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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p (失魂落魄生),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五章 此情可待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07日14:32:40 星期五),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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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此情可待
作者:树下野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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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烟,交织在淡淡的夜雾中。树影横斜,花香扑鼻。小树林中声声杜鹃,伴著
潺潺流水,宛如梦幻。纤纤那婀娜的身姿在夜色中瞧来,仿佛是花树的精灵,轻摇曼舞
。拓拔野微微一笑,突然有些明白,何以蚩尤会被这个小丫头震得张口结舌,直如呆子
。
这条路自海滩,经过树林,抵达小木屋。四年间,他们已不知走过多少次。常常是
拓拔野在海边修炼潮汐流,纤纤伏在他的膝上睡著了,他小心翼翼的将她一路抱回去。
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半夜猎杀海兽归来,瞧见纤纤伏在路口的那块树桩上等他等得睡
著了。刹那间,许多温馨甜蜜的回忆涌将上来,蓦然有时空错乱之感,仿佛四年的时光
突然凝聚为这一条短短的路、这个夜雾凄迷的晚上。为什麽忽然会有这样的感觉呢?难
道是纤纤明日便要成为圣女了麽?拓拔野有些恍惚,摇摇头,微微一笑,继续随行。
“吱嘎”一声,纤纤打开木门,回首冷冰冰的道:“快进来。”拓拔野望了望辛九
姑等人的木楼,低声微笑道:“明日便是你的大典,可不能再这般混住啦。要是让九姑
瞧见,又要絮絮叨叨了。”纤纤啐道:“你不是自由之师麽?我是自由圣女,想怎样便
怎样,旁人可管不著。”拓拔野怕她气恼之下,大哭大叫,反倒惊动了群雄,只好苦笑
道:“是,是。谨遵圣女之命。”素手一晃,香气袭人。早被揪住衣领,拖入了木屋之
中。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两张木床孤孤单单的沐於月光之中。纤纤的众多东西已被搬到
不远处的圣女御苑,明日起,便要在那里起居休息。拓拔野环顾四围,雪白的月光照了
一壁,冷清萧索,他的心中突地有些失落。自明日起,他便要一个人在这木屋之中了。
转头望见纤纤冷冷的瞪著他,泪光盈然,当下笑道:“圣女大人,有何吩咐哪?”
纤纤咬牙道:“你倒真会装蒜,为什麽不给我鲸珠?还不是瞧见那条人鱼有几分姿
色,想讨好她麽?”拓拔野叹道:“都快成圣女了,总得讲点道理罢……”纤纤怒道:
“我说的不对麽?瞧你看著她,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跟她说话时笑得嘴都合不上啦,恨
不能钻到她的耳朵里和她说话罢?”拓拔野这日激斗甚久,又喝了许多酒,本已有些困
乏,被她这般絮絮叨叨的一说,忍不住困意上涌,打了个呵欠。
纤纤见状更怒,气得眼圈都红了,哽咽道:“你和她说话便那般有趣,和我说话便
要瞌睡麽?”拓拔野最怕见她哭,登时醒了一半,笑道:“傻瓜,倘若你是想要鲸珠,
我明日,不,现在便给你擒条龙鲸,还不成麽?”纤纤顿足道:“你当我真稀罕鲸珠麽
?我,我……”她突然眼珠一转,道:“好,倘若你真想将功折过,你便将那无邪鲛珠
取来送我!”
拓拔野皱眉道:“越来越胡闹啦,那是人家的国宝,犹如权杖一般,怎能索走。”
他见纤纤嘴巴一扁,便要哭将起来,连忙上前将她搂住,温言抚慰。纤纤每每要哭闹之
时,只要被他揽在怀中,则必定止住。这招屡试不爽,今日也是立竿见影。
纤纤被他揽在怀中,闻著那熟悉的气息,感觉到那坚实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心情
登时平静下来。伏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的心跳,感觉与他如此之近,欢喜之余又不免
有些害羞。耳中听到拓拔野的柔声抚慰,但声音越来越是含糊,过不多时只剩下咕哝声
。再过片刻,抱紧自己的双手渐渐的松了下来,接著竟响起轻微而香甜的鼾声。
纤纤微微有些著恼,但想到他抱著自己睡著,突然又有些甜蜜害羞,心道:“这个
大傻蛋,竟象马一样,站著也能睡著。”当下轻轻的挣脱出来,将他架住,朝著木床吃
力的移去。纤纤小心翼翼的将拓拔野放在床上,吁了一口气,抹抹沁出的香汗。拓拔野
躺在月光中,嘴角微笑,满脸无邪,犹如一个孩子一般熟睡著。纤纤心中泛起柔情,忍
不住“扑哧”一笑,轻声道:“一骂你就睡著,倒巧得很。”展开薄被,轻轻的为他盖
上。
拓拔野不知在梦中梦见了什麽,突然眉毛舒展,嘴角笑意更深。纤纤坐在床沿,痴
痴的看著他沈睡的脸庞,那俊逸挺秀的脸容、无邪温暖的微笑让她一阵阵的心疼。明夜
此时,她就将在圣女御苑中独对西窗弯月,以後还能这般与他同处一室,整夜厮守麽?
虽然她在九姑面前胡搅蛮缠,非得继续和拓拔野同住下去,但内心深处也洞彻明白,两
人都已非孩子,又非亲属,决计无法再这般混住了。
想到此处,心如针扎,忍不住低声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声音温柔缠绵,
竟比窗外那杜鹃还要凄切几分。拓拔野浑然不觉,酣睡如旧。纤纤柔肠百转,轻声道:
“拓拔大哥,倘若不是你要我做什麽圣女,我决计不做。我只想象从前那般终日在你身
边,陪著你。做了圣女,可就不能这般随意啦。”
她望见拓拔野脖子上的那颗泪珠坠,那是多年前雨师妾临别的泪水所化。难得他竟
终日悬挂颈前。她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酸痛醋意,想将那泪珠坠扯将下来,丢出窗去。
但触及那冰冷的泪珠坠时,突然住手,毕竟那只是一颗珠子而已。低声道:“在你心里
,究竟是谁更为重要呢?你是将我当成了妹子,还是喜欢的人呢?”眼泪突然扑簌簌的
掉了下来。
她擦去眼泪,微笑道:“我可真傻了,你醒的时候,不敢问你,睡著的时候,却这
般自言自语。难不成想让你在梦中听见麽?今晚九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她说男人没
有一个好东西。要是我喜欢你,将来一定会伤心难过,生不如死。她可真会胡说八道,
当我是小孩般吓唬麽?我告诉她一点也不喜欢你。”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拓拔大哥
,我当然是骗她的。其实在我心里,唯一喜欢的人便是你。四年前看见你的那一刻起,
我便喜欢上你了。你可知道麽?”
这些话憋在她的心中许多年,始终无人倾诉。在这两人共处的最後一夜,柔情汹涌
,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难过,竟如洪水决堤一般不能遏止。纤纤轻轻的在他身边躺下,侧
著身,对著他熟睡的侧脸痴痴的凝望,右手抱在他的胸前,柔声道:“这些年爹爹始终
没有回来,其实我心中早已知道他多半是死了。”说到此处,泪水忍不住顺著脸颊淌了
下来,哽咽道:“若不是你始终陪著我,我多半也要伤心的死啦。每次我提起爹爹,你
怕我难过,总要紧紧的抱著我。在你温暖的怀里,我就将什麽难过的事都忘了。”
她突然扑哧一笑,柔道:“大傻瓜,其实有时我是故意提起爹爹的,伤心的样子也
有一半是装出来的。因为我想让你紧紧的抱著我。可是这半年来,你抱著我的时候越来
越少了,是被你看穿了吗?”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从前你生我气的时候,便要打我的屁股,高兴的时候,便
要拧我的脸,怕我难过的时候,便要抱著我。可是现在,不管我怎麽惹你生气,你也不
打我啦。和我说话的时候,也要隔著几尺的距离。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让我到你
的床上来。前些日子,夜里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你也不让我到你的床上躲上一会儿。你
的心就这般狠麽?那次我可真生了你的气,赌气要永远不理你呢。可是没过一天,又忍
不住和你说话了。”
她把头枕在拓拔野的肩上,叹气道:“明日起我便再也不能和你一道睡啦。到时你
想要我来也是不成了。拓拔大哥,你会想我麽?从今往後,每夜我想你的时候,该怎麽
办呢?”想到此处,她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害怕,那即将到来的虚幻的黑暗的孤独,更使
得她感到眼下身旁的拓拔野,是这般的真实,这般的让她疼心痛肺、柔肠寸断。
纤纤托著腮,凑在拓拔野的脸旁,怔怔凝视。那浓密而弯卷的睫毛、那挺直的鼻梁
,还有那优美上翘的嘴唇,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在今夜之前,他是属於她的。
但是在今夜之後呢?那羞羞怯怯的人鱼妖精,会不会乘隙占据他的心呢?以後会不会出
现其他各种妖精呢?酸酸痒痒的感觉从咽喉向腹内滑去,那种莫名的揪心的疼痛又突然
爆发,撕心裂肺,疼痛得几欲窒息。
纤纤突然低下头,闭起眼亲了拓拔野的嘴唇一口。柔软的嘴唇、温暖的鼻息,她如
遭电击一般,心砰砰剧跳,脸腾的红了,脖根处也热辣辣的。迅速的抬起头来,不敢睁
开眼睛。那股强烈的疼痛也陡然消失。但是体内突然隐隐作痛,一股温暖而麻痒的火焰
从下而上,遍及全身。这种感觉也曾经有过,每次在拓拔野怀中时,便常有这种麻痒难
言的疼痛,象是一种莫名的渴求,然而她却束手无策。有时仅仅瞧见拓拔,或是被他瞧
见,也会突然被这疼痛击倒。
今夜这种感觉犹为强烈,仿佛千万只蚂蚁一点一点的咬噬上来,直进入她的心里。
纤纤红著脸,低声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吐气如兰,钻入拓拔野的耳中。他似
乎被那气息弄得有些痒,皱皱眉头,探手抠了抠耳朵。
纤纤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奇异而大胆的念头,那念头方起,那股麻痒疼痛的火焰宛
如浇上热油,陡然窜起,如熊熊烈火般烧遍全身。她嘤咛一声,仿佛要将那奇怪的感觉
驱逐出去,却适得其反,感到那团烈火顺著咽喉烧了上来。脸颊滚烫,周身火热。紧紧
贴著拓拔野胸膛的身体宛如突受电击,颤抖不已。
纤纤意乱情迷,思绪一片混乱,体内的那团火越烧越旺。迷茫中只有一个念头越来
越清晰,身边的这个男子,是她倾心爱慕的心上人,而今夜是他们能这般厮守的唯一一
夜。她突然哭了起来,低声道:“拓拔大哥,我要将一切都给你。”
※ ※ ※
拓拔野朦朦胧胧之间,听见耳边温柔的呢喃与哭泣声,香甜温热的气息不断的钻入
自己的耳朵,又麻又痒。梦中想到定然又是纤纤前来捣乱,咕哝一声道:“纤纤别闹。
”那奇怪的声音顿时静止,就连耳边那气息也仿佛突然消失。拓拔野翻了个身,又沈沈
睡去。
梦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与蚩尤、纤纤三人在海滩上嬉闹。暖暖的阳光,和煦
的春风,呼吸中尽是海水与鲜花的味道。白色的沙滩细腻柔软,踩在脚下说不出的舒服
。仰望蓝天白云,聆听涛声鸟鸣,这种感觉如此宁静祥和,如此幸福。
突然之间天边乌云滚滚,天色陡然变暗,蚩尤站在礁石上望著远方,浪水一阵阵的
朝他击打。他竭力的呼喊蚩尤回来,但蚩尤似乎并没有听见,突然回头望了他一眼,笑
了笑跳入汹涌的波涛之中。而纤纤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望著他笑。突然景物切换,置身
於一片繁花如织的草地上。
环身四顾,阳光眩目刺眼,依稀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远处微笑著看她,突然她的脸
变成了雨师妾。他满心欢喜的朝她奔去,跑得近了,探手抓去,只抓到一缕青烟。雨师
妾的笑容在空中越来越恍惚,渐渐的消失不见了。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难过,转头间瞥
见真珠,还有一些瞧不见脸容的女子,在对岸的草地中坐著,温柔的望著他微笑。正要
泅河而去,突然听见背後的喊叫声:“拓拔大哥!拓拔大哥!”
回头望去,却是纤纤朝她狂奔而来。突然间她跌倒了,他心中疼惜,一边叫著她的
名字,一边朝她跑去。纤纤爬了起来,满脸泪痕,又笑又哭的叫道:“拓拔大哥!拓拔
大哥!”他跑上前去,紧紧的将她抱住。忽然觉得怀内滑腻柔软,低头一望,纤纤竟是
一丝不挂。大骇之下,连忙将她朝外一推。但是纤纤却如蛇一般缠了上来,将他紧紧的
缠住,在他脸上哭著亲吻,呻吟似的呢喃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
叫声温柔哀切,缠绵入骨。那股少女的幽甜清香丝丝脉脉钻入鼻息心肺之中。潮湿
的、柔软的嘴唇在自己脸颊、嘴唇与脖颈之间游走,当那两瓣花瓣终於紧紧的贴在自己
的唇上,丁香暗渡,香津流转,他终於忍不住发出一声喘息。
柔软滑腻的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那两堆浑圆香软的肉球杂爱自己胸膛上挤压、辗
转,每一次肌肤相触都要带来如此战栗的激动。滚烫的肢体在自己怀中扭舞,仿佛一重
重巨浪,接连不断的卷来,要将自己彻底吞噬。
体内的欲火如火山般引爆,几乎烧得自己意识模糊。但心中一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大声的喊道:“她是纤纤!是你的妹子!”眼前突然晃过了科汗淮的脸容,既
而又晃过了蚩尤的脸,两人不知在说些什麽,但是却可以感觉到那一重愤怒。
怀中那香滑温软的胴体紧紧的贴著自己,温柔的哭泣与呻吟声在自己的耳边回荡,
一声比一声勾人魂魄,不能自已。这感觉如此真实又如此无法抗拒。
“拓拔大哥!拓拔大哥!”
拓拔野突然“啊”的一声大叫,猛地挥手重重的摔了自己一耳光,坐了起来。脑中
浑浑噩噩。脸上热辣辣的疼痛,高高隆起。突然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拓拔大哥,疼
吗?”
拓拔野闻声大骇,困意全消,猛地睁开眼睛。月光如水,纤纤赤裸一身的坐在床上
,脸上泪痕点点,眼光中满是关切之色,撞到他的眼光,突然露出娇羞之色,低下头去
。那雪白娇美的身体毫无遮拦的呈露在月光中,呈露在他的面前。
拓拔野惊骇之下,什麽话也说不出来,脑中飞速的回想。但只记得将纤纤抱入怀中
,此後之事,再无任何印象。难道竟是他喝醉了,迷糊中竟作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麽?低头望去,所幸自己衣裳虽然凌乱,但是似乎还未突破最後关卡,一颗心略微松弛
一些。
但那罪恶感与愧疚之心却有增无减,又重重的挥手摔了自己几巴掌。纤纤大惊,连
忙上前将他手掌拉住,柔声道:“拓拔大哥,这是…这是我自己情愿的。”突然羞不可
抑,低下头去。拓拔野目光触及处,秀发凌乱,樱唇微破,那纤细莹白的脖颈上吻痕遍
布,心中羞惭无以复加,转头道:“纤纤,对不住。我只当你是我的好妹子,不料今日
竟作出这等禽兽之事。我…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纤纤脸色突变苍白,全身微震,颤声道:“拓拔大哥,你说什麽?”拓拔野胡乱的
抓起枕边的衣裳,抛给纤纤,摇头道:“好妹子,大哥对不住你。明日便是你的大典礼
,所幸千错万错,还没有犯下最後的错误。”心中羞惭责悔,难过已极。
纤纤心如万针齐扎,疼不可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拓拔大哥,你不用自责。
是我乘你睡熟时,自愿…自愿如此的。”苍白的脸上泛起奇异的潮红,热辣辣的羞意与
隐隐的恐惧交织在一起,一颗心宛如在黑暗的深渊中半悬著。
拓拔野颇为讶异,刹那间明白了少女情意,全身大震。猛地回头,瞧见她赤裸的身
体,又立即别过头去。思潮汹涌,如惊涛骇浪。回忆诸多事情,突然一一明白。半晌才
温言道:“好妹子,我知道你明日便要做这圣女,心中舍不得我。我心里又何尝舍得你
?”纤纤的心砰砰直跳,甜蜜害羞瞬间涌上心头。却听拓拔野道:“只是我对你的喜欢
,决不是那男女之爱。我只将你当作最为疼爱的妹妹一般,呵护关爱。此心天地可鉴。
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倘若将来你有了喜欢的人,不愿做这圣女之位,哥哥
定然为你做主。今夜之事,我需负全责。所幸大错还未铸成,希望你不要因此记恨……
”
他背著身,瞧不见纤纤的脸色,他每说一句,纤纤的脸色便要苍白一分。听到後来
已经全无血色,怔然坐著,全身簌簌发抖。拓拔野的话似乎越来越远,似乎从空茫无边
的黑暗中传来,他的背影也越来越飘忽,远得不可触及。她的心就这般一点一点的沈入
万丈深渊,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话语,只有呼啸的风声。黑暗中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断
的重复:他一点也不喜欢你,只当你是妹子呢。那声音越来越强烈,逐渐变成讥嘲的轰
然大笑,仿佛全岛群雄都在讥嘲她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空洞茫然、黑暗寒冷的感觉突然变成尖锐的痛楚,犹如万箭钻心
,疼得她突然呻吟一声,弯下腰去。拓拔野听见声响,吃了一惊,转头看见她惨白的脸
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落下,全身不断颤抖,心中大惊,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不住的问道
:“怎麽了?”
那疼痛撕心裂肺,突然一股彻骨的悲伤如山洪爆发,视线模糊,泪珠一颗一颗的掉
落下来。拓拔野手足无措,不断的追问:“怎麽了?”她摇著头,泪水汹涌,费劲力气
才颤抖的说道:“我好难过。”
拓拔野瞧著她浑身发抖,泪水不断的淌落,牙齿格格乱撞,心中焦急难过,突然间
竟一筹莫展,只能紧紧将她抱住。她浑身冰凉,但额头竟是滚烫。拓拔野手忙脚乱的帮
她套好衣裳,道:“我去叫草本汤来。”草本汤乃是土族名医。纤纤不断的摇头,颤声
道:“拓拔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只当我是妹妹,从来没有一点其他的喜欢麽?”
那目光哀怜恳切,拓拔野心如刀绞,怜惜之心大盛,忍不住便要答应。但是突然心
中一凛,自己确实只将她视为妹妹,倘若出於怜惜而哄骗,将来岂不是更要伤她的心麽
?当下硬起心肠,咬牙道:“是。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妹子。”
纤纤的最後一丝希望也荡然无存,仿佛悬崖边上的人揪落了最後一根稻草,蓦然发
现,自己倾力所注的,竟丝毫承受不住自己的托付。那凄裂的难过苦痛仿佛雷电般劈落
。纤纤喘息摇头,泪水倾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过了半晌才颤声道:“九姑说的一点
也不错,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你为何不一剑杀了我,也胜於让我受这无穷无尽的痛苦
。”
拓拔野心如刀割,难过之下,泪水险些夺眶而出。想要紧紧的抱住纤纤,却被她费
尽力气推开。
纤纤缩到床角,头发凌乱,曲膝抱身,不住的颤抖。那悲切、苦痛、凄凉、愤恨的
眼光盯著他,颤声道:“你好!你好!”突然拔出发上的雪鹤簪,用尽周身力气,狠狠
的扎入了自己心窝。鲜血四溢,如红花般在月光中开落。
拓拔野大惊失色,狂呼声中,抢身上前,已然不及,那发簪已经没入胸中。惊骇难
过之下,手足无措,抱住纤纤大声呼喊,泪水顷刻间模糊了视线。纤纤望著他,目光涣
散迷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声如游丝的道:“拓拔大哥,这下你终究能记住我了罢?
”一口气接不上来,脖颈微摇,脸容含笑,就此香消玉殒。
拓拔野脑中一片迷乱,轰隆做响,张大了嘴,发不出声,喉咙如被什麽堵住了一般
。悲苦悔恨如巨石压顶,喘不过气来。刹那间往事历历,涌上心头,纤纤的音容笑貌在
眼前、耳边激荡。低头望去,泪眼朦胧中,她那清丽的容颜上泪痕满布,嘴角那丝微笑
又是凄凉又是嘲讽。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仰天大吼,发出痛切的哭声。
窗外灯火摇曳,人声鼎沸,脚步声此起彼伏,门吱呀一声开了,许多人涌了进来。
灯火迷蒙,拓拔野抱著纤纤头昏目眩,什麽人也瞧不见,只是不住口的喃喃道:
“纤纤死了,是我害了她。”
※ ※ ※
清晨的阳光从那石洞中斜斜的照射进来,洞外一角蓝天碧海,白云悠悠。又是一个
晴朗而温暖的四月早晨。而洞内却冰寒彻骨,宛若寒冬。
这是古浪屿上的冰窖。纵横五六丈的洞中堆砌满了大块大块的冰块,那是水族群雄
以“玄冰魔法”所制的人造冰。四壁水晶灯发出的光芒在这冰寒之气中,也有些森冷幽
碧。中心的水晶棺里,纤纤安详的躺著,嘴角还牵挂著那丝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凄凉的微
笑。
众人都已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只有九姑、赤铜石等人依旧站著。九姑心中伤心之盛
,几如当年情殇之时。在她心中,纤纤犹如女儿一般,乃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当她瞧
见拓拔野抱著纤纤在屋内茫然乱走之时,她几乎便要晕厥过去。然而她知道,自己的难
过伤心,只怕犹远远不如身边的这两个少年。
这两日来,拓拔野不吃不喝,就这般呆呆的站在水晶棺前。这开朗乐观的少城主竟
如同忽然变成了一尊石塑。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性情暴烈的圣法师蚩尤,除了那夜狂
吼著一路飞奔,将海边的百余巨石击成粉末之外,这两日来竟殊为冷静。九姑扭头望去
,瞧见他木无表情的立在一旁,但那眉目之间,隐隐有说不出的悲伤,宛如冰封春水,
暗流激涌。
蚩尤站在风口,听见洞外汹涌的潮声,海鸥啼鸣,直想仰天狂吼。这种悲伤痛苦,
比之国破家亡又截然不同。即使已隔两日,仍是这般疼痛而不能自抑。但是他知道他不
能。这种痛苦是不应该属於他的。那日初回古浪屿,震撼於纤纤的娇俏容光之时,他也
已隐隐瞧出,纤纤对拓拔野的一腔柔情。那夜目睹纤纤死於拓拔怀中,以他对拓拔野和
纤纤的了解。事情原委无须拓拔开口解释,便已青红皂白,了了历历。
他又能如何呢?从前纤纤原就与拓拔更为亲热一些,这些年芳心暗许,最终以死相
托。他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而已。自小他已习惯将强烈的感情深埋心中,快乐的、痛苦的
都是如此。即使是拓拔,亲密如兄弟,能与他分享的,也不过是快乐而已。那夜有一刹
那,他直想全力痛打拓拔,但是瞧著他失魂落魄,空茫无措,他知道拓拔的痛苦远胜於
他。毕竟拓拔野与纤纤是朝夕相处,彼此之间有著太多的回忆。这中深厚的情感积淀,
比之他的那蓦然爆发的柔情,又大大的不同。
对於比他更为伤心的兄弟,对於一段与他无关的感情,他又能如何呢?
那一夜他从木屋狂奔而出,真气爆裂,经脉紊乱,一路上撕吼奋力,所到之处木石
俱裂,但那种苦痛却丝毫没有减轻。直到这一刻,纵使他为了平定众人的忧虑,将所有
的情感深深埋入心底,依旧无法遏止那阵阵爆发的隐痛。
而咫尺之隔,拓拔野怔怔的望著水晶棺中的纤纤,脑中一片空茫,依旧沈浸在那沈
痛、迷茫的悔恨中。直到此时,他依然无法相信,纤纤真的已经死了。这两日来,他脑
中一片混乱,浑浑噩噩,什麽也记不得了。若不是蚩尤一声大喝,将他惊醒,只怕他还
要抱著纤纤漫无目的的走下去。在他耳边,反反复复的响著纤纤的话:“只当我是妹妹
,从来没有一点其他的喜欢麽?”他原本非常笃定的心里,竟逐渐逐渐的迷惑起来。纤
纤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银铃般的笑声始终响彻不停。他对纤纤,究竟
是怎样的感情呢?想的越久,便越是糊涂,这种困惑又变成揪心的疼痛。
洞口人影一闪,真珠怯怯的随著人鱼姥姥走了进来。两人在陆上行走颇为不便。辛
九姑迎上前轻声道:“你们是来瞧纤纤的麽?”人鱼姥姥摇头道:“我们是来救她的。
”
声音虽然不大,却如雷鸣一般令众人一震,拓拔野、蚩尤齐齐“啊”的一声,猛地
转头道:“你说什麽?”人鱼姥姥嘿嘿道:“只要不是魂飞魄散,总有法子救回一命。
”拓拔野、蚩尤心中均是蓦然狂喜,但又突然沈了下去,惊疑的面面相觑。蚩尤沈声道
:“姥姥,倘若你有法子让纤纤死而复生,蚩尤便是将性命送给你也无怨言。”
人鱼姥姥嘿嘿一笑道:“小子,你的命太硬,送给我我也要被你克死。”转头对赤
铜石道:“赤长老,你见多识广,难道竟没有听说过回生的圣药麽?”赤铜石皱眉道:
“传说中倒有不少可以起死回生的圣药,但是多半要以北海、昆仑、南海等诸多宝物仙
草混制数年而成。即使眼下能将这些仙草灵丹尽数收齐,但也需费历三五年才能制成。
待到那时,纵然有效,纤纤也早已魂飞魄散。”
赤铜石见拓拔野满脸困惑,便又解释道:“城主,人体便如神器,将魂魄封印其中
。一旦这‘神器’损坏,则魂魄逸散,回归仙界。倘若有回生圣药,修复人体神器,再
辅助以招魂法术,或许能令亡者重生。但这需在魂飞魄散的刹那间完成,否则神游万里
,想要招回那是绝无可能。”
拓拔野突然心中一动,颤声道:“是了!倘若这魂魄并未逸散呢?”赤铜石道:“
那自然还有一线生机。”拓拔野心中狂喜,道:“纤纤自杀所用的雪羽簪乃是封印神器
,依照封印魔法来说,她的魂魄当被封印其中,并未散去!”蚩尤闻言也是狂喜,却见
赤铜石摇头叹道:“话虽如此,但这雪羽簪终究不是灵力强盛的神器,最多将她魂魄困
住七天,便要开始逸散。七天之内,我们要从何处寻来这回生圣药?”
人鱼姥姥缓缓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嘿嘿,不知道拓拔城主与蚩尤法师
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和本事呢?”蚩尤与拓拔野齐声道:“自然有!”
人鱼姥姥点头道:“如此便好。嘿嘿,你们对鲛人国有大恩,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她朝真珠点点头,真珠低下头,从口中吐出那颗幻光流离的无邪鲛珠,走到拓拔野
身边,将鲛珠递给他,柔声道:“拓拔城主,虽然这鲛珠不能令纤纤姑娘起死还生,但
是却能暂时凝聚纤纤姑娘的魂魄。纵然一年半载,也没有大碍。”
众人都大为惊异,拓拔野又是吃惊又是感激,这鲛珠乃是鲛人国国宝,亦是象征权
力之物,她们竟然就这般借了给他,而且归还之日遥遥无期。人鱼姥姥嘿然道:“你先
别急著谢我。我借你鲛珠乃是有条件的。”
拓拔野、蚩尤道:“姥姥请说。”人鱼姥姥道:“倘若他日纤纤姑娘当真起死回生
,你们便要尽力帮助我鲛人国复国!”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心下大为轻松,两日来
首次微笑道:“一言为定!”
人鱼姥姥微笑道:“这鲛珠并不能救纤纤性命,不过暂缓她魂飞魄散而已。要想起
死回生,两位还得去东海龙宫。”众人齐声惊呼,赤铜石皱眉道:“东海龙宫?难道去
向东海龙神讨龙珠麽?”
东海龙神乃是大荒之外、东海之中的帝王,统辖九万里海域,有“天下第七帝”之
说。言下之意,除了大荒神帝与五族五帝之外,以他为最大。但这东海龙神素来见首不
见尾,正邪难分。相传为巨龙修行化为人形,魔法神功,深不可测。属下龙魔海将不计
其数,多有凶暴恶名者。六百年前,青帝羽卓丞殊死相斗的,便是当时龙神的六位兄弟
。以青帝之威,竟也只能两败俱伤。
人鱼姥姥道:“正是。嘿嘿,倘若能讨得龙珠,佐以海神泪、相思草,送吞纤纤腹
中,再以两位的真气、魔法,便可以令她魂魄归位,起死回生。”她故意叹了口气道:
“只是这海神泪乃是深海中难得一见的宝珠,龙珠更是龙宫至宝,你们想要取回,那可
难得紧了。”连连摇头,惋叹不已。
拓拔野知她出言相激,微笑道:“姥姥放心。别说是东海龙宫,就算是上天入地,
我也要将这龙珠取回。”知晓纤纤有救,他登时精神大振,恢复常态,话语之间又回复
那从容不迫,斩钉截铁的气势来。
赤铜石等人却是面有忧色,微微摇头。以传说中东海龙神的脾性,哪能将这龙珠拱
手送出?龙神势力之强,不在五帝之下。这两少年倘若真去,那不是虎口拔牙麽?
拓拔野口中念著“东海龙神”四字,越觉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苦思半晌,
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是了!科大侠曾让我拿著珊瑚笛子去找东海龙神!”心中登
时狂喜。赤铜石等人不知此节,但见他满脸喜色,顿知有了转机,又惊又喜。
当下拓拔野将当日蜃楼城城破之时,科汗淮让他先行,假以时日候不著他们之时,
以这珊瑚笛子为信物,去找东海龙神借兵等等诸端,说与众人听。这些年来,拓拔野、
蚩尤先是苦等科汗淮、乔羽,无望之下,刻苦修行,盼望有朝一日带领群雄复城。倒是
将这节忘了。若非人鱼姥姥提及,绝难想起。
众人俱是大喜,倘若科汗淮真与龙神有如此交情,纤纤还生倒有六七成把握。蚩尤
更是忍不住昂首长笑,洞中轰鸣,众人纷纷捂住耳朵。
赤铜石道:“如此妙极。刻不容缓。城主不如尽快动身。”拓拔野点头道:“我去
取了珊瑚笛子,便去寻东海龙神。”蚩尤刚开口道:“我随你去……”却听赤铜石道:
“圣法师,你去只怕不好。你是羽青帝转世,羽青帝与龙神之间有六百年的过节。倘若
龙神见著你的苗刀,感觉你的碧木真气,只怕反倒不妙。况且水妖随时要来进攻,若城
主、法师都不在岛上,士气要大打折扣。”
蚩尤犹疑不觉,心中极想与拓拔野一道寻回龙珠、宝物,救起纤纤,但赤铜石言之
成理,权衡之下,沈声道:“赤长老说的是。”当下拉了拓拔,走到一旁,冷冷道:“
臭小子,倘若此次救起纤纤後,你再这般对她,我决计饶不了你!”双手用劲,紧紧的
掐住拓拔野的肩膀,两眼直直凝视著他的眼睛。拓拔野心中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却
听蚩尤松开双手,低声道:“去罢。”
※ ※ ※
拓拔野将鲛珠交到辛九姑手中,心中百感交集,正要与众人告别,却听真珠道:“
拓拔城主,我随你去罢。”讶异间回身望去,只见真珠红著脸,鼓起勇气道:“我对这
东海颇为熟悉,由我带路要快一些。”人鱼姥姥叹气道:“也罢。就让她教你‘鱼息法
’吧。想去东海龙宫,必须在水里自由游行。”
拓拔野不及多想,点头道:“那有劳真珠姑娘了。”当下转身向众人告辞,又与蚩
尤交代了岛上诸种防御工事,这才出洞而去。拓拔野先返回木屋中取出珊瑚笛子。那珊
瑚笛子空置已久,蒙上灰尘。拓拔野摩挲珊瑚笛,想起科汗淮,心中愧疚更盛。飞奔出
屋,一路与群雄稍作招呼,便奔往海边与真珠会合。
当下真珠先教他鲛人族独特的水下呼吸法:鱼息法。所谓鱼息,即可在水中自由呼
吸,而无需换气。真珠道:“其实海水中,也有许多的空气。只是寻常人无法呼吸得到
。鱼以两鳃呼吸,我们自然没有。但是我们有皮肤。”她瞧见拓拔野望著她,心中羞怯
,一边说一边两颊绯红,连语调也不自然起来。当下别过头去,道:“鱼息法便是将水
中的空气从皮肤毛孔之中吸入经脉,再传送到肺中。”
拓拔野天性颖悟,又研习了两年的《五行谱》,一听之下,立时觉得这与水族魔法
中的“龙鳞诀”颇为相似。真珠传授的口诀也甚为简单,参照“龙鳞诀”,立时便烂熟
於胸。
当下拓拔野照著那口诀,潜入海中,运行真气。只觉周身毛孔突然完全打开,千万
缕凉气冲了进来,沿著经脉缭绕奔走,汇集到心肺,清新凉爽,妙不可言。丝毫没有在
水中郁抑的感觉。浊气从体内传至鼻息,逃逸出去,冒出无数的气泡,在眼前闪过,极
为有趣。拓拔野又惊又喜,在水中自由游动。他原本水性极好,现下更是如虎添翼。
突然旁边黑影闪动,扭头望去,却是真珠在水中翩翩摆舞,尾随而来。她嫣然的望
著拓拔野,红晕泛生,似是对他这麽快便学会了鱼息法极为嘉许。鱼尾轻摇,悠然旋转
,带著拓拔野朝著东面三百里外的珊瑚岛游去。
海水湛蓝,彩鱼翩翩。他们从珊瑚丛中穿插而过,向著更深处的海底游去。
海底白沙绵延数里,然後是一片裂谷和山峰。许多生平见所未见的珍奇植物浮光掠
影,交错而过。碧绿色的海藻在海水中缓慢的招展,宛如依依垂柳。海蛇、章鱼、诸多
海兽在周围四侧懒洋洋的游过。色彩斑斓的鱼群倏然北往,倏然南折,错肩而过时如狂
风卷过。
在这异彩纷呈的深海中恣意遨游,犹如在空中飞翔一般。拓拔野虽然水性极佳,但
这等境界却从未体验过。得知纤纤尚有转机之後,心情已大为好转。在这海中逍遥游片
刻,更是郁闷全消,过不多时已用手势与真珠谈笑起来。
真珠瞧见他复转开朗,心中颇为欢喜。见他忽然接连眨眼,满脸微笑,手势奇怪,
猜了半天才得知,他说的乃是“这海中最为美丽的鱼就是你”。登时又是害羞又是隐隐
的失落,红著脸佯作不知,朝前游去,忖道:“在他心中,我终究还是一条鱼。”心中
顿感刺痛。拓拔野只道她害羞生气,连忙追将上来,微笑作揖,接连赔礼。
突然一只巨大的蝠贲舒张巨翼,滑翔而来,翼稍轻轻的拂过拓拔野的脸颊,又麻又
痒。正愕然间,望见真珠掩嘴而笑,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麽却不好意思开口,终於轻
轻比画道:“谁让你取笑我,它就摔你耳光啦。”她温顺腼腆,极少这般玩笑,刚一比
画完,便两颊飞红,逃也似的翩然游舞。
两人就这般一路遨游谈笑,真珠初时颇为拘谨,但到得後来,也逐渐放开。并肩翔
游,偶尔偷偷的瞥上一眼拓拔野的侧脸,心中便要砰砰跳得厉害。她心中突然希望这三
百海里的路程,远远没有尽头。
前方珊瑚礁如密林交织,豔红似火,想来便是科汗淮当日所说的龙宫入口所在。拓
拔野转头望向真珠,她微微点头。当下两人朝上浮游。
破浪而出,金光耀眼。万里蓝空下碧波摇曳,白鸥飞翔。环首四顾,东方数里处一
片珊瑚岛巍然耸立,倒如海上城池一般。真珠低声道:“那便是传说中的龙宫大门。这
方圆百里之内都是龙神禁地,平日里谁也不敢轻易进来。”
拓拔野正要说话,忽听巨浪汹涌,有人喝道:“何方狂徒,胆敢嬗闯龙宫宝地!”
接著便有轰然应诺声如山崩地裂般同时响起。真珠惊骇之下,花容失色,不自禁的朝拓
拔野怀中靠去。
四周碧波翻涌,掀起三丈余高的水墙。水墙上无数尖耳凸睛,肩胛长有鱼鳍的人形
怪物迎浪而立。手中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参差交错,纷纷对著拓拔野二人。为首一个十
尺来高的彪形大汉长了两条触须,在唇上摆舞不停,满脸威严之色,踏在一只巨型海龟
上,反手握著一柄金光闪闪的叉子,喝道:“见了巡海夜叉,还不跪下?”
真珠虽然颇为害怕,但是瞧见他满脸严肃,极是威武,却偏生长了两条触须,站在
一只呆头呆脑的大龟上,甚是滑稽,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却听拓拔野忍俊不禁,哈哈
笑将起来。
那巡海夜叉乃是龙宫海域内的守疆将吏,各大岛国族民见了他无不惊惧失色,素来
横行惯了,岂料今日方甫摆出这威武之势,却被这少年嬉笑,登时大怒,喝道:“给我
拿下!”
那群尖耳凸睛的兵卒轰然应诺,踏浪迎波,排山倒海的围了上来。拓拔野笑道:“
这便是龙神的待客之道麽?”双掌洒落飞舞,浩然真气如飓风忽起,蓬然卷舞。
众龙兵忽觉狂风卷来,水雾迷蒙,吹得自己睁不开眼。而脚下波浪倒卷,惊呼声此
起彼伏,不由自主的朝著後方跌跌撞撞的疾退而去。
那巡海夜叉见这少年随意挥洒,便狂风卷浪,将众龙兵冲退十余丈,心下大骇。只
听拓拔野微笑抱拳道:“在下汤谷城城主拓拔野,特来拜会东海龙神。还请尊驾通禀一
声。”
巡海夜叉喝道:“大胆!龙神日理万机,神仙也似的人物,哪有工夫见你这等草民
。”拓拔野微笑道:“还请尊驾通禀,便说是故人科汗淮的朋友,有要事求见。”
那巡海夜叉听得科汗淮三字,似是楞了一楞,眼珠转动,目光狐疑的在两人身上打
量了半天,冷笑道:“科大侠的朋友?嘿嘿,他早在四年前便已死了。难不成你是从阎
王爷那儿过来的麽?”
拓拔野轻轻拔出珊瑚笛子,在手中玩转,道:“此物乃是龙神送与科汗淮的封印神
器,以此为信物,当不会有假罢?”那巡海夜叉哈哈狂笑道:“可笑,当真可笑。这岛
上到处是珊瑚,随便作成这麽一枝笛子便想混进龙宫麽?”众龙兵也跟著哈哈大笑。
那巡海夜叉突然面色一变,冷冷道:“我瞧你多半是大荒奸细,想要混入龙宫捣乱
罢?”话音未落,突然闪电般扑了上来,金叉飞舞,朝著拓拔野全力攻去。众龙兵齐声
轰鸣,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真珠吓得尖叫一声,眼前一晃,已被拓拔野抱在怀里。他低头笑道:“不用怕,瞧
我怎麽钓鱼捕虾。”那笑容温暖亲切,眼神有说不出的安定之力。她一颗悬著的心登时
放了下来。低头望去,见他的左臂穿过自己腋下,横亘在她胸前,坚实的肌肉挤压著自
己的双丘,酥麻的感觉登时由此传遍全身。她“啊”的一声低呼,满面潮红,浑身酸软
无力,如棉花般偎在他的怀中。一颗心突突乱跳,一时间周遭什麽也听不见、瞧不著了
。
海风劲舞,刀光剑影,真珠浑然不觉,她只瞧见拓拔野那俊逸的侧脸在阳光下的剪
影,听见他的笑声。心中想到:“倘若能永远这般在他怀中,刀山火海,也没什麽可怕
的啦。”双颊滚烫,心中叹气道:“我可真是著了魔啦,一点也不知道害臊。他与纤纤
姑娘玉璧似的一对,又怎会将我瞧在眼里呢?我不过是条人鱼罢了。”想到此处心中疼
痛,险些便要难过得落下泪来。
她瞧了瞧自己那银白色的鱼尾,正紧紧的贴在拓拔野的腿上,吓了一跳,急忙朝外
卷起。满脸绯红,悄悄的瞥了一眼拓拔野,见他正谈笑退敌,丝毫没有注意,这才放心
。又想道:“姥姥说人鱼若要化为人形,便要缩减几十年的寿命,受无穷无尽的苦痛。
但是…但是倘若能变作一个真正的女人,与他一起,哪怕是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远远
的瞧著他、陪著他,我也愿意…”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见拓拔野笑道:“得罪了!”抬头望去,那巡海夜叉脸上青
一块紫一块,嘴唇高高肿起,衬著那两条触须更是惹人发笑。那叉子被拓拔野用断剑削
得成了长矛,其他龙兵则远远的躲了开去。真珠再也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突然觉得
不好意思,连忙掩住嘴,歉声道:“对不住,我可不是在笑话你的胡子。”
那巡海夜叉又惊又怒,恨恨道:“狂贼,你够胆就莫走!”拖著“长矛”,一跺龟
背,那海龟缓缓的沈入海中。众龙兵也虚张声势的喝骂一通,逃之夭夭。
拓拔野哈哈而笑,转头望向真珠,突然发觉自己的左臂紧紧的箍在她的胸脯上,立
即松手。真珠“啊”的一声,羞不可抑,退开数步,忖道:“糟啦,他定然将我想成不
知羞耻的人啦。”又急又怕,不敢抬头望他。
却听见不远处有人鼓掌格格笑道:“好生了得。俊小子,难道你不怕他带了海妖龙
兽来找你报仇麽?”拓拔野二人循声望去,那珊瑚礁上坐了一个红衣金发女子,正朝他
拍掌微笑。海风吹处,红衣飞舞,露出雪白的肌肤。那金色的长发飘散起伏,美豔的脸
上酒窝深深,一双碧绿的大眼如海水般清澈。妖娆美丽,竟不在雨师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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