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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五部 纵横捭阖  第二十七章 杏花疏影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hu May  4 12:29:26 2006)



第五部 纵横捭阖  第二十七章 杏花疏影

  四月初七,雍军溃逃,代州军轻骑挡前路,龙庭飞将大军尾随不舍,至泽沁边境,两
军战未酣,雍军伏兵尽出,则长孙冀奉雍帝命,隐踪迹,藏将旗,潜伏于此多日,三十六
万雍军困北汉军于野。
  ——《资治通鉴·雍纪三》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我临时寄居的小村庄已是春意盎然,满村的杏花已经是含
苞绽放,红的、粉的、白的,一团团,一簇簇,娇艳清新,最动人杏花疏影。

  我令小顺子在村口的亭子里面铺上锦毡,四周围上锦幔,一个火炉放在旁边,上面温
着一壶上好的汾酒,这大铜壶可以装上十斤酒,最适合聚饮了。我裹着大氅坐在铺着一张
黑熊皮的太师椅上,温暖舒适的皮毛让我有一种可以完全放松的感觉。

  呵口气暖暖有些冰凉的双手,对着槛外杏花,不由生出酒兴,望一望那大铜壶,我还
没开口,小顺子已经了然,取出一把小银壶,从铜壶中取酒注满,然后又从银壶里面倒出
一杯热酒,用白玉杯盛了递给我,望着原本清澈明晰的汾酒在品质绝佳的白玉杯中呈现出
琥珀之色,我满意地啜饮了一小口。这时,耳边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我抬起头,看见绝尘
而来的一队骑士,为首的人正是征尘未洗的齐王李显,身后则跟着一干亲卫。到了近前,
李显丢了缰绳,大踏步走进亭中,我放下酒杯,起身恭迎道:“多日不见,王爷可安好。


  李显望着我半天,眸中神色变幻万千,良久才道:“随云,你所料的没有差错,我连
战连败,若非你事先已有安排,设下大军埋伏,只怕今次真是惨败而归,不过随云,我虽
然料到你会从别处调兵,要不然我早就知道你的安排了,还是想不到皇兄这次会这么大手
笔,难道你们不担心帝都的安危么,可别瞒我,现在南楚仍有威胁,李康在东川蠢蠢欲动
,我都知道,你们不怕有人趁机作乱么?”

  我笑道:“王爷过虑了,大雍江山稳如泰山,皇上早有安排,不过哲需向王爷请罪,
方才得知北汉军入伏,臣已经令人送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上去,说是我军沁水河谷惨败,
请皇上速发援军。”

  李显神色一变,继而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随云你心中果然是自有丘壑,
在你心里北汉战局不过是棋盘上的一角之地罢了,想必你已经为老三设下了陷阱,就等着
我这边大局抵定,好请君入瓮了。”

  我含笑道:“这些琐碎事情,王爷不必挂心,倒是王爷这些日子辛苦非常,哲已备好
美酒为王爷接风洗尘,王爷也该先饮一杯才是。”

  李显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大笑道:“随云你的本事我是领教了,也怪我先前自大
,只说放手让你施为,绝不多问,结果本王成了你的棋子,这些本王都不怪罪,不过这次
本王几乎丧命,你也该有些补偿才是。”

  我淡淡一笑,一摆手,小顺子取过一个锦盒递到李显面前,李显好奇地看着锦盒,正
要伸手打开,我却笑道:“盒中之物不好给人看见,王爷回去再看吧。”李显本也不甚关
心,便挥手让一个亲卫收了,接过小顺子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懒洋洋地道:“本来本
王还想和你较较劲,若是我能够一路取胜,势如破竹,你有何安排都是徒费心思,想不到
龙庭飞如此厉害,本王始终不如,落得一个惨败而逃的下场,若非事先知道你有所安排,
本王按照你的吩咐诱敌入伏,恐怕今日本王就成了大雍的罪人。”

  我见李显有些颓丧,正色道:“王爷此言差矣,北汉军强大世人共知,王爷只带了十
万步骑,荆将军也仅有三万步骑,地利人和皆为敌军所有,王爷能够保全骑兵主力,又在
沁水河谷惨败之后,不屈不挠,连番苦战,引诱敌军入伏,此乃是名将所为。王爷不顾毁
誉,不顾危险,亲身诱敌,若无王爷,龙庭飞焉能一路南下毫无戒备,接下来战事,不过
是以强凌弱罢了,此番北伐,王爷乃是首功。此是哲肺腑之言,请王爷明察。”

  李显心中一暖,这一次他可是吃尽了苦头,虽然达到了预定的目标,表面上却是大败
亏输,他心里不免有些窝囊,但是听了江哲苦心劝慰,他心思渐宽,微笑着举起玉盏,我
见状连忙亲自把盏,将酒杯注满。李显笑道:“罢了,不论是胜是败,能够让随云亲自行
酒,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我见齐王已经消去胸中块垒,心中略宽,其实对于损失如此惨重,我也是心里有些黯
然,虽然是准备战败诱敌,可是龙庭飞如此辣手,真让我瞠目结舌,这一次与其说是诈败
诱敌,倒不如说是趁着败退诱敌,不过如今既然大局已定,此事不说也罢,免得齐王难堪
。又劝了几杯酒,我自己也陪了一杯,苍白的面容上带了一丝红晕,李显见状,忙道:“
随云,你病体如何?可是旧病复发么?”

  我一怔,继而笑道:“没有这样严重,只是哲不耐疲累,如今大局已定,剩下的战事
自有王爷安排,哲可以静养些日子,很快就会痊愈的。”

  李显放下心来,道:“你可不能偷懒,接下来应该如何安排,你还得出谋划策,龙庭
飞、林碧是杀是擒,接下来我军该如何动作,你可有打算?”

  我抬头望望天际浮云,轻笑道:“这些事情王爷何需问我,只是林碧关系代州军的动
向,不可随便处置,若是可能,还请王爷尽量生擒,交给皇上处置。倒是有一件事情,宣
松是生是死,王爷可有消息?”

  李显皱眉道:“河谷伏击之时,我令人特意生擒了一个北汉将领,但是他却声称不知
,不过龙庭飞心狠手辣,当日我军勇士几乎都葬身火海,恐怕宣松也是难逃此阶。”

  我叹息道:“得知宣将军失踪之后,我曾卜算一课,卦中有死里逃生的意味,故而我
总是心存侥幸,如今龙庭飞兵困于此,沁源必然混乱,需派谍探去查一查,如果宣将军得
以生还,也好搭救。小顺子,这件事情你去可好?”

  小顺子眉头轻皱,却不言语,他深知江哲为宣松之事常常心中愧疚,这次病体颇为沉
重,也有这个缘故,可是若是要他离开公子身边,他却是百般不愿。

  李显道:“宣将军之事,我也不能放下,这样吧,就让苏青带着营中好手前去,她很
是能干,必然不辱使命。”

  我摇头道:“苏将军虽然出色,但是段无敌也不是易与之辈,从前他败在苏将军手上
,乃是为旧情所困,如今恐怕苏将军很难得手,再说沁源若有魔宗高手,苏将军独木难成
林,宣将军之事事关重要,小顺子若不前去,我不能安心。至于我的安全,张锦雄已经归
来,就让他负责护卫吧,峨眉凌真子也可相助。”

  小顺子见我心意已决,只得道:“公子既然心意如此,我这就亲自去沁源一趟,公子
安危,还请王爷多多看顾。”

  李显道:“你放心,我重立中军大营之后,就让随云回营。”

  见事情已经商量妥当,我笑道:“怎么不见荆迟呢,听说他也无恙?”

  李显噗哧一笑,道:“这家伙担心你罚他,最后扯着长孙冀不放,说是要去看龙庭飞
被围之后的惨状,说什么也不和本王来见你。”

  我淡淡一笑,道:“他可是怕我怪他屠城之事么?”

  李显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道:“不知随云你怎会收他为弟子,若是他聪明一些,便知
道你不会怪他非常之举,他偏师远袭,若不是杀伐决断,只怕会陷入苦战,只是你这人虽
然心狠手辣,平日里却是温文儒雅,浑让人忘记你乃是心硬如铁之人。”

  我不理会齐王对我的评价,从容道:“我虽不怪他,但是却不能不罚他,想来皇上也
会给他些惩罚,大概这次的功劳是没有了,毕竟将来大雍是要安抚北汉民众的。”

  李显微笑摇头,道:“这些事情我懒得理会,自有皇兄斟酌,随云,林碧既然不可杀
,可有什么法子动摇代州军的军心么,这些时日我可是见识了代州军的厉害,这样的铁骑
若是杀得性起,我军只怕损失不轻。”

  代州么,我漫声道:“却看胡马,揽尽雁门春色,旬日之内,蛮人将会进攻代州,代
州骑兵只余万人,对着蛮人铁骑,必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代州林远霆卧病,留在代
州的林澄仪、林澄迩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幼女林彤从未领军,恐怕是凶多吉少。只需将
这个消息传扬出去,代州军哪里还有死战之心,十日之内若是不能决战,只怕林碧也不能
控制代州军的行动了。”

  李显正要点头,耳边传来杯盘粉碎的声音,李显闻声望去,杏花从中,一个二十许年
纪的少年人矗立在一树粉红的杏花之下,神情怔忡,面色苍白,在他脚下,一个青瓷盘子
摔得粉碎,地上散落着干果糕点,李显愕然,这个少年他认得,正是随云的属下侍从赤骥
,也曾有数面之缘,却不知他因何事如此惊惶。

  小顺子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赤骥,退下去面壁思过,不经允许,不得出门。”


  李显心中觉得古怪,但是见到小顺子如此直接地惩罚那个少年,全无让自己得知其中
缘由的意思,也只能一笑了之。孰知那少年竟然扑到亭子前面,俯身拜倒道:“求公子恩
典,允许赤骥去代州一行。”李显心中一震,目光落到江哲面上,却见江哲神色从容自若
,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肃然。

  赤骥直到跪倒在地,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但是他没有一丝后悔,即使说出这番话的
结果可能是被拘禁,可能会失去自己目前所有的一切,但是他却全然没有一丝悔意,这一
刻,他心中只有那个红衣的娇俏少女,自从东海归来,令他魂牵梦萦的倩影。虽然当初盗
骊警告过自己,既然已经错放深情,便要勇于面对,可是他终于发觉自己只是一个懦夫,
他逃避了这一切,随着公主回到长安,奉了密令去南楚整顿天机阁情报网。最后他终于按
耐不住,接了公子谕令来到北汉,他以为自己可以狠心的看着那个美丽的少女死在战场上
,或者死在屠刀下,可是当他知道代州陷入绝境的时候,他竟然还是崩溃了,此刻他只想
去代州,和她一起并肩作战,即使是死。

  我叹息道:“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昨日夜里我听见你弄笛,
便已觉得其中情思缠绵,你随我已将近十年,应知我的脾气,我素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你
若是从此离我门下,我便放你去代州。只是代州就是抵住蛮人侵扰,也抵不过大雍铁骑的
践踏,你和小郡主之间不过是镜花水月,赤骥,你真要放弃锦绣前程,去和她同生共死么
?”

  赤骥泪水悄然滑下,道:“公子收留赤骥在身边,赤骥今日所会的一切本事都是公子
所赐,属下也曾想过和她生死相见于沙场,只是如今知道她将要和蛮人作战,我实在难以
放下,与其日后和她一决生死,我情愿为了保护她死在雁门关外,若是公子开恩,允许赤
骥去代州助她,蛮人退后,就是赤骥仍然苟延残喘,也情愿一死以谢公子,决不会泄漏公
子的任何隐秘。”

  我轻轻摇头,半晌才道:“你从东海之后,便喜欢上了弄笛,今日就吹一曲给我听,
若是我觉得好,就放你离去。”

  赤骥眼中闪过迷茫,但是他素来对江哲只有崇敬戒惧,取出一支黄色竹笛,长跪在地
上吹奏起来。赤骥本是楚地流浪的孤儿,吹笛本是寻常之事,也无所谓喜爱不喜爱,后来
飘泊天涯,转瞬生死,早就没有弄笛的雅兴。可是东海之后,他心中常有悒郁,忍不住捡
起童时喜好,弄笛疏解心中愁闷,他本是聪明之人,也曾跟着江哲学过音律,虽然只有数
月时光,笛子已经吹得颇为动人。昨夜他弄笛之时,乃是满腔相思,故而吹奏的是一曲江
南盛行的笛曲《梅花落》,曲调缠绵悱恻,婉转动人,今日江哲要他吹曲,他心中一动,
却吹起了一曲尚不十分熟悉的曲子《折柳》,这是他在代州之时听到的曲子,当时无意中
记下了曲谱,后来回到南楚,闲暇时候整理了出来,也曾练习过几次,今日吹来,虽然还
有些晦涩,可是曲中之情正合他的心事,笛声清冽,吹彻云天深处,离愁别绪中更有金戈
之声,刀枪之鸣。

  他这番吹笛不要紧,却令有心人肝肠如焚,不远处,一行人牵马步行向这里走来,为
首的正是拖延许久终于不得不来的荆迟,他缠着长孙冀想要留在军中,长孙冀忍笑之余劝
他还是早去拜见江哲的好,不论是负荆还是谢罪,终究是个了局,所以荆迟最后带着十余
亲卫去见江哲,随行的众人中也有戴钥,他故意流露出渴见之情,荆迟这几日和他相处的
也是很好,对他颇为赏识,便带了他一起同行。还没有走近村子,荆迟心中忐忑不安,说
是怕不恭敬,便亲自下马步行,戴钥和这些亲卫也都只好随之步行。一行人还没有走到村
头,便听见笛声洌洌,忍不住驻足细听。戴钥本是北汉人,这首曲子除了在代州,在北汉
其他地方也是颇为流行,戴钥听了之后,只觉乡愁顿起,想到如今北汉擎天柱已经被雍军
困住,国家倾覆就在转瞬之间,心中苦痛难以言表,若非他训练有素,只怕早就露了形迹


  那曲声回旋往复,连绵不绝,众人也已经走到近处,荆迟整整衣冠,径自向那坐着听
曲的两人走去,戴钥正要跟上,却被荆迟亲卫扯住,戴钥心中一惊,只道自己心中杀意泄
露,那亲卫已经低声道:“不可接近,楚乡侯大人身边是不容生面孔接近的,你不见虎赍
卫正盯着我们么,除了荆将军,我们还没有资格接近江大人。”戴钥仔细一看,果然在那
亭子周围,都有虎赍卫把守,就是齐王的亲卫也站在远处,不能接近亭子百步之内,戴钥
心中生出懊恼之意,面上却神色不变,侧头问道:“怎么这位江大人这般高傲么?”那亲
卫笑道:“这你可就怪错江大人了,江大人性子随和得很,这是皇上的意思,我听将军说
过,从前江大人遇刺重伤,几乎丧命,自此之后,江大人身边的侍卫一直是皇上指派的。
”戴钥点头示意明白,心中却生出古怪的念头,若是大雍的皇帝想杀这位江大人,岂不是
易如反掌,刚想到此处,他只觉得亭中一道冰冷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掠过,不由心中一寒,
他忍住心中惊惧,过了须臾才将脖颈转了回去,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貌如冰雪的青衣少年
站在杏花影中,手执银壶,虽然做着下人之事,但是见他气度却全无一分奴颜婢膝之态。
邪影李顺,这个名字立刻涌现在戴钥的心头。

  戴钥正在思忖,笛声休止,只见那个长跪弄笛的少年俯首叩拜,沉默不语,戴钥心中
觉得奇怪,却不敢多问,只是暗暗留心,只见那亭中灰发青衣之人,缓缓站起,走下石阶
,将那少年搀起,叹息道:“你的心意我已明了,你要去代州,我不阻你,只是你不可轻
言牺牲,我希望待雍军平定代州的时候,你能够回来见我。放心,我不是要你做什么,我
只是要你尽量活下来,回来见我。”那少年起身之后,用衣袖拭去眼泪,恭敬地退去。戴
钥虽然莫名其妙,但是这个少年将要去代州,这一点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生起疑
云。

  这时候,荆迟已经面色古怪的上前施礼道:“末将拜见先生,不知先生可安好。”

  我心中暗暗偷笑,望着面色不安的荆迟,道:“怎么荆将军有暇来见我了么?”

  荆迟苦着脸道:“末将知罪,请先生责罚。”

  我淡淡道:“我罚你做什么,你是朝廷重臣,军中大将,千里奔袭,就是没有功劳还
有苦劳,我虽有一个小小的爵位,但是荆迟你封侯也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情,若论职
位么,江某这几日身子不好,已经上书辞去监军之位,虽然还没有旨意,仍然得尸位素餐
,不过可不敢责罚你这位带着重兵的悍将。”

  荆迟听了这番诛心之言,吓得魂不附体,只当江哲真得生了恼意,连忙拜倒道:“先
生休要发怒,荆迟不是存心怠慢先生,只是此番带兵多有不到之处,唯恐先生怪罪,因此
来迟了些时候,求先生不要动气,先生正病着,若是伤了身体,末将也是寝食难安。”

  戴钥远远看着心中骇然,他可以隐隐听见两人语声,平日跟在荆迟身边,见他豪爽粗
直,此次行军,又见他血腥镇压,心中早将荆迟当成了杀星,想不到他竟在一个文弱书生
面前如此卑躬屈膝,让戴钥心中一惊,莫非是这个老粗竟是尊师之人,还是这青衣书生有
着让人不得不畏惧尊敬的实力。魔宗之人,本就是尊敬强权实力,最瞧不起那些仪仗权势
地位盛气凌人之辈。戴钥怎么看也不觉得那青衣人有什么威势,为何方才那少年和荆迟在
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甚至连邪影李顺这等不可揣测的高手甘愿做他的奴才呢?他心中疑
惑难解,更是留心看下面的发展。谁知,一个虎赍卫过来,低声吩咐他们到村中休息,戴
钥不得已跟着众人离去,却是故意放慢脚步,竭力听去。却是越来越听不清晰,耳边传来
一句破碎模糊的话语道:“屠城之事你也无甚大错,何需歉疚……”,那声音温柔淡雅,
却说着这般无情之语,令戴钥心中寒冷非常。

  “星星白发,生于鬓垂。虽非青蝇,秽我光仪。”一身戎装,站在庭中最中央的那株
粗可怀抱的老槐树之下,林远霆朗声吟毕,开怀大笑道:“诸君,老夫虽然年迈,仍有上
马挥戈之力,蛮人虽然凶狠,但是我代州男儿难道会畏惧他们么?”

  左右站了两排的代州军将领同时喝道:“代州男儿,以死于沙场为荣,怎会畏惧蛮人
,请将军下令,将蛮人逐出代郡。”

  林远霆哈哈大笑,本来有些青黄的面容上露出不减昔日的雄风豪气,他向身后望去,
代州军的将领都在庭中,有五六十岁,满身伤痕的白发宿将,也有春秋正盛的中年猛将,
还有仍然带着稚气的少年将领,而自己的两个儿子林澄仪、林澄迩也在其中,只是可惜,
这些将领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此番蛮人来势汹汹,若是只凭着这些将领殊死血战,只怕
是两败俱伤。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怆,却很快消退,作为代州军现在的主将,他不能流露出
心中的悲凉。

  林远霆歉然道:“为了国主之令,碧儿率我军主力前去沁州,致令代州局势严峻至此
,远霆惭愧。齐兄弟,你本已解甲归田,如今又要披挂上阵,为兄对你不起。”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上前抱拳道:“将军休要这样说,国主对我代州恩情深重,如今
国家危亡,迫不得已召代州军南下,也是情有可原,此事乃是我代州军公议,不关将军和
郡主的事情。犬子有幸随郡主南下,孙儿年纪还小,蛮人入侵,我齐家焉能没有上阵之人
,末将虽然年老,但是武艺却没有放下,将军不要小看了末将。”

  林远霆心中一暖,道:“多谢兄弟体谅,不过你乃是宿将,不可轻易上阵,你若能在
中军指挥得当,已经是最大的功勋,这一次我发出征召令,代州十五岁以上的男儿皆要准
备厮杀,他们年轻气盛,需你主持大局,至于上阵厮杀乃是年轻人的事情,你可不要和他
们争功才是。”

  那老将面上先是露出不豫之色,但见林远霆神色坚决,也知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
将沙场经验传授给年轻人,所以应诺退下。

  林远霆微微一笑,道:“好,诸将听令,雁门之外的村民皆已经迁回关内,我等需要
严守关隘,这一次我们兵力不足,不能像从前一样在雁门之外和敌人主力交锋,但是闭关
自守却是寻死之道,这一次蛮人遭遇雪灾,必然不顾性命地来攻击代州,若是我们只顾稳
守,蛮人就会从代州防线的空隙渗入进来,所以还是得出关决战,可是我们只能派精兵和
他们周旋,就让澄仪和澄迩带兵前去,你们以为如何?”

  众将都知林氏兄弟虽然年轻,却是猛将,虽然不及林碧足智多谋,但是也是中规中矩
的将领,实力在其他青年将领之上,所以也都没有异议。林远霆正要下令点兵,从内宅走
出一个红衣少女,火红的甲胄,红绸披风,弓箭佩刀,一样不少,正是林远霆幼女林彤。
此刻林彤面如寒霜,凛然含威,但是那双眼睛却带着火一般的战意,东海归来之后,这个
女孩仿佛突然长大了一般,从前的娇俏调皮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火一般的炽烈和凤凰
一般的眩目。短短时间之内,她的骑射兵法进步到只差乃姐少许的境界。但是这一次出兵
,林远霆仍然没有想过让她上阵,毕竟,林家四子二女,已有五人在战场上驰骋,对这个
最小的女儿,林远霆毕竟是存了些私心。

  林彤走到庭中,单膝下拜道:“女儿请命,随父亲上阵杀敌,驱除蛮人,卫我家园。


  林远霆怒道:“你一个小小女子,怎出此狂言,上阵杀敌,自有父兄担当,你还是在
府中护卫你母亲才是。”

  林彤凛然道:“父亲此言差矣,女儿虽然年幼,也已经十七岁了,姐姐也是十五岁就
上了沙场,女儿知道年轻识浅,也不敢奢望领军作战,只需能够随父兄杀敌报国,已经心
满意足。而且姐姐为了国家存亡,去了沁州和大雍作战,就让彤儿替姐姐上阵,将蛮人赶
出代州去吧。”

  林远霆面上神情又是欣慰,又是哀伤,面上神情变幻万千,这个女儿的性子他很清楚
,就是不让她随行,只怕她也会私自混在民团中上阵,而且,看到女儿如此刚烈,他心中
也是欢喜非常,终于,林远霆叹了口气道:“此次上阵,你暂时担任为父的亲卫。”

  林彤叩首再拜,站起身来,走到父亲身后,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云山,到了那沁水之畔
,若是我战死在沙场之上,或许就不会见到你和我的家人生死相见吧,此刻,她的脑海中
浮起一个清秀俊雅,洒脱可亲的少年身影,深沉的哀痛从心底涌起,一滴珠泪滚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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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恋路上风景的猎人永远追不到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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