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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Fantasy
标  题: 兄弟之战(1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17日19:19:40 星期一), 站内信件

第十四章 趁夜行
达硌士在酒房挑了一瓶白酒,御膳房里的大厨还跟他再三保证,那是寇利斯酒庄最
上等的陈年特酿,已经有百年的历史。现在他带着一瓶酒在宫里面走着,觉得自己
一点也不像个学者,倒像个间谍。行前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拿出了他当年吓着克
撒的那只小木蛇,上了发条,扭回球形,然后放进了口袋。午夜的钟声正响遍萼城
。仆役们现在应该在清理宴会的现场了;至于那些狂欢之后的醉汉恐怕是没力气回
自己的房间休息了,大概会就近找个角落,盖条毯子,露宿在皇宫的中庭里吧。克
撒和凯拉离开的时候是手挽着手,头靠得近近地讲悄悄话。米斯拉则和他手下的人
跳完最后一曲,就叫他们回营房去,他自己和阿士诺在皇宫里有另外准备的客房。
说真的,其实达硌士还在柔软的床铺与洗澡水之间挣扎。
阿士诺离开晚宴之后,达硌士就不再喝酒了,可是下一道上来的饮料却比酒更浓:
浓稠的咖啡几乎像糖浆一样,装在一个很小的杯子里。达硌士觉得这二种东西在他
的胃里慢慢的翻腾,神经也不自觉紧绷起来。
话又说回来,今晚吃了那么多不习惯的沙漠食物,他倒真希望胃里不适的只有那二
种饮料呢。
往客房的路上,达硌士停下脚步,然后转了一个方向,往圆顶屋那里去。现在才刚
过午夜,克撒一定还没睡。他可以先去问问老师,等一下看到巨龙的时候要观察些
什么。
达硌士刚到,便看见凯拉静悄悄的退步走出圆顶屋,一面关上门,还张望着屋里的
动静。一回身,凯拉看见身形高大的学徒就在身后,吓得跳了一小跳,随即又把一
根手指头竖在嘴前。
"他睡着了。"凯拉发出气音。
"怎么这么早?"达硌士也不敢大声。
"今天他累坏了,"她说,"而且他一整天又很兴奋。他今天过得不错。"
"是啊,"达硌士说。"他跟他弟弟好像越来越能相处了。"
凯拉微微一笑,伸手把发髻边松开的一绺头发往后拂。"嗯,尤其是在不相干的事
情上。"她笑着说,"好啦,不管发生什状况,我都希望你能让他多睡一会儿。"
达硌士点点头,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带着一瓶白酒。幸好凯拉没提到他手里的东西
,他连忙把瓶子慢慢挪藏到背后,然后故左右而言他。
"那个,呃,就是你们之前在讨论的那件事。今天下午的。"
凯拉耸耸肩,一面走离圆顶屋,"我们后来谈过了。谈得还不错。"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达硌士跟上去。
凯拉顿了一下,"他没说不要。"
"嗯,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是啊,"凯拉也点头同意,"好啦,我想我们现在都不该留在这里吧?"
一小股血气冲上达硌士的脸。哎,女王陛下当然看到他手里的酒瓶子了;而且看起
来,她好像还以为这位学徒先生有个浪漫的午夜之约呢。他明天就会跟她报告实情
和巨龙的特性,现在他只是快快的一鞠躬,然后就往回走向偏厅的客房了。
萼城皇宫的偏厅专门用来接待留宿的客人用。阿士诺和她的主人米斯拉被安排住在
不同的楼层,不过同样都是大房间,设备齐全,也有一班训练精良的仆役和警卫服
侍他们;这些人都是一样的耳聪目明,可是口风特别紧,绝不多说不该说的话。侍
卫的派遣和来宾的住房都经过克撒亲自安排,达硌士不禁感叹,老师为了他弟弟的
这趟旅程,不知道费煞多少心血。留宿此间的法拉吉人都获准带着自己的随身警卫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些警卫也同样被人监视着;所以住在此处的第二晚,米斯拉就
撤离了自己的警卫,以向兄嫂表示他对皇宫主人的信任。
阿士诺房门前的警卫把短棒举起来,好让达硌士通行。他走到门前敲一敲,结果没
上锁的门应声而开。
阿士诺正在桌前和电线纠缠,把那根黑棒子上的电线重新绕一次。达硌士进门的时
候,她看也不看地抬起一只手,"等一下,"一面把小线圈穿进那个颅骨的鼻孔里。
"好了,弄完了。"说着她才抬起头来。
阿士诺的眼里有一种带着好奇的火光,达硌士之前也看过;在克撒的眼里,还有自
己在镜中的倒影。每当克撒投入一项新发明或技术改良工程,还有自己帮着首席工
匠赶进度的时候,他就会看到这种眼神。
阿士诺眨眨眼,眼中的火焰还没有熄灭。"没什么,我只是试着做点小改变。"她边
说边把棒子放在一旁。
达硌士看着桌上的东西和那根棒子上的头骨,"要不要我帮忙?"他问道。
"不用啦,我也只是没事找事做罢了。"她摇摇头,随即眼睛又一亮。"啊!你真的
带了酒来啊!我去拿杯子,我们先来干一杯,然后就把酒带到机器龙那里去。"
达硌士把酒瓶放下,然后在一张凳子上坐下。"现在会不会太晚了?"
"不会不会,"阿士诺双手捧出一对黄铜大酒杯,对着达硌士比了比。"为了跟米斯
拉一起工作,我早就是个夜猫子了。他总是早早起晚晚睡,真的很晚很晚。"
"我们的首席工匠也是一样耶,"达硌士倒了八分满,"我现在都学会偷时间打瞌睡
了。"
"我是不可能打瞌睡的,"阿士诺拿起自己的杯子,"幸好他们在沙漠里喝的浓咖啡
很有效,叫做山度克,喝一杯我就能熬上一天一夜,然后再睡得跟死猪一样。"
达硌士下意识的摸摸后颈。呃,他今天晚上喝了不只四杯。
阿士诺举起杯子,"干杯!敬我们那二位疯老师!"
达硌士眨眨眼,"疯老师?"
阿士诺的手停在空中,"不然就说米斯拉跟克撒?"她耸耸肩。
"敬那对工匠兄弟好了。"达硌士回敬,二人都啜饮了一小口。达硌士不常喝酒,也
从不在意白酒的气味如何。可是在今晚那顿口味特重又香辣刺激的餐饮之后,清淡
的白酒真是天赐佳酿。
阿士诺在达硌士的对面坐下,"这么说来,你不觉得我们的老师是疯子 ?"
"哎,他们有时候是很工作狂啦,"达硌士说,"可是说他们是疯子?"
"哎,工作狂跟疯子是有分别的耶,"阿士诺说给他听,"可不可以说是老天爷还是
发神经控制了他们哪?你自己想想看,你们克撒有几次举过那种气死人的例子,就
为了要大家去证明那是对的?"
达硌士不置可否。"我每次都假设他那么做一定有理由,虽然他不见得会说给我听
。"
"哼!"阿士诺竟然抱起不平,"我还以为天底下哪有不埋怨师父的学徒咧,你真是怪
胎。听说你之前是做玩具的,你那时有没有抱怨过你的老师啊?"
"嗯,我那时在裘林的师父是我叔叔,所以--"达硌士还没说完,就被阿士诺的一阵
爆笑打断了。
她一定瞄见达硌士脸上那股沮丧,所以马上就停住了咯咯笑声。"你怎么像只小鸭
子,老跟在母鸭的屁股后面哪。这么老实,真可爱。那你的第一个师父是你的亲戚
,第二个呢……?"
达硌士耸耸肩,"就是克撒了。他是我是见过懂得最多的人了。"
阿士诺看着达硌士,然后低声的说。"我的老天爷哪,你个性真的很一本正经耶,
你不是真的这么想吧?"
达硌士又耸耸肩,"当然啊。一个老……年纪比你大的人,怎么不会懂得比你多呢
?"
"可是你一定也懂一些他不懂的事情吧,对不对?"阿士诺大力摇晃着空掉的酒杯。

"嗯,是啦。"达硌士应着,一面替她把酒斟上,然后想了想,也把自己的酒杯斟满
。"可是重要的事情还是他懂得多啊。"
"所以我们才愿意待在他们身边?就因为他们懂得比我们多?"
"有部分是啦,"达硌士往后靠,"小部分是。我的意思是,克撒是个要求很高的人
,跟着他学习真的是满辛苦的,因为他对事情的标准太精确了。特别是他热衷在某
个点子上的时候。"
"米斯拉也一样,"阿士诺说。"一听他解释道理你就会知道;只要他一开始解释什
么东西,就好像他甘心被什么东西迷住了一样,他很努力去用他觉得最简单的字眼
和想法来讲给你听,就希望你听懂他在说什么,然后跟着他的脚步去做。"
这回换达硌士咯咯笑起来了,"克撒有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耶。你有没有看到圆顶屋
那个风堂?克撒就叫人把那东西盖起来,让学生去证明他们自己的扑翼机改良方案
'不能'飞,省得他每遇到一个改良案就要重做模型,能不能飞都还要解释给学生听
。"
"如果改良版不能飞,他根本就不必亲自去试了。"言下之意,好像在说克撒其实也
满懒的。达硌士不由得微笑起来。"我之前在晚宴上也说过嘛,米斯拉真的很羡慕
他哥哥有这块地方。大宫殿、有助教的学校、还有固定的资源补助,"她顿了一顿
,"老婆又长得漂亮。"
"克撒也有羡慕米斯拉的地方啊,像那头机器龙就是了。"
"会吗?"阿士诺低头看着杯子。"克撒有那么说?"
"只有扯到机器的事情,克撒才会爱说话一点,"达硌士摊摊手,"可是你看久了就
知道他的脾气啦,还有脸色。别的事情他总不爱开口,光听他说了些什么,就知道
他还有什么没讲出口,那些事情通常反而更重要。"
"米斯拉也是耶,"阿士诺有点惊讶,"更严重的是,他还是照讲,可是有些话题他
就是死也不说。到头来在他身边的人就知道,他只要漏了什么事情没说,那一定是
他在脑中盘旋很久的大问题。就像在龙卷风里跑出来的精灵一样,看不到摸不着,
可是就在里面。"
"没错!"达硌士说,"还有,克撒觉得米斯拉比他更自由多了。克撒觉得自己要为
很多事情负起责任,可是沙漠里的生活就没有束缚。你在笑什么?"
"没有啦,"阿士诺吃吃的笑起来,"你要是真的去问法拉吉人,每个人都会跟你说
他们现在正在铁板上讨生活,因为顶头有个幼稚的小暴君。你们觉得沙漠生活很自
由,一定是因为没见过我们族长。"
"我想,克撒宁愿拚命做神器,也不愿支持一国的国政。"
"我也同意,米斯拉也是,"阿士诺又举杯,"就是这份对神器的狂热,才把他们绑
在一起,也让我们跟在他们身边的。每个新机器设备的外壳之下,都有无穷的秘密
等我们去挖掘。"
"像是了解新的概念啊!"达硌士点头同意。
"还有破解其中的奥妙。"
"领悟里面的设计哲理。"
"感受它的力量。"
"掌握机器的目的。"达硌士说,"还要拓展它的性能。"
阿士诺又放声大笑,笑得很轻快。"你知道吗?世界上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多耶。我
是少数几个能跟米斯拉聊天,又能懂他的人。"
"我觉得我跟克撒也是一样,"达硌士又想了一下,"其实跟你也是耶。"
"我讲话不喜欢拖泥带水的。"阿士诺说。
"我会努力跟上的。"达硌士说。
"其实我已经累死了,"阿士诺说,"我是说,一直保持自己的距离感其实很矛盾耶
。第一,在法拉吉人里面,一个有权力的女人是个特例,不是常规哦。第二,在那
些沙漠人里当个有智慧的生物实在--"
"挫折感很重。"达硌士替她接下去。
"就是那样!"阿士诺说,"再替我倒一杯。"
"我们该去看机器了。"达硌士说。
"时间还多得是,要看全世界都够。"
达硌士便替她倒酒,然后又说,"前几个月我回过裘林一趟,看到我的婶婶跟叔叔
,就跟他们聊起我现在干什么。他们都很高兴,也很礼遇我,可是我不觉得他们听
懂我讲的事情。"
"至少他们还会礼遇你替你高兴,"阿士诺有点沮丧。"我在苏瓦地族受到的待遇就
是斜眼瞪你,在刚人也一样。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瞪我是因为我是女人,后来我才
知道人家是在跟我保持距离,因为我比他们都聪明。真教人难过,就因为我聪明!
聪明就把你跟一般平民分得开开的。"
"与众不同的人总是过得比较辛苦点。"达硌士也承认。
"我敢赌你一定也跟你的家人朋友疏远了,"阿士诺又加了一句,"还有你的太太。
"
"我,呃,还没结婚啦。"达硌士有点腼腆。
"哎,我不是真的说你结婚不结婚,"阿士诺说,"可是你连个要好的女朋友也没有
,对吧?"
"是啊,我太忙了。"达硌士垂头丧气。
"先不讲我的事情,"阿士诺豪气万丈的拍桌大喊,"就像母鸭克撒那样。你替全佑
天最有权力的男人工作,自己却连个知心的女朋友都没有?"
达硌士耸耸肩,"那你呢?"
"在法拉吉人里面找?哈!"阿士诺又捶了桌子一掌,"我告诉你,我真的觉得他们
一定有一种养小孩的法宝,才会养出那么多白痴!"
"那米斯拉呢?"达硌士问道。
阿士诺的笑声停了下来,"米斯拉啊,"她的眼里有点迷蒙,"早先一点,是啦。可
是那时还有点像是在玩权力游戏,谁能控制谁之类的。很快就没了,感情就老化了
,他马上就回去担心他那些宝贝机器去;我可不要排在机器后面当小的。"
达硌士点点头。这么看来,米斯拉跟他的学徒之间的确曾有过一段,不过显然已经
是过去式了。怅然之余,他差点忘了刚才听到一个弦外之音。
"那些?"达硌士问。
"啊?"阿士诺眨眨眼。
"你说他会担心那些宝贝机器,"达硌士看着她,"是复数的。"
阿士诺小啜一口。"一头龙,加一个它拖拉的大柜子。法拉吉人都说那个柜子是作
战用的兵器,可是米斯拉不准任何人在这次会谈时提起这件事。他怕佑天人会紧张
起来。"
"哦--哦。"达硌士这下子真觉得事关重大了;去看机器龙?干脆把战斗兵器排进导
览行程里如何?达硌士决定再深入谈多一点,反正看情形,阿士诺在酒喝光之前是
不会带他去看那头巨龙了,搞不好之后也不会。
"那,米斯拉有没有能力促成和平局势呢?"
"如果他想和平,当然有,"阿士诺微醺,"族长一定会跟他乱抱怨,可是其它部落
的首长都会替米斯拉撑腰的。反正那些首长们只要一个结果;打仗也好,和平也好
,只要不是什么都没有就行。况且和平起来的时候,那些机器也比较容易控制;他
们也不希望机器在战争中立太大的功劳。"
"那米斯拉究竟想要什么?"达硌士问道,"我是说,克撒可以帮助他建立自己的学
校。如果那是米斯拉想要的,他哥哥可以做到。"
阿士诺摇摇头。"法拉吉人是不接受人家帮助、馈赠或善意救济的。他们要什么就
拿什么,用抢用逼或是用交换的。佑天以前的老领主知道他们这种脾气,可是我不
认为年轻的凯拉女王会懂。"
达硌士皱起眉头,"米斯拉又不是法拉吉人,他是阿基夫人哪,跟克撒一样嘛。"
阿士诺马上反驳,"可是他已经跟法拉吉人住在一起那么久了,现在还领导他们。
搞不好他了解法拉吉人的程度,比克撒了解佑天人还要多呢。不会,米斯拉根本只
是嫉妒他哥哥所有的一切,还希望那一切都属于他。"
达硌士马上想起白天时在皇宫里听到的那场争辩。"石头。"
阿士诺点点头,"就是那块石头。米斯拉跟我说过,他的那块石头本来更大,却因
为他哥哥而分裂成二半。克撒跟你说的是不是这样?"
达硌士动了动嘴巴,可是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我们从来没谈过这件事,我也没
想过要问。"
"鸭宝宝!"阿士诺爆出这么一句,"米斯拉就是羡慕他哥哥舒服又富裕的日子、羡
慕他的研究室跟美人老婆!就是这么回事!可是他最想要的还是那块石头。"
"就这么值得用梭地岭去交换?"达硌士忍不住迷惑了。
"值得'谈谈'怎么用梭地岭去交换。"阿士诺大笑,"法拉吉人要什么就不可能放弃
了,不管要打仗还是要买卖都一样。如果事情真的进行得顺利,他现在已经拿到手
了。"
突然间,阿士诺发现自己说的实在太多,忙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过了一会儿,她
才又开口。"我不该说这么多的,政策之类机密的事情我不该扯的。我们现在该去
看看机器龙了。"
达硌士慢慢的站起身,前一个场景的一幕幕在他脑中飞逝而过。圆顶屋外遇到凯拉
。她在晚宴上对克撒那么温柔体贴,可是前一刻他们还在家里争得不可开交。她坚
持不让达硌士打扰克撒的睡眠。还有她说,她跟达硌士都不该留在那里。
他没说不要。她是那么说的。
"我要走了。"达硌士板着脸说。
阿士诺站起来挡在他面前,"不急嘛。"
"我想我得跟克撒谈一谈。"
"现在这么晚了,克撒也一定睡了啦。"阿士诺说,"还是说我陪你去?"
"希望还来得及,"达硌士狠狠的低声说,在门前停了一下,随即又转过身来。"对
不起,恐怕你得待在这里不能出去了。今天晚上我聊得很愉快,我也希望我现在想
的事情是错的,因为我还希望能有机会跟你多聊聊,以后。"
话才说完,他就走了。在一声重重的甩门前,阿士诺看到警卫的短棒子交叉放下来
。阿士诺一手握着大酒杯,对着房门猛摇头。门外,达硌士正在喝喊警卫,要他们
去找米斯拉大使。
我说太多了,她想。而且太早说了。她又摇摇头,把杯里剩下的酒都喝干。
然后阿士诺走向她的珠宝盒,取下耳环。她一面把耳环上的宝石拿起来,一面把那
根有头骨的棒子放回桌上。她的动作很慢,但是十分熟练;接着二颗小宝石都被放
进头骨的眼眶里。

※   ※   ※   ※   ※
达硌士猛摇克撒,却怎么样也摇不醒。首席工匠睡得跟死人一样,甚至在他的学徒
猛然冲进圆顶屋时没有动半分,大吼他的名字也不曾睁开眼睛。一个空酒壶倒在地
上,看来里面的酒都被人喝干了;桌上依然布满了计划书和纸张,不过上头压了二
个半空的大酒杯。克撒舒服的卷在毯子里,轻声的打鼾。这张毯子是他的睡袋,他
只有在熬夜赶工或白天凯拉吵架时才会睡在这里面。
达硌士拚命的摇着克撒的肩膀,摇了好一会儿,克撒才慢慢醒来,睡眼惺忪的坐起
身。"达硌士?干嘛?失火啦?怎么回事啊?"克撒推开毯子,身上的礼服还没完全脱去
,但是都皱成一团,样子变得很奇怪。
达硌士盯着克撒看,缓缓的开口,"老师,你的石头。"
克撒本能的去抓自己的胸口,可是却只握到了一把空气。他马上往颈子上摸索,原
本挂在脖子上的链子却不见了。
"石头呢?"他眼中的睡意全消,炽烈的火焰燃起。"到哪里去了?"克撒焦急的扯开
毯子和睡袋。
"老师,"达硌士吞吞吐吐,"刚才我有遇见师母,她那时正要离开这里……"
"凯拉,"克撒抬眼起来看着他,脸色铁青。"凯拉。"他又说了一次,声音里有种忍
无可忍的情绪。
克撒像一团风火轮转动起来,快得像在圆顶屋里秋风扫落叶。他仍然记得要按顺序
穿上他的礼服外衣,也记得抓起披风,却找不到扣眼,然后干脆全部脱掉,一面咒
骂着甩掉这些扰人的布片,大步冲过房间。然后他就站在门口了,对着达硌士大吼
着要他跟上来。
达硌士比他的老师要高,本来要跟上他是很容易的。可是克撒的脚步现在急奔如飞
,简直就像扑翼机一样穿梭过大厅,飘过迎面而来的警卫之间。那几个警卫倒是把
达硌士挡了下来,因为他们没在客房找到米斯拉大使。他们报告说,整个偏厅都找
遍了,就是没发现他的人影。要不要把皇宫都封锁起来,找人送信到法拉吉营地去
?说不定米斯拉会在那里。达硌士急急的答应了,却来不及看着克撒。克撒已经消
失在他的视线里。
皇宫的起居间又传来怒吼声,不过这次二个声音都是男的,而且吼声越来越大。达
硌士往声音的方向走去,只见大门敞开着,门旁铰链处还扭曲变形了,恐怕当时门
是被踢开的吧,达硌士心想。门里透出一道稳定的光晕,不是油灯的光,却更为稳
定。
达硌士在门前停下脚步,伸手遮住那道光。光线是从克撒的石头发出来的,米斯拉
的石头也在发光,看起来就像磁石的二极,在二块石头之间延伸。克撒的那块石头
已经重回他手中,而石头的主人正在房厅里互瞪,米斯拉做法拉吉大使的那抹温暖
笑容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龇牙裂嘴和达硌士听不懂的谩骂。这二个人的声音
都消失在石头嗡嗡的呜声中,能源不断的在石头之间抗衡着。就在他们之间的那面
墙前,凯拉·宾·库格就站在那里。
达硌士这才注意到,克撒不是屋里唯一衣着不整的人。米斯拉的衣服凌乱,而女王
只围了一条被单,她紧紧地抓在胸前。她一看到达硌士,眼神就不再惊慌紧张了;
她对着达硌士喊了几句,可是达硌士只能听见那二道石头能源摩擦的声音。女王向
前跨了一步,想要走向达硌士。
达硌士举起手阻止她,大叫要她别动。不管石头之间有什么力量,也不管这对兄弟
在做什么,那二道能源都不是他敢保证安全的。
可能是因为达硌士那一声喊叫,也可能是他举起了手的动作,或是凯拉走进了视线
里。也有可能,是克撒的石头正好弱了那么一瞬间。
克撒放掉了他手里的石头,就那么一下子,然后他又很快的抓回来。可是那就够了
,石头离了他的手。
强烈的能源发出像彩虹一样的光芒,从米斯拉的手里放射出来,而后直扑克撒。细
瘦的首席工匠整个人被举起来,重重的向后抛,把另一面墙上的门都打破了。
然后突然间,米斯拉的石头也消失了能源。房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一下子什么都
看不见了。达硌士努力的眨眼睛,仍然朝着克撒刚才倒下的地方看,极力尽快去适
应黑暗。接着有一个人沉重粗暴的撞向他,很快的从他所站的门口向外冲了出去。
后来他才发觉,那应该是米斯拉。
凯拉已经奔到克撒的身旁,跪着哭了起来。克撒倒在地上,仿佛毫无生气,双眼翻
白,气若游丝,凌乱又不规则。他的手里却还握着他的强能石,一道彩虹般的光芒
仍从指缝间透出。
"有没有庙里的护身符?"达硌士在黑暗中急急问凯拉,"就是克撒做的。你身上有
没有带?也许可以……"
凯拉才刚点头,来不及做下一个反应,克撒手里的石头就开始发出一股脉动,同时
渐渐泛出光晕。那种光波的脉动并不直接射进达硌士等人的眼里,却让他们都感觉
得到空气的震动。慢慢的,克撒举起另外一只手,重新抓住他的石头,呼吸也在同
时变得平缓稳定下来。然后他闭上眼睛,再张开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不对,那不是正常。达硌士一看就明白。那对眼睛里充满了情感,充满了愤怒。
克撒从地上爬起来。凯拉想要拉住他,叫他先休息一下,等寺庙里的僧侣来了再说
,可是他一把将凯拉甩开。他的手甩得太快太猛,凯拉就这样被他一记揍得向后俯
在地上。达硌士跟着老师猛然站起来,把手放在克撒肩上安抚他。
可是克撒也用力拂开他的手。"他在哪里?"克撒的眼露凶光,怒发冲冠。达硌士从
来没看过他表露过这么多情绪,现在的首席工匠看起来只像个疯子。达硌士不发一
语,只是看着门边。克撒马上就大步冲出门去。凯拉在他身后叫唤他,可是他头也
不回。
女王啜泣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在她胸前的被单上。"我只是,"她抽抽
噎噎,然后做了个深呼吸。"达硌士,我只是想为我的国家做最好的。"达硌士一时
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廊尽头在这时却传来另一波骚动,于是他先帮着凯拉站起来。
"找个东西穿上,然后再叫警卫。"说完,他便赶往骚动的方向去了。
偏厅传来争执的声音,达硌士知道克撒又找到他弟弟了。怒吼、尖叫,伴随着异样
的闪光,简直不像是地球上该有的情景。达硌士慌张的跑向偏厅,希望不要有流血
事件发生。
可是他没看见那对兄弟,却先见到了阿士诺。她已经全副武装,手里拿着那根黑色
的棒子;和先前不同的是,棒端头骨的眼睛现在正闪着诡异的光芒,其间的电线则
窜流着闪电般的火光。走道上已经倒了好几个警卫,每个人都抱着头呻吟着。阿士
诺用棒子指着警卫,毫发未伤,却满身是汗。
达硌士前面的警卫队长正打算再进攻一次,却被他按了下去。他示意队长,让他先
去解除那名女子的武装。
达硌士走上前,举起空空的双手。阿士诺愣了一下,然后就咆哮起来,"我现在就
要走,有问题吗?"
达硌士努力挤出微笑,不过他自己意识得出,这种微笑一点也没有诚意。"出了一
点小状况,"他说,"恐怕你得再留一阵子了。"
"恐怕我不行哪!"阿士诺举起她的棒子,那个小头骨里窜起另一波电流。
有种不知名的波浪猛然向达硌士袭来,往他的胃攻去。他只觉得全身的每一个末端
都无比疼痛,腹痛如绞,而且莫名的反胃。他还是努力站着,可是喉头的那股冲动
却让他呼吸困难;现在他只想找东西挡住那根棒子的能量。
他把手伸进口袋,捉到那个团成球状的玩具小蛇,想都没想就扳开了开关,同时很
快的丢向阿士诺。他已经难过得眼冒金星,不过脑子还算清楚,猜得到她会怕什么

那条小木蛇在空中伸展开来,灵活生动的嘶嘶吐信,一面跳向拿着棒子的魔女。阿
士诺大叫着,随即将棒子指向空中新来的攻击者。
一等阿士诺分散了注意力,达硌士就采取了行动。他冲向前,拦腰擒抱住阿士诺。
她手中的棒子被甩得远远去,小蛇则被棒子打飞到另一个方向。阿士诺很快就挣脱
着跳开,可是警卫已经团团围在她的身边,短棒全都指着她。
达硌士慢慢才爬得起来,气息未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举着双手做投降状。
"不错嘛,鸭宝宝也懂得咬人了,"她慢慢的站起身,站在一群警卫中间。"太阳底
下总有新鲜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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