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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hdljd (一生一世只爱婉儿之灰灵), 信区: Fantasy
标  题: 亦泽系列之第 一 章　怀旧亦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pr 24 21:23:51 2004), 站内信件

一
　　冰死了。
　　亦泽跪在床边上。
　　没有眼泪，因为早已经流完了。
　　但他还是难过。
　　亦泽很清楚，其实冰能坚持到把战机开回基地，已经是幸运了。
　　很多战友都是消失在大气层外的，像一只燃烧的鸟。
　　但他还是难过。
　　他想起从前在校园里面冰写过的诗。
　　是谁骑着破旧的单车走过是谁拎着诗人的巨剑走过……
　　穿上盔甲那是我们七彩的蛋壳……
　　不知道冰是否实现了自己的梦。
　　也许他的梦是在诗句中，不是在战场上。
　　但这就是一首诗。
　　生命，已经逝去。
　　回忆，只能忘记。
　　现实，只有战斗。
　　梦想，为了生命。
　　战斗的警笛又响起。
　　亦泽站起来，戴好头盔。
　　窗外，一架架战机在起飞，像一群飞翔的鸟。
　　亦泽看到一群敌人的战机在逼近。
　　它们和我们一样长着翅膀，散发着金属光泽。
　　在夜空里，它们是那么美丽。
　　可它们夺走冰的生命。
　　亦泽并不知道那些来自遥远的太空的东西是什么，他甚至没有看到过驾驶那些东西的
生
命是什么样子。
　　但是他知道只有一方能够生存。
　　他们或我们。
　　亦泽的战机进行着各种高难度的曲线飞行。
　　在他经过的地方，敌人的战机在燃烧，然后化成一堆如流星般的碎片。
　　他知道，他的战友也在燃烧。
　　他不能也没有能力去挽救他们。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消灭对方。
　　这样的战斗并不算大规模，充其量也不过是敌人小范围的骚扰而已。
　　但是，这同样要付出代价，两方都是。
　　亦泽不知道对方能支持到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持到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
　　他突然想起了冰，和那个曾经美丽的大学时代。
　　那些充满幻想的诗句。
　　那些记载青春的旋律。
　　那些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孩。
　　和那些曾经年少的梦。
　　他的战机如流星划过漆黑的太空。
　　身边，流光飞舞，如扑火的虫。
　　亦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击中的。
　　这不重要。
　　亦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击中的。
　　这不重要。
　　亦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把战机开回基地的。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
　　他只受了一点轻伤，真是奇迹。
　　全中队最好的飞行员并不能成为他成功生还的理由。
　　也许，只有命运才能解释这一切。
　　刚才的战斗已经如同一场梦，遥远得几乎已经不能分辨。
　　房间里面没有硝烟，没有喧嚣。
　　这让他安静。
　　这让他遐想。
　　这让他回忆。
　　曾经住过的杂乱的学生宿舍。
　　曾经弹过的如今已经盖满灰尘的吉它。
　　曾经唱过的忧伤的旋律。
　　曾经写下的缠绵的爱情小说。
　　还有曾经的她。
　　一张照片。
　　上面一个女孩子。
　　如水的长发，如梦的眼，还有如歌的笑。
　　送我回家好吗？
　　亦泽又回忆起那个似水的五月。
　　我们分手吧，我爱上别人了。
　　亦泽又回忆起那个飘雪的冬天。
　　亦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加入了空军。
　　或许是为了逃避。
　　或许是一点失落。
　　或许是还对未来有一点憧憬。
　　但一切已成过去。
　　亦泽把照片收回到上衣的口袋里面。
　　不久，他睡着了。
　　亦泽醒来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里的房间没有窗户，所有的光线都是
人
造的，让人对时间没有概念。
　　他开始感觉到昨天被击中的左肩有种肿胀的痛觉。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可能是战斗太紧张了。
　　亦泽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开始回想昨天的战斗。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击落的，似乎那一段的记忆对他来说已经失去。
　　他自己明白一定是有什么让他在关键的时候忘记了战斗，否则，以他的身手是不可能
被
敌人小股的刺探部队击落的。
　　幸好，他还活着。
　　过去。
　　这两个字如闪电一般地闪过他的心。
　　过去。
　　在战斗的时候，他想起了过去。
　　也许是冰的死让他回忆起曾经年少的往事。
　　亦泽知道在那一刹那，他肯定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那个曾经如诗一般的记忆和现在这个如冰一样的冷酷是那么的不同。当两种感觉相互
碰
撞的时候，亦泽明白自己会迷惑。
　　他会怀疑这场和另一个世界里的生命的战争。
　　他会怀疑自己一直以来追寻的梦想。
　　他会被击落，燃烧着去另一个世界寻找答案。
　　但是，幸好，他还活着。
　　他明白如果不能忘记过去，他总有一天会成为宇宙间一点绽放的焰火。
　　但他无法忘记，那个白衣胜雪的年代。
　　还有雪儿。
　　门开了，有人进来。
　　亦泽看见一个女护士走过来。
　　她很漂亮，亦泽看着她金黄色略有卷曲的头发，想。
　　她的脸上带着微笑，是那种护士们都有的，让受伤的人们的心理能有一点安慰、一点
遐
想和一点回忆的微笑。
　　但是亦泽看出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忧郁。
　　她综色的眼睛中露出她掩饰不住的恐惧。
　　亦泽能理解。
　　毕竟对她们来说，战争永远是那么的可怕。
　　何况这一次，我们在和一个不知道的对手作战。
　　不仅是女人会恐惧，有时候亦泽也会。
　　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突然惊醒，耳边响着如警笛声的耳鸣，再也难以入睡。
　　第七中队的几个战友就是这样失去对自己精神的控制的。
　　亦泽总觉得那种失去理智的表情比看到自己的战友在天空爆炸成无数碎片还要让人感
到
战争的恐惧。
　　女人是可爱的生物，她们不应该被卷入这场战争中来。
　　但是，全人类的事情要由全人类去做，所以自然她们也会和自己一样。
　　亦泽开始觉得自己应该为她们而战斗。
　　他不想看到她们恐惧的眼神。
　　因为雪儿。
　　他冲她笑了一下，想营造一个轻松的环境。
　　她笑了，问：你还好吧。
　　如果现在你想和我比赛跑，我一定赢你。
　　她笑的样子真可爱，亦泽想。
　　别闹了，你需要休息。说着，她托起了亦泽的手，开始给他注射。
　　亦泽不知道注射的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那玩意儿一定能让他入睡。
　　等我出院了，能和你去喝一杯吗？亦泽在自己还没失去知觉的时候还和她调笑了一句
。
　　亦泽睡着前最后一个视觉是：她在笑。
　　亦泽醒来的时候，听到警笛在响。
　　不是耳鸣。
　　他明白自己的战友们又该出发了。
　　他明白又有很多的年轻人踏上不归路。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的第七中队竟然会全军覆没。
　　敌人发动的是自战争以来在太平洋地区最大的进攻。
　　远东集团军出动了所有能出动的部队。
　　我们胜利了。
　　自战争以来远东集团军最大的胜利。
　　自战争以来远东集团军最大的损失。
　　胜利总要付出代价，亦泽明白。
　　从此以后，远东集团军再没有编号三十以下的中队了。
　　最后的第七中队在这次战役中在天空化为灰烬。
　　亦泽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战友们一起升空，为什么没有一起在外太空壮烈地死

去，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或许，他从参军以来就在盼望着这一天。
　　但是他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生命就是这样，当你想挽留它时你却失去它，就像冰。
　　生命就是这样，当你想失去它时你却拥有它，就像亦泽。
　　亦泽知道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想抓住一点什么，一点让他觉得有坚实感的东西。
　　就像驾驶杆。
　　但他只能抓住自己的上衣。
　　一张照片落在地上。
　　一个女孩子，如水的长发，如梦的眼，和如歌的笑。
　　亦泽楞了。
　　他突然想起曾经的誓言，曾经的梦想，曾经的歌。
　　四年以前的点点滴滴，突然在脑海里那么清晰，像刚洗出来的照片，只是有些泛黄的
感
觉。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欺骗自己。
　　欺骗了四年。
　　他开始庆幸自己这四年来一直活了下来。
　　他一直在寻找死亡。
　　他开始庆幸自己这四年来一直记得雪儿。
　　他一直在忘记她。
　　他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参加这次战斗。
　　他现在想活下去。
　　因为雪儿。
　　回忆就是这样，当你想留住它的时候你却忘记它。
　　回忆就是这样，当你想忘记它的时候你却想起它。

二
　　姓名：亦泽性别：男年龄：二十四职务：联合国远东及太平洋集团军第七中队队长军

衔：中校病情：………
　　雪儿站在建国门立交桥边上，抬头望着远方的夕阳。
　　她是昨天接到亦泽受伤的消息的。
　　前一天，她知道冰死了。
　　正是落叶的季节，一切都是金色的，如天边的夕阳发出的光。
　　如四年前一样。
　　和亦泽分手之后，雪儿只见过他两面。
　　一次是在她刚上大三的时候，她知道亦泽退学了。
　　当时的亦泽是想和几个朋友组织一个摇滚乐队。
　　他注定要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的。雪儿当时那样想。
　　另一次是在发生战争两个月后，她知道亦泽去参军了，和冰一起。
　　那不是他的梦，可他一定会去。雪儿当时那样想。
　　后来，就再没有亦泽的消息。
　　雪儿已经不记得当时和亦泽的分手是为什么。
　　那不重要，雪儿一直这样想。
　　她一直觉得那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们还年轻。
　　如今，接到这个消息，雪儿开始回想多年都没有回想过的过去。
　　她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一首老歌：过去的所作所为我分不清好坏，过去的光阴流逝我
记
不清年代我曾经认为简单的事情现在全不明白，我突然感到眼前的世界并非我所在。
　　如今，接到亦泽受伤的消息，雪儿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里现在被昔日的回忆占据。
　　她恍惚觉得，似乎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当时是那么深的爱着亦泽。
　　但是，曾经的事情已经过去久远。
　　美丽的往事已经堆积在记忆里面。
　　那本记载着昔日美丽幻想的日记，如今已经布满灰尘。
　　再也看不到封面上亦泽亲手贴上的红叶。
　　再也看不到封面上自己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再也看不到书里他们一天天记载的缠绵。
　　再也听不到夏季蝉儿为他们的鸣叫。
　　再也听不到冬季雪夜踏过雪地的寂静。
　　再也听不到亦泽琴弦上忧伤的旋律。
　　算了吧，就让一切过去。
　　雪儿这样想。
　　可记忆像一把刀子，永远刺在感情的伤疤上。
　　就像回忆是一种病。
　　就像伤感是终身不愈的一种残疾。
　　刚认识亦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雪儿还是个小孩子。
　　那时候，她还不懂亦泽为什么总是望着远方，寂寞不语。
　　当时的她无法忍受和亦泽在一起时感到的压抑。
　　如今，雪儿隐约开始明白。
　　为什么亦泽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会经常不快乐。
　　为什么亦泽总是看到世界阴暗的角落。
　　为什么亦泽的歌总是那么的多愁善感。
　　因为，他对生活的渴望太强太强。
　　雪儿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一点什么，不是为了亦泽。
　　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和亦泽一样拥有的梦。
　　第二天，雪儿告别了依然繁华的北京。
　　走的时候，她看见高耸入云的电视塔，突然，她觉得它那么的脆弱。
　　第三天，雪儿加入了空军，第168中队。

三
　　亦泽走进169中队上课的模拟机房的时候，说不出什么感觉。
　　一群年轻的眼睛，纯净如天上闪烁的星光。
　　亦泽想起了不远的从前。
　　四年以前，他就和这些年轻人一样坐在这里，准备在战争中燃烧自己的生命。
　　如今，他又站在这里，指导这些年轻人如何在战争中燃烧自己的生命。
　　命运！！！！
　　亦泽是在出院的当天接到指挥169中队的任务的。
　　上次战斗，也就是葬送整个第七中队的那一次，使得远东集团军不得不为了尽快恢复
战
斗力，破除了同时不训练两支中队的惯例。
　　目前，168和169中队同时开始受训，而且训练周期也缩短了三分之一。
　　刚刚受训完毕的167中队已上战场，并破天荒地在刚刚受训完毕就接受真正的战斗任

务。
　　亦泽已经知道，在上一次小规模的战役中，167中队已经死了32个兄弟。
　　亦泽也知道，在下一次战争中，面前的这些年轻人们中有很多面孔也会消失。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他们培养成优秀的战士，至少不会在太空中无畏的牺牲掉。

　　快！一定要快！
　　当你的速度足够快的时候，一切破绽都不成其为破绽。
　　亦泽不断这样教导他的新部下。
　　在第七中队的时候，驾驶雅克641的亦泽就以速度闻名于整个远东军。
　　他是整个远东军中唯一只使用机炮攻击对手的人。
　　他是整个远东军中唯一可以在0.4秒以内摆脱任何对手的人。
　　现在，亦泽要让他的新部下们也拥有这样的速度。
　　169中队的装备是最新的EFA-2300SK型太空战机。突出的性能是机动性：机重：27.3T
机
长：18.76m最大过载：61g机载武器：导弹：8枚机炮：电磁等离子炮，300枚炮弹。
　　如此的武器，正适合亦泽发挥快的特点。
　　也只有快，才能发挥这种武器的特点。
　　头几天的理论课，亦泽不断给这些年轻的人们灌输快的思想。
　　除了上课以外，亦泽很喜欢这种不在战场上的相对平静的生活。军营里面有各种必要
的
生活和娱乐设施，其实和城市里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这让他怀念起和平时代美丽的北京。
尽
管有诸如肯德基一类的很多快餐店和餐馆，亦泽还是喜欢在军营的食堂里面吃饭。说实话
，
军营的食堂和当初上学时候的食堂一样的糟糕，但是在这里亦泽可以重新体会到学生时代
的
感觉。此外，还可以和小伙子们聊聊天。当然也有姑娘，不过亦泽是从来不和他们在课堂
之
外闲聊的。
　　几天过去了，亦泽也逐渐熟悉了这群年轻人。
　　每天在食堂里面，亦泽和如风、小文、浩岩等一群同样从学校出来的小伙子们一起吃

饭、聊天。聊从前学校里面的事情：逃学、追姑娘、BBS等等。
　　当然，还有战争。
　　一群热血青年。亦泽自己是这样评价他们的。他们为了各自的理由参加了空军，有些
理
由在别人看来很荒谬，但是他们自己觉得合理。
　　这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亦泽想：自己不就是为了一个荒谬的理由参军的吗？
　　突然间，他又想起雪儿。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亦泽没有想到，第一次模拟对战就碰上了对手。
　　那是在那堂模拟对战课的最后。
　　此前，亦泽轻松击落所有他的新部下。
　　他们毕竟是第一次驾驶飞机。
　　他们对亦泽的态度也随着一次次被干净的击落由怀疑变为崇敬。
　　但是，最后，亦泽遇上了对手。
　　对手没有用自己的名字，而是用了一个代号：MMX。
　　一种古老的芯片。
　　对手的精神也同样古朴，如中世纪的骑士。
　　当亦泽让对手进入追尾的时候－－这是这次模拟战斗课的内容，对手没有动。
　　显然他要求一个公平的战斗环境。
　　亦泽没有感到对手有任何的狂妄，他同意了。
　　于是双方重新站好位置。
　　这一次，所有的条件都一样。
　　两架战机如中世纪的站车一样互相冲过来。
　　在相撞的一瞬间，亦泽做了一个kart机动，飞机冲天而起。
　　瞬间过载指示：42g。
　　当然亦泽没有忘记在做出机动的瞬间向对手做了一个5发的点射。
　　没有命中。
　　对手一个同样的机动，同样的速度，同样的熟练程度。
　　亦泽看见右铉窗火光一闪。
　　对手同样在做动作的同时向他发动了第一次进攻。
　　第一次遭遇，平手。
　　亦泽真的有些吃惊了，因为毕竟对方还是一个第一次参加空战的人。
　　就在这个短短的犹豫中，对方的战机在上升中猛然做出了一个亦泽从没有见过的机动
动
作。
　　他突然在垂直的情况下关闭了所有的发动机，飞机速度急降。
　　亦泽的飞机猛然冲到前面。
　　MMX突然点火，并在一瞬间发射了所有的8枚导弹，向后发射。
　　那时MMX的飞机过载至少已经有了60g以上。
　　MMX的飞机进入了对亦泽的追尾状态。
　　亦泽此时已经完全把对方当做了一个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对手，而不是学员。为了赢得
这
场战斗，他必须罄尽全力。
　　对方已经没有导弹，但这不重要，导弹 0.7秒的锁定速度对于亦泽的速度来说简直是
慢
动作一样。
　　机炮才是最可怕的。
　　此时，只有速度才能解决一切。
　　两次K翻滚，接一个M转身，然后又两次K翻滚。
　　无比流畅的动作让所有观看亦泽模拟机的学员们发出一阵喝采。
　　但是MMX仍在身后。
　　一阵死一样的沉默。
　　没有人跑过去看MMX究竟是谁，所有的人都为这场战斗感到震撼。
　　亦泽决定冒一个险。
　　他想起他在一次战斗中做的一个动作。
　　又是一次K翻滚。
　　MMX仍在身后。
　　突然，亦泽在K翻滚只做到一半的时候猛然一个急转。
　　过载显示：63G失速警报响起。
　　亦泽的飞机进入螺旋下坠状态。
　　MMX的飞机紧随其后，不过是直线下坠。
　　在离地面还有300米的时候，亦泽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把驾驶杆推到底。
　　这是改出螺旋的传统方法。
　　刚刚进入水平的时候，MMX开火了。
　　惊人的速度。
　　但是亦泽更快，猛然一个古老的眼镜蛇机动，然后又猛然侧滚180度。
　　然后亦泽发射了所有的导弹，没有目的，只是为了把速度矢量转一个方向。
　　面对迎面而来的MMX，亦泽一个精确的点射，对手坠毁。
　　战斗结束。
　　在那个时候，MMX似乎忘了做任何机动动作。
　　又一阵喝采。
　　但亦泽仿佛没有听见。
　　他想见见MMX。
　　然而，他没有见到。
　　当他冲到MMX作战时用的模拟机旁的时候，对手早已经不在了。
　　屏幕上显示着一句话：我输了，很佩服，下一次我一定要战胜你。
　　晚饭的时候，亦泽没有参与如风他们关于这场对战的讨论。
　　他沉默的坐在一旁，思索着。
　　比赛虽然是他胜了，但是亦泽却有一种失败的感觉。
　　毕竟在这场战斗中，他丧失了能在0.4秒内摆脱所有对手的称号。
　　毕竟在这场战斗中，对手只不过才第一次进行空战。
　　毕竟最后他击中MMX的时候，MMX缺的只是经验。
　　亦泽隐约开始觉得MMX有些神秘。
　　他一定要见到他。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在模拟对战中就再也没有出现MMX这个名字。
　　军营的生活总是简单的，而且还有一点：过得很快。
　　不觉一个月的受训期已经过去。
　　按以往的规矩，远东集团军新兵的受训时间是两个半月，但是现在……
　　敌人的进攻越来越疯狂。
　　亦泽似乎已经看到了明天地球空军的覆没。
　　但是现在，他又要领着这些年轻的人们飞入太空，为这场失败争取一点最后的辉煌。

　　亦泽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刚参加空军的时候。
　　第七中队的第一次战斗，大获全胜。
　　但是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有十三个弟兄，他们的身体永远留在了冰冷的宇宙里，成
为
环绕地球的一颗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卫星。
　　如今，又有几个这样的年轻人会像他们一样？
　　亦泽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今天的亦泽的心情很好。
　　169中队最后一次模拟飞行课，也是最后的考核。
　　亦泽看着如风，小文，浩岩......这些孩子们一个个地熟练驾驶着EFA2300SK， 笑了
。
　　这是他来到训练基地以后第一次开心的笑。
　　虽然他们还不可能战胜亦泽。
　　但亦泽知道，他们在太空里面至少可以保护自己，在敌人面前不会手足无措。
　　最让亦泽高兴的是他发现自己中队里面居然还有一个自己的初中同学。
　　是个女孩子，叫丽。
　　训练169中队这么久了，亦泽始终没有注意过这些女孩子。
　　在他的回忆里，一个月以来他没有见过丽，在食堂里面也没有。
　　这次见到，是在考核完丽过来和他握手的时候。平时，模拟飞行课上，双方只能向以
前
在BBS上一样用代号来通信。
　　亦泽一眼就认出了丽，因为她鼻梁上的那颗痣。
　　记得初中的时候，亦泽就老拿这个取笑她，经常惹她生气。
　　丽和亦泽握手的时候没说话，只有轻轻的一笑。
　　亦泽知道她早就发现了她的指挥官是谁。
　　亦泽也没说话，同样的一笑。
　　亦泽很高兴，至少在战斗的时候，他不会再孤单。
　　他恍然想起雪儿。
　　亦泽直到走出模拟机房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让他的心情......怎么说呢，其实亦泽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终于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在第一次模拟飞行课上就向他挑战的对手。
　　MMX！
　　不知道为什么亦泽很想再来一局。
　　因为，在远东集团军里，亦泽从来没有碰到过对手。
　　除了神鹰，第三中队的指挥官。
　　当天晚上，169中队举行了一次特殊的庆祝。
　　主要内容：大家在自己的飞机上画自己的标志。
　　这个发明在亦泽参军的时候还没有，后来一位空军史上最年轻的少校率先在自己的中
队
采取了这个方案，当初的想法是为了在混乱的太空中辨认己方的战斗机。后来，久而久之
，
就逐渐成为了远东集团军的一项传统，而每个飞行员战机垂尾上的不同标志也就逐渐成为
各
自战斗的图腾。
　　亦泽看着自己的新飞机，像欣赏一个艺术品。
　　崭新的EFA2300SK。
　　亦泽觉得这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飞机。
　　他早就不厌倦了SU－77沉重的体形和战斗方式，他喜欢那种在太空中舞蹈的轻盈感觉
。
　　而且他知道，用SU－77，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击败神鹰，或许用它，他可以做到。
　　但是还有MMX。
　　169中队的年轻人们显得非常兴奋，毕竟他们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战斗机。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拿起喷漆罐了。
　　亦泽笑着说：大家开始搞吧，别太恶心了就成。
　　于是，停机库里一片欢腾。
　　亦泽走到自己的飞机前面，没有动手。
　　他需要思考。
　　如风、小文和浩岩在那边各自忙着画着自己的飞机。
　　亦泽突然起了一点好奇心。
　　如风在垂尾上画了一个漫画少女：鲇川。呵呵，那是他的偶像，可以理解。
　　浩岩嘛，画的什么？居然是KEN，#$@%@@?!，的确街霸打多了。
　　小文那边......faint!!!!!! 小文居然拿着喷漆在自己的飞机上涂鸦，把机身搞得跟
纽
约贫民区的墙壁似的。
　　这些年轻人......亦泽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    亦泽开始把目光转回自己的飞机
，
画点什么？
　　以前，他的飞机上画的是一把民谣吉它。
　　可是如今，自己已经不是四年以前那个小孩子了。
　　想了许久，亦泽终于做了决定。
　　一只火红的凤凰！！！！！！
　　有人可以像雪一样冰冷，自然也有人可以像火一样炽热。
　　亦泽不想再压抑自己。
　　当飞机升空的时候，他要成为一个飞翔的精灵。
　　那些未知的生命，亦泽会与他们共舞。

四
　　雪儿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指挥官是蕾。
　　蕾是雪儿的初中同学，一起在东直门上学。
　　那时候，蕾是雪儿最好的朋友。
　　在雪儿的记忆中，蕾可以成为任何的人，除了军人。
　　在雪儿的记忆中，蕾是那么的纤弱，那么的善良，在夏季结束的时候见到一只断翅的
蝴
蝶都会落泪。
　　但是如今，她却成了一个军人，而且还是她的指挥官。
　　雪儿很高兴的和蕾打了一个招呼。
　　很高兴见到你。蕾的表情中没有一点旧日朋友相聚的喜悦。
　　还记得我吗？雪儿努力维持自己的笑容。
　　当然。不过我不想很快就永远见不到你，努力训练吧。
　　雪儿打了一个冷战。
　　战争就是这样的冷酷，雪儿开始明白，可能在上战场的那一天，她也会如蕾这般。

　　一个星期了，雪儿逐渐适应了军营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当初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如今，曾经幻想的如诗的未来已经不复存在，摆在面前的是如冰雪一般的残酷和看不
到
希望的使命。
　　但她不后悔。
　　因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驾驶战机的技术越来越熟练。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
　　终于，训练到了最后一天。
　　最后一次模拟空战：技术评定。
　　雪儿的技术在168中队中算不上最好的，但是也绝对不差。
　　她曾经击落无数同军团男人们的战机。
　　考官当然是蕾。
　　整个训练过程中，蕾没有和雪儿多说一句话，似乎她并没有把雪儿当做一个曾经是知
己
的朋友，只是当做一个马上就要上战场的战斗机器加以训练。
　　雪儿也没有奢望蕾能和她多说什么。
　　但是今天，雪儿决定击落她。也许是为了向蕾证明自己可以在战争中生存下去。
　　她明白，她要活下去，她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雪儿失败了。
　　她的战机被蕾击落。
　　但是她同样让蕾付出了代价，蕾用光了所有的导弹，并且在击落雪儿的同时被雪儿的
导
弹击中。
　　只不过那枚导弹不足以毁灭蕾的战机。
　　最后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雪儿突然觉得无比的空虚，不是因为她刚才的失败，是因为她明白，明天她就将飞向
太
空，和那些未知的生命战斗。
　　未来，完全不可预测。
　　雪儿很晚才回到宿舍。
　　她去喝酒了，一个人。
　　回来的时候，在宿舍楼的门口，雪儿撞上了蕾。
　　蕾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从她身边走过。
　　雪儿早就习惯了。
　　但是她突然听见身后的蕾在唱歌：请相信我们明天一定会再见，就像白云离不开蓝

天……
　　雪儿站住了，蕾也一样。
　　两行热泪从雪儿的眼中流下。
　　蕾的声音停止了，雪儿明白她也在哭。
　　为什么来这里？蕾问。
　　不知道，你呢？雪儿反问。
　　不知道。
　　沉默。
　　很久的沉默，伴随着无数的往事从心中掠过。
　　她们有太多的话要说，但是现在，只需要沉默。
　　早点睡吧，打完第一场仗，我们一起去喝酒。过了很久，蕾说。
　　好，不见不散。雪儿明白，可能明天，她们就再也不会见面。
　　雪儿整夜没有睡着。
　　第一束阳光照进寝室的时候，雪儿明白她该出发了。
　　突然想起了亦泽。
　　出发前，雪儿用喷漆在自己的飞机上画上了自己的标记。
　　黑底色，一朵金黄的向日葵。
　　那是亦泽以前上大学时衣服上的图案。
　　一架架战机在起飞，在空中逐渐成为一个黑点，然后，不见了。

五
　　亦泽没有想到的是，169中队竟然连一次演习都没有就投入了第一场战争。
　　就在他们举行庆祝仪式的那天晚上。
　　当时亦泽正和如风他们在军营的酒吧里面喝酒。
　　紧急命令。
　　目的是营救受困的168中队。
　　亦泽没有问理由。
　　从他的心里，他认为这样的命令简直就是不负责任，让一群经验值几乎为 0的新兵去
接
受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
　　但是他也明白，其实这是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已经没有可以出动的部队。
　　刺眼的探照灯将午夜的机场照得如同白昼。
　　出发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亦泽能感到这些年轻的战士心中隐藏的恐惧。
　　一架架战机在起飞，投入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的漆黑夜空。
　　碧蓝的天空逐渐变得漆黑。亦泽想了想，打开了通信器。
　　所有169中队的队员们，在战斗之前，我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
　　亦泽长吸了一口气，开始接着说：我只要求每个人把确保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不
要
为了营救别人而丧失自己的生命。
　　没有人回答，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残酷的决定，但是这却是最合理的决定。
　　战争是残酷的。
　　远方，一个亮点越来越近。
　　亦泽逐渐看到，那是火光。
　　亦泽不知道自己已经接受过多少这样的任务。
　　但是169中队是第一次。
　　他打开通信器，告诉所有的飞机在离敌人10000KM远的地方集结。
　　我不是一个好的指挥官，亦泽不知道为什么说了这么一句，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们飞
机
的性能。因此战术也是确定的，从敌人的侧翼突破进敌人的阵营里面，然后发挥我们的机
动
性，展开缠斗，大家有什么意见？
　　沉默。
　　可以放首歌听吗，这里太安静了，怪寂寞的。小文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大家一片笑声，多少冲淡了战斗前的恐惧。
　　亦泽笑了，这些孩子。
　　他打开了CD机，一曲激昂的「国际歌」在机舱里回响。
　　大家上吧。
　　飞机呼啸而上。
　　EFA2300SK的机动性显示了优势，当169中队全员冲散敌人的阵形的时候，亦泽才在显
示
器上看到了三个黑点。
　　亦泽168中队的战士们在做最后的抵抗。
　　这令他想起悲壮这个词。
　　亦泽没有与168中队的指挥官通话，但是他已经看到168中队的战士们重新燃起的希望
。
　　亦泽飞过的地方，一架架敌机成为在太空燃烧的火。
　　敌人的战机在减少，自己中队的战机也在减少。
　　亦泽的显示器上的黑点已经超过了10个。
　　这是他无法挽回的，亦泽为此感到心痛。
　　他看到如风漂亮地解决了一架敌机。
　　无线电里突然传来小文的声音：不是说好你去引诱它的吗？
　　哦，我去引诱他，然后你从侧面打，你倒是挺聪明的啊？如风笑着说。
　　他是挺聪明的，浩岩的声音，只不过比你低一点点。
　　然后是一阵大笑。
　　亦泽也笑了。
　　他第一次在战争中笑，他觉得他应该感谢这些年轻人。
　　突然他看到一架168中队的飞机被敌人锁定。
　　那架飞机的垂尾上，是一朵金黄的向日葵。
　　亦泽不知道为什么冲过去。
　　一阵剧烈的抖动。
　　他被击中了。
　　在太空中，首先要保护自己的安全……亦泽弹射出机舱的时候，脑子里反应出的就是
这
句他刚刚说过的话。
　　他告诫169中队的所有人要这样做。
　　但是他自己却没有。
　　可能自己的确不是一个好的指挥官，亦泽想。
　　那朵金黄的向日葵，让亦泽想起了自己从前穿过的衣服。
　　让亦泽想起雪儿。
　　不，那不可能是雪儿，雪儿不会在这里。
　　她应该静静地坐在建国门立交桥的路边，编织着那些美丽的小说。
　　一架战机飞到他旁边，垂尾上画着一盒HILTON。
　　舱盖打开了，伸出一只手。
　　是丽。
　　谢谢你。亦泽坐到丽的飞机里面.没什么，你怎么回事，刚才还告诉我们……丽笑着递

过来一根烟，HILTON。
　　一架敌机飞过来，被丽干净地击落。
　　看见什么了，就不顾一切的上？傻小子？
　　亦泽记得丽以前就这么称呼自己。
　　没什么，我脑子有点乱。
　　你一定有什么秘密，以后再跟我说吧。
　　亦泽脑子里面一片混乱。
　　当丽的飞机终于降落在跑道上的时候，亦泽手里的烟还在燃烧。
　　他没有动，就那么坐着。
　　丽也没有动，也那么坐着。
　　直到烟头烫痛了他的手。
　　当169中队所有能回来的人都回来的时候，亦泽清点了一下人数。
　　第一次战斗，少了13个。
　　亦泽知道，用13条生命的代价换回168中队近70人的生命，已经是增援的巨大成功了。

　　但他并不高兴。
　　169中队的第一场战斗，很精彩。
　　远东集团军的历史上第一个没有进行过演习就参加战斗的军队，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简
直是一个奇迹。
　　但他并不高兴。
　　下午，支那地区的总指挥官金少将来到169中队的驻地。
　　他给全体中队的每个人的肩膀上带来了一颗星。
　　亦泽已经是上校了。
　　但他并不高兴。
　　授衔仪式结束以后，亦泽一个人默默地往回走。
　　丽在远处分明看见，但是她没有跟来。
　　回去的路上，亦泽的眼前一直浮现着一个图案。
　　一朵金黄的向日葵。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击中，为什么在那个时刻丧失了理智。
　　一朵金黄的向日葵。
　　亦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强迫自己相信那不过是一个巧合。
　　可是那架飞机的垂尾上分明是……
　　一朵金黄的向日葵.亦泽躺在床上。
　　白色的天花板令他感觉像是冬天的雪。
　　一阵敲门声，但亦泽并没有听见。
　　可能是他不想听见。
　　但门还是开了。
　　是丽。
　　丽看到躺在床上的亦泽，笑了。
　　亦泽看到丽，也笑了一下，没有动。
　　可以进来吗？丽说。
　　你不都进来了？亦泽说。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丽走过来，坐在床边上的椅子上。
　　有点事情。丽想了想。
　　亦泽不置可否。
　　晚上陪我去唱歌吧。
　　亦泽这才注意到她没有穿军装。
　　亦泽不知道自己让丽无言地坐了多久。
　　大概有一个小时。
　　让我换件衣服好吗？亦泽想了想，终于说。
　　丽笑了，没有说话。她站起来走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五分钟以后，亦泽出现在门口，已经褪下了军装，换上了一条黑色的牛仔裤。
　　黑色的上衣上，一朵金黄的向日葵。
　　丽看到亦泽的时候似乎楞了一下，但马上就笑了。
　　你这样真可爱。丽的话带着显然的调笑成份。
　　不过亦泽想她一定已经明白了什么。
　　亦泽知道，这个晚上，丽再不会多问什么。
　　走出宿舍楼的时候，一阵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亦泽突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军营里的歌厅永远是喧嚣的。
　　战争越紧张，晚上这里的人就越多。
　　看着那些在这里肆无忌惮尽情享受的男男女女，亦泽的脑子里面反应出两个字：发

泄！！！！！！！！
　　然而今天他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
　　所以他和丽可以悠闲地坐在一边。
　　找到了一个角落里的空位子，亦泽和丽走过去坐下。
　　亦泽接过丽递过来的一根香烟，HILTON，点燃了，叼在嘴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亦泽问。
　　需要问吗？
　　亦泽笑了。
　　一个小姐走过来，问：先生要喝点什么吗？
　　两个札啤。丽回答。
　　亦泽还没来得及说话。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亦泽问。
　　需要问吗？同样的回答。
　　亦泽又笑了。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亦泽突然又问。
　　需要问吗？
　　这回是丽先笑了，然后是亦泽的大笑。
　　丽做了一个把酒倒在亦泽头上的动作，亦泽连忙说：别别别，我开玩笑。
　　两个人都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亦泽今天特别想说笑话。
　　可能是四年都没怎么说过这么轻松的话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整个晚上，亦泽和丽没有唱歌。
　　他们就坐在角落里的那张桌子边上，不停地说着话。
　　话题很多，几乎是所有的事情。
　　除了战争。
　　桌子上，很多喝干了的酒杯。
　　地上，很多烟蒂。
　　周围的人渐渐的稀少。
　　终于，整个歌厅只剩下两个人。
　　亦泽和丽。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丽突然唱起歌来。
　　亦泽静静的听。
　　他看着丽的脸，突然觉得她的容颜是那么美丽。
　　丽并不漂亮。
　　丽唱得并不好听，甚至有些走调，但是亦泽喜欢那歌声。
　　因为，他好久没有听到一个女孩子这样真实的声音。
　　亦泽点燃了一支烟，静静地听着丽唱。
　　从丽的眼睛里，亦泽似乎看到了从前。
　　你好有耐性哦，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听我唱完一首歌的。
　　唱完的时候，丽笑了。
　　亦泽笑了，没说什么。
　　给我唱首歌吧。丽突然说。
　　唱歌，对亦泽来说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回忆。
　　那是亦泽的青春日记。
　　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亦泽披着一头长发，和很多很多和他一样对未来有着各种各样的
幻
想的人们一起，在盛夏的晚上坐在草坪上，唱歌。
　　亦泽记得，那时候，晴朗的天空上总是有很多的星星。
　　那个时代，一个能写出一首很幼稚的歌的人就能在大学里出名。
　　在草坪上举办PARTY，在深秋开小型的演出，总是有很多的人在听。
　　当然，很多是姑娘。
　　那个时候，雪儿总是坐在亦泽的身边，静静地听着亦泽轻柔的唱出那些忧伤的旋律。

　　亦泽那时候常想，自己要永远陪在雪儿身边，为她唱歌。
　　自从四年前那个圣诞节的晚上，亦泽就再也没有拿起过吉它。
　　因为雪儿走了。
　　给我唱首歌吧。丽的声音在旁边，亦泽听得很真切。
　　亦泽没有理由不唱。
　　或许，自己其实就是想唱的，亦泽这么想。
　　酒吧的灯光逐渐暗下来。
　　但是亦泽要在临走的时候唱一首歌。
　　于是他唱了。
　　雪 满天飘零是善意的欺骗 还是天空的泪已凝黄昏 凄凉的街景人们都回家去 街上有
些
冷清那么安静一片白色的茫然为何 你还要如此梳妆打扮明知道她 已不会再看白色 有些太

过简单她一定不会喜欢今夜 就让我写下灿烂明天 让哀伤飘散天边就算就要再次孤单的去
寻
找传说中 一生的缘唱完的时候，亦泽发现自己在流泪。
　　丽静静地坐在对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酒吧的灯光已经熄了。
　　一片安静。
　　亦泽和丽走在回去的路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语言似乎总是在这个时候成为一种多余的东西。
　　天上，繁星点点。
　　亦泽发现自己似乎四年来第一次注意到这里的天空有这样多的星星。
　　丽走在旁边，也看着天空。
　　突然丽把眼睛转过来，看着亦泽。准确的说，是在看亦泽上衣上的图案。
　　亦泽低头看着自己的上衣。
　　一朵金黄的向日葵。
　　亦泽突然摔倒了。
　　也许是喝了太多的酒。
　　也许不是。
　　但是他觉得那个图案让自己感到眩晕。
　　丽扶起亦泽的时候，有什么从亦泽的上衣口袋里掉出来。
　　一张照片。
　　上面一个女孩子。
　　如水的长发，如梦的眼和如歌的笑。
　　丽把亦泽扶到路边的长椅上。
　　那是她？丽问。
　　我不知道。亦泽摇摇头。
　　亦泽知道丽指的是谁。
　　你觉得是她？丽接着问。
　　我希望不是。
　　丽突然笑了：傻小子，这就是你的秘密吧。
　　亦泽也笑了：谈不上吧，只不过不想提起。
　　怪不得你唱歌那么忧伤呢，初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想。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丽问。
　　等待。亦泽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丽不再说什么。
　　天上，一颗流星划过，像一架燃烧的战机。

六
　　在那一刹那，雪儿以为自己要消失在太空里。
　　无线电里是蕾的喊声，喊的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那没有任何意义。
　　她被锁定了，在太空中，没有人能够逃过机动程度极高的导弹。
　　那是168中队的第一次真正的战斗，本来是一次普通的拦截。
　　但他们遭到了敌人的伏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对于兵力似乎永远无限的敌人，支那战区的总指挥似乎无能
为
力。
　　敌人的数量几倍于自己。
　　他们没有退缩。
　　雪儿很惊讶当自己击落第一架敌机的时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仿佛只是毁坏了一台机

器。
　　毕竟她看不到敌人是什么样子，或许，那里根本就没有人，根本就是一台机器。
　　也许这只是个借口，但这让雪儿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真正让雪儿悲伤的是看到自己的战友一个个的被敌人击落，因为她知道，他们是人，
是
有感情的人，和她一样。
　　雪儿不想死，别人一定也不想。
　　然而他们死了。
　　刹那间雪儿似乎发现自己开始迷惑这场战争的意义。
　　战斗的结果似乎就是让一些和自己一样年轻的人，或许还对生活抱有这样那样幻想的
人
消失在太空里。
　　如果没有蕾的不断提醒，雪儿是无法坚持到169中队增援的那一刻的。
　　这种战斗，技术是重要的，但勇气更是重要的。
　　所有失去勇气的人，就注定要成为一团烈火。
　　当雪儿开始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她很庆幸自己还活着。
　　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雪儿要为你们报仇。
　　雪儿的飞机在太空划出一道美丽的曲线。
　　那曲线是敌人的残骸构成的，在太阳底下闪着如钻石一般的光芒。
　　然而她却没有快感。
　　那些死去的人啊，雪儿要为你们报仇。
　　可是自己真的能吗？雪儿问自己。
　　那些爆裂的敌人，真的能抵偿你们的死吗？
　　如果不能，那么我们来为什么？
　　雪儿再一次丧失了战斗的勇气。
　　这是致命的。
　　于是，她被锁定了。
　　这是必然的。
　　雪儿没有做任何闪躲的动作。
　　这是徒劳的。
　　雪儿知道，几秒钟之后，自己就会像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一样，永远离开这个自己也不
明
白意义的战场。
　　突然想起亦泽。还有那首他为她写的歌。
　　他现在一定再也不唱歌了，雪儿想。
　　当她看到从侧翼来的两枚导弹的时候，雪儿发现自己在笑。
　　一个影子闪过。
　　雪儿的飞机剧烈的震动着。
　　终于结束了，雪儿想。
　　半秒钟之后，雪儿发现自己没有被击中。
　　一架战机挡在自己身前，已经成为残骸。
　　是蕾。
　　雪儿的第一个反应。
　　但她马上又知道不是。
　　因为无线电里还有蕾的声音。说的什么自己已经听不清楚。
　　她只看见那架飞机垂尾上的标志。
　　一只如火的凤凰。
　　一个身影如流星般从那架飞机附近飞向远方，成为一个亮点，然后消失。
　　雪儿明白，那是那架战机的飞行员，他弹射了。
　　雪儿很想在那一瞬间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不过她知道那是徒劳的。
　　所有在太空作战的地球人都穿着太空服，以准备随时弹射。
　　但是这让雪儿知道他可能活下去，尽管可能很小。
　　在太空中弹射的人就成为一个飘浮的没有任何掩体的靶子，除非自己的人去救，否则
一
定会死。
　　但是至少雪儿知道他还可能活下去，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她至少要对他说一句感谢的话。
　　而现在还有机会。
　　她成功了。
　　在169中队的帮助下，168中队成功地突围，虽然已经有62个人永远地消失了。
　　在返航的过程中，雪儿在祈祷。
　　为那个人祈祷，也为自己祈祷。
　　现在，雪儿知道，自己的战斗有了一个理由。
　　她为自己而战斗。
　　雪儿一个人坐在168中队驻地的舞厅里面。
　　她在等蕾。
　　她们约好的。
　　舞厅很安静。
　　62个弟兄的死，让所有的人连发泄的心情都没有了。
　　168中队只剩下77个人。
　　没有人哭泣。
　　只有香烟和酒。
　　突然传来歌声。
　　舞台上，一对男女正在唱着一首古老的情歌--《相思风雨中》。
　　雪儿认出那个女孩子，就住在她的隔壁。
　　看他们含情脉脉的样子，真无法相信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面对着无情的死亡。

　　所有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然后他们开始走进舞池。
　　雪儿没有动。
　　她突然觉得像是回到了北京。
　　那时候，她和亦泽就这样在舞厅里跳舞，亦泽会弹起吉他，和她一起唱这首缠绵的歌
。
　　那时候，亦泽留着长发，总是一身黑衣，上衣上，一朵金黄的向日葵。
　　雪儿又想起那架战斗机，和上面的凤凰。
　　是谁呢？
　　是亦泽吗？
　　不，不会。
　　亦泽一定不知道我在这里，他不会想到的。
　　雪儿这样想。
　　蕾来了。
　　雪儿看到她，没有动。
　　蕾走到雪儿身边，坐下，要了一瓶葡萄酒和两个杯子。
　　我活着回来了。雪儿说。
　　你差点就不能活着回来。蕾说。
　　对不起，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你永远不会合格。蕾说，你不适合做一个隐藏感情的人。
　　我想我现在可以了。雪儿喝下一杯酒，说。
　　蕾没说话。
　　我要见到他，雪儿接着说，所以我必须活下去。
　　他是谁？蕾点了点头，然后问。
　　雪儿摇摇头。
　　那你希望他是谁？蕾问。
　　雪儿摇摇头。
　　不可能的。雪儿想了一下，然后说。
　　咱们中队因为损失太大，所以暂时不会执行什么任务，要等待人员补充，蕾说，169中

队离这里只有几十公里。
　　我不想擅离职守。雪儿说。
　　我有权利放你两天假......蕾说了一半，被雪儿打断了：我想我现在还是不去的好。

　　蕾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雪儿说：我怕不是他，更怕真是他。
　　沉默。
　　舞厅里的人开始渐渐散去。
　　我们走吧。雪儿说。
　　桌子上留下一个酒瓶和两个杯子，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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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期待下一次感动，下一次感动是最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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