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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p (失魂落魄生),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六章 与子携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07日14:37:51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天空首页-->天空书库首页-->搜神记 第五卷(真假纤纤)
第六章 与子携行
    作者:树下野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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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暖暖地照著,晨风吹拂,摇落满谷蝉声。山溪在树木丛林掩映下曲折流转,水
光粼粼。
  溪水清澈,鱼儿摆舞。那淡青色的小龟顺著溪流磕磕碰碰地一路游去,眼珠滴溜溜
转动,口中紧紧咬著丝囊。一只蓝色的蜻蜓从它它边飞过,好奇地稍作盘旋,而后又优
雅地点水飞行。小龟视若不见,迳直前游。
  溪水绕折,在宽阔处汇聚成潭,形成一个小瀑布。小龟从瀑布上冲下,在急流中沈
浮跌宕,叉沿著斜斜的山坡急剧滑下,终于来到宽阔的溪流中。
  小龟从水中浮了上来,甩甩脑袋,游到岸边,将丝囊小心翼翼地放在单地上。
  那丝囊动了动,口子“噗”地松开了。
  一只纤美素白的玉手从那小小的丝囊中伸了出来,继而是另一只手,然后听到一声
轻轻的呻吟,一张俏丽的脸容从丝囊中冒出,杏眼扑眨,四下探看一阵,朝著青龟嫣然
一笑,倏然跃了出来。竟是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紫衣女子。
  丝囊鼓动,“呼”地一声,又从中跃出一个轩昂少年,正是蚩尤与晏紫苏二人。
  原来晏紫苏故意让蚩尤凿穿洞壁,在十日鸟鸟背上缚上石人,而后朝东西两翼放飞
十日鸟,调虎离山。自己二人却钻入可容纳万物的“乾坤袋”中,由小青龟衔著乘隙逃
走。那乾坤袋共有九只,乃是北海冰蚕丝与上古神树西海柜格松混丝所制,乃北海神器
之一。
  柜格松乃是太阳、月亮西落之处,汲取天地精华,其丝极具神力。与冰蚕丝混织的
乾坤袋可以存放万物,隔绝两界,是以祝融虽然神功盖世,情急之下也极难察觉两人藏
匿其中,只道他们凭空消失,必是乘鸟逃逸。匆忙间又著了晏紫苏的道。
  晏紫苏将小龟捧在掌心,格格一笑,用鼻尖顶了顶小龟的脑袋,柔声道:“多谢你
啦!”将小龟连同地上的乾坤袋一同放入腰间的乾坤袋中。
  转身对蚩尤得意地笑道:“那僵尸鬼虽然是大荒十神,可惜脑袋木讷,丝毫不懂得
绕弯儿。当真是迂笨之极。他发现十日鸟背上的石人时,只怕连嘴都要气歪啦!”蚩尤
此时才知以火神之威,何以始终抓她不著。也不知她这一路上使了多少狡计,竟将祝融
玩弄于股掌之间。
  祝融为人耿直,素有长者之风,被晏紫苏这般戏弄,蚩尤心中颇为不忍。想到自己
因纤纤之故,明知九尾狐盗走火族圣物,还要与她合谋,诳骗祝融,更是郁闷,心中颇
为歉疚。冷冷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他一旦追上十日鸟,必然要回头找来。”
  晏紫苏格格笑道:“呆子,那老头比你还要呆上三分。他发现上当后定然会心急火
燎地赶往西边追另外几只太阳乌,等到他发现又上当的时候,咱们早就到了该到的地方
啦!”
  蚩尤心道:“不知这妖女盗走的是什么东西,必定会掀起极大波澜!等到救出纤纤
之后,我需得将那东西想法子取回来,还给火神。”
  突然想起那妖女知他心思,抬头望去,果见晏紫苏盯著他笑吟吟地道:“呆子,别
胡思乱想!要拆桥也得过了河呢!”
  蚩尤不理她,四下扫望。溪流宽阔,碧水澄清,两岸丹山伟岸,红石胜火,映衬著
蓝天碧树,更觉绚丽如画。心中烦闷宛如被迎面清风一涤而尽,愕然道:“这是哪里?

  倒是美得很。“
  晏紫苏嫣然道:“呆子,这便是东南第一胜景——武夷九曲溪。”蚩尤恍然,年幼
时便曾反覆听岛上游侠说过,人生至乐之事便是在九曲溪上乘竹筏顺流而下,素面朝天
,观碧水丹山无穷之景,听风声水鸣天籁之音。心中向往已久,想不到竟在今日无意成
行,心中自是欢喜。
  晏紫苏对他心中所思了如指掌,拍手笑道:“咱们想到同一处去啦!反正那僵尸鬼
已经在千里之外,听不著看不见,咱们暂且逍遥,坐坐竹筏吧!”她见蚩尤一楞,皱起
眉头,便又柔声道:“呆子,顺流直下便是去往你那好妹子藏身处。明日你便可以见著
你的妹子啦!”蚩尤面色稍霁,对这九曲溪漂流他心仪久矣,当下不再言语。
  晏紫苏转身走入岸边竹林,长袖挥舞,片刻间便砍倒了二十几株绿竹,青丝飞舞,
扎成一个小巧漂亮的竹筏。
  蚩尤童心忽起,也上前一道帮忙,一时间竟忘了彼此关系。两人相视一笑,将竹筏
推入溪流,呼叫声中一齐跃了上去。蚩尤站在筏尾,撑著长竿,将竹筏划离岸边,顺流
漂去。他自小在海里风浪穿行,掌控竹筏实是易如反掌。
  碧水如带,蜿蜓迤逦。溪水清澈见底,细石遍布,鱼群摇曳穿行。两岸白沙赭石,
碧树绵绵。丹山赤岩,嶙峋傲岸,交错横空,嵘然天半。
  清风吹来,晏紫苏黑发飘舞,素手拢住秀发,斜转回眸,嫣然而笑。蚩尤心中微微
一荡,那笑靥在阳光下灿然娇媚,丝毫瞧不出平素的狡黠毒辣。
  天蓝似海,白云悠悠。鸟叫啾啾,蝉声隐隐。竹竿在溪底触石,发出清脆的笃笃之
声。过了片刻,蚩尤索性躺了下来,任由竹筏顺势漂流。枕以双臂,眯著眼仰望蓝天,
心中欢愉,喜乐安平。
  潺潺水声在耳边漱洗而过,阳光在枝叶石隙间斑驳闪耀。岸边巨石下的细草拂面而
来,麻麻痒痒,甚是舒服。
  蚩尤心道:“倘若现下不是和这妖女同舟,而是与拓拔、纤纤一道,那便有多好。

  突然听见晏紫苏冷笑一声,水花漫天泼将过来。
  蚩尤愕然起身,不知她又起了什么花样。只见她杏目圆睁,恶狠狠地瞪著他,突然
“噗哧”一笑,眼波变得一片温柔,摇头道:“呆子,我当真瞧不出你那妹子有什么迷
人之处,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傻丫头连性命也不要,真是有趣得紧。”
  蚩尤面上一红,冷冷道:“妖女你知道什么?你道天下人都像你这般无情吗?”晏
紫苏格格一笑,转过身去。
  她突地“哎呀”一声,转过身来,叫道:“臭鱿鱼,你!你!”声音忽然变得清脆
婉转,与纤纤的声音一模一样。蚩尤吃了一惊,只见她娇俏动人,赫然便是纤纤!
  蚩尤心中剧震,“啊”地一声惊呼,猛地站起身来叫道:“纤纤!”用力过猛,竹
筏摇曳,险些翻倒。蓦地想起这纤纤乃是九尾狐所化,心中狂喜之情登时烟消云散。
  晏紫苏掩嘴笑得花枝乱颤,喘息道:“呆子,大呆子!”蚩尤失望愤怒,霍然转身
,奋力撑竿。
  曼紫苏笑道:“你不是盼著和纤纤同舟吗?怎地纤纤来了你又反倒不高兴了?”
  蚩尤不答话,只是撑竿前行,任由她百般挑逗尽皆不理。
  竹筏辗转漂流,两岸景色变幻,如在书中穿行。
  忽然听见隐隐歌声,似乎有人朝此而来。过了片刻,歌声越来越响,转弯处迎 面
来了一艘竹筏,筏上一对中年男女分坐尾首,撑竿拨水。那男子一面撑竿,一面唱歌,
女子微笑著望他,眼中满是温柔情意。
  想是居于此处的夫妇,溯流捕鱼。那男子望见蚩尤二人,止住歌声微微一笑。蚩尤
也点头微笑,心中微痛,隐隐之中对他们大为羡慕。不知何时自己方能大仇得报,与心
爱之人这般泛舟水上,与世无争?若真有其时,那个船头女子会是纤纤吗?这念头一闪
即过,沈痛茫然。
  忽听一声冷笑,“嗤嗤”之声大作,一莲银针在阳光下闪烁夺目的光芒。那夫妇二
人哼也未哼一声,便双双中针落水,鲜血迅速染红了清溪。
  蚩尤大骇,猛地回头望去,瞧见晏紫苏若无其事地捏著一根银针插在发髻上。蚩尤
又惊又怒,热血上涌,喝道:“妖女!你好端端地杀他们做啥!”
  晏紫苏嫣然一笑道:“你忘了我是个无情之人吗?我们可是在逃亡路上,若是僵尸
鬼赶到此处,向他们询问我们的行踪,那不是大大不妙吗?谁要他见过我们,那便只有
死啦!”
  蚩尤虽然也不是心软之辈,但眼见她滥杀无辜,这对夫妇恩爱若此,心中悲愤 难
当,对她更是起了强烈厌憎之心。气得微微颤抖,若非顾忌纤纤下落,早已一掌劈下。

  半晌方仰天狂吼道:“罢了!罢了!”
  晏紫苏似乎见他越是生气便越发欢喜,格格笑个不停。突然起身道:“走吧!”衣
袂飘飘,姿势曼妙地跃上左侧石壁。蚩尤压住心中的怒火,随之跃起。
  晏紫苏站在崖边微笑道:“呆子,你若不想我再滥杀无辜,那便化成另外一个模样
;只要旁人不知道你我身份,自然就可以保住一条小命啦!”
  蚩尤忍气点头。晏紫苏款款上前,在他面前站定,凝望他片刻,笑道:“你长得这
般霸道,要想易容倒当真难得紧呢!”伸手在他脸上抚摸开来。也不知她掌心中涂了什
么东西,清凉沁脾,合著那温软滑腻的手掌摩娑而来,极是舒服。
  蚩尤起初还凝神警惕,但过了片刻便放松下来,任由她拍抚。那盈袖暗香混合她身
上妖异体香,在暖风中格外醉人。蚩尤不敢多想,只是意守丹田。
  过了一会儿,晏紫苏道:“好啦!”收回手掌,跳到几步外端详,突然“噗哧”一
声,笑道:“比你俊得多啦!”
  蚩尤转身朝崖下九曲溪望去,水光摇荡,隐隐约约瞧出乃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另子,
眉目俊秀,比之拓拔野尚精致了几分,微微一楞,道:“怎地成了一个小白脸?”
  晏紫苏得意道:“否则怎能瞧出我的手段?”她见蚩尤老大不情愿,便笑道:“既
是觉得不好,便再给你化一个?”
  蚩尤想到还要被她的手掌抚摸上半晌,连忙摇头道:“罢了,就这个吧!”
  晏紫苏从腰间乾坤袋中取出另一个乾坤袋,递与蚩尤道:“你那苗刀太过招摇,先
放在这袋中吧!”蚩尤见她竟将这宝物坦然相予,不由一怔。当下道谢接过,将背上长
刀解下放入。忽然想起那调虎离山的十日鸟,不知它们何时能重新寻来。
  晏紫苏转过身,待到片刻后再回转时,已成了一个俊俏风流的少年,迥然两异,瞧
不出一点端倪,格格一笑道:“林兄,走吧!”
  两人一路飞奔,朝北而行。蚩尤惑然道:“这不是往雷泽城的方向吗?”
  晏紫苏抿嘴笑道:“反正能见著你那纤纤妹子就是。”蚩尤心中疑惑,见她不 愿
多说也只好作罢!
  上了官道之后奔行益快,风声呼呼,犹如在空中飞行。蚩尤竭尽全力,方能与她并
肩而行。倏然如风卷引,道路两旁之人见了无不瞠目。
  一路上人潮不断,各色衣服的豪侠都有,坐骑背后都夹带著鼓鼓的包裹,显然都是
各族城邦赶去为雷神贺寿的使者。雷神既是明年木族青帝的大热门,自然谁也不愿对之
怠慢,纷纷未雨绸缪。半个时辰之内,他们便遇见了百余名使者。
  那些使者都是常年在外,见多识广之人,瞧见蚩尤二人,纷纷拱手招呼道:“林公
子!”满脸恭敬之态。蚩尤心中惊诧,胡乱回礼。转念一想,明白必是晏紫苏将他易容
成某个著名的世家公子,心中不由暗骂她多事。
  有几个水族使者见了他,更是满脸堆笑,大肆讨好,送给两人两匹极为健壮的驼龙
兽。晏紫苏老实不客气地翻身骑上,蚩尤也却之不恭,骑著驼龙兽飞驰赶路。
  如此毫不停歇地奔行了一日,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到了雷泽城外。城外百里驿早已客
满,许多使者只得在驿站外搭起帐篷来。
  故地重游,晏紫苏看也不看,拉著蚩尤迳往城中奔去。
  雷泽城在太湖南侧,坐拥万顷良田。北有鱼虾之供,南有稻梁之熟,极是殷富,乃
木族三大圣城之一。
  远远地蚩尤便望见高墙如带,城楼似丘。城墙上青旗招展,猎猎绵延。城墙比之前
几日见过的日华城,别有一番气派。城楼上有亮光闪动,显是有侦兵在以千里镜眺望来
客。
  晏紫苏道:“那百里驿是寻常使者歇见之地,咱们这等贵人自当住在城中驿店。”

  话音未落,城门打开,有两骑飞驰而来,口中叫道:“是北海林公子吗?小的有失
远迎,还望恕罪。”乃是雷泽城的迎客使来了。
  蚩尤猛然想起,北海有一个林氏世家,声名显赫,一直是水族长老会的顶梁之柱。

  现今的水族长老会中据说有四个都是林家人。水族大长老林通玄的大公子林悦鸥,
乃是水族六大公子之一,性情风流,远近驰名。那林公子交游甚广,在五族中都有些朋
友,是个很吃得开的人物。没想到晏紫苏竟将他易容成这位公子,饶是蚩尤胆大包天,
头皮也不由有些发麻。当下打肿脸充胖子,胡乱应诺,寒暄一阵后随著两名雷泽城迎客
使朝城中而去。
  晏紫苏道:“两位,这几日各方的使者都来齐了吗?”
  那两名迎客使满脸喜色,笑道:“承蒙天下英雄厚爱,大荒各大名城的使者几乎都
来齐了。明日还会有大批英雄前来捧场。”
  晏紫苏点头道:“那便好。如果人来得少了,那就毫不有趣啦!”两人听她这话说
得阴阳怪调,都是微微一楞,蚩尤心中也是颇为纳闷。
  雷泽城城楼高厚,以巨大的金刚岩砌成,通体泛著金属般的色泽。城门高两丈余,
以玄冰铁制门框,再加上三重厚两尺的青铜门,给人感觉这雷泽城实是固若金汤。
  大门次第打开,两侧持戈军士目不斜视,庄严齐整。
  穿过大门,驰过一条短短的青石大道,便是纵横交叉的街道市集。
  夕阳西下,城中仍是一片喧嚷热闹景象。大街宽阔,高楼鳞次栉比,檐角高低交错

  人流潮涌,车水马龙,耳中尽是欢声笑语,城中夹杂许多各色服装的各城贵 使,
在街巷人群中穿梭。
  虽然余辉煦暖,夜色尚未降临,但高楼檐角的彩灯都已点燃,远远望去,灯火遍布
,交相辉映,喜气洋洋。
  蚩尤、晏紫苏随著迎客使在人群中穿行,绕过几个街巷,在一座高楼前停下。门前
一块大匾写著“贵宾馆”。早有人迎上前来,将坐骑牵到后院。
  迎客使引著两人进了楼,在掌柜处小声说了一会儿,走回来时满脸尴尬之色,颇为
难地道:“林公子,眼下贵宾馆所有的房间都已被订满,只剩下一间大房,能不能委屈
两位……”
  晏紫苏道:“无妨!”瞟了蚩尤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们情同兄弟,正好可以联
榻夜话。”蚩尤心头“喀咚”一响,突然“噗噗”狂跳起来。
  迎客使大喜,连连道谢,领著二人朝楼上走去。馆内已有颇多贵客,见有新客,纷
纷转头望来。蚩尤生怕又有“林公子”的熟人,当下扭头假装与晏紫苏说话。晏紫苏含
笑不语。所幸一路无人认出。
  那房间临靠西南,颇为宽阔,房中只有一张大床。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照了 一
地。
  迎客使走后,晏紫苏往床上一躺,格格笑了一阵,秋波一转,吃吃笑道:“林公子
,今晚只好委屈你和我这妖女同床共枕啦!”她虽化成少年,但那眉目之间妖娆娇媚,
合著这话更觉勾人魂魄。
  蚩尤心中猛跳,收敛心神,冷冷道:“妖女,你说带我去找纤纤,纤纤在哪里?”

  晏紫苏眨了眨眼,微笑道:“呆子!”转了一个声调道:“你放心吧!她便在此处

  明日你就能见著她啦!“
  蚩尤上前箍住她的手,喝道:“为什么要明日?现在就带我去见她!”
  晏紫苏叹气道:“晚见半天都等不及吗?呆子,她明日才会到此处。我倒想现在就
让你瞧见她,那就可以早些摆脱你啦!”见他毫不动弹,白了一眼又道:“你就会这般
欺负我吗?”
  蚩尤见她眼中莹光闪动,微微一楞,只道抓痛了她,撒开手冷笑道:“你倒真会贼
喊捉贼。”他性子桀骛狂烈,无所畏惧,但在这妖狐面前却总觉得束手无策,空徙恼怒
,浑身力气使不出来。
  当下转身便想到外面透透气,却听晏紫苏悠然道:“你现下是大名鼎鼎的北海林公
子,这一出去只怕就会遇见许多新朋故友,他们见了你一定欢喜得紧。”
  蚩尤一凛,被一群陌生人缠住倒是殊为可厌之事,倘若稍不留神泄露身份,在这即
将见到纤纤的关键时刻节外生枝,更是大大糟糕;当下止步,转身走到窗边,朝外眺望

  斜阳残照,西风送晚,人群川流不息,喧声隐隐。
  晏紫苏笑道:“林公子站在窗口不知是观赏风景呢,还是想被当成风景来观赏?”

  蚩尤心中郁怒,不加理会。晏紫苏又道:“眼下满城中都是各地使者,素来喜欢收
集情报,打探是非。林公子乃是名人,站在窗口,一定引人注目的很。”
  蚩尤终于忍不住,怒道:“妖女,既知如此,你将我化成这鸟公子做啥?”
  晏紫苏亳不生气,嫣然道:“呆子,若不是成了林公子,今日你进得了雷泽城吗?

  蚩尤登时结舌,强忍怒气,坐在椅中不再说话。
  夕辉移转,暮色逐渐降临。屋檐下的彩灯随风摇曳,光线明暗不定。
  晏紫苏掌起灯,道:“你不吃些东西吗?”蚩尤走了一日,肚中早己饿极,但此时
驿店膳厅必是高朋满座,若去吃饭定要生出事端,当下闭目不答。
  晏紫苏从乾坤袋中取出昨夜那丝帛,在床上铺开,挑了一个琉璃纸方块剥开,屋中
登时漫溢蟹膏脂香。晏紫苏柔声道:“林公子,该进晚膳啦!”那蟹膏块在她指尖上滴
溜溜旋转,香气越浓。
  蚩尤正要拒绝,肚中却突然咕咕乱叫起来,晏紫苏格格笑道:“原来你偷偷吃了许
多青蛙,难怪饱啦!”指尖一弹,将蟹膏块抛了过来。
  蚩尤面上微红,心想自己早己被她种了蛊虫,她无须再给自己下毒,当下也不再推
辞,将蟹膏块送入口中。脂香四溢,入口即化,那小小一块蟹膏上竟似有无穷滋味,唇
齿留香,食欲大振,腹中叫得更是响亮。
  晏紫苏格格笑道:“哎哟,这青蛙可越来越多啦!”接连抛了几个琉璃纸方块来。

  蚩尤吃了几块,每一个都是由天下美食取其精华制成,其味之美生平见所未 见,
当下不再客气,一连吃了三十余个仍意犹末尽,眼见那丝帛中的美食几已被自己吃尽,
而晏紫苏尚未吃过一个,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晏紫苏颇为欢喜,笑道:“我的食量少得很,三、五个便够啦!”她挑拣了几个吃
过,然后又将那小青龟取出来,喂它吃了一些,这才尽数收起。
  蚩尤瞧她喂食小龟时,满脸温柔的笑容,杏目闪闪动人,爱怜横溢。想起她在水帘
洞中熟睡时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心头微微一震,这妖女有时纯真无邪,有时温柔体贴,
有时狡黠多变,有时又心狠手辣直如疯魔,一时间脑中恍惚,真不知她那千面之后的,
究竟是一张怎样的容貌。
  正胡思乱想,突然足底生寒,一股麻痹之意迅速窜将上来,朝全身扩散。:心中大
骇,调气运息,但方甫运气,却更为惊骇,经脉郁堵不畅,真气丝毫不能流转。顷刻间
周身经脉如被同时封闭,再也动弹不得。
  晏紫苏讶然道:“你怎么啦?”蚩尤张大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来,心中惊怒,不
知道了何人暗算。想要警示晏紫苏却偏生说不出一个字,一时额上急出汗来。
  晏紫苏走到他身边,掏出丝巾替他揩拭汗珠,杏目一闪一闪地瞟著他,柔声道:“
呆子,你怎么啦?出了这许多汗?”蚩尤瞧著她目中的狡黠之意和隐隐笑容,登时心中
一沈,透彻雪亮。这妖女定然是在适才那美食中下了什么古怪之物,将他周身经脉封住
。心中痛悔,明知这妖狐狡猾毒辣,还是轻信于她,再次著了她的道。
  晏紫苏格格脆笑,伸手捏住他的鼻子道:“大呆子,谁让你胃口这么好,将姐姐的
寒石散也吞下去啦!”蚩尤心中怒极,双目中如有火焰跳跃。
  晏紫苏突然止住笑声,盯了他半晌,叹气道:“呆子,放心吧!若要杀你又何必用
寒石散?明日你还是能见著你的好妹子。”蚩尤目光森冷,对她的话再也不信。
  晏紫苏笑道:“信不信由得你。”伸手用力将他抱了起来,丢在床上。然后自己钻
上床去,斜躺在他的身边,面对面地凝望著他。
  晏紫苏突然道:“还是瞧你的脸舒服些,这林大公子暂且消失吧!”伸手在他脸上
轻轻抚摸,过了片刻,素手移开时,她也己回复那原先的俏脸。那黑白分明的杏眼直直
地凝视他半晌,“噗哧”一笑,道:“你这般凶神恶煞的,眼珠都要掉出来啦!”
  蚩尤恼恨无比,自己堂堂九尺男儿,一心纵横天下,重建自由之邦,岂料竟三番数
次栽在这个妖狐上。连这狡猾妖女都降伏不了,如何降伏那无数水妖?
  咫尺之距,晏紫苏那香甜妖异的气息吹在自己的脸上,眼波荡漾,笑容甜美动人。

  不知这妖女究竟想干什么?突然心中一凛,只见晏紫苏轻轻皱起眉头,眼神凝注他
脸上某处,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往他脸上探来。指尖划过脸颊,抠下一块小小的皮
痂,嫣然道:“这就好多啦!”
  蚩尤松了口气,但更觉疑惑,心中“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也不知骂了多少遍。晏紫
苏用手指摩挲著他的脸,灿然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是什么东西?是谁的奶奶烧的
紫菜鱼皮汤这般美味?让你这般不住的叨念?”
  她格格一笑,柔声道:“呆子,只是和你睡上一觉,别疑神疑鬼啦!醒来时姐姐就
不在啦!你就可以看见你的傻丫头纤纤了。”
  她怔怔得凝视他半晌,突然脸上一红,笑道:“睡吧!”果真闭上眼睛,面对 著
他入寐。蚩尤云里雾中,难道这妖狐将他经脉封住便是为了和他这般安安静静地睡上一
觉吗?这妖狐行事匪夷所思,但这桩也太过莫名其妙。
  烛光摇曳,照得她的俏脸忽明忽暗。双颊嫣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樱唇娇艳欲
滴,彷佛月下海棠。蚩尤突然发觉她的美貌,丝毫不在纤纤之下;倘若不是那般心狠手
辣、机狡多变……突然想起她听得自己心声,连忙止住,朝其他处胡乱思想。
  晏紫苏双靥突然变得绯红,睁开眼,眼波似酒流荡,低声道:“呆子。”这一声几
如蚊吟,细不可闻,但却是缠绵刻骨。蚩尤心中一震,如被电扫,急忙收敛心神,闭上
眼晴,不敢再看她一眼。
  夜风吹窗,烛泪滴垂,光影摇曳。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人声渐少,月光斜斜地流淌
而入。
  蚩尤闭著眼睛,始终没有睡著,身旁晏紫苏的妖异体香丝丝缕缕在鼻息辗转,她的
心跳忽快忽慢,呼吸声也是变化不定。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他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妖女
凝视他的眼神。心中的郁怒早已逐渐消散,只是仍然疑惑不解。
  突然听见响声,晏紫苏似是从他身边坐起,在他耳边说道:“呆子,我走啦!”他
睁开眼,只见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容貌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清雅脱俗,娇怯
动人。若非她一直在他身边,他定然以为这是旁人。
  晏紫苏嫣然一笑道:“认不出来了吧?今后你瞧见我时只怕也认不出来啦!”伸手
将他腰间的乾坤袋解下,笑道:“这个袋子便送给你了。你且藏在这个袋子里,明日你
便能瞧见你的好妹子了。过十二个时辰后,寒石散的功效就会完全消失,你就可以行动
自如了。”
  突然俯下身在他脸前两寸处凝住,凝视了他刹那,嫣然道:“千万别想我哦!想我
的时候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格格笑声中,将他兜入乾坤袋,紧紧收束。
  蚩尤只觉得被她提了起来。透过丝缝,瞧见她将自己塞在枕头边上的缝隙里,然后
吹灭蜡烛,笑吟吟地瞧了自己一眼,从窗口耀了出去,消失在月光之中。
  这一刹那,蚩尤心中不知为何竟突然充满了淡淡的失落和惆怅。偌大的房间空空荡
荡,只剩下他,和一壁雪白的月光。
  翌日清晨,驿店伙计敲门而入,见里面空荡无人,微感诧异,只道林公子临时有事
,不告而别。咕咕哝哝了一阵,将房间打扫乾净,重又掩门离去。
  蚩尤被藏于乾坤袋内,全身依旧无法动弹,心急如焚。窗外人声渐多,车马声不绝
于耳;时常听见有迎客使大声呼叫,某某贵使驾到,一时人喧马啸,极是热闹。
  晌午时分,又听见几骑迎客使风驰电掣地驶过,沿途高声长呼道:“火族米长老、
火正仙、烈侯爷到!”人声鼎沸,喧闹大作。片刻之后,哒哒马蹄之声连绵而来,车轮
粼粼,似乎有数十人从窗下经过。
  门外走道上脚步声急促交织,隐隐听见有人在颇为兴奋地谈论。
  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嘎”一声开了,有人道:“姑娘,你先住此处吧!”一个少
女随著伙计走了进来。
  蚩尤脑中轰然雷鸣,热泪夺眶,数月来梦萦魂牵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那少女杏目
桃腮,娇俏动人,正是纤纤。
  蚩尤张大了嘴发不出声,想要扯开乾坤袋却使不出力,心焦如焚。突然想起昨 日
那妖狐所言,自己果真会在此处见著纤纤,心中又惊又奇,难道是那妖狐走后将纤纤送
到此处吗?或是那妖狐当真会卜卦之术,算准了纤纤将住这个房间?
  那伙计关上门迳自而去,门外人影闪动,似乎有两个大汉守著大门。蚩尤心中一动
,难道纤纤是被人囚在此处不成?
  纤纤坐在桌前蹙眉不语,直楞楞地瞧著窗外出了一会神,似乎满腹心事。暖风吹来
,将她的发丝吹得摆舞不停,那纤细莹白的脖颈、精巧美丽的侧面,显得如此楚楚动人

  蚩尤呆呆地望了半晌,觉得比之那日在古浪屿相见之时,憔悴了许多。从前她总是
巧笑嫣然,蹦蹦跳跳犹如孩子一般,浑不似现在这般心事重重。不知她这一路上吃了多
少苦头?想到此处、蚩尤心头大痛。
  纤纤突然起身走到床前,往床上一躺,蚩尤吓了一跳!那芬芳甜蜜的少女体香扑鼻
而来,登时令他心跳如狂,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纤纤侧转身,面壁出神,倒像是与他共榻相望一般。昨夜那妖狐也是这般姿势、这
等距离与他共枕而眠,孰料几个时辰之后,这身旁玉人竟化作了纤纤。
  蚩尤从未在这等距离与纤纤相对,纵使当年纤纤年幼,三人联床夜话,彼此也相隔
数尺。眼下伸手可触,鼻息互闻,就连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瞧得一清二楚。
  蚩尤屏息凝神,生怕一呼气惊动了纤纤,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疼。这咫尺之距的相
思苦痛远比任何时候为甚,心乱如麻,痴痴地瞧著纤纤,这一瞬间,世间万事都烟消云
散。
  突然,纤纤的双眼迷蒙雾笼,一颗泪水倏然从眼角涌出,滑过脸颊,洇湿了枕头。

  继而大颗大颗的泪珠接连涌出,扑簌簌地落下。
  蚩尤吃了一惊,喉咙如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心中又是慌乱又是疼痛,茫然无措,不
知该做什么才好,突然又想起他什么也做不了。
  纤纤擦了擦眼泪,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心事,突然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橘
红色的半透明海螺,痴痴地凝视了半晌,嘴角微笑,眼中忽又落下泪来。
  蚩尤心中如遭重锤。那海螺乃是当年拓拔野在岸边海底摸得,送与纤纤的。海螺内
有七窍,可用细线穿连,有一阵子,纤纤总是将它挂在颈上,舍不得脱下。他记得有一
日傍晚,三人坐在海滩上闲看日落,晚霞似火,海浪湛蓝,拓拔拿著那七窍海螺悠悠扬
扬地吹出一首极为动听的曲子。那时纤纤极是欢喜,她那闪闪的目光,灿烂的笑靥此刻
回忆起来恍在眼前。
  她将这七窍海螺珍藏了许多年,即便是离岛不辞而别,也悄悄带上,此中情意再也
了然不过了。蚩尤心下酸楚,一片迷茫。
  纤纤将那海螺放到唇边,吹将起来。登时呜咽怪调,断续无章,她“噗哧”一笑,
眼角的泪水倏然滑落,喃喃道:“原来你也只喜欢他,换了别人便吹不出曲子了?”
  蚩尤心中酸痛愈剧,他素来粗犷狂放,对于儿女之事毫不在行。但此时此景,却让
他黯然神伤,情难自抑。纤纤对拓拔情深一往,但那小子与龙女之间情真意切,她注定
是要成为吹不出曲调的海螺了!忽然觉得自己也便如那海螺一般。
  纤纤忽然蹙起眉头,“咦”了一声,目光直直地凝视著蚩尤。蚩尤吓了一跳,还来
不及多想,她的素手已经从枕边的缝隙里夹出了乾坤袋。她好奇地看著这冰蚕丝袋,在
手中抛了抛,嘴角露出微笑。袋内的蚩尤却被抛得四脚朝天,险些扭了脖子。
  当是时,门口有人道:“纤纤,吃饭吧!”蚩尤听到那声音,心中一楞,几乎要欢
喜得崩爆开来。房门开处,果是拓拔野走了进来。
  蚩尤原本还担忧纤纤落在谁人之手,但见拓拔同行,悬挂了半天的心登时放了下来

  心中著急,眼下距离经脉解开还有几个时辰,如何才能让拓拔知道自己在这乾坤袋
中?
  纤纤见是拓拔进来,颇为慌乱,连忙起身将七窍海螺与乾坤袋藏在身后,应道:“
知道了。”拓拔野微微一笑,掩门出去,在走廊候著。纤纤将海螺藏回怀中,看了看乾
坤袋,将它轻巧地系在腰带上,一荡一荡地朝外走去。
  第七章风云际会
  纤纤方甫出门,便有两个红衣大汉左右跟上。纤纤瞧也不瞧一眼,迳自随著拓拔野
默默无语地朝楼下走去。蚩尤心中却是一凛,难道拓拔二人已经为人所制?又见拓拔野
、纤纤缄默无言,偶尔眼光互撞立时双双回避开去,知道二人心结未解,心中苦涩。
  拓拔野与纤纤并肩而行,穿过甬道,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膳厅。此时正是午膳时
分,厅内人山人海,杯盏交错声、喧哗声不绝于耳。
  将进大门之时,一个瘦骨嶙峋的黄面汉子东摇西荡地迎面而来,人还未到,一股臭
气已然扑鼻。纤纤眉头一皱,掩住鼻子朝拓拔野身上靠去。那汉子咕咕哝哝与纤纤错肩
而过,擦身的一刹那,手如闪电,瞬息间将乾坤袋偷入袖中,若无其事地晃荡离去;手
势之快,竟连拓拔野也丝毫没有察觉。
  蚩尤又惊又怒,心肺几要气爆,好不容易与拓拔、纤纤会合,却被这獐头鼠目的汉
子硬生生搅散。
  那汉子长袖又脏又臭,满是油腻,合著那浊恶体味,更觉臭不可挡。经脉封堵的几
个时辰里,与两个香如幽兰的美人同床共枕,而此刻竟被这臭浊汉子袖手同行,蚩尤怒
极之下不禁有些莞尔,只觉世事滑稽莫过于此。躁怒稍减,暗暗检扫经脉,期盼能尽快
冲开脉络,回去寻找拓拔二人。
  那汉子摇摇晃晃出了贵宾馆大门,一路上众人无不掩鼻辟易,只道是流浪的乞丐乘
人不备溜入贵宾馆中;守馆军士更是大声怒斥,一脚踢将过来,将他踹出大门。那汉子
从地上爬起来,毫不著恼,嘻嘻而笑,嘴中哼著小曲,欢欢喜喜地朝闹市而去。
  正午骄阳似火,路旁高树蝉声密集,梧桐树叶已转为惨碧之色,随风簌簌,阳光耀
眼。树下屋前尽是临时搭建的市集铺子,人流穿梭,极是热闹。
  其时大荒,五族各城都以耕种渔猎为本,自给自足,限禁商贸。若有缺乏,民众之
间私下互换有无。天下城邦仅有三十六城常设市集,故称“三十六市,抵一昆仑山”。

  盖指昆仑山上有天下万物,而这天下万物在三十六市中也可寻到。
  雷泽城市集天下闻名,极为繁华。因其北靠太湖,南拥沃野,西有奇山,东临大海
,山珍海奇应有尽有,四方民众常到此处交换必需之物。
  眼下距离雷神寿宴不过一日,天下使者云集,雷神为了招待贵宾,更是大开商禁,
市集之上琳琅满目,从未有过的热闹。
  身处闹市,那汉子如鱼得水,在人群中磕磕碰碰,十指如飞,行不过百步,己将众
使者的诸多宝物盗入袖中。蚩尤在他袖内东摇西荡,始终无法提前冲开经脉,索性冷眼
旁观,瞧他能偷盗多少宝贝。
  他在袖中望去,只见人影闪动,各式各样的鞋靴倏然晃过,一件又一件的宝物接连
不停地纳入袖中。
  那汉子似是知道乾坤袋的神奇,眼见袖袋已经装满,再也盛放不下,索性解开乾坤
袋的系口,将宝物一股脑儿全塞了进来;玛瑙翡翠、金器珍珠、兽角异果……应接不暇
,直瞧得蚩尤眼花撩乱。
  那汉子心犹不足,又往人群中挤去。偷了一个鸡腿,啃了一半,忽然瞧见某物,登
时眼放光芒,竟将那剩余的半个鸡腿也往乾坤袋里一塞,险些插进蚩尤衣领。蚩尤又是
好气又是好笑,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待我冲开经脉,非塞你一肚子鸡腿不可。

  正思量间,那汉子又将一个思南兽骨制成的指南针塞入袋中。蚩尤瞥了一眼,觉得
那指南针甚是眼熟,心中一动,忽听那汉子“哎呀”一声,手腕被人抓住,指南针便塞
不进来。
  一人笑道:“他奶奶的,撤尿撒到龙王庙来,竟敢偷老子的东西!”蚩尤闻言大喜
,那声音赫然便是汤谷成猴子!突地想起那思南兽骨的指南针正是成猴子的宝贝之一。

  那汉子嬉皮笑脸地待要辩解,脚下一空,已被一左一右架住胳膊举了起来。袖子鼓
舞,蚩尤正好可以瞧见外面,一望之下,心头大喜。只见成猴子身边还站了几人,分别
是卜运算元、辛九姑、柳浪和那龙宫六侯爷。
  卜运算元、柳浪、辛九姑都稍作易容,想是重归大荒,生怕被人认出。但既已认出
成猴子,他们便可一眼看穿了。六侯爷身边俏生生站了一个女子,轻纱蒙面,只露出秋
水明眸。眼中满是害羞与好奇的神色,却不知是谁。
  架住那汉子的两人低声笑道:“龟他孙子,若不是猴子眼尖,咱们连回去的乾粮都
没了。”蚩尤立时听出乃是东海勇士哥澜椎与班照,这两人那夜在古浪屿上曾 与他喝
得大醉,彼此已经颇为熟稔,这“龟他孙子”更是班照喜说的话。
  蚩尤心中又喜又奇,不知这行人何以离开古浪屿,来到雷泽城?想来多半是寻找他
们来了。
  那汉子突然“咦”了一声,奇道:“你……你不是卜运算元吗?怎地从汤谷……”

  话音未落已被几只大手盖住嘴巴。
  卜运算元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指著他恍然道:“是了!你是大荒第一贼子御风之
狼!”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土族游侠御风之狼号称天下第一盗,无所不偷,犹喜
美食,众人耳闻已久,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邋遢汉子。成猴子眼珠滴溜溜一转,突然笑
得打跌,喘气道:“有趣有趣,没想到第一大盗竟然被我成猴子给逮住了。他奶奶的,
从今往后,这天下第一盗的名头得让了给我啦!”御风之狼阴沟翻船,心中暗骂,脸上
却是堆笑不止。
  六侯爷笑道:“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了。”旁边那女子忍不住低头“噗哧”一笑。蚩
尤突然想起,这少女分明便是鲛人国公主真珠!但她乃是人鱼,怎地今日玉足纤纤,莲
步轻移,与常人无异?
  成猴子哈哈笑道:“且看看这贼子今日都有什么收获。”得意洋洋地探手伸入那汉
子袖中,将那乾坤袋取了出来,成猴子眼睛一亮,失声道:“乾坤袋?”看了挣扎不已
的御风之狼一眼,笑道:“他奶奶的,这就叫做别人树下好乘凉,如今这世道,做强盗
的还是强过做小偷的。老子今后改行做强盗。”
  辛九姑看得不耐,伸手打了成猴子一个爆栗,喝道:“拿了东西便走吧!别耽误了
正经事。”
  成猴子缩头喃喃道:“恶婆娘知道什么,这才是本月的第一桩正经事哩!”
  柳浪皱眉道:“且慢,这小子偷了这许多东西,必是已在城中盘桓了数日,见过许
多宾客,且问问他有没有瞧见他们。”
  众人对望一眼,班照、哥澜椎齐齐低喝,将御风之狼架到路旁树下。柳浪眯著眼笑
道:“狼兄,你身上都是别人的宝贝,其中有不少是各城使者献给雷神的寿礼,若是现
下我叫上一声,让大伙儿过来招领失物,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御风之狼苦笑道:“反正不会是好事。”
  柳浪笑道:“明白就好!所以千万不要胡说八道,我们问什么你便老老实实地答来
,倘若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便将这袋子物归原主。”
  御风之狼点头不已;成猴子听说要将乾坤袋交还,登时大感心痛,刚要抗议,被辛
九姑瞪了一眼便不敢吭声。
  辛九姑从袖中掏出一幅丝帛,在御风之狼眼前缓缓展开,上面赫然便是拓拔野、蚩
尤、纤纤的画像。辛九姑凝视著他,冷冷道:“这三人你瞧见过吗?”
  御风之狼假意端详了片刻,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六侯爷笑道:“目光闪烁不定,一定是胡说。”
  柳浪点头道:“侯爷圣明。”故意提高了声音朝人群叫道:“大伙儿……”
  御风之狼见众人转头望来,骇得魂飞魄散,一旦被众人得知,必定乱刀齐下,成了
一团肉糜。当下急忙叫道:“见过见过!就在贵宾馆里!”
  众人大喜,真珠“啊”地一声低呼,眼中满是欢悦的神色。
  成猴子笑道:“他奶奶的,老妖怪,今日你可是破天荒算准了两卦!”卜运算元在
一旁张大嘴,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大荒找了好几日,只听说拓拔野、蚩尤大闹日华城、纤纤献宝雷神府,诧异
之余更是担心。今日卜运算元卜了几卦,算出三人俱在雷泽城,当下赶将过来,不想刚
进城中,便探听得三人下落。欢喜之余,对这屡算不准的神算子,都是大为称赞。
  一行人喜滋滋、兴冲冲地朝贵宾馆赶去。蚩尤心中大喜,原以为节外生枝,不想峰
回路转,老天终究帮了自己大忙。只有御风之狼满脸苦相,大呼倒楣。想他纵横大荒偷
尽万物,今日一不留神,乐极生悲,竟然被这二流的小贼擒住,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到了门口,几个迎客使瞧见六侯爷,都是面色微变,齐齐上前行礼道:“阁下可是
东海龙六侯爷吗?”
  六侯爷哈哈大笑道:“正是!本侯奉龙神旨意,特来为雷神贺寿。”
  木族龙族之间,素有怨隙,彼此互相敌视已非一日;服见六侯爷前来贺寿,所带侍
从寥寥无几,虽然不似恶意,但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首的迎客使狐 疑地瞧
瞧众人,勉强拱手道:“贵客光临,雷泽之幸!侯爷请进!”领著众人朝里走去。
  另外两个迎客使翻身上马,急驰雷神府报信去了。
  迎客使边走边道:“侯爷,真是对不住!你来迟一步,眼下这贵宾馆已没剩下一间
客房,小的到附近馆里给侯爷匀出两间?”
  六侯爷笑道:“不必啦!我们太子殿下已经到此处了,找到他再说吧!”
  那迎客使心中更是骇了一跳,正寻思这龙神太子究竟是馆中哪位神秘宾客,六侯爷
等人已经大步走入了膳厅之中。
  六侯爷哈哈大笑道:“各位朋友,龙六迟到一步,大家多多恕罪!”
  厅中轰然,众人纷纷回头望来。东海六侯爷这名字响彻大荒,不仅因为家世显赫、
神功卓著,更因为那放浪不羁的名头。五族各城都有不少贵族女子与他有露水姻缘,也
正因此,他也是大荒中众多男子深恶痛绝的人物。此刻听见这荒外第一风流浪子驾到,
无不瞩目。
  忽见一个少女失声道:“九姑!”
  身旁一个俊逸少年起身笑道:“六侯爷,你们怎地来啦?”正是拓拔野与纤纤。同
桌的烈炎、八郡主等人也纷纷瞥来。
  六侯爷等人大喜,纷纷叫道:“太子!圣女!”大步上前。烈炎等人原本对拓拔野
身份尚有些许怀疑,闻听此言,心中疑虑登时消散。
  众人大奇,难道这与火族群豪坐在一处的少年竟是近来风头极健的龙神太子吗?无
不刮目相看,只是那少女又是何方圣女,却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有人认出这少女正是
空桑转世,失声惊呼。
  辛九姑抢身飞奔,将格挡在前的两个火正兵硬生生击退,与起身奔来的纤纤抱在一
处。纤纤心中悲苦委屈,投入九姑怀中,登时呜咽起来。九姑不顾众人讶异的眼光,忍
不住喜极而泣,拍抚纤纤的后背。
  拓拔野瞧见真珠,微微一楞,再看看她的修长双腿,更是惊诧,笑道:“真是你吗

  真珠?“
  真珠羞红了脸,低声道:“拓拔城主。”偷偷地瞟了纤纤一眼,见她冷眼望来,脸
上更红,垂下头去。
  六侯爷勾住拓拔野的肩膀,低声笑道:“人家可是不顾一切地找你来啦!你小子再
这般粘粘糊糊,我可就下手啦!”拓拔野一楞,颇为尴尬。瞧了纤纤一眼,见她目光恰
好扫来,触著他的目光立时又扭开头去。
  拓拔野咳嗽一声道:“岛上如何?鲛人国复国了吗?”
  六侯爷低声道:“一言难尽,回头细说。”
  烈炎笑道:“既然都是相识,那便一起坐吧!”
  六侯爷见是烈炎等人,微微诧异,对米离、吴回等人视若不见,笑道:“烈侯爷,
原来是你!妙极妙极,上回剩下的六十坛酒今日可以继续畅饮,分出个胜负啦!”
  烈炎哈哈笑道:“只怕你又要藉口幽会,逃之夭夭。”
  六侯爷哈哈一笑,迳直走到烈炎与八郡主中间坐下,不怀好意地盯著八郡主笑道:
“烈侯爷,若是这次由八郡主敬酒,便是三百六十坛酒我也和你喝个精光。”
  八郡主淡淡道:“侯爷的色胆倒比酒量要大得多了。”
  六侯爷笑道:“酒为色之媒……”正眉飞色舞,突然想起真珠在侧,咳了一声,回
头朝她望去。她目光温柔,只凝注在拓拔野身上,虽然随著众人在另一桌坐下,视线却
始终未曾离开他分毫。
  六侯爷眼中闪过黯淡之色,迅速又恢复笑容,哈哈笑道:“龙六原是来此与太子会
合,不想侯爷竟与太子成了朋友,一箭双雕,省得我再去赤炎城叨扰啦!”
  烈炎笑道:“龙神太子风流倜傥,与我一见如故,已经是好朋友了。如果两位不弃
,雷神寿宴后,还请到寒舍盘桓数日。”语言真挚,却非随意客套。
  拓拔野一路行来,与这豪爽坦荡的火族贵侯颇为投缘,早已有惺惺相惜之意,笑道
:“妙极!不将侯爷府上的藏酒喝得底朝天,我们是不回去啦!”三人大笑。
  吴回木无表情,喝了两口酒,起身告退;米离也以一路疲顿,告退歇息。一时间走
了十余人,只有烈雪八刀与八郡主依旧在座。成猴子等人毫不在意,索性移将过来。
  御风之狼捉著柳浪衣袖,低声道:“我可以走了吧?那袋子也请还我吧!”
  柳浪正眯起眼悄悄打量八郡主,随口道:“走吧!走吧!”
  成猴子悻悻地将乾坤袋还给他道:“便宜你啦!”
  纤纤瞥见那袋子,低头一瞧自己腰上,面色一变,叫道:“别走!那是我的袋子!

  御风之狼大呼倒楣,闪电般夺过乾坤袋,朝外飞也似地掠去。
  突然银光爆闪,御风之狼被无数情丝缠住,硬生生从半空扯了下来。辛九姑手腕一
抖,猛地将他拖到面前,一脚踏在他的胸上喝道:“叫你别走,没听见吗?”
  成猴子大喜,起身踢了他一脚,骂道:“他奶奶的,圣女之物你也敢偷?”劈手去
夺他手中袋子。
  御风之狼叫道:“你们太也无信,不是说好了还我的?”
  柳浪笑道:“我说的乃是物归原主,这袋子是我们圣女的,自然得归还她了 。”

  御风之狼苦著脸大呼上当。手中还紧紧抓住那乾坤袋不放。
  成猴子用尽力气朝上一夺,两人死命拉扯,登时将乾坤袋的袋口拉扯开来,“叮叮
当当”一阵脆响,光芒眩目,诸多宝贝流水般泻了一地。
  众人惊呼声中,一个九尺高的魁伟少年突然从袋中滑出,坐在地上。
  “蚩尤!”“圣法师!”“蚩尤大哥!”拓拔野等人失声惊呼,霍然起身。
  成猴子楞楞地望著蚩尤,又飞起一脚,将目瞪口呆的御风之狼踢翻,叫道:“他奶
奶的,吃了猛犸胆了,连圣法师都敢绑架!”御风之狼也是云里雾中,除了自认倒楣之
外,已经无话可说了。
  拓拔野抢身上前,将蚩尤扶起,见他除了眨眼微笑之外,全身动弹不得,心中大骇
,只道他遭了谁的毒手,被拍散经脉;立时双掌齐发,调集潮汐流,将澎湃真气冲入蚩
尤体内。真气疏导之后,见蚩尤完好无损,只是经脉暂被封闭,心中大定。吁了一口气
,笑骂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吓我一大跳。”
  众人闻言纷纷舒了一口气。纤纤杏眼凝视蚩尤,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古怪之极。她
初见蚩尤从袋中掉出,又惊又喜;见他无恙,大感放心;但突然想起不知他是何时到了
袋中,自己在房中满腹心事、又哭又笑的模样,他难不成全看见了?顿时又羞又惊又惧
,大感惶急。
  当是时,远远地听见迎客使欢天喜地地高声长呼道:“木神驾到!水族圣女驾到!

  水族黄河水仙冰夷驾到!“众人动容,距离寿庆最后一日,当真是贵客纷杳。
  拓拔野一楞,笑道:“这倒巧了!”木神、冰夷二人对他与蚩尤穷追不放,倘若再
见到纤纤这个空桑转世,只怕更加不能放手。眼下纤纤与火族的纠葛还未了断,蚩尤又
经脉被封,自然还是退避为上。当下抱起蚩尤,对烈炎等人笑道:“在下先告退了,给
我这位朋友疏通疏通经脉。”起身朝后门走去。
  六侯爷、柳浪等人见状猜出端倪,也纷纷起身,绑著御风之狼朝后门出去。成猴子
与卜运算元匆忙将地上宝物一一拣入乾坤袋,大呼小叫,尾随而去。
  烈炎与木神等人殊无来往,与水族更是世仇,当下也推桌起身,在句芒一行进入之
前,走得精光。
  进了房间,拓拔野将蚩尤横放于床,手掌推拿任督二穴,为他打通周身经脉。那寒
石散药效极强,以两人真气之强,亦不能立时冲开,只能烛火微光,缓步而行。
  成猴子刚进房间,立时迫不及待地蹲坐在角落里,眉开眼笑地清数那乾坤袋中的宝
物,一旁的御风之狼被捆得结结实实,嘴中也被塞了破布,摇头晃脑,徒自生 气。
  众人各自坐下,六侯爷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笑道:“太子殿下,此次我们可是
偷偷逃出来的。回去之后,你可千万要在龙神面前美言几句。”
  拓拔野奇道:“此话怎讲?”
  六侯爷见纤纤与辛九姑全神贯注地低头交谈,这才转身背对她们,笑著传音入密道
:“你的小美人鱼想你想得茶饭不思,花容憔悴,我见她可怜,这才偷偷带她出来的。

  拓拔野闻言大震,一面输导真气,一面转头朝真珠望去。
  真珠见六侯爷传音,已是大为紧张,红著脸凝视二人,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口。瞧见
拓拔野吃惊望来,虽不知六侯爷说了什么,心下也猜到了大半,登时羞得脖颈尽红,低
下头去,心儿狂跳。
  原来拓拔野、蚩尤走后,龙神军与汤谷军在龙神、赤铜石、柳浪等人的指挥下,势
如破竹,大败镇守东海的水妖水师,一举击溃黑齿国军团,解救出鲛人国国主等显贵,
复国建城。水妖一时间也不敢直擂其锋,只是派遣几大水师占据其他附属国,互相援引
,遏止龙神势力进一步西扩。
  鲛人国复国之后,真珠即将回国,与六侯爷等人告别之时,心神不宁,形容憔悴。

  六侯爷乃是情场中摸爬打滚了半辈子的人物,这小女儿的心思哪逃得过法眼?
  虽然对真珠思念拓拔野大有酸意,但一则不忍见她受相思煎熬、默默忍受,二则与
拓拔野颇为投契,当下决计忍痛断情,成人之美。自作主张从龙神处偷了四十九颗“天
足丹”,打算将真珠化成人形后,悄悄带回大荒寻找拓拔野。
  真珠羞怯腼腆,若要直言带她寻找拓拔野,只怕立时便将她吓得花容失色、逃之夭
夭。是以便故意叫上辛九姑、卜运算元一干人,说是奉龙神密旨,去大荒寻找拓拔野三
人。辛九姑心中记挂纤纤,自然恨不得插翅飞去。成猴子、卜运算元早已在岛上憋得发
狂,听说能去大荒,欢喜得险些撞墙。柳浪奸猾,登时瞧出名堂,但想到能重回大荒,
邂逅久违的如云美女,也是心痒难搔,乐得装傻。
  真珠信以为真,丝毫没有想到为什么会让自己去找拓拔等人,惊喜羞怯之下,立时
答应。这一干人等乘著龙神北巡之机,骑乘青龙直飞大荒,一路打探消息而来。
  那“天足丹”虽能将鱼尾化为人足,但每行一步都痛若刀割,实难忍受。又每颗药
效只能维持十日,十日之后若无此丹,且不能回到海中,则双足寸寸迸裂。真珠为了能
在大荒行走,竟亳不犹豫,这一路行来,每走一步都痛如刀绞,但她甘之若饴,丝毫没
有蹙眉呼痛。以她之娇羞怯弱,竟能忍受这般苦痛而丝毫不形于色,实是大大出乎六侯
爷意料之外。
  六侯爷凝视著拓拔野,微笑传音道:“小子,我可是将人给你带来了。你若是不要
的话,我可就老实不客气啦!”
  拓拔野低头望向真珠那雪白纤巧的双足,她登时羞得转过头,将双足往裙下藏去。

  拓拔野心中怦然而动。这娇怯的美人鱼对他颇有好感,他早已明了,但此刻方知情
深若此,不禁大为感动。
  他性子洒落倜傥,少年时更是风流而近轻佻。对于那些对自己存有好感的女子,常
常随意调笑,无意之间,让人对己情根深种,而自己却殊无察觉。待到察觉之时,因心
肠极软,生性多情,又每每分辨不清情感之属,对于佳人芳心更是不忍 推却,结果伤
人益深。
  但自纤纤为他情死之后,打击极大,那轻佻之态大大收敛。直至那日在东海高空,
听得龙神说道“若无呷蜜意,请勿攀花枝”之时,心中便已打定主意,此生此世绝不再
做这无意多情,伤人芳心之事。
  重归大荒之后,又见雨师妾,刹那间方知情之所重乃在其身。虽然仍不忍伤纤纤之
心,但对于情感所属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了。眼下面对真珠,虽有爱怜之意,但心下明白
,这爱怜之意仍然远非刻骨铭心、生死难忘的情感。而真珠对自己的绵绵情意,来得突
然,多半是少女春情而已。假以时日,遇见他人,便自然能将这朦胧初恋逐渐淡忘。
  当下微微一笑,传音道:“侯爷这般不顾龙神责罚,千里迢迢地赶来,该不会也是
为了我吧?”
  六侯爷笑道:“小子,你当我是兔子爷吗?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自然是为了真珠
才来的!你小子若是对人不好,我就要乘虚而入了。”他与拓拔野相交之后,也学得了
蚩尤这句骂语,说起来极是过瘾。
  忽听蚩尤低喝一声,全身一震,猛地跳将起来。
  众人大喜,纷纷上前,只有纤纤犹豫了刹那,站在人群之外。
  蚩尤呼了一口长气,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好生痛快!”猛地转头望向纤纤
,强自按捺五味心绪,急道:“纤纤,那妖女对你下了什么蛊虫?”
  众人大奇,纤纤也是一片迷糊,摇头道:“什么妖女?什么蛊虫?”
  蚩尤一楞,登时恍然,拍案恨恨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又被这妖女骗了!”但
心中却是大惑不解,倘若晏紫苏并未给纤纤下蛊,又何以知道纤纤的行踪?
  拓拔野心中一动,适才为蚩尤输导真气时,察觉到心腔内有异物蠕动,沈声道:“
蚩尤,你遇见什么妖女了?你心中那怪物又是什么东西?”
  众人隐隐觉得不安,纷纷凝神注视蚩尢。
  蚩尤面上微微一红,将两日来所遇之事一一道来。但某些细节,比如为晏紫苏吸吮
疗伤、同床共枕等事便略过不提。众人听得眉头大皱,都颇觉怪异,成猴子更是啧啧有
声,连连称奇。听到那妖女竟是九尾狐时,六侯爷与柳浪都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辛九姑与纤纤相见之后,便听她说了被人诬指的委屈,一直心中愤愤,此刻听蚩尤
说道火神为本族圣物追拿九尾狐,直觉使然,登时叫道:“一定是这个妖狐化成纤纤,
盗走圣杯,栽赃陷害!”
  众人听得纳闷,讶然道:“栽赃纤纤?”
  拓拔野苦笑著将纤纤如何遭遇桃木姥姥,如何受托前往雷神府,又如何在前往昆仑
山的途中被火族阻截,指告盗走圣杯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蚩尤心中大震,又是愤怒又是后悔。早知那妖狐盗走圣杯,栽赃纤纤,自己拼著性
命不要,也要将她截下,取回圣杯。想到火神被自己数次阻碍,最后又中了妖狐狡计,
心中更是惭愧,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圣杯夺回。
  这时房门轻扣,响起烈侯爷的声音:“烈炎有事求见。”
  众人面面相觎,拓拔野点头道:“来得正好。请他进来吧!”班照二人疾步上前打
开房门。
  烈炎面色凝重,掩上门环顾众人道:“适才得到雷神府内本族卧底的密报,纤纤姑
娘那日敬献的确实是本族圣器琉璃圣火杯!”
  众人大惊,倘若如蚩尤所说,九尾狐身上携带了圣杯,为火神追缉,那么纤纤此前
受托敬献的又怎么可能是圣杯?
  辛九姑厉声道:“休要合血喷人!”
  烈侯爷摇头道:“烈某也很愿意相信纤纤姑娘,但是这消息却是由雷神爱妾宁姬那
里探得。据称此次各城敬献的礼物全在雷神府密库之内,密库钥匙除了雷神之外,只有
宁姬才有。”
  拓拔野不动声色,道:“米长老有什么打算?”
  烈炎道:“米长老已经派遣信使传令屯压边境的战神军团连夜进兵,明日庆典上当
庭对质之后,便要血洗雷泽城,抢回圣杯。纤纤姑娘也要押解赤炎城听候发落。”众人
面色大变。
  六侯爷笑道:“这是火族的军机要密,侯爷怎地随便与我们透露?”
  烈炎沈声道:“我来找各位,便是因为我也相信琉璃圣火杯决计不是纤纤姑娘盗走
的。雷神众人光明磊落,也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这中间必定有某种误会。倘若在明
日雷府寿庆之前,不能将此事弄得水落石出,不但纤纤姑娘性命难保,木族、火族之间
,只怕还会有一场战祸浩劫。”
  众人不料他会说出这番话,面面相觑。脸色都大为缓和,但心中的疑虑却更加浓重

  拓拔野微笑道:“多谢侯爷!我们也正好有些趣事想说给侯爷听。”
  当下又将蚩尤所说复述一遍。他口齿伶俐,说起来更加清晰明了,烈炎耸然动容,
沉声道:“我师父刚正稳重,倘若他说这圣杯是九尾狐盗走,决计错不了。”
  成猴子吐舌道:“他奶奶的,这妖狐好大的胆子,连琉璃圣火杯也敢偷!”
  柳浪突然转身走向御风之狼,拔出他口中的破布,道:“狼兄,若换了是你,敢从
火神镇守的金刚塔上偷走琉璃圣火杯吗?”
  御风之狼喘了口气,苦著脸道:“我就算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哪!

  柳浪回身道:“是了,天下第一盗不敢偷、也无法偷出的东西,这九尾狐为什么胆
敢、而且竟能偷盗出来呢?大家不觉得有趣吗?”
  成猴子笑道:“他奶奶的,这小子连老子的指南针都偷不走,自然不敢偷圣杯了。

  话音未落,已被辛九姑一个巴掌打得趺了个踉跄。
  御风之狼成名己久,素以胆大包天,神出鬼没著称,虽然此次阴沟翻船,大意之下
乐极生悲,被成猴子抓住,但终究是做不得数。以他的通天本领,尚且不敢、不能从金
刚塔盗走圣杯,旁人自然更不可能。众人心有戚戚,皱眉不语。
  柳浪道:“此事瞧来错综复杂,好像一团乱麻无从下手。其实无论多难解的麻团,
都有头尾两端,以及几个至为关键的结。只要抓著这最重要的头绪,耐心抽离难解之结
,就能一清二楚。这事自然也不例外。”
  柳浪虽然好色无行,声名狼藉,但智计多端,又是饱经风雨的老江湖,纵然以拓拔
野之绝顶聪明,论到阴谋诡计也是远远不如。众人听他发言剖析,都纷纷凝神倾听。
  拓拔野沈吟道:“柳军师,以你之见,此事的头尾两端是什么?”
  柳浪道:“头端是为什么有人要偷窃这琉璃圣火杯?尾端是琉璃圣火杯失窃之后,
究竟有怎样的后果?谁能得到好处?”
  在一旁的御风之狼听了,连连摇头道:“这样一个烫山芋到手,好处没有,麻烦倒
是不断。”
  众人尽皆点头,只有成猴子笑道:“他奶奶的,这等宝物就算是只拿过片刻,那也
是过瘾得紧。”被辛九姑一瞪,悻悻住口。
  烈炎叹道:“但是后果却非常严重!圣火杯一失,琉璃金光塔永不能开启,赤帝纵
然御鬼通神,也无法从塔中出来。”顿了顿道:“而且随时有战祸掀起。”
  拓拔野心中一动,自己藏于内心深处的忧虑怀疑越发明晰强烈起来,道:“柳军师
,那么此事几个难解的结又是什么?”
  柳浪道:“此事疑点甚多,最让我大惑不解的则是这三个死结。其一,赤炎城固若
金汤,金刚塔守备森严,塔下又有大荒十神之一的火神坐镇,那盗贼是如何将圣杯顺利
盗走的?”
  拓拔野点头道:“柳军师说得是,以金刚塔的守备和火神祝融的本领,普天之下只
怕谁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盗出来。”
  烈炎缓缓道:“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蚩尤沈默不语,晏紫苏虽然机狡百变,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摆脱火神盗走圣杯,
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柳浪道:“其二,圣女在八郡主原心法作用下说道,确实曾受桃木姥姥所托,将那
极似琉璃圣火杯的”长生杯“送抵雷神府,而且雷神等人见了都声称乃是长生杯。这么
说来,至少六、七日前,圣杯已经被圣女送到雷神府。但是,圣法师这几日又分明见到
祝融元神分体捉拿九尾狐,而且一口咬定那圣杯便在九尾狐腰间乾坤袋中。火神的眼力
想来也不致谬误若此。”他望著大家,悠然道:“如此一来,两个琉璃圣火杯必定有一
个是假的,也必定有某些人说了假话。”
  辛九姑怒道:“柳色鬼,难道你怀疑圣女说的是假话吗?”
  柳浪咳了一声道:“圣女在原心法作用下,定然不可能说假话……”
  辛九姑不依不饶,厉声道:“那你就是说圣女若没有受原心法操纵,就要说假话了
?”
  众人见她爱护纤纤,胡搅蛮缠,都不禁莞尔。柳浪肚内暗骂,苦笑道:“圣女怎么
会说假话?但是,有时一个人说的虽然并非是假话,可话里却也并非都是真实之事。”

  辛九姑怒道:“那你就是说圣女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柳浪尴尬道:“圣女心地纯良,稍不留神,被奸险之徙蒙蔽也是有的。”
  御风之狼连连点头道:“被小人算计,阴沟翻船之事刚刚便有一件。”
  拓拔野见离题越远,笑道:“九姑息怒!柳军师,以你看来,究竟哪个琉璃圣火杯
是真?”
  柳浪道:“这个……属下不敢胡乱断言,但倘若圣女所献的圣杯是真,就有第三个
怪结:桃木姥姥为什么要将琉璃圣火杯献给雷神?雷神见了琉璃圣火杯为什么声称是长
生杯,而且大大刺剌地收了下来?”
  众人沉吟不语, 卜运算元皱眉道:“木族青帝之争已到极剧之时,难道雷神当真
是想打击火族,拾高自己在族内的威望吗?”
  烈炎摇头道:“雷神素来光明磊落,虽然是本族劲敌,但想来也不致做这窃人圣物
之事。”
  拓拔野脑中飞转,原来混沌一片的层层迷雾已经逐渐消散开来。刹那之间,隐隐猜
到大概,越想心中越是惊惧,片刻间冷汗涔涔,内裳透湿。原想开口,但此事牵涉甚大
,眼下毫无证据,纯属直觉推测,冒昧公布只怕不利反弊。
  转头扫望众人,烈炎目中忧虑、沉默不语,似乎想到某事,但终究不敢作出断言。

  柳浪则目光闪烁,瞧他神态,只怕也已有了六、七成把握。但他老奸巨滑,自然不
肯冒失揣测。
  忽听御风之狼道:“倘若我说出点看法,你们能放我走吗?”
  众人心中一动,这小子乃是大荒第一盗,对于这偷盗的伎俩与心理实是最有心得,
说不定由他眼中看来,当真能发现关键之处也未可知。
  六侯爷笑道:“若你说得有理,我便将这袋里的宝贝全送给你。”
  御风之狼大喜道:“多谢六侯爷了!柳军师,你说的什么头尾两端、什么死结我不
知道;但我知道,要从金刚塔盗走圣杯决计没有可能,除非有内奸。”
  众人哗然,烈炎悻然道:“决计不可能!金刚塔守卫森严,圣匣钥匙又由烈长老封
存体内,即使有内奸也决计盗不走!”
  御风之狼点头道:“有火神在,确实不可能。但火神倘若不在呢?”
  烈炎皱眉道:“火神不在?”摇头道:“一直到圣杯失窃为止,火神始终在金刚塔
下,未曾离开一步。”
  御风之狼道:“那么,火神被囚禁之后呢?”
  众人大惑不解,成猴子“咦”了一声,道:“是了!如果圣杯是在火神被囚禁之后
盗走的呢?”
  御风之狼拍手道:“正是此意!”
  众人大震,哥澜椎道:“难道那圣杯当时并未真正丢失,只是内奸使诈吗?”
  烈炎缓缓摇头道:“不可能!那夜烈长老与祝火神以及几个长老、将军一道例行检
查,圣匣之内确实空无一物。想要逃过这许多高手的法眼,万万没有可能。”
  御风之狼沈吟半晌,又道:“倘若那圣杯根本就不在圣匣中呢?”
  众人失声道:“什么?”
  烈炎脸上神色大变,怔怔了半晌,霍然一拍桌子厉声道:“更无可能!那圣杯乃是
由烈长老亲自封入圣匣后,移交到金刚塔的。难道你的意思竟是烈长老是内奸?”
  烈碧光晟在火族内极富威望,法术神功都有惊人造诣,虽然极少卖弄,但人称绝不
在火神祝融与战神刑天之下。年仅四十,便以稳重智谋受众人推崇而当上大长老。他在
烈家之中更有极高威仪,烈炎自小便至为崇拜这位六叔。在他心中,烈碧光晟便如同赤
帝与恩师祝融一般,都是神般的人物,绝容不得任何人亵渎。当日祝融因圣杯失窃案,
被许多人疑为内奸,囚禁待审,他心中坚信火神清白,这才悄然与妹妹八郡主一道出城
寻找传言中盗走圣杯的空桑转世。眼下听拓拔野言下之意,暗指烈碧光晟大有可疑之处
:心中惊讶愤怒,比之听说祝融为内奸时更盛。
  一时间气氛僵住,御风之狼也不敢说话。六侯爷打了个哈哈笑道:“眼下大伙儿都
是猜测,说的话做不得数,烈侯爷也别往心里去啦!”
  柳浪咳了一声道:“不错!其实这两端三结,都系于那琉璃圣火杯。既然烈侯爷得
到线报,说圣杯确实在雷府宁姬手中,咱们找到那宁姬,问个水落石出自然便真相大白
。”
  众人面面相觑,要想混进雷府,逼问宁姬,何其困难?且不说雷府中戒备森严,高
手如云,即便能闯入宁姬香闺,以宁姬之聪慧,要想问出此事来龙去脉,只怕也非易事

  六侯爷突然咳了一声道:“此事便让我来试上一试吧!”
  众人见他自动请缨,都颇为诧异。六侯爷瞟了真珠一眼,支吾半晌,苦笑道:“那
宁姬,乃是我的老相识。”众人恍然,尽皆莞尔,都觉此事大有转机。
  烈炎大喜,突又皱眉道:“雷神对宁姬极为宠爱,今晚必定在她香闺过夜,侯爷想
要与她相会也不容易。”沉吟道:“是了!我今夜悄悄去拜会雷神,一来将他尽力拖住
,让六侯爷有充足的时间,二来我索性当面质问雷神,弄清原委。”
  众人相觑,均觉烈炎这般太过冒险。柳浪道:“倘若他当真是幕后指使呢?”
  烈炎缓缓道:“以他素来的光明磊落,想必不致做这等事情。如果当真是雷神做了
此事,我也需设法在明日两军对战之前,将圣杯从雷府安全地取出来。”
  众人突然纷纷朝御风之狼望去,御风之狼冷汗直冒,乾笑道:“你们这般不怀好意
地看著我干么?”
  成猴子笑道:“这还用说吗?你将功折罪的机会来啦!”
  烈炎朝拓拔野拱手道:“拓拔兄弟,此事烈某不想惊动米长老与火正仙,他们眼下
已经认定雷神主使,倘若他们闯进雷府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还请拓拔兄弟与诸位
帮忙。”
  拓拔野微笑道:“随时听候侯爷差遣。”众人纷纷笑著应和,都觉颇为有趣。
  成猴子笑道:“六侯爷好大的面子,幽会旧情人,竟有这么多人帮忙。”众人大笑

  烈炎喜道:“如此便一言为定!”转身望著六侯爷一揖到底,笑道:“今夜之事,
还请六侯爷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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