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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p (失魂落魄生), 信区: Fantasy
标  题: 搜神记 第四卷(龙神太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07日14:34:03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天空首页-->天空书库首页-->搜神记 第四卷(龙神太子)
第一章 流波夔牛
    作者:树下野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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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之内寂然无声,珠光摇荡,照得众人脸上阴晴不定。拓拔野将珊瑚笛斜斜插回
腰间,上前扶起哥澜椎与班照,微笑道:“两位将爷真气极强,小弟是占了神器的便宜
,倘若没有珊瑚笛,早就丢盔弃甲了。”虽然珊瑚笛确是极厉害的神器,但龙神鼓与海
王编锺也并非简单之物。众人眼中自是瞧得分明,纵然没有珊瑚笛子,哥、班两人要想
将他击败,也无可能。见他坦荡谦逊,语出真诚,都不由心生好感。
  哥澜椎、班照向他邀战,原是恶意,但见他大获全胜,没有丝毫傲慢骄矜之态,反
而为他们保全颜面,都是羞惭感激。
  龙神拍掌笑道:“胜而不骄,果然是少年英豪。哥将、班将,你们能与科汗淮的弟
子相斗这麽久,已经了不起的很啦。下去领一斛珍珠罢。”哥澜椎与班照听她话语中并
无责怪之意,登时大为宽慰,感激的望了拓拔野一眼,退回席中。
  六侯爷微笑著鼓起掌来,角落内零零落落响起掌声,既而掌声越来越响,连成一片
。敖松霖等长老也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拓拔野微笑抱拳,退回座中。真珠柔声道:“
拓拔城主,你没受伤罢?”眼神言语之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龙神笑吟吟的道:“贵客光临,可不能怠慢啦。来人哪,好好收拾,重新设宴。”
厅外众龙兵、侍女鱼贯而入。片刻之间,厅内焕然一新,灯光粲然,宝气珠光。
  管弦再起,歌舞升平,轻纱罗衣的舞女翩翩曼舞。适才音律对决,肃杀之势恍若隔
世。
  龙神嫣然道:“拓拔城主,此次来我龙宫,除了代表断浪刀拜会我之外,还有什麽
事吗?”拓拔野微微一楞,心道:“在那珊瑚岛旁,你不是听我说过了麽?”微笑道:
“在下此行,想向龙神借用龙珠……”
  话音未落,管咽弦断,乐声顿止,“乒伶乓啷”之声大作,众人手中酒盏摔落一地
。龙宫群雄面面相觑,脸上惊愕神色比之此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龙神故作讶然道:“什麽?是龙珠麽?”但她凝望拓拔野的眼睛之中笑意盎然,颇
有捉狭之意。拓拔野见众人惊怒交集的瞪著他,好不容易才有的融洽气氛荡然无存,就
连六侯爷也装做没有看见他,歪著头只顾喝酒。心中知道此事果然不易,但纵然再难,
也非借不可。当下点头道:“正是。”
  敖松霖冷冷道:“拓拔城主,你虽然是科汗淮的弟子,是龙宫的上宾,但也该知道
适可而止。你道这龙珠是馒头包子,可以随便拿走的麽?”
  拓拔野微笑道:“倘若是馒头包子,我又何必到这龙宫中来借取?实不相瞒,科大
侠的独生女儿眼下魂不附体,只有这龙珠才能起死回生,救她性命。”众人对科汗淮颇
为敬重,闻言尽皆失声,面色稍霁,但仍是满脸不以为然之色。
  一个长眉齐肩的老者缓缓道:“拓拔城主,科大侠是我们极为佩服的好朋友。他的
女儿既有生命之威,我们也情愿鼎力相助。只是这龙珠乃是东海龙宫的镇宫之宝,更是
龙神权珠与元神寄体。倘若没了这龙珠,便如人无魂灵。”他望了一眼拓拔野身边的真
珠道:“这位姑娘,想来是鲛人国的了?以你国国规,能将鲛珠给予旁人麽?”
  真珠一颗芳心始终萦系於拓拔野身上,悄悄的打量他的脸容姿态,突然听见那老者
朝她发问,登时吃了一惊,红著脸有些慌乱。听他说完後,鼓起勇气柔声道:“拓拔城
主对我国有大恩,所以我已经把鲛珠给他啦。”
  这回答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老者始料未及,颇为尴尬,咳嗽道:“这情景不同,
另当别论。拓拔城主,倘若是其他宝物,只需你开口,便随意拿去。但这龙珠,关系龙
族上下、龙神权威,恕难从命。”
  这老者乃是龙族第一长老、南海龙王龙椟柽,素有威信,即便是龙神,也要对他的
敬重三分。他此言一出,那几乎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拓拔野望向龙神,她依旧嫣然的盯著他,穿音入密,笑道:“俊小子,别打姐姐的
主意。早说过啦,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倘若你能说服他们,瞧在科汗淮女儿的面子上,
我便将这龙珠借给你。”
  拓拔野忖道:“她说两不相帮,那便是大大的帮我了。我该如何说服这些长老呢?
是了,倘若救活纤纤,关系龙族存亡,他们总不能不借罢?”当下福至心灵,站起身来
,脑中飞转,口中朗朗说道:“龙长老,我此行来借龙珠,不但是为了解救纤纤,更是
为了消弭龙族眼前的千年大劫。”
  众人云里雾中,不明所以。敖松霖冷笑道:“危言耸听。小子,你当我们是小孩子
,随意吓唬麽?”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敖长老,你见多识广,能给大家讲讲眼下的四
海局势麽?”敖松霖冷笑不语。
  拓拔野道:“当今天下,神帝已死,战乱纷争,和平之势早已荡然无存。”一个矮
小的汉子嗤嗤冷笑道:“那是大荒之事,与我龙族何干?”拓拔野听六侯爷介绍过此人
,知道他虽然面目猥琐,却是龙神军中的三大元帅之一龟龙归鹿山。当下微笑道:“归
帅,这自然与龙族大有干系。”
  他缓步走到厅中,一面搜肠刮肚的理清纷乱的思路,一面微笑道:“神帝化羽,圣
位高悬,五族中想做神帝的人不计其数。但坐这神帝之位,不仅要神功盖世,还要众望
所归。第一条容易得紧,但这第二条便难啦。”
  哥澜椎对他颇为敬佩,见众人诘难敌意,有心相助,点头道:“那是自然。未来数
年之内,大荒上有得战打啦。”拓拔野笑道:“哥将说的不错。但依我之见,大荒的内
战只怕还得在数年之後,而烽烟最快燃起的地方,却是这荒外东海。”
  众人更加疑惑,纷纷皱眉。归鹿山久征沙场,精於兵法,听他所言与常理相悖,当
下冷笑不止。龙椟柽皱眉道:“拓拔城主,此话怎讲?”拓拔野道:“神帝新亡,倘若
便急不可耐的挑起战事,以武力强行称霸,那不是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麽?眼下五
族之中,虽然以水妖、金族最为强大,但要想以一族之力,称雄大荒,也绝无可能。妄
起战事,只会引火烧身,被其他各族联合消灭。”
  龙神笑吟吟的瞧著拓拔野舌战群雄,从容不迫,眼光中满是激赏之意。
  拓拔野见众人默然无语,又道:“既不能内战,又想提高威望。倘若各位是五帝,
又会怎麽做呢?”他目光炯炯的扫望座中群雄,一字字的道:“唯一的方法,便是朝大
荒之外掀起战事,逼迫外邦臣服,外王而内圣!”声音虽不大,却格外清晰有力。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耸然动容。
  拓拔野道:“大荒五族素来对大荒之外的国邦毫无兴趣,认为是化外之邦,夷蛮之
地。但水妖何以要倾尽全力,覆灭蜃楼城?又何以以此为据点,四年之内,大肆东侵,
接连破了东海七国?”众人面色凝重,深以为然。
  拓拔野道:“东海七国已经全部被灭。诸位,你们以为接下来水妖会向谁宣战呢?
”龙椟柽缓缓道:“拓拔城主的意思是,水妖要向龙宫宣战了?”拓拔野斩钉截铁道:
“正是!龙族与大荒素来不两立,从前划海为界,井水不犯河水。但倘若水妖能打败龙
族,纳入臣邦之内,岂不是鼓舞大荒、大振声威麽?烛水妖必定成为大荒英雄,两年後
的五族长老会上,神帝之位还逃得出他的掌心麽?”
  拓拔野此时思路清晰,脑中一片澄明,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眼下水妖占据七国
,互为犄角,已对龙宫成包围之势。水妖兵强马壮,高手众多,士气高涨,属於颠峰状
态。以眼下情形,倘若水妖突然开战,归帅,以你经验,龙宫胜算又有几何呢?”他突
然望向归鹿山,大声问道。
  归鹿山措手不及,先前那蔑视之态早已烟消云散,皱眉半晌,才低声道:“最多三
成。”众人登时变色。归鹿山为龙神骁将,他这般说自然不会有假。
  敖松霖道:“倘若如此,大敌当前,我们更不能将龙珠借与他人。”拓拔野微笑道
:“是麽?数日之前,我们汤谷军在古浪屿海域大破水妖、黑齿国联军,水妖十戈军被
我击沈八艘,俘虏两艘,仅有两艘得以逃脱。这等战绩,诸位以为如何呢?”
  众人大为惊异,水妖十戈军威震东海,竟遭如此败绩?归鹿山道:“倘若真是如此
,拓拔城主,你们汤谷军便是无可匹敌的精锐之师。”
  拓拔野笑道:“承蒙归帅夸奖。在下与汤谷城圣法师蚩尤,都是蜃楼城里逃出来的
,乃是水妖的眼中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四年来,我们以复城为己任,无时无刻不在
想著击溃水妖,粉碎他们的阴谋。天道酬勤,我们终於团结一心,广纳群雄,组成了一
支不弱的势力,与水妖抗衡。但是孤掌难鸣,如果龙宫与我们能并肩联合,同仇敌忾,
在东海之上互为援引,要打败水妖,那不是轻而易举麽?”
  众人听得砰然心动,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少年城主的绝世神威,倘若汤谷军当真大败
十戈军,那麽他所率领的汤谷军,确是一个极有强大的盟友。与他们结盟,即使水妖果
真大举入侵,也多了一道强有力的屏障。当下都暗暗点头。
  拓拔野道:“只是前几日,科大侠之女纤纤,即将登位汤谷圣女之时,忽遭意外,
眼下魂魄游离,极为危险。倘若不能在水妖进攻之前,将她救活,士气必定大受影响。
汤谷军只怕立时要分崩离析。”他语气低沈哀痛,众人颇受感染,更增同情之心。圣女
在於一族中的地位是极为重要的,犹如精神旗帜一般。一旦有什麽意外,实是大失士气

  拓拔野道:“所以我这才冒昧造访,借东海龙珠。借龙珠与否,不仅关系科大侠独
女的生死,也关系到汤谷军的存亡,更关系到龙族的安危。各位长老,此中轻重得失,
还请仔细斟酌。”
  众人交相议论,面有难色,偷瞧龙神,她依旧是那般浅笑吟吟,不置可否。龙椟柽
沈吟道:“拓拔城主所言甚是。但是族有族规。龙珠绝不外借,这是上古遗训。我们纵
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违背族规行事哪。”连连摇头叹息。众人也是默然无语。
  拓拔野瞧他们神色,知道终究白费口舌,心中失望沮丧,无以复加,不住暗暗骂道
:“当真是榆木疙瘩,活人岂能被死规勒死?”但族规森严,徒呼奈何。
  忽听龙神格格笑道:“族规之中确实规定龙珠绝不外借。但是倘若拓拔城主成了龙
族之人呢?”众人大惊,纷纷起身。拓拔野心中惊喜迷茫,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龙神盯著拓拔野,嫣然笑道:“拓拔城主,我做你母亲,不会嫌我年纪大罢?”此
言犹如春雷海啸,一时间将众人震得尽数楞住。拓拔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
半晌才明白过来,惊喜若狂,连忙拜倒,大声道:“儿臣叩见母王!”
  ※       ※       ※
  这一语既出,不仅众人惊诧震骇,便是龙神自己,也是有些始料未及。
  在那东海之上,瞧见拓拔野俊逸风流,谈笑之间,轻伏巡海夜叉,龙神已是莫名的
喜欢。觉得与这陌生少年之间,说不出的亲切,仿佛早就认识一般。瞥见他腰间的珊瑚
笛,登时大为震撼,立时猜到他与科汗淮之间,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四年前,传闻科
汗淮战死蜃楼城之时,她极是伤心难过,侦骑四出,一无所获。只是得知一个少年带著
科汗淮的独女,逃离生天,此後音信全无。稍加推断,便可料知拓拔野当是那神秘少年
无疑。
  惊喜之下,便想上前相问,岂料这少年胃口极大,竟是为了龙珠而来。虚实未定,
她自然不能轻易相信,更不能将龙珠率意相托。是以索性借六侯爷之手,加以试探。不
料这少年一路凯歌高奏,无所阻挡,轻而易举便进了龙宫之中。大厅之上,笛声孤峭,
飘飘若仙,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大有科汗淮出尘洒落之态,令她著迷锺爱。再见他思路
开阔,口若悬河,只言片语便直入人心,智勇兼备,更是大为激赏。
  但这锺爱欢喜,绝不同於当日对科汗淮的痴迷,倒是莫名之间触动了她的母性情弦

  听闻他借取龙珠,乃是为了救活科汗淮之女,她早已犹疑心动,只是龙珠事关重大
,若不能说服众长老而一意孤行,也决非君王之道,是以隐忍不发。眼下既然群雄毕服
,只是碍於族规之囿,自然该是她出手相助之时了。龙珠乃是龙族圣物,非龙神及太子
不能使用。唯一的方法,便是认他为子。这个想法闪过脑海之时,连她自己也颇为惊异
。但是刹那之间她便打定主意,脱口而出。
  群臣震骇,木立当场,张大了嘴,合不拢来。龙神却是大为轻松,心中隐隐有些得
意:“我的心思,岂能让你们猜了去。”听见拓拔野惊喜拜倒,遥呼“母王”,欢喜之
余又有些遗憾──转眼之间,便从姐姐成了母王。韶华老去,莫以此为快。但想到这可
爱迷人的少年忽然便成自己的儿子,又有些腼腆害羞,双颊微烫,格格笑道:“起来罢
。”
  两人这一番做作,众人瞧在眼中,岂有不心知肚明之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但外族陌生少年忽然成了太子,无论如何,终究是大大的不妥。那龙椟柽沈声道:“陛
下,拓拔城主虽然少年英雄,但终究并非本族中人。突然之间立为太子,只怕也与族规
不符。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陛下三思。”龙族群雄纷纷道:“请陛下三思。”只有六侯
爷、哥澜椎等人颇有喜色。
  龙神蹙眉冷冷道:“我收谁为儿子,立谁为太子,又和族规有什麽抵触了?”她的
语音突转冰冷,春花般的笑脸刹那冰冻。龙神脾性瞬息万变,欢喜时温柔似水,暴怒时
海啸山崩。众人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只有龙椟柽不顾群臣眼色,道:“陛下要纳
子,那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陛下要立太子,却是要参照族规,依法而行。”
  龙神见他执拗,虽然心中恼怒,但念及他的身份,也无可奈何,只是冷冷的哼了一
声。龙椟柽道:“依照族规,龙族太子需由本族之内贵族子裔选出,德智勇缺一不可。
以目前拓拔城主来说,他既是陛下之子,自是贵族子裔。智勇双全,谦恭礼让,那也合
适的很。只是……”龙神道:“只是什麽?”
  龙椟柽道:“只是族规之中写得分明,想成为龙神太子,必须得收服东海之上最为
凶猛的灵兽。以此作为献给全族的重礼。”龙神皱眉不语,当年她便是降伏九头巨齿兽
,威镇四海,才被立为太子。倘若拓拔野越过此节,纵然强登太子之位,也难伏人心,
必有後患。她眼波一转,朝拓拔野望去。
  拓拔野点头微笑道:“龙长老,不知当今海上,最为凶烈的灵兽是什麽?”龙椟柽
缓缓道:“距此三千里,流波山,夔牛兽。”听得夔牛二字,厅中众人突然面色大变。

  白云飞扬,碧海波荡。长翼鸥群啼鸣清脆,逐浪掠影。飞鱼破浪而出,乘风滑翔。
远处白鲸吐浪,青鲨游弋。
  突然波涛汹涌,海面上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巨浪冲天,一辆六驾海龙车昂然
跃出。龙车上一个金冠男子依红偎翠,与一个英气勃发的俊秀少年语笑晏然。十余骑海
龙骑兵破浪踏波,两翼奔袭。为首一个大汉恭声道:“太子殿下,六侯爷,此处已是风
雷海,再往前二百里,便是流波山。”
  那俊秀少年笑道:“哥将,眼下称我太子可有些太早啦,等我降伏了夔牛再说罢。
”那大汉哥澜椎应声退後。六侯爷哈哈笑道:“拓拔,也不知你有什麽魅力,竟能让素
来谁也不服的哥澜椎对你这般敬佩。嘿嘿,就连陛下见了你也这般神魂颠倒,居然收你
作了儿子,厉害,厉害。”拓拔野笑道:“侯爷莫非吃醋吗?”
  六侯爷哈哈大笑道:“我是陛下的侄子,一向颇得宠幸,不过你小子一来,就将我
的风头抢得精光,吃醋那是难免的啦。”周遭四个美女格格娇笑,媚眼横飞道:“能让
侯爷吃醋,这倒当真了不得。”六侯爷拍拍拓拔野的肩膀,不怀好意的笑道:“其实陛
下的醋那只是老醋,不吃也罢。但那美人鱼的醋,倒当真让我难受的紧。拓拔兄弟,未
来太子殿下,咱们一见如故,你便将她当作见面礼送给我罢。”
  拓拔野扬眉笑道:“侯爷,瞧你也是花丛老手了,怎地说出这般不入流的话?美人
岂能随便赠与?有本事便赢得她的芳心。”想到适才分别之时,真珠那依依难舍的温柔
姿态,他也不禁有些砰然。若非此行险恶,他还真难以拒绝。六侯爷叹道:“女人心,
海底针。偏偏你又象磁石一般。要想大海捞针容易,从你这里抢过来就难喽。”众美女
瞟著拓拔野吃吃而笑。倒真象铁针遇石,想要依附而上。
  正谈笑间,忽然平空响起一声惊雷,众女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六只海龙昂首惊嘶
,扑翼不前。万里晴空,何处响惊雷?哥澜椎沈声道:“太子殿下,六侯爷,这便是夔
牛的吼声了。”虽然拓拔野尚非太子,他却丝毫不顾,径自呼之。
  拓拔野心道:“难怪这夔牛被称为‘荒外第一凶兽’。这一声吼叫便远胜於龙神鼓
与海王锺。”一路上六侯爷对於夔牛凶暴的介绍,此时才有初步的理悟。
  众龙骑兵勒缰不前,待命而发。六侯爷那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凝重神色,道
:“闭耳潜行。”众人领命,纷纷以海蚕丝塞住耳朵,并互相封点穴脉,暂时失聪。便
连那海龙兽,也蒙上黑色头套,塞住双耳。拓拔野也学六侯爷,将双耳塞上。众人之间
,保持六尺内的间隔,互以传音如密交谈。
  准备完毕之後,一行人方才潜入海中,朝著流波山方向匀速行进。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拓拔野等人已到流波山岛附近海域之内,当下缓缓上升。方
甫露出水面,便闻得狂雷霹雳般的吼声,虽然双耳塞住,封闭穴脉,仍是震耳欲聋。
  海面波涛激荡,狂风卷舞。虽是烈日晴空,但水汽迷蒙,一时间也瞧不真切。过了
片刻,才看清前方十余里处,一座孤岛桀然耸立,山势险峻陡峭,兀石嶙峋,光秃秃的
石崖上,只有一株青松傲然挺拔。
  那阵阵风雷巨响,便是从那山中传出。
  侧耳倾听,四周远处也传来巨响之声。群雄环首四顾,险些叫出声来。只见三十里
外,百余艘船舰横海环绕,将流波山围锁其中!船上旌旗招展鼓舞,尽是“玄水”二字
。隐隐可以望见人头攒动,刀戈林立。一艘最大的战舰上,主旗猎猎,船舷百杆战旗上
金字眩然,“水娘子”三字历历分明,登时令龙族群雄为之色变。
  六侯爷抓起千里镜,缓移扫望,传音如密道:“果然是水妖!他们来此处作甚?”
哥澜椎皱眉道:“难道他们算准了我们的行程,到这里截击吗?”众人尽皆骇然。拓拔
野心中一动,恍然道:“是了!他们定然也是冲著这夔牛来的!倘若用这夔牛皮作成战
鼓,不知是否强过龙神鼓?”众人大骇,六侯爷微微变色,点头道:“不错。看来水妖
果然蓄意已久,多方准备,想向我们开战。”哥澜椎冷笑道:“来的正好,看看谁能抢
得夔牛去。”
  拓拔野接过千里镜,凝神眺望。只见那主舰指挥台上,一男一女巍然而坐。那男的
是一个白发老者,仙风道骨,须眉飘飘,手中一个青铜镜滴溜溜的在指间旋转。那女子
也正以千里镜眺望他们,缓缓的放下筒镜,水弯弯的月牙眼秋波荡漾,豔若桃李的脸上
露出一丝阴冷的微笑。
  六侯爷微笑道:“拓拔磁石,这根针还是不要吸的为妙。这可是一根剧毒的母王蜂
针哪。这女人芳名姬泪垂,外号水娘子。据说多情的很,只要她的姘头死了,一定要落
泪不已。只可惜她的姘头都是被她杀死的。嘿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拓拔野忍俊不
禁道:“她倒和侯爷是绝配。”六侯爷苦著脸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还是免了罢。”

  他颜色一整,沈声道:“你可千万别小看她。她的舰队可是水族六大精锐水师之一
。六年前,归鹿山的水军就曾被她杀得大败。”拓拔野点头道:“那个老头又是谁?”
六侯爷眯起眼,道:“此人更为厉害。叫做‘万兽无缰’百里春秋。是水妖十大幻法师
之一,妖法厉害的紧。最为擅长的,便是驯服天下灵兽,所以才有这麽一个外号。单就
驯兽而论,他可以和水妖龙女雨师妾、火族祝融并称天下第一。”
  拓拔野听见雨师妾三字,登时心潮激荡,心道:“一别四年,不知她怎样了。”六
侯爷见他怅然若失,只道他在苦思良策,便住口不语。
  当是时,水妖战鼓咚咚,号角长吹,缓缓向流波山与龙族群雄逼近。
  ※       ※       ※
  阳光灿烂,兵刃眩舞,光芒耀眼。水妖船舰破浪疾驶,全速航行。转瞬间便只相距
十里之遥。众龙骑兵纷纷拔出长刀,回头望向六侯爷与拓拔野,只要他们一声令下,便
要策龙飞翔,拼死厮杀。
  拓拔野微笑道:“大家且慢。他们是冲著这夔牛而来的,只要我们不阻止,必定顾
不上与我们相斗。我们倒不如先放松放松,坐山观虎斗。”六侯爷笑道:“这等好戏岂
能错过。大夥儿把刀子收好。今天侯爷请你们喝好酒。”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十几个
酒杯,一一掷到众人手中。美女醇酒,一时春意融融。
  数里之外,水妖主舰指挥台上,百里春秋放下千里镜,皱眉道:“那不是龙族六侯
爷麽?他到此处干什麽?”那水娘子姬泪垂若有若无的笑道:“我瞧多半也是为了夔牛
而来。”百里春秋莞尔道:“就凭这十几个人?那可真是笑话啦。嘿嘿,六侯爷这个人
虽然荒唐,还不至於如此罢?”姬泪垂冷笑不语。但心中也不相信这十几人便敢来此降
伏夔牛,多半是巡海游弋至此。
  百里春秋沈吟道:“眼下咱们还没与龙族翻脸,姑且不必理会他们。否则打草惊蛇
,得不偿失。”姬泪垂素来对自己的水师极为自傲,丝毫未将十余龙族骑兵放在眼里,
当下冷冷道:“那是自然。蝼蚁之辈,理他作甚。”心中却想:“待到降伏了夔牛,再
将那色鬼活擒,一并带回北海。”
  姬泪垂令旗翻转,船行更快,眼看再行三里便是流波山。突然之间,号角悠扬,百
余艘战舰上齐齐射出无数火箭,在碧空上拖过千万道红线,呼啸破风,接连不断的射到
岛上。顷刻之间,岛上火光冲天,石山灌木,尽皆陷於火海之中。
  火焰跳跃蔓延,随风卷席,青烟滚滚,映得蓝天碧海赤红如霞。百里春秋迎风昂立
,手中春秋镜闪闪摆动,一道刺眼的金光电射而出,照在流波山上,所映射之处,火势
突增,烈焰滔天。
  龙族群雄出神凝望,一时连酒也忘了喝了。六侯爷叹道:“春秋镜果然是第一等的
宝物,只可惜被百里老妖拿来虐畜,当真是大材小用。可惜可惜。”
  那火海之中蓦地传出惊天动地的狂吼声,犹如百声春雷同时在耳边奏响。众人头痛
欲裂,摇摆踉跄。几十个真气稍弱的水妖惨呼著从船头落下。猛然间,一道黑影从火光
中高高跃起,划过一道圆弧,在半空中突然顿住。众人脱口惊呼:“夔牛!夔牛出来了
!”
  黑影背光,瞧不仔细,只看见巨大的黑色轮廓横空掠过,突然周身闪起刺眼的光芒
。刹那之间狂风大作,闪电陡然劈落。滚雷声声,在天际响起。天地突暗,乌云滚滚,
冷意森森。
  那夔牛在空中昂首怒吼,海上登时炸起六七丈高的巨浪,将一艘水妖战舰掀翻。狂
风呼呼肆虐,浪花如雨点般密集洒落,彻骨清寒,惊涛骇浪。
  蓦地又是一阵发疯也似的惊雷,槌打海天万里。空中乌云沈甸甸的压将下来,仿佛
就在头顶,触手可及。闪电雪亮,照得分明,那夔牛长约三丈,通体青灰,形如野牛而
无角,只有一只粗壮的後腿,如擎天巨柱,巍然不动。眼珠血红,光芒四射,似乎愤怒
已极。周身上下时而发出太阳般的耀眼白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那夔牛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又是一声裂石崩云的怒吼,单腿摆舞,急电般飞跃。雷
声轰隆,天昏地暗,暴雨哗啦啦的倾泻而下。流波山上的火光逐渐熄灭。
  夔牛怒吼声中,猛然跃入汹涌波涛之中。漩涡激转,海水如沸腾的锅水,立时四下
炸将开来,十余丈高的波浪瞬息翻涌,如道道巨墙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四周推进。水妖战
船跌宕摇摆,眼看便要被巨浪吞没。
  姬泪垂娇叱一声:“定海神珠!”手指弹舞,一道白芒划过漆黑的天幕,电光石火
,没入怒浪狂涛之中。突然之间,隐隐有白光冲天而起,那十余丈高的水墙登时崩塌回
落。
  拓拔野奇道:“那是什麽?”六侯爷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嘿然笑道:“北海水族
神器,定海珠。可以将海水吸纳,随时释放。倘若没有定海珠,他们怎敢来收伏夔牛?
”话音未落,那道白光又冲天飞起,呼呼旋转,回到姬泪垂手中。
  水妖见万顷巨浪瞬息平灭,登时士气大振,战鼓狂擂,号角长吹。
  乌云涌动,暴雨倾盆。海天茫茫,雷声隐隐。那夔牛入海之後再不出来,水妖战船
层层推进。几艘战舰从龙族群雄身边驶过,仰头上望,众水妖铁盔罩耳,全身劲装,弯
弓搭箭,只待夔牛出现。
  拓拔野与六侯爷忽觉战车摇晃,突然被掀了起来,海龙嘶鸣,众骑兵也是失声惊呼
。众人转身四顾,这才发觉自己已在一个巨大的渔网之中。渔网坚韧,闪闪发亮,乃是
以北海冰蚕丝所织。冰蚕丝上也不知涂了什麽物事,极是黏粘,海龙被缠住,再也挣脱
不开,嘶声悲鸣,状极痛苦。定睛一看,冰蚕丝上尽是细小的银色小虫,迅速蠕动。群
雄惊骇,有人叫道:“海木蚕虫!”那海木蚕虫乃是北海深处的虫子,只要依附到鱼虾
身上,立时分泌极为黏粘之物,溶入其体内,食血吸髓,极为可怖。冰蚕网的稍端系在
诸战船的船尾回轮上,正不断的拉拢收起。
  敢情百余艘战船撒开巨网,将夔牛赶入海中之後,便逐步收缩、拉拢。这方法虽然
简单,却是极为有效。
  拓拔野等人惟有弃海龙、战车,跃出渔网,跳入海水之中。忽听一声狂吼,海浪激
溅,夔牛冲天跃起。闪电中众人看得清晰,它的独腿上已被冰蚕丝缠住,无数的海木蚕
虫吸附在它的脚上,无法甩脱。水妖齐声欢呼,纷纷收网。
  那夔牛跃到半空被冰蚕丝拖曳,笔直落下,登时又掀起狂风巨浪。船舰缩围,大网
一点点收起。夔牛怒吼跳跃,突然如箭一般窜向最近的一艘战舰。
  “碰”的轰然巨响,那战舰登时被撞得粉碎,惊涛怒浪,将片片船板卷得漫天散落
。众水妖惨呼掉落。夔牛嘶声怒吼,狂风暴舞,巨浪奔腾,顷刻间又有两艘战舰掀翻。
但那定海神珠立时呼啸飞出,将汹涌澎湃的海势平定下来。
  如此拉锯反复,水妖又沈了近十艘战舰,方才将夔牛紧紧缠住。战鼓声中,万千箭
矢疾射夔牛,都集中射往头部、背脊,盖因腹部皮革需留存作鼓。但那夔牛皮质极为坚
韧,虽然水妖箭矢俱是以玄冰铁所制,却不能伤之分毫。反倒激起它的狂怒。震天雷吼
穿透众人头盔,登时将震百余水妖震得肝胆尽裂。
  狂风暴雨之中,一人骑著凤尾龙横空掠过,手中青铜镜高举过头,亮起一道眩目的
金光,照在夔牛的头上。夔牛火红的双目在金光中交织著愤怒、悲伤、恐惧、无助、彷
徨,仰头狂啸,吼声凄厉。
  拓拔野瞧见夔牛的眼神,心中大震。不知为何,刹那间他竟宛如读懂了夔牛的心情
。无辜受戮,绝境彷徨。他突然想起了当日蜃楼城里无辜受难的百姓,那横亘的尸体,
焚毁的家园。一股悲郁、愤怒的火焰瞬息从丹田升起,随著沸腾的热血烧遍全身。
  百里春秋在凤尾龙上闭目念诀,嘴露微笑。他的这面春秋镜中已不知收纳了多少凶
灵猛兽,今日又要将这荒外第一凶兽摄魂纳魄,封印其中。意念如潮,滔滔不绝,顺著
那道金光直破夔牛魂灵深处。
  那夔牛果然极为凶猛,顽抗不休,魂灵挣扎跳跃,冲撞攻击,在他的意念力下殊死
战斗。百里春秋号称“万兽无缰”,以训兽称绝大荒,在水族中念力之强,稳居前十。
是以此次才被委以重任,与水娘子一道偷袭流波,降伏夔牛。此次围捕也是由他策划布
局,调虎离山,层层围堵,稳扎稳打,一举收伏。
  但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便是这夔牛太过狂野凶暴,被定海神珠镇压、冰蚕丝缠
住之後,竟还能杀伤如许多人,在他春秋镜的念光之下,居然扑剪跳跃,虎虎生风。当
下意气相生,凝神封印,以至刚至强的念力,朝夔牛发出猛攻。
  突然一道银光一闪,没入夔牛肩胛之中。那夔牛痛极狂吼,惊雷骇浪,气势滔滔。
诸多水妖发狂落水。百里春秋虽被那声浪震得难受,却乘著夔牛精神分散之机破隙而入
,刹那间将其控制,猛然向春秋镜内吸去。夔牛悲吼声中,一点一点的被那金光吸起,
缓缓移动。
  百里春秋见胜券在握,舒了一口气,回头望去,只见姬泪垂倚立船头,手持霹雳弓
,朝他淡然一笑。知道是她以玄冰箭破入夔牛体内,乱其心志。心中有微微有些不悦。

  水妖欢呼鼓舞,号角破云。突听一人冷冷道:“对一只野兽也这般卑劣奸诈、不折
手段,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吗?”那声音低沈愤怒,字字清晰,在暴雨雷鸣中
传来,隐隐夹带雷霆之威。
  众水妖倏然变色,叫骂不已。百里春秋循声望去,一个青衣少年踏波破浪,御风而
来。俊秀挺拔,衣袂飘飞,宛如海上仙人。但那眉目之间却是说不出的愤怒,杀气迎风
,凛冽逼人。
  ※       ※       ※
  姬泪垂站立船头,临风破浪,凝望这少年。适才在千里镜中瞧见他与龙族群雄之时
,便有一个奇怪的感觉。这个少年绝对不同凡响。他与那号称海外第一风流人物的六侯
爷并肩而立,神采风姿竟有过之而无不及。秀木於林,过目难忘。眼下相距仍有百丈,
就可感觉到他那凛冽浩然的真气,仿佛这海上狂风,呼啸卷席。
  龙族之中,究竟有哪个少年俊彦有如此风范?突然想起不日前,丁蟹惨败於蚩尤、
拓拔野乌合之众下,心里蓦地升起一种强烈而寒冷的不祥预感。
  百里春秋与夔牛的念力之战已到关键时刻,只需再凝聚意念,一盏茶内便可将其收
伏。当下对姬泪垂使了个眼色,闭目聚意,心无旁骛,将夔牛吸向春秋镜中。姬泪垂令
旗飞舞,登时箭如雨下,石如飞蝗,朝拓拔野射去。
  闪电雷鸣,拓拔野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充满了嘲讽与轻蔑。衣裳鼓舞,隐
隐青光旋舞其中。雨水未触及他的衣服立即便飞花碎玉般的四溅开去。第一枝箭矢射到
他身上时,突然青光爆绽,宛如一朵巨大的花瞬间怒放。那箭矢铿然飞起,直破云层而
去。顷刻间,万千箭矢触光弹射,仿佛雨丝倒窜,银蛇乱舞。
  拓拔野飘飘若仙,在风雷雨浪之中踏步穿行,箭矢辟易,雷电失色。
  姬泪垂的心蓦地剧烈跳动起来,这少年愤怒的眼神、冷淡的微笑、宛若天人的凛凛
神威,忽然之间比这电闪雷鸣,比这夔牛怒吼还要深刻强烈,直破她的心中。她手扶船
舷,一股麻痒的热浪从丹田辗转全身,妖豔的脸上泛起奇异的绯红。她微笑著咬紧银牙
,突然好想将这少年勒在怀中,咬得粉碎。这个念头方甫闪起,便令她兴奋得浑身战抖
,猛然挽弓搭箭,“嗖”的一声,朝拓拔野狂飙电射。口中喝道:“杀了他!”
  玄冰箭呜呜作响,在风中旋转飞行,挟起一道凌厉已极的气旋,闪电般射到。众多
水妖纷纷从船上跃下,驾驶小船,呐喊呼啸,朝拓拔野蜂拥而去。
  龙族群雄面色微变,陡然揪心,都暗暗为拓拔野捏了一把汗。这妖女素以“水带冰
箭定海珠”称绝天下,气旋玄冰箭威力极为惊人,以夔牛之悍勇,亦被它乘隙射伤。不
知拓拔野要如何避开?
  拓拔野哈哈大笑:“米粒之珠,也放光芒!”不退反进,身形更快,如狂风般迎进
。手指一弹,一道碧光激射而出。碰然厉响,光芒爆舞,那气旋玄冰箭突然一顿,由箭
簇朝後裂开,瞬息间变为八瓣,弹入风中,转眼不知西东。
  众人纷纷色变,姬泪垂只觉那股既麻且痒的热浪直冲头顶,心中狂躁不能自抑,猛
地将那定海神珠含入口中,清凉遍体,欲念全消。但那嘴角的莫测笑意却越来越深。
  那夔牛悲吼之声越近低沈,在金光中辗转挣扎,眼看便要被纳入春秋镜里。
  拓拔野凝神涌泉,真气旋舞於脚底,闪电般朝百里春秋冲去。快船纵横,无数水妖
乘浪阻住去路。箭矢迎面激射,长矛戈刀,四面八方围攻而来。这支“水娘军”,乃是
水族六大水师之一,训练有素,骁勇善战。若论勇悍,可列大荒十大精兵。且兵多将广
,万余之众同心协力,可沈山倾海。
  以拓拔野一人之势,能否披靡所向,将夔牛从百里春秋手上夺回?龙族群雄担忧焦
虑,只待六侯爷一声令下,紧随相护。但六侯爷却乜斜众人一眼,悠然笑道:“你们担
心什麽?倘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怎地做龙神太子?”
  却见拓拔野光芒卷舞,真气纵横,“呛然”一声,断剑出鞘,一道白光闪电般劈入
万倾波涛。涛声轰隆,浪花沿著白光两翼激卷而起。惨呼声中,两艘快船被剑气倏然斩
断,血雾喷洒。
  拓拔野断剑挥舞,光芒纵横,瞬息粉碎七艘小船,穿越三十余丈,破浪而去。水妖
纷纷落入海中,被冰蚕丝卷住,海木蚕虫吸肤入骨,惨叫凄厉,目不忍睹。
  海水冲天激涌,暴雨如注。水妖杀声如雷,前赴後继。拓拔野眼见夔牛困兽之斗,
危在旦夕,那愤郁怒火越燃越炽,忖道:“倘若再这般手下留情,不能震慑这群亡命之
徒。”心如钢铁,猛然大喝道:“挡我者死!”声如雷霆,震撼千里,刹那间连那风雷
狂浪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冲在最前的十余水妖被这一声大喝震破肝胆,惨呼落水。
  断剑“碰”的一声,暴长光芒,拓拔野默诵潮汐诀,体内真气瞬息爆涌。双臂握剑
,疾如闪电,斜劈入海。“轰隆”巨响,远远望去,仿佛那海面也被刹那劈为两半。数
十艘小船或被剑气粉碎,或被巨浪掀翻,悲声惨呼,不绝於耳。
  拓拔野只觉那真气如长虹贯日,破体而去,这一刹那,仿佛自己也不能控制,身不
由己,随著那断剑凌空飞起。借势空中踏步,狂飙掠进。心中又惊又喜,知道自己已初
步达到“剑气互御”的境界。
  涛声悲奏,雷电似鼓。
  眼见与百里春秋只有七丈之遥,拓拔野长啸声中,手腕一抖,断剑脱手飞出,万钧
雷霆,狂风卷舞。那断剑突然光芒四射,一声怒吼,一只似龙似鹿的怪兽从剑中飞出,
在空中昂首奋蹄,朝百里春秋扑去。
  百里春秋与夔牛苦苦纠缠,即将大功告成,却感觉到那股凌厉的杀气急速挺进,森
森寒意直令全身鸡皮疙瘩泛起。心中惊怒,不知那姬泪垂缘何迟迟不动手。突觉杀意凛
冽,吹得自己须眉乱舞,怪叫声中,某物疾扑而来。心中惊骇,意念为之稍溃,那夔牛
立时怒吼著朝後退了几尺。
  百里春秋立刻凝神聚意,意念如绳,将夔牛周身缚住。左手屈指微弹,真气劲射。
白龙鹿被那真气击中,痛吼一声,高高跃起。但那断剑却如急电般从後射到,剑气破风
,“嗤”的将百里春秋的衣袖洞穿一个小孔。
  百里春秋大骇,张开双眼,见那断剑青光舞动,径刺自己眉心。立时右手微移,春
秋镜金光若电,猛地击在断剑剑锋。铿然龙吟,光芒四溅,那断剑冲天飞起,在空中盘
旋。
  春秋镜既已移开,夔牛乘势逃脱,狂吼声中落入滔滔怒浪。
  拓拔野正要御使断剑,凌空进击,忽然看见四周海水飞溅,千万颗水珠笔直跳起,
宛如无数珍珠倏然串在一处,回旋流舞,变成一道荧光闪动的水带,猛地卷了上来。措
手不及之下,拓拔野双掌翻飞,真气如风狂舞,将那水带吹成万千水珠。
  但那千万颗水珠在黑暗中粲然生光,蓦地又聚合为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拓拔
野周身紧紧缠住。忽听右侧船头,传来清脆如泉的笑声:“管你是龙是虾,到了我这网
里还想出得去麽?”那笑声虽然甜美,却说不出的冰寒阴冷,又隐隐带著说不出的黑暗
的喜悦。循声望去,眼如月眉,豔若桃李,正是水娘子姬泪垂。
  她适才隐忍不发,便是等待最佳时机,务求一击中的。拓拔野奔袭突围,直至倾力
掷出断剑,难免真气有些续接不上。她便乘隙施放水带,将其束缚。姬泪垂的水带是其
称雄大荒的三大法宝之一,归根结底,仍是借助沈於体内的定海神珠,释放玄水魔法,
以神器、真气御使水珠为带,聚散无形,分合随心,与海少爷的春水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有定海神珠相辅,威力自当强於那春水剑。
  拓拔野只觉那水带缠绕,奔转不息,刹那之间便将自己全身紧缚。当下意如明月,
真气如潮,瞬间怒放,想要将那水带崩散。岂料那水带柔韧无匹,纵被真气迸裂,立时
复合凝聚,紧箍之意更盛於前。一时之间,被那水带箍得动弹不得。
  百里春秋功亏一篑,恼羞成怒,对这少年又惊又惧,决意先将其收伏,再倾力对付
夔牛。冷冷道:“小子,既然你想代这禽兽受过,那我便成全你吧。”春秋镜金光眩然
,笔直的照在拓拔野的脸上。
  拓拔野只觉得光芒耀眼,剧痛攻心,仿佛一把利刃当头劈入,直至心骨,登时眼前
一片混沌。恍惚之间,瞧见无数的凶狂猛兽从那金光之中狂奔而出,咆哮嘶吼,巨口獠
牙交替咬下。那疼痛爆涨欲裂,意念仿佛被无数獠牙、无数利爪撕扯得粉碎。又有一股
极强的涡旋吸力将自己连根拔起,朝那春秋镜中吸去。
  龙族群雄惊怒失色,只见拓拔野全身动弹不得,满脸痛苦,被那束金光硬生生拔起
,一寸一寸的朝镜中移去。那白龙鹿怒嘶长鸣,旋风般撞向百里春秋,却被水娘子玄冰
箭倏然射穿肋腹,悲鸣著掉入海中,被冰蚕丝缠住。海木蚕虫瞬息附上身去。
  六侯爷也再忍耐不住,低声道:“动手罢。”忽见海水迸涌,光芒四射,夔牛狂吼
著一跃而出,也朝那百里春秋猛撞而去。巨口开处,一道雪亮的闪电陡然劈出!
  百里春秋骂道:“畜生敢耳!”却不敢直攫其锋,衣衫飘舞,霍然避开。水娘子接
连三箭,又射中夔牛。那夔牛悲声怒吼,却再不退却,忽然转身扑入那金光之中。“轰
”然巨响,金光陡然被夔牛切断,拓拔野立时朝下坠落。
  迷迷蒙蒙之中,拓拔野瞧见夔牛悲鸣著被那金光朝镜中吸去,那双火眼始终望著自
己,滢光眩然,又是感激又是愤怒又是哀伤。海风呼啸,雷声喧嚣。他突然记起了当日
南际山顶,龙牙岩上,神农所说的那句话:“伏兽的根本之道,在於与它心智相通”。
在这刹那之间,他似乎与夔牛灵意相通,能够感觉到它的呼吸、它的愤怒和那骄傲狂野
、勇猛不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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