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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danny (欣欣),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二章 神之剑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pr 23 16:10:03 200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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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木屋虽然不大,挤八个人倒还绰绰有余。等大家在火堆边烤干了衣服,把住的地方安顿
好,我道:“你们休息吧,我来守夜。” 

吴万龄道:“统领,还是我来吧……” 

我笑了笑道:“别争了。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我们加紧点,就可以到达符敦城。” 

另外几个都去睡下了。吴万龄坐到我身边,道:“统领,你身体吃得消么?” 

我弯了弯胳膊,道:“这点总还扛得住。你早些休息吧,明天你来守夜。” 

吴万龄往火堆里添了段柴,道:“还睡不着。” 

“怎么了?没吃饱么?” 

现在吃得倒不算差。一路上,因为有火,和在高鹫城里时相比真的是有天壤之别。我伸手
烤了烤火,让身上更暖和些,不由得开了句玩笑。 

吴万龄倒没心思和我开玩笑,道:“统领,你觉得到了西府军驻地,我们能安全么?” 


我一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道:“怎么了?你怕西府军也会反叛么?” 

“倒不是担心这个,”他看了看窗子。窗外还在下雨,雨打在木板窗上,发出了如同击鼓
一般的声音,雨水从缝隙里淌进来。屋子正中,那堆火堆里都成了炭了,没有烟,红红的
炭火让人感到一阵温暖,空气里还留着刚才吃过的东西的香味。 

“西府军自成体系,也是自视极高,他们与李湍互有胜负,没能取胜。君侯一来便已将李
湍击溃,那时我便觉得西府军很是不服。如今我们败退回来,就算他们相信我们不是逃兵
,会不会借机对我们不利?” 

我身上不由一凛,说不出话来。的确,吴万龄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当初随武侯攻破符敦城
后,我便看得到西府军很有些不服,他们大概觉得自己与李湍浴血苦战,反倒是武侯来取
一鼓而胜之名。我们全线溃败,西府军会不会借机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如果推己及人,
按沈西平右军的风格,只怕会这么做。 

西府军久处边陲,他们的最大军源是军户,也就是世代从军的人家,全军总是保持着五万
人的编制,李湍当政时,在天水省最多时能调动二十万大军,但这二十万大军和西府军五
万人相持不下,也可见西府军的战斗力了。不过,我听路恭行说起过,西府军虽不能说他
们是妄自尊大,不过他们的战斗力却只能在天水省这等山岭极多的地区发挥,一到平原水
乡地带,便要打个折扣了。西府军的马也是天水省特产的山马,个头不大,跑动也不速,
却很有长力,适合在山道上行进。若是在平地上,山马却是大大不如帝国军常用的宛马,
因此武候点兵时不曾点他们。事实上,当时西府军与李湍的军队作战,也根本无力分兵外
出。 

那时,西府军大概就已经对帝国军心存芥蒂了吧。 

我沉吟道:“是啊,这也不能不防。吴将军,你的意思如何?” 

他道:“我也实不在知道。依靠自己的力量,要回到帝都实在难上加难,最好还能得到西
府军的帮助。唉,希望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我看了看睡在一边的几个人。这屋子里原先也有一堆干草,大概也是用来喂马用的,我们
摊开后,她们四个女子躺在一个角上,张龙友和薛文亦躺在一个角上,正睡得香甜。在这
儿睡当然不舒服,不过和一路上的颠沛流离相比,却不知好多少了。 

我被吴万龄说得一阵心烦,叹道:“好吧,还是由我独自去和西府军打交道,万一西府军
对我不利,你们可以自行逃走。” 

吴万龄道:“统领,这怎么行……” 

“不用说了,”我挥了挥手,喝道,“吴将军,张先生、薛工正和那四个女子得靠你护着
去帝都,要是西府军不肯帮我们,犯不着两人都断送到那儿去。就这么办了,你去休息吧
。不过想法西府军的统帅不至于那样小气。” 

吴万龄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他向我行了一礼,默默地躺到了张龙友边上。 

我往火里又加了些柴,趁这时,脱掉身上的软甲。先前那几个女子在烤干衣服时,我命张
龙友和吴万龄都背对着她们,薛文亦动也不能动,在他那角度又看不到,倒不怕他去偷看
——虽然,我也很想看看她换衣服时的样子。 

我脱下软甲,内衣已经粘在了皮肉上。这么多天来,我都没脱下过软甲,这时解开,身上
才有一股轻松的快意。我把拉开门,走了出去。 

雨水打在身上,每一颗雨点都象石子一样沉重。我身上,那些汗渍、血污,以及干了的泥
印都被洗了下去。我脱下内衣,在雨中洗了洗,重又穿回身上。毕竟,屋里有四个女子,
要我光着身子烤火,万一她们看到,只怕会尖叫起来。 

穿好内衣,我又洗了下软甲。这软甲倒不穿到身上了,我想把它放在离火堆远一点的地方
晾一晾。软甲不能烤,不知明天干不干得了。 

洗完了这些,我又抽出百辟刀来。百辟刀在雨水中象一块寒冰,似乎连雨点都被逼开。我
看着雪亮的刀刃,不知为什么,在外面昏暗一片中,刀柄上的那八个字铭文倒更清楚了。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钢刀切金断玉,不论如何使用,人心依然要一如以往,不能为刀所役。那就是刀上铭文的
意思吧。 

我洗着刀,心头越来越沉重。武侯曾说我有妇人之仁,路恭行也说我不够决断,那些都没
有错。也许,在本质上,我就不适合从军吧。 

可是现在成了一个军人,那又能如何? 

我洗净了刀,甩了甩刀上的水珠,推门进去。到火边坐下来,这时才觉得身上有些冷。病
虽然好了,但一坐下来还是感到寒意。我围着火,让热气蒸干身上的水气。火光映得我身
上发红,外面,雨仍是无休无止地下着,吴万龄和张龙友的鼾声此起彼伏,混杂在雨声中
,成了种奇怪的曲调。不知不觉地,我抱着刀,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半睡半醒着,忽然依稀听得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这声音虽然很是轻微
,但在我听来却如同在耳边炸响,我猛地睁开眼。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半掩的门外,一缕月光正照进来,象一柄长剑一般横在地上。
坑里的火已经很少了,上面积了一堆白灰。我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百辟刀已紧紧握在手
中。 

衣服也已干了,但软甲还很潮湿。我站在门前,从门缝里漏进的月光也如一柄长剑,正横
在我身上。 

那阵脚步声正在慢慢地靠近。在雨后,四周更是岑寂,这脚步声便更显得响了。可是,这
声音却也相当奇怪,一步步非常干脆清晰。 

此时地上满是积水,要是我在外面走,肯定得拖泥带水的,会有一阵阵的水声。可是,这
个脚步声却象是在干硬的地上才能踩出的一般,而且一步接一步,全无滞涩,就算那人是
专门拣干地在走,那总要停停顿顿,也没有走得那么流畅的。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小心地推开门,人闪了出去。 

月光下,远远地,有一个人正走过来。因为他背着月光,看不清长相,只知道那人头上戴
了个很大的斗笠,身上穿着长衫。这副打扮有些象是法统的人,我走上一步,低声道:“
来者是什么人?” 

那人一定也没料到会有人,听得我的声音,一下便站住了。半晌,他道:“你又是什么人
?” 

这个人的声音很是奇怪,我听不出他的年纪来。他的斗笠象把伞一样遮住了脸,我也看不
到他的样子。我道:“我是过路人,请问,你可是西府军的人么?” 

我们刚进到这屋子里便猜测过这屋子的主人是谁。吴万龄说可能是西府军的巡逻兵在外暂
住的房子,因为他在屋里收着的柴堆上见到刀子劈过的痕迹,那刀子正是西府军常用的大
钩刀。这人虽然穿的不是军服,也可能是法统在西府军中的人,但也可能是李湍在天水省
留下的残部。在这个时候,独自在这种山野间行走的,绝不会是普通人。我正因为不敢断
定,所以也不敢说自己是帝国军。 

他沉吟了一下道:“是过路人么?” 

他的语气已满是不信。我有点不安,实在摸不清他的底细,硬着头皮道:“是啊。” 

“从南面来的?” 

我道:“是啊。因为打仗。” 

我要是说从北向南,只怕弄巧成拙。帝国军南征以来,百姓只有向东向北逃亡,只有高鹫
城南面的百姓才会向南浮海而逃,若说天水省一带的人向南而逃,谁都不会信。 

他站直了,象是在想什么。现在我和他隔着五六尺远,但不知怎么,我觉得他似乎离我极
远。 

天空中,月色凄迷如水,在月下望去,一滩滩积水都在闪闪发亮,好象地上也有无数个月
亮。 

他忽然笑道:“不是平民,是帝国军残兵吧?” 

武侯的南征军崩溃的消息已经传到这儿了么?我微微一惊,道:“你知道的?” 

“没想到,帝国军还有这等人物,能逃出城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由抓紧刀柄,没有说话。他这话里也听不出是什么立场,但好象
对帝国军并无好感。难道真被吴万龄说中了,西府军是对武侯南征军的败亡持了个幸灾乐
祸的态度? 

我道:“我还不知您是哪一位。” 

他背起手,大笑道:“你们人类也真是不幸,以前天帝选择你们做主人,实在是个错误。
” 

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头被他搞得一阵糊涂,但嘴里马上喝道:“什么叫‘你们人
类’?你难道不是人么?” 

“当然不是。” 

“那你是什么东西?” 

他直直地站着,忽然抬了抬头道:“我是神。” 

月光下,他的斗笠几乎盖住他半个身子,也不见得有什么神的样子,反而有些猥琐。那大
概是个疯子吧?我抱着刀笑道:“如果天帝选择你这样的神做主人,那天帝这错误就更大
。” 

我这话一出口,突然间,周围的空气好象一下子冷了下来,似乎要凝结一般。我吃了一惊
,却见他的眼睛开始发亮。 

那种目光带着危险的杀气,简直不象个人应有的。 

我吃了一惊,手紧紧地抓住了刀,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生怕他会有什么举动。这人直直地
站着,慢吞吞地道:“你如果马上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那还可饶你一命。” 

我哼了一声,道:“罢了,你不割舌头,我也无意取你的性命。” 

我这话一出口,只听得他一声呼斥,眼前便见星星点点,也不知出现了什么。我吃了一惊
,伸手将刀挥刀,哪知刀刚举起,肩头便觉一痛。 

那人手上出现了一柄细细的长剑,剑尖正刺在我左肩! 

这人的剑这等快法,我都被吓住了。但让我任人宰割却也不愿,明知不会是他的对手,但
我还是要拼一拼。我一咬牙,将刀在面前挥了个花,人急退了一步。此时他的剑尖还插在
我的肩头,我后退一步,他的剑刃脱出了我的身体,我都能听到剑刮着我的肩骨发出的声
音,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我大口地喘着气,眼角看着左肩伤口里流下的血,一声也说不出。本来我自以为自己就算
不敌,也不至于会如此不济事,可真的交手,却发现我的确不堪一击。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他的剑术与我见过的都完全不同,甚至,在军校里教我们刀剑术的钟
展羽老师与他相比也是大为不及。不过,他这种剑术过于花哨,虽然神出鬼没,但力量也
不是太大,我一下便能脱出他的剑刺,自是他刺得不太深。这样的剑术,大概也只适于步
下相斗,如果在马上和我的长枪相比,他恐怕毫无用武之地。 

只是,现在是在步下。 

左肩伤口还在流血,但也已经有些干了,从伤口里流出的血只剩了细细一条。我这件刚洗
净烘干的内衣胸口,又染上了一大滩血,算是白洗了。我看着他,只觉心头剧烈地跳动,
 

“还可以,居然闪开了我这一剑。” 

他咧开嘴笑了笑。我把刀放在胸前,封住门户,道:“我是绝不割自己舌头的,你还要杀
我么?” 

他抬起头,似乎看了我一眼。在那大斗笠下,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也觉得从斗笠下传来
一股杀气,耳边刚好听到他道:“也许!” 

这两个字出口,剑光有如白虹经天,已到了我面前。我本已全神戒备,但他这一剑还是让
我手忙脚乱,我只来得及用将刀举到颌下,但他的剑已透过百辟刀舞动的缝隙,刺到了我
面前,几乎触到我的睫毛。 

如果是刚才被刺中的那一剑,我还可以说措手不及,但这次我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剑
,却依然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如果他这一剑再进一寸,那便要刺瞎我一只眼了。他能在这
千钧一发之际收手,那就是说,他还是没出全力。 

这么快的剑术,即使力量不太大,我仍然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百辟刀只来得及举到胸口
,眼里却被他这一剑的剑风弄得又酸又痛,流出泪水来。我怔怔地站着,也不知自己该怎
么办。 

“帝国军,也不过如此啊。” 

他低声笑了笑,笑声里的讥讽味道更重了。我又是气又是愧,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 

“你的舌头。” 

在大斗笠,他的声音象是从井里发出的一般。我叫道:“去你的!”左脚在地上一蹬,人
猛地倒跃出四五尺。 

在这一刻,我已想了好多反击的主意,但好象没一个可行。可到了这种时候,我当然绝不
会服软,真去割自己的舌头,就是九死一生的机会,我也得试试。 

我这一跳,他肯定也没想到。我刚跳出时,他这剑已刺上前来,我两脚还不曾落地,便已
觉得左臂上又是一疼,我知道定是臂上又吃了一剑。他本来大概是想杀我的,但没料到我
还会向后跃去,这一剑刺得偏了。 

虽然吃了一剑,但我的信心却长了几分。他剑术虽强,但到底还不曾到可以将我玩弄于股
掌之上的地步,这一次出手没刺中我的要害。可是,如果我贸然反击的话,只怕也无异送
死。 

我站在路中心,左边十几丈外便是那条大河,右边是一片树林。 

难道真的只能逃么? 

我心中转过了十七八个念头,却也自知没一个有用。此时最好的办法,也是逃了。我如果
能逃进树林里,他抓我就不容易,在树林里要出剑,他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他踏上了一步,手中长剑闪闪,看样子又要出手。我不等他有所动作,人向边上一闪,便
要逃向右边。哪知我身体刚向右一侧,那一片剑光忽然间大盛,象是在我右边筑起了一座
银墙。 

他真的是要取我性命啊。我吸了口凉气,本来人已有些向右侧了,右脚猛地踢起,在地上
一蹬,身体便向左边窜出。 

不管是左是右,能躲过他那柄神出鬼没的剑,便是大幸了。 

我刚冲向左边,那片剑光忽然间也向左边逼来。 

看样子,他也是要逼我下河。可是现在哪里还有另外的办法可想?我一咬牙,人也只有接
着向左边冲去。 

左边是一个土坡,刚才一场暴雨,将地表的浮土全冲掉了,我刚踩上那土坡,便觉脚下一
滑。这时哪里还站得稳,人已翻了下去。这一跤跌得七荤八素,我是滑下那土坡,弄得一
身全是湿泥。 

脚刚踩在实地上,我将百辟刀往地上一支,挣扎着站稳。借着月光,只见他也向土坡下冲
来。 

他的样子当然不会象我一样狼狈,冲下来时轻轻巧巧的,步子也很稳。但是,他冲下来的
动作却并不快,似乎有点小心翼翼,看样子地上那么滑,连他也得小心一些。我哪里能由
得他这么容易下来,大喝一声,双足一蹬,人一跃而起,百辟刀迎着他的来势劈去。 

他要取我性命,我当然也不用跟他客气。 

他正往下走来,我这一刀劈下时正对准了他的肩头。这一刀我已用尽全力,刀才劈出,我
不禁有些后悔。如果一刀劈中,只怕他身体也会被我砍开。但现在一刀出手,哪里收得回
来? 

         ※       ※       ※ 

这一刀只怕他也吓了一跳,他万没想到我此时还敢如此反击,此时百辟刀已逼近他的面门
,他闪也闪不开了。我正有点后悔,却见他的身体忽然缩成一团,向后翻出。他的身材本
来也不甚高大,这么一缩,更是象个球一样了,百辟刀方到他面门,“嚓”一声,正斫中
了他那个斗笠,而他把斗笠抛下,身体接连翻了三四个空心跟斗,跳出了足有一丈开外,
正跳上了那个土坡。 

这回,他已不能象来时那样神定气闲,每一步正踩在干土上了。他两脚刚落地,恰好踩在
一个水洼里,登时水花四溅,泥水甚至都溅到了我身上,大概他也一身都是泥水,很是狼
狈。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右手紧紧地握着百辟刀。这一刀我占了上风,已不再有刚才那种
心惊胆战的感觉了。他虽然剑术诡秘莫测,可我也未必不是没有胜机。我叫道:“来吧!
” 

我本无意杀人,甚至不想和他打斗,可这人欺人太甚,我也不禁恼怒。如果刚才我出手缓
一缓,只怕已被他一剑穿心而过了。我握住了刀,已决心好好与他斗一斗。 

哪知我刚喊出一句,才一抬头,眼角看见了他的样子,不由一呆,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本来一身长衫,飘飘欲仙,现在浑身溅湿了,衣服粘在身上,很见狼狈,不过这些都没
什么古怪,好笑是他的样子。他尖嘴猴腮,一脸的短胡子,两颗大门牙正龇在外面,眼里
还是一副凶相。只是配着这一副猥琐的样子,他那种凶狠平添了几分可笑。 

怪不得他要用斗笠来遮住吧。他的样子不能算很丑,可怎么看都怎么好笑,根本不象个武
士。我明知实在不该这么大笑,可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好笑。 

他本来正凶狠地看着我,作势要扑过来,一见我这么大笑,忽地一怔,忙不迭地用左手掩
住脸,但马上又放了下来。想必他也知道,我已经看见了他的样子,要遮也遮不住了。 


我正笑得肚子痛,忽然见他身影一闪,眼前又是一花,脸上感到有点寒意。我吃了一惊,
此时笑也笑不出来了。尽管他样子长得那么可笑,可他的剑术却的确不是玩的,我全神贯
注也未必能挡得住他的一剑,不用说现在笑得都站不起来。 

我甚至不曾看得一眼,百辟刀已在面前舞了个刀花,人疾退一步。他居高临下,即使力量
不及我,但有高度的优势,我也不能小看他这一剑的力量。 

刚退得一步,却听得刀身上象被暴雨打中一般,“噼噼啪啪”地连响了十几响。百辟刀本
挡住了我的面门,有这种声音,那自是他的剑尖击在百辟刀上的声音。我也知道他的剑术
高超之极,可没想到高超到这等地步。本来我以为自己纵然与他相比有所不及,现在却又
开始隐隐地害怕。 

这一连串的攻势极快,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剑势,只能凭本能将百辟刀舞在面前。大概他对
我恨之入骨,非要一剑刺中我的舌头不可,所以剑剑都对着我头部刺来。如果他刺的是我
前胸,我不知道我能闪开他几剑。 

我边挡边退,心中暗暗叫苦。刚才觉得他的相貌可笑,现在哪里还笑得出来。可是每退一
步,他的剑势却丝毫不减,好象粘在我身上一样跟了过来。过了五六步,只觉脚下已更加
软了,忽然脚一崴,脚尖象绊在一根木头上,人一下摔倒。 

我是退到了河边了吧。河水得雨水之助,水势大涨,河面已阔了两倍。这河滩本来就是又
烂又软,如今被雨水一泡,更是立不住人了。我摔倒的同时,他的剑终于透过百辟刀的防
御,一剑透刀光而入,正从我耳边刺过。 

如过不是恰好我摔倒,这一剑便正好刺穿我的头颅了。 

我又惊又怕,心知他是必定要取我性命。虽然这一剑我凭运气闪过,但现在我正摔倒在地
,若他再发一剑,我哪里还闪得掉?可地上又是烂泥,我想爬起来也困难。我伸手一按,
只觉泥里象是有一段粗糙之极的烂木头。 

天无绝人之路啊,我正要按着那木头翻身跃起,他已将剑收回,忽然嘴角略略一抽动,似
乎冷笑了笑,一剑又向我刺来。这时,我刚支撑起半个身子,哪里来得及。 

我是完了么? 

河边,支着不少巨木。这些是几百年前造船厂工棚的柱子了,经过这几百年风吹雨打,已
变成坚如磐石。将我绊得那段粗糙的烂木大概也是段倒伏的柱子。当年大帝在文当县造船
出发,这里也曾发生过战斗,那些开国的士卒也有不少丧生于此。我死在这儿,也算死得
其所吧。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只觉左手下有一股大力传来,那根烂木头忽然从泥里抬了起来。
那副样子,仿佛烂泥下有个巨人突然间要破土而出。我还不知怎么一回事,只觉身体一轻
,人一下被抛了起来。 

是地震么? 

我听人说过,每七代帝君时,帝国五省土地大震。那次地震死人三万,清虚吐纳派的祖庭
凌虚宫便是那次被彻底摧毁。不过,我记得当初听说地震时“地动山摇,日月无光”,这
回倒没有这等异象,周围还是月白风清。 

这一抛的力量相当大,不过好在我本来便是准备跳起来,所以人不曾失去平衡。只是没想
到有这等大力,我被抛得离地足有七八尺,正向河中飞去。 

我的水性不算很强,掉进水里虽然也不至于会淹死,爬上岸后体力却肯定要打个折扣。我
看得清楚,我正向一根立在水中的柱子飞去,一到那柱子边上,我伸出左手,向柱子顶端
抓去。手掌刚碰到冰冷粗糙的木头,登时一用力,人一下贴在柱子,两腿一下盘住。 

当初为了夺取沈西平首级,我潜入蛇人营中,对着那么多蛇人,依靠旗杆的地形之利,我
仍是稳占上风。如今这柱子是在水中,我更是处于有利地形了。我心神一定,右手也抽回
来,一直抓在手里的百辟刀也终于插进刀鞘。 

在这柱子顶上,到底怎么才能逃开,现在我也不去多想了。至少,目前我没有了性命之忧
。 

刚定了定神,正好听得那人道:“好本事!” 

他的话音里也有点惊愕。我不由有点好笑,他大概以为是我自己能跳那么高吧。 

哪知他话音刚落,却听得河岸的烂泥里一阵怪吼,一个黑糊糊的影子忽然从泥中跳了出来
。 

蛇人! 

尽管知道蛇人军还远,但我还是浑身一凛,冷汗直冒。 

那是个长长的影子,但我马上知道那不是蛇人了。那比蛇人短了很多,蛇人一般总有一丈
三四尺长,而这个影子只有六尺多,比蛇人要短一半。而且蛇人没有脚,而这影子除了一
根尾巴以外,还有两只脚。 

那是鼍龙。 

真的龙谁也没见过,但鼍龙听说江海边上常有,只是还不曾见过有这般长大的。即使离那
鼍龙已有两丈余远,我还是一阵心悸。 

刚才绊倒我的,并不是烂木头,竟然是这条鼍龙。这鼍龙在泥里大概正睡得香,被我又踩
又按,醒了过来了。 

那人准也吓了一大跳。鼍龙的样子本来就可怖之极,加上从泥水里钻出来,更是怪异莫名
。他甚至有点呆呆地站着,动也不动,忽然,“呼”地一声,他大叫一声,人已一跃而起
。 

他跳得没我高,只有四五尺。但那是泥地里,他也是完全以自身的力量跳起来的。他刚跳
起,那条鼍龙的尾巴已扫过他刚才站立的地上,正砸在泥地上,砸出一大片水花。 

刚才鼍龙的尾巴如果砸中他,只怕他要脑浆崩裂了。他的本领的确极其出色,我不禁长叹
了一声。 

我能在他剑下左支右绌地坚持了半天,一半是我运气好,另一半是他没出全力吧。 

他跃在空中,手中的剑一闪而过,却见那条鼍龙发出了一声吼叫,头上冒出血来。这人一
剑,砍开了那鼍龙的外皮了。 

鼍龙的皮极其坚硬,我曾见过军中陈列的鼍龙盾,坚硬得不逊于铁石。这人一剑能将鼍龙
的皮砍开,实在是了不起。我即使是在离他两三丈远的柱子顶上,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
 

照这样子,我即使能逃脱他的剑下,也不知怎么能逃出这条鼍龙。 

这条鼍龙受伤之下,在泥水里猛地一滚。近岸的河水几乎象煮沸了一般,泥水四处飞溅。
那人在一片泥水中,已借了这一剑之力,人向岸上跃去。 

谁知他还在半空中时,忽然在泥水中又跳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又是一条鼍龙! 

这条鼍龙没有方才的大,却更加灵活,从泥水中一跃而起,已一口咬住了他。我只听得他
发出了一声惨叫,那把剑也直直地飞起,身体已被那条鼍龙拖进了泥水里,那声惨叫也只
叫出一半。 

“当”一声,剑落在了河岸的硬地上。刚才还很平静的河滩登时血水滚滚,两条鼍龙在泥
水中翻翻滚滚,将河水也搅得浑浊一片。这个人在这两条鼍龙的争抢中,只怕连块肉渣也
剩不下来。 

说也奇怪,在和那人舍生忘死地搏斗时,他的死活根本不是我会想的。可现在见他这样死
法,我不禁一阵心酸。 

此人本领之高,如果投身帝国军,官职一定在我之上。这样一个人,却连名字也没留下,
甚至连一点痕迹也留不下来,就在世界上消失了。 

我盘在柱子下,大气都不敢出。那两条鼍龙在泥水打斗一番后终于停了下来,河水也终于
渐渐平息。 

月光静静地洒下,而河水汤汤而流,水中映着一轮月影,远远望去,似乎就在眼前,又似
乎远得无穷无尽。 

我紧紧地抱着柱子,生怕睡梦中会滑下来。好在那柱子很是粗糙,倒还不至于出这种事。
终于,我闭上了眼,就这么抱着柱子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得有人在喊我。我睁开眼,却觉阳光象千万柄小刀刺入眼来,我都
睁不开。醒过来时我都忘了我是在什么地方了,这时正听得吴万龄在大声道:“统领!楚
将军!你在哪儿?” 

我伸长脖子,叫道:“我在这儿!” 

听声音,他们并不远。昨晚一番打斗,其实离那小屋也不远。我刚喊出,但听得有人急匆
匆地奔过来,马上,吴万龄和张龙友的身影出现在那个坡上。 

吴万龄一见我,大声道:“谢天谢地!楚将军,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他说罢便要过来,我大声道:“站住!别过来!河里有鼍龙!” 

象是证明我的话,一条鼍龙正从河里一跃而起,将一只水鸟拖入水中。吴万龄吓了一大跳
,道:“怎么回事?统领,你怎么上去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张龙友道:“吴将军,别说这些了,快把楚将军救回来。” 

吴万龄看了看我,道:“楚将军,我去拿绳子。” 

那卷绳子也是一路上用树皮之类卷的,捆捆东西还行,要让我用绳子滑过来可不行。我正
想说,吴万龄已经走了。过了没多久,他挽着那一卷绳子,拿着一把弓过来了。 

吴万龄将绳子绑在一枝箭上,道:“楚将军,小心了。” 

这箭也是做起来的,箭头只是将竹枝削尖。吴万龄那枝箭已确断了箭头,对准我一箭射来
。他射得不快,射术也不高,好在距离甚近,一箭我捞不到便拉回去再射。射到第三箭上
,我终于一把抓住了那箭。 

我拉过那根绳子,拉了拉,道:“不行,这绳子不够牢,要是用双股又不够长了。” 

吴万龄笑道:“楚将军,这绳子不行,老藤总行了吧。你等我一下,我去砍根老藤来。”
 

那种老藤在树林中很多,我们也砍过几段当绳子用,足有手臂般粗,相当坚韧。如果是上
百年的风干老藤,那和棍子没什么两样了。我拍了拍头,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张龙友抓着那绳子另一头,道:“楚将军,你放心吧。” 

吴万龄砍了一大卷老藤回来了。那藤很是沉重,这三四丈长的藤压得他都快站不稳。他将
老藤绑在绳子一头,我一点点拉过来,将那老藤在柱子上绑了好几圈,试了试,道:“你
们拉住。” 

吴万龄道:“放心吧。” 

我双手双脚都勾住了这老藤,从一头滑下来。滑过来实在有些心惊胆战,若是从泥水中再
跳出那条鼍龙,我实在是必死无疑。 

总算谢天谢地,我安然落地。一踩到地上,我只觉得两脚一软,差点摔倒。大概是在柱子
上我拼命勾住柱子,将力气都用完了。吴万龄扶住我,道:“将军,你怎么会跑那儿去了
?我们醒来不见你,都吓了一大跳。” 

我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 

把昨晚的事刚说了一遍,听得他们都有些张口结舌。正说到两条鼍龙将那人拖入泥水中时
,我心有余悸,看了看河滩上。早上,却平平静静,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张龙友道:“楚将军,这真是你碰到的么?会不会……” 

我有点生气,道:“张先生,你道我会骗你么?” 

可是,看着那平静的河滩,连自己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可不管怎么说,早上我是
在那柱子顶上,这总是事实。 

吴万龄忽然道:“楚将军说的全是事实。” 

他弯下腰,在一个水洼里摸了摸,摸出一柄剑来。 

张龙友惊叫道:“真的!” 

他伸手接过剑来看了看。我道:“那人的剑术非常奇诡,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吴万龄道:“统领,你也别太看不起自己了。以统领你的本领,绝不会斗不过他的,至少
现在你好端端的,而他已经死了。” 

一听他说“好端端的”,我才想起我左肩左臂分别中过一剑。我看了看肩头,幸好血都已
止住了。我苦笑道:“我这左肩已经连着被刺中两回了。那帮人,怎么老爱刺我左肩。”
 

张龙友忽然道:“楚将军,那个人真的自称是‘神’么?” 

我道:“是啊。怎么了?” 

张龙友忽然脸色一变,喃喃道:“难道……难道……” 

我道:“到底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 

张龙友又看了看剑,道:“楚将军,那人只怕是上清丹鼎派旁支的弟子……” 

我心头倒是一沉。那人虽不是我杀的,但也间接死在我手上。如果他和张龙友份属同门,
我倒有些难以面对张龙友了。张龙友也猜到我的想法,道:“楚将军,你别往心里去,那
其实不算我的同门了。” 

我道:“是么?那是什么?” 

“上清丹鼎派一百多年前是剑丹双修,本来练剑不过为强身健体,但当时有一支一味练剑
,不愿在丹鼎上下功夫。那时上清丹鼎派在朝中势大,本以丹鼎得帝君信任,若一味练剑
,有违我派主旨。因此,当时上清丹鼎派法师,真归子老师的太师祖泰右真人将这一派逐
出了上清丹鼎派。” 

“后来呢?” 

“后来谁知道,”张龙友又看了看那柄剑道,“反正这一支本来人数就少,逐出上清丹鼎
派后就更销声匿迹了。只是,他们用的剑,上清丹鼎派里也用,你看。” 

他将那剑放到我眼前,指着剑柄上的一个花纹。那是个圆,当中一根弯曲的线将圆分成两
半,一半白一半黑,白的当中却又有个黑点,黑的一半里有个白点。我道:“这不是你们
上清丹鼎派的标志么?” 

张龙友点了点头,道:“清虚吐纳派和上清丹鼎派同出一源,都用的这个太极图。不过两
派用的正好相反,我们黑的在左白的在右,而清虚吐纳派白的在左,黑的在右。这种剑,
也只有法统的人才用,因为不适用马上击刺,军中根本不用的。” 

我道:“是啊,军中的剑都是双手剑,比这种剑要大而重得多。” 

张龙友把剑给我道:“楚将军,你可要小心点。这种剑术在马上没多大用处,可在步下,
家师曾说,精于这种剑术,不会逊于军中万夫不挡的大将。” 

的确。我想起那人如同电闪雷鸣般的剑术。我在那种剑术下根本没一点还手之力,若不是
那鼍龙突然冒出来,我绝逃不过那人剑下的。我接过剑看了看,道:“张先生,这把剑还
是你带着吧。” 

张龙友道:“可是,没剑鞘啊,我也不好带。” 

吴万龄笑道:“张先生,有薛工正在,你怕什么?他虽然没多大力气,做个剑鞘,那是容
易之极的事。” 

回到小屋中,一见我进来,薛文亦和几个女子都露出笑意。 

这些天,相濡以沫,我们也更接近了。我看见她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欣慰,心头一阵温暖,
几乎有点想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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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爱看兄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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