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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danny (欣欣),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三章 西府军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pr 23 16:10:43 200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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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当县与符敦城之间只隔着押龙河。押龙河虽是大江支流,却比大江还要宽,我到现在也
才知道为什么会以“押龙”命名这条大河。路是沿河盘山而行,一路上都能看见这条大河
。
在路上走着,看着河中浊浪滔滔,不时有鼍龙在浪涛中出没,我仍是心有余悸。
吴万龄对中西四省的地形还算略有所知,但他也只知道去府敦的路。我们从高鹫城出发,
向西北而行,已穿过了成昧、秉德两省。那两省因为本来就没有名城,战乱过后,更是渺
无人烟。我们也曾路过两三个小城,里面却是白骨累累,一个活人也没有。我记得,有一
个城是我们来时路过的,那时我还曾和祈烈他们一起去屠城。那个只有两三万人的小城,
我们只用了半日便已屠尽。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安,现在重来,心头却不禁一阵痛楚。
天水省以前是十九行省中人口最多的一个,据说极盛时,每隔百里就有一个小村镇。符敦
城在十二名城中虽然也只是名列中游,但天水省的小城却是诸行省中最多的。可是,拥有
一千万人口的天水省,如今只剩了三十余万人口,天水省要恢复元气,那也不知何年何月
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渐渐看到人迹。在成昧、秉德两省的大道上,路也差不多全被草
木湮没,可是从我们到文当县后,也逐渐见到了些马蹄印和足迹,路也好走多了。
我走在最前面,和吴万龄拖着拖床。现在薛文亦虽然还不能自己走动,但已能坐了起来。
我想,到了符敦城,即使西府军不帮忙,我们大概也能顺利回去。只是,希望吴万龄担心
的事不要变成事实。
文当县紧贴着符敦城,我们昨夜歇息的地方离城大约还有三十几里。下了一场暴雨,今天
居然是个难得的好天。在路上走着,看着路边泥土里钻出的草芽,心头也少有的欣喜。
这时,吴万龄小声道:“统领,昨天你碰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西府军的人?”
我扭过头,看看他道:“你还担心这个?”
“我想,万一那是西府军的人,我们最好当作不知道,张先生的那把剑最好别拿出来给人
看,省得多事。”
的确,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西府军的人,那可真要节外生枝。我沉吟道:“说得也是。不过
,我见他那副样子,长得好丑,不太象西府军的人。”
吴万龄小声笑了笑,道:“统领你可真会说笑话,长得丑又不是不能参军。比方说……”
他看了看张龙友,张龙友正抱着个火种坛子走在身后,身上挂着那把拣来的长剑,也不知
我们正在谈论他的美丑问题。剑鞘做得虽然很简单,但并不粗糙,只是挂在他身上,怎么
看怎么不象。张龙友当然不丑,他的长相甚至可以说得上俊朗,只是看上去实在不象个当
兵的,真不知当初怎么让他混进武侯的南征大军去的。我不由得笑了,道:“可是,那个
人实在很丑,简直可笑。”
吴万龄忍住笑,道:“到底怎么个丑法?”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一怔,道:“那个人的样子,我只看到了一眼,不过,好象……好象
我以前见过。”
“你认识?”
尽管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可是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喃喃道:“是啊,我好象认识
他。可是,可是……”
我想不起我哪里见到过那个人,而那个人分明也并不认识我。也许,是我在南征途中偶尔
见过一面吧,只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正想着,忽然张龙友叫道:“快看!那里有烟!”
远远的,一缕细烟袅袅升起。雨后,空气也象洗净了,能看得很远,那一缕烟大约也在十
几里外了。
那是炊烟啊。我一阵狂喜,也不再和吴万龄说别的了,叫道:“吴将军,那儿便是符敦城
么?”
“很可能便是。”
吴万龄手搭凉篷看了看,又道:“统领,我们歇一歇,商议一下吧。”
“好吧,”我想了想道,“最好是我先去探探路。”
吴万龄还要说什么,我道:“吴将军,你也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如果不回来,
你们就马上走,不要等我。”
吴万龄沉吟了一下,道:“统领,你当心点。”
我苦笑了笑道:“希望西府军没你想的那么坏。你们等我消息吧。”
辞别了他们,我一个人向前走去。
这条路人迹渐多,路上还可以看到车辙印。那些车辙印很深,昨天下了那么大一场雨仍没
有冲掉。看着这些直直的车辙印,也感到的确回到了人群中。
越往前走,人迹也就越多。我走得有些累,在路边拣了块石头坐下来。
符敦城就在前面。越走近城池,我反而更加惊慌。
刚坐了一会,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这阵声音很急,远远听到,似是有数十匹马
奔来一般。我站起身,向前方望去。
这道山道曲曲弯弯盘在山中,到处都是转弯,还看不到半个人影。不过,听声音已经很近
了。听着这马蹄声,我也不知自己该是高兴还是担心。
来的,八成是西府军的人。
我等了没多久,忽然前面百步外出现了十几个人影。百步外,正是个拐角,他们跑得很急
,一转过那拐角便出现在我眼前。
他们也一定看见了我,疾驰的马也一下勒住,跑在前头的一个勒得太急,马都人立起来。
我伸出双手,挥了挥,示意我没有敌意,一边向前走去。
不管怎么说,我心头还是有些欣喜。
哪知我刚走了几步,那些骑士忽然从马上摘下长枪,在路面上排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
被吴万龄说中了么?
我心一沉,但脸上还挂着笑意,叫道:“诸位将军,我是……”
我话未说完,有一个骑士拍马上前,叫道:“站住!不许再向前走!”
我一下站定。看过去,有两个骑士甚至已将弓拿下来,搭上了箭,看样子我再上前他们便
要放箭了。
我叫道:“别误会,我是帝国军龙鳞军统领楚休红,请问,你们是西府军的将军么?”
那个上前来的骑士打马上来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他仍用长枪指着我。我有点不快,但脸上仍然带着笑容道:“我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
“龙鳞军?”他看了看我,忽然喝道:“胡说!龙鳞军是沈西平将军亲自统领,哪里会冒
出你这个统领来!”
看他那样子,似乎马上会一枪向我扎过来。我叫道:“沈大人已经阵亡,我是君侯亲自提
拔的。”
他看了看我,哼了一声道:“你是逃兵?”
我道:“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我是逃出来的。”
我说得很平静,情知他们也未必会信。吴万龄担心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这个吧。西府军不
见得会相信我们,但我的话一出口,他们都是一震。有一个失声道:“难道是真的?”
我吃了一惊,道:“你们知道了?”
那个领头的骑士道:“去见过周陶两位都督再说吧。小朱,你和他合乘一匹先回去,我们
再巡视一下。”
西府军的正都督叫周诺,副都督叫陶守拙,我也知道的。那个小朱的马是最大的,过来让
我坐到他身后。我坐上马,道:“请问将军贵姓?”
这人道:“我是西府第三军队官杜禀,楚将军。”
他说出最后这三个字时,我只觉心底一下松了下来。他这么叫我,那已是相信我了。我道
:“杜将军,我还有几个同伴在后面,其中还有伤员,请杜将军把他们也带来。”
杜禀笑了笑,淡淡道:“好吧。”
我本来已经很放下心来了,但一见他的笑容,我不禁一阵发毛。他这笑意也并不是如何阴
险,可是我看着总觉得好象内含深意。我有点后悔把吴万龄他们的行迹都告诉了他,可话
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朱和另两个骑士跟我一块儿回城。那两个多半是监视我的,我倒也不以为忤。那个小朱
倒是个很多嘴的人,一等杜禀他们走远,他便道:“楚将军,南征军真的已全军覆没了?
”
我颓然道:“是。”
“真的是那种象蛇一样的人么?”
我一惊:“你们怎么知道的?这消息这么快?”
小朱哈哈地笑了笑道:“有人已经把你们的消息传来了,你们也算快,前脚后脚的就到。
”
“有人传来消息了?”我吃了一惊,“是南征军的残部么?”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只知道是个头戴大斗笠的人。那人剑术当真了得,我们周都督本
以为他是李湍残部,是来乱我们军心的,又见他不肯拿下斗笠,连长什么样都不给人看,
藏头露尾的样子,便下令拿下他。哪知这人剑术极强,一把细剑抵挡住了十余人进攻,也
不伤一人,只告诉我们说要当心怪兽来袭,说是象蛇一般的人,说完便飘然而去。你们真
的已全军覆没了?”
我一阵哑然。小朱说的那个人,分别就是与我相斗,死在鼍龙口里的那个人。没想到,他
居然是给西府军报信的,那么应该是我们这一方了?
我点了点头,道:“是。”
“那种怪兽真的那么厉害么?”
也许是我多心,可是从小朱的脸上,我看不出有多少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的心一沉,道:“是,那种怪兽很厉害。”
他撇了撇嘴。也许,在他心目中,一定也有武侯统兵失误,以至兵溃的想法。可能,他正
在想道“若是西府军为主力,那种溃败就不可能”之类的想法吧。我也没有多说,只是道
:“现在西府军有多少兵力?”
一说起这,小朱登时红光满面,道:“自逆贼李湍败亡后,我军已恢复旧制,现在仍有五
万大军。可惜你们南征时我们没能同行,不然,武侯也不会有不测了。”
如果西府军共行,说不定我们败得更惨吧。多了几万人,指挥不灵,粮草消耗却要更多,
实在并没有太多必要。事实上,我们在军事上并不曾败,蛇人尽管攻击力强得惊人,如果
我们能保障后勤辎重的话,未必不能坚守下去。只是说这些,好象也只是败军之将的嘴硬
,我只是淡淡地说:“也许吧。”
马匹前行,在山中曲曲弯弯地走了半日。虽然符敦城就在眼前,隔着一条大河,似乎伸手
可及,可是走来却仍要半日。我道:“还有多少路啊?”
小朱笑道:“看山跑死马,楚将军走得倦了吧?快到了。”
的确,又转了几个弯,前面出现了一座行营。营门口有卫兵守着,远远的,有人叫道:“
小朱,你们先回来了?老杜去哪里了?”
小朱回头道:“到渡口了,下马吧。”
我跳下马,他也下了马,叫道:“阿昌,我们带回了南征败军的楚休红将军回来了。”
行营里一阵喧哗,大概他们也都吃了一惊。我们走进行营时,门口已有一些人聚着了,我
刚进门便被他们围在当中。有人大声道:“你是从南征军中逃回来的么?南征军真的败了
?”
我道:“是。”
“说来听听。”
自承失败,也许不好受,但那也是事实。可是要我这么说如何败的,实在没心情。小朱大
概也觉察了我的样子,道:“让楚将军歇息一下吧。阿昌,馒头还有么?”
那个叫阿昌的士兵道:“有,有,刚出锅呢,我去拿。”
小朱对我道:“楚将军,你先在这里歇一下吧,等杜将军回来,再渡河向两位都督禀报。
”
行营很是简陋,但是风餐露宿惯了,坐在床铺上,也实在是一种享受。我刚坐了一会,那
个阿昌端了一盆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过来道:“楚将军,请用。”
我们现在吃得虽然不算太差,不过那些淡而无味的肉也吃得有点腻了,我抓过一个馒头,
道:“多谢。”三口并作两口,便吞了下去。
热气腾腾的馒头吃下去,实在有如无尚的美味。我一连吃了三个,才算停手。看看他们都
有点目瞪口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失礼了。”
小朱长吁一口气道:“你真能吃。”
我不禁苦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品评我,我道:“已经有大半年没好好吃过一顿了。”
小朱道:“楚将军,你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全军覆没的?”
这时有不少行营里的士兵也挤过来听。我刚想说,阿昌递过了一杯水道:“楚将军,喝口
水,慢慢说。”
杯中满盛着碧绿的茶水。天水省雨水多,茶树长得很好,在帝国腹地以产茶出名。这杯碧
绿茶水喝下去,口齿生香。我喝了一口后,道:“那时我们攻破高鹫城后的事了……”
我向他们简要地说了一遍,当然,最后决议吃人的事没有说,只是说绝粮后还坚守了许多
日子,听得他们长吁短叹的。虽然我的口才不甚佳,但是说起管弘的力战,苍月公最后的
计谋,也是很让他们感叹。正说到最后我们坐着薛文亦的飞行机逃出城时,却听得外面有
人喝道:“人都到哪里去了?快出来!”
正是杜禀的声音。他们都跑了出去,我也走出行帐,却见杜禀和那几个巡视的人都回来了
,好几个人合乘一马,吴万龄他们也回来了。没想到山马貌不惊人,长力却一强如此。
杜禀一见我,点了点头道:“楚将军,你的同伴都带回来了,我们马上向周陶两位都督禀
报去。”
他跳下马,带着我们向河边走去。这个行营驻在一座断圮的桥头,原先这座石桥横跨押龙
河,由于李湍反叛,桥已经被破坏了,设这个行营是为了摆渡吧。
我们坐上了一座大船,杜禀道:“小朱,你要严加盘查,若有异动,马上报告。”
现在蛇人的动向不知如何,可能,得胜后的蛇人正调兵遣将,不知什么时候会攻来,杜禀
的话中也有种忧虑。
船开动了,我看着河中的流水,突然一阵怆然。
河水汤汤,水面还带着些落叶枯枝。远远望去,符敦城下的壅泥也是暗红色的。上一次来
时,那些暗红还是鲜红色的,过了几个月,红色成了暗紫,也许不用多久,就会成为黑泥
了。
那是在府敦城下攻守士兵流出的血啊。帝国经此浩劫,有多少城池的泥土也变成了红色?
我看着在正午阳光下的符敦城,心中涌动的,却是一股莫名的悲苦。
我们进入的是府敦城的南门。
押龙河是从西南向东北向流入大河,两条大河间行成一个夹角,符敦城就建筑在这个角上
,因此南北两门都是水门,东门外则是一片滩涂。听说许多年前,东门外那个两河边的夹
角之城是一片沃野,粮草年年丰收,因为每到夏季,河水上涨,将这一片滩涂淹没后,留
下来的土地极是肥沃,种稻一年两熟,单是这一片田地出产的粮食就足以让符敦城自给有
余。但是不知哪一年,押龙河中的鼍龙滋生渐多,在大河和押龙河的夹角处筑下巢穴,地
域年年扩大,以至于田亩年年缩小,现在东门外只有两百多亩了。好在符敦城外沃土甚多
,对城中也没什么大影响。西府军与李湍相抗时,李湍虽然尽是些乌合之众,但粮草充足
,西府军也一直没办法将他彻底击败。武侯南征时也调出许多粮草,但西府军得胜后仍然
毫无缺粮之虞,可见天水省产粮之盛了。
船刚驶入南门外的渡口,一队士兵已守在渡口上,一个领头的道:“杜将军,有何紧急之
事要禀报么?”
杜禀在船头大声道:“武侯南征军全军覆没,此信属实,我带回南征军余部,要面见都督
。”
那人吃了一惊,道:“真有此事?看来那人不是妖言惹众了。杜将军,你们先在城外将息
,我马上去禀报都督。”
※ ※ ※
西府军的都督府便是原来李湍的总督府。天水都督节制中西四省,成昧、秉德、朗月三省
的总督当初也要听李湍调遣,因此这总督府相当豪华。我倒有点不知李湍怎么想的,他虽
然爵位仅仅是个司辰伯,比苍月公要低两级,但实力实与苍月公不相上下。不知为什么放
着帝国的一镇诸侯不干,却要投靠苍月公。
到了都督府门口,杜禀下马道:“我先去禀报,楚将军,请你们稍候。”
我看了看和我一起来的张龙友,他也看了看我。我把吴万龄留在安置我们的地方,是怕万
一情况有变,张龙友一个人在那里难以收拾。可是就算留吴万龄在那里,其实也没什么大
用。我点了点头道:“请杜将军费心。”
都督府门口的卫兵也好奇地看着我们,他们大概也听说了这件事。我和张龙友两人衣着褴
褛,我还有件软甲,张龙友的衣服却破得很多,虽不至象要饭的,也相去无几了。我苦笑
一下,小声道:“希望周陶两位都督别把我们当逃兵看。”
等得没多久,杜禀出来道:“都督传你们进去。”
一听到他的话,我的心不禁一沉。杜禀遇到我开始,虽然不见得如何客气,但还有点礼貌
。他准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现在一下对我如此不客气,只怕情况有点不妙。但到了此
时,也没退路了,只望西府军的都督不至于翻脸无情。
我跟着杜禀进去,心中惴惴不安。张龙友跟在我身后,他大概也觉察有点不对劲,不时看
看我。
都督府造得很是高大,我只道都督在中堂见我,哪知到了中堂,却一个人也没有。我道:
“两位都督呢?”
杜禀道:“周都督在里面与人练刀。”
在练刀的地方见我么?我心头又是一阵跳。西府军正都督周诺,出身军人世家,历代在西
府军中。他有高祖和祖父都做过西府军都督,其余在西府军任中高级军官的也有许多,几
乎象世袭的一样。对于周氏一族,向来有“不苟言笑”的风评,周诺的祖父当都督时,因
为一生从来不笑,所以有“铁面都督”之称。周诺虽没这等评价,但也有不近人情之称。
上一次武侯与西府军联手攻入符敦城,因为西府军中有不少人家属都在城中,所以没有屠
城。但那一次周诺为制止沈西平部下在城中施暴,与沈西平差点火拼起来,大概他也听得
杜禀报告说我是龙鳞军统领,有意要怠慢我吧。
如果仅仅如此,那还好一点。无论如何,我要忍下来。其实从内心来说,我也觉得那一次
沈西平有些过份。只是右军军纪一向太成问题,那时沈西平也是骑虎难下,倒也不可深责
。
走过中堂,是一个大院子。在院子有左边一排房子里,不时传出木棒相击的声音。那是周
诺的练刀房吧?上一次匆匆而过,而那时我只是前锋营百夫长,根本没资格进都督府来,
也没来过这里。
到了练刀房门口,杜禀在门口跪下,大声道:“周都督,南征军楚休红将军求见。”
我也跟着他跪了下来。无论如何,周诺的官职远在我之上,我也决定,就算周诺要啐我两
口,我也认了,更不消说只是跪一跪。
张龙友也跪在我身边,只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让他进来。”
杜禀对我道:“进去吧。”他先跨了进去,我跟在他身后,也走进练刀房里。
这练刀房很大,地上铺着地板,磨得相当光致,涂过一层生漆,年代也有点久了,漆色有
些发暗。一个身穿短甲的中年汉子手中持着一把木刀,正在和四个人周旋。
他就是周诺吧?上次匆匆一面,我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一次。这回,才算看得清了。
周诺一脸虬髯,身材也相当高大,手中握的是一把大号木刀。木刀是帝国武校中练习用的
,虽然比真刀要少些危险,但他这把木刀比一般的要大一号,若是用力击中人的话,只怕
连骨头都会打折。
和他对战的四个人也相当高大,其中一个甚至比周诺还高出一头。四个人围着周诺作势欲
上,却总有点畏缩的样子。边上,已有两个人坐在地上,大概是被周诺打倒的,以至这四
个人都有点害怕。
这也难怪,和周诺对战,要是击中他的话要获罪,可被周诺击中又要受点伤,他们当然都
要畏缩不前了。
周诺持着木刀,突然大喝一声,一刀劈向那个特别高大的人。那人是个左撇子,周诺的吼
声叫得他浑身一抖,提刀来架,“啪”一声,周诺的木刀正击在他的刀背上,震得地板也
是一颤。
周诺竟然用这么大的劲!这一刀要是劈中,只怕那人头骨也会劈开的。我吃了一惊,这哪
里还象在练习,简直是以生死相搏。
周诺的木刀在那人的木刀上一提,轻轻一挑,木刀又弹了起来。他回头喝道:“你们是饭
没吃饱么?”
被他一喝,另三个人都是一震,一起攻上。这三柄木刀劈得相当快,要是周诺被劈中,只
怕他也会受伤。周诺的脚步一错,木刀在身周划了个圈,那三柄木刀象是撞上了一堵无形
的墙,几乎是同时被格开,也只有一声响。
好刀法!即使是那几个人不敢真的跟周诺动手,但他这等刀法也的确可称神妙二字。
那个高个子忽然抢上一步,一刀向周诺劈来。刚才周诺的进攻被他挡住了,此时周诺对着
另三个人,对着他的是右半个身子,他这一刀又是横着劈过来的,周诺若要格开他的刀,
势必要将刀竖起来,而这姿势相当别扭,他这一刀来势又极快,周诺恐怕也未必能格住。
边上的人都发出了惊呼。如果周诺被伤了,那人只怕也要获罪。只是他攻上来时大概也没
想过这时,我只看见他抿着嘴,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刀已近身。
刀的防御大约以离身两尺到三尺间。如果敌方的刀攻入二尺以内,那便是败局已定。这汉
子的刀术也当真不凡,也许,周诺会中这一招了。
别人的惊呼还不曾平息,却见周诺忽然退后一步,手一松,木刀直射向这汉子,又极快地
踏上一步,双手又以掌心相对,猛地合起,两掌象钳子一般夹住了那汉子的刀身。这一退
一进,闪过了那高个子的一刀,再加反击,而另三个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也就是他夹住
刀的同时,他掷出的木刀重重地击中了那个汉子,那个高个汉子如遭雷殛,人大退了两步
,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象是憋住什么,可是刚定了定,却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嘴里
“哇”一声,呕出一口血来。也正是此时,又是“啪”一声响,另三个人左手握着右手腕
,手中的木刀落到了地上,周诺提着刀,神定气闲地退后一步,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
那几个汉子跪了下来,那吐血的汉子也跪下,嘴里仍在滴下血来。周诺掷出的木刀力量很
大,只怕已击断了他的肋骨。如果那是把钢刀,准得穿胸而过了。
周诺先对着那高个子道:“阮强,你很有进步,加俸五百。”
阮强尽管还在吐出血来,脸上却露出喜色,道:“谢都督。”
周诺微微一笑,又对着另三个道:“你们还要多练,先保持原样吧。”
这三个也就是最后被周诺一刀扫过,三把木刀齐落那三个人。他们的手腕大约也受了点伤
,但不会太重,因为还能双手撑地,齐声道:“谢都督。”
周诺又转向另两个。这两个大概是最先被打倒的,打得也相当惨,一个的眼角下一大片乌
青,若是那一刀稍微上一点,只怕眼都要瞎了。另一个更惨,肩头的衣服被撕开一条大缝
,上半身差不多赤身裸体了,肩上高高地肿起一声,又青又紫。
这两个人大概会被罚俸吧。
我正想着,周诺喝道:“拖出去,每人责打二十,革去官职,罚俸三百。”
这两个人跪了个头,却也没什么不满之色走了出去。反倒是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周诺竟然
如此严厉。
仅仅是练刀落败,夺去官位,罚俸还不算,居然还要责打。虽然与我无关,但也不禁暗暗
撇了撇嘴。周诺治军,看来只是以铁腕。这样治军可能极有成效,但总有隐患的。
那几个人都出去了,周诺用木刀指了指我,道:“你,是南征军败回来的楚休红么?”
他的话极不客气,简直毫无礼貌可言,我不由一肚子气,但还是跪了下来,道:“末将龙
鳞军统领楚休红,参见周都督。”
“你们南征军还有剩的么?”
他的话仍是那么不客气。我忍住恼怒,道:“禀周都督,南征军攻破高鹫城后,反被一支
不知来历的蛇人大军包围。武侯突围失败,守城四十日后,城池失守,全军覆没。得以逃
脱的,只怕百无其一。”
“百无其一?”他象是捉摸着这几个字,静了一会,忽然喝道:“胡说!若百无其一,你
为何还有带女子逃出城?明明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我没有抬头,只是道:“都督明察,我们是乘坐军中工正薛文亦的飞行机逃出。此人也已
在符敦城中,都督可向他询问。那四个女子本是君侯选来敬献帝君的,末将受君侯之命,
携其脱身,绝非脱逃。”
又是一阵静默。过了一阵,却听周诺道:“你呢?你也是龙鳞军的?”
他问的是张龙友。张龙友也跪在我身边,听他问起,道:“卑职是君侯帐中参军张龙友。
”
“你是参军?”周诺忽然又发现了一阵大笑。张龙友也不太象是军人,就算参军也不太象
。他走到张龙友身边,道:“你也带剑?”
我只觉头里嗡地一声响,差点晕过去。张龙友那把剑的原主人准是来报信的那个人,小朱
跟我说起过,那人剑术极强,周诺曾命人捉下他,这人一把细剑抵住十几人,那么这把剑
一定给人印象很深的。我以前只担心那人会不会是西府军的人,才让薛文亦做了个剑鞘,
这剑鞘做得也很大,别人定以为里面是把双手重剑,有谁知道其实是把细剑。可周诺若是
认出这把剑,以为张龙友就是那个人,那可糟了,连我的话也成了造谣。
我道:“周都督,张龙友是君侯一手提拔上来的参军,他不擅枪马。”
嘴里说着,心里却一阵阵发毛。这件事也是我考虑不周,我听小朱说那人不是西府军的便
认为不要紧了,没有想得深一层,也不曾跟吴万龄说。不然,以吴万龄的缜密心思,他一
定能看出毛病了。
可是,错也错了,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了。
周诺倒没再去注意张龙友的佩剑,转向我道:“那么楚将军一定弓马娴熟,深通兵法了?
”
我道:“末将不敢说弓马娴熟,深通兵法,然弓马兵法纪皆有可取之处。”
周诺笑了笑,道:“你倒是不谦虚。”
我正想着他这话的意思,却突然听他喝道:“起来!”
我浑身一激凛,却听得一股劲风扑来,周诺将手中的木刀向我掷了过来。我一下跳起,双
手一伸,接住了木刀。他这木刀是平平掷来,我也两手齐接,看上去一定相当巧妙,似乎
我们两人练熟的一般,边上几个人都叫了声好。
可是,我的双手虎口处却一阵痛。周诺这一刀掷得力量相当大,如果我接不住,这一刀一
定打在我头顶。虽然木刀无尖无刃,但那个阮强被周诺一刀掷中胸口至于吐血,我被打中
的会是头顶心,大概会昏死过去的。
周诺难道真的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么?
我又急又怒,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道:“谢周都督。”
先前周诺用来掷中阮强的那把大木刀还在地上,他走了过去,拣了起来,道:“楚将军,
既然你自承弓马颇有可取,但待本督来取一取吧。接着!”
他左手拇指食指拈住木刀的刀背,右手手腕一抖,木刀“呼”一声劈向我的头顶。这一刀
仍是大力劈杀,用这么大的力,纵是木刀,我也受不了的。
我向后一跳,闪过这一刀,道:“周都督,末将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他喝了一声,“西府军上下将佐,一个个都是从刀枪上谋出身,难道
名满天下的龙鳞军反而不如么?”
他将长刀舞了个花,“啪”一声,一个抱刀式站定了,又道:“楚将军,你先准备一下吧
。”
我看了看张龙友。他已站了起来,一脸张惶,边上,杜禀仍是木无表情,但眼神有点怪怪
的,好象有点怨恨我的意思。另外两人看样子是周诺的护兵,贴墙站着,脸上还带些淡淡
的笑意。也许,在他们看来,周诺这等做法平常之极,没什么可惊诧的。
我垂下头道:“周都督刀法过人,末将瞠乎过后,定不是都督对手。”
哪知我越是退让,周诺却更是咄咄逼人。他踏上一步,喝道:“楚将军,不必多言,你若
没什么本领,岂有位居龙鳞军统领之理,来吧。”
他把刀在身前极快地交叉着划了两道,发出了“呼呼”两声,那一刻,他的身影也一下模
糊起来。
这倒是一种神奇的刀法。
我正想着,边上他的一个护兵喝彩道:“都督好一个斩影刀!”
那就是斩影刀么?我记得别人也传说周诺一族有两种超乎寻常的本领,这大概就是一种。
那护兵的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周诺脸上露出微笑,道:“楚将军,小心了。”
他手一扬,木刀又是“呼”地一声,象是弹出来的一般,击向我脑门。他这等招式,每一
招都象是要我的命,虽然木刀不至于会致命,但总会受伤。我心头不由一阵恼怒,向后一
跳,又闪过了这一刀,脸上还是带着诚惶诚恐之色,道:“都督,末将不过是败军之将,
何足言勇,都督刀法如神,末将万万不是对手。”
周诺喝道:“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跟着踏上一步,木刀又是左右划了个叉,人影一下模糊起来。我只觉一股厉风扑来,心
知不妙,正待后退,哪知脚后跟一重,踢到了板壁。
我连退两步,此时到了墙边。
危险!
我本来是右脚在后踢到板壁的,趁势用力一蹬,人一矮,在地上翻了个身,到了周诺脚下
。尽管身体蜷曲着,但现在看得更清楚,周诺双手握刀,正向我背心处劈来。
周诺一定没料到我会如此反应,如果我此时将木刀前掠,那正好砍在他胫骨上。周诺尽管
人很壮实,但我不相信他的胫骨能有铁一般硬,我又借着这一蹬之力,如果用足力气,只
怕用木刀也能打断他的腿。不过打断他的腿的话,我的性命,张龙友的,还是吴万龄他们
的性命也准是到头了。可是,如果被周诺的木刀击我背心,那我大概也要被他打得吐血。
那只是一瞬间,但我脑中好象闪过了许多事。我咬了咬牙,反手将刀后掠,自下而上砍上
周诺正在下击的木刀。
周诺的木刀比我的要沉重长大,而且我是反手,肯定格不住他的。我这么做,无非是让他
这一刀的力量减小一点,我被击中时不至于受太重的伤。
“啪”一声。可是,没有想象中那力逾千钧的巨力,周诺的刀好象停在了空中。我的刀反
手掠去,反而成了我去砍他的刀。两把木刀相交,发出了一声响,我借着这力量在地上又
是一滚,翻出了他脚下。
周诺没有动,脸上那种讥讪的笑意淡了许多。
看来,我出乎意料的强悍让周诺也小小地吃了一惊。他大概以为我这种败军之将一定不堪
一击,他想用击败我来显示一下他的武勇吧。可是刚才我虽然没有反击,但这种极快的反
应也让他明白,我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现在我该怎么办?
拿出本领,和周诺大斗一场,不论胜负都是下策。如果我显得不堪一击,那周诺一定知道
我是在故意让他,只怕适得其反,也是下策。最好的办法,是与他对上几刀,用很微弱的
劣势败下来,那才是上策。可要做到这一点,却着实不易,除非我的刀术远在周诺之上。
事实上周诺的刀术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我用尽全力也不见得赢他,更不用说是放水了。
周诺又将木刀舞了个花,转过身,又踏上一步。木刀虽然又硬又长,可是在他使来,几乎
象是柔软的,刀影绕着他的身体,象是将他全身都包围起来。他在我面前欲进不进,可是
我却觉得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压力压在我身上,我几乎无法动弹。
他的斩影刀是利用极快的刀势劈开空气,使得空气波动有异,从而使得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吧。如果是一个瞎子,我敢说他这斩影刀绝无用处。
难道我要闭上眼睛么?
周诺的刀法实在很是神奇,不过这种刀法也只有步下一对一时才有用,如果在战场上,那
并没什么用处。可是现在不是指摘他刀法不对的时候,我却得想办法正面应付他这种刀法
。也许,我不能击败他的话,周诺会把我当成平常的败将,也许会把我算成逃兵就此拿下
也说不准。
周诺的刀势越来越强。他每出一刀,我根本无法看清他出刀的来龙去脉。我咬了咬牙,只
待硬着头皮上,这时,忽然听得有人叫道:“周都督!等等!”
我舒了口气。是有人来为我求情么?
周诺的刀势一下减弱了,他笑道:“陶都督,你怎么有空过来?”
那是西府军的副都督陶守拙来了?
周诺和陶守拙我都不曾面对面见过,但陶守拙的声音听起来便是忠厚长者之声。周诺的无
礼让我敢怒不敢言,也许陶守拙能通人性一些。
周诺已收起了木刀,我正想把木刀也守起来,忽然脚下一软,人跌跌撞撞地冲上一步,膝
盖一软,竟然半跪在周诺的跟前。周诺微微一笑道:“楚将军不必多礼,在我斩影刀刀势
下能支持这么长时间,你还是第一个。”
我不禁哭笑不得,可心里也不由得一阵佩服。周诺的斩影刀似乎绝不止隐去刀势那么简单
,他并没有攻击却已让我象激战一场一般疲惫,如果真的攻上来,我也不知自己能抵得他
几刀。可是他再强,这等无礼之举却让我恼怒,偏生他又误以为我是在向他行礼,还让我
不必多礼,我不由得胸口象堵了团东西一样,纵然一肚子气,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听得陶守拙笑道:“周都督,听说你强要龙鳞军的统领比刀,那可唐突得很,不是
待客之道啊。”
随着这话语声,陶守拙走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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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爱看兄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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