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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荣墟》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hu Nov 25 16:03:38 2004)

 《荣墟》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一章 忽山第二章 使者第三章 献祭第四章 神子
            第五章 等待第六章 背影第七章 神剑第八章 学识
            第九章 权力第十章 福分第十一章 夜莺第十二章 神箭
            第十三章 箭神第十四章 仇恨第十五章 伤痕第十六章 赏赐
            第十七章 夏雪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一章 忽山
      (更新时间:2004-9-1 11:42:00  本章字数:4381)


        西伯尼城墙与黄昏墙之间互相对骂的士兵数目在769年的新年里曾经到过三百名
,然而后来随着天气的渐渐转暖,双方的士兵们都开始变得懒散了起来,不愿再为对着遥
不可及的敌人叫骂而卖力,军官们也懒得去监督士兵,于是主将们也就干脆睁一眼闭一眼
了。
        毕竟到了燥热的夏天,谁不乐得清净呢。
        相比之下,如今已经归了忽山人的寒吉里山城和通古斯镇反倒变得热闹了许多

        盛着路那安葡萄酒的木桶被一层一层摞得高高的,甚至连沃马斯草原上畜养的
肥羊,以及帝国西海岸的海鱼也在经由帝国的北境源源不断地运往这里。很多在帝国首都
都不常见到的美味如今在这个往年连粮食都难以供应的地方已经随处可见了。
        后世文献中将这一段从769年3月冰雪消融后北方双镇的空前繁荣称作寒吉里的
黄金时期,又叫做忽山之治。当然每一种北方所罕见的货物的长途运输都是有价钱的,而
寒吉里此刻的兴盛也是以相当高昂的代价所换来的。
        人口近二十万的忽山人,眼下已经不必再整日在寒冷刺骨的雪地中寻找可以入
口的食物来保持体温了。他们大可以在温暖的屋子里畅快地吃喝,任由从远处赶来的帝国
艺人们给他们逗着乐子,然后在开怀大笑中把大把的银币撒出去。
        哈瓦那帝国第一次的赔款就是五十万哈瓦那金币,而在769年的年初,第二笔五
十万哈瓦那金币的赔款又及时送来了。
        “我们可以打下这个世界!也可以把他买下来!”忽山人的首领班隆纳一手举
着盛满了帝国酒商口中第纳斯大陆最好的酒-路那安葡萄酒的金杯,另一只手则抓着整条
羊腿在大口地啃着。他的牙齿还像荒野中猛兽的那般锋利,但是他身上的华服却是如今帝
国首都最流行的款式,用最上成的料子出高价请拉奇伦塔最好的裁缝精心缝制的。
        班隆那如今就落脚在原先北风骑士团的议事大厅中,不过这里只是他临时的住
处。专门为这位忽山领袖所修建的寒吉里行宫正在帝国设计师日以继夜的监督下渐渐成型
,而这座由帝国第一流的建筑师按照传说中的铜炉城堡所设计的巨大宫殿,也将被命名为
铜炉城堡。
        正如传说中那座莫莉亚矮人花了七百年修筑的宏伟城堡一样,这里也将会有喝
不尽的美酒和吃不完的食物,将宝石拿来铺路,把金子用来刷墙,终年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而在火光掩映中永远有着美妙的歌舞。
        班隆纳开怀大笑着,他手下的族长们也在纵情地欢饮着,欣赏着面前美丽的女
子的动情歌声。那是忽山人中最美的女子宓莉亚,她的歌声据说可以停止冰雪,她的眼神
据说能够凝固时间。以往忽山人整日吃不饱,没人有心思去理会这个不会拉弓放箭的女子
,而如今,那些手上满是老茧的妇人们却再也没人去理会了,男人们都簇拥在宓莉亚的跟
前,用珍珠来装扮她,拿宝石来讨好她。
        “我们的王啊!为了庆祝这永恒的时刻,让我们大家敬您三杯吧!”有着近万
名手下的冰山族长奥突拿尔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黄金酒杯,高声地提议到。任由酒水从杯中
摇晃而出,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这样的好酒怎可以不痛饮,这样的时刻怎可以不醉倒,帝国人自己杀了阿流
斯,赶走了列菲尔,如今派了个连边境都不敢越过,除了送钱就再没有别的本事的小鬼过
来,我们怎么能不庆祝呢!”班隆纳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声音就好像是敲打铜鈡一般在大
厅之中回响,“只有我们忽山人才配的上勇士的称号!不是听说那个武神都是我们忽山人
嘛!所以说我们才是帝国人的祖宗啊!”
        笑声再次轰然而起,震得大厅中落下簌簌灰尘。
        金杯与金杯在大力地撞击着,原先装着冰天雪地里任何可以入肚的东西的嘴,
如今盛着的却是价值三百第纳尔一桶的路那安葡萄酒。后世研究哈瓦那帝国史的学者们都
无不为路那安的手段所折服,这位帝国最富的商人一只手在大把大把地捐钱给帝国皇帝,
另一只手却以更快的速度从忽山人那里把钱给收了回来。
        为此,路那安还送了班隆那两株巨大的珊瑚树。那树送来时,上面还挂着各种
宝石项链,其中任何一件的价值大概都不会输给这珊瑚树的本身。这两株价值连城的宝树
,如今就竖立在班隆那的身后,右侧的那棵树下,一名仆人好像在偷懒打盹,而左侧的那
棵树下则摆放着一柄巨大的战斧,这件三个帝国壮汉都未见得能抬动的庞然大物就是忽山
之王曾经用过的武器。
        那上面曾有过的斑斑血迹如今已被擦得干干净净,雪亮的斧刃正在散发着森森
寒气,而那沉重的冷杉木斧身上斑驳的伤痕则是他主人昔日荣耀的象征。
        班隆纳是忽山人中不世的英雄,所以这前后一百万的哈瓦那金币也都是赠给这
位英雄的。如今他不仅是忽山人中最富有的,而且要在帝国找出个能和他相比的人大概也
不多了。
        “还愣着干什么?把鼓打起来,把号子吹起来,好听的曲子不要停下来!”奥
突拿尔喝斥着堂下的乐师们,又向着雇来的帝国仆人们打着手势,“美酒!食物!端上来
,端上来!欢乐的时光这才开始,我们还要庆祝!大王还没有醉呢!”
        乐师们摇晃起脑袋和乐器,仆人们挪动着身子和食物,奥突拿尔又冲着宓莉亚
使了下眼色,美丽的女子会意的一笑,把她那迷人的皓齿冲着忽山人的大英雄展露了出来
,同时还有她那曼妙的身躯。
        班隆纳的眼神为之变得散乱,嘴角也挂起来了恣意的笑容,曾经稳握巨斧的手
开始摇晃了起来,直到酒水撒出还不觉得。
        突然之间,歌声在厅外响了起来!
        那不是宓莉亚摄人魂魄般的美妙歌声,却是一个男子沙哑的嗓音。
        我们越过雪山,越过雪山,扔下无力的爹娘。
        我们顶着寒风,顶着寒风,兄弟倒在了怀中。
        酋长的猎犬吃着牛肉,酋长的骡子饮着美酒!
        为什么我的妻子还在风雨中受冻,
        为什么我的孩子还是面黄肌瘦。
        不如死去,变成酋长的猎犬,
        不如死去,变成酋长的骡子,
        那样才可得到饱食,那样才能不再流泪!
        这时唱歌之人大步走了进来。大厅上的众人都认得,那是苍松老酋长赤金和他
的两个儿子,勇猛的卡萨纳胥和更勇猛的云恩斯库。
        “赤金,你怎么这么无礼!已经迟到了不说,还在这儿搅闹了大王的兴致!”
奥突拿尔带头喝骂了起来,但是在看到赤金和他两个儿子凶狠的眼神后却没敢站起身来,
反倒是向后退了一退说道,“你如此傲慢无礼,大王必会给你惩罚。”
        “闭嘴!你这个不敢冲锋的懦夫!你要是有你老爹一成的勇气,如今就不会还
好意思坐在这里喝酒!”高大的老酋长使劲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大声对班隆那说道,“大
王啊,你是因为喝了太多帝国的酒,还是因为听了太多这个懦夫的点子?这些帝国人是没
好心眼的!他们的钱上都下了诅咒!”
        “大王,这老头是疯了,在这里胡说八道!”
        “闭嘴,巴空!你的族人正在打着寒战死去,结实得像牛的战士也撑不过三天
。你还在这里喝酒,你不知道你的族人正在饱受灾难吗!”老头赤金昂然站在那里,骂着
在座的每一个酋长,最后他又望向了班隆那,再次以嘶哑的嗓音大喊了起来,每句话都象
是拼尽了全身的气力一般,“大王,你知不知到,帝国人在传播着可怕的谣言,他们说他
们的神也是我们的神,他们说我们的苦也是他们的苦,他们要我们的族人和他们一起膜拜
!大王啊,那些帝国人是妖孽,杀光他们,我们忽山才能得到神的赐福!”
        苍松酋长在那里大喊大叫着,好像个疯子一样。酋长们在不屑地撇着嘴,只是
碍于老头那两个厉害的儿子,所以才都没敢出声。唯有齐看班隆那,等待着大王的吩咐。

        “赤金,帝国人已经怕了我们了,他们献上了金钱,他们送来了食物。这些就
是神的赐福,你要是不懂得知足,也别来打扰我们的兴致。”班隆纳的话音有点含糊不清
,他的眼神也还在直勾勾地看着宓莉亚,“动人的女子啊,再给我唱个曲子,让在座的酋
长们都跟着开心吧。”
        忽山之王大笑了起来,酋长们也跟着哄笑着,“滚到一边去吧,你这个疯老头
!莫要破坏了大王的兴致!”
        赤金的儿子们已经现出了怒色,他们的眼中闪着可怕的光芒,老头也倔强地站
在那里,继续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大王啊,老头我有过六个儿子,四个都死在了雪山之
中,我也因为一直藏在雪地里,现在的模样变得连自己的孙子看了都怕得直哭。但是我赤
金不曾埋怨过,可是大王如今要是为了这些个娘们,美酒之类的玩意儿就失了心智!赤金
今天就要在此为忽山人换个大王!”
        雪亮的匕首被拔了出来,赤金的两个儿子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忽山人本来
就是血性的一族,解决争端向来都是依靠武力!
        “杀了这个小娘们,再杀了班隆纳!谁要是敢上来,我们也一并杀了!”赤金
狰狞地一笑,露出了残缺的牙齿。忽山人中几乎没人有完整的牙齿,甚至牙越少的人就越
觉得有荣耀。
        苍松的两个儿子跃向了班隆那,就像两条饿狼扑向面前的食物一样。他们的身
形矫健,匕首手中的匕首发着寒光。平日里他们就是忽山人中少见的勇士,眼下酒醉的酋
长们就更加阻不下他们了。
        “攀山儿!还不快出来!”班隆纳翻着怪眼,大喉了一声,原本那个躺在珊瑚
树下打盹的仆人突然间一跃而起,竟是个八尺高的汉子。身上只裹着条毯子,精赤着上身
,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这大汉用足尖轻轻一钩,挑起了班隆
纳才耍得动的大斧,好像饿虎扑食般扑向了赤金的大儿子。
        卡萨纳胥是何等勇猛之人,此刻他手中的匕首就好像是一条毒蛇一般,从不可
思议的角度向着攀山儿冲去。卡萨纳胥知道这一击若是命中的话,对手将会立刻毙命。
        匕首确实准确地命中了,那是肋下的要害,只要再捅进去,血就会源源流出。

        不过这也就是勇猛的卡萨纳胥最后的念头了,攀山儿一只手一把扭住了卡萨纳
胥的手,骨头被扭断的声音立刻发了出来。攀山儿的另一只手一下把战斧举起,重重落下
时卡萨纳胥的身子分成了两半。
        血肉飞溅而出,甚至溅到了偷偷跑到门口的奥突拿尔的脸上。
        赤金的另一个儿子,比他哥哥更为勇猛的云恩斯库狂吼着冲了上去,然后惨叫
着倒在了地上。
        老头赤金的脸开始扭曲,嗓音变得更加嘶哑,“班隆纳,我还有几百猛士,你
们一个也逃不走!”
        “一个也逃不走的是他们,你的猛士都被我尽数杀了!”大帐外突然闯进了一
名武将,也是高长的身子,裹在厚厚的皮甲之中,一双眼睛就好像雪山上的牦牛的那么大
,看起来令人发寒。
        “赤金!你不会疯得连这个都忘了吧,要杀我班隆纳,除非先杀了我手下无双
的勇士,攀山儿和烙支丹!”
        忽山之王再次恣意狂笑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一把将美艳的宓莉亚
搂在了怀中,大步向着后厅走去,“夜色快要褪去了,不过白日又有什么差别,我是天地
之王!日和夜都是为我而存!哈哈!”
        “大王,这老头怎么办?”攀山儿这时大喊了一声。
        “让他去见他儿子去吧!”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二章 使者
      (更新时间:2004-9-2 12:39:00  本章字数:4180)


        清水洗去了昨日的血迹,金质的酒盅里也再次倒满了殷红的美酒。忽山人在以
往的岁月中只知道求生这两个字眼,如今依旧是生,却是什么也不用求了。
        “大王!帝国的将军,叫做李萨斯的,带着卫队和礼物前来拜见您!如今已到
了寒吉里的城外,等待着您的召见!”一名忽山卫兵跑了进来,看了一眼四周丰盛的宴席
,使劲咽了口唾沫,才大声禀报道。
        “帝国的将军,他要来干什么?钱不是已经送来了吗?”忽山之王,无敌的班
隆纳自己都承认自己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甚至不会布设忽山人捕猎时最常用的陷阱,
他到至今也听不懂半句帝国话。不过是他带领着忽山人打败了帝国的军队,而且谁都知道
忽山人中最厉害的两位勇士攀山儿和烙支丹都是誓死效忠于他的。
        一人能敌万人的攀山儿,万人指挥如一人的烙支丹。
        “大王,帝国来的是使者,他们是仰慕您的威武,来向您传达他们皇帝的请求
,您应该见见他们,因为他们还带着礼物。”奥突拿尔凑到了班隆那的耳边小声地嘀咕着
,还不时发出窃窃的笑声。
        “嗯,那就见见这些帝国人吧。快叫人在城里面搭上舞台,让艺人们先上去唱
,就叫帝国的将军一起来看看,让他见识一下咱们忽山的气派,那可是不会输给任何地方
的。”班隆纳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曾经饱经风霜的脸上泛起了红色的光泽。以往常年的艰
苦生涯让他的脸上布满了霜裂的斑疤,不过如今好像也好了许多。“对了,再把利曼沙也
找来,那老头听得懂帝国人的话,叫他来,让人家看看咱们忽山人也是有学问的,不过记
得告诉那个老家伙,不要再跟我喋喋不休,说什么祭祀神的时候到了,或者应当供奉些什
么,神可什么都没给我,眼下我有的都是从帝国人那里抢来的!”
        卫兵领令退了出去。大厅之中,空的酒杯又被再次灌满,满的酒杯又被再次喝
空。
        而忙碌起来的是城里的人们,低阶的忽山人在卖力地搬运着木料,而有着经验
和技术的帝国人却在指挥着他们,虽然北方的胜利者是忽山人,但是能让王喜悦的却总是
帝国人。
        毕竟帝国人懂得纺织,帝国人懂得耕种,帝国人烘烤出的面包是发着香气的,
帝国人酿的美酒喝下去不觉得象火烧,只会让人在无尽的回味中不知不觉地醉倒。
        “神让我们遭受苦难,不是因为我们当受这些苦难,那是因为神为我们准备了
更多的喜乐,而我们要得到那些,只需要信他!”众人流着汗,众人干着活,那些散播在
忽山人中也好,帝国人中也好的教义在飞快地流传着,“利利亚的圣人,人间的先知,神
的仆人菲内基,在列支那山中不吃不喝四十九天,他听见了神对他的回应,那不是守护着
光明的白龙神,那不是保佑着勇士的武神,那是至高至尊的天地之神!”
        人们有的在赞叹着,有的在疑惑着,也有的对此嗤之以鼻,而更多的人则只是
聚拢了过来,争相问着,“神都说了些什么?我们的苦难何日才能结束?”
        “神说,菲内基,让众人都来信你,这样他们才能得到赦罪,无罪才能得我赐
福,我的福不在人间而在天上,唯有无罪的人才配得上和你一同享受!”
        布道的人还在大声说着,他的神情是那么的虔诚,而每次提到神就会在那里低
声祷告,当他把这段话说完后,就跪扶在地上,“神啊,我的父,我信您,我追随您,请
让我离开苦难,请让我能够得到您!”
        这时围在四周的不少人也跟着轻声念了起来,他们虽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用
,但是他们实在是厌倦了自己所受的苦。 
        “不许偷懒!帝国的客人在门外等着,赶快干活!大王发怒的话,你们这些人
就有苦头吃了!”挥动着鞭子的是酋长的亲信,他们和扛着长木,大石的工人都是忽山人
,但是他们却不需要受苦。
        “那是吸着我们血的人啊!听说赤金长老为我们说话,却被杀了。我们的王眼
里哪还有我们!他能闻到的只有美酒的香气,他能看见的只是宓莉亚的舞姿!”
        人们在愤愤地说着,但是木台还是搭建了起来。穿着华丽的艺人们走上去后,
动听的音乐就响了起来。
        城门终于被打开了,只带着三十名随从的帝国将军进城了。很多忽山人在那里
静静地站着,看着这个威武的男子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慢慢走来,一身金制的铠甲在阳光下
闪着光芒,火红的披风在空中飘逸舞动,就像是黄昏时天上的晚霞一样。
        这大概是那些忽山人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端详一个帝国军人了。往日一见面就要
厮杀的敌人,如今却已经是大王的客人了。
        “那个男人是谁?长得有点像那个可怕的北风队长!”人们在交头接耳互相打
听着,却没人知道答案,于是大家变得越发好奇了。
        “帝国的将军,你叫什么名字?!北风列菲尔是你什么人?!”忽山人叫喊了
起来。
        红袍将军微笑着看着这些围上来的忽山人,低声冲着身边的一名文官问道,“
潘德那,他们在叫些什么?”
        李萨斯询问的是连亚为他找来的新秘书。原来博学的温斯顿也还有不懂的东西
,无论是北方的环境还是忽山人的语言都是那位前军务部首席秘书所不了解的,而他也因
为伤寒的缘故,不能随同李萨斯来寒吉里。
        不过当时李萨斯还没料到,要再找一名能够担当忽山人翻译的秘书竟是如此之
难。堂堂的帝国首都,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听懂忽山语的人。
        对此,汪达尔的解释是帝国在此之前从未与忽山人沟通过,就连拉加罗七世去
年与忽山人的和谈都是在当地找的翻译,据说在介绍完彼此身份的很长时间内,忽山人都
还已为他们面对的是帝国的某位王子,而非帝国皇帝本人。因为忽山人一直以为他们的对
手还是帝国的鲁伯纳六世皇帝。
        不过等李萨斯来到了离寒吉里不远的北方城镇科莱默城之后,他又意外地发现
,要找一名忽山语翻译竟变得出奇的简单。帝国人正在涌向寒吉里,那个曾经由北风骑士
团守护着的苦寒之地,那个百年前流放哲人克瑞斯的埋骨之地。那里的银山如今已经没人
去开采了,因为今日的寒吉里本身就是一座金山。而涌向金山,精通忽山人语言的帝国人
已经比比皆是了。
        所以李萨斯让连亚去城里随便找个能够当翻译的帝国人,只要长得斯文一些就
可以了。
        然后连亚就随便找来了潘德那,一个穿着长袍的瘦弱男子,见面时脸上写满了
惊惧。
        李萨斯在心里不由苦笑了一下,心想连亚无疑把斯文和窝囊混在了一起,不过
对于连亚这样的武将来说,大概这两个词本来就是同意的,好在潘德那作为翻译总算是合
格的了。
        “将军,他们是在问您的名字,并且问您认不认识列菲尔将军。”潘德那略显
紧张地看着围拢上来的忽山人,“您看是不是不要告诉他们您和列菲尔将军的关系,毕竟
这么多年下来,结的仇都是……….都是挺多的。”
        李萨斯听完后温和地对他笑着说道,“潘德那,忽山人就算今天不知道,明天
也还是会知道的。不过听说阿流斯在他们的眼中是个神一样的人物,我想我的大哥也不会
逊色,忽山人敬畏勇士,我们大可不必害怕!告诉他们我就是列菲尔的弟弟,红袍李萨斯
!”
        潘德那无奈地应了一声,嘴里开始说起了古怪的忽山语,而在一旁的李萨斯唯
一能听懂的就只有大哥和自己的名字了。
        话音一落,人群中就开始喧闹了起来,忽山人一边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一边
都在盯着李萨斯,眼神中夹杂着各样的感情,有恨,有怕,更多的则是敬畏。
        李萨斯忽然发觉这竟是自己早已熟悉了的眼神。当年自己身陷塔鲁,被迫一剑
刺死白虎酋长饶塔什的时候,那群塔鲁人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在看着自己的。只不过那时候
边上还有个高高的女子也在看着自己,而她的双眸之中却在闪闪发亮。直到后来,当李萨
斯遇见苏菲亚的时候,他才明白那原来是少女在看到心目中的英雄时充满了爱慕和憧憬的
眼神。
        李萨斯正在渐渐走神之时,突然一声高呼打破了他的思绪。
        “帝国将军,到这里来!”一名男子以几乎无法让人识别的蹩脚帝国话高喊了
一句,同时自己也迎了上来。这个身材不如一般忽山人那么高大,相貌也是平平的男子此
时的脸上硬是堆出了不少笑容。
        “帝国的将军,我叫奥突拿尔,是冰山部落的酋长。我们的大王已经在迎接贵
客的高台上坐着了,特意让我来请您过去和我们一起欣赏歌舞。”
        “尊敬的奥突拿尔酋长,请您向高贵的大王转达我的意思,能见到他是我的荣
幸。”李萨斯在听完了潘德那的翻译之后,微笑着致了谢,表示自己很高兴和跟着他到看
台上去。
        于是奥突拿尔在前带路向着刚落成的看台方向走去。而红袍将军也悄悄地向连
亚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让随从们呆在了原地静候。只要翻译潘德那和连亚本人跟着过去。

        “将军,塞纳斑将军要是知道了会杀了我的。”连亚抢步走到了李萨斯的身边
低声说道,“您只带三十名护卫前来已经够不象话了,现在又要离得那么远,万一………
.万一………..”
        “好了,连亚。忽山人比帝国人大概要讲信义得多,我们哪怕只是装装样子,
也不能显得太过胆怯了。再说大哥身边还有一个能抵五十个的高索夫,你不应该会输给他
吧?”李萨斯笑着拍了拍紧张的连亚,“对了,拿一些礼物给这个奥突拿尔,要拿好的,
这男人的胳膊和手掌都不粗糙,应该不是靠勇猛而得到今天这样的地位的,看来在忽山人
中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多给他些钱财吧,日后也许会有用。”
        连亚点了点头,就借着潘德那和奥突拿尔攀谈了起来。不一会儿,精致的礼物
就被递了过去,而满意的笑声也响了起来。
        一行人正在行走之间,突然前方的人群中又有人以帝国语高声喊道,“帝国的
将军,大王让我来欢迎您!”这句话中虽然还是有着怪异的口音,但是却比刚才奥突拿尔
说得好太多了。
        这次迎上前来的是个老头,他那蜷缩起来的身子上穿着一件狼皮拼成的袍子,
脖子上挂着由各种动物牙齿制成的项链。这老头的手中拄着一根木棍,一步一步蹒跚走来

        “我是忽山的巫萨法师利曼沙,李萨斯将军,大王欢迎您的到来。”老头焦黄
色的眼珠诡异地翻动着,他说完话冲着李萨斯就是咧嘴一笑,剩下不多的牙齿也跟着露了
出来,全都是焦黄焦黄的。
        “达达伦家的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我们的大王正在台上等着呢,李萨斯将
军,这边请。”
        顺着巫师利曼沙手指的方向,李萨斯抬头望去,一眼看到了忽山人为接待帝国
将军特意赶建的看台。
        而这一望当即就把李萨斯给震住在当场,身边的连亚霎那间也变了脸色。
        这高台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三章 献祭
      (更新时间:2004-9-13 14:51:00  本章字数:3898)


        鲜红的血从高台的边缘滴下,忽山人口中的冰雪之神已被散去了形神,身上没
有留下一寸完整的皮肤,也没剩下一根没被击裂的骨头。尽管所有的牙齿都已被连根拔起
,尽管喉咙早被灌下的魔王泪水给灼烂,阿流斯还在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
        让我死得像个帝国将军。这是阿流斯对李萨斯最后的请求。但是红袍将军却无
法办到,他唯一能做就只是为阿流斯早些送上神的仁慈。白龙战斧在行刑官的大声喝止下
仍然落了下去,而失职的刽子手事后也不知了去向。
        因为当时站在高台上砍下那一斧的正是连亚。
        而那日晨曦中浴血的高台今天却意外出现在了寒吉里,只是留满了的鲜血如今
被换成了殷红的台幕,而在死亡中挣扎的冰雪之神也被台上卖力表演着的帝国艺人和恣意
狂笑着的忽山酋长们所代替了。
        李萨斯看着眼前的高台,虽然还是跟着利曼沙在走,心中却不禁百感交集。最
后还是连亚在背后轻轻撞了李萨斯一把,才终于把他从思绪中给拉了回来。
        这时利曼沙已经将礼物呈了上去,笑嘻嘻地回来对着李萨斯说道,“帝国的将
军,大王说真是贵重的礼物,他非常喜欢,特意嘱咐要好好招待帝国的客人,所以请你们
一起上去。”
        李萨斯这时已经回过了神来,一边笑着和身边的忽山酋长们打着招呼,一边一
步步地登上了这个临时搭起的高台。
        这时台上坐着的都是比较有身份的忽山酋长,看到李萨斯走上台来,也有起身
行礼的,也有如临大敌一般,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形似北风列菲尔的帝国人的,
而更多的则在自顾自地看着表演,并不在意来的是谁。
        连班隆那也只是对着李萨斯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来理会这些帝国客人了。老
巫萨利曼沙到还是客客气气地陪着他们,给他们找了个靠近表演的地方坐了下来。
        被来者挡住了视线的酋长们立刻就不满了起来,但是看到利曼沙一横眉,就没
人敢再说什么,按照部落的大小以及地位的高下,一个挤一个地纷纷挪开。
        李萨斯留意到了这情形,才知道原来这个一直蜷缩着身子的糟老头在忽山人中
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
        这时先前接待过他们的奥突拿尔酋长也凑近坐了下来,通过潘德那问道,“帝
国的将军,大王让我来问您,您觉得寒吉里的演出能否比得上帝国首都拉奇伦塔的。”
        “请您转告大王,这里的演出很不错,我在拉奇伦塔都没见到过这么好的。”
李萨斯一边礼貌地回答道,一边不禁在心中暗笑。跟拉奇伦塔相比,这里的艺人虽然都很
卖力,但他们的演出实在是跟杂耍一般,还不时即兴掺加一些花里胡哨的噱头,而引来的
也不是赞赏的掌声,而是轰然的大笑声。
        看来用钱能买到的也还是有限的,李萨斯在感慨之际,也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
的。收复寒吉里和通古斯,消灭忽山人的时机尚未成熟,这一点自己早和塞纳斑有了共识
。所以红袍上将这次是专程来了解一下忽山人中的重要人物,还有就是来打帕里斯银山的
主意的。
        被夹在寒吉里与通古斯之间的帕里斯银山曾经是棵能为宰相罗吉每年提供数百
万第纳尔的摇钱树。如今宰相亡故,洛克德伦一族势微,不过银山却还在那里,而忽山人
因为不知道如何去开采,索性把它给封了起来。
        “李萨斯,老元帅在十年前就让我们在撒哈拉与帝国边境出招募青年男子进行
训练,又收养了战争造成的孤儿各组成一只军队。如今这两只部队都有了规模。不过在当
年筹备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沙拉曼都无需操心经费的问题。而眼下却不同了,两只军队
的开支一点也不能少。如今的财务大臣虽说是由您的岳父代理着,但是本来国库就空虚,
再加上皇上和北边的都在盯着,看来我们得另外想办法了。” 
      这些话是赛纳班在李萨斯离开拉奇伦塔时悄悄对他说的。
        红袍上将看着说到这里却欲言又止的塞纳斑,心里已然明了了。法贡贪污的大
笔巨款中自然有很大的一部分到了爷爷的手中,不然阿流斯也不会被同胞出卖,而那么多
的帝国将军也不会如此效忠于爷爷。红日的治军固然是令出如山,但是恩威并重才是至宝
,所以这一切也都是需要钱的。
        那么究竟该如何让忽山人接受帝国来开采银矿,而又不会引起他们眼红,径直
把银子夺过去呢?
        李萨斯正在沉思之中,却被突然响起的手鼓和号角声给打断了思路。
        “潘德那,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个,这个,可能是有什么表演。”潘德那一边努力在听着忽山人的喊叫,
一边皱起了眉头,“莫利亚献祭?那是什么东西?”
        “莫利亚的献祭!那是我们的祖先为了取悦神而进行的格斗表演。”这时利曼
沙在一边解释到。“忽山总是缺少吃的,也没有什么好的武器,所有的东西都是由大王来
分配的。不过我们每个月都会有一次神的献祭,那个时候勇士可以挑战勇士,赢的人可以
得到对方的一切!,而这不用上交给大王。”
        这时有两名男子被带到了高台边上,其中一个身穿皮甲,手握战斧,而另一个
则是双手双脚都拖着铁链。
        怎么如此不公,李萨斯虽然忍住没有问出来,不过脸上不平的表情却已掩饰不
住了。
        利曼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沉声说道,“那是造反的赤金酋长的小儿子云恩斯
库,大王只是遵从忽山人的习俗,让男人死在战斗中,不过大王却又实在不想再让云恩斯
库活下去了。唉,只是在神面前做这样的事,恐怕是会…”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再
说下去。
        手握战斧的壮汉已经跪在了地上做起了祷告。而另一边站着的云恩斯库却没那
么自在,手脚上的铁链都没打开,肩膀上一个可怕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却还是新伤,而
且这样的伤口没要了命就已经是万幸了,更惶论让受伤之人格斗了。
        不满的嘘声从四下里响了起来,但这场极不公平的格斗还是在高台下展开了。

        跪在地上的大汉刚站起身来,手中的大斧就朝着云恩斯库横扫了过来,那斧上
夹着的大力连坐在高台上隔了很远的李萨斯似乎都能感觉得到。
        而云恩斯库奋力退了一步,才勉强避开了这可怕的一击。但那大汉不仅有着可
怕的力量,更有着灵巧的身手,斧子劈空的那一刻,他已经抢步冲上了一步,紧跟着斧子
又荡了回来。
        有着铁链羁绊的云恩斯库已经无力躲开这一下,大斧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他。
        但是那大汉似乎并不打算立即就结果了面前的敌人,他更像是想折磨一下已经
逃脱不了的猎物,只是用斧柄重重打在敌人的身上。
        云恩斯库也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但是此刻却瘫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嘴一
张一吸的艰难喘息着,而在他每一次吐气的时候,血就从口中流了出来,里面还夹着一块
块的血块。
        那大汉慢慢向着他的祭品走来,战斧托在地上,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此刻高台周围已经静得可怕了,人们都屏住了气息。
        而就在那一刻,云恩斯库的胸膛忽然鼓了起来,他猛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一个用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发出的音节。 
        事后潘德那解释给李萨斯听,那个音节在忽山语中的意思就是杀。
        不过那时候这一声响起,李萨斯的直觉就已经告诉他要出事了。然后他就听到
了空气中传来的飕飕声。
        那是离铉之箭的声音,那是杀的声音!
        这时李萨斯已经伏倒在地,而连亚也摁住潘德那,双双伏地。高台上的人群中
立刻传出了惊叫和惨呼。
        李萨斯连忙偷眼向着班隆纳那边望去,见到这位忽山之王倒还是毫发无伤地坐
在那里,手中还握着酒杯,只是他的眼神中竟露出了一丝惧意。
        这还是那个每次冲锋都在头一个,身中数十箭还能战斗的忽山之王吗?
        此刻班隆那的身前已经有一个高大的汉子像一尊铁塔一样伫立在那里。
        那就是一人能敌万人的攀山儿。
        尽管攀山儿手握巨盾护住了自己的头部和上半身,但是他的肚子上,双腿上还
是插着好几只箭。让李萨斯吃惊的是,那大汉不仅没有倒下,反而还在那里大吼大嚷着。
等李萨斯定睛瞧去,才发现那些箭就像是被这大汉的肌肉给紧紧夹住了一样,竟是没有一
枝能够深入。红袍将军看了不禁目瞪口呆,一个血肉之躯竟有这样的钢筋铁骨,大哥他们
整日里就是和这样的人在作战的吗?
        这时在格斗场内,持斧的大汉已经中了数箭倒在了地上,眼见是不活了,而云
恩斯库也已停止了呼吸,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那里。
        高台上的卫士们已经在班隆那的身前搭起了人墙,而另一批也搭起了弓箭,纷
纷向着刚才箭矢来处回击着。而指挥万人如同一人的烙支丹这时也出现在了高台下,一边
手指着各个地方,一边吼叫着。他的手所指之处或是一棵大树,或是一个屋檐。然后一队
队忽山士兵就涌了过去,不一刻就抓回了一批挎着弓箭的人来,有男有女,有些甚至尚未
成年。
        箭与箭的对战在顷刻间就结束了,但是烙支丹的指挥并没有就此停住。只见他
大步绕场看似随意地走着,但是突然就会踢倒一个人,或是者拽出一个人,然后,不由分
说,他身后的卫兵就会把那人给绑上。
        突然间有一人从人群中发足便跑,一路撞到了几个躲闪不及的路人。
        但是一蓬箭很快追上了他,把他和身边不幸的路人都给钉在了地上。
        烙支丹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的那件事一样,还在自顾自地在人群中走着
,也还是不时踢倒这个,掀翻那个,而卫士就会过来将那人绑上,这些人中有男有女,甚
至还有小孩,但是身上却不像是藏着任何的武器。而人群中即没人敢动,也没人敢说什么
,全都呆呆站在那里,任由烙支丹处置。
        “难道这些人也是刺客?”李萨斯吃惊地问了利曼沙一句。
        “刺客,和他们的家人吧?或者是烙支丹看不惯的人,大王现在只相信烙支丹
的眼睛和攀山儿的臂膀,所以他自己的大概已经不用了。”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四章 神子
      (更新时间:2004-9-15 10:22:00  本章字数:4286)


        寒吉里的城门关闭了,而李萨斯他们则是那一天最后离开的人。 
        赤金酋长率部所进行的暗杀虽然没有成功,却还是在忽山人中掀起了巨大的波
澜。忽山之王班隆纳的左膀冷炎将军烙支丹已经开始在全城抓人了。因为忽山人尚未掌握
文字,所以也没有什么法律,以前是大王说了算,现在则是烙支丹,他就是法律。 

        李萨斯和他的三十名随从是由奥突拿尔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送走的。帝国的
精美礼物无疑让这个忽山酋长变得格外地好客。 
        临出城时,李萨斯又将一份厚礼留给了奥突拿尔,同时也将连亚和潘德那留在
了城里,而笑得合不拢嘴的酋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帝国客人。 
        冰山崩裂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的。忽山人之凶猛大概举世无人能比,可是他们
的敌人若是自己,结局又会如何呢? 
        而对于帝国红袍上将李萨斯来说,也只有在北部要塞阿姆罗城耐心地等待结果
了。 
        同时,年轻的一级上将也将自己在寒吉里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见解详细地
记录在将要寄回拉奇伦塔的信中。用的信纸仍旧是龙泽拉斯所独有的羊皮纸。 
        不过此刻这封信还没有结尾,李萨斯还在等着连亚的回报。 
        班隆纳将会如何处置那些被抓起来的忽山人?他会不会大开杀戒?那样一来帝
国是不是就有了可乘之机?李萨斯在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所期待的结果竟是
让许多无辜的忽山人去死。但是若不这样,将来不就会有更多的帝国人为之丢掉性命吗。
 

        每次想到这里,李萨斯总不能释然,偏偏他又不停去想这问题。于是三天的时
间就这样过去了。 
        只到769年4月7日的午后,连亚回来的消息才终于被报了上来。 
        “让连亚将军进来见我吧。”李萨斯慢慢悠悠地说了那么一句。心里突然觉得
好笑。原来自己的腔调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疾不徐了,而连亚如今也已经是堂堂的帝国
准将了。 

        “将军”, 近两年来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李萨斯身后的结实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只是神色中有些许茫然。 
        “嗯,你回来了,辛苦了。坐下说话吧。”李萨斯还在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虽
然他很想问问后来寒吉里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西伯
尼城中初露锋芒的见习骑士,也不再是塔鲁阵前视死如归的风翼纵队长。如今的他已经是
帝国独一无二的红袍上将,整个帝国的军队中恐怕会有超过一半的人认真听自己说的每一
句话,而剩下的那些人也会时刻紧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将军,烙支丹在你走之后,又抓了三百多人,并把他们都囚在了那个高台之
前的空地上。若是依着他的意思,大概立即就要全部处死。”连亚还没坐定就开始讲了起
来,而李萨斯虽然还没听到答案,但已能感觉到这将是个被鲜血浸透的结局。 

        “班隆纳起初还在犹豫,利曼沙巫师和一帮酋长也都不怎么赞成,只是烙支丹
指挥着不少军队,说出的话很有分量,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奥突拿尔酋长说了句话才
算有了定论。”连亚说到这里,忽然叉开了话题,“当然这些都是潘德那翻译的,我们是
悄悄留在那里的,所以我也不敢去问别人,也无法去验证。” 

        “后来怎么样了?”李萨斯听到这里已经皱起了眉头,心想连亚怎么说得这么
罗嗦。 
        连亚这才郑重说道,“将军,我这么说只是想告诉您,我接下来所要讲的都是
有很多人见到的,但是所有的说得话我都听不懂,全是靠潘德那翻译的,其实我自己也不
太敢相信,所以只能将所见所闻尽数禀报。” 

        李萨斯听了这几句话倒是不由一愣,心想难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极为古怪的事情
吗。 
        于是连亚才接着说了下去,“那个奥突拿尔酋长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走到
了班隆纳的面前轻轻说了一句,然后班隆那把脸一沉,就示意烙支丹按他自己的意思去办
了。” 

        “那四五百忽山人就被士兵围在高台前的空地上,顿时就有几个烙支丹的手下
冲了进去,随便抓出一个,拖到远处,一刀砍死在大街上,然后再抓了一个出来,还是在
老地方,还是那么一刀砍死。这样慢慢尸体就铺开了,而血也流到了一起。到后来再有人
被拖出来的时候都能听到啪啪血溅起的声音,而被拉出来的人也开始拼命哭嚎了起来。到
了这时,被围在圈子里的人也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虽然都被绑着,但是还是有人试图
冲出去,不过冲在前面的人都会被卫兵砍伤,而后面的人则会被高台上的弓箭手放倒。”
 

        “听说烙支丹的部队叫做冷炎军,据说是因为他们内心寒冷如冰,作战时却是
斗志如火,我虽然没又见识过他们打仗,但是他们下手时的心狠却真能让人寒彻心扉。这
么多人被杀伤倒地,竟没有一个是当即就死的。冷炎军的箭手尤其厉害,箭箭都能让人生
不如死,一轮箭之后人群中立即惨叫呼嚎声不断,而剩下的就不敢再动了。 

        “而尸体就那样一具具地堆积了起来。听潘德那说烙支丹还下过命令,任何人
敢去收尸,全家抓起一并杀了。所以人们都躲得远远的,即使是有亲人将要死的也不敢大
声哭泣,生怕被烙支丹又抓了去。” 

        李萨斯一时间也不再发问,他早猜到多半会是这样的情形,但是等到听连亚细
细叙述了一遍,却还是感到一阵心寒。不过红袍将军对连亚刚才的奇怪举动还是有些不解
,就算是忽山人血流成河,自己也不会不信啊。 

        “那时候潘德那已经不敢看了,而我还大致在数着,不过等到第一百三十个人
被杀的时候,事情就突然变了。”连亚在说出这句话时,语气还是很坚定的,但是接下来
要怎么说,他却又迟疑了。 

        “发生了什么事?”李萨斯有些不满这停顿,稍稍扬起了声音,追问道。 
        连亚只得继续说了下去。 
        “就在那个时候,忽然就有一个人大声哭着从街上走了过来。那个人穿着灰布
的破烂衣服,头发长得吓人,他从街的一头走来,哭声之大,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见
,他哭得那么悲伤,以至于那一刻连我的心中都感到了一痛。” 

        “烙支丹的冷炎军看到了那个大哭而来的人,竟都手足无措,任由他走到了那
一百多具尸体的跟前,一具接着一具轻轻抚摸过来,就像是父母在向离去的子女告别一样
。” 

        “过了好一阵才有一名冷炎军的头目冲到了那个人的跟前,大声喝道,‘ 
      帝国人,你干什么!任何人敢动这些尸体,都会被处死!’,那军官使劲摇晃着手
中的战斧,却并不去动那男子分毫。” 
        “而那个人也没去理会向他挥舞利斧的军官,他只是疯狂地把自己的长发揪了
起来,用手拼命拉扯着,试图用头发去覆盖整个面孔,口中还用忽山语大声喊着,‘我要
用头发遮住脸,我要用头发遮住眼睛,我要用头发遮住耳朵,你们不都是神创造的吗,为
什么彼此之间要如此的怨恨,为什么,为什么!’” 

        “那男人更加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还疯狂扯着自己的头发,手上立刻就抓下
了一大把,连头上都出血了。他就那样双手各抓着一大把自己的头发,跪在地上仰天大叫
着“我的父啊,您听到了吗?您听到了孩儿在哭泣吗?” 

        听到这里,李萨斯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受愚弄的神色,不满地说道,“未免
接近无稽之谈了吧?” 
        “将军,我说的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的,至于他们所说的话,则是从潘德那
那儿问来的。一开始我还以为那军官碍着那是个帝国人,所以才没有动手,但是接下去的
事就连我亲眼见到,也不太敢相信了,但将军还是先听我说完吧。”连亚说到这里,反而
一改了先前的犹疑,执意讲了下去,“烙支丹本已站在了高台之上,只到这时才从台上一
跃而下,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大斧,脸上满是煞气,那时候我想那个男人大概是死定了。”
 

        “看得出来,烙支丹已经怒不可遏了,他的手下纷纷往两边退开,生怕挡了他
的路,被他一斧子结果了。烙支丹大步走到那男人的面前,大声说了句‘听不懂我的命令
,留着你干吗!’只一斧就让身边的军官身首异处了。但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烙支丹并
没有接着一斧砍了那男子,而是对着他怒吼道,‘你这个帝国的疯子!再不滚开,我砍了
你!’那时候在场的人都是一愣,若是依着冷炎将军平日里的脾气,他早就挥起一斧结果
了那人,而不是还在试图赶他走。” 

        “‘他就是菲内基!烙支丹,你万万不可动他!’” 
        “这时候从高台上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顺着那声音望去,却是巫萨法
师利曼沙就站在台沿上,那老头这时如临大敌,浑身哆嗦,只抖得木杖和台面发出咯噔咯
噔的声音。 

        “菲内基?!他不是在帝国北方传教的吗”李萨斯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了这个名
字,连声问道,“连亚,你要说的就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人,难道他就阻止了接下来的
杀戮吗?” 

        “将军,我当时盯着那个烙支丹在看,觉得他怎么也不像是要砍了那个人的样
子,不料那老头来了这么一句,我见烙支丹脸上的怒气突然一收,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心想这下坏事了,利曼沙不叫还不要紧,如今在众人面前这么一说,烙支丹若是再不杀
了此人,岂不是变成在向老巫师示弱。所以这时烙支丹已经被逼出了杀心。” 

        “然后呢?然后怎么了?”李萨斯终于忍不住气,连声追问道,尽管他心里觉
得连亚刚才一直神神鬼鬼的,这个人该是不会就这么死了,却怎么也想不出在烙支丹的利
斧下,还有谁能救下那个菲内基。 

        “然后,然后就打雷了!”连亚这时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一道接着一道
的电,跟着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雷,那样亮的闪电,那样响的雷声,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
到,所有人都睁不开眼来,所有人都想找个地方躲避,那简直就像是传说中天神发怒时的
情形。” 

        “等到闪电停止,雷声变小了,众人再睁开眼时,那个男人就不见了,就好像
他从来就不曾在那里出现过一样。”连亚说到这里使劲吐出了口气,才接了下去。“不过
班隆纳立刻就下令放了所有人,这次就算烙支丹再怎么反对也没用了。” 

        李萨斯听到这儿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但是看到连亚刚才叙述时那幅身临其境
的样子,又不得不信,于是问道,“难道冷炎烙支丹会就这么算了?” 
        “他当然派了很多人去抓那个菲内基,但是直到我们三天后离开寒吉里的时候
,也没听说抓到了那人,而且听说班隆那已经下令不许烙支丹再追究此事了。” 
        说完这句话后,连亚便低头不再作声,而李萨斯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对
着连亚严肃地说道,“连亚,我不管你是怎么去想这件事和那个叫做菲内基的人,不过我
要提醒你,这里是卡斯特主教的领地。今天在这里说的一切,你最好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另外让潘德那也闭口,从今往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连亚听到这句话,面色稍稍一变,低声说道,“将军,这些我就只告诉了您一
个人,不过潘德那一路上都在向别人说这件事,他大概已经把那个男人当作神了!”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五章 等待
      (更新时间:2004-9-15 15:10:00  本章字数:4139)


        若不是李萨斯立刻就叫连亚去把潘德那找来,这个可怜的临时翻译恐怕就会从
此消失也不一定。
        连亚快步踏出大门的时候,远远便望见潘德那正被一人领着离开临时将军府的
地域,他连忙从后面赶上,拦住了去路,大声问道,“潘德那,你这是要去那里?将军正
在找你呢。”
        那个引路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挡在面前的连亚,见来者穿着一身便装,虽然是从
将军府中走出来的,却不像是个有来头的人,当下便不甚客气地说道,“我家赫尔思老爵
爷要找个懂忽山语的人问几句话,麻烦你回去禀报一声,我们去去就回来。”
        “放肆,将军的事重要,还是你们家老爵爷的事重要?”连亚喝斥道。
        那人见连亚执意不让的样子,也不接嘴,却是啪啪拍了两下掌。突然间,在将
军府前的大街上,立刻就走出了七八个佩剑的卫士,将三人围在了中间。
        连亚环顾了一周,认出了这些人便是北方神教的法卫,算是隶属于卡斯特主教
的卫队,当下也不敢怠慢,将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朗声说道,“在下红袍上将李萨斯
麾下,帝国准将连亚,你们还不退下,难道要在这里造反了不成。”
        那先前的领路之人听到连亚大声报出了军阶,虽然稍稍吃了一惊,但也不甘示
弱,冷笑着说道,“这里是法尊大人的领地,岂能容得下妖言惑众之人,带走此人正是为
了维护帝国的治安,有得罪将军的地方,来日自当前来请罪,将军请先让开吧。”他口中
言语虽然变得客气了,但却同时使了个眼色让那些法卫又踏上了一步,竟有当着连亚便要
强行夺人的样子。
        可怜潘德那只到这时才明白过来,知道大祸临头,想要往连亚那边靠,无奈已
经被吓得腿肚子发软,竟一交坐倒在了地上。这时一名离他较近的法卫当即抢上一步,准
备先把犯人拿下,谁知就在这一瞬间,连亚的剑也已经架在了那名法卫伸出的手臂上了。

        就在这当口,红袍将军李萨斯也闻讯赶了出来,他手下的几十名侍卫一下子就
把那块地方给围得水泄不通。
        “此人是我的手下,若有触犯帝国法律我必当严惩,不敢劳动主教大人。” 

      红袍将军微笑着对着那领头之人说道,也不等他回应,一挥手让人把潘德那先架了
起来,然后带着一众人走进了将军府。
        只留下那一干法卫仍旧留在原地。那领头人这时也恼怒地跺了一脚,低声骂道
。这时法卫中却有人幽幽说道,“我们先回去,加快骑赶往拉奇伦塔,详细禀报法尊大人
那人的消息。”于是这群人也一起离开了。
        这边李萨斯刚走进将军府,吩咐完手下安顿潘德那的事宜,便转身拍了拍连亚
的肩膀,笑着说道,“连亚,你在西伯尼的好本事还没丢啊,刚才我好像都是多余的了。

        “将军,刚才若不是您出现,说不定是一场恶战。”
        “噢?是吗?”
        “我出剑的时候,那边一个法卫拔剑的手势之快,绝不是一般的人。”
        “这么说,难道那些人中已经有人来到这里了?”李萨斯看到连亚一脸严肃的
样子,一下子也陷入了沉思。
        帝国历769年4月7日的黄昏,数骑快马从阿姆罗城南门冲出,向首都的方向绝尘
而去。
        而这时在帝国的首都拉奇伦塔,这个曾被战火洗礼过的都市中,一切也都开始
慢慢恢复了原样,或是变得比以前更好了。就只剩下高居不下的物价还在不时提醒着市民
们,差不多就在一年以前,撒哈拉人曾经来到过这座城市。
        不过大多数人的日子还是渐渐变得正常了。瑞法尼糕饼店已经开始重新营业了
,而圣爱广场的花店也再次开张了,而且还装饰了一新。不过在花店的阁楼上,却还是住
着那位老房客。
        如今已经是帝国骑士和禁卫军尉官的黑斯庭,想着前些日子南下塔鲁,西入斯
摩歌尔的风光,不禁觉得最近一阵子过得实在太过单调了。
        庞贝隆老催着他搬出这小地方,找个符合自己身份的住处,而每次博尔忻听到
这些,都会故意扯开话题。黑斯庭在心中暗笑,看来这个银匠的儿子实在不舍得平白少掉
一个来见花店老板娘的借口。不过黑斯庭之所以不愿意搬出去,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孤零零
一人,这地方就够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招摇。如今首都已经有很多贵族都开始注意
到这个有着平民姓氏的却受到皇帝陛下器重的年轻军官。而很多双眼睛也开始盯住了黑斯
庭。别的不说,前不久那份出自黑斯庭之手的战时禁军监管令就差点被人追查,这件事还
着实让黑斯庭担心了好一阵子。好在最后还是霜月元帅赴死之前焚毁文件的举动在无意中
帮了他一大忙。
        其实黑斯庭心里明白,拉奇伦塔表面上看来像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地底
下却是暗潮涌动,新的势力想要抬头,旧的势力又不肯让位,所以所有人都恨不得能够多
拉出几个替死鬼来。若不是当初被战火烧毁了的文件让很多事情变得无从查起,而余下的
事一旦追查了起来又不免造成人人自危的境况,拉奇伦塔早就闹翻天了。
        所以拉加罗七世才几次在众多贵族廷臣齐聚时发表既往不咎,励精图治的勉励
,而总是以圣洁,公正来标榜自己的法尊卡斯特对这些事情也保持了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

        毕竟现在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刻,对内如此,对外也是一样。帝国送往忽山的赔
款,总是连夜兼程赶着去的,而对于塔鲁人的反叛,如今也有了大赦的圣谕,就连那个被
称作黑刃女神的塔鲁女子,皇帝陛下也有了一旦投降便不杀害的亲口应允。
        不过黑斯庭听说那个为塔鲁带去好消息的使者却比自己倒霉多了,刚到三天便
被人模黑取走了脑袋。而帝国高层对此竟然没有发作,除了责令列菲尔抓出凶手之外,竟
没了其他的动作。
        而更令人难以相信的却是皇帝陛下准备遣使撒哈拉,试图花钱买回西伯尼要塞
的流言。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黑斯庭几乎立刻就嗤之以鼻。这个在乌纱德森林中
长大的猎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撒哈拉人会把这个要塞交出来,而帝国人竟会蠢到做这样的
打算。
        “也许皇帝陛下是在寻找和撒哈拉人达成某种停战协议的可能,或者再不济也
可以了解一下敌人的情况。”黑斯庭后来是在红日派的一次聚会上听到黑火将军塞纳斑作
出了这样的判断,才开始对此留心的。当然那个时候李萨斯尚未赶赴北方,而如今黑斯庭
也不再会被邀请了。
        不过就在李萨斯临走前的那段时间,黑斯庭已经知道了红日派将要上呈皇帝陛
下重建帝国军队的建议。
        按照李萨斯的意思,这次变革将要缩减四大军团的编制,将每个军团的现役人
数从十万降到五万,而且还要彻底废除作为正规军事编制的骑士团,使之仅仅成为名义上
的存在。
        培养一个骑士所需的费用之巨,时间之长使骑士团这样大部队的存在变成了战
后帝国一个承重的负担,若是再考虑进每位骑士所需要配备的一两名仆从,三四匹上等战
马,以及盔甲,剑具,即使只保留一半的骑士团,如今的帝国也将无法负担得起。
        768年的大战让帝国的十二骑士团损失惨重,骑士的损失超过了一半,想要完全
重建估计没有十年时间绝对不够,而也只有等到那个时候,年轻一代的骑士才有可能在战
斗中达到他们上一代的实力。
        这些理由虽然不多,但是黑斯庭相信,拉加罗七世在看过了之后,帝国大概就
不会再有二十多万的骑士团大军了。
        取而代之的将是兵役与雇佣并用的方法,帝国各领地的领主将被要求向国家付
出一定数量的金额充作军费,而国家也会在允许领主设立自己的雇佣军之外,统一组建常
规部队维持各地军备。而无论是贵族或是平民,除被征选之外,愿意服役者,均可领取相
应的报酬,接受大致相同的训练,成为帝国的可用之兵。
        如果真地那样做的话,那么帝国的贵族势力将会受到巨大的冲击吧?黑斯庭这
些日子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帝国十年后会是什么个样子,也许这也是因为自从李萨斯离开首
都,黑斯庭能做的事实在不多的缘故。
        以往还会常来看看自己的人大约都不会再来了,如今就只剩下了梦中的来客了

        阿鲁登夫前两天还梦到过一次,在梦里也是穿的脏兮兮的,完全没个贵族的样
子,抖落披风时还兴致勃勃地讲着那些尘土是从哪座高山,哪块平原带来的。然后在看到
黑斯庭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一点也不感兴趣时,阿鲁登夫就笑了。
        “黑斯庭,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以后你所想要的,大概是我没法教你的了,
因为那些争斗的东西我都不会的,不过别太为难自己就是了。”
        梦中的黑斯庭听到这里,再抬头看时,却见到面前的阿鲁登夫突然变成了卡捷
利,而且还在大声地念着一段青色海之梦中滑稽的台词。
        死在自己手下的帝国的枢密大臣好像也发现了自己正在盯着他,高兴地说道,
“黑斯庭,你算是我见过最好的演员了!你明明是星之子,却差点骗过了所有人,不过你
还不知道吧,你演的始终还是你自己,就好像我也是,我也始终只是那么一个角色,一个
配角而已。”
        卡捷利说到这里突然大声地叹息了起来,就好像是个二流演员在舞台上故作姿
态的样子,黑斯庭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想说,卡捷利其实你既不是个好演员,也不是个
好大臣,恐怕从来也不是红日的好帮手。
        但是梦中的他还没说话,卡捷利就转过了头去,默默讲了句奇怪的话,“或许
因为我既不能成为我所向往的,又不愿意成为我所成为的。”
        这句话,黑斯庭在梦中没有听懂,醒来之后也不是很明白。
        不过他倒是不希望再梦见卡捷利了。同样不希望再见到的人还有那个傲慢的伯
尼尔,把头交给了自己的托马斯,甚至还有那个总在梦中推荐着自己去做个骑手的法贡,

        这些梦到了最后都会把黑斯庭惊醒,而他每次在床上猛然坐起后,也总是重重
地喘着气,瞪大了眼睛一遍遍扫视着屋中的阴暗处,。
        放下这些念头吧,这些都已经是过去了。年轻的骑士在稍稍定下心来时总会这
样告诫自己,他还会特意用手去抹一把脸,像是那样做就能将眼前的幻象消去一样。
        然后他的视线就总是落到摆在床头的那个小木雕之上。月光之中,那个小玩意
儿既不像是只兔子,也不像是只羊羔。看到那两只原本准备雕得小小的眼睛,因为不一样
大,被越雕越大,最后不得不连在一起时,黑斯庭总忍不住偷偷发笑。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黑斯庭又会躺下身去,试图入睡。因为也许那样睡下去的
话,就能再见到弋丝黛了。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什么样的人都在梦中出现过了,但是我一直在梦里等待着
的就只有你。”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六章 背影
      (更新时间:2004-9-17 14:34:00  本章字数:4372)


        无论梦有多长,天还是自顾自地亮了。 
        769年的4月8日的早晨,黑斯庭醒来时纵然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而
眼下有了很多空闲的他也并没有象往常一样立即起来,而是继续迷迷糊糊地坐在床头发呆
。 

        突然间,小屋的门被大力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什么话也没说,就径直来到
了窗户前,使劲扯开了窗帘,让阳光照了进来。那光线照到了屋里的镜子上,然后又落在
了黑斯庭的脸上。 

        黑斯庭皱着眉,举起了手挡住刺目的阳光,不满地问道,“博尔忻,你难道没
有尊重主人的习惯吗!?” 
        “我会尊重主人的,但是屋子里的老鼠就另当别论了!”银匠的儿子穿着笔挺
的墨绿色军服,连靴子也擦得锃亮。 
        “怎么了,鬣狗将军,你今天要找丝吉寇小姐出去郊游吗?穿得那么整齐?”
 
        其实博尔忻的军阶比黑斯庭还低一级,离准将都还远着。而这个鬣狗将军的称
号原本是来自于一年前的皇宫保卫战,如今却变成了同僚之间的玩笑,要想惹毛这个最沉
得住气的银匠之子,这一招最管用。 

        不过今天博尔忻到没有计较,扔过来了放在椅子上的军装,叱责到,“黑斯庭
,你屋里并有酒味啊,怎么却在说这些醉话?今天是战神殿再次开放的日子,所有的军官
都要去报到,皇帝陛下也会出席。你别忘了,帝国三大元帅的画像也会在今天摆出!” 


        博尔忻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看了黑斯庭一眼,“这也是皇帝陛下正式给星之元
帅正名的日子啊。” 
        “对啊,这是个重要的事情。”黑斯庭使劲晃了一下脑袋,才想起自己昨晚并
未喝酒,赶忙抓起军服穿戴了起来。 
        黑斯庭的军服也是墨绿色的,领章,肩徽之上有着橄榄枝的纹路,配上黑色斜
挎肩带更多了一种武人的英姿。而这套帝国尉官的军服就是皇帝亲自的设计。 
        帝国皇帝拉加罗七世的广泛爱好中尤以服装设计最广为人知,从皇宫近卫队的
军服到帝国击剑师身上的小袄都留下了他的创意。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皇后陛下身上的礼
服却全都是出自御用裁缝之手,似乎皇帝陛下连问都懒得问。不过皇帝陛下是不是不钟意
自己的婚事,还是那位多病的皇后以及她那讨人厌的哥哥让拉加罗受不了,黑斯庭实在还
没有心思去关心。 

        今天的典礼,作为中级军官的黑斯庭和博尔忻是需要早早赶到的。可是当两人
匆匆从阁楼上跑下来的时候,博尔忻却突然让黑斯庭先走,自己又跑去跟花店老板娘丝吉
寇小姐搭讪去了。 

        黑斯庭正自哭笑不得的时候,却迎面碰上了银发骑士巴克图。 
        壮烈战死的圣痕骑士团团长奎马斯将军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最近风传的军事
改革,大概他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新一任的圣痕团长,而如今这就难以预料了。不过黑斯庭
相信,这位在战神殿中保持着优异成绩,平日里严守骑士之道,为人谦卑公正,又有着荣
耀的家族背景的银发骑士无论如何都会有一条好的出路的。 

        那是,如果他能放下一些别的事情的话。 
        黑斯庭在看到了迎面走来无精打采的银发骑士时,立刻又回想起了李萨斯婚礼
那天的事情,一开始巴克图和啤酒匠的儿子庞贝隆都坚持一滴红酒不沾,后来不知怎的巴
克图就开始一杯接着一杯猛灌起了自己,不过好在一边的庞贝隆随即也打破了誓言,使得
后来巴克图出的洋相没被太多人注意到。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巴克图爱慕苏菲亚之深
,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像黑斯庭那样在宴会结束后满城寻找这个银发骑士。 

        当黑斯庭终于在一个阴暗的小胡同里找倒巴克图的时候,银发骑士已经躺倒在
一个水洼里面不省人事了。 
        这就是银发巴克图吗?这就是被不少帝国老将们看好,将要肩负起帝国未来的
银翼巴克图吗? 
        在战神殿的日子里,黑斯庭在私底下总免不了有些眼红巴克图,为这位在成绩
上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朋友总能得到众多教官更多的称赞而感到有些不平,不过眼下黑斯庭
倒是觉得,这位正直的骑士与自己相比,很难说谁更可怜了。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想尽办法去除掉李萨斯而赢得美人归吧?当时黑斯庭的心
里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不过他也确实是那样做的。拉法鲁伯爵至今还在派人寻找着他那个
不成器的儿子,浑不知768年新年里被匆匆收起,扔去掩埋的不少尸体中就有一具是伯尼尔
少将的。 

        然而黑斯庭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境遇其实还是远不如巴克图的,至少苏菲亚还
好好在那里,而弋丝黛呢?如今就连青色海之梦的戏都不再上演了。 
        失落的黑斯庭于是在那个时候走了上去,一把抓起了巴克图,把银发骑士带回
到自己的家中。丝吉寇小姐送来了热汤和毛巾,而巴克图在喝下了热汤之后面色变得通红
,人也已经醒了大半了。 

        “黑斯庭,我真是失态了,身为骑士如此不知检点是我的耻辱,我会去向武神
忏悔我的过错的。” 
        “巴克图,我想这次神是会原谅你的。”黑斯庭安慰着面前这个心碎的男子,
“骑士戒律中也没有禁止去爱一个人,武神是公义的,武神也是爱着世人的,不然也不会
抛下神的地位,降临人间了。” 

        “那是不同的,武神是慈悲……”巴克图连忙试图纠正黑斯庭,又突然意识到
对方其实只是在随便说说安慰自己而已,当即便又不做声了。 
        于是两个人又静坐了一会儿,直到一阵风吹进小屋,巴克图才小心站了起来准
备离去。 
        “那就多保重了,巴克图。”黑斯庭温和地笑着说道 
      “对了,苏菲亚小姐,哦,不,达达伦夫人没有见到我这副样子吧?”巴克图在推
开吱吱发响的屋门时,突然转身问了一句。 
        “不,她没有见到。” 
        “噢,那样就好。”银发静静消失在黑斯庭的视线中。 
        自从那一次以后,黑斯庭就几乎没有再在单独的场合见过银发巴克图了,大约
是大家都在躲着彼此的缘故吧。 
        不过今天,黑斯庭和巴克图都已经看见了对方,无法再避开了。 
        “黑斯庭,早上好!” 
        “巴克图,你也是去战神殿吗?” 
        “是的。”银发骑士点了点头说道,“魏克托大人过了今日就要离开拉奇伦塔
了,回到他的老家去了,所以我准备早些过去。” 
        “学监大人要走了吗?”黑斯庭不由一愣,顿时想起这位当年也是战神殿优等
生和霜月埃斯曼同届,也曾教导过父亲和自己的和蔼老头也是好久没见过了。 
        在首都失陷之前,因为受到迁怒,魏克托曾被法贡关押了起来。幸运的是,他
总算没被关进帝国监狱,免去了被活活饿死的命运。但是没能及时安排家人避祸的老人却
为此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妻子和两个儿子都被撒哈拉的乱军杀害了,连同家里的房子一起被焚毁,什么
都没剩下。唯一留下的只有战神殿内老头办公室里的那副画像,那上面太太和孩子的笑容
,时至今日依然还是那样温馨。 

        “学监大人,他就一个人走了吗?”沉默了一阵之后,黑斯庭问了那么一句。
 
        “有几个仆人。”巴克图稍稍顿了顿,才回应道,“唉,那件事是我的失职啊
,那时派人去找魏克托大人都没能找到,他家里人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本以为学
监大人自有安排,谁料到………” 

        “算了,这不能怪你,那个时候,好多事情都是料不到的。”黑斯庭低声说了
那么一句,权做安慰,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杀了法贡之后,也没有急着去找学监大人,而
是先去夺下了禁军的兵权,自己那时难道也是大意了吗? 

        “好了,两位,时候不早了,我们赶快去战神殿吧!”博尔忻这时从身后匆匆
赶上,提醒着前面的两位骑士,“我已经约好了庞贝隆,那家伙再等下去,保不准会惹出
什么麻烦来。” 

        于是三个人起程赶往战神殿。 
        战神殿,这里是帝国将领诞生之所在,也是名将们最终的归宿。 
        撒哈拉人去年入侵时,曾在这里遭到过拼死的抵抗。不少没能及时退入皇宫的
帝国军官和一些早就退役了的老军人誓死守在这里。据说如今这长长的四十九级大理石台
阶上的红色斑点都是那时候渗进去的血,任人们再怎么冲洗也洗不掉了。 

        几乎完全被损坏的战神殿,经过一年的重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面貌。而能够这
么快完工也是因为皇帝陛下特意下旨在重修皇宫之前一定要先修缮战神殿和武神神庙的缘
故。 

        十二根白色的巨大石柱托起了前殿的门檐,大殿中并不明亮,相反有些幽暗沉
静,帝国无数名将的遗物如今又重新陈列于此,而大殿的正中,如今伫立着一副数人高的
巨大画像,画中三位帝国元帅盎然挺立。 

        位于正中的自然是红日元帅,着一身老皇帝亲赐的金盔金甲,双手拄着银色狮
纹剑的英武的中年男子神采奕奕地站在那里,双眼眺望远方,一股傲然的神色。 
        红日介奈珥一生之中风光无限,世人大多感叹这位元帅用兵伐谋不曾败过的神
话,不过要是此刻李萨斯站在这里,大概会百感交集,想要问问自己的爷爷,要他用这风
光去交换儿子的健全身躯和一家的和睦,不知他肯不肯。 

        而在红日的左侧则是一位智者的身影,面色如霜的霜月元帅埃斯曼。 
        一生之中几乎也是从无败绩的埃斯曼大胜而出的仗其实也是不多。因为很多时
候,那面霜月帅旗能不能完整地带回来,这一点连埃斯曼自己的心中都是没数的。 
        战斗本来就是艰难的,而帝国最艰难的战斗往往都是由埃斯曼扛下来的,帝国
军队中很早就流传着宁给红日当兵,不给霜月穿甲的这样的一句话。意思是就算在红日军
中做一名小兵,慢慢晋升也会有出头之日,而能为霜月元帅穿戴盔甲的亲兵,也很难保证
自己下一次出征能否活着回来。 

        霜月从不照人还。 
        而右侧那位元帅的战法却多少有些奇异,因为那只是一个背影。 
        飞星颇仑吉,曾经是帝国近百年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元帅。连红日介奈珥都曾经
盛赞过他用兵如流星划过,世人望尘莫及。而星之元帅的一生也真如流星般闪亮而过,荣
极一时,也在一瞬间落得个灭门的惨祸。 

        如今帝国皇帝虽然已经下令为其正名,并在战神殿中加上了他的画像,但是这
世上还会有吊唁他的后人吗? 
        黑斯庭站在这三副巨幅画像前发着呆。他是偷偷跑进来的,虽然明知这是极大
的罪名,但是从未见过亲生父亲的黑斯庭此刻实在是按耐不住了。 
        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画像,不敢跪下,也不敢哭泣,甚至不敢单独盯着那背影
。 
        这三位杰出的帝国元帅中,一位是他的父亲,一位待他如亲子,还有一位却是
自己亲手结果的仇人。 
        “黑斯庭,你不是埃斯曼的亲戚吗?我现在怎么觉得你的背影更像飞星元帅呢
?”一个声音突然从黑斯庭的背后响起,吓得骑士赶忙转过了身子,而此刻站在他身后的
正是一名皇家近卫军的军官 
      “皇帝陛下!” 
        “嘘!皇帝陛下要正午才能来,近卫军是先来保卫的。”拉加罗冲着黑斯庭微
笑了一下,重新又打量起这副画像,没再去理睬尤自惊魂未定的黑斯庭。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七章 神剑
      (更新时间:2004-9-18 14:51:00  本章字数:4163)


        帝国皇帝拉加罗七世以一身近卫军军官的打扮出现在黑斯庭的背后,还无意间
点到了黑斯庭的心事,当即就把黑斯庭吓得不轻,连忙单膝跪倒请罪不已。
        好在拉加罗七世这时并没有打算深究,而是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画
像上,只是颔首微笑着示意黑斯庭站起身来,便没再去理会他。
        黑斯庭站起身慢慢缓过气来,才敢去偷偷打量皇帝陛下。
        此时拉加罗七世身上所穿的虽是近卫军官式样的军服,但是细看上去却是精致
了许多。黑斯庭虽然不知道那露出的衬衣领边上的嵌金鳞形花纹的市价是五百第纳尔一尺
,也看不出那黑色腰带上的绿宝石是货真价实的玛卡鲁河流域产的祖母绿。不过那些肩章
上的金色百合花和胸前猩红色绶带上的针脚之密集整齐,却是在近处一下子就能注意到的

        黑斯庭看到这里忍不住在心中暗笑,这样的微服私访,恐怕走到路上被人一眼
就能看出来了。不过身上还保留着猎人的敏觉的他也发现,这时战神殿前殿外已经隐藏了
许多卫士,其中有些人的脚步轻盈大概连猎豹都比不上。
        看来这位皇帝陛下也可能只是出来向外人展示一下自己设计的近卫军军装而已

        不过就算戒备如此森严,此刻大殿内堂确实是只有两个人,看来皇帝陛下对自
己已经有了一种超出一般的信任。
        黑斯庭想到这里,不禁在心中泛起一阵欣喜。但他随即也起了警觉,自己此刻
在皇帝陛下的眼中不还是个小人物吗?就如同那日卡斯特主教严厉点出修道尔是个平民名
字一般!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姓氏,而自己也是因为还是个无名之辈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若是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人知道了,大概现在连尸骨都已经找不到了。
        想到这里,黑斯庭突然记起了那日黑火塞纳斑在红日派聚会时,当得知皇帝要
为飞星颇伦吉正名之时,曾经在众人面前大加赞成的事情。
        这样的举动竟会出自于一位誓死忠于红日的骑士团团长,这一点让包括李萨斯
在内的众人都大为困惑。
        “塞纳斑,我还以为你和红日元帅一样,相当讨厌星之元帅呢。”冒冒失失问
出这句的是刚从南方军团调任至李萨斯身边的波黎各中将。
        这位做人如同带兵,说话好像突击一样的武将在南方军团时就有上成的表现,
可惜就是因为说话太过直接而一直没有出头的日子,若不是李萨斯因他在塔鲁之战中的出
色表现而借机把他调到了身边,波黎各恐怕也还在荒蛮的南方训练着懒散的士兵。不过就
算到了首都时间还不长,新的同僚之中又渐渐开始找不到一个没有被他得罪过的人了。
        不过塞纳斑倒是并不介意,坦然说道,“颇伦吉和我本是同僚,他的才干远在
我之上,这是我不得不佩服的,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交,所以也谈不上
讨厌不讨厌。不过这次老元帅的死,恐怕与当年的那些案子拖不了干系,而飞星元帅的事
情也在其中。如今为他正名,若是有他的后人冒出来的话,倒也是一条线索。”
        赛纳班说到这里,语气中突然有些哽咽,叹了口气道,“虽然于事无补,老元
帅的仇人还是一定要找到的。”
        当时在场众人都在不住点头,而黑斯庭却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如果塞纳斑知道自己就是星之子的话,说不定会先杀了自己,再去告知李萨斯
。或者会连提都不提,悄悄将自己的尸体掩埋,而让黑斯庭.修道尔这个名字随着淡去的记
忆慢慢被人忘掉。
        人们总愿意逃避过去,而过去却如同影子一般附骨相随。
        “黑斯庭,那时候撒哈拉人攻入首都之时,躲进皇宫避难之人你可有记下?”
皇帝陛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而口气也像只是随便找个话题问问而已。
        “禀告陛下,那日埃斯曼元帅看过之后,下令全部烧毁了。”黑斯庭虽然恭敬
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心里却越发觉得不塌实了。
        “听说那天霜月元帅召集众人,当众烧毁了名册,然后就慷慨赴死了,以一己
性命保住了皇城百姓,这可属实?”
        “陛下明鉴,当日之事正是如此,元帅慷慨殉国,在下一刻都不敢相忘。”
        “那么黑斯庭,我来问你,你到底又是什么人呢!?”
        拉加罗七世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更让黑斯庭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
        “埃斯曼他可以连自己性命都不要,失散的女儿也不去找,却还要如此关照于
你。离开首都之前为你求得出入自由的圣谕,烧去记录时还要特意当众为你开罪。这远房
的亲戚恐怕是实在不怎么远。”拉加罗此时还是侧对着黑斯庭,但是说话的声音已经明显
提高了。而黑斯庭也能感觉到候在大殿外的卫士中已有人悄悄靠了上来,而宝剑轻轻划出
剑鞘的声音也能听得见了。
        “黑斯庭.修道尔,你到底是什么人”
        “陛下,黑斯庭是武神的子民,也是陛下的臣子,仅此而已。” 
        然后大殿之中又恢复了沉寂。
        卫士们的脚步已在悄悄靠近,拉加罗七世却是沉默不语。而黑斯庭这时已经发
觉自己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皇帝他如今已经知道了什么?现在又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些?他究竟想要如何
处置自己?这些问题在黑斯庭的脑海中接踵而至,而答案却在不停地躲闪着。黑斯庭在空
荡寂静的大殿中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加快,头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惧。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的时候,拉加罗七世的话语声才再次幽幽响起

        “黑斯庭,朕派你出使塔鲁,你不辱使命,拿回了阿流斯,朕让你到路那安那
边借钱,你也及时带来了帝国急需的资金,而你在首都被围时的英勇表现,朕到如今还能
听到别人提起。依你看来,如今你的这个职位,可是委曲了你?你又有没有想要的赏赐呢
?”
        黑斯庭听到这里,心中不禁一愣,不过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皇帝陛下
并不是真要追究下去,或者说至少不急于眼下,不过如今首都空缺的要职位如此之多,难
道他真有心要让自己挑选吗?
        片刻间,黑斯庭已经定下了心神,恭敬地说道,“陛下,帝国才遭劫难,如今
百废待兴,臣又怎敢为一己之利而惹人口舌,今日之时,陛下若是能听臣下的一点愚见,
便是给黑斯庭最大的赏赐了。”
        “嗯,那就说吧。”
        “是,陛下,依臣之见,帝国退去强敌也将近一年,而朝中重职,却多半是空
着的,如今复兴大计,最需的便是人才,所以各处的人选,还是早定下来才好。”
        黑斯庭说到这里略略顿了一顿,见拉加罗七世没有应声,便又接着说了下去。

        “臣有一愚见,如今帝国两位老元帅俱已离去,当务之急便是再建元帅府,新
立元帅,如此可以统筹调动帝国军队,而军务部也当重组,并以监督敌情,总理军务为任
,而对部队的调动,既不能全归军务部,亦不能全由元帅府决定,当由双方共同裁决,并
呈报皇帝陛下亲自过目。唯有如此,之前西伯尼失守,红日元帅病倒之后乱成一片的局面
才可避免。而臣愿意继续回军务部效力,为陛下分忧。”
        “那军务大臣一职呢?”
        “臣以为汪达尔大人资历深厚,正如陛下所谓帝国用人之时当既往不咎,军务
大臣可请他担当。”
        “那么新元帅呢?”
        “今日帝国军中,论军功威望,恐怕元帅之职非李萨斯上将莫属,而有塞纳斑
,沙拉曼两位将军相辅,元帅府也可以让陛下安心了。”
        “黑斯庭,你可想过,两位大公从北陆赶来救驾,难道朕可以不予他二人重任
。”
        “陛下,请恕臣以下言语冲撞王公之罪。”
        “说吧。”
        “陛下,臣以为,安大略大公好浮华而轻经略,可由其出任枢密大臣一职,位
高役轻,想来他也会中意。而伊夫雷大公勇可拔敌于阵前,惜其为人少谋略而轻动。可交
其总督一军团,却不可予重任于他。”
        拉加罗这时终于转回了头来,仔细看着在面前跪着的年轻军官,问道,“黑斯
庭,你说这番话,是为了李萨斯,还是为了你自己?”此时拉加罗的语气已经变得无比森
冷,大殿之中点起灯火都似乎在为之微微颤动。
        “臣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自己。”黑斯庭这时也抬起了头来,露出从容的神
色,“这些念头一直在臣心中,若是帝国因此而得益,陛下必不会忘记黑斯庭,所以说这
既是为了陛下之荣,也是为了臣下自己之福。”
        “黑斯庭,你可知传说中罪神七仆中的普莱德曾经是看管至高神的宝剑之人,
但是狂妄的普莱德却拿着这柄绝世神剑在世间随意挥舞,最后不仅震倒了罪神庙,压伤了
自己,还把七仆看管的罪行全都流放到了人间,从此为人间带来了无尽的祸患。”
        皇帝陛下这时再次向黑斯庭逼近了一步,正色问道,“黑斯庭,你能懂我的意
思吗?”
        “陛下,臣只知道,数千年后,武神下世后,因为得到了这把神剑,才得以一
举击败了黑精灵之王,拯救了人间。而这一切都是依靠这把留在了人间的神剑,才使得下
界后失去神力的武神能够得到力量。”
        黑斯庭这时终于扬起了头,直视着拉加罗,提高了声音说道,“而今乱世之时
,流着武神血液的陛下当重拾神剑,再成舞剑之人。”
        拉加罗七世刚才一直在盯着黑斯庭的眼睛,此刻他终于轻轻笑了起来,“黑斯
庭,你可知一个下级军官在这里随意议论国家大事,该当何罪吗?”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黑斯庭虽然及时答道,但在心中对这不着边际的一
问又不免有些糊涂了起来。
        却见拉加罗七世突然走近了仍旧单膝跪地的自己,竖起一根手指防在嘴上,略
带神秘地说到,“嘘,皇帝陛下还没有来呢,所以我们还是都悄悄退下去好了,就当这里
刚才帝国下级军官间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般,免得等下惊动了皇帝陛下和法尊大人。”
        皇帝这时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了,他又接着说道,“对了,黑斯庭,听说李萨
斯将军最新的急报你还没看过,去塞纳斑那里吧,皇帝陛下会给你旨意的。”
        黑斯庭此时也已领会了拉加罗的意图,没有再以君臣的称呼道别,只是站起身
来行了一礼,面对着拉加罗七世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大殿。
        大殿外晚春的微风一阵吹过,却让黑斯庭不由打了各冷战,原来自己的背心上
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
        而拉加罗七世则在此时若有意味地看着穿在黑斯庭身上由自己设计的军服,满
意地点着头说道,“可惜首都懂得欣赏的人太少了。”
        “好了,黑斯庭,为了帝国东奔西跑去吧,那样我才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一把
宝剑,而我也才能知道我是不是能够舞动神剑之人,希望埃斯曼他没有看错,而我也没有
白来。”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八章 学识
      (更新时间:2004-9-19 11:54:00  本章字数:4406)


        一身华服的是皇帝,外罩白袍的则是法尊,他们身侧站着的有威武的将军,也
有着优雅的贵族,士兵们肃立在战神大殿之前,里面是他们死去的前驱。
        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是说着一生为帝国而战,昂然死去,有多少是轻声念着还有
好多活下去的理由倒在尘埃之中,又有只是多少默默死去,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心中最后的
愿望。
        画像绘成,法尊卡斯特又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他穆然站在那里娓娓讲述着
无数帝国名将的事迹,他立在那里好似圣洁的光就笼照于身,圣洁之语从他口中而出,好
像秋日的微风拂过,让人的身子紧了一紧,心魂都随之轻颤。
        “痛失吾友,兮兮吾魂,飞扬荡兮,化为风舞。武神保佑!”卡斯特双手展向
天际,声音之中大是悲戚,说完这句静寂无声,好半晌才低下头来,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眼光中竟隐然有了泪光。
        法尊身后两列长长卫队持着长斧,权杖肃然站立。在他们身后此时忽然传来轻
轻乐声,似乎是数个长笛齐奏般的乐器又好像不是,声音悠扬轻远,仿佛把人带入高山之
中,回荡在无尽峰峦,又好似在绵绵幽谷,盘绕心头。那调子并不繁复,好像只有一个升
调,但是又好像极是难奏,竟是一个升调之后又升一层,越攀越高直入无重境,战神殿外
原是极开阔的地方,这声音竟然凝聚不散,浑厚震颤牢牢固在那里也击打着每名士兵的心
和灵。
        正在荡气回肠之时,笛声顿落,一峰落下一峰又落,好像飞泉直下又似水银洗
练,渐行渐轻,渐行渐远,丝丝呜呜,直至无声,心头犹自颤动,好似茫然若失,还在惘
顾,那曲却已经终了。
        “法尊大人,这是什么曲子?”皇帝身旁站立的护卫官,被称为帝国最优秀的
击剑师路易.杨轻声问了那么一句。
        “这是凯罗伦萨当地悼念亡故的人的曲子,用的是当地的乐器,七根笛子组成
的乐器叫做冰雪之哀。”法尊顿了一顿,“那是唯有悼念英雄才用的曲子,叫做赫劳斯之
歌。”
        “很美的曲子,法尊大人为了帝国,你也费心了。”静静坐在一旁的拉加罗皇
帝轻声说了那么一句,此刻年轻的皇帝已经换上了锦绣的皇袍,沉重的皇冠在他的头上,
他的面色也变的那般沉重。
        “陛下仁心爱民,武神必然保佑皇帝陛下,也必然保佑哈瓦那帝国。”法尊微
笑着回应着皇帝,静白的面庞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配上他那稍稍卷起的山羊胡须,显得
很是雍容。
        这个男人要是换上了军服定然很有气魄,要是换上礼服也很华贵,而配上他现
在的白色法袍又是这般的神圣。
        而他在首都分发食物来安抚着市民,在贵族的沙龙上谈吐风趣吸引着贵族,如
今声情并茂的悼念着将军,他是在做着神的意愿,还是自己的意志呢?
        皇帝的面上也露着微笑,好像嘉奖又好像赞许的看着卡斯特,神官们还在忙碌
着仪式,站在密密麻麻下级军官中的黑斯庭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满身的疲倦。
        自己从一大早起来,直到现在日头正中还是腹中空空,难怪竟觉得有些眼前发
黑,脚步虚浮了。
        月薪略高于庞贝隆和博尔忻的黑斯庭生活虽然还不至于到了窘迫,但是因为阿
鲁登夫爵爷的过世失去了相当可观的一笔赞助,加上原本军务部的助理秘书工作随着法贡
之死也顿然失去而新军务部却还尚未建立等等原因,一下子手头上倒也有些局促了。
        这位骑士此刻已经没了再去耐心听着神殿上又换上来的一位贵族的致词,而是
开始偷偷四下打量起来周遭,以期能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小餐馆之类的地方使自己能够一饱
辘辘饥肠,又不至于破费太多。
        “黑斯庭先生,等下林那德伯爵要在自己的府邸召开小型的冷餐会,你要不要
去?”就好像天赐的一般一个男子悄悄挤到了黑斯庭的身旁,嘀咕着,“林那德伯爵是尼
伯龙根城的大贵族,雷夫德三世帝的皇后梅洛斯的后裔,虽然是避难至此,但还是极有身
份的人物。”
        这是个耳熟的声音,黑斯庭悄悄侧过脸望过去果然认识,是李萨斯的秘书官,
文笔见识俱都出众的温斯顿,前军务大臣汪达尔的得力助手。
        林那德?黑斯庭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在森林中阿鲁登夫一直教导着骑士能够
懂得分辨酒的好坏,能够懂得区别几大贵族的家徽,但是熟悉野兔种类远胜过贵族姓氏的
黑斯庭还是愣在了那里,脑子里更多的倒是不停跳出冷餐会那个名词。
        “就是鹰之女帝,西伯尼山上的女王,俘虏过雷夫德皇帝的那个。”看着满脸
困惑的黑斯庭,温斯顿微笑了起来,提起了住在帝国东南人尽皆知的故事。
        “啊!是的,那个林那德。”黑斯庭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既然是同样避难
于此,我自然应当前往的。”
        温斯顿微笑着又闪开去了,动作虽然谈不上灵敏,倒也让人难以注意到他竟然
在这诺大队伍中游走,而且让人侧目的是好像每个人他都认识,都能打个招呼,攀谈几句
,而且随即别人脸上就会散发出微笑。
        这还真是个活络的人呢,黑斯庭心里默默想着,又有些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
因为汪达尔的失势竟变的几乎无处容身,非要依附到李萨斯左右呢?
        难道他也觉得这个方正脸庞的年轻人有着值得依附的地方?
        那么他所看中的是李萨斯的正直,还是利用呢?
        各样的念头在脑中转来转去,终于还是被不停涌出的冷餐会的念头挤走。
        军官们,士兵们终于被解散了,最后谁和谁说了些什么大概记得人也实在不多
,就连皇帝陛下身边的击剑师,风度和仪容都是俱佳的路易.杨都几度皱起了眉头,大概能
够始终保持优雅笑容的也就是法尊卡斯特和皇帝陛下了,只不过前者的眼神中的不屑和后
者不时无奈望着天色的神情是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的。
        帝国769年5月21日的午后。
        绚烈的阳光照射在帝国的大道上虽然还没到了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但是
和贵妇长裙相称的花伞和贵族们换上的透气轻便薄衫已经告诉人们天气已经不是那么的适
宜外出了。
        而这一年在很多贵族的年谱上被记做黑暗年代的第二年。
        从去年撒哈拉人大举入侵,到前所未有的先后攻战下西伯尼要塞,和首都拉奇
伦塔之后,失去封地或者封地的人口,牛羊,田地大规模损失破坏的贵族几近三成,那就
是近二十万的贵族虽然还顶着荣耀的姓氏和头衔,却失去了金子和银子,甚至地位。
        能带出来的有限的,而且大量的珠宝流落到了市面上也同时造成了珠宝本身的
贬值,虽然北方新崛起的忽山人有着前所未有的购买力。但是觉得冰晶和水晶一样晶莹,
觉得玛瑙并不值钱过马匹的忽山人的鉴赏力无疑还是有待提高的。
        所以虽然不少贵族可以依附于自己的远亲,虽然皇帝陛下特意拨出了一笔经费
来救济这些落难的爵爷们,帝国首都郊外那简易的木屋里面摆放着雷夫德大帝时代流传下
来的精致器皿的现象还是变得不再令人惊讶了。
        不过在这些破落贵族中,林那德伯爵的处境无疑算是上等的,一则因为爵位较
高,另一则也是这位年近中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林那德老爷很有幸的因为先人颇有眼
光的在帝国四处都购置了一些田地的缘故,虽然远不及在尼伯龙根来的风光,倒也还不至
于让人觉得没落。
        不过近来连连召开宴会,沙龙的林那德伯爵自然还是颇感到有些捉襟见肘的,
家中两幅皇后赏赐的油画已经卖给了往来于港口城市的商人,冷餐会中供应的龙泽拉斯上
等红酒也悄悄换成了路那安酒庄的牌子,但是希冀谋求一官半职的愿望却还一直没能达成

        当然这种种的一切都是问明了城外路径,匆匆赶来的黑斯庭所不在意的。
        骑士只是穿着自己的墨绿色军装,把长长的马靴擦了一遍就来了,路上走得有
些急,导致额头微微有了些汗珠,不过知道自己没有一套得体的便装的黑斯庭也就只好将
就了。
        仆从牵过了黑斯庭的马,眼睛在破旧皮革的马鞍和不发亮的马镫上扫了一眼之
后,就连讨要赏钱的那几句客套都省了,拿着精致的小掸子给自己白色套装上掸了掸就径
直走开了。
        “黑斯庭,你来了!”温斯顿的声音及时出现多少救了稍稍有些局促的骑士,
此刻一身常青色薄衫礼服,头发用油焗的发亮,然后梳得整整齐齐向后翘去的秘书官走了
过来,温文的一笑,然后打量着黑斯庭又稍稍皱了皱眉。
        “怎么,军服不合适吗?”黑斯庭紧随着温斯顿上下扫过的目光,有些不解的
问了一句,“李萨斯出席沙龙的时候每回穿的不都是军服吗?我就算晋见皇帝陛下也是这
样的装束啊。”
        “黑斯庭先生,李萨斯将军出席沙龙的那套军服在两肩,下摆都是专门加了皮
制料子的在阳光或者灯光下会有些发亮,和平日的军服不一样的。”温斯顿轻轻在黑斯庭
的耳边低语了一句,然后又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块手帕,熟练的叠成了一个三角放入
了黑斯庭胸前的口袋,“嗯,这样子看起来好一些。”
        黑斯庭这才注意到来来往往的人们中,男子大多在胸前别有一块丝制手帕,阳
光照去,闪闪发亮,而女子们一身动人礼服之上更是珠光宝气,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型的冷
餐,这些帝国贵胄们都是个个精心装扮而来,大有派头。
        “听说今日,林那德伯爵还请到了安大略大公夫妇和以及安娜伯爵夫人,他们
都是大有面子的人物,所以你看来得人都是不敢怠慢,穿的很是讲究。”温斯顿微笑着和
来来往往的人打着招呼,一边悄声的和黑斯庭解说着,还时不时的悄悄指着这个,那个人
告诉黑斯庭这是哪位爵爷,哪位贵族。
        端着高脚杯子的侍者从面前经过,捧着精致食物的侍者又从另一侧走来。
        温斯顿拿过了两杯酒,递给了黑斯庭一杯,又拿过了食物,同时招呼着黑斯庭
也来拿。
        那是一个小小的碟子,上面用奶油烘出的小小一块东西,里面还包裹着什么,
随着碟子有着一个小小的叉子,另一个器具则更为复杂,好像是一个小小的钳子,但是上
面又有着可以扯动的活扣,钳子的一端还有着钩子状的东西。
        黑斯庭偷眼看着温斯顿,用叉子拨开了奶油,里面竟是个小小的蜗牛,然后就
看秘书官用着那个小小工具扣在了蜗牛壳上,不知怎么一拉一拽,蜗牛的肉就附在了钩上
,奶油烘烤的香味,蜗牛肉本身有的诱人味道,以及夹杂的洋葱,莴苣香味和淋漓的汁水
让人一看就有了食欲。
        自然骑士的食欲也立刻战胜了对于这种未见过的餐具的恐惧,扣子也搭了上去
,似乎钩住了什么,使劲的一拽,汁水立刻淋了一身,蜗牛肉却不知了去向。
        毕竟阿鲁登夫虽然能够详细的描绘出帝国的山川地貌,在教导贵族礼仪上却还
有着很多疏忽。或许这位时常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风餐露宿的旅行家自己掌握的也不是
太好吧。
        黑斯庭的窘迫样子在几位女子的轻声讥笑和几位贵族放肆的大声嘲笑之后到了
极点。他有些愤然又有些慌张的抬起了头,看到了在远处好奇向这边的张望的女子,那女
子很美,配上一身白色礼服和帽檐上的火红狐皮坠饰更显得异常的迷人,那一双明眸正好
奇的打量着自己,然后轻笑了一下,又转过了头去。
        其实那或许并不是讥讽的浅笑,不过黑斯庭当时只是认出了那是苏菲亚,红袍
将军李萨斯的新婚妻子,一笑可以倾城的美人,贵族中的贵妇人。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九章 权力
      (更新时间:2004-9-20 12:39:00  本章字数:4351)


        “为荣耀和高贵举杯!”当林那德伯爵把亮晶晶的酒杯高高举起脸上露出那种
盛情主人应有的欢愉之色的时候,当安大略大公把自己的酒杯迎了上去,发出叮当的一声
,脸上的笑容同样的愉悦。
        听到的贵族们也端起酒杯大声的应和着,那些兴高采烈高谈阔论的人们的声音
则慢了半拍似的响起显得有一些的怪异,好在并无太多人真的会去在意。
        如同偷偷准备离开的黑斯庭。
        用了温斯顿的手帕努力擦拭了半天的骑士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军服在肩膀和胸前
确实开始发亮,这奶油调和橄榄油的汁水显然是一下子擦不掉了,更糟糕的是自己大概也
没办法去清洗温斯顿的丝织手帕。
        于是黑斯庭只得黯然离去了,他的马早就拴在了马房的最外,好像仆人们预料
到他会早早离去一般,连草料都省下了。毕竟骑马来得人本就少于乘马车来的,而这样简
陋的鞍具也确实不多。
        黑斯庭的心在那一刻其实并没有多么的愤怒或者难受,反倒是有了一丝的悲哀
之感,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如父如友的长辈,帝国旅行者阿鲁登夫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那些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的人所会的大概只有这些了吧?”
        灵巧的用精致的工具食用蜗牛,懂得搭配各种精美的衣服出入于贵族之间,闭
着眼睛能够分辨出近百种葡萄酒,或者是把烟草在鼻子前轻轻一过,就能坦然说出年份,
熏制方法,那么然后呢?
        黑斯庭忽然想要冲回冷餐会喊上一句,就是那样的人献出了西伯尼要塞,就是
那样的人把整个东方军团丢失在那里,就是那样的人不顾敌人大军压境挑起内乱使得自己
才有机可乘的。
        “帝国的特使大人,这么急着要走啊?”一只颇为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黑斯庭
,这手好有力道,黑斯庭还没把整个头回过来就先看到了这只手,一只大手,似乎是常年
日晒的缘故,黝黑的几乎比得上塔鲁人,上面满是一道一道的长长伤疤,虽然看得出那是
久远以前的伤痕,但似乎这疤痕并不因为岁月而淡去,而是牢牢的留在那里。
        “路那安大人,想不到您也来到首都了。”黑斯庭立刻辨别出了这位突然抓住
自己的陌生人,“难道斯摩歌尔竟没有了季风以至于您要扬帆到这里,寻求财富吗?”
        “黑斯庭大人,这里遍地都是财富啊!我这可怜的小商人怎么能够不来,神官
们需要橄榄油和贝壳制作的项链,贵族们的家中则以摆放海中的珊瑚树为荣,而整个首都
的那些酒鬼们不喝我的葡萄酒又怎么活啊!”路那安放肆的大笑着,一边推开跑来的仆人
,自己把自己的马从马厩里面拽了出来,“好耳力啊,黑斯庭,十年以上的水手能够分辨
各种海鸟的鸣声,二十年以上的大概能从风的声音中听出明天的天气,但是最难听懂的大
概还是人吧。”
        “能够出入此地,又不守礼节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你了。”黑斯庭微笑了起来,
配着他的军服闪闪发亮,“不过请原谅我要告辞了,而您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主人是很
好客的,您又是个受欢迎的客人。”
        “不要那么见外,我也要离开这里呢。”路那安咧开嘴笑着,悄悄挪近了自己
和黑斯庭的距离,同时低声说着,“这里的酒杯太过小了,给的东西也吃不饱,我们去别
的地方,去可以畅快吃喝的地方,去可以畅快欢笑的地方,叫上你的好伙计,那里才属于
我们!”
        黑斯庭顿时笑了起来,虽然在最初到达斯摩歌尔的时候,鉴于路那安通过给人
免费小菜来经营葡萄酒的方式,多少让这位很长时间习惯了猎人生活方式的骑士有些心存
芥蒂,但是在短短几次接触之后,黑斯庭也不得不承认路那安这个从海员到船长,平民到
富豪的男子还是有其独有魅力的。
        至少在相比这满眼皆是的贵族之后,路那安变得可亲可近的多了。
        “博尔忻,和庞贝隆想来都不难找,但是路那安大人,虽然在首都但是你要是
指望我们来尽地主之谊的话………..”
        “哈哈,黑斯庭,难道你不知道斯摩歌尔的路那安是被人称为帝国钱袋的人,
好了,不要再遮遮掩掩你的军服了,看见的早已看见了,余下的都是不会在乎的,让我们
走!”路那安再次推开了另一个跑来侍奉的仆人,但是毫不吝啬的递上了一把赏钱,“我
知道在南城区,有很多的小酒馆,那里的菜做的不错,给的量也不少,而且眼下还不肯卖
我的酒!”
        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马奔跑了起来,浑不在意那些皱起眉头的贵族们。只留
下一道高高的烟尘。
        帝国麦琪宫大剧院自然没能躲过去年的那场灾难,有着很多精美艺术品的剧院
因为并不属于私人,同时又位于帝国首都的南城区,那个据说有着帝国黑暗皇帝之称的斯
莫格的老巢的所在,所以大约是在首都内乱的时候就已经遭到了洗劫,而在失望的撒哈拉
人到来的时候被彻底焚毁了。
        同样在首都内,神庙,战神殿,皇宫都开始修复至今,这所并不具有特别意义
的建筑也一直没有得到维修。也大约就是在每每想起如今无处可以看戏的时候,大多数人
才会想起那个总是可有可无的枢密大臣卡捷利,想着大约要是这位酷爱戏剧的大臣还活着
的话,大约麦琪宫的重建早就开始了,如同西城外的那个赛马场如今也是一片废墟的道理
一样。
        不过海恩大街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小酒馆倒是很快恢复了营业。
        当黑斯庭会齐了自己的两位朋友,和路那安来到这条南城区最大干道,白天是
市民寻求热闹的圣地,夜里是不归人买醉消愁天堂的地方。
        巨大的木桶就堆在路边,两边散乱放着大大的木桶般酒杯,随意拧开一个桶子
,飘散着麦香的啤酒泛着泡沫滚涌而出,装得酒杯一下子满满的,手慢一点的甚至还要忙
不迭的去啜上几口,免得那啤酒漫溢了出来,白白散在地上。
        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酒杯还没端稳,旁边里,四下上,穿着古怪服装花里胡哨
的男子们就围了上来,手里端着,托着,捧着,或者拎着各式的盘子,上面摆放着各色的
食物,虽然不是那种上等贵族们吃的,但是种类却极是繁多,让你看不过来,也记不清楚

        但就是面包就有搁蒜的,放葱的,加上点茴香的,弄一点的洋葱的,或者什么
都没掺,纯黑麦的,咬上一口却是咸咸的,原来是把盐粒撒在上面再烤出来的。正看得眼
花缭乱,那边又递过来一大堆面包,才明白先前都是咸口味的,这边却是甜的了。
        虽然同样是甜,又是各不相同,放了蜂蜜的,夹了蓝莓浆果的,涂上糖急火烤
出来的,用上奶油慢火煨出来的,还有好多挖空心思作出来,说不出名目的。
        然而这只不过是面包,紧跟着鸡蛋做的,牛肉做的,羊肉做的,鲜鱼做的等等
种种,不一而足,都递到了面前,卖的极是便宜,而那味道虽还不曾吃,单单是那香味已
经让人食欲大开,恨不能挨个都尝上一尝,每个都咬上一口。
        不过自然就算以能吃出名的庞贝隆也是招架不住这么多美食的,而博尔忻,黑
斯庭和路那安更是在头一遭递上面包的时候就几乎吃了个半饱,于是几个人一边慢慢饮着
啤酒,一边开始四下里张望的时候。
        也就是在那些闲逛的,走过的,馋嘴的大约吃饱的时候,大街上忽然一声哨声
猛响,街心中央忽的空出一大块来。
        三五个小伙子,穿的是那种伙计模样跳了出来,口里吹着轻快哨子,一边用着
木靴跺着脚,踏出明快节拍,一边排着手唱起歌来。歌声虽然谈不上有多优美,却也嘹亮
欢快,唱着唱着,小伙子们转着身,翻着跟头似的没了踪影,又冒出了好些个大姑娘。
        那些是穿着长长厚厚,层层叠叠各色彩裙的女子,她们原本并不在街上见到,
如今出现时又顿让人觉得是那么自然,她们的裙子好像春日的蝴蝶上下翻飞着,弄得人们
眼花缭乱不知道应该是盯着那美丽的裙子,还是美丽裙子下面美丽的长腿,然后还有她们
的歌声,那同样也谈不上是多么优美的歌声,但是年轻的声音,年轻的笑容和年轻的一切
又怎么能不让路人驻足发呆。
        于是轻佻的小伙子们吹着长长的口哨,没有家室拖累的,或者此刻忘记的,也
都跳着,唱着挤了进去,毛手毛脚的,轻笑着,耳语着。
        海恩大街上哄笑着,喧闹着,庞贝隆一边来回搓动着自己未婚妻给自己戴上的
戒指,一边试图寻找着不见踪影的博尔忻。黑斯庭听不清楚路那安在冲自己说着什么,也
只能拼命微笑的点头,同时推开那些不小心挤过来的男人,和有心挤过来的娘们。
        然后很多的人涌过来,更多的人涌过去,黑斯庭也开始找不到庞贝隆,路那安
也开始找不到黑斯庭。
        有着满是伤痕的手,和水手般粗壮胳膊的路那安看着这些欢闹的人群,微笑了
起来,他自己怀里藏着的毡帽取了出来,套在了头上,然后那长长的披风一抖而起就转进
了这众多酒馆中的一家。
        小小的招牌上写着红鞋酒馆。
        不同于别的殷勤招呼客人的店铺,这家酒馆的伙计出奇的冷淡,相对应的客人
们也少得可怜,木头的小屋窗户原本就不多,位置设得高高的,更是局限了明亮的时间。

        而这浑黑的小店之中三三两两的做着几个男子,把自己的面孔藏在黑暗中,同
样的还有自己的手。
        路那安站在那里扫视了一圈这个小屋,就没再走近,店员依旧不理不睬的站在
那里擦拭着几个在黑暗中难以分辨的酒杯,似乎只有这店员自己知道他到底是在打发时光
,还是在认真干活了。
        “斯莫格,你还是不愿意让这片地方用我的酒吗?”路那安的笑容虽然在黑暗
中看不清楚,不过想来这个男人的脸上总是有各式的笑容来面对各式的人。
        “路那安先生,红色的酒和红色的血都是决不可怠慢的,你不要费心了,为了
前者很可能只会让你失去后者!”黑暗中难以知道是哪个人在搭茬,但是他的声音是那么
的冷峻,语音是那么坚决。
        路那安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除了几个依稀的人影再看不见什么,见识过各
色人物,从帝国皇帝,大将,到贩夫走卒的大商人虽然向来坚信没有不能打动的人,没有
不能买到的东西,此刻也还是稍稍皱了皱眉头。
        “四周街区的红葡萄酒已经到了八个第纳尔一打的价钱,斯莫格白送啤酒的买
卖,你还能撑多久?要知道在海上,大风来的时候,除了撤下主帆,顺着风势漂上一段,
是再没什么别的选择的。”路那安的眼睛继续望着未知的暗处,言语中同样有着无比的自
信,“你虽然被人称作拉奇伦塔的黑暗皇帝,却要知道就连帝国皇帝都要问我借钱,你没
看到我今天是带着禁卫军的军官们来的吗?或许明天他们再来的时候,这里的酒馆都要由
我来筹集资金重建了。”
        “路那安不要太过得意了,帝国的皇帝,贵族,将军们都是寡恩的,你今日帮
了他们,他们并不见得会感激你,你别完了你的财富虽多,妒忌和贪婪的心却是更多,你
未见得有好日子,所以别来招惹我,因为我是不可招惹的!”
        黑暗中并没有射出一道犀利的眼神,小小的酒馆里也没有响起一声炸雷,但是
路那安在那一刻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没再出声。
        散乱坐着的几名男子也都静静的不发出半点声响,唯有那伙计还在努力擦拭着
酒杯,用的劲道那么重,竟然发出了嘎嘎的声音。
        “那么我们就走着瞧吧。”路那安伸手碰了碰自己的毡帽,打了个水手的敬礼
,披风一抖而起,大步走了出去。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十章 福分
      (更新时间:2004-9-21 16:33:00  本章字数:4453)


        安息法纳河的河水缓缓流淌,这是撒哈拉人的母亲之河,这是撒哈拉人生生死
死的所在,也是生生死死的见证。 
        这河水在流经撒哈拉的部分并不清澈,在盛夏的是候很多分支都会干涸,等待
着雨季到来才能重新滋润生命,所以撒哈拉虽然大大小小百多个部落,但是有的时候过了
一个年,再去寻找就会踪影不见,可能是迁移到了附近水草肥美的地方,也可能就此消失
在了茫茫风沙之中,再无痕迹。 

        故此撒哈拉的国王被称为降生于风,而撒哈拉人也常常自诩为风的子民,火的
战士。 
        哈萨曼都这撒哈拉沙漠中的明珠,王国首都的正中的白沙广场上有着扫不尽的
层层白沙,在高城围绕之下少有劲风吹过,从不飞扬,也就成了城中的圣洁之地,广场上
一尊高高的金身神像傲然屹立,这神像左手拄着巨大盾牌于地,那是传说中有着光辉之盾
之称的盾牌可以抵挡世间一切的恶,而右手拿的则是一柄长剑,那是真神的长剑,火焰之
眼多卡鲁,斩断黑暗的宝剑,拯救世界的宝剑。 

        真神之眼炯炯有神望向西方,,就在撒哈拉开国之君贤王拿海德过世之后,撒
哈拉的第二代君王大哈流苏一世,被后人称为真神马车上驭手的勇猛君王就在这神像之下
大声鼓舞着自己的酋长军队。 

        “撒哈拉的勇士们,真神把四方留给了我们,让我们遇到的男子为我们牧马,
让我们遇到的女子为我们生养!风和火从不停留,席卷完整个大陆,只留下重重的足印!
” 

        这句贤王拿海德激励过自己手下四杰的句子如同那真神留下的拉兰经文一样,
被撒哈拉人世代颂唱流传,跨越着整个沙漠,翻腾着安息法纳长河,异族的人反抗着,撒
哈拉人递上了弯刀和拉兰经,不选择后者,就选择前者。 

        那个时代远征的时代,白沙广场上巨大石板上画着的图画就是那个时代的故事
,那各式颜色的石板据说是大哈流苏一世征讨四方带回来的石头每增长的一段壁画就表明
了王国的兴盛。 

        而这位伟大君王最终病死在最后的一次远征路上,据说那是他击败了原本盘踞
在恶魔使徒迪蒙拉人和撒哈拉人之间的安图卡人之后,在回师的路上望着涓涓河水染成赤
红流淌而下,询问左右,河水因何如此。 

        左右回答,那是尽杀安图卡人致此,不过相较往日今次杀得还算少的。 
        王默然不语良久,才木然说了一句,然明日吾等应当止杀,使魂魄得宁,子民
得休,神方喜悦。 
        是日晚大哈流苏一世病死,众人遵从每年此日不动刀兵,不动火石,无生当于
今日非死,无生当于今日遭戮。 
        那到底是563年还是564年的事情石板上的图画已经难以查证,但是那是5月的3
1日却被牢牢记住。 
        769年,撒哈拉人的冷斋日,弯刀被放入的鞘中,炉火被一捋黄沙熄灭,人们摘
下华美的金银,只穿上白色的大袍,遮住了身子和面目,因为那是食肉的身躯,那是肮脏
的面容,至诚的人整日跪在安息法纳大河之旁,见证着日出日落,至虔的人一日不吃任何
食物,渴了饮水,饿了也是如此。 

        白沙广场前,撒哈拉的老人们旁坐在那里,各自默默念着拉兰经文,仿佛天地
不曾有他,天地不曾有我,然后更多的人跪在那里,更多的人伏地不起,他们在今日用心
聆听,他们在今日以身受苦楚来洗涤心魂。 

        在今天撒哈拉没有王公酋长,没有贫民乞丐,有的只是真神的信徒,撒哈拉地
位最为尊隆的王族长辈,亲王亚亲的家中今日也没了半点炊烟,中年的亲王早早换上了一
身宽大的白袍,这快一年的日子里亲王府的大门大多紧闭,亚亲不再会见客人,也不再理
会国家的事情,他知道圣地拉法叶的那岩亲王大约还在日日夜夜的愤愤不平于命运的不公
,如今撒哈拉王国的国王齐栗也一直过着纵情犬马的日子,王国年轻的元帅,四杰之后的
银狐月拔还镇守着边关,而萨拉丁大约反而是最幸福的人,带着美丽的妻子,去看望自己
张大的儿子,不用心忧王国,也不用操心战事,就这么其乐融融的呆在瓦卡胡鲁山脉之中
。 

        “萨拉丁这小子,生下来的时候又黑又瘦,弄得他父亲直皱眉头,而巫师们说
这注定是个苦命的人,想不到却这么有福。”亚亲一边由着女奴们为他梳理着头发,整理
着长袍,虽然今日是不能穿戴金银,但是摩杰罗的香料和木珠挂饰还是给了富人和穷人区
别身份的方式,贵为亚亲这般的人物自然也不会埋汰了自己的身份。 

        “大约真神也搞错了。”亚亲心里不由转起这么个念头,忙想起今天就是敬拜
真神的日子,觉得不妥,慌忙在心里默默颂念了几句拉兰经文,然后端起仆人递上的茶水
,准备喝上两口,想着托摩杰罗人的福,如今在冷斋节毕竟还有茶水可喝。 

        “老爷,萨拉丁大人回来了,如今已经到了门外!”急匆匆的仆人跑了进来,
大喊着,眼中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浑忘了今天也是个不可大声喧哗的日子。 
        “什么?!”亚亲端起的茶杯险些打翻,惊问了一声之后开始剧烈的咳嗽,心
想真神果然是灵验的,又赶忙默念了几句经文。 
        白袍的亲王赶忙迎到了门外,虽然撒哈拉人向来没有长辈迎接小辈的规矩,不
过萨拉丁身为王国的首席元帅,纵然在银狐声势无双的如今,依旧是撒哈拉公认的第一勇
者和智者,所以倒也不算过分殷勤。 

        “萨拉丁,萨拉丁,我的好侄儿,沙漠中的蓝鸟今晨就在歌唱,我还在猜想会
是什么样的客人到来,想不到却是你回来了!”亚亲大笑着走了上去,迎向率先走来的一
名高大男子,“怎么瓦卡胡鲁山的风光看腻了,还是你那机灵的儿子若你生气了?这么快
就回来了?不是说让你去住个两年,好好休息嘛!” 

        同样是一身白袍的男子笑了起来,身上的风沙还在簌簌下落,就已经大踏步走
了上来,伸出一双大手抓住了亚亲,“我的叔叔,瓦卡胡鲁山上的风景一辈子也看不完,
冥利木要是惹我生气,木斯穆家也多得是结实的马鞭,我是想念你呢,我的叔叔,所以才
顶着星月往回猛赶,冒着日头在沙漠上奔跑,渴了也不敢停下喝水,饿了也只在骆驼上胡
乱吃些,因为是挂记你啊!我的叔叔!” 

        撒哈拉的元帅抢步走上了前,似乎要给亚亲行礼,身子还没弯下,就被亚亲拦
住,拉扯着往门里走。 
        就在两人走进门的当口,萨拉丁才压低了声音,急切的问了一句,“叔叔,俄
嘞冈带着你的儿子们大老远来找我,你说我怎么能不担心!冥利木和雪莲还在后面,我带
着卡农就先赶回来了。是那岩亲王想要怎样?还是桑达姆怎么了吗?” 

        “进去再说吧。”亚亲赶快低声回应了一句,拉着萨拉丁进了大屋,同时大声
喊起来,“卡农,你是常来的人了,自己招呼自己,来萨拉丁我们进去!” 
        木斯穆王族的两位男子快步走了进去,整个亚亲家中顿时忙乱起来,惹得周遭
的邻居一阵侧目,不过好在是冷斋节的日子,别人也不敢大声非议他们。 
        仆人们递上了水壶,和茶杯,黑黑的茶叶摆了下去,然后是开开的水,亚亲接
过了,萨拉丁却稍稍皱了皱眉。 
        “给我水就可以了。”元帅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直到仆人退去也没再开口。 

        “那岩招募了一些人想要起事,不过雅戈泊动作更为迅速,不等那岩怎样就把
大多数人止住,抓的抓,杀的杀,事情其实已经完了。”沉不住气的亚亲先开了口,说得
挺快,目光有些发直,似乎不敢看着自己的侄子。 

        “我听说寒鸦部落的酋长安达真被他弟弟关了起来,红花部落的阿刺骨从马上
摔了下,莫名其妙死了,想来都是和这事情有些瓜葛吧?”萨拉丁沉思了一阵之后,才再
次开口,然后又随意问了几个人的名字,亚亲也都一一答了,语音中有些惊讶,忍不住问
了句,“萨拉丁,你怎么料到是这几个?难道事情竟是如此不机密?!” 

        “叔叔,我是撒哈拉的元帅,平日里带兵打仗,哪个部落派得人多,哪个部落
派得人少,谁嫌战利品分得少了,谁嫌自己部落多死伤一些,怎么会不知道,若非心怀不
满的,怎么会听从那岩,其实并不难猜,只是我一直不曾想到那岩向来温顺,不是个好斗
的孩子,居然会有这样野心,没料到,没料到。”萨拉丁在那里望空自语着,“那时我见
俄嘞冈神色不善,我这两个兄弟都不知个所以然,就觉得不妙,急急赶回来生怕叔叔你有
什么意外,要知道这事情要是雅戈泊来办虽然狠些,但是念及王室安稳还不至于出什么大
乱,要是宰相桑达姆大人经手了,只怕………………” 

        话说到这里,萨拉丁沉默不语,亚亲心中多少也是一寒,心想桑达姆和自己素
来不合,若是今次逮到机会,只怕自己非但性命不保,两个儿子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大概也
会被宰相找人抓回来处死。 

        “那岩身边有个叫做仁拜顿的谋士,我想这事情从头至尾都是此人的主意,我
事后查过,却只知道那人是迪蒙拉人和撒哈拉人的混种,似乎是个什么汨罗教的头目,其
余的全都不知了。” 

        “汨罗教?”萨拉丁稍稍一愣,“迪蒙拉人自称魔王使徒,那魔王不就是叫做
汨罗吗?” 
        “似乎就是如此,我还派人去查了查,才知道汨罗在迪蒙拉人语中似乎是一条
黑龙的名字,那条龙挑动过一场大战,似乎败了之后被深埋在瓦卡胡鲁山中,只有龙首昂
然向天,永不服输。”亚亲说到这里,勉强笑了一下,“不知道迪蒙拉人为何信奉这个失
败之神。不过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想来冥利木知道会更多些,他这孩子一个人爬上过汨罗峰,迪蒙拉人都把他
当做神使,真是不象话,好好的撒哈拉人却和迪蒙拉人搅在一起。”萨拉丁的眉头一直紧
锁着,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萨拉丁,你的父亲也常常为你忧心,不过你如今已经是沙漠中最有力的雄鹰
,撒哈拉人以你为荣,王国的敌人个个都惧怕你,不用担心你的儿子,小鹰只是在扑腾翅
膀,他日飞得只怕比你更高。” 

        “好了,叔叔,等到我要责打他的时候再说好话吧。”萨拉丁在听到亚亲这么
赞许自己的儿子时,脸上不由有了笑容,虽然明知那只是劝说的话,父亲的心还是高兴的
,眉头终于解开,不过没过一会又再次并拢,“叔叔,你也是在太冒险了,你可曾想过,
就算你们侥幸成功,银狐大军回驱,你们依旧毫无胜算,到时候桑达姆之流死于你手,你
等败于银狐,只怕整个撒哈拉都要臣服月拔脚下了。” 

        “这………….” 
        亚亲的脸上有了惧意,拿着的茶杯竟有些不稳,“银狐月拔难道还有什么野心
吗?” 
        “贤王让勇士征服四方是在撒哈拉统一之后,大哈流苏一世王如果不是连战连
胜,大概也不会兴兵不断,征讨四方。银狐打败坦坦人之前大约每日想的是如何保存部落
。”萨拉丁无奈的笑了笑,“野心是随着力量膨胀而增大的吧?所以萨拉丁虽然成了首席
的元帅,却只能去山中打猎………….” 

        亚亲看着自己的侄子,脸上露出了伤感神色,心想着以萨拉丁正在壮年,虽然
常年在边境上指挥军队使得他觉得倦了,但是真要不让他去战场,大概又会觉得难受。 


        这要是换了别的酋长,可能早就搂着美人快活去了,浑然忘了感谢真神给的福
分。 
        “萨拉丁,我还记得你生下来的时候,巫师们说你是个苦命人,我原先还不信
,现在想来还真是这样!你竟是连享福都不会!” 
        两人再次各自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十一章 夜莺
      (更新时间:2004-9-22 12:06:00  本章字数:4444)


        撒哈拉首席元帅萨拉丁的独子,老苍鹰列农沙夫未来的女婿,独自上过瓦卡胡
鲁山脉最险峻之汨罗峰,并被山脚下的迪蒙拉人当作神使的年轻人冥利木在他父亲回到首
都的第六天,也跟随着大队来到了哈萨满都,并远远望见了首都王宫圆塔的塔尖。
        “邦尔古那塔已经在眼前了,我们就快到了!”冥利木立时大叫了起来,语气
之中充满了兴奋,十足像个孩子。
        从小就被送入群山的小鹰终于回到了阔别了十几年的故乡,而冥利木如今也已
经有十七岁了,虽然他曾用背后的大弓射杀过深山中的饿狼,虽然他已能将腰畔的弯刀舞
得呼呼生风,不过他还是萨拉丁始终不愿意送上战场的孩子。
        在撒哈拉王国,十七岁的男子就已经是成人了,他可以把别人家十五岁的女儿
娶回家,也可以从父亲那里得到三成的牛羊。
        有战争的时候,他就要扛起长枪盾牌,牵着骆驼和马匹奔赴战场。如果他是彪
悍的月牙黑狼部的男人,那么就在胸前甲上缝上一块狼皮,如果他是勇敢的苍鹰部落的男
子,就在头盔上插上一根鹰羽,如果他是如今最为人注目的银狐部落的男子,那么就在肩
上搭上一条狐翎。萨拉丁一系算是木斯穆王族的分支,所以冥利木是鸟神拉苏尔部的男子
,他的头盔将会如鸟缘前伸,他的弓上将刻有鸟羽花纹。这一切都会发生,只要王国再次
征召大军,或者敌人的铁蹄逼近这草原与沙漠的国度。
        “冥利木,邦尔故那是个人名吗?为什么你们王宫的高塔要叫这样的名字?”
萨拉丁年轻美丽的妻子,坦坦公主雪莲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短
短时间内就已精通了撒哈拉语,她又是个充满了好奇心的女子,在渐渐淡忘了国破家亡的
悲剧之后,她已经开始对撒哈拉的一切都起了兴趣。
        而冥利木也转过脸来,兴高采烈地回答到,“邦尔故那是我们撒哈拉人的先知
,据说拉兰经就是由他将真神的指引亲自记下的。”
        “真神,先知………”雪莲公主慢慢地念着这两个词,突然问了一句,“冥利
木,撒哈拉的真神有名字吗?还有其他的神吗?”
        这次冥利木认真地回答到,“撒哈拉的真神,我们都叫他安拉,他是至尊无上
的神,也是独一无二的神。”
        “原来撒哈拉人的神和摩杰罗人的又很不一样,摩杰罗人的神有许多,有善良
的,也有凶狠的,有的长着大象鼻子,有着七八只手,也有的有三张面孔,一喜,一怒,
还有一个全无表情,我只偷偷瞧见过一次,回来的时候心里就怕得很,连着好几夜都不敢
入睡,坐在那里祈祷着桑姬那能够保佑我,不再受惊惧之苦。”
        “桑姬那?”
        “嗯,那是我们坦坦的一个美丽女神。”雪莲的眼睛望着天空,长长的睫毛一
眨一眨,仿佛在叙述自己在天边看到的一个故事般地说道,“桑姬那原是草原上最好的马
师,哈木因的女儿,据说她的歌声能够引来一百种鸟,而她的笑容能够让一百朵鲜花绽开
,她从小就爱着一个名叫普普木的俊朗男孩。而普普木用神马乌兰夫给的马鬃做了一把草
原上最好的琴,每天都和着桑姬那一起歌唱,他还用天山上的千年不化之冰做出了一面精
美的镜子,让桑姬那天天能够看到自己微笑的模样,于是桑姬那从此就只为普普木而歌唱
,也只为普普木而微笑。”
        雪莲公主一面说着一面拿出了木梳轻轻梳理起了自己的长发,她的长发乌黑靓
丽,她的声音柔美动人,虽然这是个异族的神话,冥利木却不忍心打断。
        连过往的行人都有放慢了马速,跟在一边聆听着这动人故事的。其中有挎着弯
刀的壮汉,也带着面纱的女子,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异族男子。
        “一天,普普木去山中打猎,带着他心爱的弓和箭,带着桑姬那做的干粮,穿
着桑姬那缝的皮袄,但是勇敢的爱人一去就没有回来,桑姬那看着太阳升起落下了二十二
次,也看着月亮升起落下了二十二次,她用歌声询问着草原上的鸟儿,她用双足走遍了猎
人们的帐篷。”
        木梳一下下划过,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飘扬,又重被理起。所有的人都在认真地
听着。
        “就这样又过了二十二个日夜,桑姬那已经问过了一百种鸟儿,也走遍了草原
上所有猎人的帐篷,还是没有恋人的消息,那些天,连风都不敢从她的帐篷前经过,因为
生怕她误以为是普普木回来了。那情形终于感动了天神,于是他出现在了桑姬那的面前,
告诉了这个草原上最美的女孩最最可怕的消息。普普木因为射杀了天之夜莺,而被变做了
石像屹立在深山之中,就算是等到高山变成了大海,而大海又变成了高山也不能回来。”

        “那后来怎样了!?”跟在一边挎着长刀的男子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
        雪莲公主转过头看了一眼这黑衣男子,面色稍稍一变,似乎有些害怕。
        冥利木这时皱了皱眉头,重重哼了一声,那男子傲然看了过来,见是个少年就
没在意。
        于是故事继续了下去,而人们又开始认真倾听。
        “桑姬那跪下向神哀泣恳求,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她流干了自己的眼泪,神才
终于开口说道,桑姬那,你这痴心的孩子,你的眼泪早已感动了我,但是天之夜莺却已不
能再活过来了。”
        “神啊,那就把我变成一只夜莺,让我的普普木回家吧。”
        “傻孩子,你的声音却是能比天之夜莺,但是那样的话,他就是见到了你也不
会认出你的,你连那样也愿意吗?”
        “我愿意,只要我的普普木能够平安回家,我什么都愿意。”
        雪莲公主的声音变得凄婉,就如同故事将要出现的结局一般。
        “于是神终于被感动了,他答应了面前痴情的女子,若是她的恋人能够认出变
成了夜莺的她,便将她变回去,让他们能够重新相聚,不过那得在猎人放弃她之前。于是
美丽的桑姬那变成了夜莺,她的歌声虽然还是象往日一样的优美,但是她已经变成了鸟儿
,再也不见了往日的笑容。普普木回到了部落,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恋人。无论如何去
问,如何去寻,他始终没有任何心上人的消息,只是每天有着同一只夜莺在他的身边飞旋
,唱出动听的歌声。但是猎人怎会有心情去听,他还在天涯海角到处找着。终于有一天,
普普木回到了家乡,不再年轻的猎人放弃了,他娶了马师哈木因的另一个女儿,桑姬那的
妹妹。就在婚礼的那天,千百只鸟儿都在齐声歌唱,而其中唱得最动人的就是那只日日夜
夜跟在他身边的夜莺,那歌声催人泪下,人们都在心底里暗想着,那简直就是桑姬那的歌
声,但是没人知道那就是桑姬那化成的夜莺。”
        “婚礼结束的时候,普普木终于发觉了,他狂奔着追寻着那只夜莺,但是一切
都太晚了,桑姬那已经飞回了天神的身边,从此她就变成了保佑少女的女神,以天之夜莺
的化身出现在了草原之上。”
        雪莲公主说道这里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便不在言语,而在一旁听着的众人也都
沉寂了,都在回味着这个令人伤感的故事。
        突然间先前的一拨路人中有一个年龄与冥利木相仿的少年用古怪的口音嘟囔了
一句,“桑姬那若是连自己都保佑不了,又怎能去保佑别人!”谁知这声音太过响亮,一
时间众人都听见了。
        冥利木再次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干人好是无礼,正想要说话,这时身边一个低
沉沙哑的声音却先响起了,“你懂个什么!”
        说话的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虽然遮住了容貌,但是她身形削长,体态优雅,
从身材看就知是个美人儿。却没人料到她一开口声音竟是如此难听,弄得连冥利木都是一
愣,不由侧目望了过去,盯着直看。
        那女子见一个年轻男子直钩钩地盯着自己,即刻就恼了。只见她往身后一探,
取出一张弓来。
        那弓身不知是用什么木料制成的,色泽暗淡却隐隐发光,而弓弦却是用好几根
牛筋绞成的,若是换了寻常人,莫说是个女子,就算是最强健的男儿都未见得能拉开。但
见那女子反手摘下大弓后,顺手一带一只翎箭已经架在了弓上,一下拉了个满月,刹那间
一箭就射了出来。
        这箭如同飞星赶月,众人俱不曾看清,却听见雪莲公主惊叫了出来,“这是萨
拉丁元帅之子!炎真姐姐,你不可伤他!”。
        原来这戴着面纱的女子便是正从西伯尼赶回首都,银狐手下四杰之一的炎真.箩
文捷。
        而那挎着长刀一身黑衣的自然就是四杰中的另一个长刀海努尔,他们两个奉了
银狐之令护送明德拉一家迁往哈萨曼都附近,刚才那出声的少年人便是得罪了摩杰罗使者
阿育那手下的那对双胞胎兄弟,若不是海努尔出手相救便险些丧命的明德拉的二子赛斯特

        当然冥利木并不认得这一行人,而海努尔和炎真虽然看到了雪莲,却也从没听
说过萨拉丁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于是随着众人的一声惊呼,翎箭已经射到,却见冥利木猛一探手,居然一下子
就将激射之箭牢牢抓在了手中。
        “听闻银狐手下,女箭手炎真的箭法超群,如今一见,果然了得!”冥利木说
到这里微微一笑,一探手摘下了自己背上的大弓,拿着那只飞来的翎箭就要搭上,口中说
道,“何不来试试我的手段!”
        炎真只是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但是眼神霎时变得锐利起来,紧盯着冥利木
手中的弓箭。
        双方箭拔弩张,顿时紧张起来。
        突然间,一个黑影在众人面前一晃而过,极快地抢近了冥利木身边,却见刀光
一闪,炎真的那枝箭顿时一断为二,前半截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后半截却还在冥利木的
手中。
        “赛斯特,看见了没有,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能接得下这一刀,再来烦我!”
海努尔向着刚才那少年喊完了这几句话,才转过头来冲着冥利木咧嘴一笑道,“萨拉丁元
帅的公子,刚才炎真多有得罪,不过我已砍断了她的箭,算是给您赔罪了,您是王族,不
会计较我们这些阵前的鲁莽人。愿真神保佑您,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长刀海努尔说完一催战马,疾驰而去,而那少年赛斯特紧随其后,其余人也都
跟着走了。一干人来的快,去得也快,一下子便走得干干净净,唯留下了炎真一人。
        “雪莲,你讲的故事很好听。”
        不愿说话的女箭手已经策马来到了雪莲公主的面前,轻声说了那么一句,“虽
然你已沦为了俘虏,但或许你的桑姬那神真会保佑你。”
        “神也会保佑你的,炎真姐姐。”雪莲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低声回应了一句
,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炎真这时却转过了头去,对着冥利木说道,“小子,我若是有心伤你,你就不
会有如此好运了!”
        接着女弓箭手也一纵马,去追赶自己的伙伴去了。走时远远留下了一句,“要
是不服气的话,古纳尔节的弓箭大赛上,咱们有机会较量!”
        蹄声远去,尘土飞散,冥利木直到这些人都走远了,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时
他抓在手中的另半截箭也落到了地上,箭身上还有斑斑血迹。
        他的手在接箭的那一刻已经被高速的箭给磨破,而之后才感觉到的那箭上的力
量更是震得他拼尽了全力才稳住了自己的手臂。
        “银狐的手下确实本领不凡啊,不过四杰中一下子就回来了两个,该不是就为
了参加古纳尔节的庆祝吧?”
        “古纳尔节?”
        听到了这一声隐隐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好奇的问话,冥利木回过头去看了看
脸上悲哀之色已被好奇代替了的雪莲,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想着这大概就是自己身为萨
拉丁之子的不幸了。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十二章 神箭
      (更新时间:2004-9-23 13:24:00  本章字数:4463)


        在撒哈拉的古语中,古纳尔是开斋的意思,而古纳尔节就是在冷斋节之后十日
所举行的开斋仪式。虽然撒哈拉人如今大多不能像他们的祖先那样严守冷斋节的戒律,不
过到了第十天头上大吃大喝一顿的风俗却还是保留了下来。
        所以这一天在安息法纳河的河畔,长长的毡毯被铺在了地上,成百上千的牛羊
被围在了一起,有百十名厨子在烹饪烘烤,香气弥漫了哈萨曼都的郊外。
        这是国王宴请所有人的盛宴,无论是不是撒哈拉人,只要经过就可以坐下,在
河中将双手浸洗三次来表示身体的洁净,再饮下三杯奶茶来表示心里的洁净,然后就可以
随意地吃喝了。
        铜盘子里装满了肉,铜杯子里灌满了酒,吃完了又有人给你加上肉,喝完了又
有人给你添上酒,若是醉倒了躺在地上,马上就会被边上的人拽起来再灌上一杯。
        撒哈拉的国王每年都会摆下这样的盛宴,而今年无疑是近些年来最为隆重的一
次,因为新王刚刚登基不久,因为撒哈拉人打到了帝国的首都拉奇伦塔。于是从瓦卡胡鲁
山到斯尔密斯海,从沃马斯草原到布罗陀沙漠,撒哈拉的酋长们就算不能亲至也都派出了
代表,带着众多的贡品和珍贵的礼物,来表示自己对新王的忠心,也来向建立不世功勋的
银狐元帅致敬。
        而今天,身为王族的萨拉丁也坐在离着国王大席的极近之处,一边看着已经醉
眼朦胧,由两三个美姬扶着才勉强坐起的国王齐栗,一边悄悄问着身边的亚亲。
        一身隆装的亚亲听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桑达姆胡
说八道,齐栗信了也就罢了,难道这个你还要问吗?”
        “叔父,我也知道这事情只怕是虚多实少,但是桑达姆虽然为人猥琐,表面上
只懂逢迎,但却常趁人不备在暗地里做手脚。你没注意吗,今日各个部落有来的,有不来
的,但是属木斯穆一族的,无论大大小小一个不缺,全都来了。”
        亚亲听到这话时微微一愣,迅速向着四周扫了一眼,虽然他早知道一直托病躲
在圣地拉法叶的那岩亲王这次确实是被召来了,但是令他惊讶的是,连远在海边的塔什亲
王和王族旁支乌迪部落的桑干酋长这些多年不曾回都的王族人物也都一个不少地聚在了这
里。
        “听说这次那岩是国王连下了四道旨意才召回来的,而其中最后一道的措词尤
其严厉,大有不来便视为叛逆的意思。想来其他的也是差不多,否则那些长一辈的亲王们
也不会一反常态,在这个日子出现在哈萨满都了。您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吗?”
        萨拉丁说着又顺着主宴席扫了一眼,见到坐在国王一旁相陪的王国宰相,矮胖
的桑达姆这时虽然是满脸堆笑,但是他神色中的一丝紧张却是逃不过萨拉丁的眼睛。而桑
达姆的身后还站着一名高挺的黑衣男子,腰畔的弯刀竟是极长。
        萨拉丁的刀技并不出众,但是他的护卫队长黑豹卡农却是撒哈拉首屈一指的用
刀高手,萨拉丁也曾听卡农说过,弯刀过了二尺二之后,每长一寸,对于用刀者的臂力和
速度都是相当高的考验,所以每长一寸也是对自己生命的考验。
        “那男子是不是你说的海努尔?”萨拉丁将身子稍稍后仰,轻声地问了坐在身
后的冥利木一句。
        “正是。只是不知道那个炎真到哪里去了,也许她也在为弓箭大赛作准备。”

        “银狐手下四杰同时回来了两个,难道只是为了参加古纳尔节吗?冥利木,你
的箭或许已经极准,你的刀大概也能胜过很多的武士,不过你还是要牢记,心中通透畅明
才是最紧要的。”萨拉丁转过身来看着已经长大了的儿子,认真地说道,“那个仁拜顿是
不是汨罗教里的人,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也不来勉强你,但是记得你阿爹也不愿意去前
线征战,赶着自己的族人洒血于疆场,但是有些事是人力所不能为的?”
        父子正说话间,就听见一阵鼓点传来,紧跟着号角之声在四下里呜呜响起。顷
刻间,长席的一侧立刻有近百匹骏马一字排开,一名力士扛着一只羊羔当先走到大场之中
,这壮汉的动作极为麻利,三两下就割去了羊头羊脚,又拿出了牛筋绳困紧了那羊的喉头
。然后他高高举起羊羔,而众骑手在马上一齐向他躬身行礼,口中喊道,“安拉赐福!”

        然后羊羔被高高抛到空中,而大汉则疾步奔出。再听得一声呼哨,那百名骑手
分作两队纵马奔出,一时间呼喝声,马蹄声响做一团。就见一个冲在最先的健儿一把撒开
缰绳,一脚离镫,俯身下来,而马速竟是一点不减,他当先抓到了羔羊,旋即翻身上马,
大喊了起来,“海龙部落头一个拿到了!”
        这声音还未落,紧跟在后的第二个骑手也抢了上来,手中长鞭一抖,打了个鞭
花,誊得将羔羊给卷了过去,他还来不及呼喝,余下的骑手便都聚拢了过去,一时间你强
我夺,场面好不热闹。
        撒哈拉人的叼羊大赛已经先开始了。
        而这时主宴席的两边又转出了不少男女,有的耍起了绳技,有的拿着数个盘子
耍弄了起来,更有弹唱歌舞的,闹作了一团,一时间看得坐在席上的人们眼花缭乱。
        “要是雪莲公主来了一定会觉得有趣的,不知道坦坦人中可有这样的节日。”
冥利木这时想起了那日自己费了老半天劲才解释清楚何为叼羊,可是一看到了这里热闹的
景象,立时觉得自己所解释的大概连这里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心中顿觉有些歉然。
        正自出神间,就听萨拉丁回过头来说道,“冥利木,这叼羊一完,就是弓箭大
赛了,还不赶快去换上衣服,准备弓箭,你道这里没有好手,你就能这么容易取胜吗?”

        “是,孩儿明白。”冥利木这才转过神来,赶忙站了起来,耳边又响起了昨日
女箭手炎真留下的那句“我若是有心伤你,你就不会有如此好运了!”,心想别人不说,
单是那女子自己就未见得能胜过。
        “冥利木,你的马,你的弓!”少年人刚走到一旁,黑豹卡农已经悄悄靠了过
来,咧着嘴笑着对这小伙子说道,“马已经喂好了,弓和箭我也都检查过了,冥利木,等
会儿一定要夺个红花回来,也给元帅挣脸!”
        冥利木笑着答应了,从卡农手中接过了弓箭和缰绳,再次往场边扫了一眼。这
一扫见到了众多正在整束的箭手,却唯独不见女箭手炎真。冥利木心下正在纳闷,忽就听
得场内一阵喧哗。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那先前海龙部落的年轻骑手已经高举着羊羔冲到
了国王的面前,显见是胜出了。
        那骑手将羊恭敬地放在了地上。此时应当是由国王嘉奖一番,然后让厨子将这
只羊洗净烤了,再赏赐给这名骑士和他的同伴们分食。
        却见那名骑士行完礼后先开口说道,“国王陛下,我是海龙部的石子真,等会
儿还要参加弓箭大赛,可否允许臣子赛完后再来领受您的恩赏。”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一愣。都知道叼羊大赛已经是极费体力的了,而接下来的
弓箭大赛也并非站定射靶那样简单,而是由百名骑手各自以去掉箭头的箭失来比赛搏杀。
这年轻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居然想要连番参赛,算是极为少见的了。
        “好,石子真不愧是苍岚海龙部的勇士,来人,将我的马和弓赐给他!”这时
醉意朦胧的齐栗突然大叫了起来,神色颇为高兴,左右的卫士们则赶忙去拉马取弓。
        听到这里,冥利木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在担心这石子真了得,却在想如
今的国王听说也是喜好弓马之人,怎么这等没有见识,难道不知族人最熟悉自己的马和弓
,这等大赛又怎会轻易取别人的弓马来用。
        “大王,请您恕在下无礼,负了大王的好意,只是石子真用惯了自己的弓马,
还请大王将宝马神弓留着,回头再赏赐给得胜的勇士。”
        不出冥利木所料,石子真果然谢绝了国王的好意,这时国王齐栗的脸色却是突
然一沉,刚才脸上的醉意顷刻间跑得无影无踪,不过也就是在一瞬间,齐栗又恢复到了原
先的神情,挥了挥手,懒懒地说了句,“那就比赛去吧!”
        于是石子真恭敬行了一礼,转身又步入了场中。
        这时又是一阵鼓点,号角声紧跟着再次响起。
        于是又有上百匹骏马聚到了武场之中,马上的骑手俱都穿了一身白衣。等会比
赛时中箭者身上便会多一个红点,那时中箭之人就必须立刻退出场外,而比赛也将在场内
只剩下最后一位射手时结束。
        这百名白衣骑手聚在场中好不整齐威风,突然间一阵号角声响,众骑手们便都
散了开去,各自在武场的一角驻马观望,屏息凝神,就等着下一声鼓响,厮杀就将开始。

        冥利木站在一角再次环视了一圈,依旧不见那位银狐四杰中的女箭手。心想莫
非她没有来。心里顿觉到一阵轻松,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难道自己已经怕了她不成。
        突然间又是一阵鼓声响起,震得众人都是心头一颤,而这时四下里也是呼哨声
起,马匹涌动,弓箭大赛正式开始了。
        撒哈拉的男子多以放牧打猎为生,若是遇上了灾害,便要驱赶羊群躲避灾难,
有个别的羊落在后面,便要纵马过去抓起那只羊,赶上大队,这便是叼羊比赛的来由了。

        而若是遇到了豺狼狐狸窥视羊群,那便要单人匹马,以一张弓两壶箭,射杀了
这些猛兽,护卫羊群,而这就成了如今的弓箭大赛。
        所以撒哈拉的男子中没有不会骑马射箭的,而个中的佼佼者就成了众人敬仰的
勇士,就连国王也要向勇士致意,酋长也要将美食珍宝分给这些勇士。
        霎那间长箭已在空中飞扬,百名骑手个个都是好手,一箭出去,顿时就是一个
红点,起先人多箭杂,退出去的竟是极快,不到片刻功夫大场上便只剩下十来个人。
        这十几匹马这时又迂回散开,各自退回到了角落里,站住便不动了。这时场上
的骑手心中都明白,场内剩下来的必然是好手中的好手,自己一旦轻举妄动,立时便就输
了。
        不过国王面前点着的那柱香却在自顾自的烧着,若是等到这柱香烧完了还没有
胜者出现,那么今年箭赛便没有胜者了。
        所以这射箭比赛比得其实不单单是箭术和马术,还有耐力与勇气,智慧与决心

        又过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场内有一名骑手终于忍不住,猛喝一声纵马冲了
出来,他手中拉了个满月,箭刚射出,就有啪啪两箭飞来打在了他的身上,顿时白衣上多
了两个红点,他那一箭倒也没有落空,于是又少了两匹马。
        大场上此时还余下九人,香也烧了一半。
        一下子谁也不动了,大场上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艺人们早就退开了,吃喝声也
静没了下去,大家都在盯着这场比赛,也在看着那香慢慢地燃烧下去。
        难道今年会没有胜者吗?
        这时突然又有一匹马从角上冲了出来,马上的骑手身形极为矫健,竟是先前夺
了羊羔的石子真,单见他刚一冲出,七八枝箭立时飞了过去,众人都知道这人了得,此刻
竟好像有了默契一般,一齐向他射来。
        就见石子真在马上突然一个旋身,竟然落到了地上让马径直跑去,那一阵箭也
随着尽皆落空,石子真却也不怠慢,怀中抱月,形入脱兔,箭如连珠般地射了出来,顿时
场中就有三人中了箭,而紧接着他一声呼哨,那马又掉头疾驰了过来,这时正好又有一波
箭朝着站在地上的他射了过来,只见石子真轻轻一纵又翻身上了马。到那几箭再度落空之
时,马上的石子真又是连发三箭,待到中箭的退下之后,再看场上就只余下了三人。冥利
木刚才一直在静观其变,没有插手,此刻也在其中。
        这一下震天的喝彩声顿时响起,香却也烧得差不多了。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十三章 箭神
      (更新时间:2004-9-24 15:41:00  本章字数:4067)


        “我认输了!”这时场中第三名骑手将长弓收起,在马上行了一礼,转身便退
出了场外。
        敬重勇士的撒哈拉人活得就如同草原上的豹一样,自知不敌时就会慨然退去。

        于是场上只剩下了两位骑手,苍岚海龙部的年轻勇士石子真,和萨拉丁之子,
鸟神拉苏尔部的冥利木。
        此时他们都在盯着对方,呼吸平静如止水一般。
        在撒哈拉,弓和马是男孩儿时的玩具,也是男子成人后生死与共的战友。
        而箭术所讲究的则是四个字:眼,手,体,心。
        眼力是一个优秀箭手所必须具备的,而手法,手式,手劲也都是不可或缺的。
体指的是在陆上,在马上射击时所取的姿势,以及身体的协调性和稳定性。此刻冥利木心
中大约明白,大家眼力相当,马术上石子真胜了自己一筹,而在手法上自己也未见得能有
多大优势。
        所以自己若要获胜,就只有胜在一个心字上了,那是心态,同时也是心思。
        香烟慢慢升起,却是越来越淡。这香还能烧多久?而谁又会先沉不住气呢?
        冥利木在心里盘算着,此刻日头已经开始西偏,大概在香燃完之前,位于东边
的石子真会感到越来越不适的,那么自己当然是该等到最后一刻,但为什么对方也不动,
难道说他也在等待着什么吗?
        箭已在弦上蓄势待发。这时场上场下的一切都似乎静止了,动的只有西行的日
头和缭绕的香烟。
        终于,藏在身下的影子微微探出了头来,最后一柱被燃尽的香灰也塌了下来,
香炉中只剩下了顷刻便会烧完的香头。
        不能再等了,冥利木突然断喝一声!双腿猛力点动了战马,身子如流云一般向
前探出,手中的弓弦一紧一绷,箭失离铉而出,疾飞向了石子真。
        这个时机稍纵即逝,冥利木已等了很久,所以这一箭的速度也是神鬼莫及!
        但是这一箭还是落空了,石子真又消失在了马背之上。
        他虽然已在马下,却不在地上。就见石子真此刻人已离开了马背,而身子却荡
在半空,一只脚踏住了马镫,另一只脚紧紧钩住马鞍,整个人全由着双脚支撑着。而双手
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对手。冥利木实在不敢想象有人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不落下马背,更
不敢想象他还能射箭还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石子真的箭也离开了弓,这一箭几乎是势在必得了。
        就和先前冥利木那一箭一样!
        那激射之箭确实接触到了冥利木,只是并没能在他的白袍之上留下一个红点,
却落到了冥利木的手中。空手接箭并不是一种实用的本领,牧羊时无用,战场上也不会有
那样的机会,不过冥利木却会,所以此刻两人的比斗就还没有结束。
        但在围观众人的眼里,石子真的胜算已经在握了,冥利木的箭他能躲过,而他
先前刚施展出的箭打连珠,一下打倒数个对手的那一招还留在众人脑海之中。瞬间分射数
人还那样精准,如今对付只有两只手的冥利木一人,又有何难。所以此时人群中早已有海
龙部的年轻人纷纷喝起了彩来,因为此刻石子真只要回手摘箭,再使出连珠箭的绝技便能
获胜了。
        倒是萨拉丁元帅坐在一旁,脸上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果然,石子真出手如电,摘箭,搭弓,蓄势待发,但是年轻的箭手却突然发现
,自己的手中已经没有箭了。
        石子真带了两个箭囊,一个挂在马上,一个背在身后,当他把自己架在战马一
侧的时候,用的箭便是从背后的箭囊里拿的,他探手取箭,不仅极快,连位置都不会有丝
毫偏差,那是他日日夜夜练习的结果,他甚至一探手就能知道箭囊里还剩下几枝箭。
        但是如今背后的箭囊却不在那里了,冥利木的第一箭虽然没有射到自己,却射
断了箭囊的背带。此刻如果自己再翻身上马取箭,还来得及吗?
        就在石子真这么稍稍一愣之下,一枝长箭已经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身上,雪
白的袍子上顿时落下了一个红点。
        这时震天介的叫好声也轰然响起,冥利木赢了。
        古纳尔节射箭大赛终于结束了,胜者是王国第一智者,首席元帅萨拉丁的儿子
,王族的少年英雄冥利木!
        “你是真的勇士!”石子真第一个走到了冥利木的面前,单膝跪下,双手奉上
了自己的长弓,“请接受海龙部石子真的敬意!”
        这时冥利木也从马上一跃而下,扶起了石子真,笑着说道,“你才是真正的勇
士,若是在战场上,我决计接不下你的箭!”
        “若是战场上,石子真也不会有机会从马上跃下跃上,此处便是战场,你即是
胜者!”
        “那也请收下我的弓吧!”冥利木笑着递上了自己的长弓,“勇士赠弓,唯有
勇士得受。石子真,你也是真勇士!”
        两个年轻人各自交换了手中的弓,相视大笑了起来,却没注意到此时王族大席
上已经开始乱了起来。
        佩带着弯刀的黑衣卫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虽然还离得很远,但已经有
了包围王族大席的意思,亚亲的神色也顿时紧张起来,想要站起来喝问,却被萨拉丁一把
拽住。
        “叔父莫慌,这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得!”元帅的手很有力,牢牢地抓住了亲
王。但是他的眉头却也紧锁了起来,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推开身边美姬的齐栗国王和刚站
起身来准备讲话的桑达姆身上。
        “塔什亲王,吾王登基之时,祝贺的众人中唯独你没有来,那是为何?桑干王
爷,年初各部奉上贡品之时,清单中明明写着是五百头肥羊,为何你们部落就只纳上了四
百五十头?那岩亲王,上个月十日,吾王传旨于你之时,你为何迟迟不来接旨,而来时也
不着白袍,难道是忘了祖训了吗?”宰相桑达姆的个头不高,但此时说话的声音倒是十分
响亮,就见他挨个数落着一位位王族酋长的罪名,语气竟是极为严厉。众人在心中都知,
这些罪名虽然确凿,但多是往日先王留下的特例,象远在海边而又常年身体羸弱的塔什亲
王,早已有了先王留下不必赴都的口谕,而地处荒僻的桑干领着的乌迪部落,也早受了先
王体恤,每年少贡一成贡品。但是如今听桑达姆一一道来,尽都当做了忤逆王权的罪名,
似有严办之意,当下众人心中都不禁发寒,一个个为自己担心了起来。
        所幸桑达姆只是指摘了王族的罪名,到没有牵涉到其他的部落,只听他接着说
道,“撒哈拉立国以来,贤王封赏族人为的是督促王族恪守礼法,为国效力,如今王族大
酋忙私欲而废廷事,若不严惩,恐为明日国家之祸,所以今日国王有令,王族酋长们从今
日起一律留在首都行宫思过,没有吾王的亲谕,不得擅回封地!”
        桑达姆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伸出双手搭在了自己那微微起伏着的硕大肚子上,
细小的眼睛此刻也眯成了一线,扫视了一遍素来高傲的王公们,眼神之中尽是得意之色。

        这时在王公酋长中间也顿时象爆开了锅似的,纷纷叫骂了起来。这些都是顶着
木斯穆姓氏的王族,生来就是受族人供奉,为国人尊敬之人,何时受过这等憋气。有些性
子暴躁点的立时就站了起来,招呼着卫士便要离去。
        “各位王爷,若是没有国王手谕便欲私自离开的,那就莫怪我等无礼了!”这
时坐在国王齐栗身边的黑衣大汉也猛地掷掉了手中的酒杯,昂然站了起来,双手环抱胸前
,显出一幅泰然自若的神色,任着腰畔一把长长弯刀兀自摇摆不停,颇为骇人。
        酋长中有认得他的,知道长刀海努尔是个厉害角色,再看看周遭悄悄围上来的
都是他手下的黑衣众,顿时就馁了,又坐回原地去了。
        不过众人中还是有些平日里身处远地的王族大酋们,并不认得这个人物,纷纷
骂了起来,而其中尤以乌迪部落的桑干酋长脾气最为暴躁,性如烈火,当下大声喝骂道,
“桑达姆,你个狗东西!当年先王在时,你何曾敢如此对我说话,如今仗着和银狐勾结,
就敢借大王的名义来夺我们的领地,今日你若是敢拦,我倒要看看扒了你的狗皮后,你还
是个什么东西!”桑干酋长说完这一席话后,当下朝地上啐了一口,一转身,招呼起自己
的卫士就待离开。
        另几位酋长一见桑干如此,也有了胆量,一个个跟着要走。
        这时海努尔忽地大喝了一声,“今日没有国王的命令,谁都不许离开这里!炎
真何在,为何还不现身?”
        随着这黑衣汉的一声喊,一枝羽箭飕地从齐栗亲王的背后激射而出,众人再向
桑干亲王望时,却见他帽顶上的鸟翎已经不在,竟被一枝长箭斜斜钉在了地上,那枝箭同
时也挡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桑干亲王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当时就暴跳如雷,口中大喝着,“狗奴才好大
胆子”,竟自折回向着桑达姆冲了过来。”
        此刻众人见到原本在齐栗亲王身后服侍的数位侍女中,突然转出一名女子来,
虽也是一身侍女打扮,但这女子手中却多了一张长弓,只见她猿臂轻舒,飕地一声又射了
出去。
        这次离铉的却是三枝箭失,齐齐插在了桑干亲王身前寸许出,竟都没入地里三
成,当时便让桑干愣在了当场。
        此时就听场边一个年轻男子大喊一声,“尔等也欺撒哈拉王族太甚了!”
        众人看过去却是先前在两次大赛中频频得到大家喝彩的海龙部的石子真。此刻
他纵马而出,身后却还紧紧跟着一匹马,马上坐的正是冥利木。
        石子真在马上已经摘弓搭箭,冥利木在后面见他似要挑战炎真,心里知道那女
子厉害,所以大叫了一声小心,连忙也摘下长弓欲助其一臂之力。
        于是王座之侧,一名女子手挽长弓,凝神屹立,发带随风飘扬,而在安息法纳
河畔,两匹骏马,载着两位年轻勇士纵马而来。
        一方凝立好似巍峨山岳,一方疾驰好似惊雷闪电,撒哈拉人中擅长弓马者无数
,此时大概便以这三人为最了。
        众人但见场上长箭疾出,一阵惊呼之后,这场撒哈拉最高一级的射术较量便已
决出了胜负。
        石子真和冥利木此刻已然停住了战马,呆呆望着各自手中的一张断弓,而炎真
仍旧挺立在王座边上,身形婀娜,一手持弓,另一只手上却已紧紧握住了两支无头羽箭。

        “在座还有哪位不服的吗?”海努尔看着一群呆若木鸡的王公酋长们大笑了起
来,“各位,随我回首都行宫去吧。那里不缺吃喝,不用管部落里的繁琐事情,有的是快
活日子!”
        此时河面上一阵劲风吹过,吹得炎真身上的侍女服猎猎作响,这位美丽的女子
就如同女神一般凝立在安息法纳河畔,这一幕大概任谁都再忘不掉了。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十四章 仇恨
      (更新时间:2004-9-25 11:43:00  本章字数:3516)


        769年6月10日,原本应当欢闹一整日的古纳尔节到了午后就草草结束了。 
        撒哈拉的国王齐栗在整个收监王族酋长的事情结束之后,就满脸倦怠地离去了
。跟着他的有宰相桑达姆和众多的卫士。 
        余下的酋长们以及无数的撒哈拉人都还愣在那里,许久之后,才三三两两开始
散去。他们中有紧皱着双眉,一言不发的,也有窃窃私语,又生怕被旁人听见的,他们在
害怕着,惊疑着没人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撒哈拉最尊贵的姓氏可以被这般随意践踏了。 

        有年纪的人在低声叹息着,他们也许是想起了幼年时见过的情景,想起了白沙
广场上那块被风沙侵蚀而字迹难以辨认的石板,想起了那上面记述着的撒哈拉王杀死亲弟
弟的故事。 

        “难道王又开始怀疑别人了?” 
        “那样的话别人是不是也要开始怀疑王了?” 
        这两句话就是当年那白石板上刻着的警句,如今字迹不复,而世人又要忘了这
道理了吗。 
        “大哈流苏一世一生遇七次暗杀,三次叛乱,可是哈流苏王每次都放了绝大多
数受牵连的人,对于主犯除了处死之外,也没动用过什么极刑。”萨拉丁此刻盯着面前的
一个木讷的中年人,用略带指责的语气问道,“雅戈泊,我知道你是原之蝶的首领,是王
冠的看护者,但你也别忘了你也是木斯穆这个姓氏的守护者,今天发令之人固然是得到了
王命,但那些被抓的难道就不是拿海德的子孙了吗?你明知他们并无犯上之罪,难道就打
算坐视了吗?” 

        这时那中年男子也在看着面前这位一生为国征战不息的元帅。萨拉丁向来是个
沉稳之人,但是今天他的神色无疑是愤怒了。 
        雅戈泊却还是默然不语。 
        “雅戈泊,你不要告诉我,你的那些蝶子们,蛾子们的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
你也不要跟我说,这些人都是背叛了国王,他们或许有不敬,有失礼,但是他们顶着祖先
留下的土地和姓氏,早就不懂得怎么去争了,不然今日的局面决不会不流血,这一点,我
明白,你也明白。可是你就准备选择沉默,坐视不理了吗?”萨拉丁这时深吸了一口气,
勉力把自己的音调拉回了正常,才继续说道,“你事先为什么不制止?我知道你明明做得
到的,那岩的事情你不就轻易消于无形了吗?” 

        雅戈泊在听到了那岩的名字后,淡淡的眉毛挑动了一下,这才缓缓张开了口。
“萨拉丁元帅,您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有能力阻止这些发生的。当年拉那亚三世杖杀其
弟之时,那时的原之蝶首领是可以阻止的,而近世哈沙比王曾误杀过一位王族酋长,而上
代首领也知道他是无辜的,他甚至在自己的日志中提到为此事痛苦万分,但他当时并没有
试图去阻止,您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雅戈泊说道这里突然将声音压得极低,“因为我们必须先守护王冠,如果连我
们都去阻拦大王的话,那么还有谁会去畏惧他呢!” 
        雅戈泊盯着萨拉丁,那向来黯淡的眼神竟好像有了一道光芒,让萨拉丁也多少
吃了一惊。 
        原之蝶的首领是不可在政事,军事上发表意见的,他们也不可参与国王的推选
,他们的名字不会出现在王国的功臣石板上,他们的父辈是如何死去的,他们的子女又将
如何长大,这一切,在撒哈拉除了他和国王以外就无人知道了,而国王也终生不会再与别
人提起。 

        他们就是草原上的蝴蝶轻轻飞过,来无踪,去无影,也不被人知晓。 
        他们也是王冠的看护人,木斯穆姓氏的守护者,他们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但是他们除了紧守世代的职责之外又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撒哈拉的王族酋长二十七人,连同随从护卫等共七百零六人就这样被留在了哈
萨曼都。宰相一国王的名义派出了新的领地看护人,也派人去把王公们的妻子和奴仆都接
了过来。这不是囚禁,只是暂时的闭关思过而已。而各位王爷的行宫被扩建了,特别是大
门处都被修饰一新,很大气,也很结实。 

        那岩亲王的住处还被单独分开了,远远离开了其他王公,其实那岩的封地本就
不大,他的仆人剩下的也已不多。 
        “莫非齐栗想要杀他的哥哥,就如同先王杀了他弟弟一般?” 
        象这样的流言刚开始时并不没有被很多人放在心上,但是几天之后的一件怪事
却让它在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个撒哈拉。那一天的清晨,哈萨满都的市民们惊奇地发现白沙
广场上的石板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但是那块传说中王兄拉那亚三世杖杀弟
弟的石碑上却满是鲜血。 

        这是什么人干的?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萨拉丁曾为此再次去问过雅戈泊,但是后者并未直接回答元帅的任何问题。 

        于是,撒哈拉人就在这样的不安和紧张中度过了769年的6月,而随着时间的推
移,因为哈萨满都内并没有发生任何流血事件,所以人们也就渐渐将此事搁在了一边,慢
慢淡忘了。 

        在后世的史书上,此次囚禁王族酋长的事连同拉那亚石板事件一同被称为“古
纳尔事件”,而这件事与以后哈萨满都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被一一刻成了石板,只是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能够看到,漫长的黑夜其实已经在步步逼近这块神赐的绿洲了。 

        就在撒哈拉人战战兢兢度过了六月的时候,塔鲁的季节也同样转入了炎热的酷
暑。夏虫不停在树丛中有力地叫着,在闷热的空气中到处传播,听得直让人心烦。 
        塔鲁境内一个岗哨边上,一名帝国的士兵正在大把抹去额头上的汗,在他的身
边,长枪插在了地上,头盔挂在枪尖,盔甲则散了一地。 
        对于帝国人来说,塔鲁实在是太热了,更何况驻守此地的将士大多来自寒冷的
北方。这士兵也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寒吉里的夜里躲在暖暖的被窝中,喝上一口火辣辣的酒
,然后再美美地睡去。 

        可是在同样漆黑的塔鲁夜色之下,他甚至都不需要动,只要呆呆站在那里,汗
就会从脑门上淌下来,再顺着鼻梁流到嘴角,带来浓浓的咸腥味,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抹,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也会流下来,弄得脸上身上都是粘粘的。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其实帝国的士兵们大多不能理解为何将军们要占领这块土地,他们甚至不知道
自己所属的部队为何要进入到这片塔鲁的腹地。 
        只是自己还是要守在这个岗哨,监视一切异动,直到另一名士兵来接替他。 

        所幸的是什么也没发生,最后还是同伴到来的沙沙声让这士兵稍稍紧张了一下
。 
        他抬头看到了那个换班的家伙,头盔提在手上,甲胄系得松松垮垮,连走路也
是慢慢腾腾的。 
        “怎么才来!” 
        “反正来了。” 
        无精打采的问换来更为颓惫的回答。 
        于是士兵重重锤了换班的弟兄一拳,骂了句,“身为勇者!” 
        “死为北风!” 
        那家伙回应地倒是很有力气。两名北风的战士相视笑了一下,然后一个就准备
离去,而另一个则要留下。 
        夜色依旧漆黑,闷热的空气中好久才有一次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响了一下,然
后就是破风的声音! 
        一柄标枪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刚来的弟兄胸前,他就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仰面倒
下,而另一名士兵赶忙抄起了长枪,伏下身来,两眼紧紧盯着黑暗,他知道不妙,他们已
经被伏在黑暗中的敌人盯上了,而且很可能不单单是他们两个,整个分队只怕都是! 

        然后他就有了死神伏到身后的感觉。 
        他还没转身,就已将手中的长枪横扫了回去,同时身子向前直冲出去,他已使
出了浑身的武艺,只为救下自己的性命。 
        枪好像确实打到了什么,但是他没法看到,因为一段剑尖已从他的胸前露了出
来,从后背到前心,此刻只剩下久违的寒意了。 
        气力消失地如此之快,他甚至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还是看不到那个杀
自己的人了。 
        又一阵风吹过,剑被拔了出来,换作一个横斩,人头跌落下来,眼中映出了杀
他之人。 
        黑夜之中,一个高挑女子的身影,肤色黝黑,竟似完全融入了夜色里。 
        明亮的眼睛,流露出来的只有杀意,秀丽的脸庞,散发出来的全是戾气。 
        剑在手中滴血,她却不去擦拭,因为如今她的眼中能看见的就只有恨。只见她
轻轻一挥手,树上立刻出现了攀爬跳跃的黑肤战士,围拢了过来。人不多,却像黑暗中出
游的死神,扫荡着帝国的人间。 

        从黑夜中来,在黑夜中去,如今的藜芦昆,已不再是白虎族的公主,而是复仇
女神的化身,她带来的只有死亡,带走的全是生命。 
        哪怕塔鲁只剩一人,也决不罢休! 
        晨曦的风吹过时,地上留着就只有这句话和斑驳的血迹,尸体早已不知去向。
 
        “给我派人搜!他们绝对还没走远!”蹲在地上的将官,摸着还未完全凝固的
血迹,猛然站了起来骂道,“我高索夫就不信抓不住一个娘们!”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十五章 伤痕
      (更新时间:2004-9-26 15:27:00  本章字数:3485)


        769年6月22日帝国北风上将列菲尔和自己的副将,生死与共的朋友高索夫约定
就是今日在萨伯林科郡以南接近百里的一座小山会合。 
        这座山原本是塔鲁白虎族世代的居地,山坳间,山坡上还有着过去搭建的哨塔
,而那些随处可见的累累痕迹也告诉着后人,曾经有着数千塔鲁人散居在这里,生息繁衍
,世世代代。 

        据说帝国上将利普的儿子就是在这个山坳中遭到伏击,死于非命,虽然事后各
个部落都推诿责任,不承认和此事有关。但是利普上将还是被复仇的火蒙蔽了理智的心,
据有十万之众的南方军团中挑出了近三万人的精锐团团围住了这座小山。 

        领军的是另一位南方军团的悍将,后来死于阿流斯之手的帝国中将马扎鲁,这
围攻白虎部落的一战并未为这位猛将的一生多添上什么荣耀,只是为他赢来了南方海科特
的名声。 

        神暗骑士团的团长海科特,有着杀人魔王之称的将军,死在沙冈群山之中,他
的最后一战的威武反而为他的一生画上了赫赫武名。 
        马扎鲁大约是在将整个山头围住之后开始下令放火烧山的,塔鲁夏季多雨,纵
火的计策并不长用,但是那或许是神的安排,也或许是恶魔的捉弄,768年的夏天塔鲁连续
的干旱,于是火很快的烧遍了全山。 

        唯一能逃生的只有一条路,后山的山泉指引的道路。 
        有人说白虎部落的酋长阿拉里山,藜蕗昆的父亲,一个被本族爱戴,他族敬仰
的老人,是烧死在山上的,也有人说阿拉里山带着残存的近千人从这山上冒火突烟的冲了
下来,然后就转到了这后山的山谷之中。 

        这条谷蜿蜒绵长,当地的塔鲁人管他叫做蛇谷。 
        帝国历史上记载的斩敌三千,大获全胜的帝国蛇谷之战就是在这里展开的,而
当地人则把这一战叫做“血染白虎”。 
        一面是侥幸逃出的近千塔鲁老幼,另一面是严阵以待的帝国军队,马扎鲁预料
的不错,几乎能逃出来的塔鲁人都到了这里,而一旦到了这里就几乎再没什么能逃走的塔
鲁人。 

        然后火在蛇谷继续烧着。足足烧了七天才灭,因为最终没什么再可烧得了。 

        附近也没有人前来救火,因为附近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据说又过了二十七天之后,逃回来的塔鲁人来到谷口,呛人的味道还未消散,
整个山谷呈现的是一片死灰。 
        然后从山谷中走出了一个女子,,她的乌发上尽是白灰,她的眼睛里面好像是
在流泪,又好像是在流血。 
        那个女人就是藜蕗昆,如今塔鲁最让人头痛的人,她如今也有了另一个名字,
烈焰在心,黑刃在手的复仇女神。 
        列菲尔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这座山谷,一年已经过去了,今年夏季的雨水很是
充足,山坡上的草已经很茂盛,这山谷中也同样是绿意盎然。如果不是知道过往的历史,
谁又会知道曾经有多少血流下,再被火烧干。 

        “想来寒吉里那边的雪也都化了,再也看不出那些年那么多的伙伴的血流在了
哪里,冻起来再化去了。”列菲尔轻轻叹息了一声,在回到首都遇到弟弟李萨斯的时候,
弟弟曾经问过自己,想不想去看看寒吉里。 

        自己几乎即刻就说了不。 
        是啊,那里如今住的都是忽山人了吧?列菲尔忽然觉得很好笑,自己的队长,
自己的副队长,自己的好多同伴和部下都死在那个地方了,为的是不让忽山人进来,为的
是哪怕把忽山人饿死在那冰天雪地里面,也不能让他们进来。 

        但是忽的他们就进来了,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他们就进来了,帝国开始和
他们经商,帝国人开始教他们耕种,听说还有个帝国人在那里传教,信者极多,而那个帝
国人是在让那些忽山人信至高神,信帝国的神。 

        帝国的神要是保佑他们的话,为什么我们还要看着他们饿死? 
        列菲尔问着自己,那一日阿流斯准备前去面见帝国特使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过这
么一句话,帝国的神要是保佑我们的话,为什么还要看着我们被残杀? 
        那个时候阿流斯站在这个山谷之前,自己如今的位置,自己则站在后面,当时
奇怪着为什么这里寸草不生。 
        如今这里的草长出来了,塔鲁人心中的恨呢?消散了吗? 
        “将军!高索夫将军来了!”随着卫兵的喊声,大踏步的一个高大的汉子走了
过来。 
        “列菲尔,你怎么没把莉达小姐带来?这里的风景不错啊!”似乎在大臣法贡
死后一下子补回了之前滞后的军级的帝国中将,高索夫见到列菲尔的时候立刻开始咋呼起
来,甚至还有些手舞足蹈的样子。 

        “高索夫,要是听到了这里的故事,就算是莉达这样勇敢的女性也会难受几天
吃不下饭吧?”列菲尔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毕竟看到这个老伙计总是让人心中畅然的,
“还有记得那是达达伦太太,你以为帝国男子都和你一样用自己的单身来吸引着所有的已
婚妇人吗?” 

        防备着因为这句话高索夫合身扑上的列菲尔看了看自己的副将只是尴尬一笑,
并没有什么动作,倒是有些一愣,再看过去发觉高索夫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觉
得奇怪起来。 

        “高索夫,我听说你在南边森林一带遭遇了藜蕗昆的人,似乎还打了一仗,后
来怎样了?” 
        “呸!”高索夫重重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才开了口,“那个小娘们我以前也
是见过的,那时候和李萨斯将军还处得挺好,本以为将来也是个达达伦太太,没想到杀起
来人来手脚真是利落,倒不输给忽山蛮子!” 

        这几句话说得列菲尔直是摇头,心想这高索夫不是把自己弟弟,自己还有苏菲
亚,莉达多多少少都骂到了,虽然明知到他是个粗鲁惯了的人还是皱了皱眉头,笑骂道,
“你这家伙哪那么多废话,快说怎么样了。” 

        “一开始藜蕗昆的人偷袭了咱们的哨所,我带人追下去,最后大家在八莫滩遇
上了,大家大打一场,我一剑还从藜蕗昆脸上划过,估计伤得她不轻,顿时打散了那些塔
鲁人。奈何他们跑得太快,我又不熟悉地形,分了两路去追,结果我这路没追上,另一路
追到了一个村落,估摸着藜蕗昆躲在那里,带队的是准将哥林副官,你也是知道的,当即
就开始搜,找个脸上带疤的女人,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列菲尔见高索夫一脸懊恼神色,知道他是个直性子的人,就说到
,“想来是没能找到,塔鲁人断然不会帮着我们去抓藜蕗昆,这还用问吗?” 
        “错了!”高索夫摇了摇头,又是长叹一声,“脸上带疤的女子抓到了,只是
抓到得太多,那个村子数百个人,但凡是女的,只要年纪相仿的尽皆脸上带疤,而且都是
刚刚受得伤,哥林抓了一大堆,看了半天不知道是哪个,最后只得全都放了。” 

        列菲尔一下子不言语了,他自然知道塔鲁人虽然在辛可隆山被击败之后,不少
部落首领再次投降,塔鲁可说是平定了,但是这反抗和骚动其实到现在是一日都没停过。
 

        而随着阿流斯被俘,处死在帝国首都拉奇伦塔,原以为事情能够得缓,却没想
到,塔鲁的谣言四起,说是阿流斯死前,面向南方大喊着,吾乃塔鲁人,今为塔鲁死。他
日必重生,复做血斗魂! 

        虽然这在列菲尔看来几近无稽之谈,但是塔鲁人的抵抗从那之后却无疑是更加
激烈了。 
        “哥林做得不错,要是抓了太多塔鲁人,只怕引起民变。”列菲尔点了点头,
“那你后来赶去的时候,藜蕗昆已经跑了?” 
        “跑了,踪影全无。”高索夫无奈摇了摇头,“我重新搜了一边,不出所料,
什么也没找到。不过看着这近百塔鲁女子都是个个脸上带着伤疤,说起来还是我的缘故,
真是骇人呢。” 

        “确实。”列菲尔心中也是一寒,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高索夫,忽见这副将
脸上却有着一点得意之色,立时皱眉说道,“高索夫,为武将者,当心存仁义,不可……
……” 

        “你误会了,你误会了……”高索夫见列菲尔忽然沉下脸来,顿时明白怎么回
事,忙不迭解释起来,但是支支吾吾的又不说下去。 
        高索夫抓耳挠腮,站立不安了半天,见列菲尔只是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似笑
非笑的看着自己才说到,“我遇到了阿卜娜衣。” 
        “阿卜娜衣?” 
        “是啊,这世上美丽的女子很多,有疤之后还是美丽的就不多了。”高索夫脸
上露出笑容,说得虽然有些滑稽,但是神色倒是很是认真。 
        “高索夫………….你说得是个塔鲁女子?你可不要乱来,据我所知塔鲁女子还
是非常痴情的,不像帝国首都,你……你可别惹出什么麻烦。” 
        北风上将和他的中将在那里争论着爱情和忠诚,其实他们的心中都知道这纷乱
的局势实在是讲说不清的了,关于阿流斯重生的流言,关于黑刃女神势将杀死每个塔鲁叛
徒的传说,以及帝国人筹备着再次在塔鲁屠杀的谣言在这块闷热的土地上散播着。 

        北风的将士们习惯了冰冷刺骨的气候,也习惯了面对勇悍无畏的忽山战士,但
是如今的敌人甚至有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会来自何方。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十六章 赏赐
      (更新时间:2004-9-27 10:54:00  本章字数:5942)


        骠悍的北风到了塔鲁,而在寒冷的北陆,代替他们与忽山人打交道的却是帝国
的使者与金钱。
        769年的7月,黑斯庭.修道尔受帝国皇帝拉加罗七世任命,以帝国特使的身份来
到了忽山,这是黑斯庭第一次踏上这片北方的土地,也是帝国最后一次向忽山这个刚建立
的国度派出特使。
        黑斯庭这次名义上是为了护送赔款而出使忽山的,但是实际上,他带来更多的
则是帝国用于笼络忽山大酋们的礼物。同时,由于近期红袍上将暗中向北方增兵,似有蓄
势待发的动向,所以黑斯庭也是拉加罗七世特意派来探视前方军情的,他同时也带来了老
伙计庞贝隆和博尔忻,还有一枝一千人的禁军。
        然而这支人数一千的部队,相比于此时展现在黑斯庭眼前的近十万的大军来说
,实在只能算是微不足道了。李萨斯竟然已经在阿姆罗城集结了如此兵力,这一点令黑斯
庭也感到诧异万分。红袍将军的增兵速度如此之快,难道说忽山局势已经有变,而原本一
直向皇帝建议采取怀柔政策的李萨斯已经决定要一劳永逸地除掉忽山这个威胁了。
        不过黑斯庭更担心的是如此巨大的军事调动,难免不会让忽山人察觉,恐怕到
时候不仅将会有一场血战,而且自己原本例行公事般的出使任务也会因此而变得危机四伏
了。
        “黑斯庭,你来了。”接到了特使抵达消息的李萨斯这时亲自迎了出来,一把
拉住了老朋友的手,兴冲冲地将他领进了大厅,“快跟我进去坐吧,正有事找你商量。”

        “李萨斯将军,这样的大军压境,难道忽山人就不会察觉吗?”
        年轻的将军其实早已注意到了老朋友脸上狐疑的神色,略带神秘地说道,“放
心吧,我怎么会让你去送死,等进去了你就知道了。”
        黑斯庭将信将疑地跟着李萨斯走进了大厅,见里面已经坐着几员帝国将领,其
中除了连亚和波黎各两人他认得外,其他三四个他都没见过,但是从坐序上来看,这些都
该是北方军团的高级将领。
        这时李萨斯已经给他一一引见了厅上的众人,黑斯庭果然没有猜错,北方军团
的高级将领几乎全都在这个大厅之上了,连军团长,帝国一级上将梅纳德都来了。
        “黑斯庭,这位是忽山冰山部落的奥突拿尔酋长。”红袍将军最后领着一个忽
山人来到了黑斯庭的面前。而那忽山酋长在见到黑斯庭之后也按帝国的礼节恭敬地行了一
礼,并用忽山语向他问了好。
        在这里竟遇上了忽山酋长,这令黑斯庭也大感惊奇,他稍稍打量了一下正站在
面前可算是自己见过的第一个忽山人,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大,而且那人脸上
满是谄媚的笑意,除了张嘴时露出的那一口又黄又烂的残缺牙齿外,没有一点象是自己所
听说过的那个凶蛮骠悍的忽山族人。
        各人再次入座后,李萨斯开口说道,“各位,今日特意请来冰山酋长,乃是因
为忽山大王有意请帝国军队介入,平定内乱,正好陛下的特使大人也到了这里,奥突拿尔
酋长,就请你将此事重头说起吧。”
        那忽山酋长应了一声,便以忽山语说了起来。而站在一旁的潘德那则逐字逐句
地向着在座各人翻译着。
        原来如今忽山境内,冷炎将军烙支丹已经借着上次刺杀事件,开始大肆打击异
己,扩张自己的势力,弄得众多酋长无不胆战心惊,疲于自保。最近也有人去忽山王班隆
那处求公道,但是如今忽山兵权几乎都已落入了烙支丹的手中,所以班隆那也无计可施,
最后那些人还落入烙支丹的手中,俱是死得极为悲惨。所以奥突拿尔这次前来是代表着忽
山王班隆那向帝国搬兵镇压烙支丹的。
        此时大厅中的将领们俱是连连点头,露出了喜色。只有黑斯庭一个稍稍皱了皱
眉,便也跟着点起了头来。
        待到众人在厅上商议完进军事项,各自散去后,黑斯庭这才来到了李萨斯的身
边,轻声问道,“你觉得这个奥突拿尔所说可会属实,忽山王班隆那难道真会傻到要引狼
入室?”
        “我的朋友,看来你虽然在首都呆了几年,但是猎人的嗅觉还是没有丢失。”
李萨斯笑着说道,“你猜得很对,这个奥突拿尔刚才所说的大半都是假话,据我所知,烙
支丹虽然恣意妄为,但他对班隆那倒还没有什么异心,而且忽山王也决不会向帝国借兵。
我想是这个奥突拿尔联络了一些酋长,想要推倒班隆那,自己做忽山王罢了。”
        “难道这不会是忽山人诱敌的诡计吗?”
        “黑斯庭,你有所不知,如今的忽山已不再是当年的忽山了,班隆那自从得了
寒吉里,忽山酋长自从得了食物,便鲜有南图的心思了。就算这次忽山不乱,再过十年也
不会是帝国的对手。只是这次天赐良机,让忽山先自内乱了起来,其实他们谁做大王,帝
国又何尝在乎,只要有人领路,我们便在后面跟着杀进去就是了。”
        红袍将军说到突然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道,“黑斯庭,其实我未尝不曾起过
怀疑,所以特意为此探视了许久。及到今日之时,我已能肯定忽山王班隆那尚且不知帝国
动兵之事,而奥突拿尔外表虽是个贪婪谄媚之人,但心思却是极重,如今忽山与帝国接壤
之处,不是他的手下,便是他所联系到的酋长部落的。而自从半个月前,帝国出入忽山的
平民便全由我带来的风翼黑火士卒所代替了。”
        黑斯庭听了也点了点头。
        而李萨斯接着说道,“黑斯庭,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会让你涉险,攻入忽
山只是半个月内的事情,你只要留在这里便可。陛下那儿,我会解释的。”
        “若是如此,那惊动了忽山人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这次是换着黑斯庭笑了
,“李萨斯,我相信你不会让你的朋友去送死的。”
        李萨斯本想再劝,但在看到了黑斯庭眼中坚定的眼神时才说道,“既然如此,
那我就不拦你,我会尽我所能保证你的安全,不过班隆纳的身边不光只有冷炎将军烙支丹
,还有个一人能敌万人的攀山儿,你可要小心。”
        “这个我也有耳闻,这两个人就包在我身上了。”黑斯庭说完后,眼中露出了
的一笑。
        769年7月7日,帝国特使黑斯庭来到了忽山王的所在,寒吉里。
        而领着他进入刚刚竣工的铜炉城堡来到班隆纳面前的正是冰山酋长奥突拿尔。

        “尊贵的忽山大王,除了赠送给您的礼物以外,我们的皇帝陛下还特制了一柄
银斧,要赠给您身边最勇敢的战士根达思。”黑斯庭躬身行了一礼,将博尔忻捧上来的精
致战斧呈了上去。
        忽山人的王宫里人人都可以带斧拿刀,精美的毯子铺在地上,吃喝就摆在上面
,从雪山走出来的人,活得和在雪山里没有什么两样。
        而满屋子的首领起先都试图从脑海中找出根达思这个陌生的名字,但是当斧子
被献上来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立即被那柄精美绝伦的战斧给吸引了过去。忽山人用得最
多的武器便是大斧,但是这么酋长中间,偏是没人见过这么漂亮的斧子。懂得欣赏武器之
人会惊讶于那几近完美的造型,懂得鉴赏宝物之人会感慨于这价值连城的选材,什么都不
懂的人也会为它那耀眼夺目的光彩而发出“呀,呀!”的赞美声,更显得不知所措。
        “呀!呀!”魁梧的班隆纳这时伸出了大半个身子瞪着这斧子,口张了好大,
好半天才说道,“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
        然后他又挠了挠脑袋,叽里咕噜地问了潘德那一番话。
        “大人,忽山王说他手下并没有一个名叫根达思的勇士。”
        “噢。”黑斯庭一听,突然生气地对着身边的博尔忻和庞贝隆训斥了一顿,然
后回过头来笑着对班隆纳说道,“都是这班人没本事,连个人名都会传错,不过,皇帝陛
下的意思,这便是赠给忽山第一勇士的,就请大王决定赏赐给谁吧。”
        黑斯庭说完了这些话,面带微笑地打量着这位在传闻中极为可怕的忽山之王,
心下却稍稍有些失望。
        这便是号称武勇无双的忽山之王吗?此刻躺倒在宽大的熊皮大椅中,左手搂着
个妖艳的忽山女子,右手举着灌满了烈酒金杯的粗壮汉子难道当年一被提起就令帝国北陆
将领感到头痛的班隆纳吗?
        而班隆纳此时的眼睛却在紧紧盯着帝国使者手中的那柄银斧,眼神中仿佛在大
叫着这东西该是我的一样。
        那斧子上的宝石也在铜炉城堡辉煌的灯火照耀下闪烁着斑斓光芒,照得人目眩
神迷。
        “大王,您是忽山之王,只有您才是忽山的第一勇士。这把斧子就是帝国皇帝
给大王您的!”这时冰山酋长奥突拿尔似乎已经瞧出了班隆纳的心思,大殿内那令人熟悉
的献媚声即刻再度响起。
        班隆纳听到这话,心中虽是暗暗高兴,口中却没有接应,他在等着其他酋长一
同附和奥突拿尔的提议。
        谁知这时大殿中却如响起了闷雷一般,忽山王身边一个大汗突然开口说道,“
既然这东西是给大王手下的第一勇士,那当然是格斗胜者才配拥有,攀山儿愿意挑战忽山
所有的男人,和从四面八方经过的旅人,直到没有人敢再出现在我面前为止,来证明我才
是大王手下的第一勇士!”
        黑斯庭抬头望去,见那开口之人的身材可谓巨大,在高大的忽山人中都极不寻
常,而他身上只披了一块大大的熊皮,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一道道长长的疤痕,不过头
一次见到他的人恐怕都会更惊骇于那粗壮的臂膀,而注意不到这些地方了。原来此人便是
一人能敌万人的攀山儿,在帝国怕是真找不到能与他较量的力士,黑斯庭在心中暗暗地赞
叹道。
        这时王宫之内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了,连满脸堆笑的奥突拿尔都不敢再说什么
了。忽山人的格斗就是生死决战,其中的凶险和血腥是别人难以想象的,所以此时忽山的
酋长们俱都不出声了,只在静静等着大王的决断。
        这里是铜炉城堡内最高的大殿,这座内外七层的宏伟城堡是由帝国最为闻名的
建筑师安那儿依照传说中莫利亚矮人世代居住的同名城堡所设计的。其占地面积之巨,用
料之多都是令人咋舌的,寒吉里城外百年的密林几乎被砍伐了一半来,而城墙也被拆开了
一大段来供应这里所需的巨石。如今这座宏伟的城堡尚未完工,但是这最豪华的主殿已经
落成,所以忽山王就搬了进来,而他此时还是没有给出将银斧给谁的决断。
        突然,大殿那两扇沉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极为响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王!利曼沙那个老家伙庇护帝国妖人,造谣生变,被我替大王给宰了!”

        大步走了进来的正是忽山的冷炎将军,指挥万人如一人的烙支丹,他一进门便
掷出了几个人头,嘴角只是轻轻撇着,好像他只不过刚砍倒了几棵挡路的树,杀死了几只
野兔而已。
        “你杀了大巫师!?”
        大殿之中惊叫之声突然响了起来,酋长们的语音中充满了惊惧和惶恐,忽山人
崇信自然之神,而巫萨法师就是那种力量的操纵者,据说他们是可以在家中用神秘的烟雾
杀人的,他们可以让动物复生,也可以让人莫名其妙地死去,哪怕是在他们死后。
        谁敢得罪巫萨法师,就必遭巫萨法师的诅咒。
        忽山人都是如此相信,纵然是贵为忽山之王的班隆纳,虽是极为讨厌利曼沙老
在耳边唠叨侍奉神灵之事,但也决不敢开罪利曼沙。
        而如今烙支丹居然就这样大模大样的跑进来,说了句,自己已经杀了利曼沙,
还说得如此的轻描淡写。
        酋长们惊惧的眼神已经落在了滚在大殿地上一个干瘪枯瘦的头颅,都纷纷后退
,生怕被死后的恶萨利曼沙看在眼里而惨遭横祸。然而割下这颗人头的烙支丹此时却毫不
在乎,冷峻地站在大殿正中。
        “利曼沙虽然不对,但他是众人敬仰的巫萨法师,就这么杀了他,未免,未免
…..”班隆纳此时已经推开了怀里的女子,慢慢放下了酒杯。在座无论是谁都看出忽山王
正是一肚子不满,但他还在琢磨着自己的措词,显得无可奈何,毕竟人都已经杀了,而烙
支丹又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也是忽山人中最强悍的冷炎军团的头领。
        “大王,这斧子是哪里来的?居然能做得如此精致?!”烙支丹却丝毫没有在
意班隆纳的责问,突然看到了放在班隆纳面前得银斧,眼中放出了异彩。
        “这是帝国皇帝专门送给大王手下忽山第一勇士的礼物,这是由九位一流工匠
花了七个月的时间锻造所得的,而在完工之后,专门用来打造这把斧子的炉台也被全部毁
去,所以这世间大约不会再有第二把了,而这上面最大的一块宝石也是与皇冠上那颗武神
之心齐名的宝石,被叫做黑白龙纹,也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黑斯庭这时将这银斧的奥
妙娓娓道来,听得烙支丹愣在了当场,攀山儿也屏住了呼吸。
        “大王,既然这是赠给大王手下的第一勇士的,那就请将这柄斧子赐给我吧!
我烙支丹统率大军,每次大战都是身先士卒,七年前螺纹河一战我身中六箭尚且不退,五
年前帝国北风骑士团突袭大王本阵,我战到身边只剩百人,半步不退,大王都还记得吧?
”烙支丹大步走上前去,单膝跪了下来傲慢地说道,“我烙支丹若非是大王座下的第一勇
士,那这世上便没有了。大王,就请将这斧子赐给我吧!”
        冷炎将军的手已经径直向斧子伸了过去,眼看就要抓到的时候却被另一只更为
粗壮的手给拦了下来。
        “大王,您还记得吗,十六年前,你我二人迷失在密林之中,没了粮食,是我
攀山儿力杀两熊,才使得大家没有饿死的。四年前通古斯那边敌军八十人伏在林中偷袭您
,当时就我攀山儿一人在旁,我砍断了三把斧子,流了多少血才杀退了他们,大王您难道
都忘了吗?”
        忽山的双雄开始争执了起来,他们都是班隆纳最得力的部下,谁都知道大王在
每次出征回来的时候,都会让烙支丹先挑战利品,谁都知道大王在每次盛宴的时候都会把
第一杯酒赐给攀山儿。他们的功劳比每年第一场雪的雪花还多。他们之中,谁更配得上这
把银斧呢。
        班隆纳这时忽然在心中狠狠埋怨起烙支丹来,如果不杀了大巫师,这时候请出
那个老头,不管他是装模作样,还是真得到了神灵指示,反正弄出一团烟雾来,闭上眼睛
说个名字,自己也就名正言顺把这把银斧给赏赐了。
        “大王何不举办比赛,让所有的勇士都有机会参加,然后由胜者得到这宝物呢
?”奥突拿尔这时走上前去在班隆纳耳边轻轻说道。
        “我愿意和人较量,让世人都知道我攀山儿才是真正第一勇士!”
        “也好,角斗虽然简单,但是太过凶险。这样吧,寒吉里将在十日之后举行奥
尔邦大赛,赢者就可得到这把银斧。”
        班隆纳看了看众人,有满意的,也有狐疑的,但是忽山王还是大声宣布道,“
这是忽山之王的意思,照办去吧!”
        “谨遵大王的命令。”
        这时烙支丹和攀山儿才都躬身退了下去。
        帝国特使黑斯庭是在第二天一早离开的,一路之上,潘德那在忙着给他解释什
么是奥尔邦比赛,“那是忽山人的一种竞技,在地上竖起四根木桩,每根相距十尺,竞技
者的每只手腕上都缚着一根长十尺的铁链,然后铁链上还连着个数十斤重的铁球。参赛者
只需挥舞铁球击打木桩,坚持越久,击中次数越多的便是胜者。”
        “所以说,九日之后,我们就能知道谁是忽山的第一勇士,而谁才是那柄举世
无双,价值连城的银斧的主人。”黑斯庭一边抚摸着手中一把精致的银斧,一边笑着说道

         



      绛红篇 第二部 红雪 第十七章 夏雪
      (更新时间:2004-9-28 14:56:00  本章字数:4130)


        关于769年7月在寒吉里发生的战事,在将被编入帝国史书的战报上有着这样一
段记载:“17日晨,红袍上将李萨斯引兵伏于城外林中,待正午城内火起,跃马而出,大
呼“武神庇护,今日忽山必亡!”当先冲入寒吉里,红袍所过,毙敌无数,军心遂为之振
,大军入城,所向披靡,忽山无以为敌。寒吉里之战至夜告终,帝国得获全胜。”
        李萨斯在看了上面这段话后,挠了挠头,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曾经说过这样一
句话。领兵伏于城外固然是真,但当先冲入寒吉里却早不该是一名统帅帝国大军的一级上
将该干的事了。红袍将军清晰记得,自己是在大局将定时进的城,一路上几乎连一个活着
的敌人都没见到。
        当日清晨,李萨斯,黑斯庭,博尔忻,庞贝隆,和由连亚带领着两千名精兵就
伏在寒吉里城外最后剩下的那片树林之中,这林子周围原有的大片树木早被砍伐一空,如
果不是今日的奥尔邦大赛,这片树林中也会到处走动着忽山的伐木工人。
        为的就是修建忽山人的铜炉城堡,重现传说中那吃喝不尽,烈火不熄的莫利亚
圣地。
        那是从外至内层层围绕足有七层的雄伟城堡,里面随处摆放着金银珠宝,地窖
内堆满了饮不尽的蜂蜜啤酒,大殿上燃烧着的熊熊大火永不熄灭,那也是就算世间军队全
部云集也难攻下的要塞。这些曾经只是传说,但如今却变成了帝国建筑师安拿尔给忽山王
班隆纳看的蓝图。
        “要建成此城堡约需五年时间,加上数万人力和无数金钱。”安拿尔在叙述完
自己的计划时加了这么一句,“所以帝国从不曾修建过这样的要塞。”
        “这些我们忽山人都有!你就放手去做吧!”班隆纳说完恣意大笑了起来。
        于是安拿尔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造出了城堡最内层的豪华大殿,让忽山王能
够入住其中,并在里面堆满财宝,不过直到如今,这大殿外的第一层城墙都还没有完工,

        而寒吉里原有的城墙却已经消失了一大截了。
        此时李萨斯众人正是在林中透过那段原本应该有的城墙,已能远远望见铜炉城
堡高大的身影了。
        “将军,波黎各中将的两万人马已经在边境上集结了,梅纳德将军已经包围了
通古斯,北方军团诸部也各就各位,封住了通往列支那山的路途。”这时连亚凑近李萨斯
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冷?这不是还在夏天嘛。将军,你觉得今天寒吉里会乱吗?”
        李萨斯回过头来看了看连亚,随即又把视线转向了列支那山那一侧的天际,终
年积雪不化的山顶上翻滚着浓密的乌云,竟好像把整个天宇都压低了。这云正向着寒吉里
扑来,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在打着旋,连盔甲里也渗入了一丝寒意。
        “其实忽山早已经乱了。”红袍将军轻声自语了一句,也算是回答了连亚。
        这时城里的号角声响了起来,然后暄腾的人声,轰然的叫声和敲得震天响的鼓
声都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
        大赛已经开始了!
        李萨斯和连亚都不再言语,屏着呼吸紧紧盯着树林外那座半裸着的城市,静静
等待着。
        不知道等过了多少阵轰然叫好声和咒骂声,突然一阵惊呼声响了起来,这一下
之响,却似乎是寒吉里城内所有人一起发出的声音,那是惊讶,是惊惶,也是惊惧!
        开始了!李萨斯望了望连亚,连亚望了望李萨斯。
        这时城内已经响起了厮喊声和怒吼声,接着连兵器相交的声音也隐约传了出来

        “传令!让波黎各进军!速速和我们汇合!”李萨斯大喊着发布了命令。
        “可是,奥突拿尔的信号还没出现啊?!”
        “就会有了!”李萨斯猛地跃上了自己的战马黑龙神巴拉隆克,红色的长袍还
在北风中猎猎舞动,而银色狮纹剑已经离开了剑鞘,只见披着红袍的将军将手中宝剑往前
一挥,大喝了一声“彰显武神荣耀!”
        于是伏于林中的两千精兵如出山猛虎搬冲向了寒吉里城墙的缺口处,而就在那
一刻,城内也腾起了几股浓烟,那是奥突拿尔的信号,寒吉里已经乱了!
        波黎各手下的两万大军是李萨斯在北陆所能调动的最精锐部队,当远方的烽火
一个个燃起的时候,这位南方军团的骁将也立即发动了全军。
        帝国的士兵跨过了无人看守的边境,回到了自己的土地上!
        而此时仍旧坐镇在树林中的红袍上将,一边在不停统筹调度着军队,一边听着
才回来的细作报告。
        原来烙支丹和攀山儿在奥尔邦铁球赛刚开始时,原是平手,但是身高马大,膂
力惊人的攀山儿终究还是慢慢占了优势,不过就在那时,不知怎的,他手中的铁链竟忽然
断了。”
        忽山人看重的是武勇,而在战场上若是连人都未杀就先折损了兵器被视为可耻
之事,所以烙支丹的嘲笑声也几乎在同一刻响了起来,但是冷炎将军却不曾料到,这一笑
竟然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蛮力无双的攀山儿就在这时忽然用铁链绞住了烙支丹的脖子,而冷炎军团的战
士们顿时叫啸着冲了上来,但攀山儿只一扯链子,便扔下了耷拉下脑袋的烙支丹。这位指
挥万人如一人的冷炎将军,死在一人能敌万人的攀山儿手中,连挣扎都来不及,没留下半
句话来。
        那便是李萨斯他们听到城里响起震天惊呼声的那一刻。
        就在眼看着冷炎军团将要包围攀山儿时,奥突拿尔以及一干酋长的手下也启动
了。而攀山儿还兀自站在那儿大声喝道,“贼人烙支丹擅杀大巫师,持兵威胁大王,被我
奉大王之命杀了!冷炎余党还不快缴械,难道要被我一个个砸碎不成。”
        攀山儿虽然已是忽山的第一勇士,但是他的话并不能控制忽山的战士。
        “是大王要杀烙支丹的吗,他为什么不出来说话?”
        尚且不明缘由的冷炎军团战士们都纷纷把视线转到了班隆纳的王座上,但忽山
之王却早已不在那里了。
        于是在片刻的沉寂之后,怒吼声和喊杀声又响了起来,冷炎军团要为主将报仇
,而素来嗜杀成兴的他们如今失去了唯一的约束,顿时变成了从地狱中来的恶魔。
        忽山人勇悍无双,世上无人能敌。这是前北风骑士团团长,在沙冈之战中为掩
护霜月元帅撤退英勇战死的帝国上将英格鲁的评价。他说得不错,世上无人能敌的忽山人
也唯有他们自己能敌了。
        于是厮杀变成了仇杀,恶战变成了混战,忽山人把大斧举得高高,砍下的却是
另一个忽山人的脑袋,而今日的寒吉里也没有了忽山与帝国之分,只有杀人者与被杀者这
两种人。
        在7月17日的混乱之中,也有无数的帝国人死于非命,但是这也许能换来原本将
会死在这里更多的帝国士兵的性命。李萨斯当时是这样想的,虽然他心中还是久久不能平
静。
        不过他的部队也确实是在这样的混乱之中直插入城,才避免了较大的伤亡。
        从寒吉里城墙的缺口处,两千人的先锋直冲向他们的目标,铜炉城堡,这座尚
未完工的不世要塞。
        试图冲过来阻挡的零散忽山部队一片片倒了下去,更多地则往四处逃窜。如果
冷炎将军还活着的话,或许他们还能结成阵势,拦下敌人。如果勇士攀山儿此刻能够一跃
而出的话,或许他们还能有勇气和这只帝国军队厮杀。如果他们的王,忽山之王班隆纳能
够昂然而出的话,或许这一切都还可能挽回。
        不过如今忽山人中最杰出的三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终于,两千精兵几乎在毫无损失的情况下来到了雄伟的铜炉城堡内殿。
        巨门轰然倒下时,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满地的金银珠宝,散发着香气的美酒
佳肴,和熊熊燃烧着的不灭烈火,一切就如同传说中的一样。
        但是居住在其中的忽山人却也迎来了他们的末日。
        领军的连亚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攀山儿,这位忽山的第一勇士,此时一只手拿着
一柄散发着耀眼夺目光彩的银斧,另一只手则刚扭断了一个人的脖子。那慢慢瘫倒在地的
男子正是班隆纳,忽山的第一位大王,也是忽山的最后一位。
        “他居然想要拿着这斧子逃走!逃到山里去!班隆纳言而无信,我杀了他!帝
国人,你们也言而无信,我也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
        震天动地的吼声响起,巨大的攀山儿昂然冲了过来,他的手中持着银斧,每一
步都在震颤着大地,他的眼神中暴射出的光芒,使所有的帝国军人在那一刻都不自觉地退
后了一步。
        那是生平未见之猛士,那是生平未见之恶仗。这是连亚对于那一天遭遇攀山儿
时的回忆,后来别人再多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了,只是轻轻摸着自己脸上的一道长长伤疤
,那道伤疤从耳边开始,一直连到肩上。士兵说若不是当日黑斯庭在背后死命扯了连亚将
军一把,大概他当场就死定了,而且若不是强壮如连亚者,大约救回来之后也死定了。
        黑斯庭也是被士兵们强拥着推到门外的,而庞贝隆则是被博尔忻拼命拽出来的
,他们都是有勇气的人。不过攀山儿夺走的不光是他人的勇气,还有他们的性命。
        据说在攀山儿冲进铜炉城堡的时候,一路上杀了九十九名忽山猛士,而在他冲
出来的时候,又杀了九十九名帝国的战士。
        当他站在满是鲜血的街道上的时候,他的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柄银斧,那斧上的
宝石如今几乎全部碎了,但那标识忽山第一勇士的斧子还在发出光芒,赤血和着银芒。
        这柄银斧其实并非如黑斯庭所说的那样独一无二,这只是拉加罗七世要送给忽
山酋长们的众多精致银斧中的一柄而已,然而在这一天的恶战之后,这柄浑身碎裂,早已
失去了大多宝石的银斧却成了真正举世无双的宝物,不过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它也被冠上
了一个可怕的名字,汗默尔刹那,那是忽山语中通往毁灭之斧的意思。
        “箭手瞄准!”黑斯庭的声音已变得嘶哑,他甚至自己都搭起了久未用过的弓
箭,瞄着面前那个早已满身是箭的赤血恶魔!
        放箭!
        密密麻麻的箭雨一拨拨撒了过去,目标只有一个人,忽山的第一勇士攀山儿。

        终于,血也像箭一般地飞射了出来,洒了一地,而攀山儿在发出了一声巨吼之
后,才轰然倒下。
        这时连亚已经满脸血污,而黑斯庭的手也在不停发抖,再想去抽箭时,才发现
自己的箭竟然已经用完了。
        而在那一刻,乌云压至,寒吉里下起了雪来。
        帝国历769年的7月17日黄昏,寒吉里忽遇夏雪,即使是在寒冷的北国,这也是
史所未有的。
        薄薄的雪花飘落到地上,刹那间就化了开来,和血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红雪》全文完
        敬请期待《绛红篇》第三部《红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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