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这就是所谓的正义感吗?想不到你也如此愚蠢!」
缪斯的声音变得冰冷,笑容里也多了残忍的意味,「我原想留下你作为净化后的新世
界的种子,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说完,她已凌空扑了下来,高速移动使她身后出现了一排残像,恍若一连串的噩梦。
龙之介果断的举起神龙炮,朝着天空扣下扳机。红色的光束击中了大钟,缪斯却在炮
口前神奇的消失了。
圣殿里回荡着庄严的钟声,龙之介却感到了深入活鬼地狱般的恐怖。
他不敢相信缪斯的速度,竟比具有瞬移超能力的他更快,他的眼睛已经追不上对手的
残像了,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里,他几乎成了瞎子。
「文明,计算她的轨迹!」现在,他只能依靠文明了。
可是,缪斯的行动,连文明也没法短时间内计算出来,就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这
魔鬼化身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们头上,潇洒的打了个响指。
一道电光当头落下,击中了他们,机械女神在电光里僵直、颤抖,闪亮的骨胳清晰可
见。金属装甲阻挡不了电流,若不是驾驶舱内的液体是高阻绝缘体,这一击就足以把龙之
介变成焦炭。麻痹的肢体缓慢的恢复了感触,他试着重新操纵文明,却发现她的机能已经
低落到了不能继续战斗的地步。「文明,打开舱门!」龙之介毅然道。「不行!我要保护
你!」文明用手肘慢慢的撑起身子,先用膝盖支撑着地面,接着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
可是你已经不能继续战斗——」「至少我还能思考!」龙之介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哈哈哈哈,怎么样,现在你可清醒了?」空中的缪斯,高傲的俯视着垂死挣扎的两
人。「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死心呢?」
缪斯以胜利者的姿态,怜悯的说,「你看不出来我们之间实力的差别吗?」
「你的实力不过如此而已,很快你就知道飞得越高,就会摔的越惨!」龙之介不为所
动,连续发射神龙炮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如果不是靠着文明支撑,他几乎已经站不起来了
。
「呵呵,你根本不明白,」缪斯摇头笑道,「你以为我是在跟你玩赛跑游戏吗?阿介
,你的瞬移超能力是不可能追上我的,因为我所控制的,是时间本身啊!」
「时间本身……」龙之介惊呆了。
「没错,超人类能力的最高境界就是支配时间,世上没有后悔药,可我却能让一切已
经发生过的事从头再来。
「比如,你刚才向我开炮,没有打中是不是很失望呢?」缪斯诡异的一笑,仪态万方
的举起手来,手腕曼妙的一翻,「现在,我就让刚才一切重来一次。」
龙之介完全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仿佛正坐在飞奔的马车上
,路旁的风镜风驰电掣的朝着身后倒退。
他在倒退的时间之流里,不由自主的举起了手,不由自主的扣下扳机,而缪斯就巧笑
倩兮的悬浮在炮口正对的空中,这一次,她没有闪开,仅仅用一只手,就挡住了无坚不摧
的光流。
一切重新开始,一切又都以同样的结果结束,可这一次,钟声已经不再响起,神殿里
静的宛若灵堂。
「原来是这样……」龙之介喃喃自语。
「如何,你终于肯认输了吗?」缪斯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
龙之介摇摇头,脸上现出了洞悉一切的笑容。
「缪斯,你最大的失误,就是过于自信。」他一字一句、像是要把每句话都变成楔子
钉进缪斯的心里,「你不该让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现在,你的死期到了!」
「什么?你——」缪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到现在还以为能够击败我这个
时间的掌控者,龙之介,想不到你是这么愚蠢!」
愤怒使她失去了平静的心态,一瞬间,杀机取代了情感。
她伸手一指,时间之流再次掀起波澜,面对再次举起神龙炮的龙之介,缪斯发出了不
知是绝望还是痛恨的呼喊:「我要挖出你的心,看它到底有多硬!」
时间的漩涡将龙之介吸入了永恒凝滞的时空,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移动丝毫,可他的
确可以思考。
缪斯炫耀控制时间的能力时,也暴露了她的缺点,那就是之前被神龙炮击中的大钟没
有被恢复原样,缪斯能够做到的,仅仅是在有限的空间内,使时间发生暂时的扭曲和逆流
,而掌控时间一切的最高规律——因果律,她却不能扭转。
当龙之介第一次扣下神龙炮的扳机,缪斯躲开了,大钟被击坠,当缪斯把这一系列行
为重现,她没有躲闪而是弹开了炮击,可是事实上,已经被破坏的大钟,并不会因为在重
现的过去中没有被击中而复原,「因」已经种下,
「果」不可逆转。
缪斯不是全能的,她的时间领域里存在破绽。
「文明,把你的头脑借给我吧!」死亡破体而入的剎那,他在心中发出了最后的呼喊
。
机械女神的超脑能力在他的召唤下高速启动,假如说还有什么东西比时间更快,那就
是人的思考,极限运作的超脑,把龙之介的精神和文明的精神紧密连接起来,就在缪斯的
手戳穿他的心脏的剎那,龙之介和文明一起消失了。
这奇妙的现象并非突然发生,事实上,他们是像倒映水面的影子那样,逐渐变得模糊
、淡化,直到分解在空间之中。
龙之介把自己和机械女神的身体,分解成了比原子更微小的粒子,以物质流的状态进
行超越光速的移动,所谓的时间,并不是绝对均匀流动的,当龙之介以超光速移动时,他
对应的时间刻度,已经和处在同一空间的缪斯所对应的时间刻度,不一样了。
同样是一秒钟,龙之介的一秒钟要比缪斯的短一点,缪斯的时间仍停留在现在,龙之
介却已经先她一步走到了将来,静止的时间漩涡被远远抛在身后,龙之介脱离了缪斯的束
缚后,在另一个地点,重新把构成身体的基本粒子组合显现。
「不……不可能——」缪斯失声惊叫,她很清楚发生在龙之介身上的现象,意味着什
么。
与文明融合为一的龙之介,却有了支配空间的能力,瞬移的最高境界。
「这是……」
「解放!」龙之介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可他的人却从缪斯身后浮现。
神龙炮顶着缪斯的背心开了火,百分之二百的出率、零距离发射,不需要再多的语言
,连神也将在这撼天动地的一击下化为尘埃。
光束爆发引起了激烈的湍流,酷似超新星爆发的白炽环形爆炸波,把反。碧落黄泉之
楼阁拦腰斩断,冲击力犹
如看不见的墙壁,把空气排斥开来,爆炸的核心出现了一个狭小的真空区域。龙之介
在时空扭曲的剎那飞离了神殿,在他身后,大火冲天而起,旋即被暴雨浇熄,黑烟和蒸气
遮住了天空。龙之介站立在魔域废墟前,神情肃穆,恍若一具青铜雕塑。「主人,我们走
吧。」文明温柔的挽住了他的臂膀。龙之介摇了下头,一言不发的走进废墟。在瓦砾堆里
,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缪斯,挨了如此沉重的一击,她的身上却看不出任何外伤,也许真
正受了致命伤害的只有她的精神。
「杀了我吧……」她虚弱的合上眼睛,侧过脸去不再看他,可当龙之介把她抱出废墟
时,缪斯却禁不住睁开眼睛,两行泪珠夺眶而出。「别再费力气了……我现在只剩下一口
气,你还想拿我怎样。」
龙之介无声的苦笑了一下,说道:「对不起。」「别这么说……」缪斯爱怜的望着他
,幽幽的说,「你也许会说,我是咎由自取……是过于自信……或者,
是别的什么话……可是我要说,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我刚才是真的想杀死你。
」
「我也一样。」龙之介淡淡的说,「如果一切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手下留情。」
「你真冷酷……阿介,可我和你不一样啊……就是在下狠心的时候,我心里也一直有
个念头——如果我能死在你手下,或许比杀死你更好……
「你不会相信,从你一走进来的时候,我就有了这种想法,死亡好像谜云一样遮住了
我的眼睛,让我总是情不自禁的靠近它……这不全是因为你……」
缪斯振作起来,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掌说:「我爱你,这是真的,更重要的是,我已
经无事可做了,假如净化后的新世界是美好的,那就不再需要一个缪斯,假如还是丑恶的
,那我的工作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我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就让我静静的埋葬在崩溃的废墟里,不是很好
吗……你,为什么要回来呢?难道,你还爱着我?」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满怀期待的笑了
。
「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这种感情了。」龙之介忽然站起来,把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
文明,拉到缪斯面前,「她才是我的爱人。」
「她?呵呵呵呵,你在开玩笑吗?」缪斯吃惊的看着他,又用好笑的神情瞄了文明一
眼,「你就为了这块破铁背叛了我?我……我不甘心!哪怕她是个人也好,至少你们能谈
情说爱,可她算什么,你们之间真有所谓的爱情?喂,铁皮娃娃,你回答我啊!」
文明困窘的咬着嘴唇,屈辱的快要哭出来了。
而龙之介却毫不迟疑的替她回答了,「是的,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
缪斯冷笑道:「愚蠢幼稚的精神恋爱有什么意义?这种感情不会长久!」
她再次怨毒的对文明说,「铁皮娃娃,你还是死心吧!阿介很快就会舍弃你,世上比
你好的女人简直太多了,你们的感情不会有好下场!」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文明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含着眼泪大声说,「我没想过
要从主人身上得到什么,只要我爱他就足够了。我不会因为你说了这些话而生气,更不会
恨你,因为你也是个可怜的人!」
缪斯呆住了,忽然尖叫道:「那我问你,你们在一起到底能有什么结果?你们之间可
能有性爱吗?你能满足得了你的男人吗?你能给他生孩子?你不过是块破烂的冰冷的一钱
不值的铁皮!」
「不许侮辱她!」龙之介扬手打了她一耳光,厉声喝道,「妳才是真正的冷血魔鬼!
」
「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做不到,可是,我可以用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爱,来补偿。
」文明幽幽的说。
缪斯抹去唇角的血渍,冷笑道:「那又怎么样?你们连同年同月同日死都做不到,等
阿介老了、病了、死了,你还是一个不老不死的机器,等到没有他的时候,你还是要孤独
而可耻的活着!」
「够了!」龙之介打断了她的话,「你相不相信无所谓,对我来说这无关紧要。」他
深深看了缪斯一眼,转身走进雨幕。
缪斯突然道:「等等,你想不想知道文明的真正身分?」龙之介身躯一震,停下脚步
。「你会告诉我吗?」「别这样看着我,小傻瓜。」缪斯嘴角挂着凄苦的笑。「我还没坏
到非要拆散你们不可,我曾解剖过她的大脑,意外的查到了残余的记忆,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其实就在你身边。」
龙之介身躯巨震,陡然转过身来。缪斯移开目光,远眺混浊的雨幕,幽幽的说:「阿
介,你还记得当初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到现在你还想利用我?」缪斯苦楚的摇
摇头,「要是你还可怜我这个坏女人,就在天哭结束后,回来看看我吧。」「妳知道了?
」缪斯惨然一笑:「梵志耍的花招怎能够瞒得住我?你们走吧,记得回来看看我。」
龙之介喉咙剧烈颤抖,大步走上前来,用力把她抱在怀里。
「再见了。」
诀别的拥抱,给缪斯惨白的脸颊上带来了一抹鲜润的绯红,也触动了她的一腔心酸,
勾出了她的眼泪。
望着龙之介的背影,她泪流满面,清楚跟这个男子的情仇,就此画上了句号。
雨昼夜不停的下着,大水漫上来了。
一阵雁声划过天空,缪斯仰望苍穹,浮想连篇。
小时候她是狐狸,作梦都是想吃雁,长大了她是魔女,喜欢看雁自由翱翔在天地间。
此刻,她听到雁唳声,古时候,人们把雁看做信使,托它给远房的亲人传递信件,现
在,龙之介也已经在远方了……写一封信给他。
她写了信,写出全部秘密和心事,写了她所能够看到的未来的一切,然后在信末托付
好好照顾龙之介。
她自言自语:「无论我怎么爱他,也没办法当着他的面,向另一个女人认输啊。」
缪斯把信塞进一个玻璃瓶子,吹声口哨,召来大雁,让大雁把瓶子带走,可是雨太大
了,大雁上天空,便哀鸣一声,丢下瓶子,径自避雨去了。
缪斯痴痴看着那瓶子落进洪水,突然之间,对自己所作的一切生出了莫名的悔恨,她
当初毁灭世界的信念有多坚定,如今这悔恨就有多么痛楚,她在痛苦之中茫然推开栏杆,
俯身跳进了浩浩荡荡、直欲逼上天穹的洪水中。
浮在虚空里,她听到了风声,想起自己出生的时候,世界也是被同样无穷无尽的大洪
水淹没,她躲在实验室的囚笼里,贪婪的盯着窗外,窗外有天、有树、有山、有水……
后来她终于得到了自由,可被囚禁的阴影始终没曾离开过她的心灵,她尝试解脱的同
时,也就开始了对世界的破坏,她想完全解放自己,却因此而囚禁了世人。
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世界不需要净化,因为它从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骯脏。
恍惚间,缪斯感到自己变成了雁,她面朝着飞速迫近浊浪涛天的洪流,放声痛哭:「
母亲啊,您的女儿回来了……」
第五章·渡众生龙
之介与魔女缪斯做最后了断的时候,帝都的人们也面临着一场更加严峻的考验。
净化Ⅳ的真相,现在已经完全揭晓,现在,倾城等人正在努力抓紧最后的时间,同灭
世的大洪水搏斗。
他们赖以渡过世界末日的栖身之地,正是天国曼陀罗,当这座史无前例的魔法阵与帝
都城融合,就将把整个城市连根拔起,升上天空。
所谓的方舟,就是升上天空逃避洪水与暴雨的「曼陀罗-帝都城」。
方舟,就是洪水中渺小终生的希望,就是拯救世界的神力。
明镜呼唤难民登上方舟,她想等远方的人们到来,时间却来不及了,方舟动了,水已
漫过广场。
红线儿和无痕月却在这时突然跳下方舟,登上一只小小的木舟,倾城问他们去哪里,
无痕月安然自若的笑道:「回白虎。孩子们还在塔格奥,我们得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
「那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才要回去哪!」红线儿答道,「雨下得这么大,孩子们会害怕
。」
「可是,你们可能会死在洪水中,你们就不怜惜自己的生命?」
「我怕,可孩子们更害怕,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回家。」
「那也不能回去,实在太危险了,而且,那不过是……」倾城及时住口,没把「养子
」两字说出口。
「身为父母的,不是正应该在这种情况下保护孩子吗?哪怕不是亲生的,他们一样是
我们的儿女啊!」说完这句话,两人便扬帆而去了。
小舟怯生生的开进疾风暴雨里,倾城叹了口气,虔诚的祝福他们。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雷烽也正在和神。圣。平道别。
大洪水淹没了四神,用不了多久,它也会冲进别的次元,缪斯的野心不仅仅在于毁灭
一个四神世界,她要净化的是全部人类空间。
「可是,最后一道次元裂隙不是已经封印了吗?」雷烽恋恋不舍的望着老师,「假如
你要回浮空寺,那就势必再打开一道裂隙吧?」
「真聪明,不愧是我神。圣。平的徒弟。」
「喂、喂!你正经一点好不好!这样的话,你已经不能再回到浮空寺了啊!」雷烽有
不祥的预感。
「我不回去也于事无补!」神。圣。平无可奈何的说,「我是在那个世界里出生的,
我的时间、空间和命运因果,都是属于那个世界的,我本身就是一道次元裂隙,只要我不
消失,那边的世界总有一天也要被洪水淹没。」
「可是……难道你要杀死自己吗?」雷烽嗓音颤抖的问。
「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吧,好吧,你们都是英雄,真了不起……可我呢?我怎么办?」雷烽含泪喊道,
「我也是那个世界出生的人哪,老家伙,假如你非要下地狱不可,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别激动,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悲惨,」神。圣。平拍拍雷烽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
,「你要知道,我们在两个世界中穿梭往来,这件事本身就是破坏因果律的行为。我们在
这里结束了生命,可在那边的世界却还有着另外一套命运。」
「你是说,我们在这里死亡,就会自动返回浮空寺?」
「是的。」
「可柯蓝怎么办?我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突然死亡?就算我骗她说要暂时离开,她也
会发疯的找我的。」
「事实上,小蓝也不能算这个世界的人,」神。圣。平揉揉脸颊,讪讪的说,「上次
你们回到浮空寺后,高层就把程式修改了。」
「程式修改?你究竟在说什么啊……难道……」雷烽突然紧张起来,「难道柯蓝和你
一样,也是浮空寺制造的虚拟人?也是那个世界在四神的投影?」
「嘘,冷静、冷静。」神。圣。平再次安抚雷烽,耐心的说,「你的猜测一点也不错
,不但是柯蓝,甚至她的父亲和母亲也都是虚拟人。」
「去你们的混帐王八蛋!」雷烽没法接受现实,狠狠一拳砸在墙上,血顺着手指渗出
来,「我呢?我是什么,难道我也是虚拟人!」
「唉……」
「是……真的?」
神。圣。平无奈的点了头。
「难怪……难怪我在这个世界流血却从来也不觉得痛……难怪我和小蓝的命运都是那
样的扭曲,原来……原来这都是你们的恶作剧!」
「别激动,小子,我也和你一样啊。」
「你就不觉得愤怒吗?」
「年轻的时候愤怒过,可现在不了。你想想,别人不也都是神的造物吗?我们被那个
世界的人制造出来,赋予了生命和自由意志,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呢?我没有任何
地方比真正的人低等。」
「可是……到了那边,我们还能正常生活吗?」
「当然可以,其实,虚拟人并不像它的名字听起来那么可怕,它只是指能够在两个世
界中自由往来的人,你回去以后还是可以为所欲为,就像从前那样。」
「好吧!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哎,看看我真诚的眼睛,你能忍心怀疑像我这样英俊善良的大叔?」
「我很想在你脸上狠狠打一拳,混帐老头!」雷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我得去
跟小蓝道别了,在小小雷
或者小小蓝没出生之前,她可承受不了时空旅行的压力。」「什么?这种好玩的事怎
么可以少了我啊!」听了雷烽的话,柯蓝果然兴奋的跳了起来。
「喂,你给我安静一点!」雷烽正色的说,「我可是去工作,工作!不是去玩!你以
为封闭次元裂隙那么容易?弄不好就要被洪水淹死的啊。」
「可是我比你灵巧、比你聪明还比你胆大心细,凭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柯蓝气势
汹汹的问。雷烽没有回答,伸手摸了她的肚子一下。柯蓝的脸立刻红了,害羞的垂下头,
低声说:「你已经知道了?」「是的,我很高兴。」「我也是……」「等我回来好吗?」
「我……我可以去找你吗?你知道我不习惯等人的。」「等洪水退去以后。」
「嗯,以后。」
他们在雨中拥抱,直到洪水没过膝盖时,才挥泪分手。
明镜与女娲站在命运塔顶层的望台上,默默注视着白浪滔天的地平。
倾城走进来时,两个女人一起回眸微笑。
女娲在明镜耳畔低语,神之导师饱含深意的一笑,飘然飞下船舷。
倾城想问她去哪里,女娲却拉住他的手,深情款款的说:「我要回家了。」
倾城一楞,问她:「回家?回昆仑?为什么现在回去?」
「因为要补天呀!」她悲怆的笑着,「我不是告诉了你,天总归要塌,现在你可相信
了?」
「既然天已经塌了,我们就不要管它好了。」倾城含泪埋怨道。
「不补天,雨怎会停?」
「我跟妳一起去!」
「别任性了,小情郎,你瞧——」女娲指向天边那雨洗过的夕阳,「等到雨过天晴,
我就回到你身旁。」
说着,她又把一支白玉盒子,珍而重之的放在倾城手中,「这里面是世上百万生灵的
种子,有雌雄各十对,等到洪水退去以后,你就把盒子打开,让生命的种子在新世界里发
芽生长,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一定要帮我完成。」
倾城无可奈何的答应了。
深情一吻后,她的身体化为华光,飞往万载不化的雪峰。
天国曼陀罗的命运塔,已经闪耀起海蓝的神光,女娲不会再回来了。
倾城怅然仰望天穹,七彩云霞从东方升起,那是彩石幻化的神光,是云间的息壤。天
的裂痕被彩云填补,渐渐缩小了扩大的速度,等到彩云追上裂隙的那一天,人类的春天就
来到了。
这是生命女神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希望!
倾城合上眼睛,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明镜造方舟,神龙化北辰,娲皇补天阙,圣平断古今。
现在,倾城终于理解了这个预言的真义。
四位贤者早已预感到了世界末日的到来,在此之前,就分别担当起了拯救众生的重任
,而他们的一切工作都是围绕倾城展开的,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
神龙巴哈姆特用自己的死来奠定了神国的基础,在世界末日到来之时,只有他以北极
星的形象,显现在日月无光的天空,在茫茫洪水中,给绝望的人以希望,给迷路的人导航
。
神。圣。平在时间与空间之中穿梭往来,找到了倾城这颗神的种子,而他更重要的工
作,是切断四神与其他世界之间的联系,让四神大陆上发生的一切,成为被封印的神话,
因为洪水与方舟并不仅仅是四神独有,在这个世界里,降临的末日同样审判着宇宙中其他
星球上的灵魂。
娲皇上师是另一个身负重任的女神,她继承了旧世界的神明之名,以融合了母亲与恋
人的爱心,把倾城养育成人。
在四位贤者里,她又是最具有母性的,同时也是最坚强的,她几乎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自己的归宿,知道自己必将在彩虹中死去,托起五色彩石修补崩溃的天阕。
阴阳明镜不惜一切代价建造了天国曼陀罗,而方舟更是她与倾城两个人的生命延续。
这些事都是世人所一无所知的,她也并不想让人知道,只是默默的躲在真理塔漆黑的
一角里,从事自己的工作,直到末日审判降临的这一天,才勇敢的走出来,在她脚下,方
舟承载着人间的希望。
倾城知道,所谓的方舟,不仅仅是他与明镜的孩子,更不仅仅是一座拯救生灵的圣所
,它是人的心中真善美的缩影,只要人间的美德依然存在,在众生面临灭亡之日,就总会
有救赎的方舟冲破乌云降临大地!
从久远的古代到现在,一个不朽的传奇,在人类的经验之海中世代延续下来,它以洪
水警告行恶者不可作恶太甚,须知头上三尺有神明,以方舟慰藉行善者,在众生面临审判
的那一天,他们将凭着善的灵魂被从洪水中打捞出来,拯救到方舟中去。
这个传奇必将延续下去,只要有人,就有善与恶,就有洪水和方舟,就有结束一切之
后的重新开始。
在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的轮回里,也许并没有一个真正完美的世界,然而世界必将朝
着完美的方向靠近,因为人类不朽的经验宝库,会把洪水和方舟的神话传承下来,警戒后
人记取前车之鉴。
倾城现在已经明白,为什么身为神王的他要降生为人,因为只有人才会反省和成长,
这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理由,同时也是他以人类之身,普渡众生的原因。
假如到了那么一天,所有的人都能认识到自己性格上的缺陷,并加以改正,那么人间
就是天国,所有的人都是至高无上的神!
雨已不再是雨,宛若从天而降的瀑布,天在哭泣。
倾城穿着四神器走上神坛,以神的状态出现,与方舟融为一体,在漫长的岁月里,他
必须以此给方舟提供足够的动力。
神国先驱巴哈姆特幻化的北斗星,在空中导航,方舟吃力的离开了地面,朝着天空升
上去。
水又涨了,很快接近了船舷。
它实在载了太多的人,太重,没办法飞得更快,照这样下去,方舟很快就会被洪水追
上。人们焦急的观望着,可又束手无策。
「这样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楠心想,「我得去找明镜。」她走进碧落黄泉之楼阁的
时候,发现春江水月已经先到了一步。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春江水月略带嘲讽的说,「这就是花了毕生精力造出来
的方舟?看起来不怎么管用啊,你当初就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麻烦吗?」
明镜背对着她站在床前,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浑浊的雨幕。
沉默良久之后,她开了口,「我只能看到结果,却没法阻止过程。」
「你是说,方舟的动力不足,也是所谓的命运的一部分?」
「可以这么说。魔女缪斯建造了另一座性质完全相反的天国曼陀罗,并且比我们先一
步升上天空,反。天国曼陀罗压在方舟头上,给它施加了我预先没有料想到的强大斥力,
这就是方舟动力不足的原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到底怎样才能改变处境?摧毁头上的阴影可以吗?」
「呵呵,真不愧是春江水月风格的提问呢。」
「现在可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老妖婆!」
「我只是很好奇,什么时候春江水月也关心起别人的死活了?就算是洪水淹没了世界
,你也能独自活下去吧。」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春江水月双臂交抱,仰面望着天花板慢慢的说,「一个人
想独自生存下去,太简单了,可人毕竟不是植物,缺少仆人和奴隶的生活,有什么趣味?
我可不想学你一样当活化石。」
「仆人和奴隶?」阴阳明镜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说,「你的自尊心,不允许你承认
我和方舟上的其他人是你的朋友,这我理解,可是,你真的下定决心拯救我们,真的愿意
为了方舟而死?」
春江水月诧异的望着她的眼睛,吃惊的说:「你在开玩笑?为了救你们而死?你当我
是疯子!」
「那就别再多说了。」明镜落寞的摇摇头,「方舟的能量是由天国曼陀罗提供,天国
曼陀罗的动力来源,又是各自的主人——希望塔中的守护之红、命运塔中的生命之蓝、真
理塔中的毁灭之银——也就是所谓的天界三神后。
「目前,天国曼陀罗所对应的三个基点里,只有代表生命之蓝的娲皇上师归位,方舟
的能量也正是由她来提供的。」
「你是说,如果想提供更多的能量,必须再有一个人归位?」
明镜点了下头。「所谓的归位……也就是死?」「在人间的死,就是在神国的生。」
「如果没记错,所谓的毁灭之银就是指我?」明镜又点了下头。春江水月缓缓抬起头来,
喉咙里咯咯作响。「我绝不会死!」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道,「为什
么不能杀掉一部分船上的人来减轻载重呢?这个办法很简单吧?为什么非要让我为了
他们而死,这不公平!」
「没人那么要求你,」明镜心平气和的说,「一切都要你自己选择,你的心里有一把
秤,孰轻孰重,只有你自己清楚。」
「我……我……」「你是个胆小鬼、自私鬼,春江水月,你舍不得牺牲自己拯救别人
。」楠。帝释天突然大声说道。明镜和春江水月一起转过身来,吃惊的看着她。「你不也
束手无策?不知所谓的家伙!」春江水月怒冲冲的走了。
「真是荣幸,说起来,我也算三神后之一呢,」楠若有所思的说,「假如连方舟也守
护不了,还算什么守护之红……」
「你想干什么?千万别乱来!」明镜有不祥的预感,可从楠平静的脸上,却又看不出
端倪。
「没什么,我去找水月聊聊,她现在也很担心这件事吧。」说着,她走上甲板。
春江水月也在凝望着汹涌的浊流。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力量,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前
所未有的无力感攻占了心房。
有人叫着朝这方走来。「一定是楠。」她猜,回头一看,果然是她。
楠来到她身旁,凭栏眺望滔滔洪水,眼神迷离不定。
细密的雨雾像厚厚的帷幕一样,从天空垂到地面。春江水月伸手去接屋檐上落下的雨
线,沉甸甸的水柱压着掌心,使人感到窒息,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楠敏感的捕捉到了她的情绪的细微变化,侧过脸来问:「怎么,你害怕了?」
「害怕?」春江水月愤怒起来,可目光触及楠那深沉悲怆的眸子后,却又心平气和了
。「是的,不仅仅是害怕……更有绝望……大家就要死了,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
孱弱的闭上眼睛,双臂怕冷似的紧抱在胸前。
「真的只有我的死,才能挽救一切吗?我……我……」她突然捂住脸,无声啜泣起来
。
她都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软弱,即便哭,也万不该在楠面前哭,她们一直是敌
人,而且,她一直是胜者。
楠长叹一声,上前抱住她娇小的身躯,柔声道:「别难过,可怜的姑娘,你不会死,
大家都不会死……」
她的亲昵举动,让春江水月既感激又羞怒,一种「我们是亲人」的温热感触在心底苏
醒,让她不知所措。
「你别这样——」她手忙脚乱的推开楠,却愕然发现,黄金匕首已悄然没入楠的胸口
……
「妳——」春江水月感到眼前一阵眩晕,仿佛有人用重锤狠狠在她头上砸了一下。
「混蛋!你是疯了吗!快、快来救人啊——」她的手上、衣服上沾满了楠的血,全世
界的血都在她眼前晃动,她的心快要麻痹了。
甲板上一个人也没有,像是为了凸显她的无能为力特意准备的。
「水月、水月,你听我说……」血泊在她背后突现,恍若盛开中的红莲花,枕在春江
水月怀中,楠低声说:「别骂我幼稚,我不是一时冲动才这样做的……我等这一天已经很
久了……」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春江水月嘴唇颤抖,忽然掩面抽泣起来,「对你来说,我
就那么难以忍受,非要去死不可?」
「是的……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太无能了……」楠的脸上浮现了解脱的笑容,「我
不能忍受总是输给你,不论是战场上还是爱情上,我都是失败者……与其总是当你的候补
,我宁可选择更有价值的死亡……
「我想,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选择吧……我……终于胜了你一次,这感觉可真幸福啊
……」
楠闭上眼睛,微笑凝固在唇角,与此同时,方舟冲破雨云飞上高空,恍若一轮红日,
朝着末日彼端的美丽新世界航行。
一千零一个白天和黑夜过去,大雨停了,彩石补合了天空的漏洞。
天国曼陀罗回到朱雀上空,方舟回到了故国三塔中央,此地已经变成了高山。
天晴了,雨停了,水是否已经退了?方舟上的人们急于知道,何时才能结束这漂泊的
旅行,回到大地上。
有人提议下船去看洪水退了没有。
「让我去吧。」明镜站起身来,在早春和煦的阳光里化为一只白鸽,飞向碧空如洗天
高地远的人世间。
这一瞬,倾城猛然想起多年以前,在稷下的剧场中,饰演灰姑娘的明镜,也曾化为白
鸽自他身边飞走,往事已矣的沧桑感油然而生,不禁潸然泪下。
三天后,白鸽飞了回来,那个有雾的清晨,她在窗外娇吟婉转,倾城打开花窗,白鸽
飞上床头,把一截嫩绿的橄榄枝衔到他掌心。
洪水退了,白鸽带来了好消息。
明镜没有再变回人身。
白鸽冲倾城点了三下头,明眸中似有泪光闪动,倾城吃惊的站起来,一个念头在脑海
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他急忙冲到窗前,可却晚了一步,明镜已经飞出窗外,飞向云与天的
彼方,飞往太阳升起的地方。
当夜幕降临,天上多了一个全部由最明亮的星组成的星座,碧落黄泉之楼阁在星空里
闪着柔和的光,仿佛母亲的笑容。
倾城极目远望,却见碧落黄泉之楼阁也亮起了灯光……
明镜的回归,增强了天国曼陀罗的神力,洪水退了,方舟下的山峦崩溃了,安安静静
的崩溃,就像砂糖融于水,方舟平稳降落在地面上,成了新人类劫后重生的育婴房。
一个美丽和平的新世界,将从这里诞生,渡过天劫的人类新生儿,在黄金时代里睁开
眼睛。
第六章·尾声
现在——大水退后,方舟驶回朱雀。走下方舟的幸存者们,回到了满目疮痍的陆地,
并开始着手重建家园。
在神王之力的祝福下,洒进田里的种子得到生命之蓝,飞快的生长起来,又得到了守
护之红,于是灾害和害虫就不得靠近了,最后毁灭之银也归了人间,于是作物便成熟,牛
羊便产奶,新世界的新人类也迅速的繁衍开来。
神王把三神之力布施给人间,那山上、水间的避秦之民也受了益,他们不再受饥饿之
苦,因为蓝给予了他们早熟而美味的食物,他们亦不再害怕疾病,因为红在守护,瘟、疟
等魔就不敢近了。
大毒蛇与猛兽有难了,因为那神的毁灭之力夺去了它们过于漫长的生命,均分给人类
和羔羊,于是从此以后人类成了万物的灵长,凡那凶恶的、淫毒的兽,命皆不很长。
神王派出了一百名穿青的使徒,令他们前往青龙大陆,又有一百名穿黑的使徒,他们
去了玄武大陆,另有一百名穿白的,去了西方的白虎,最后一百名穿红的,就散布在朱雀
大陆。
四百位使徒出发前往四片大陆,在全天下传播神王的福音,每位使徒另有四队侍从,
一队手持空剑斩杀路上的猛兽,劈开荆棘林。
另有一队持了圣杯,无论何时都有甘美的露水溢出,吃那甘露,使徒和他的侍从便恢
复了体力与信念。
又有一队法师手握神王赐福的膝杖,若有沼泽,那杖便叫泥沼变通途,或是大雪,杖
则放出驱除迷茫的光。
那最后一队,负了盛满书籍的行囊,每到一处,便把文明的火种撒向一方。
山上海间的民得了神王的恩惠,并由衷的感激。他们推选了德高望重的长者,带了本
族的祝福随使徒来到朱雀,向神王献礼。
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便离开这里,让方舟中走出的新民,来统治这个美丽新世
界了。
如是,过了一千零一个白天与黑夜,神王知道希望已经遍植人间,于是把国王的权杖
传给了女王春江无心,带着使徒与妃子们回到地上民为他所建的曼陀罗神宫,在那神殿的
中央点燃了圣火,便有一道广袤的光通彻了天地,那便是天梯了。
在子民们的祈祷声中,黑色的神之导师,蓝色与红色的神后浮现在那光中。
她们穿着白云与彩虹织就的霞帔,以日月星辰为首饰,她们有着比生时更为美丽的容
颜,她们眼中看到美德与善,便露出赞许的微笑,若看到不净与恶,便幽幽叹息。
她们开口说话,那缤纷的天花便坠向人间,五彩的露闪耀潋滟神光,她们五彩祥云间
恭候神王回归天上的国,在看到那男子时,她们毫不掩饰热情与眷恋。
神妃、神官与神侍们一一的走进神光,那四神的天空,便因骤然呈现的墨而亮了又亮
,当光明颂奏响,当神圣的金钟敲响,天梯前只有神王和银发的神后了。
神国的子民们催促男女主人回归天堂,王却微笑着拒绝了。
他来到天梯前,依次拥吻阴阳明镜、女娲、楠。帝释天,他向即将升入神国的人们说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请把人间的岁月留给我和水月,这一天,我们已经等了太久。
等我们在人间老了,死了,回到天上的时候,请原谅我们的迟到。」
在神与人的惊叹声中,春江水月飞身跳下神坛,拥抱着倾城热泪盈眶。
天梯关闭了,神的子民在大地上狂欢。
盛大的舞会在广场上举行,逃过末日审判的幸运儿们,终于可以尽情享受和平的生活
。
未来——洪水退去以后,重新降落在大地上的帝都城,成了世界的核心。第一个国家
被建立起来,皇宫被改建成了政府办公厅,春江无心被推选为共和国的首席执政官。上任
之日,无心不禁回想起了一段往事。当年在帝都稷下,天狗来袭之日,阴阳明镜与她的父
亲摄政王春江金鹏,用三盘棋占卜未来。无心现在还清楚记得,他们总共下了三盘棋。头
一盘下完之前,春江金鹏问阴阳明镜:「朕这一生,可有寿终正寝的福分?」明镜不答,
终盘,春江金鹏胜。其后不久,春江金鹏病故,算是寿终正寝了。第二盘棋,春江金鹏又
问:「帝国江山,能否由我的后人继续传承?」终盘,春江金鹏再胜。
之后几年帝国进入了黑暗年代,先是春江水月夺权,之后又有神王军揭竿而起,毁灭
了建国仅八年的凤凰帝国。
如今到了新世界,出任人类世界第一个共和国首席执政官的人,果然又是春江家的后
人,棋盘上的第二局占卜,又成了现实。
到了最后一盘,无心记得父亲是这样问的。
「朕之幼子无错,可能继承大统、中兴社稷?」
不知是因为连胜两盘后放松了警惕,还是被天狗的突然来袭惊扰,第三盘棋开局不久
,春江金鹏就因连番失策,自绝了生路,中盘负与明镜。
后来的事情仿佛也早已在这棋盘上注定一样,春江无错最终没能继承帝位,在寝宫的
火海里了结了短促的一生……
回想着过往种种,无心不由喟然长叹,难道一切冥冥中都由上天注定?
城市里,正举行庆祝共和国诞辰一周年的庆典,处处是欢歌笑语和幸福的人。可无心
却愁肠百结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苦苦等候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这时,一个侍从进来,说是有人求见。「难道是他……」无心兴冲冲的冲进会客室,
看到那人后不由一楞。「尘先生……您这是——」「执政官大人,我是特地来拜见您的。
」尘毕恭毕敬的站起来行礼。无心连忙请他入座,热情的问:「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自
从大洪水结束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我去办了一点私事。」尘心不在焉的说,
「这次我来拜访你,是为了一个朋友的临终嘱托。」「一个朋友?」「是的,他的名字叫
梵志。」「梵志……」无心打了个寒战,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让你来干什么!」她冷冰
冰的问。
尘不慌不忙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双手捧到无心面前,「这是梵志的遗物,他去
世的时候拜托我交给你。」
「我才不稀罕他的东西,假如他已经死了,就让他下地狱好了!」
「请别再恨一个已经忏悔的人了,况且,他已经死了。」
「你根本不明白他的所作所为当然这么说,可是我……我——永远也不会饶恕他!」
「不管怎样,请收下这份礼物吧。」
「好吧,我收下,不然你也没法向梵志的冤魂交代呢。」无心没好气的夺下包裹,胡
乱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份厚厚的手稿。
「哼!不知所谓!」
作为诅咒的仪式,无心要把那手稿撕毁,可当她的手甫一触及手稿,一种激烈的心悸
陡然传来。
吉祥女神的力量告诉她,这本书万万不能撕,普天神明都屏着呼吸凝视着她手中的这
卷手稿,历史来到了岔路口,世界为之驻足。
光明与黑暗,进步与后退,文明与蛮荒,就在这一刻同时站到了起跑线前,发令枪,
就在无心手中。打开扉页,一行触目惊心的字迹出现在无心眼前。——仁慈的女神啊,请
拯救一颗悲苦绝望的灵魂吧——眉头微蹙,无心翻开扉页,标题是《关于蒸气能源的研究
与应用》。无心紧抿唇角,合上眼,在神之光辉的指引下,她看到了未来。蒸汽船在海上
——蒸汽列车呼啸而过——蒸汽锅炉喷出白热的蒸汽——人类的生活将因这份手稿而发生
天翻地覆的改变,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此刻,无心再也不想撕毁手稿,这份墨渍斑驳的礼物,比全世界的宝藏加在一起更珍
贵。
无心睁开眼睛,神情肃穆的告诉尘,「我接受梵志的道歉,并感谢他送给我如此珍贵
的礼物。尽管他曾伤害过我,可我现在必须向他致敬,因为他的灵魂与事业是属于全人类
的,并将永垂不朽。」
在原谅梵志的同时,无心也解放了自己那被桎梏了多年的灵魂。说完了这番话,她感
到出奇的轻松。
「大人,您也是不朽的。」尘向她深深鞠躬。
尘离开皇宫的时候,街上的狂欢已经临近高潮。一群身披白纱的童女,捧着玫瑰花篮
走进无心的办公室,送来了公众对执政官的爱戴之情。
尘给她们让路,走在她们后面的是个威风凛凛的军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停下
脚步,在尘肩膀上拍了一下。
「您是?」尘迷惑的打量着面前这位英武的男子。
「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你是……易水寒!你的面具哪里去了?」
「送给她了。」易水寒微微一笑,指着站在花丛之中亲腻的抱着一个女童的无心说。
这时,无心也看了易水寒。
「他来了……」她心神激荡,精神恍惚的走出门外。
她穿行在人群之间,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演武场、回到了春江水月誓
师的那天早上,她艰难的挤在人群里,只是为了把一捧百合花送给她心目中的英雄。
女王走向易水寒,人们停下舞步,给她让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对历经坎坷的
男女身上。
女王走向易水寒,二十多年的岁月,就随着她与他之间的距离缩短流逝了。
女王走到她的英雄面前,直勾勾的望着他的眼睛,二十多年前还只是小女孩的她,只
能隔着面具仰望他,现在,她已不再年轻,可她的心却充满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激情。
春江无心与易水寒两相凝望,美丽善良的公主和她的正直勇敢的骑士,总会有个好结
局,他们一起走过了多少悲辛坎坷的人生啊,他们从此要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新世界的女王春江无心,在玫瑰篮里选了最美最美的一束花,如歌的岁月在她含泪带
笑的明眸里闪烁。
易水寒也流泪了,这个钢铁般的男子汉,为这既熟稔又惊艳的一幕感动的落泪了——
二十多年前,她就是这样捧着洁白的百合走到他面前,对他说,将军,请收下我的花。
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在他们的泪光里远去了,远去了……
春江无心捧着玫瑰来到易水寒面前,面带幸福的微笑流着幸福的眼泪,对他说:「亲
爱的,请收下我的心。」
男人——洪水当然不会一下子就从地面上彻底消失。在帝都千里之外的地势低洼处,
现在仍是一片汪洋。
可就在这险恶的泽国里,近来却时常有欢声笑语。
白浊的浪花上,飘来了一架庞大的木筏,看上去就像一座漂流的小岛。
在岛上,无痕月和红线儿夫妇,建造了许多简陋的木屋。材料全是从水面上捞起来的
,可以说应有尽有。
这天黄昏,无痕月吃了晚饭闲来无事,就招呼了一帮儿女钓鱼玩耍。这些小调皮鬼正
是好动的年纪,东跑西颠没一刻安静。
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三个男孩、两个女孩掉进水里,然而他们夫妇也不着急,知道孩
子们都是天生在水里泡大的,潜水的本领赛过活鱼。
过了没一会儿,果然小鬼头们一个接一个的钻出水面,朝着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们挥
手哈哈笑。
其他孩子不服气,也都要下水。
「都给我回来!」红线儿见闹得不象话,只好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孩子们被一个
一个的抓回岛上来。「都站到这边来——阿三不许跑,再跑打断你的腿!十三,还有你,
死妮子在干什么呢?」
「哦哦,妈妈,我在给弟弟的小鸡鸡画画哎,你看像不像猪鼻子?」「快给我住手!
小六,快把裤子穿起来——」「妈妈,别打我们好吗,我的新衣服都弄脏了。」一个精明
秀丽的女娃娃怯生生的说。「还不是你自己穿着衣服去捉鱼,自作自受,我才不管!喂,
当家的,快来帮我管管这群小东西啦!」无痕月正眯着眼睛眺望地平线,忽然站起来喊道
:「老婆快看,那是什么——」在水天交接的地方,一块陆地现出了轮廓,房屋的尖顶清
晰可见,袅袅的炊烟在地平线上飘荡。「哇,是陆地!」「好也,我无痕月终于时来运转
啦!」无痕月高兴的手舞足蹈,险些掉下船去。红线儿忙扶住他,笑道:「陆地有什么好
,我倒喜欢住在木筏上。」「女人见识!」无痕月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陆地上什么也
有,有吃有穿有享受,木筏怎么比得了。」
「爸爸,到了陆地上以后,我们就每天都能吃到白米饭了吗?」一个孩子牵着他的裤
脚问。
「每天吃白糖也没问题啊!」
「哇,那真是太好了。」孩子们高兴的拍手叫好。
「先别高兴得太早。」红线儿忐忑不安的说,「我们现在连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到
了上面怎么安家呀?你们这群老爷少爷小姐又天天嚷鱼虾吃厌了,我倒是想做好吃的,可
得先赚到钱才行呢。」
「哼!真是太小看人了!」无痕月昂首挺胸,用眼角蔑斜着妻子,豪气冲天的喝道:
「只要有土地就有人,只要有人就能做生意,只要有生意可做,老子就***能大把大把赚钱
,赚了钱,就能养活这帮小娃娃和你这个小娘们!
「孩子们听着,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用吃半生不熟的鱼虾,和没滋没味的水藻啦!
难道这还不值得高兴?***,你们笑什么,老子开心的快疯掉了!」
女人——
大洪水后,刘圣阳的墓幸存下来,萧红泪把它移到学宫旧址,就在原来希望塔所在之
处,现在已经是杂草丛生的旷野了。
萧红泪在坟茔旁边造了一间简陋的木屋,过着守灵人的生活。
孔雀共和国建立以后,曾有不少帝国旧人来探望她,可她一个也不想见,后来史克尔
夫妇也带着刚满月的儿子来了,这次萧红泪破例招待了他们,并带着一家人去祭奠刘圣阳
。
站在荒草与黄土之间,万里江山似乎空余下一堆孤零零的坟茔。
大水冲走了皇帝的宫殿,冲走了帝国的神庙,冲毁了曾经繁荣鼎盛的一切,这简陋的
坟墓却奇迹般的保留下来,仿佛冥冥中有神明庇护。
史克尔夫妇离去后,萧红泪仍在坟前伫立良久。
她曾经是令全天下风云变色的铁腕权臣,可现在,她不过是个提花篮来祭奠早夭的未
婚夫的落寞女子。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格兰特也来了。
他这些年始终没有远离萧红泪左右,可他们连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太多太多的恩怨,割断了两个人坦诚相待的可能,长久以来,他们都在按照自己的方
式守护刘圣阳的坟墓,无数次擦肩而过,却没有人停下来开口说一个字。
这一次格兰特不想再保持沉默。
他站在萧红泪身后,等她上完香,烧完纸,最后等她把一杯水酒洒在坟头,起身,擦
泪,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他。
「我——」
「有话对我说?」其实,她也不想再沉默下去了。
「是的,我记得很多年前在稷下,你劝我出来做事的时候就曾说过……说过「我一定
有话对你说」,现在我终于想到要说什么了。」
「不用再说了。」萧红泪冷漠的转过身去,「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我没有话好说
。」
「不!我有话要说!」格兰特激动的上前一步,伸手按在她肩上。
萧红泪没有闪开,紧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我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格兰特的嗓音诚恳的近乎悲壮,「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提这种要求,可是我必须开口,否则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你的解脱,假如刘圣阳还活着,他所能为你做的一切,
现在由我来代替好吗?请回答我!」
萧红泪怅然叹息,幽幽的说:「你有带硬币吗?」
格兰特楞了一下,手忙脚乱的翻起钱袋来。他的手不停的颤抖,笨拙的撕破了口袋,
一枚银币掉在草丛里,他捡了好几次才捡起来。
萧红泪转身从他手中接过银币,平摊在掌心,出神的看了很久。
「我现在把这枚硬币抛起来,当它落下来后,如果是正面,你就去准备聘礼,如果是
反面,我们今后再也别见面。」
说完这句话,萧红泪掷出了银币。
银币飞向天空,发出嗡嗡的风鸣,仿佛一只美丽的蝴蝶,在晨曦里翩然起舞,就像转
瞬即逝的青春,当你的眼睛还停留在空中,它已经落进泥泞的草丛了……
英雄——雷烽离开方舟以后再也没回来。一年后,柯蓝产下一子,取名龙。雷(LONE
LY),也许这个名字正能表达母子两人的孤寂心情吧。等到洪水退去,孔雀共和国建立以
后,柯蓝再没有别的工作,于是带着龙儿拜访倾城夫妇。
这次拜访的目的主要是道别,因为柯蓝就要带着孩子去寻找失踪的雷烽了。顺便还要
请倾城给龙。雷诊断一下病情,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哭过,没有笑过,没有流过
一滴眼泪,也没有露出一次笑脸。
倾城告诉柯蓝:「这孩子没有病,但是他掌管着天地阴阳的玄机,他不可以随随便便
的哭笑,否则便会天地逆转,阴阳错位……不要担心他的未来。他是应劫出生的命
运之子,未来难免坎坷,但,天地神明都会垂眷于他,最终他将得到常人三倍的幸福
。」神后春江水月也向三岁的龙儿祝福:「念彼非天之命,传汝修罗之力,持大慈悲之心
,号令六道众生。」柯蓝于是放了心,带着他去寻找雷烽。这一找,就是整整十年的流浪
。母子俩走遍了千山万水,却始终找不到雷烽的踪迹,仿佛这个人已经化为传奇,只在她
一个人的记忆里存在。柯蓝走了一程又一程,从来没想过放弃,冥冥中有种启示,那启示
就是她与丈夫的约定。
龙儿就在这无休止的寻找中渐渐长大,出落成一个秀气而冷峻的少年,正如他的父母
,龙儿算不上多么英俊,可他骨子里藏着父亲的狂野与母亲的热情。
他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必须保护母亲,等到将来母亲走不动了,他还要继续寻找
父亲。于是他一心一意的学习母亲的剑技,学习父亲留给他的魔法。
他继承了父母魔武两道的天赋,在血脉深处,还隐藏着一个地狱魔龙的骚动。
十年如白驹过隙,柯蓝没有找到雷烽,龙儿却学成了一身本领,身为母亲的柯蓝也差
堪告慰了。
这一天,他们迷失在山林里。
那是一座苍莽的原始森林,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都是清一色的密林,没有道路,没
有标记。
柯蓝母子在山林里走了很久,久到事件的概念都已模糊,然后,他们遇到了一群妇人
和孩子。
她们也是迷路在山里的难民。
多年前,她们跟着丈夫离开了洪水淹没的家园,决心走出这片丛林,去寻找一处可以
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
男人在前面开道,女人们带着孩子跟在后面,他们就这样走啊走,走了整整十年,可
是仍未走出这密林,或许,应该称它为迷林。
后来,男人们怀疑这路根本走不通,就开了一个会,决定把女人们留在原地,男人们
则分成多个小队,散向森林四方,分头寻找出路。
他们就这样离开女人和孩子们,一走就是三年,至今也没回来。
女人们不能再等下去,她们决定自己去找丈夫。找不到路,她们可以不出去,找不到
丈夫,她们就活不下去了。
柯蓝对她们的遭遇深感同情,因为她自己也在寻找丈夫啊。
于是柯蓝就变成了魔龙,帮助她们开山伐木,借着了魔龙强大的力量,女人们可以更
安全、更迅速的走出密林。
这一天,她们听到山对面传来野兽的吼声,后来,怒吼变成了哀鸣,再后来,就听见
了吭哧吭哧砍伐树木的响声。
女人们欢喜的尖叫,孩子们也哭起来,他们知道,男人就在山对面了。
柯蓝也替他们高兴,于是越发卖力的工作。
龙儿突然预感到不祥,他跑到母亲跟前,仰起头大声喊:「娘,快变成人吧!你这样
子太危险了……」
柯蓝爱抚着小儿子的头,微笑道:「傻孩子,这样工作起来更方便哪。放心,我不会
伤害他们。」可是她不知道,龙儿担心的,是对面的人会伤害她,因为,他已经嗅到了「
西古尔德」的气息。
「西古尔德」是一位伟大的屠龙勇士的名字,后来被继承下来,成为拥有圣剑者的称
号,圣剑是杀龙之剑,每一个持有圣剑的人,都是龙的克星。
柯蓝光顾着高兴,陶醉在帮助夫妻团圆的欣喜之中,等她发现不妙时,西古尔德。绯
云已经出现在她面前。「龙?」绯云冷笑着,挥下了圣剑。血光飞溅,鲜红的液体仿佛暴
雨,淋湿了丛林。跟在绯云背后走出来的男人都在欢呼,庆祝他们的英雄杀死了一头可怕
的魔龙。女人看到柯蓝倒下,先是吃了一惊,旋即看到丈夫出现,立刻欣喜若狂的奔上去
,把奄奄一息的柯蓝忘掉了。只有龙儿呆呆站在母亲身旁,看着她痛苦的缩回人形,痛苦
的抚摸着致命的伤口,痛苦的抬起手掌,看着那
上面猩红的血,在那晶莹滑润的血泊中,她恍惚看到了雷烽的脸。
欢呼声响彻了丛林,男人们告诉女人们,他们已经找到了一处适合生存的乐土,但是
回来的时候,却又把女人们给丢了。
「那么,你们又是怎么找回来的呢?」一位妻子问她的丈夫。
「啊,这要多亏那个穿着白银铠甲的男子,他叫绯云,是个了不起的骑士。
「绯云和他的朋友摩兰乘着飞龙从空中落下来,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助。我说我们迷路
了。绯云就让龙在空中导航,帮我们寻找你们,他一路上杀死了很多毒蛇猛兽,现在,可
不就是找到了。」
「哎呀,他可真是个好人!」
「对了,你们又是怎么找来的?」
「是一位善良的女神帮助了我们。她在半路遇到了迷路的我们,就变成龙帮我们开山
寻路。」
「那我们可得好好谢谢她才行。」
「可不是嘛!光顾着高兴,都把她给忘了,瞧,那不就是——」女人和男人回头一看
,却发现柯蓝已经死了。她的孩子在尸体旁走来走去,好像迷了路。魔龙的尸体下破开了
次元裂隙,把她吞没,在另一个世界里重生。龙儿想抓住母亲,就在也被裂隙吞下的剎那
,绯云拉住了他。
少年——绯云也看到了柯蓝的尸体,他惊呆了。他本以为那只不过是头普普通通的恶
龙呢,可现在,那男孩走过来,用红莲剑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杀了我娘。」绯云说:「
我以为……」摩兰截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你一辈子都在你以为!」绯云就什么也说不
出来了。
男孩说:「我要杀掉你,替我娘报仇。」绯云说:「你动手吧。」摩兰冷笑道:「小
子,你杀了他也没用,因为你娘不会再活过来,他却可以戴着「因误伤妇人而甘愿偿命,
被弱小童子杀死,却不肯还手」的高尚光环,飞上天堂,你这是在成全他呢。」
男孩收回剑,对摩兰说:「我不成全他,他会死的很丑陋。」摩兰被他冷冽的目光刺
得打了个冷战,然后他听见男孩悄声对他说:「他会死在你手中。」等他们结束了谈话,
绯云走过来,问男孩:「你母亲的尸体怎么办?」男孩说:「你滚开。」他自己生起了篝
火,把母亲火化,收集骨灰,装进一个小玉瓶,贴身放好。绯云又走过来,问他:「你将
来怎么办?」男孩说:「你真像只癞皮狗。」
绯云不生气,只是悲伤:「是啊,我是癞皮狗,癞皮狗想知道你要去哪里。你爸爸在
哪儿?我送你去找他。」
男孩淡淡的说:「我娘找了十三年都没找到他,你就能找到了?」
绯云说:「试试看吧。」于是,男孩也坐上了飞龙,跟着绯云一起旅行了。
摩兰憎恶的瞪着他们的背影,却也不得不爬上飞龙。他认为自己一生都毁在绯云手中
,可到头来,他离开绯云就活不下去了。
他们又在龙背上流浪了一年,龙儿十四岁了,还没有找到父亲,所以也就没有一个正
式的名字,还是叫龙儿。
这一年来,绯云把自己的武技全都传授给他,那孩子天赋惊人,除了欠些火候,绯云
纵横天下的剑技,已经被他学得有模有样了。
他知道学了绯云的武功不可能用来杀死绯云,可他还是学了,要不然,一个十四岁的
孩子,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你让他用什么来填补寂寞呢?
龙儿不喜欢摩兰,他深信摩兰是个阴谋家。
他当然也不喜欢绯云,不只因为他杀了他娘,也因为只要他活着,别人就别想活得痛
快。
他用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道德枷锁束缚自己,还要再匀出两条锁链,来绑住摩兰和
龙儿,于是,他们只好饿着肚子行侠仗义,并且事后不可以留下姓名,不可以收人家一针
一线。
摩兰变得越来越阴森刻薄,他无时无刻不用伤人的话嘲讽绯云,可是绯云却总是一笑
了之。
直到这一天,在一条小河旁,摩兰红着眼睛讥讽绯云的迂腐作为,绯云耐心的听完,
说道:「好好休息,我去弄些鱼来。」
他走了,摩兰开始尖叫着撕扯自己的头发。
龙儿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丑态,突然说道:「你是个白痴。」
摩兰跳起来打他,被龙儿一脚踹进河里。
龙儿冷笑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的辱骂,早已被绯云当成忍辱负重的修行了。你
在这里挖空心思呕心沥血的骂人,他在那里兴高采烈的修行,人家拿你当道具,你
还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真是蠢的可怜!」摩兰惊呆了。他沉默下来,不再叫骂,瞳
仁也变得灰白。他坐在河滩上楞楞出神,良久之后,他发现绯云在洗澡。他不可摧毁的镜
甲已经脱下,他不可战胜的圣剑插在河滩上,他的飞龙也已经化成了龙宝石挂在剑锷上。
绯云赤身裸体的背对着摩兰。摩兰咬住自己的手指,喘息着站起来,把那只用来烤鱼的铁
@子握在掌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绯云。龙儿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心想,真像一篇漫画
呵。摩兰终于来到绯云背后——绯云没有回头,他一面洗澡,口中还哼着一首苍凉的小调
。摩兰高举铁@,冲向绯云,把锋利的铁@刺入他毫不设防的后背。绯云扑倒在水中,鲜
血泛出来,染红了河水,引来一群鱼,冒出细腻的泡沫,太阳落山了。
摩兰转身,撒腿就跑,一面跑一面大笑,他冲上河岸,面向西山落日跪倒,双手伸向
天空,声嘶力竭的哭喊:「我终于杀掉他了——」
话音方落,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吐血。
龙儿走到他面前,好奇的看着,心想:他到底能吐出多少血呢?等到吐光了血,他会
否像漂白的纸一样,变成灰白色呢?
世界上没有灰白色的人,摩兰没等吐光所有的血,就断气了。他跪在河岸上,面对夕
阳,嘴角挂着血丝和微笑,眼中满是愉悦,看起来像是一尊精心打造的塑像。龙儿还想继
续欣赏,却听见绯云叫他的名字,就飞快的跑过去,把奄奄一息的绯云从河里拖出来。绯
云呻吟道:「好孩子,我是不是死了?好痛苦啊……」龙儿答道:「还没有,需要我补一
剑?」绯云勉力摇头,叹道:「不着急,我还有话跟你说。
我死之后,希望你能继承「西古尔德」这一称号。」龙儿点头说「好」。
绯云欣慰的一笑,又指着那铠甲说:「这是可以反射魔法的镜铠「白银之神殿」,送
给你。」
「谢谢。」
绯云让他摘下那挂在剑上的龙宝石,说:「那是我的红龙「梦魇之黄昏」,也送给你
。」
「谢谢。」
绯云又说:「还有圣剑「正义之铭刻」,它误杀了你妈妈,作为赎罪,希望你能接受
它。」
「谢谢。」
绯云叹了口气,笑道:「最后,祝你幸福……」他闭上眼睛,把死亡留给了自己。
「谢谢……」
绯云死了。
既然接受了他的名字和遗物,龙认为自己有义务替绯云做点什么。
龙把绯云埋葬在小河边,那是条很普通的河,普通的叫人难以肯定他是否能够称其为
河。
绯云的坟也很简陋,没有鲜花没有坟墓,甚至连块墓碑也没有,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来说,挖一个能够盛下他尸体的坑,已经是体能的极限了。
龙安慰自己:「他不需要墓碑,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夕阳把粗糙的光晕撒下来,落到河滩上,便渗了下去,微微泛起沙砾状密密麻麻的光
影,微弱的交织着,仿佛一滩的沙金,落在河面上的却加倍的反射开来。
浅浅的河水回光返照般的发亮,俨然深不可测。
天渐渐暗下来,水声却因为世界的静籁而变得更为清响,淙淙流向远方,渐渐淡出,
终于和原野融为一体,渗进苍茫的黄昏。
龙凝眸远望,试图分辨天与地的界限,可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模糊。
眼睛酸了,他用手揉揉,打了个喷嚏,突然很想洗澡,倒不是因为身上脏,只是想到
马上就要离开这条河,平凡无奇的河。
之后,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怕都不会再回来,就算能够回来,怕也认不出就是这
条河。毕竟它只是普普通通一条河,唯一称得上特征的景观,只有这夕阳下的坟茔。
夕阳终会落山,那坟也不过是个小土堆,连碑也没有。
龙迅速脱光了衣服,趁太阳还没完全落山,跳下小河。
他游得很慢,怕一下子游完,就再也没有不离开的借口,他动作笨拙,却充满活力,
像一头咬牙切齿挣扎的猛兽。
水很凉,冷冽的触感刺激了他的神经和大脑,下意识的继续思考刚才那个问题。
真不明白?他问自己,我为什么对这河恋恋不舍呢?因为这里死了两个人?
他一向胆大,可这不等于对死人有什么特别兴趣。
他游到了对岸,凶猛的翻了个身,向起点游去。
而且,我并不喜欢那两个大人,他又在胡思乱想。他们对我并不好,黄头发的还杀了
妈妈……妈妈死了……心脏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妈妈死了……」刺痛感麻痹了他的心脏、大脑、四肢……
「爸爸也不在了……」他意识到自己在下沉,却不想挣扎。
突然间,他猛然醒悟到,自己为何对这里依依不舍,那是因为,离开这里之后,他就
是孤身一人了。
无限的天地,莫测的未来,他将孤孤单单的面对,他很害怕,真想有个大人来保护自
己,可是妈妈死了,爸爸失踪了,就连诱拐他的两个男子也死在这里了。
他是孤独的,一种巨大的悲伤破茧而出,浸透了他的心房,他惊叫,哭泣,冰冷的河
水呛进喉管,仿佛一口钢刀刺进肺里,痛啊……
他死命的挣扎着,无声的咆哮着,恨与愤怒赶走了恐惧和悲伤,他奋力划水,好像并
非为了游泳,而是要把这冷冰冰的水,撕得粉碎。
他把自己想象成宝剑,要将这人世间所有自己还并不能真正理解的愁苦斩断,他想象
着自己朝目标全力刺去,却发现水从头上退下,他已经游到岸边了。
他迷惑的站在沙滩上,水没过小腹,上半身被温暖的夜空包围着,仿佛置身于母亲的
子宫里,他步履蹒跚的走上岸,感觉自己像是又出生了一次。
夜风吹拂着湿漉漉的裸体,粉红色的皮肤下,健康而美丽的肌肉兴奋战栗着,一如撞
上蜘蛛网的昆虫。
他摸了摸胸口,叹了口气,瓷器般冰凉细致的肌肤下,隐隐有蔷蕾耸起。
龙忧郁的咬紧唇角,秀挺的鼻梁在脸庞上投下冷峻的暗影。得想办法再哭一次才行,
她很清楚,女孩子独自流浪不会是件愉快的事。
又叹了口气,龙。雷穿上内衣,打算穿外套时,想起了绯云的遗物,于是赤着脚走到
坟前,把那堆铠甲搬到河边,洗刷干净,她先把「龙宝石」挂在颈子上,又穿上神铠。白
银之圣殿,把圣剑。正义之铭刻佩在腰间。
尽管她身材高颀,比同龄人高很多,可剑和铠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沉重
了。
龙盾。火红之荣耀无论如何也拿不动,于是她只好摘下龙宝石,按绯云教给她的方法
,召唤来红龙。梦魇之黄昏,把剑和盾放在龙身上,再次回眸,向绯云与摩兰的坟行了注
目礼。
史上最年轻的龙骑将,西古尔德。龙。雷乘龙飞去。
当她升上夜空,多少长夜难眠的人,误以为天空出现了新的星座。
沧桑——洪水退后,龙之介和文明也再度出发,踏上了游侠之旅。
他们没有固定的目的地,自由自在的漫游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尽其所能,帮助需要
帮助的人,「风之子」乘风而来,逐风而去,他们的名字就这样传遍了大地,哪里有不公
、有冤屈、有压迫,哪里就有人传颂风之子的名字,默默祈祷他来伸张正义。
龙之介和文明就这样生活着,直到有一天,文明说:「我们应该去找缪斯了。」
龙之介望着辽阔的群山,沉思良久,说:「的确应该去找她了,我差点把这约定给忘
了。」
文明微笑道:「就算你忘了,我也会一直记着呢。因为,我是你老婆嘛,不就是要帮
你记这记那。」
龙之介笑道:「是呀,你可比我脑子好用多啦!」
说这话的时候,龙之介乘坐在文明体内,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分开了,因此「彼此
」、「你我」、「个体」这个概念,已经在他们的头脑中渐渐淡化,仿佛文明就是北条龙
之介的皮肤,北条龙之介就是文明的心脏。
他们把彼此融合为自身的一部分,与此同时,男人获得了主控者的成就感,女人则获
得了被保护者的安全感,他们已经二心一体,成为一种新进化出来的半机械人形生物。
他们就这样二体一心的朝着那群山的尽头飞去,飞上沉静的青天,魔域就静静悬浮在
蓝天白云之间,成了装点天地间那抹空白的风景。
龙之介和文明没有找到缪斯,魔域内一片荒芜,缪斯的居室内也早已人去楼空,桌椅
上承着厚厚的尘埃,宁静的恍若天地初分。
龙之介叹了口气,说:「她走了。」
文明立刻帮他把下半截说出来:「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说不定她还会再回来呢。」
龙之介说:「也好,我们流浪了这些年,也累了,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文明笑道:「那,我们现在就把这里打扫干净,然后再把园子清理出来,可以种一些
麦子和蔬菜,我们还可以在池塘里养鱼,你不是喜欢吃生鱼片嘛?以后我天天做来吃。」
龙之介也笑道:「你想的可真美,可是,要想吃到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养出来的鱼,
我们可得再等一年半载,现在什么都还没有,你就想的这么美,真像个管家婆!」
文明咯咯的笑起来,机械与金属摩擦生成的笑声,听起来也是那么快乐。
拿定主意后,他们就飞下魔域,去临近的集市买各种生活用品。
文明走在大地上。龙之介说想看日出,她就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一直走,突然,
脚下传来一声脆响——喀嚓!
吓得她一下子跳开,低头细看,原来是一只破碎的玻璃瓶子。
瓶子已经被踩得粉碎,多边形的碎片摊在泥浆里,露出地表的部分反射着橘红色的晨
曦,仿佛一团蠕动的血渍。瓶子里还有一卷信纸,似乎写满了字迹,不过已经被污泥浸渍
的不成样子,看不清了。
文明看了一眼,就自顾自的走开了。
「文明,我听见响声,是踩到什么了么?」龙之介回头问她。
「是啊,踩碎了一个挺好的瓶子。真可惜,本来可以拿回去当花瓶呢。」
「小心伤了脚。」
「我是机械人,哪里会被玻璃扎破脚嘛!」
文明欢快的笑起来。
龙之介也笑起来,心里却憋闷得很,仿佛有种宝贵的东西被突然夺走,打碎,留下的
只有莫名其妙的伤口。
举目眺望头上那轮初升的朝阳,龙之介猛然想到,当初他离开父亲与母亲亲手缔造的
人间地狱,孤身漂泊在大海上时,也曾有如此感伤的阳光打在脸上。
返照青春的阳光使他胸怀激荡,心脏没来由的抽搐起来。
他后退一步,闭上眼睛,双手蒙住面,热泪顺着指缝淌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悲怆
之中沉浸多久,直到她的拥抱把他唤醒。
永恒——新世界元年五月,昆仑雪深。
圣母之水峰上雪花纷飞,兀自下个不住,把周围的大小山峰和半山腰许多琼宫梵宇,
点缀成一个琼瑶世界。
倾城仰望苍穹,银灰色的天空仿佛孕育着生命的巨大子宫,默默的战栗着,俯首远眺
,大地却是一片浑茫,变成一个雪海,远远有条不知名的河,蜿蜒曲折,闪烁着钢蓝的青
辉。
雪花如棉如絮,满空飞舞,也分不出那雪是往上飞或是往下落。春江水月偎依在倾城
怀中,身上虽然穿了厚厚的棉衣,却还有些寒意。
「这里真高。」一说话,白蒙蒙的哈气便迷了眼,春江水月只好眯着眼看这瑰丽的世
界。
「是啊,你不是最喜欢站在高处看风景嘛,特地带你来看圣母之水峰的雪。」倾城感
到她在颤抖,便抱得更紧了。
「十年前,在企鹅城,那个分手前的夜晚,你带我去了一个有桂花香的山峰,那里有
很好的月光,就像真正的月宫一样。那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愿望,总有一天,我会带你来昆
仑,登上人世间最高的山峰,站在与天最接近的地方看风景。」
「是这样啊……」春江水月幽幽叹了口气,泪水夺眶而出,旋即化作冰砂。
倾城帮她舔去了冰砂,低声问:「怎么哭了?」
春江水月仿佛仍沉缅在他舌尖的温热与温柔中,星眸半闭,痴痴的笑道:「哪里有哭
?只是打了个哈欠嘛。」又娇慵的道:「我困了,带我去一个不高也不寒的地方睡觉吧。
」
倾城也笑道:「我们都快老了,可还没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家。」
春江水月道:「可不是,我肚子的宝宝可不高兴一出世就流浪啊。你这个做爹的,还
不快去造栋大房子来?」说罢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倾城心中不由一颤,叹道:「天下那么大,好地方那么多,我们该在哪里住下呢。」
春江水月笑道:「哪里有你,哪里便有好风景,不管去桃源还是蛮荒,我都不在乎。
」
倾城笑道:「那好,我们下山吧。」
「不忙不忙。」春江水月摇摇摆摆的站起来,神气活现的说:「本夫人有个好主意:
咱们就这样抱成一团,从山峰上像雪球那样骨碌骨碌滚下去,在哪里停下来,就在哪里安
家。」
「好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倾城拍手叫好,抱着春江水月做势要往山下跳。「哎呀
,你可要紧紧抱住我哦。」春江水月低头瞥了眼险峻的山势,事到临头,反而有些怕了。
倾城笑笑,不由分说,抱着她一头栽下山去。「哎呀呀,坏小子,你可要抱紧啊——」遥
遥传来春江水月的惊叫:「抱紧抱紧,千万别松手啊,噢,你又吓唬我!呜呜,你再这样
,我就哭给你看……」两人星驰电射的翻滚下去,倚附在体外的雪越来越厚,果然成了一
个硕大的雪球,蹦蹦跳跳的滚下峰去。
越过一层层迷雾缭绕的群山,穿越一团团出云含霞的幽谷,跨过一条条玉龙也似的冰
河,在空谷回音的追随下,融入苍茫的雪海中。
大雪随后掩盖了他们身后的痕迹。在这重归圆满的世界里,过去将成为历史,未来则
沉睡着在冰层下,等待春暖花开的那一刻。
全书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代后记)天照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事物和我们擦肩而过
,有些像水一样地流走了,有些却会挂在我们的衣肩袖口,仿佛是时光为我们而特地送来
的手信一般。
这些事物,有些本来就会和我们有着各种各样、千丝万缕的牵挂,有些却似乎只是碰
巧,才被我们在岁月中随手而羁留。
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们一般称之为「缘」。
「缘」这种东西,想来真的是有些奇妙,比方说,二00一年的九月分,那时候我刚
开始读《倾城战记》,正被书中萦绕的那种仿徨和渴望所迷惑,其实我对作者还一无所知
。
而在三年之后,我又重新翻开《倾城战记》的时候,却已经是为了要帮桃次郎写这本
书的后记。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它足够令一个少年的嗓音变为深沉,足够令一
个作者的笔调由轻快变为忧郁,也足够令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建立起深厚的交情。
当初因缘际会下,有缘与桃次郎一谈。
记得当初好像是讨论村上春树和王小波,谁知道彼此沟通起来,几乎不存在障碍,简
直就好像是我剽窃了他的记忆,或者他剽窃了我的念头一样。
这样的谈话对象,在茫茫人海里面,碰到的机率实在是相当小。
古人说「相见恨晚」,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因此收到他的委托,要我来为《倾城战记》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惊讶之余,倒也猜
到了他的想法。
桃次郎多半准备自己来写这篇东西的,但是也许他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在这部作品中,
现在叫他重新面对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难免会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因此,他就找了记忆中第二熟悉这本书的人,来帮他寻回曾在笔端徘徊萦绕、并最终
融入铅字的理念。
如前所说,两年的时间,无论对一个成熟中的青年,还是对一本不成熟的作品,其意
味都不仅仅是散落在时间轴上的日历而已,《倾城战记》之于桃次郎,也有着特殊的意义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将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专注在完成这样一本书上,其中的心血与感
触,也是值得任何人去怀想和品味的。
对此深有体味的是,在旁看着这部作品完成的笔者,桃次郎青春期的躁动与忧郁,其
实都反映了在这部作品中。
桃次郎当初开始创作《倾城战记》一书的时候,本来没有打算写成如今这样的篇幅,
他本来是打算,把这本书当作《辛巴达》或者《巨人传》那样的准童话故事来写
的,而桃次郎版本的童话故事,从格调上来说,从来就不值得夸奖。
桃子博览群书,尤喜怪谭笔记,因此编起故事来,总带些些荒山野地里面的狐狸精味
道。
当年聊斋里面凡是雌性鬼狐,一旦出场,不言「共留寝处」,便是「自荐枕席」,虽
说是表露了人性之本,却也难逃恶俗之讥,写的故事虽然与才子佳人之流大相径庭,但凡
是牵涉到卿卿我我或者风骚笑话之处,往往也显出一些聊斋本色来。
这是桃次郎作品中的风味,正如山西菜中的醋,或者四川菜中的辣一般,属于江湖菜
式,不登大雅之堂,虽可见其独特,却不见其工夫。
我始终认为,这些调料不过是桃次郎无奈与无聊之下,为了维系一部长篇作品而作出
的妥协罢了。
桃次郎其实有一种执拗的殉道式的写作理想,加上他那旺盛却又难以持久的创作欲望
,他应该最适合创作的,其实是中短篇的单元剧式故事,因此《倾城战记》里面,简直可
以说不存在一个完整的故事架构。
真正因这本书而有了生命,同时也赋予这本书生命的角色,只有两个人而已,叶倾城
和春江水月,是全书中唯有的两个能够成长的角色,从这个意义上,他们也是书中唯有的
「活着」的两个角色。
他们的相识、相聚、相知、相离,是这部作品的主线,也是令其他情节与角色沦为陪
衬的全书最动人之处——因为安排了这一切的作者,在他们尚未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安排
好了他们的结局。
海滩上悠悠一吻如许销魂,春江水月看到了蓝天白云下的新。雅兰斯金沙滩,看到了
企鹅城温馨月光下的月桂枝,看到了凤凰城礼堂帷幕后的玫瑰花,三年来他们只见过三次
面,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她在一吻中,拥抱了前半生的所有幸福,她确信自己此刻拥有了半个世界。
她红着脸问倾城看到了什么,她相信他可以带给她另外半个世界的幸福,可是倾城却
指着海平面,对她说:「你看那海平面,古时候,它的名字叫天涯。」
少年走进大海,寻找远去的客船。
春江水月眼中的背影蒙上了水光,她突然想到,当年他从海里来,这是这副神态、这
身装扮,当年他笑着走来,现在不顾而去,已非当年十八岁。
风吹过,倾城背后落下了洒洒声,那是背囊里的木偶洒在海滩上,小小的人偶倾城和
小小的人偶水月,肩并肩躺在金色的沙坑里,潮水把它们带走了。
倾城踏波而去,流血的肩膀像是抹了一笔夕阳,大乘佛光化作朵朵白莲,在他足下盛
开,送他度过无尽苦海。
夕阳照在魔剑上,染红了茫茫孽海,冷风穿透了心。
春江水月在风波里寻找着倾城,待要凝眸细看时,却被浪花迷了眼。
这里其实就已经是倾城的结局,也是梦碎回到现实时清冷的无奈,别离是相聚的终点
,而成长是放弃的同义词。
人类之间的悲剧,大概就与两性之间的悲剧相仿,也就是语言的悲剧与交流的悲剧,
我们只能通过象征符号来认识他人,于是也只能通过想象来了解他人,而想象是靠不住的
东西。
与其说我们寻找情人,倒不如说我们在创造情人,然后再找一个适合我们创造出来的
面具的脸,人们要犯了多少错误之后,才会了解,认为自己能够真正了解他人,只是一种
一厢情愿呢?
《倾城战记》的情节,其实到此时已经收尾,后面的故事,更多的是为了完成一个梦
,这个梦是读者的梦,却已经不再是叶倾城与春江水月的梦——他们的梦已经被作者唤醒
了。
后面的叶倾城与春江水月,身分已经单纯化成为了线索,线索是主角应尽的义务。而
长篇小说中,角色总是会被分派各种各样的任务的,其中作为作者的化身,体现作者理念
的角色也必不可少,在《倾城战记》里面,这个角色其实并不是贯穿全剧的主角叶倾城,
而是戏分不多的春江水月。
叶倾城这个角色,仔细想来是非常奇怪的——虽然由于书中经常笼罩着更加奇怪和荒
诞的气氛,而可能没有人发觉。
这个角色虽然有着伟大的目标与理想,却从来都缺乏与这些目标与理想对应的,与之
相配的自觉与责任感。
如果说,这就是作者希望塑造出的一种「超越凡人」的存在,那么这种存在值得歌颂
的部分,大概就只有「自由」吧。
「自由」这个词,往往用来形容粗犷的海盗或者马贼,用来形容灵秀而且男身女相的
叶倾城似乎很奇怪。
但叶倾城这个角色深层的感觉就是如此,他似乎与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发生关系,也
无所谓这个世界的善与恶、美与丑,他只是把整个世界当成赶路时的同伴一般,交流无碍
却又保持距离。
他向这个世界自由地取得,也自由地给予,或者因为自由,所以非人,也因为非人,
所以自由吧。
与叶倾城相对应,春江水月这个女性,其实正是作者本人在书中的性格投射(我想桃
次郎此人应该是男性没错),这个在出场时由于阿修罗神格的存在,而显示出两面性的女
孩,在日后喧嚣的战场上与荒凉的宫廷里,始终以一种站立姿势的身影,在我们的视线中
留下印象,强悍、自负、纤婉、壮烈、同时也寂寞着。
桃次郎是一个愿意去与角色共鸣的作者,他曾经与笔者开玩笑说,作者要去尽量详细
地感受人物的思维方式,而论起思维的细腻与丰富性,女性要较男性更为优越,因此在他
的作品中,女性角色往往显得比男性角色更有生气。
我想桃次郎在玩笑背后,也有着自我检讨的意思。
春江水月是他理想的化身,这个女孩冷酷、聪明、可爱,性格暴戾又自我中心,手段
强悍得令人悚惧,但举手投足之间,尤其被倾城的孩子气所打动的时候,一颦一笑又都是
如此的动人而分明。
春江水月与倾城相识的时候,是全书难得一见的风平浪静的温馨。
「水月剑舞……果然好听多了,好徒儿,还挺聪明的。」春江水月回眸一笑。
倾城第一次见春江水月笑,笑得如此灿烂,连被强收为弟子的恼怒,都抛到了九霄云
外,竟觉得,有这么一位既漂亮又厉害的师父,也是满好的。
看完全书再回头看这段,恍如隔世。
桃次郎如何有了创作倾城的念头,已不可考(是真的不可考,因为他自己也已经忘记
了),但他在刚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对生活的态度还相当的阳光。
随着时光流逝,书的厚度增加,倾城与春江水月成长了,桃次郎也难以回复到当初的
桃子。
虽然故事还是按照原来的大纲在走,书的调子却越来越阴沉,里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
欺骗、掳掠、杀戮、屈辱与愤懑,这是桃次郎在现实生活中感受的折射。
令人不禁要感叹梦想之所以能够成为梦想,大概就是由于梦神的慈悲,把我们隔绝在
了尘世之外吧。
桃次郎的写作态度,用认真二字是难以形容的,他会在初稿完成之后,对作品进行大
量到难以置信的润色、修改与校正,只能说是如有洁癖一般。
然而我读他作品的时候,还是觉得那些他初次写出来的、毫不洗练的文字,甚至那些
最后被排除在大纲之外的废稿,却是最能讨我喜欢的部分,那种赤裸般的生涩感,如同袒
露着灵魂一般的透明与纯净。
古书云:「丹青易描,真色难学」,大概感叹的就在于此。
当然,论起各种创作技巧,桃次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诟病的,《倾城战记》里面其
他的人物也各有出彩,只是那些人更多作为「故事」而存在,却难说是独立和有生命的角
色了。
这些作为垫场的人物,围绕和穿插在叶倾城与春江水月两人之间,形成一个个泡沫般
的小故事。
桃次郎在写这些小故事的时候,或者得以抛弃全文脉络,全身心地投入到单元剧情之
中。
那里面有些是突发奇想的奇妙构思,有些是信手拈来的渊源典故,作者在完成这些部
分的时候,都显得投入而精神焕发,立意每每当得上「颖脱」二字,使事而不为所使,笔
下又带着几分鬼气,这是桃次郎独有的宝贵才能吧。
当然,这种才能在我看来也是一把双刃剑,泡沫这种事物,是不能雕琢与保有的存在
,作为长篇作品的倾城,并不能持续提供给桃次郎所需要的创作欲望和灵感,因此他也经
常陷入苦恼之中。
幸运的是,后来据说桃次郎总算找到折衷的办法,把每一集书当作一个独立的故事来
写,以此来确保自己的写作欲望不至于枯竭。
当然,这样会造成另外的一个问题,就是除了人名之外,简直看不出来前后两集是同
一部作品。
当然,因此读桃次郎的作品,会有些超脱于小说情节之外的阅读乐趣,我们可以看到
熟悉的其他作品中的人物,这些人物被桃次郎阅读、记住,然后在自己的作品中按照自己
的风格重新演绎,因此看《倾城战记》时,隐隐有一种透过桃次郎的眼睛,对经典名著再
阅读的感受。
作为读者,我应当感谢桃次郎写出了这样一本《倾城战记》,伴随我渡过了两年的时
间,让我在这段时光中找到一些生活着的感觉。
而作为桃子的朋友,与他写作时的意见提供者,我想说,他原本有机会写出更好的作
品,但是想一想,人总难免年少轻狂的时代,有这样一本书来作为他青春的轨迹,似乎也
没有什么不好。
我们作为单纯的旁观者,也只要静静地听着桃次郎来诉说,他在那白衣飘飘的年代里
面,所作的一个梦就是了。
而这梦里的历练和成长,我相信他会在下一部更成熟的作品中来证明。
最后必不可少的是感谢出版社的同仁,是他们的出色工作培育了《倾城战记》这朵灼
灼其华的奇葩,使之生根发芽,绽放出最美的花朵。
(全书完)
--
o Battle , and Victory !!! You are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http://bbs.hit.edu.cn·[FROM: 218.9.188.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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