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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cx (诸葛子龙),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神洲狂澜》第六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pr 17 11:35:23 2004), 站内信件

第六章 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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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小节
李均手拄着大戟,站在小山上向下张望,山下黑压压的,尽是莲法军的营寨,大寨依山而
傍水,所扎之处地势平阔,各营帐之间错落有序,显然安置者是个精于兵法之道的人。 


“看来有不少人啊。”孟远轻声道,虽然敌人军势极盛,但在他眼中,不过是“看来”有
不少人罢了。 

“这倒有些奇了,如此众多的莲法军从何而来?”李均紧锁着眉,虽然他并不在意眼前这
些敌人,但对不能不在意敌人突然大规模增兵之后的战术意图。本来经过恶风岭之战后,
陈国东部莲法军主力几近崩溃,残余部队将到手的十余城都弃之不顾,全都回缩至军事重
镇石塔城,直至前几日,他们忽然大规模自白塔城中出兵,李均得到细作报告后觉得其中
有蹊跷,因此与孟远亲自前来观看敌阵。 

“莫非是来自陈国其余地方的莲法宗援军?”孟远问道。 

“未必,莲法宗主力在陈国西部攻城掠地,一部在南部与柳帅缠战,哪里还有兵力可以支
援此处?” 

李均的分析令孟远暂时停了会儿,但接着他又道:“上次接到报告之时已是五日之前,这
五日间可能已有了变化,莲法军也许知西线或南线抽出兵力来支援东线了。” 

他的这种说法比较接近于真实了,但李均毕竟并非知晓一切的神,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
也未想到,柳光在二人之间还未产生直接矛盾时便下了黑手。不但令公孙明说动余州的彭
远程、江润群等起兵,且通过施加压力与巧妙诱导,将原本在陈国南部与之对决的程恬赶
到东部,并夺取了宁望城。此时自宁望城败退的军马,正在兼程溃向怀恩,而身为主帅的
李均,又恰恰来到第一线探查军情。 

“应该不会,以柳光指挥作战的特点来看,他出手极为干净利落,绝不会令敌人完整地逃
走,而会斩草除根,因此若是他那儿的莲法军逃到我们这儿,柳光也必然追击过来。至于
陈国官兵,他们全力防守都城洛郢,牵制住莲法军主力,双方均无法腾出手来,因此,这
些士兵,莫非是莲法军孤注一掷,欲寻我决战?” 

孟远凝眉思索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能努力揣摩对手的战术意图
固然是好,但若对手的意图非常隐蔽之时,唯一能做的,便是随机应变了。 

“要了解敌军的情况,就得抓几个俘虏。”端详良久之后,李均忽然展眉一笑,翻身又上
了马,戟指山下的敌军营寨,道:“孟兄,我们好久未并肩杀敌了,一起冲进去,看谁先
擒获敌军大将,如何?” 

“兄弟你为何还想逞这匹夫之勇?”孟远听了大吃一惊,山下劳法军的营寨密密麻麻,足
有十万兵马的阵势,营寨壁垒周围的空地上都已清除干净,他们根本没有借着地形掩蔽接
近敌军的机会。而自己与李均不过领着千余人的骑兵,任二人勇猛无敌,也无法在如此数
量众多的敌军中确保全身而退。因此他道:“要捉一敌将,用得着如此冒险么?” 

“哈哈,原本就是玩笑,孟兄如何当真了?”李均大笑起来,道:“不错,捉一员敌将,
原本无需我们去冒这个险,让他自己来便是。升我紫龙旗!” 

领着这大批莲法军的,正是莲法宗五掌教之一的程恬。在得帐下谋士献计之后,他兵分两
路,一路五万人令郑定国领着自小路袭取宁愿,另一路十万人则从石塔城正面攻击李均主
力。郑定国所绕地界,尽是为柳光所控制的地方,李均虽然想制约柳光在陈国的势力,但
却没料到柳光会暗中挑唆莲法宗大军攻打自己后路,甚至“借路”给莲法军,再加上郑定
国行军隐蔽,直到攻下了宁望城,李均仍未查觉莲法军一支已绕行至他身后,切断了和平
军的归路,也切断了自余州来的叛乱消息。 

他屯这于此处,正是为了等待郑定国传来的消息,如果攻克宁望城,他便可以挥军大进,
夹击和平军主力于怀恩,同时,停留于此,也可以吸引李均的注意力,让他暂时无暇回顾
身后。这一布置极为成功,李均果然被这多达十万的莲法军吸引,而暂时未想到后方。 


此刻程恬正与部下团坐于军帐之中商议军务,忽然一个鬼卒进来报道:“东北小山岗升起
一面紫色龙旗,旗下隐隐有人在窥探我军大寨。” 

“哦?那紫色旗是如和发现的?”程恬的军师,莲法宗十六上师之一的汤乾问道。 

“那紫色龙旗高高举起,似乎毫不忌惮为我军发现。”鬼卒依据他的判断回答。 

“好狂的人,竟敢如此轻视我十万大军!”一个祭酒穆贵怒道,他本是铁匠出身,在莲法
宗祭酒中出了名的性子暴烈,听到敌人的探子竟然无所顾忌,自然愤愤不已。 

“请掌教下令,我愿去擒获这细作来为掌教祭旗!” 

“穆祭酒之意,诸位以为如何?”程恬轻轻瞄了汤乾一眼,与其说是问营中其他人士,还
不如说是在问这乡间教习出身的军师。 

汤乾此时对微笑不语,若是这么快便将自己结论说出来,岂不是难以显出自己高明,还是
待他人计穷之际,自己再出语才显出高明来。 

“请掌教让我去!”另一个祭酒马举出言争道,“如此小贼,何需穆祭酒出马,让我去吧
。一柱香之内,我定提此小贼之头来见!” 

“还是我去!我无需一柱香便可斩杀这小贼,马祭酒不要同我争这一功劳!”穆贵站了起
来,手握双拳,铃眼圆瞪,似乎马贵再与他争,他便要拔拳相向了。 

“我看二位中无论谁去都是杀鸡用牛刀。”坐在最下首的一个年轻的祭酒扬起他的头,微
笑道:“还是让小弟前去吧,小弟只需一盏茶功夫,便可为掌教先声夺人。” 

“甘平!你这小子也来与我相争?”穆贵迈出呼咚咚的脚步,直逼甘平面前,双目怒视。
甘平看起来颇为文雅,但此时竟不甘势弱地站起,瞪了回去。 

“得了得了,若是定国在,你们谁也不敢争。”汤乾知道是自己出言之时,一语让剑拔弩
张的二人全都丧了气。程恬帐下第一勇士,非郑定国莫属,若是他在,这种机会也绝不会
让与他人,他们之所以争得如此激烈,也正是想借郑定国不在之时露上一手,显显自己的
威风。 

“况且,我料你们三位便是一起去,也只能被敌将所俘获。”汤乾绕着弯子,却不肯直截
了当地说出他心中的推测。程恬轻轻哼了声,汤乾向他望了一眼,这才道:“我料在山上
窥我虚实者,必是李均自己,你没听到那升起的是一面紫龙旗么?他之所以不隐形迹,无
非是想诱我军派人前去捉拿,结果去者捉他不成,反而为其所擒。” 

营中诸将脸上都露出颇为不服的神色,以他们的武勇,都是千里选一的角色,但听汤乾所
言,他们在李均面前似乎不值一提,难道那李均比郑定国上师还要强么? 

“汤乾上师言之有理,三位无心去攻,他却有心算计,即便是单挑三位不惧李均,但也逃
不脱他的阴谋诡计。”程恬插言道,安抚手下大将之心,这是一军之帅的责任。 

“如此,就白白让他看了我军虚实,全身而退么?”甘平问道。 

“以掌教之意……”汤乾垂下双目,盯着自己的脚尖,却问起程恬的决定来。 

“来人,备马,我亲自去会一会李均,倒要看看他是如何一个英雄了得的人物。”程恬站
了起来。 

“掌教不可,掌教万金之躯,如何能用在与乳臭小儿的争斗之上?”甘平起身拦住他,道
,“还是让小人去斩杀李均,掌教只需在此等侯便罢。” 

“上师,你之意呢?”程恬有意没有直接答复甘平,而是去问汤乾。 

“甘平祭酒说的极是,掌教无需冒此大险。”汤乾面上浮起笑容,道:“不如令人悄悄围
住那山岗,让李均无处逃走。” 

“哈哈哈……”程恬大笑起来,深深看了汤乾一眼,这个教习对身为上师仍心有不足,还
想成为掌教之一吧。“请汤上师放心,我此去只不过与李均会会面,说上几句话儿罢了。
汤上师、马祭酒,你二人留在帐中,令全军作好追袭准备,只等我令下,便拔营攻击。穆
贵,甘平,你二人领本部人马,随我上山!” 

紫色龙旗升起之后,李均与孟远等在山上等了片刻,便见山下营寨门户洞开,士兵们纷纷
集合待命,一队人马约四千人开始大摇大摆地向山岗处过来。刚看到时,李均还只是微微
动了下眉,“唔”了声以回应孟远“敌军行动秩序谨然,颇知兵法”的称赞,但片刻之后
,他的眉头便锁了起来。 

“敌军为何前进得如此慢,莫非有诈?”他在心中自问。如果是来捉他,那敌军要么快马
加鞭赶上来要么偷偷摸摸绕过来,却绝不应如此大摇大摆从容不迫。 

“探马,立即回头,替我看看退路有没有异,如有风吹草动,便速来报告。”在命令探马
去了解退路是否有敌人潜伏之后,李均左思右想,也觉得自己的布置并无漏洞,但为何心
中的不安,却如此强烈? 

“统领快看那旗帜!”身旁一将忽然呼了起来。 

“掌教程……”李均默默念道,紧接着脸色大变起来,他自领和平军以来,还从未如此震
惊过,他问道:“莲法宗五掌教里,有几个姓程的?” 

“只有一个程恬,我曾向大哥报告过。”王尔雷胖大的身躯,无论如何也不象是一个流浪
儿出身的年轻人,“程恬负责南路莲法宗,手中有二十万大军。” 

“糟糕!”李均在心中惊呼起来,但脸上的神色却转为平和,孟远却从他身上灵力的波动
之中意识到激变的发生,问道:“怎么了?” 

“你说的不错,这定然是莲法军从别路抽来援军了。”李均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决定将
自己的推测完全说出来。“程恬本在南路与柳光交手,如今却出现在此处,只怕柳光……
这是柳光安排的……” 

孟远也大惊失色,如果柳光与莲法军暗中勾通,那恐怕不会只是放莲法军安然转移这样简
单。以柳光之智,再加上莲法军庞大的数目,和平军确实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王尔雷,近来没有南路的消息吗?”孟远问道。 

“近十余日南路消息断绝,似乎在进行大战。” 

“可惜,没有南路的确切消息。”孟远听了长长叹息,虽然苦儿营在探听情报传递消息上
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但对于和平军来说,这终究是非正规的情报组织,它的缺憾在日益
激烈的战争中也暴露出来。 

“无妨,反正有人给我们送情报来了。”李均神态已经完全正常起来,目光炯炯盯着渐渐
接近的莲法军,“这来者必是程恬,他只带少许人马前来,不是来交战的……” 

又等了片刻,这四千余人马终于近到身前,只见两面青色旗帜左右分开,旗下闪出一骑白
马,马上端坐的,一身古铜色盔甲,正是程恬。 

“李均统领何在?”双方相距尚远,程恬便放声问道,他年纪也不过四十出头,颔下长须
,在风中微摆,显得有些零乱,也使得他看起来年纪要比实际上长一些。 

“在下正是李均。”其实无需报名,程恬的目光便聚在头戴赤龙头盔的李均脸上,两人目
光交击一下,却未闪出火花,似乎都只是熟人之间的一次注目而已。 

“果然少年英雄。”程恬行了一礼,道:“我乃程恬,神宗五掌教之末。” 

“程掌教大名,我是久仰了。”李均按住心头想问个明白的冲动,此时此刻,越发需要镇
定自若,从这程恬的气势来看,他绝非弱者,无论是心智还是格斗,都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 

“李统领心中想来惊讶,原本在陈国南路的我,如何会突然出现于此吧。”程恬轻声笑道
,“好教李统领得知,我是被柳帅所迫,不得不由南路来这东方。” 

“原来如此,多谢程掌教赐告。”李均面不改色,对方敢于将自己败绩坦然告诉自己,这
绝不是因为程恬恬不知耻,而是因为程恬对于自己的成功与失败,都可以以平常心视之,
知耻而后勇者,方令人觉得足以畏惧。因此他只是拱了拱手,道:“只是不知掌教来这陈
国东部,所见所闻是否让掌教满意?” 

“李统领好涵养啊。”程恬一挑拇指,李均对于自己带来的消息竟然如此镇定,不太可能
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准备,而是因为他不愿在身为对手的自己面前露出任何一丝内心上的弱
点,上战者攻心,深知这一点者,必是用兵的高手。李均虽然年轻,却也是个老谋深算的
角色。 

再次思索了一遍自己的打算,程恬确信可以让自己无论在心理上还是战局上,都可以获取
绝对的主动。因此,他又道:“我想请教李统领一件事情,还望李统领直言相告。” 

“在下知无不言。” 

“不知宁望城,是否还在李统领手中?”程恬一语,宛若利箭一般,直刺向李均心头。这
正是他最为担心之事,在得知程恬进了陈国东部之后,他就怀疑柳光是否会放一部分莲法
军去攻自己后路,如今看来,他的担心竟成事实。 

程恬双眸紧紧盯在李均脸上,想从他脸上看到哪怕是一丝的异样神情,但令他失望了。李
均仍旧是安然自若,似乎他的话没有任何作用。 

“程掌教放心,宁望城是我的,谁也不能夺去,倒是程掌教,你那些经过柳光界内的将士
何在?” 

程恬心中也登地一下,绕道柳光辖区去攻击李均的后路,这本是个极为大胆也是极为冒险
的计策,成则大获全胜,但败也可能使自己数万精锐与心爱将领,成为敌人的俘虏。因此
,李均的反击,也让他颇为震动,他也有几日未收到郑定国的消息了。 

“李统领果然不凡,只可惜不识天时。”程恬并未被李均的虚言完全唬住,他哈哈一笑,
道:“若是李统领肯信我神宗,我愿举统领代我为掌教。” 

李均正欲反击,程恬忽然摆了摆手,道:“多言无益,李统领好自为之,只需记得我的话
,神宗始终欢迎李统领,告辞了!” 

于是,李均与莲法宗最高领导者之一的会面,便如此草草收场,目送对方缓缓退去,李均
心中却汹涌澎湃,环首四顾,看看自己的部下,再看看那些裹着粉红头巾的莲法军将士,
无论程恬所言是实是虚,在今后的战斗中,这些生龙活虎的壮士,会有多少将长眠于眼前
的大地之上,化为枯骨,化为尘土…… 



第02小节
李均自程恬撤兵去缓缓退军,退军的速度较之一般时后要慢上一倍。已经作好追袭准备的
程恬却令莲法军只是紧紧跟随,并没有急于追上李均。 

“李均得知其后路有险,军心大乱之下,如果全速后退,必然导致兵败如山倒。”见了李
均撤退之景,程恬颇为感慨地道,“因此他故意慢慢撤退,此人用兵,果然名不虚传。”
 

“掌教真欲让李均加入我神宗?此人残杀过成千上万神宗弟子,只怕人心不服啊。”甘平
皱眉道,从程恬语气中,他听出了爱才之心。程恬的爱才,在莲法宗诸掌教里是出了名的
,也正是因此,他才能聚集这么多性格迥异的文武部下,也才能容忍汤乾这般野心勃勃的
手下。 

“哈哈,若是能让李均为我神宗效力,又可以使我神宗多少弟子免于惨死?”程恬随意驳
了一句,但又摇了摇头,“只可惜,从李均用兵与为人来看,我神宗之中,无人能令其真
心效力。” 

甘平默然不语,眼中闪了几下光,对于程恬如此推崇李均,他觉得有些不可思异,李均再
强,终究是一个人罢了,如果郑定国顺利攻占宁望,那么此时他便会陷入夹击之中,能活
着逃走就算不错了。 

此时的李均,确实已经陷入了进不得进退不得退的两难之境,前进,是用兵极为厚实的程
恬指挥的十万莲法军那气势浩大的部队,后退,是被郑定国领着数万莲法军攻占的宁望。
虽然他尚在退回怀恩的半途之中,宁望失守的消息业已传入他耳中。 

“兄弟,如今该如何是好?”孟远不禁问道。李均青着脸,在马上默默行了许久。和平军
将士之中也没有了往日的说笑之声,这种面临前后夹击的险境,对于和平军来说是许久都
未曾有过的。 

“请统领放宽心,给我五千人,我便去夺回宁望。”蓝桥骑马的姿势有些笨拙,但好歹无
需再用两只脚追着四只脚跑了。他对于战略并没有太多的注意,因此不能象孟远那般深刻
体会到李均的压力,也正是因此才能有此豪言。 

李均摇头不语。五千人如何能夺回宁望?便是倾目前和平军之力,也没有绝对把握攻取宁
望,更重要的是,身后这十万之众的莲法军既不急于攻击,又不肯放过和平军,摆明着是
要逐渐增加压力,直至将和平军压垮的架式。自己原以为莲法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如今看
来,其中是有不少能人异士的。那个掌教程恬,表现出的能力气度,就绝非自己以前遇到
的对手所能比拟。 

还有一个柳光。他既是让莲法军安然经过他的地方来袭击自己,怎知他会不会与莲法军相
勾结?若是如此,此人与陆帅齐名,只不过在追随陆帅之时学得他一点皮毛的自己,是不
是他的对手? 

他的脑海中被这个问题缠绕良久,却始终没有答案。冬天即将过去了,但和平军的冬天,
似乎才刚刚来临。若是他知道柳光还在余州给他挑起了内乱,李均此时只怕更加难以自安
。 

“先回怀恩再说,怀恩城池虽然有些破损,但仍足以守护,城中积蓄粮草足够我军吃上一
年,只要能挫莲法军锐气,就无需担心了。”想来想去,李均不得不承认,这一战他没有
主动权,只能被动地等待了。 

“若是莲法军围而不攻,莫非我们也同他们耗上一年?”蓝桥对于这种消极的守势颇为不
满,问道。 

“放心,莲法军为了出我意料,这次行军必然未有长期作战的准备,而且十余万大军的粮
草补给,又绝非一轻易之事。这附近诸城都无存粮,他们的补给必然会有困难,到那时他
们会不战自溃。”李均如此安慰他,从战理来说,他判断的没有错,但他心中却始终觉得
不安,觉得自己哪儿漏了一点什么。 

“蓝桥,你随我在怀恩城。孟远,你去宝山城,我与你随机应变的全权,如若敌军攻你,
你便闭城坚守,如若敌军攻我,你便自小路断其粮道。范勇,你领速去原定城,我也授与
随机应变的全权,必要时可弃守原定,赶回怀恩。” 

“是!”孟远听得他的安排,口中应了下是,但人却未动,李均这样安排虽然使得和平军
可以相互接应,无论莲法军攻哪一方,另两方便可以侵扰牵制,但同时也分散了和平军兵
力。 

李均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笑了笑,道:“你且放心,我们无需守多久,只等宁望城夺回,
或是敌军粮尽,我军便可转入反攻了,到那时,我们再见面吧。” 

“我军尽皆忙于防守,怎么有余力攻取宁望?”孟远问道。 

“十日前我令凤九天调彭远程来陈国,算算时间,此刻他应到了会昌城,只要他得知宁望
有变,以他智虑,夺取宁望当不在话下。”来自余州的援军,这是李均的主要希望,他却
不知,余州忠于他者,此刻正苦盼他回军救援。 

范勇呵呵笑着驰了出去,孟远也跟着离开。李均看了范勇背影一眼,再看了看身旁跃跃欲
试的蓝桥。本来守卫原定的最佳人选应是蓝桥,但他勇猛有余而计略不足,随机应变更非
其所长。范勇虽然武勇将之蓝桥相差甚远,但在随机应变上,却是自己帐下不错的人选。
只时他深刻地感到,帐下缺乏得力的将帅。 

“若是彭远程在此,那就好了。”李均不由又想起彭远程来,彭远程实为难得的帅才,但
凤九天说他与童家的余党有联系,这件事且等眼前危机过后再慢慢来查问。 

得知李均分兵驻守三城,程恬哈哈一笑,问汤乾道:“汤上师,不知有何妙计可破李均?
” 

汤乾用手指轻轻揪着耳畔的一缕头发,片刻之后笑道:“李均是想我军无论攻取哪座城池
,他其余两城都可来救。既是如此,我军也不妨兵分三路,同时进逼三城,让他每座城都
自身难保,救无可救。” 

“只怕没那么容易吧,李均焉能不知他分散兵力,我亦可以分散分力对之?”甘平问道,
在程恬帐下将领中,他年纪最幼,不过二十五岁,也最好学,每当要布置战术之时,他便
会刨根问底。对此汤乾不以为意,而程恬更是鼓励他多问多学,曾对汤乾道年青一代莲法
军中,甘平他日必成大器。 

“哈哈哈哈,上师又是在卖关子了,甘祭酒仔细想想。”程恬半是玩笑半是考考甘平。 


甘平脸上露出羞红,但神态却依旧自若。沉思了会儿,他大悟道:“莫非上师之意,攻是
虚的,不过是要让和平军不敢出城罢了?” 

“正是,哈哈。”汤乾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则是为此,二则是为等和平军溃逃之际,
我军能紧随追击。” 

“只怕和平军没有那么容易溃逃吧,我去若不攻城,他们便会一直守下去,怀恩城中粮多
,我军粮少,如何与之相持?”甘平进一步问。 

“后院起火,李均的余州出大麻烦了。”汤乾目光变得炯炯起来,与程恬相视一笑。程恬
接着道:“适才郑定国上师派人前来,说余州有数个城主乘李均不在之机,起兵叛乱了!
” 

         ※       ※       ※

雷鸣城中,正是山雨欲来。 

在俞升的努力下,这几年间战火不断的雷鸣城大多数百姓,都决定暂且撤往狂澜城,如此
众多的人口,一日一夜行不过三十里,只怕还未到数百里外的狂澜,半路上先要被彭远程
的追兵赶上了。 

此刻彭远程尚未起兵,只是如凤九天所料,命人修书一封,以要平定四城之乱为借口请调
狂澜城守军。凤九天一面款待来使,令其暂且不急于回去,一面加紧安排撤退事宜,来使
见城中慌乱,只道凤九天在征调城中百姓为军,支援彭远程,也不以为意,等拖了二日,
彭远程的第二位使者再来催问时,凤九天便直言道:“以彭城主军力,平定那四城叛乱已
是足够,为何还要来调这雷鸣城守军?” 使者此时方知中计,再要回余阳已经晚了,彭远
程也早知会如此,因此又过了两日,余州尚忠于李均的各城中纷纷接到彭远程信使传来的
檄文,只道凤九天怀藏贰心,欲将李均害死在陈国,彭远程要替李均清其侧畔,以挽危局
。 

凤九天见了那檄文,冷笑不语。彭远程以清侧畔之名行叛逆之时,对于他来说是意料之中
的,有了这宝贵的六日时间,雷鸣城的百姓已经远去,他现在可以放心地弃雷鸣城之顾而
守狂澜城了。 

陈国崇德十三年二月十九日,彭远程身着朱红的大氅,于余阳城祭天地誓师起兵。在慷慨
激昂的陈辞之后,他便令部将宋溪为先锋,幕僚史泽为参谋,先领一万五千精兵前往雷鸣
城,自己则领后军于余阳城防止背后的肖林。 

这其实是出于慎重而为之,肖林此刻要面对的,是江润群等四家的围攻。在公孙明巧妙的
安排之下,彭远程与江润群等达成了默契,他们负责对付控制着余江城与余平城两城的肖
林,以使之无力牵制彭远程进攻北余州的雷鸣诸城。 

而肖林原本兵力不足三万,又被李均抽去一万有余,面对四城五万军队的进攻,自保尚且
嫌不足,何论其他。幕僚对彭远程提出这个问题时,彭远程却冷笑着道:“肖林为李均故
旧,对于李均相当忠心。而且他是佣兵统帅,一城一地对于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出钱
雇请他的人。因此,如若我军倾巢出动,则肖林也定然会弃余平余江不顾,到那时我军便
进退两难,我怎能行此下策?” 

“彭帅之意是,要逐一击破?”史泽眼中闪着奇光,问道。 

“正是,你史泽你莫忘要打着我的旗号,一定要大张旗鼓,显得我军倾城而出。”彭远程
白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想然心中也是有些激动。 

“肖林啊肖林,即便你看透了我的计策,这个陷阱你也是非入不可。”他心中暗想。 

史泽见他陷入沉思之中,便轻轻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彭远程的老仆走了进来。 

“大人,夫人请您。” 

彭远程颇觉诧异,彭夫人颇有胆气,这曾令李均也极为钦佩。她向来不过问彭远程的军务
,为人极是贤淑。彭远程虽然又娶了两个小妾,但对于结发妻子是敬爱有加的,常以“有
有贤妻”自夸于人。按照以往的习惯,只要见彭远程忙于军务,彭夫人便不会以任何琐事
来分他的心,今日却主动请他前进,这让彭远程感到意久。 

“夫人有何吩咐?”来到后房,见夫人脸色颇为严肃,这加深了彭远程的疑惑,便问道。
 

“请大人此来,是想问大人一事。”彭夫人略停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如何措辞,紧接着
她便尖锐地问道:“大人此次举兵,究竟是为了救李统领之命,还是为了夺李统领之地?
” 

彭远程脸色一沉,有关他起兵目的之事,除去史泽这样的亲信之外,大多数人都只能猜猜
而已,因为他对外打出的旗号,还是清除李均身侧小人,拯救和平军于危难,但他的夫人
却一语就将他想回避的问题摆在了面前,语气之中,似乎还有着以前从未有过的愤怒。 


“此事乃这务,妇道人家,还是少过问些的好。”彭夫人的问话,让彭远程从方才对于自
己计谋的得意之中冷了下来,言语中也就有了几分怒气。 

“大人,李均其人如何?”彭夫人自知语失,便放缓了语气,问道。 

“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好好在家等好孩子。”彭远程见她软了下来,也不想为此
事伤了夫妻间的情份。 

彭夫人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柳眉轻扬,道:“请大人回答妾身的问题。” 

“我还有事,不想同你揪缠些这样无聊的问题!”彭远程腾地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心中一时间觉得象是有团无名之火在燃烧,烦躁无比。 

“大人!”彭夫人在他面前端端正正跪了下来,道:“大人,妾身自与大人结发,十余年
来未曾过问大人一件外事,此次与以往不同,还请大人听妾身一言。” 

彭远程眼见她仰起头,脸上满是乞求之色,心中微觉不忍,道:“你说吧,我在听。” 


“大人,李均与朱家不同,大人先前背朱家而择李均,可谓弃暗投明,如今大人却弃李均
而欲谋叛,此所谓明珠投暗……” 

“且慢,谁说我要弃李均而谋叛?我此次举兵,正是为了救李均之性命,清除他身侧小人
。” 

“大人此言,骗骗外人尚可蒙蔽一时,可怎能骗倒你的结发妻子?大人此次举兵,若是为
了救李均,目标应是切断了李统领与余州联系的江润群等人,而为何是雷鸣城?” 

彭远程心中微微颤了下,自己一切布置,确实都被夫人的这句话揭穿了,全余州稍有些头
脑者,大概都能想到这一点吧,所不同的是只有夫人才敢在自己面前将这个怀疑说出来。
 

“是又如何,我彭远程才智怎可居于一介卑贱士卒之下?”彭远程瞪着妻子的脸,“你也
希望我顶天立地,为我们的孩子打出一片天下,是也不是?” 

“妾身希望自己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孩子们也希望他们的父亲是举世无双的奇男
子。”彭夫人也盯着自己丈夫的眼,这在一向柔顺的她来说,是从没有过的。“可是大人
,你若是背叛李均,可曾想过自己真的是李均的对手么?如若举事失利,妾身与孩子当如
何?大人,还望三思而后行……” 

“不用操些如此的闲心,我既敢如此,便有我的主张。” 

见以利害关系无法说服彭远程,彭夫人不得不孤注一掷:“大人,即便是大人举事成功,
可天下之人,悠悠众口,大人不怕旁人说大人是个背主弑上的无君无父之人么?” 

“住口!”彭远程伸手给了妻子一个耳光,怒道:“贱人,竟敢如此无礼!”也不管妻子
嘴角流出的血丝,径直离开了后屋。 

“大人……大人……”彭夫人带着哭腔的喊声没有将他唤回头,当他走出了后院,彭夫人
的凄凉的呼声仍旧在耳:“大人,妾身不忍见大人自寻绝境,不忍心见大人身败名裂……
”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彭远程懊恼地摇了摇头,将妻子的哀泣甩得远远的,眼中闪闪
发光,见到的又尽是自己称霸余州自立为主的景致。 

当极度的野心燃烧起来之时,即便是智者也会被假像蒙蔽双眼。 



第03小节
天气逐渐转暖,一冬的冰雪也开始融化,各处的溪流都被山上的融雪塞得满满的,汇入江
河之中,直至奔腾到海。 

但寒意却还没有消褪。李均站在怀恩城头,极目四顾,天地一片苍茫,冷风让他身侧的和
平军战旗烈烈作响,清晨的号角在四处响起,使得这即将的战场,份外显得空旷。 

似乎是为了与和平军的号角声相应和,远方莲法军营寨处也传来了悲壮的号角声。大队的
莲法军,头裹着红绸的莲法军将士自营寨中鱼贯而出,在怀恩城前列开了阵势。 

“又是如昨日一般,只是出来操练吗?”魏展披着厚厚的狐裘,在城头来回踱了几步,迟
疑着道。 

“先生且再看看。”李均轻轻扬起眉,虽然心中象有块大石压着一般,令他有些沉重,但
从外表上,他看起来还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和平军战士敬慕地望着他
,面对敌人十万雄兵,仍然如此镇定,也只有李均方能做到吧。 

莲法宗士兵列成了两个方阵,每阵都足有万人之众,从怀恩城头望去,下面全是一片红色
的海,又象是黄土地上绽开了无数朵红花。两个方阵以极快的速度向怀恩城逼了过来,这
让城头的和平军战士将心悬起,但距城甚远之时,莲法便突然止住,和平军战士的心于是
又放了下去。 

紧接着莲法军两个方阵开始变化,双方一进一退,阵势也由方阵变为锥阵与雁阵,一方似
乎欲突破对手,另一方则自两翼快速向对方侧后迂回。突破的一方似乎要陷入包围之中,
但他们突然加快了速度,又将从后侧迂回而来的对手甩开,成功从对方薄弱的腹地突了进
去。 

“攻防有序,果然与薛谦大不相同。”魏展点点头,莲法军大多为平民百姓,在如此短的
时间内,能将部队训练成这个样子,这支莲法军的统帅定是熟悉兵法。 

“若是先生,当如何破之?”李均轻轻笑了一下。对于他来说,敌人的这些伎俩不过是雕
虫小技,而且对方的用心,他也大致清楚。 

魏展盯着莲法宗的阵势不断变化,数万人雷鸣般的呼喝声震动四野,他略一思忖,面有喜
色,道:“我知道了,这去莲法军虽然训练有素,但尽皆为步卒,破之极易,有五千骑兵
,便可斩尽这两万莲法军。” 

“正是,陈国不产马,其马皆来自岚国或穹庐草原,如今陈岚交恶,穹庐草原之戎人又将
马价抬高,即便是官军尚且缺马,何况莲法军?如此规模之军,若无骑兵与步兵、弓弩手
相配合,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要想破之,其实不难。”李均缓缓地道,但却没有出城与
莲法军一战的意思。 

“统领在担心什么?”魏展忍不住问道,普通战士看不出李均的那丝隐忧,但他却能看出
,以李均的性格,如何会见有可胜之机而不出战?况且李均所长者本身便是在野战中以奇
计攻敌,守城之战,他打的并不多。 

“没有什么。”李均将目光投向另一侧,不让魏展从自己目光中再窥查心事。那一侧,是
自宁望城来的一支莲法军,也约有两万余人,如此规模的部队,然怪宁望城会失守。 

“彭远程究竟在做什么?”李均心中暗想。被困在怀恩城已有三日,若是以当初的计算,
此刻彭远城已经准备好要攻击宁望,从而给自己减轻压力。现在他之所以不敢令骑兵出城
突击,就是担心莲法军一面后撤,一面从两翼切断骑兵回城之路,如果彭远程能将宁望的
莲法军击破,至少是吸引走,那自己就可以腾出手来解除怀恩之围了。 

最让他奇怪的是,莲法军放弃步卒与数量上的优势,只是围住怀恩城,却不进行攻击。围
而不攻,难道是想等城中粮尽?可城中余粮尚可支持一年,反倒是莲法军十余万之众,粮
食完全依靠从石塔城运来,短时间内尚可支撑,长久来看,首先粮尽的,必定还是莲法军
本身。 

以这支莲法军统帅程恬到目前为止给李均的印象来看,他不是会出此下策之人。那么就是
是说,他另有诡计,围而不攻的时间拖得越长,城中无法与外界联系,士气便会越低,以
此来看,他莫非是想让和平军自己崩溃? 

如果是这样,那程恬未免太小看和平军了。和平军士气高昂,绝非一两个月的围困所能消
褪的,程恬必需另想他法,只是不知,他会想什么方法呢? 

李均思忖良久,终究觉得难以推测,他正欲下城回营,莲法军营寨中忽然鼓声大作起来。
他讶然回首,只见原本在训练的莲法军又左右分开,开始向怀恩城逼近。 

在弓驽射程之外,莲法军停了下来。当中闪出一队骑兵,在多为步卒的莲法军中分外显眼
。李均凝神一瞧,当先骑着匹白马者,正是程恬。 

“请李统领下来说话!”莲法军中有人高呼道。李均快步自城楼下来,领着自己那千骑护
卫,快马出了城。 

“程掌教有何吩咐?”李均面带微笑,他心知程恬此来必然要斗一番嘴,自己必需要不动
声色,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斗嘴不过是形式,斗智斗心方是程恬此来的目的。 

但程恬面色却极为严肃,盯了半晌,然后道:“此人不知李统领是否认识。” 

李均顺他手指望去,只见他身侧一将,手中捧着个盒子,见他望来,便将手中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颗人头! 

“啊!”李均忍不住呼了声,那颗人头怒目而视,虽然已经死了几日,却仍如死者生前最
后时刻那般。李均心中一阵波动,这颗人头,分明是前往余州运粮的尚怀义! 

“是谁杀了他?”李均淡淡问道。 

“我杀的,三个回和。”那捧着头的将面带冷笑,嘲弄地看了手中人头一眼,又瞥了李均
一眼,似乎在判断斩下李均的头颅需要多少个回和。 

“这是我帐下押粮官尚怀义。”李均慢慢地道,心中开始有些明白,尚怀义定是押粮过程
中遇上了夺取宁望的莲法军,不敌战死。眼前这个白面长须的男子,神态间虽然傲气凌人
,但李均分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流转不息的灵力。此人武勇,只怕自己这边仅有三四人或
可与之一战吧,难怪尚怀义会死在他手中。 

“原来是你杀死的。”李均接着道,忽然大吼一声,道:“蓝桥!” 

蓝桥精神一振,挺胸道:“在!” 

去取下那个狗贼的首绩,以祭尚怀义在天之灵!“ 蓝桥翻身上马,右手执着他那长柄巨剑
,大踏步走到两军之前,伸出左手向那将一招手,道:“狗贼,前来授首!” 

那将摇枪便要冲出,程恬却拦住了他,道:“定国,稍安勿躁。李统领,我此次来,并非
是与你交战的,而是要替这尚怀义传一个口讯。” 

李均召回了蓝桥,他令蓝桥出战,原本就是怕部下见到尚怀义首绩之后士气低落,因此令
蓝桥这等勇将出战。既然敌人不接战,那么双方就基本扯了个平手。 

“程掌教请讲。”尚怀义临死之时仍托人转告的,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重要到即便
是让敌人知道也在所不惜,而程恬之所以真的转告,这个消息显然对于李均来说并非好消
息。 

“余州江润群等城主,已经起兵叛乱了,李统领后院起火,身处绝境尚不自知吧?” 

程恬的消息,既是在李均意料之外,又是在李均意料之中。意料之外是江润群他们选择了
这样一个大好时机,自己无法回军平叛的时刻起兵。意料之内是他原本就有逼江润群叛乱
,从而使得余州隐伏起来的反对者全部暴露一网打尽。李均此时却没有料到,尚怀义死时
根本没有让敌人转达过什么口讯,程恬不过是借尚怀义之口,让这个原本真实的消息更为
真实罢了。 

李均没有回头,便从身后的轻微骚动中明白程恬的消息带来的震动。回去之后,无论自己
如何要求保密,一夜之间这个消息还是会传遍全营。他轻轻簇了下眉,但旋即展开,微笑
道:“多谢程掌教转告,这份人情算我欠下了。下次,我若斩杀他。”说到这,李均顿了
一顿,用戟尖斜斜指了郑定国一下,虽然隔着老远,郑定国仍觉得有股几可穿金洞石的杀
意,直刺向自己。这强烈的杀意,却让郑定国身上那种勇猛过人的武将特有的鲜血沸腾起
来。但李均没有理会他,只是接着向下说道:“我若斩杀他,也会先给他留下口讯的时间
。” 

程恬心中暗赞了一声。他之所以停了三天不攻,直到今日才将余州内乱的消息传来,目的
便是要让怀恩城中的和平军疑神疑鬼,从而增加这个消息的杀伤力。他假借已经死去的尚
怀义之口,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但李均却抓住在战场上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给尚怀义交
等后事这一漏洞,虽然没有指明,但言语间却点出他在说谎。即然尚怀义不可能要他传口
讯,那么这个口讯的内容也定然是假的了。李均于轻描淡写之中,便将他费尽心机安排的
攻心之术消弥无形,相反,若是李均拼命反驳,则反而会更加深士兵的疑心。 

果然,李均身后微微的骚动平静下来。李均哈哈笑道:“程掌教,你费尽心机的攻心之策
,也不过如此,现在话已说完,我倒有一句话想当面同程掌教说说,不知程掌教是否愿听
?”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如此我先对李统领说了,那么李统领所说的,我便也只好听着。
”程恬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话辩护的意思,在李均说出那番话后,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二人
笑来笑去,外人见了只以为是多年未遇的好友在寒暄,却不知这笑之后,都藏着致敌于死
地的尖刀。 

“以程掌教之智,当知怀恩城险粮足,若旷日持久拖将下去,于莲法军极为不利。我分兵
三城,程掌教也分兵对峙,莫非是要等粮尽之时,为我如虎驱群羊般追杀么?” 

李均将两军目前的形势简略地分析了一遍,又大声道:“程掌教若是有胆,何不与我在这
怀恩城下决一死战,若是无胆,为何不速速退走?” 

他先前说话,声音都很和缓,而此时突然转得高亢,震得莲法军前排将士耳朵嗡嗡作响,
胆子略小的甚至连接退了几步,似乎随着他的这大喝,和平军便要冲了出来。这一来形势
急转,反而变成了李均用攻心之策动摇了莲法军的士气。 

程恬微眯起眼,李均才智,更胜于他的想象,这样的人才,处于绝境之中尚能以攻心之策
反击,实在是了不起。其实他与李均一样明白,李均相信他所说的余州内乱之事,若是他
要欺骗和平军,至少得编个更合理的故事方才算数。 

“足智多谋如李统领土完整者,仍欲逞匹夫之勇?”程恬也只是淡淡一句,李均大喝带来
的气势,便被化去大半。程恬所言不错,象李均这般指挥千军万马的帅才,原本不应将自
己置身于锋刃之间逞匹夫之勇。 

二人都有些无奈的感觉。象这样斗将下去,不知何时才能见分晓。于是两人交换了一眼,
发现对方眼中也有退意。程恬先道:“李统领,无论你信是不信,尚怀义的遗言我是代到
了,他的首绩我留着也是无用,定国,将首绩送过去。” 

郑定国一手捧着那盛着首绩的盒子,一手绰枪,缓缓向李均阵中走来。李均示意蓝桥去接
过来,蓝桥也单手执剑,大步跨出。两员勇将一骑一步,逐渐接近中。郑定国忽然一夹马
腹,那马箭也似地奔了起来,风一样掠向蓝桥,蓝桥则挺胸而立,巨剑斜举,只等郑定国
攻过来。 

郑定国本意蛤是叫吓吓蓝桥立威,却不料蓝桥昂然一立,气宇之间隐隐有大家风范,显然
是个一流的高手。他不由得心痒难熬,伸出枪便刺了过去。蓝桥也不甘势弱,一矮身让过
枪尖,脚步快移,巨剑顺着枪柄便扫过去,直切向郑定国手指。两人身上灵力,随着这兵
器的相交,自然而然转化为罡气,发出嗖嗖的破空啸声。 

程恬与李均同时呼了出声,郑定国横枪柄格住蓝桥之剑,相互瞪视了一眼,都知道对方是
个难缠的角色,真打起来没有几百个回和难分出胜负,只得收住手。郑定国将盛头的盒子
掷了下来,蓝桥伸手捧住盒子,盒子在他手中破裂开,露出里面的人头。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蓝桥没有料到郑定国会在这盒子上附上灵力,因此输了半招,
心中极为愤怒,况且郑定国如此,是对死者不敬之举,故此蓝桥问他姓名。 

“庸广郑定国,你记住了没有?”郑定国傲然而答。 

“我记住了,你也记住,你的头我定下来了,在我斩杀你之前,你可千万别死在他人手中
,我是蓝桥!”蓝桥咬牙切齿地道。 

“无名之辈,我已经忘了。”郑定国之语只激得蓝桥恨不得立刻与他动手,但李均的呼喝
此时传了过来。 

“蓝桥,回来,我们先得为尚将军安排个合式的葬礼,至于这个小子,我保证他的头是你
的就是。” 

“李统领,若是觉得无路可走,请到我军中效力,以李统领才智,神宗绝不会亏待。”正
当李均欲回马入城时,程恬忽然高声叫道,然后大笑起来。 

“多谢程掌教好意,对了,有件事我倒忘了,程掌教自陈国南路而来,想必和柳帅交过手
吧,不知程掌教以为柳帅其人如何?”李均也哈哈大笑起来,二人最后一句话都是含有深
意,程恬是在加深和平军将士对余州叛乱的相信,而李均则是在反讥程恬不过是自陈国南
路逃来的败兵。 

将尚怀义的首绩好生安葬之后,李均回到了自己大帐之中,陪同他的,唯有魏展一个而已
。李均与程恬见面,魏展虽未在场,但也听得八九不离十,因此在此无旁人之处,他紧皱
眉头,问道:“李统领以为,程恬所言有几分真的?” 

李均苦笑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是十成十地相信余州发生叛乱了。魏先生初次见我
之时,便劝我回军,不也正是料到余州不稳吗?” 

魏展也苦笑了一下,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李均这支孤悬于外的和平军确实危矣。 

自己刚刚找到一个值得将性命托付以换取日后无尽荣耀的主上,便又遇上这等的危局。 


但他又振作了精神,只有在如此绝境之中绝处逢生,方能显出李均的盖世奇才,方能让自
己有用武之地。因此他开始思忖,如何方能既击退这死缠烂打等待和平军崩溃的程恬,又
能迅速回军余州? 

李均抬头望了他一眼,将到嘴中的另一句话又吞了下去。他真正担心的,其实并非看似孤
军在外的和平军,而是余州。彭远程不稳之消息,凤九天早就传了过来,虽说当时不过查
无实迹,但谁能保证彭远程不会乘此机会起兵叛乱?若是如此,唯一能牵制彭远程者,便
只有余江城的肖林了,他手中有万余人马,也只能起牵制作用而己,可他为人性格,自己
再清楚不过,身为佣兵对于雇主却极为忠诚,他这种性格能活到现在已是异数,这一次,
只怕……只怕…… 

他有些不敢想了,肖林作为他的启蒙老师,自从来余州起便一直对他尽心辅佐,如果在这
次危机之中出现意外,那便是陆帅之后给他的第二记重击。 

还有,虽然不敢想,但必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肖林若是兵败,彭远程以绝对优势兵力攻
击雷鸣城,凤九天于内政虽然是举世无匹的好手,战略上也有着第一流的眼光,但在战术
决策上,从未指挥作战过的他,又能表现出什么样的手段?留在余州的和平军将士,能否
真心信任他,且全力助他?这一切,都似乎带有极大的疑问,都似乎模棱两可,也都似乎
要将李均压向无法喘气的绝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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