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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四章 鲛美人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07日14:32:27 星期五),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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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鲛美人
作者:树下野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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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谷丁蟹坐在指挥船的高台上,海风劲舞,背後水字大旗猎猎招展。他一身劲装
,背负十戈刀,瘦长的脸上满是冷傲剽悍的神色。朝阳谷素以水军闻达天下,丁蟹的十
戈水师更是水族六大精锐水师之一。虽不过十二艘船舰,六千水师,却是以一挡百,称
雄东海。即便是东海龙神的水师,在海上遭遇十戈军,也不得不稍稍辟易。故有“宁遇
鲨群,莫逢十戈”之说。
此次丁蟹远征东海,一则为了辅助黑齿国缉拿鲛人国公主,获取鲛珠;二则游弋东
海,肃清蜃楼城余孽。自去年以来,水族水师连破东海七国,代以傀儡君王,操纵四万
里海域,百夷朝拜,声威大振,隐然有傲视五族的帝王之态。倘若能将鲛人国公主抓获
,取得鲛珠,则鲛人余党不得不俯首称臣。如此一来,东海的最後一个小国也尽在掌握
。
月前探子侦听到鲛人藏身於龙鲸之中,丁蟹便率领十戈军与黑齿国虎鲨水师遍海搜
寻龙鲸下落。岂料今日方甫发现龙鲸行踪,却遭遇这三艘巨大船舰,战旗上的“汤谷”
二字令他大为震惊,难道是汤谷罪囚已然逃脱出来,做了这东海的海盗麽?当下竟顾不
得围杀龙鲸,下令舰队将汤谷巨船团团围住。相互骂阵中得以确定这巨船上众人赫然便
是汤谷众囚。登时箭如飞雨,石如流星,朝汤谷船上围攻而去。
十戈军身经百战,训练有素,进攻层次分明,有条不紊,虽然船身远小於汤谷巨舰
,但攻击力却远胜於彼。汤谷军虽然在蚩尤的训练下,已能攻防有序,但原非谙熟水性
之人,又未经过实战考验,遭遇这虎狼之师,登时手足无措,乱做一团。顷刻间便溃不
成军,各自为战。
丁蟹正心中得意,忽然听见从远处传来两声高亢雄浑的长啸声,震得耳中隆隆作响
,直破云霄而去。汤谷船上众人原已溃乱慌忙,斗志低落,听得这吼声却是欢声雷动,
精神大振。丁蟹心中骇异,不知是谁,竟有如此雄浑的真气?当下抓起千里镜,极目远
眺。
只见那龙鲸巨口中,两个魁伟少年并肩而立,英姿勃发,神威凛凛。丁蟹心中又惊
又奇,脑海里迅速的将大荒所有少年英杰的名字身份转了个遍,却不能与这两个少年对
上号来。况且单以这啸声来看,这两少年真气之强,远在所有大荒青年俊彦之上。正惊
诧间,只见那两少年互相击掌,猛然高高跃起,踏浪逐波,疾奔而来。一个俊逸倜傥的
少年朝黑齿国鲨群冲去,另一个狂野剽悍的少年则横眉怒目朝这里闪电般奔来。
丁蟹放下千里镜,冷冷道:“翼海龙,别让他过了警戒线。”四个肩胛长了巨翼翅
膀的似鸟似人的怪物躬身领命,徐徐退下。到了船舷突然振翼高飞,怪叫著朝蚩尤飞去
。
金光粼粼,海波摇曳,咸湿温暖的海风刮在脸上,又痒又麻。蚩尤踏浪疾奔,心中
波涛汹涌,家仇国恨刹那间如洪水决堤,令他几乎窒息。他大吼声中,提气纵跃,碧木
真气瞬间绽放,绿光迷离,凛冽的杀气将脚下碧浪劈得朝两旁翻涌。
前方两只虎鲨夹击跃来,众黑齿人叱呵叫骂声中,利箭长矛如漫天暴雨,密集射来
。蚩尤避也不避,双掌直推,绿光蓬然,气浪飞舞,登时将箭矛击得冲天飞起。足尖飞
点,闪电般从虎鲨间隙间冲过,双掌两翼挥舞,随意挥洒,刹那间便将虎鲨上的众黑齿
人打得四下抛落,坠入浪花之中。
蚩尤一路披靡,毫不恋战,径直奔向水妖战舰。
忽然天空传来桀桀怪叫,仰头望去,四个人鸟怪物拍翼俯冲而来。大荒中这种人鸟
怪物颇多,大半却是当年五族罪囚,被施以封印,成了这等怪物。但这四个却是不折不
扣的海上翼海龙族人,巨翼有力,手足俱全,更天生勇悍。瞧他们金甲银铠,火目獠牙
,手中分别握了斧戈矛棍,蚩尤突然想到当年父亲所说的大荒掌故,明白这四个翼海龙
人,乃是朝阳谷丁蟹的家奴。想来这水妖舰队竟是威镇大荒的十戈水师。
强敌在前,蚩尤反而激起冲天斗志,振臂狂呼,突然反手从背上拔出苗刀。呛然一
声,青光暴射,一道绿气从刀背闪入蚩尤右臂之中,刹那间碧木真气飞旋激转,人刀合
一,苗刀恍然成了他手臂的延伸部分。
四个翼海龙人怪叫声中,盘旋飞舞,斧戈矛棍夹带狂风之势,蓦地以雷霆万钧之力
齐齐攻下。蚩尤不退反进,大喝一声,苗刀反撩而上,青光劲舞。“砰”的一声巨响,
那四个翼海龙人怪叫著朝上翻起,斧戈矛棍脱手飞出。
蚩尤哈哈大笑道:“妖魔小丑,也敢与我争锋!”突然踏浪高高跃起,左手闪电般
掐住一个翼海龙人的脖颈,“喀嚓”一声,竟将之生生折断。蚩尤热血沸腾,狂性大发
,英挺的面目上突然满是狰狞神色。眼光如电,朝余下那三个翼海龙人扫去。他们饶是
勇悍无匹,却也吓得魂飞魄散,惊惶扑翅,怪叫著朝上空逃去。
这四个翼海龙人原是兄弟,凶悍之极,经过丁蟹调教,更是成了一等一的杀人利器
。这十余年来死在他们手中的大荒游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岂料今日竟被蚩尤一招
打得大败,仅以左手,便折杀其一。远处船上,丁蟹大骇,手中的千里镜险些掉了下去
。这少年究竟是谁,竟然勇悍如此?
他转头望去,只见另外那个少年也如狼入羊群,谈笑间兔起鹊落,仅用双掌便将黑
齿国虎鲨水师打得七零八落。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寒意,想不到这东海之上,竟是藏龙卧
虎。但他素来冷傲凶顽,这怯意稍纵即逝,起身道:“传令,加紧进攻敌船,一柱香内
将叛贼拿下。”众将轰然应诺。
丁蟹冷冷的望著急速奔来的蚩尤,嘴角牵起一丝冷冷的笑容,喃喃道:“小子,我
倒要瞧瞧你有何手段。”缓缓行到船头,道:“转舵,全速航行。”众桨如飞,战船箭
一般朝蚩尤驶去。另外十一艘战船则将汤谷大船团团围住,进攻更剧。
汤谷船上,群雄见拓拔野、蚩尤所向披靡,斗志大盛,原先慌乱之态立时烟消云散
。柳浪站在指挥台上,挥旗示意。左右两舰缓缓朝两翼退开,主舰则徐徐後退。
十戈军见瞧他们溃乱慌忙,不堪一击,早起了轻敌不屑之心,此时见敌舰後撤,只
道是敌军溃逃,登时穷追猛赶,一路追将进来。汤谷军形成品字形不断後移,十戈军虽
然依旧包围追击,但有七八艘战船如利箭般切入汤谷军三艘船的空隙。
柳浪见时机已到,猛然挥舞令旗。登时战鼓咚咚,号角长吹。群雄呐喊声中,三艘
汤谷巨舰突然朝里收缩,将六七艘水妖战舰夹在其中,不断收缩挤压。十戈军轻敌冒进
,想要撤出已然不及,汤谷巨舰又远较他们高大,登时被困在其中,夹得动弹不得。一
艘船被巨舰挤得翻倒,众水妖纷纷掉入海浪之中。
赤铜石喝道:“好好招待客人,可别怠慢了!”汤谷群雄哈哈大笑,叫骂声中箭如
飞蝗,石如雨下,居高临下朝水妖战舰猛攻不已。火族群雄纷纷将火球、烈焰弹抛将下
去。水妖众舰避无可避,登时燃起熊熊大火。船上一片鬼哭神号之声,许多水妖纷纷跳
水。
围在外侧的水妖战舰虽然心急如焚,不断射箭、投发巨石,但势单力孤,以下攻上
,杀伤有限。如此激斗半晌,被围困中隙的六七艘水妖战舰被纷纷击沈。汤谷巨舰虽有
损坏,却并无大碍。
柳浪复又传令调行,三艘巨舰缓缓变阵,互为犄角,朝著余下的五艘水妖战舰撞击
而去。双方追逐激战,汤谷军船身高大,士气高涨,稳占上风。但十戈军虽然伤亡惨重
,却极为悍勇,依旧顽斗不休。一时间也不能决出胜负。
蚩尤距离丁蟹主舰只有数十丈之遥,横刀踏浪,厉声道:“蜃楼城蚩尤,今日要为
众兄弟姐妹报仇!”声音高亢激越,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众水妖闻声大惊,丁蟹心中也是蓦然震骇,这勇悍绝伦的少年竟是当年蜃楼城的少
城主麽?那麽想来那另外的少年必是再三辱及十四郎的神帝使者拓拔野了?丁蟹惊骇立
逝,突然心中狂喜,水伯缉拿这二人久矣,想不到竟在这东海上撞见。倘若能将他们擒
下,那便是奇功一件!当下仰天大笑道:“小贼,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了!”突然背
上十戈刀呛然出鞘,桀然纵横,远远望去,犹如一只青黑螃蟹,张牙舞爪一般。
蚩尤大喝道:“水妖丁蟹,今日蚩尤拿你下酒!”倏然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
。漫天箭矢中,他如海豚般破浪而入,冲入汹涌的碧波之中,朝著敌船飞速游去。
※ ※ ※
碧浪激荡,暗流汹涌。丁蟹站在船头,冷冷的瞧著海面,背後十戈刀自动张舞。
突然“蓬”的一声,船身甲板陡然裂开一个三丈长的口子,木屑飞射,海水从那裂
口中激涌喷薄。青光旋舞,一道人影从水花中冲天跃出,厉声喝道:“虾兵蟹将,快来
受死!”
凛冽的杀气如狂风般卷袭,船身剧烈摇荡,众水妖纷纷变色,向後跃开。
丁蟹面色突变青紫,低叱一声,十戈刀自动翻转到双手中,四下激射,陡然间暴长
十倍,如十只蟹钳一般挥舞交错,朝蚩尤倏然斩去。十戈刀乃是东海琉璃铁制成的封印
,内封北海十兽,也是水族神兵之一,十戈齐发,威力惊人。丁蟹自恃甚高,对战之时
极少十戈齐舞,即便是当年与东海神蛟对决之时,也不过用了六戈而已。而今日一出手
便是十刀,可见对蚩尤的忌惮极深。
刀光折叠交错,纵横飞舞。“嗤嗤”破空之声不绝於耳,刀气及处,断木横飞。蚩
尤怒喝声中,苗刀大开大合,如霹雳般斩落。面对十戈刀霸道凌厉之威力,他竟然丝毫
不避让退缩,反以更为凶霸暴烈的气势迎头痛击。
“!当”巨响,轰然如雷。丁蟹只觉虎口如被雷电击中,震得双臂麻痹,十戈刀险
些脱手。那雄霸已极的冲击力撞得体内气血翻涌,禁不住向後退了两步。丁蟹心中大骇
,这少年破船而出,从空中落下,真气已如强弩之末,竟然犹可瞬息鼓勇,将自己击退
!以这交手的力量来看,他的真气竟远远在自己预估之上。
丁蟹喝道:“给我拿下!”众水妖见这少年竟一刀将丁将军击退,都是大为惊骇,
但军令如山,虽然心中惊惧,仍不得不鼓起勇气,四面八方围攻上来,各种兵器如狂风
暴雨般朝蚩尤击去。
丁蟹乘隙调息,忖道:“这小贼真气极强,倘若与他硬拼,只怕未必是他对手。”
他天性冷傲剽悍,素不服输,虽被蚩尤一刀击退,却反而激起好胜悍烈之心,无论如何
也要寻法将蚩尤打败。正寻思间,忽听蚩尤一声大吼,巨响声中,众水妖呼号怪叫,纷
纷向外跌去,诸多兵器冲天飞起。
蚩尤又只一刀便将众妖击退。
蚩尤扛刀肩上,冷冷的望著丁蟹道:“你就这麽一点本事麽?”丁蟹极为自傲,听
他言语中满是鄙夷蔑视之意,登时大怒,冷冷道:“小贼,今日不取你头颅,丁某誓不
为人。”踏步上前,真气鼓舞,十戈刀在手中旋转不息。
忽听有人笑道:“蚩尤,需要帮手麽?”两人扭头望去,一个俊逸洒落的少年正踏
海翩翩而来,正是拓拔野。蚩尤哈哈笑道:“杀只螃蟹还需要两个人麽?你倒比我还快
。”拓拔野衣袂飘飞,轻飘飘的落到船头,拍拍双手笑道:“那些黑牙齿的,实在太过
差劲。我还没舒展筋骨,他们就全西里哗啦掉海里了。”他扫了丁蟹两眼,摇头笑道:
“果然是只小螃蟹,想来也没有什麽膏黄。我不跟你争啦,去剁了那些臭鱼烂虾做鱼油
罢。”竟瞧也不再瞧丁蟹一眼,纵身向远处激战中的十戈水师奔去。
丁蟹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险些气炸了肺,怒极反笑,
仰首狂笑道:“狂妄小贼,接招罢!”十戈刀脱手飞出,如十条海蛇在空中盘旋飞舞,
刀锋破空,气势滔滔,威力比之先前一招又大了数倍。丁蟹十指曲伸弹舞,十戈刀在空
中随其节奏劈砍斫刺,正是“以气御剑”之术。
蚩尤苗刀挥舞,“叮叮当当”将十戈刀不断击飞,但那十戈刀去而复返,始终在他
周遭霍霍飞舞。刀势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犹如层层铁桶将蚩尤笼罩其中,迫得他不
得而出。稍有空隙,十戈刀立时如水银泄地,破入攻击。以一刀击十刀,纵然天生神勇
,待到百余招後也必定险象环生。果然,过了五六十回合後,蚩尤似已有忙乱之态。众
水妖呼喝叱骂,挺舞长矛四面围冲而上,乘隙攻击。
蚩尤哈哈大笑,喝道:“木叶索!”左手掌心突然喷出一道三尺长的碧光,浓碧浅
绿幻舞不息,周围两丈余内的柚木甲板突然“格拉拉”的一阵脆响,刹那间分崩离析,
片片木板朝他掌心飞去。奔得最近的十余水妖一脚踏空,惨呼著掉落下去。
百余片木块在他掌心处陀螺旋转,突然聚合,拧成一道直径近尺的巨绳。蚩尤左臂
一振,手腕抖转,那条巨绳登时如巨蟒般盘旋腾空,蓦然将十戈刀紧紧缠住。漫天刀光
刹那顿住。蚩尤大喝一声,闪电般冲出,当头一刀朝丁蟹斩下。
电光石火间,蚩尤竟已冲出十戈刀之困,反以苗刀向丁蟹发出致命一击。丁蟹原先
的诸多算盘、绵绵後招全部落空。大骇之下身形朝後疾退,凝神聚气,十戈刀“蓬”的
挣断巨绳,呼啸著朝蚩尤後背斫来。蚩尤毫不顾及,苗刀气势如虹,依旧电斩而下。
丁蟹原是想以十戈刀的攻击,迫得蚩尤回防,岂料他剽勇至斯,一无反顾,心胆俱
裂之下浑身真气倾注於涌泉,奋起全力,朝後飞窜。蚩尤大喝声中,苗刀划过一道圆弧
,刀气凌烈,竟将丁蟹右臂齐肩斩断!
鲜血喷射,丁蟹痛吼一声,捂住肩膀,翻身跳入漫漫汪洋。蚩尤刀光回转,气浪激
卷,将那十戈刀抡得高高飞起,掉入浪花之中。
众水妖魂飞魄散,没命价的奔逃,纷纷弃船跳海。蚩尤胸怀大畅,昂首横刀,哈哈
大笑。
远处,拓拔野在水妖船上谈笑披靡。汤谷群雄激奋欢腾,纷纷从巨船上跃入敌船,
追杀穷寇。落水水妖潜入海底,原想将汤谷巨船凿破,在水中与汤谷军决一胜负。岂料
这三艘汤谷巨舰乃是以扶桑木所制,坚硬逾钢,不能损伤分毫,无奈之下只能大呼倒霉
,逃之夭夭。
犹有三艘水妖船负隅顽抗,但听见汤谷群雄欢呼蚩尤斩杀丁蟹,斗志立颓,或是弃
船而逃,或是转舵败走。
这一战不过半个时辰便告结束,竟是乌合之众的汤谷军大获全胜。水族六大精锐水
师之一的十戈军被击沈八艘战舰,俘获两艘,仅有两艘得以保全。伤亡之惨重,为数十
年来仅有。两军交锋,这结果实是太过匪夷所思。但是十戈军骄狂轻敌,而汤谷巨舰坚
不可摧,柳浪指挥得当,蚩尤、拓拔野又勇不可挡,这结果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岛上群雄欢呼雀跃,纤纤更是又叫又跳。过不多时,三艘巨舰彩旗招展,拖著两艘
俘虏来的水妖战船缓缓靠岸。那只巨大的龙鲸竟也尾随汤谷军慢慢的游到岸边。巨口开
处,几尾美丽的人鱼与一个人鱼老妪并肩而立,更衬得年轻貌美,娇豔夺人。拓拔野与
蚩尤也已站到那人鱼群中,相互微笑低语。
群雄瞧见鲸口中的人鱼,都是大为惊诧,议论纷纷。纤纤虽然也颇为疑惑,但只道
是蚩尤带来的,并未多想,笑著奔入海浪里,踮高了脚,朝著拓拔野与蚩尤挥手致意。
岂料拓拔野竟丝毫没有瞧见,径顾与一个最为娇怯清丽的人鱼站在一处,不知说了什麽
,那人鱼立时低下头去,连耳根也涨得通红,回眸悄悄的看他,嘴角眉梢,尽是绵绵情
意。旁人没有注意到,纤纤却是瞧得分明,登时心中如遭重锤,泛起一股酸涩的滋味,
跺足咬牙,恨恨道:“臭拓拔,你当是钓鱼吗?这麽有趣?”当下大声叫道:“拓拔野
!我的鲸珠呢?”
这一声气运丹田,叫得甚是响亮。众人都望了过来,俱是一震,心想:“竟有这般
美貌的姑娘!”蚩尤扭头望去,只见碧浪白沙,一个紫衣少女叉腰而立,俏脸罩霜,眉
目含嗔,说不出的娇俏动人。蚩尤脑中顿时轰隆一声,一片空白,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
声响。过了良久,才听见纷乱嘈杂的声音、呼啸的海风以及自己怦怦怦怦急促的心跳和
呼吸声。
只听拓拔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纤纤妹子,这龙鲸可是她们的寄居处,我再改
送其他东西给你罢。”蚩尤心中大震,这少女竟是纤纤麽?一年不见,她竟已从黄毛丫
头出落成这般曼妙动人的女子!正又惊又喜,却听纤纤怒道:“答应好的事岂能耍赖?
我不管,我就要这鲸珠!”
人鱼姥姥突然开口道:“拓拔少侠,你们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区区鲸珠又有何足
惜?”蚩尤、拓拔野大破水妖、黑齿军,无形中乃是救了她们,感激敬佩之下,说话语
气大为客气。拓拔野笑道:“姥姥不必客气。小女孩儿,哄一哄便忘了。”当下拍拍蚩
尤,道:“走,带你去见见这丫头。”蚩尤心跳加剧,随著拓拔野纵跃奔去。
※ ※ ※
纤纤见一个英挺剽悍的少年与拓拔野一道奔来,从那眉目间猜到当是蚩尤,久别重
逢,原当高兴才是,但眼见拓拔野适才与那人鱼那般亲热,早已气得提不起任何兴致来
。瞧得他们奔到眼前,突然飞起一脚,往拓拔野小腿上踢去。拓拔野对她了如指掌,见
她肩膀微沈,立时挥手一抄,将她的小腿捞个正著,轻轻一拖,拉了过来。倘若是平时
,纤纤必定乘势偎入他的怀中,但今日怒气勃发,素手疾挥,又是一掌朝拓拔野脸上打
去。拓拔野笑道:“胡闹,这麽多人瞧著哪。”右手将她皓腕握住。
纤纤与他相隔不到两尺,冷冷的瞪著他道:“你也知道这麽多人瞧著,怎麽一点也
不知羞?”眼眶一红,突然落下一颗泪来。拓拔野云里雾中,不知她所说之意,见她突
然掉泪,登时心软,松开双手笑道:“好啦好啦,今晚我不睡觉,给你逮条比这还大的
龙鲸去。”纤纤听他温言抚慰,更觉委屈,索性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含糊道:“才不
稀罕呢。”
蚩尤站在一旁,颇觉尴尬,瞧著纤纤雨打梨花一般,自己心中都要碎了。这剽勇暴
烈的少年在纤纤面前竟判若两人,仿佛成了温良驯服的绵羊一般。心中暗暗回忆一年前
的纤纤,怎麽也无法将那刁蛮狡狯的小女孩与眼前这俏丽少女联系起来。眼见拓拔野、
纤纤两人极为熟稔、亲热,突然有些後悔这一年未回古浪屿。
拓拔野笑道:“好啦好啦,再哭眼睛便要变成桃子啦。”纤纤破涕为笑。拓拔野瞥
了一眼蚩尤,笑道:“蚩尤刚来,你便这般号啕大哭,是要赶他走麽?”纤纤甩开拓拔
野的手,转头莞尔道:“蚩尤大哥,好久不见啦。”
眼角犹有一滴泪珠,晶莹剔透,如春花朝露,於晨风绽放。蚩尤目眩神迷,呆了一
呆,笑道:“是,好久不见了。”心跳如撞,生怕让他们听见了,连忙朝後退了一步。
纤纤格格而笑,心情好转,朝拓拔野扮了个鬼脸道:“还是蚩尤大哥好。”蚩尤登时面
红耳热,心跳更剧。
巨船靠岸,群雄欢呼,相互拥抱招呼,数年未见,许多好友都极是兴奋。岛上客房
已全部建好,辛九姑等人纷纷引领群雄朝岛中走去。众人鱼在陆地上行走不便,便依旧
待在海湾沙滩上。
拓拔野为诸将引见人鱼姥姥与真珠,轮著纤纤时,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冷冷的
斜睨著真珠道:“原来是个公主,难怪这鱼尾也要比别人的漂亮些。可惜终究是条鱼。
”话中带刺,众人自然听得分明。人鱼姥姥等惊愕恼怒,但顾及拓拔野与蚩尤,便隐忍
不发。真珠适才瞧见她与拓拔野诸种神态,只道二人是热恋情侣,心中正莫名的暗暗酸
痛,被她这般嘲讽,脸色顿转苍白,想要说话,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柳浪见状早已猜到大概,连忙打个哈哈道:“真珠公主,柳某常闻‘大荒三百六十
花,不及东海鲛美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真珠脸上泛起红晕,低声道:“
柳将军见笑了。”柳浪登时浑身骨头大酥,色心又起,瞧见人鱼姥姥冷冷的目光,咳嗽
一声笑道:“这位姥姥可是鲛人国国母麽?既然咱们同仇敌忾,日後自当好好亲近亲近
。”人鱼姥姥眼光老辣,他心中不堪的想法哪能逃得过去?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便不
再搭理他。
拓拔野等人再三邀请众人鱼到岛上歇息,她们都以行动不便为由相拒。无奈之下,
只得任由她们在海湾休憩,先行告退。路上拓拔野见纤纤依然微微撅著嘴,老大不情愿
,笑道:“好啦,都快是圣女了,还这般耍小孩脾气麽?”纤纤哼道:“言而无信,薄
情寡义。今日我算是把你看透了。臭拓拔,你可记著,欠我一个礼物呢!”
她说一句,拓拔野便点一个头,微笑称是。
纤纤突然停步,拉住蚩尤的手,笑靥如花道:“蚩尤大哥,你给我带的礼物呢?”
素手柔软滑腻,幽香盈袖,蚩尤失魂落魄的发愣道:“礼物?是了,礼物!”
他突然竟有些结巴起来,道:“我给你带了两箱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纤
纤大喜,眉花眼笑,冲著拓拔野一抬头,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後又揽住蚩尤的手臂,笑
吟吟道:“自然喜欢啦!快告诉我有哪些东西?”
这百余丈的路,蚩尤便如在云端行走一般,飘飘忽忽,欢喜得连说了些什麽也记不
清了。拓拔野在一旁看得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没想到狂野剽悍的蚩尤在纤纤面前竟然成
了舌头打结、只会一味傻笑的呆子。突然心中一动,摇头微笑,心中淌过一片暖流。
数十丈外,真珠望著拓拔野三人的背影,眼光始终不能从他身上移开。春风煦暖,
阳光灿烂,岛上的落英纷纷扬扬的随风飘落,粉色、白色的花瓣缤纷的落在她的发上、
肩上,又随风卷舞,落到碧绿的海波上曳漾。她望著三人绕过巨石,没入树林之中,不
禁有些痴了。
人鱼姥姥无声无息的游到她的身边,叹气道:“傻孩子。你是鱼,他是人哪,这是
上天注定的,不要多想了。”真珠慌乱的转身,红脸道:“姥姥你在说什麽呢。”
人鱼姥姥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心中对这鲛美人的未来,突然充满了莫名的忧虑。
当夜,群雄便在海滩上设宴,大肆狂欢。篝火熊熊,觥筹交错,欢笑喧腾之声远远
的传到海上。
拓拔野、蚩尤、纤纤以及众将,与众人鱼围坐在海边,人鱼姥姥絮絮而谈。原来蜃
楼城被攻破之後,水族便据此为水军基地,操演水师,游弋东海。每寻衅与海上小国宣
战,大破之,而後改立国王,以为傀儡。黑齿国、巨人国、毛民国则依附水妖,大肆欺
压周邻。水伯天吴以为金族西王母贺寿为由,向鲛人国强索国宝无邪鲛珠。鲛人国主不
肯从命,水妖便派遣十戈军与黑齿国一道侵凌鲛人国七十二岛,大肆屠戮。国主战死。
不得已之下,人鱼姥姥将无邪鲛珠藏入七公主真珠腹中,带著诸公主匿身龙鲸巨腹逃离
。
人鱼姥姥每说一句,成猴子便要愤愤的骂道:“他奶奶的!”愤慨的将杯中美酒一
饮而尽。一番话下来,坛中美酒大半到了他的腹中。群雄识破他的诡计,一时间人人都
义愤填膺,做怒不可遏之状,纷纷抢著以喝酒表示对水妖的无限愤慨。
纤纤颇为好奇,道:“无邪鲛珠?那是什麽东西?”真珠看了一眼姥姥,低下头,
双手捧於口前,樱唇微启,一道异香扑鼻而来。群雄本已喝得酩酊大醉,闻著这香气,
立时清醒过来。只觉那芬芳之气醇厚浓郁,直冲脑顶。众目睽睽之下,真珠红著脸,轻
轻的吐出一颗一寸大小,浑圆透明的珠子。
那珠子宛如水晶,淡淡的绿色,但中心竟有一尾小小的人鱼在自由自在的遨游,微
小的气泡叠串冒起。从不同的角度望去,那珠子、水泡、小人鱼都变幻各种绚丽的光泽
。
众人瞧得目瞪口呆,成猴子张大了嘴,半晌才道:“他奶奶的,天下竟有我没见过
的宝物。”纤纤喜道:“这里面的小人鱼又是谁?当真有趣。”真珠低声道:“那人鱼
便是我。”众人大奇,定睛凝望,那小人鱼果然与真珠分毫不差。
人鱼姥姥道:“无邪鲛珠除了可以辟邪、驱毒、调息真气之外,还有一个最为奇异
的功能,便是辨析真我,在任何困惑面前永不迷失。”她见群雄满脸茫然,又道:“鲛
珠中的小人,乃是自己魂灵所聚。任何人只需将这鲛珠吞入肚中片刻,再吐出来时,便
可以瞧见另外一个自己藏身於这鲛珠之中。这便是你最为倘诚的灵魂。倘若你有任何迷
惑、难以抉择的问题,只需问他,他便会依照你内心给你最坦率而不加修饰的回答。”
赤铜石点头道:“世间太多诱惑之事,有时人连自己内心真正需要什麽都无法察觉
。嘿嘿,年岁越大,便越是迷失自我。”他语中颇有沈重慨叹之意,似乎在暗指自己。
纤纤格格笑道:“赤老爷子,既是如此,你不如把这鲛珠吞下去,再吐将出来,瞧瞧你
最需要的是什麽?”赤铜石哈哈笑道:“我怕我知道之後会更加失落。”
拓拔野微笑道:“如此说来,真珠,我可以问这鲛珠一个问题麽?”言中颇有调侃
之意,真珠大羞,连忙将鲛珠又咽了回去,情急之下,连脖颈也羞成了桃红色。众人哈
哈大笑,只有纤纤面色大变,悄悄伸手,在背後狠狠的拧了一把拓拔野的手臂。
拓拔野吃痛,微笑忍住,忖道:“这小丫头怎地还是这般小孩心态,非得众人眼光
围著她转。倘若不是中心,便要吵闹。”他与纤纤朝夕相处,直如兄妹,仍是将她当成
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般。对於纤纤时时的真情流露与眼下的吃醋,都并未深入寻思,只当
作孩童脾性。
※ ※ ※
蚩尤已渐渐从最初的对纤纤惊豔震撼中复苏过来,坐在她的身边,那幽香丝丝脉脉
缭绕鼻息,心跳砰然,不敢转头看她。听人鱼姥姥说了半晌後,心中一动,皱眉道:“
大荒五帝素来对大荒之外的国邦毫无兴趣,认为是化外之邦,夷蛮之地。水妖为何会大
动干戈吞并东海各国呢?”
众人都是一凛。成猴子道:“这有什麽希奇?东海素来是瑰宝集中之地,单单龙宫
,便不知道有多少希奇宝贝。他奶奶的,要是老子是黑帝,早就乖乖龙的冬的抢个精光
。还要东偷西窃,这般辛苦作甚?”群雄哄然笑骂不已。
拓拔野脑中转得飞快,突然道:“神帝死後,由谁即位?”众人一楞,赤铜石道:
“神帝并非常设之位,只有五族长老会上公推出来的五族中威望最高的人才能担任。亦
或是在五帝会盟时,击败五帝。但即便如此,也得声望隆重,令天下人心悦诚服才成。
”拓拔野道:“下一届五族长老会何时召开。”赤铜石原就是族中长老,对此谙熟,屈
指算道:“五族长老会每十年一次,但可由神帝随时召开。下一次当在後年六月。”
拓拔野点头微笑道:“是了。烛老妖果然想做神帝。”众人都大惊,一片哗然。拓
拔野道:“当日在荒原上逃亡时,科大侠曾经说过,烛老妖侵灭蜃楼城,乃是为了沽名
钓誉,做五族出头人,谋求他日篡取神帝之位。果然不假。但今日看来,这不过是他的
第一步棋而已。”
群雄纷纷问其详。拓拔野道:“既然这神帝之位,只能在五族长老会上公推,他自
然想想尽方法在此前出头露脸,成为五族共同利益的代表。他灭了蜃楼城,那是替五族
出了口闷气。接著乘机据此地,大举攻灭东海各国,逼迫百夷朝拜,哈哈,那又是什麽
目的?”他故意卖了关子,目光炯炯的盯著蚩尤。
蚩尤拍腿道:“是了!抬高自己的威望,凌驾五帝之上!”柳浪点头缓缓道:“当
今大荒,黑帝闭关不出,青帝失踪,白帝执著神仙道,黄帝庸弱无能,赤帝也在闭关修
炼。烛龙魔法武功,原本就称雄天下,倘若此时百夷朝拜,声望日隆,两年後的五族长
老会非推他做神帝不可。”拓拔野嘿嘿笑道:“这就叫雇人抬轿。”
赤铜石嘿然道:“城主说的极是。常言说‘内圣外王’,烛老妖倒是反其道行之,
‘外王内圣’,嘿嘿,厉害。”人鱼姥姥怒道:“为了你们大荒神帝之位,便要血洗东
海麽?”拓拔野道:“姥姥息怒。我们既然已经摸清他的如意算盘,那还能让他得逞麽
?这麽多无辜性命,决计不能白白牺牲。”人鱼姥姥一顿拐杖道:“好!小子,凭你这
句话,从今往後,鲛人国所有军民便听你调遣!”纤纤翻了个白眼,喃喃道:“一共便
十几人,调遣起来倒是方便的很。”
拓拔野装做没有听见,笑道:“妙极!”起身大声道:“诸位兄弟,从今日起,咱
们汤谷军便与水妖针尖对麦芒,处处对著干,决计不能让水妖的算盘打得叮当乱响!”
群雄本就是诸多恶习的草莽,对这与人捣乱之事最是欢喜,当下狂笑著轰然应诺。
蚩尤听得胸怀大畅,大笑道:“妙极妙极。烛老妖从今往後可没好日子过啦。他奶
奶的紫菜鱼皮,今日把水妖的十戈军打了个落花流水,瞧他们日後还敢不敢在东海横行
无忌。”柳浪道:“这个……只怕不出七日,他们便要卷土重来。”赤铜石点头道:“
水妖既已知道圣法师与城主还在人世,而且与我们汤谷重囚合流,必定要全力征讨。何
况我们今日一战,已是大大羞辱了他们的脸颜,扰乱了烛老妖部署的全盘计划,岂有忍
气吞声的道理。只怕是要大张旗鼓,倾力而出。”
柳浪道:“从这里返回蜃楼城最快也需半月,倘若是人鸟报信,则三日可到。蜃楼
城至少有两支水妖水师,若是立即出发,最快十八日後便可到达。”蚩尤见群雄面面相
觑,都有忧虑之色,喝道:“来的正好,敢来八百,我就杀他一千!”拓拔野笑道:“
正是。我们以逸待劳,又是正义之师,此战必胜。再说咱们还有十八日部署准备哪。到
时非杀得水妖片甲不留,全变水鬼!”群雄哈哈大笑,纷纷叫道:“喝酒喝酒。”
拓拔野笑道:“大夥儿别喝的太多,明日可是咱们纤纤圣女的典礼,总不能横七竖
八的躺在地上为她庆典吧?”群雄轰然称是。蚩尤的心突然咯!一沈,蓦地想到大荒所
有圣女,必须是处子之身,终身不得嫁娶。今日未见到纤纤之前,并未多想此节,只是
想到既是独立之城,则必须有圣女,而汤谷中的女子不是凶霸的泼妇,便是妖娆的荡女
,惟有纤纤才能胜任这圣洁之位。但见面之後,心神俱震,重未开启的少年情愫陡然如
春藤缭绕,不能自已。倘若纤纤果真登上圣女之位,岂不是,岂不是……他猛然甩了一
下头,心如刀绞,不敢再想下去。无意间瞧见辛九姑那又是忧伤又是迷茫的眼光正怔怔
的望著纤纤。
辛九姑原是金族圣女西王母的侍女,对於圣女二字的含义,谁也没有她来得清晰。
与纤纤朝夕相处四年,早已将她视如自己女儿一般。圣女乃是极为尊贵无上的职位,倘
若纤纤能成为真正的圣女,那她比谁都要感到荣耀。但身为圣女必须清心寡欲,断绝情
根,辛九姑原本就恨尽天下薄幸男子,以为男人无不如此,因此不觉得终身不嫁有何不
妥之处。但她深悉纤纤之心,知她对拓拔野早已情根深种,还是孩童之际便魂牵梦萦,
生死以系了。是以直到今日,她还未对纤纤说出身为圣女的关节处。瞧著纤纤整晚目光
都萦系於拓拔野身上,随著他的喜怒哀乐而一颦一笑,她的心中更为忧虑,极是矛盾。
但她却没有瞧见,在这跳跃的篝火与柔和的月色中,还有一个少女的眼光,也从始
到终,没有离开拓拔野片刻。
篝火燃尽,海风微凉。群雄高歌著四下散去,纷纷回房休息。众人鱼也悄然朝海湾
中的龙鲸游去。明月清辉,在海面上粼粼荡漾。望著姐妹们在冰凉的海水优美的摇曳,
真珠轻轻的摸著尾上那银光闪烁的鱼鳞,心中的忧伤淡淡如这月色。她的鱼尾曲线柔美
,素来为姐妹所豔羡,在诸多鲛人国少年人鱼的心中,更是不可触及的美梦。然而她今
日却对这美丽的鱼尾充满了莫名的厌憎。尤其当她听到纤纤在拓拔野面前冷冷的说到“
终究还是条鱼”时,眼泪几乎便要夺眶而出。那一刹那,她多麽想拥有一双纤美的腿,
哪怕是平凡的腿也好呵。
回眸望去,海滩上早已空无一人。远处岛上,灯火辉煌,隐隐还能听见笑声与歌声
。她突然觉得自己离那个世界是这般的遥远。轻轻的摇摆,潜入水中,让咸涩的海水冲
去刹那之间涌出的泪水。真珠朝著龙鲸款款游去。
拓拔野扶著蚩尤跌跌撞撞的朝他的客房走去,笑道:“他奶奶的,瞧你这般威风盖
世,原来酒量也不过如此。”蚩尤适才想著纤纤之事,心中郁闷,与人接连碰杯,终於
喝得烂醉。恍惚间听到拓拔野声音,咕哝几声,也不知在说些什麽。过了片刻,竟鼾声
大起。拓拔野将他背到屋中,往床上一抛,喃喃道:“本来还想和你小子聊个通宵,现
在却要听你呼噜麽?”他摇头微笑,忽然听到有人“当当”的敲著窗子,出门一看,却
是纤纤。
纤纤眼珠转动,眼眶内满是泪水,悲悲戚戚的望著拓拔野,突然“哇”的一声哭将
起来。拓拔野连忙捂住她的嘴,四顾左右苦笑道:“小姐,深更半夜哭哭啼啼,倘若被
人瞧见,还道是我欺负你呢。”纤纤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揽住,哽咽道:“你们全在欺
负我!”拓拔野拍拍她的背笑道:“真是胡说八道。这岛上哪一个人吃了豹子胆,敢欺
负纤纤圣女哪。”听见“圣女”二字,纤纤竟似突然悲从心来,号啕大哭。拓拔野连忙
用肩膀挡住她的嘴,不断的轻拍她的背部抚慰。温言笑道:“又怎麽啦?还是怪我没给
你鲸珠麽?”纤纤抬起头,眼泪汪汪的道:“我不做圣女!”
拓拔野吓了一跳,笑道:“这倒奇了,从前你不是欢天喜地的叫嚷著要做圣女麽?
怎地又突然改变主意了?”纤纤怒道:“那是叫你们给骗了!从前你可没告诉我,说圣
女不许……不许嫁人!”说到最後四字,双颊禁不住泛起红晕。拓拔野不熟五族之规,
对此节也从未听说,也是蓦然吃了一惊。脑中飞转,适才纤纤随著九姑一道走,难道是
九姑告诉她的麽?口中却仍是笑道:“敢情纤纤想嫁人了麽?”纤纤“扑哧”一声,破
涕为笑道:“你才想嫁人呢!”
拓拔野笑道:“那便是了。既然眼下不想嫁人,就勉为其难先委屈委屈作几天圣女
。哪天纤纤想嫁人了,再拍拍屁股嫁鸡随鸡,做纺婆织女。你看如何?”纤纤喜道:“
这样可以吗?”突然秀眉微蹙道:“可是刚才听九姑说,做了圣女便得清心寡欲,不能
再喜欢任何男人啦。”拓拔野哈哈笑道:“那是大荒圣女的规矩。咱们汤谷军本就是造
反的自由之师,哪能遵循那些繁文缛节。汤谷圣女想嫁人便嫁人,自由的紧。”
纤纤登时眉花眼笑,跳将起来,揽住拓拔野的脖子道:“还是拓拔大哥好!”那丰
满柔软的胸脯紧紧的压著拓拔野的胸膛,巧笑倩兮,幽香入鼻。拓拔野心中突然腾起奇
异的感受,立时将它按捺下去,掰开她的双手,将她放在地上,笑道:“好啦,现下可
以回房睡觉了吧?”
纤纤突然想到某事,花容一变,娇嗔满面道:“还有一件事。”拓拔野道:“什麽
?”纤纤恨恨的瞪著他,冷冷道:“还装蒜。随我回房去。”一拧身,朝著那小木屋走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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