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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danny (欣欣),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十五章 胜负一线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pr 23 16:19:12 200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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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于追上陶昌时和刘石仙时,东平城北门外的江面上,已是如同着火了一样,已有五
六艘船起火。蛇人并没有船,都是隐在水里,这些着火的船想必都是狼兵。这支不可一世
的队伍现在溃不成军,那些船一边在下沉,甲板上的火势又借风势,越来越大,边上连救
都没法救,那些船上的士兵真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时看到有一个全身着了火的士兵
走投无路向江面跳去,但一跳下水面便又无声无息了。
江仍是这条江,对手也一样是蛇人,但是现在的蛇人却已和先前那批大不相同,一阵阵如
浪潮涌来,忽进忽退,几乎每次攻击都伴随着狼兵的厉呼,谁也不知是哪一首船接下来就
要遭到厄运了。
甄以宁有些气急败坏地道:“统制,怎么办?”
我看了一眼,江面上,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蛇人脑袋。因为是夜晚,也看不清,狼兵虽然
仍在不住放箭,但箭矢威力也不大。我手紧紧抓着栏杆,道:“前锋营保持队形,不能让
蛇人攻船!”
到了这地步,急也没用了。如果强行冲过去,自己乱了阵脚,那前锋营便要重蹈狼兵的覆
辙。甄以宁点点头,伸手挥了几挥,前锋营的船此时倒放慢了速度,一点点靠上去。
我看了看四周。如果蛇人攻上来,那也只能是混战一场,恐怕也没法子指挥。我抓着靠在
一边的长枪,但舱下走去,甄以宁急道:“统制,你去哪儿?”
我道:“我冲到前线去厮杀一阵。”
甄以宁怒道:“楚将军,你现在不是冲锋将领,你是这三千人的主帅,岂能弃指挥于不顾
,一味死斗?快回来!”
他说得极不客气,我也有些火起,叫道:“蛇人攻到眼前了,只能各自为战,指挥也毫无
用处,我不能让弟兄们在前面厮杀,自己躲在后面,不然战后我无颜面对死去的弟兄。”
甄以宁喝道:“将有斗将,有策将,不是只有拼死厮杀才显示你与士卒同甘共苦。现在情
势危急万分,楚将军,你若有闪失,死你一个事小,却是让全军士气大跌,那你的罪孽便
是百死莫赎。”
他的话象一根无形的绳子,我也不由站住了。现在不比当初占上风的时候,这一战我们绝
对是败了,现在要是我真被蛇人干掉,那前锋营也将斗志全无,恐怕更是害了人。我将长
枪一顿,大叫道:“弟兄们,生死在此一举,楚休红就在此船上,绝不移动半步!”
我的喊声并不很响,但现在结成方圆阵后,六艘船相距都很近,我的话他们一定也听到了
。他们都怔了怔,有人大声叫道:“誓将马革裹尸还!”登时这一阵的五六百人同时高呼
起来:“誓将马革裹尸还!”另一处的五六百人也同时高呼起来,一时间江上声浪滚滚,
应和着如沸涛声,象怒雷惊飞。
“誓将马革裹尸还”,这本是军中一首战歌中的一句。因为这首歌谱子太难唱,唱出来既
不好听,又有什么“裹尸”之语,也没彩头,很少有人去唱,比那庭天作词的《葬歌》都
要少唱。此时他们喊出来,却更增一股豪气,我心头也不由一热,想要喊什么,可一到喉
头又说不出来。
前锋营在水面上实是不及狼兵,但前锋营挟两胜之威,蛇人的第一波攻势又被狼军接下来
,我们两个方圆阵插入狼兵散乱的阵形中,正好击蛇人之惰归,一阵箭雨射下,水中登时
又翻起一阵波涛,不少蛇人中箭,从水中浮了起来。
也许可以反败为胜吧。我把长枪顿了顿,叫道:“保持阵形,伤船马上退后抢修!”
蛇人吃了这个小亏,大概也要调整。它们刚才攻势如潮,现在江面上有四艘船被击沉,有
不少蛇人已经爬上甲板正与狼兵力战。别的船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救援伤船,那四艘船上
的士兵眼看不时有摔下来,连同起火的船只,狼军这一败真是迅如雷电,惨不忍睹,要是
褚闻中一见他引为为豪的两千精锐竟然败得如此之惨,又如此之异,只怕要气死不可。
狼兵一共不过一万,现在调到我麾下的就有两千。要是这两千全军覆没,对狼兵的打击可
不小。我让伤船退后抢修,但着火的船还可以开动,可被击沉的船哪里还动得分毫?只听
那四艘船上的士兵惨叫连连,不时有士兵被拦腰斩为两段,摔进江中。刘石仙的座船被击
破后,他那一阵的船正拼命冲上,但是这回却不象以前,靠得太近,几乎不消半刻,一艘
船便又被击破。
现在,有五艘船受伤了。我叫道:“甄以宁,命令我军各船顶上去,用箭开道,把伤船救
回来,能救出一个就是一个。”
甄以宁停住手中的两盏灯,道:“统制,刘石仙将军危险了!”
刘石仙的船因为冲得太急,已冲到蛇人营中。他的船比较坚实,虽被击破,但水进得慢,
现在还有大半在水面上,但是蛇人也已攻上甲板,狼兵和蛇人搅作一团,黑暗一片中,我
也看见他们船上有灯在闪动,虽然我不知含意,但那舞得甚急,定是危急之意。
我咬了咬牙叫道:“曹闻道!马上上前救援!”转过头又道:“甄以宁,让任吉与我船平
行,一起上前,其它船只跟上,随时准备将跳板搭到我们船上来。”
任吉的雷霆弩在雨中发挥不出威力,现在雨停了,也该用到他们显显这些无坚不摧的雷霆
弩。甄以宁把信号发出后,有些迟疑地道:“现在蛇人和狼兵正交缠在一起啊……”
甲板上的蛇人并不算多,雷霆弩放出,说不定射死的狼兵会比蛇人更多。我也来不及向他
说清我的主意,只是道:“甄以宁,我马上要去任将军船上一次,这里暂由你指挥一下。
”
他吓了一跳道:“统制,我行么?”
我叫道:“有什么行不行的,我也是第一次指挥。我能行,你也能行!”
任吉的船应令已向前开来,已与我船平行,两船也只有两丈多远。我又抓起一根缆绳,故
技重施,向任吉的船上荡去。
这一次任吉的船不象先前邢铁风的船那样进水下沉,荡到他的船舷边,我脚一勾船栏,手
松开了缆绳,人向前一扑,在甲板上冲了两步,站定了叫道:“任吉将军在么?我是楚休
红。”
任吉的船上,沿船已经设好了雷霆弩,一些士兵正在进行安装,我这么从天而降,几个离
我较近的士兵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怔了怔,便道:“任将军在船头。”
不等他说完,我猛地向船头奔去,一边叫道:“任将军!任将军!”
刚到船头,却见船头的甲板上也已装好了十几架雷霆弩。任吉船上共有三十架,现在船头
有十二架,两舷各有十架,船尾也架了八架,以雷霆弩的威力,一次发射,宁可以射死两
三个蛇人。但雷霆弩不能及下,任吉正在气急败坏地命令士兵将弩尽量放低,以可以对准
那沉船甲板,一听得我的叫声,他走了出来,奇道:“楚将军,你怎么过来的?”
我道:“任将军,雷霆弩现在能用么?”
他脸上有些苦涩:“先前雨水太大,有两架进水后失效,我正让人抢修,不过看来好象修
不好。”
“雷霆弩也会坏?”我失声叫了起来,但马上也意识到这并不稀奇,雷霆弩构造精巧,又
是薛文亦妙手偶得之作,一定还有不完善的,坏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任吉点了点头道:“还有,楚将军,非是末将避战,雷霆弩实在无法再放低,蛇人离得又
太近,我怕雷霆弩会对不准。”
我道:“你把一批雷霆弩放到船下,从桨孔里射出来!”
他眼睛一亮,但又马上黯淡下去:“可是,这样我船无法移动,又怎么瞄准?”
如果把桨孔让出来,虽然可以解决箭头朝向的问题,但没了桨手,这船也只能横在江面上
动不了了。我大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将他们引来。”
任吉看了看厮杀正烈的狼兵,迟疑了一下道:“还有,楚将军,雷霆弩可不会分辨敌我…
…”
我顿了顿,有些迟疑,但还是道:“我会尽量把人救出来的,别的你看着办吧,只要你觉
得值得,就马上放箭。”
这就是我的计划。我准备将蛇人引过来后,让任吉担任主攻。要是有士兵被蛇人缠上,我
们不放箭的话他也逃不了的,还不如早点结束他的性命便是。可话这么说,说出来时我仍
是觉得心头一震。
即使能扭转战局,可日后我的恶梦中,会有更多的冤魂吧。
我看了看天,云已渐散,从云缝里漏出一丝月光。天放晴了,这本该是个平静的夜晚,可
是江面上正腥风血雨,厮杀得有如鬼域。我走到刚船舷边,刚才那根缆绳还搭在船上,我
抓住了,也不由分说,便又荡回己船。
在船上,发令实在太困难了,这也正是水战与陆战最大的不同吧。我想着,人已回到己船
上。此时我和任吉的船已冲到了刘石仙座船边,望过去,刘石仙船上火势大起,刘石仙带
着二三十个人正退守船尾。船的四面都是正攀上来的蛇人,他们已是走投无路了,刘石仙
手持长枪,和那二十几个士兵正拼死抵抗。可是蛇人的攻击力实在太强,虽然他们守得如
铜墙铁壁,还是不时有人被蛇人击倒。
如果再缓一缓,他们这一船百来人便会全军覆没。
我回到己船,曹闻道正在船头对着手下大喊大叫,我跳上己船,便叫道:“曹将军,怎么
不放跳板?”
曹闻道回过头,一见是我,大声道:“统制,蛇人攻势太强,跳板根本放不上去。”
不仅是放不上跳板,现在我们距蛇人已很近了,船上的士兵大多以箭矢攻击水中的蛇人,
不让它们靠近。那些蛇人却也乖觉,也不强攻,只在水中游走,我们的箭虽密,也仅能将
它们迫退,而我也知道蛇人能在水下潜行,水面上船边虽没有蛇人,实在不知道会不会有
蛇人暗中攻来凿破我们的船只。我抓着枪走到船头,看了看刘石仙的座船,道:“曹将军
,把船再靠上去。”
曹闻道吓了一跳,道:“统制,再靠近,那我们失了缓冲,只怕连自己的船也会被凿沉的
。”
我盯着刘石仙,他的枪术极是高强,与我的枪术颇为近似,看来多半也是武昭教出来的,
一杆长枪神出鬼没,他们这二十来个士兵守在船尾,蛇人虽多,还是无法攻破他们的守势
,反倒不时有蛇人中枪退下。可不论刘石仙如何擅战,这么打下去,他的人肯定总要被全
灭的。
我道:“一旦我船也受伤,便准备弃船到别的船上去。”
他吃了一惊,叫道:“什么?”
我一时也跟他说不清,只是道:“我们尽量把蛇人引过来,让任吉的雷霆弩发发威。”
任吉的船与我船平行,稍稍靠后些。曹闻道看了看他们,也不知明白了没了,大声道:“
加快速度,靠近前面的船。”
现在狼兵已有六艘船受伤,其中两艘受伤不重,尚能支持,三艘已经水没上甲板,船上也
已没有了厮杀,那些士兵已全军覆没,刘石仙的船因为比较坚固,还没有全沉下去。他队
中的十艘船已损失一半,剩下的船也被蛇人挡在外围,根本过不来,要是不救下他来,恐
怕刘石仙一队的狼兵士气崩坏,不可收拾了。我对曹闻道这么下令,但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实在不知道这个计划成不成。东平城守军虽众,但自城中水军遭袭后,他们的战船恐怕
还不如我们的多,只怕无法出来救援,我冲得太前,要是计划不成,弄巧成拙,自己也失
陷了,那也就是我们这三千人的末日到了。
我拄着长枪,盯着水面。随着船渐渐靠近刘石仙他们,我只觉心也象不动了。
突然,曹闻道叫道:“统制,蛇人又来了!”
水中象是突然间开锅了一般,冒出一大片气泡,随之一下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一排蛇人的头
。这些蛇人也有数十个,已经在我的座船船头围成一个圆弧,接下来的,只怕便是蛇人的
凿船了。
曹闻道叫道:“快放箭!快放箭!”他冲到船边,提着长枪向下刺去。但现在船尚未被凿
通,枪头尚不能及。随着他的叫声,那些士兵都冲了过来。但现在蛇人几乎是贴着船的,
要射箭几乎得竖直向下,一轮箭射过,倒有一大半射空。
我叫道:“分一半人,用锚攻击!”
这船上只有一个铁锚,其余的都是石锚。我抛下枪抓起边上的一个石锚,猛一用力,这块
上百斤重的石锚一下抱起,我叫道:“你们快抓着绳子,当心。”说罢,猛地将石锚抱到
船边,推了下去。这一下用力过大,石锚在栏杆上一磕,将栏杆也碰折了一根。石锚一掉
出船舷,正好砸向一个手持凿子正摸索着要在船胸墙上凿洞的蛇人。石锚下落时激起的风
声大概也吓了它一跳,正抬起头来向上看,石锚不偏不倚,正砸在它头上,“砰”一声,
这蛇人的头也被砸得粉碎,登时掉了下去,一个长长的身躯浮到船边才停住了。
那些士兵也已将石锚推了下去。船上虽然只有一个铁锚,三个石锚,但这些锚沿着船壁荡
来荡去,倒也击死了两个蛇人,别的蛇人见势不妙,又闪开了。
我对帮我拉绳子的几个士兵叫道:“把锚全拉上来,你们随时看着,一旦蛇人靠近,便砸
下去。”
这些石锚都很沉重,虽然收效并不大,但至少可以挡住一时。我冲到船头,叫道:“快放
跳板,把刘石仙接过来!”
刘石仙现在身边只剩了十来个人了。他那船上的座舱已全都着,整艘船只有一头一尾还没
有火。趁这时水中的蛇人正忙着躲闪石锚,我和曹闻道抓起一块跳板,对准了刘石仙座船
的船尾,猛地推了过去。
现在,也没法子象上一次一样跳到他船上去用枪钉住跳板,一来这次他的船已沉得低了许
多,二来我也自知上一次实是靠幸运,而人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幸运的。我大声叫道:“刘
石仙,快过来!”
刘石仙手中的枪舞了个枪,将冲到跟前的两个蛇人逼退了一步,转过头来看了看。但他只
是这么分一分心,一个蛇人的尾巴忽然伸过来将他一把卷住。他边上两个士兵惊叫一声,
冲过来想要解救,但哪里还来得及,刘石仙已被那蛇人拖倒。
我惊叫一声,再不顾忌什么,猛地冲向那块跳板。刘石仙固然凶多吉少,但若不是我叫了
他一声,只怕他还能支撑一会,我觉得他是被我害的。我一冲上跳板,曹闻道也惊呼一声
,但马上跟着我冲了出去,甚至抢在我前面。他原本就在我前面一点,先踏上了跳板。
但我们虽快,那个蛇人的动作却毕竟比我们要快得多,刘石仙被他缠住后,那蛇人手中的
长枪猛地刺下,只听得刘石仙惨叫一声,那枝透胸而入,他被钉在了甲板上。
船上剩下的几个士兵同时发出了哭喊。他们本就是在拼死抵抗,这时更是不以生死为意,
刀光大盛。但这只是孤注一掷,那些蛇人退了一步后,又猛地冲上来,又有一个士兵惨叫
一声,被削去了半个脑袋,血和脑浆也溅得船尾四处都是。这一来,残兵的防御更乱,有
一个蛇人已冲进他们当中了。
这时曹闻道已冲到了刘石仙船上,他的枪轮圆了,那个冲进来的蛇人手中持的也是杆长枪
,正要刺向一个狼兵,曹闻道怒喝一声,一枪崩出。
他竟敢和蛇人单挑!
看着他这么和蛇人硬拼,我心中不由得一震。蛇人的力量,我也很清楚,大概只有顶尖的
大力士陈忠和蒲安礼这样的才可以和蛇人一拼,曹闻道力量虽大,却比我也大不了多少,
他肯定顶不住蛇人的。可是他好象根本不在乎,居然还是这样硬碰硬。
“啪”一声,那蛇人大概也没足全力,两枪相交,它的枪被曹闻道崩开了,但曹闻道也一
个趔趄,单腿跪倒在地。这时我也已冲到了他身后,只那蛇人中门大开,枪被崩到外围,
挺枪分心直刺。这一枪也已借了冲力,那蛇人的左手闪电般一把抓住枪头,我只觉枪象刺
进了树干里一样,咬了咬牙,又催了一把力,这时两个狼兵从两边猛地出枪,那两枝枪使
得颇有劲力,枪术也可圈可点,那蛇人这回再闪不开了,两枝枪同时刺入它两肋。它手一
软,我的枪趁势发力,一枪又中它前心。
一刺倒这蛇人,我叫道:“快走!不要恋战!”
这在破船上,蛇人越来越多,我们在这儿硬拼,肯定得完蛋。曹闻道叫道:“得把刘将军
带回去!”
刘石仙被那蛇人钉在了甲板上,那蛇人大概这一枪也扎得狠了,一时拔不出枪来,曹闻道
冲上前去,那蛇人赤手空拳,不敢应战,急速退了回去,后面两个蛇人却又顶了上来。这
时从我船上又冲过来几个士兵,我和曹闻道率这十余人拼杀了一阵,眼见再迫不退那两个
蛇人,再不走只怕我们也走不掉,我咬了咬牙道:“走吧,刘将军为国捐躯,我们以后定
要给他报仇。”
说报仇,只是句狠话吧。说实在的,我根本没有半点战胜蛇人的信心。这场战争,就象在
悬崖边上的最后挣扎,一两场小胜,只不过是离悬崖远了一两步而已,而一次失败就足以
让我们万劫不覆。刘石仙死了,我们还能说为他报仇,以后我们死了的话,还有谁来说这
句话?
刘石仙这一船百余人,经此一战,只剩了十几个。狼兵共有六船受伤,两艘受伤不重,退
到后面,还有三艘被前锋营的另一个方圆阵救起。那是钱文义和杨易所统的两营,他们这
一面蛇人攻势不强,大概蛇人也发现我这船是一军主战船,将大部份都调到这儿来了。
我刚退回自己座船,忽然一个狼兵嘶声叫道:“刘将军!”
我转头望去,却见一个持刀的蛇人正在拔钉着刘石仙的枪。现在那船上都是蛇人,它也可
以全力拔枪。蛇人的力量之大,真如梦魇,它拔出枪时,枪尖划过,刘石仙的身体也被撕
裂。
刘石仙死也还遭分尸之苦啊。我只觉喉头一阵哽咽,象是有血上涌,扭头道:“快把跳板
拿掉!”
曹闻道和两个士兵正在拼命扳动那跳板。刚才我们冲过去时,生怕跳板搭得不牢,但此时
却又只盼跳板松动些。可是对船有两个蛇人正压着那跳板,曹闻道他们根本搬不动,有两
个蛇人已游上跳板,正向这儿过来了,他边搬边叫道:“快让船退后!退后!”
船一退后,跳板自会滑出我这船上了。虽然现在方圆阵已成,我这船退后会打乱整个阵势
,也已别无他法。我也转身叫道:“快让船退后!”
我的话音未落,忽然从那船上飞出了两个铁锚来。两船相距总有近两丈,一个铁锚却要近
百斤重,一般人连抱起来都觉困难,但蛇人却如掷碎石,这两根铁锚“咚”一声掷到我的
船上,又被一拉,绳子登时拉挺了,两船连到了一处。
铁锚一落到甲板上,我心头象被重重一击。现在,让船退后也没办法了。我想把蛇人引过
来,可不是想把它们引到我这船上。刘石仙那十艘船一千人已是群龙无首,如果我的座船
再被蛇人夺了,那对全军的士兵更是个沉重的打击,真要溃不成军了。
※ ※ ※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缆绳砍断。我刚抽出百辟刀,和曹闻道在搬跳板的一个士兵已先行一
步,抢上前去,抽刀便要砍。眼看他的刀便要砍落,我已见冲在跳板上的蛇人手一扬,手
中长枪猛地掷出。蛇人准头不行,但现在已近在眼前,枪若是伸长点已能触及那士兵身体
了,这一枪如同闪电下击,那士兵一声惨叫,被长枪刺了个对穿,手中的刀也落了下去。
曹闻道骂道:“混蛋!”
他也不搬跳板了,猛地跳了起来,我眼见刚才投出枪来那蛇人身后另一个蛇人也举起了长
枪,惊叫道:“快伏倒!”
曹闻道看似大大咧咧,反应却快,猛地伏倒在地。此时那支长枪已掷出,一枪从他背上掠
过,钉在船舱上,没入板壁竟有半枝枪之多。我叫道:“快放箭!”
我身边没有带箭,但不少士兵都背着弓箭。话音甫落,身边已是一阵箭雨。这些人原来都
是陆经渔部下,箭法相当不错,一排箭射过,当先的蛇人手无寸铁,只用两只手挡着,哪
里挡得住,浑身都被射满了箭,登时不活了,一歪身,摔进了河里。它后面那蛇人身上也
刺了几枝箭,这蛇人却狠命一挣,长长的身体拉直了,一下窜了过来。
曹闻道和另一个士兵在船最前头,那蛇人冲势太急,另一个士兵正要抓边上的长枪,手还
没碰到,枪已被那蛇人抓在了手里,他正要用力,那蛇人手一扬,长枪一下抬起,那个士
兵挂在枪尾也被抬了起来,他大叫一声,已被甩进了河里。
五六个人合攻一个蛇人,也未必能是一个蛇人的对手啊。我心底一寒,正待向前,但此时
身边士兵太少,我冲上去也等如送死。可如果曹闻道要硬拼,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这般
死掉。
正在胡思乱想,曹闻道双手一按地面,人已翻身跃起,却猛地向后跑来。那蛇人本是抓着
枪头的,正在把枪正过来,曹闻道跑出两步,它的枪已正直了,一枪刺向曹闻道后背。
说不得了,无论如何也得救他一救。
我正为刚才的胆怯羞愧,此时再不迨慢,双足一蹬,一枪迎上。两枪一交,我只觉双臂一
震,那蛇人只是单臂之力,却已将我的枪震得荡了开去,我的掌心一热,只怕连手心的皮
肤也已擦伤,但它这一枪也被我崩开了。
我借着冲势发出一枪,也不敢再和它比拼,这时曹闻道已奔过来,我向边上一让,叫道:
“来人!快来人!”
船头已失,那跳板已被蛇人占去,现在蛇人正源源不断地冲过来,当务之急不是不切实际
地想什么把蛇人迫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而是逃离这船。我想起刚才说什么“楚休红就
在此船上,绝不移动半步”之类的话。如果蛇人大举攻上,难道我真的不走么?
曹闻道已站到我身边,也不知从哪里拿了枝枪过来,气喘吁吁道:“统制,怎么办?”
我看了看两侧,叫道:“叫下面划桨的兄弟马上反向划船!”
我的船在任吉的船前面一些,现在那些装好了雷霆弩的桨孔对准的,是正在船尾的我们。
如果我们能退后一些,那么雷霆弩便可以发射了。钱文义和杨易他们还在苦战,但他们总
还有一拼,没想到我这主将反而如此不济,只是一个照面,连座船眼看便要被夺去。
曹闻道也不知我有什么用意,但仍是大声道:“是!”他转身向舱中跑去,向桨手交待去
了。
他走了没一会,那些蛇人已冲上了三四个。现在我们大多上了舱顶,上面的人不住用箭攻
击,这一百来人射箭,冲在最前的几个蛇人被射得浑身都是箭,却仍是拼命前冲,后面的
蛇人竟是以前面这几个蛇人为盾,正一步下冲来。这些箭威力虽大,却是刺不透蛇人的身
体,那些蛇人移动虽然不快,但照它们这样做法,只怕不用多久,便要冲到我们跟前了。
我身边的士兵已挤作一团,谁也不说话,只是一箭箭地射出去。谁都知道,蛇人一旦冲到
跟前是个什么后果。我叫道:“后面的船呢?让他们搭上跳板来,把伤兵先带走,身体没
伤的随我挡住!”
喊是这么喊,可是我心头仍是一阵阵不安。任吉的雷霆弩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发威,如果雷
霆弩没用,那蛇人步步为营,还是这样一艘艘船地冲过来。我们排成的方圆阵守御之力虽
强,但也有转动不灵之弊,要是守不住,这一大片船连逃都逃不掉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将蛇人挡在这艘船上!我咬了咬牙,正待再喊两句豪言壮语鼓鼓士气,
这时,船忽然一动,开始向后退去。我被这一震,人也不由得向后倒去,伸后一把抓住边
上的把手,一下站定。
也就是这时,忽然,在刘石仙那沉船上,爆发出一声巨响。
这声响动就象耳边打了一个焦雷,震得江水也鼓荡不休,我耳边也“嗡嗡”作响,脸上一
变,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这时却听甄以宁叫道:“统制!任将军的平地雷成功了!”
这时我已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琉璜味道。这平地雷,只怕就是张龙友新做出的一种火器吧
?在高鹫城中,那些糊糙的火雷弹威力已是不小,这次的响声比火雷弹大了十几倍,只怕
威力也要大十几倍了。
这一声巨响,攻守两方都有些惊呆了。这时震起来的水“哗”地又掉回江中,象下了一场
爆雨,水刚散去,却听得周围一阵欢呼。我站在甲板上,也看不清,向外定睛一看,不由
得大吃一惊。
刘仙石那船本已火起,船也沉到了甲板平水,但一艘船总在。但现在,江面上只有一些破
碎的船板,一些残肢漂在水面上,有蛇人的,也有那船上死尸的。这艘不小的船,竟然在
这一声巨响中,整个成了碎片!先前搭到那船上的跳板一头失了倚靠,已掉进了水里,而
我们座船也象被一个巨人以利斧砍过,船头的冲角也断了半根,冲到我这船上的蛇人有十
几个了,但它们也象惊呆了,一动不动。
这时,从与我这船平行的任吉船上,忽然发出了一阵箭矢破空的尖啸。任吉的船和我的船
相距不过四五丈远,这阵箭只从他船上的船头发出,从桨孔和船头同时射来,虽然不少箭
都落了空,但是还是有不少箭命中。雷霆弩的箭矢威力比寻常的大了太多,几乎每一支都
透体而过,冲上我船头的蛇人连叫都没叫,便倒了一片,两个侥幸没死的蛇人怔了怔,突
然象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翻下了水里。
任吉除了雷霆弩,还有这一手!我突然想起在河上时,任吉也曾以旗语向我请示那破船还
要不要。那时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看来就是指这种平地雷。
张龙友真是个天才啊。
这一声巨响,大概已彻底击溃了蛇人战意,现在它们正在退去。黑暗中,象是下了阵雨一
样,只听得一阵水响,也不知到底剩了多少蛇人,听声音,仍是密密麻麻,看来不在少数
,也至少有一千之众。我不敢让人再追,也实在不知那种平地雷带了多少。这平地雷看来
威力大得实是远超想象,刘石仙那船虽然本来就已受了重伤,但只是一击便成碎片,这实
非以前所敢想的。
此时,我突然想起了那次倭庄岛夷作战的事。那次,张龙友很是侥幸,岛夷作乱时他没在
工场,逃过了一劫。那次他说是文侯要看看他的最新成果,也许,文侯要看的就是刚研制
成功的平地雷吧?
一想起倭庄的事,我却突然又想起那回从火场中冲出来的那个岛夷。那次在文侯下令要斩
草除根之际,那个岛夷冲出求降,说什么“上当了”。当时我根本没去多想,出发时隐隐
约约想到一些,现在却好象突然然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那一次岛夷毫无胜算和理由的叛乱,张龙友的侥幸,以及第二天他那些奇怪的话,还有文
侯好象早已决定的斩草除根之心,一件件在心头闪过,似乎乱成一片,又似乎有一种莫名
的联系。
突然,我心头象是灵光一闪,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惊。
那都是文侯的计策!
那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以文侯之能,怎么会把张龙友那个如此重要的工场放到倭庄去,而
倭庄的叛乱他又为什么根本没一点防备,如此重要的地方只让华而不实的禁军把守。如果
把事情连起来想想,那就约略可以想通了……可是,这太可怕了,难道平易近人的文侯,
也是如此狠毒不仁么?
我浑身都是一抖,不由抬起头看了看了望台的甄以宁。他正笑逐颜开地和边上的人说什么
,这次仗其实我们是大败,可最后这平地雷使得蛇人劳而无功,倒好象我们又打了个胜仗
。
他也姓甄啊……我默默地想着。
蛇人已经象夏日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乎是一瞬间,江面上重归平静,而船上和
城中的欢呼此时余音未竭,也许都觉得这是个来之不易的胜利。现在也没有人去追击蛇人
,我们自己的船损失惨重,现在大多在救护伤员,整修破船,士气十分高昂,可是,我心
头却隐隐地又有了当初在高鹫城中时那种恐惧。
这时,东平城的北门开了,有一艘小船贴着水皮驶过来。曹闻道过来道:“统制,东平城
里有人出来了。”
甄以宁又发了几个信号,那艘小船向我这儿驶了过来。等船一靠上我的座船,船上的一个
人已迫不及待地跳了上来,叫道:“末将是东平守军的中军官诸葛方,请问这是哪位将军
的部队?”
诸葛方身材矮小,一张脸却很是机警。我迎上去道:“我是新编前锋营统制下将军楚休红
。”
那些拥在我周围的士兵让开了一条道,诸葛方一过来,便在我跟前行了个大礼道:“楚将
军,你们真是及时啊,不然此番蛇人定会偷袭成功了。”
蛇人是偷袭东平城?我扫视了周围,江面上,漂着数百具尸首,一艘战船的残骸还在燃烧
。这也算胜利?我不禁苦笑。
这次共损兵七百二十三人,死者绝大部份是狼兵,刘石仙部损失近一半,何况连他自己也
战死了。残余战船开进东平城时,城头上还发出一阵欢呼,可是我却根本没有一点宽慰之
意。听诸葛方说,蛇人这次攻城,主攻东南两门,而它们并不强攻,忽进忽退,只是决不
放空,这一战持续了足有三个时辰,将城中士兵拖得疲惫不堪。直到北门战火突起,城中
才恍然大悟,省悟到蛇人实是来偷袭北门,急忙增援。否则,北门外船坞里停的一些残存
战船只怕会尽数被击沉。
战事吃紧,这一场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说不定,战争结束的时候,帝国的人也剩
不了多少了吧。
我们把船停靠在船坞,整军下船。刚下船来,便听得码头上一阵欢呼之声,只是这欢呼好
象并不是对我们发出的。诸葛方正走到我边上,他小声道:“二太子和邵将军来迎接你们
了,楚将军。”
二太子来了?我只有在刚回帝都时在朝中见过他一次。等走到他跟前,我跪下道:“末将
前锋营统制,下将军楚休红率二路援军三千人来迟,望殿下恕罪。”
太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二太子虽然没有他那么英俊潇洒,但一身戎装,却比太子多了
几分英武。他迎上来扶起我道:“是楚将军啊,我听路将军说起过你。”
路恭行没在边上,不知做什么去了。二太子看见我时,象是怔了怔,又扶起我。他的手腕
有力,我也注意到他指关节处都是茧,是个武人的样子,让我大起好感。我站起来又行了
一礼道:“末将惭愧,路遇蛇人袭击,在城外遭此大败,请殿下责罚。”
二太子笑道:“胜负兵常之常事,楚将军何罪之有?何况主次若非你们及时赶到,我们停
在船坞的余船只怕会被尽数击沉,贵军此功,不啻再造。只是你们就三千人么?”
我道:“二路援军由毕炜将军统率,共三万人,大军在后即将赶到,请殿下放心。”我知
道我们这点人实在让二太子放心不下,这次一战,又损了四分之一,剩下这两千多人在二
太子看来杯水车薪,救不了急。
我这么一说,二太子不由吁出一口气。他笑了笑道:“楚将军远来辛苦,今晚请来我军营
喝一杯,商议一下以后的战事。”
二太子的话很随和,可是我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边的邵风观身上了。
邵风观和劳国基、邓沧澜、毕炜并称为那一年军校毕业生中的“地火水风”四将。名列第
一的劳国基已经在高鹫城战死,一事无成,至死也是个百夫长,名列他后面的邓沧澜和毕
炜是文炜爱将,邵风观当初也与邓毕二人并列,现在却已成为一城守城,按军衔已在邓沧
澜和毕炜之上。
人的命运,真的不可预知啊。也许,其间的差别,仅仅是因为劳国基是平民出身,而其余
三人都是世家子弟。听说邵风观的父亲也只是个中级官吏,并不算豪门,但如果他仅是个
平民,只怕也会象劳国基一样泯然众人,不可能升得如此快法,三十岁不到便成为镇守边
陲的大将。
二太子说完,邵风观也过来说了两句,明显只是应付而已。我本已猜到邵风观定是与文侯
反目,所以他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这次的援军是文侯派出来的,主将又是曾与他并级毕
炜,看来日后两军的磨合定大是问题。不过好在他和二太子明显颇为接近,而且大敌当前
,总不至于两军自相掣肘。
诸葛方将我们安排在城中后,向我告辞走了。这个诸葛方貌不惊人,处事却巨细无遗,井
井有条,看来也是个颇为精干的人。我们的军营就在东门口,我指挥着士兵把辎重搬下来
后,将破船交付随军工正修理,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去看一下军营。
一路连番作战,前锋营损失不大,倒是狼兵损失惨重。到了狼兵驻地,看着那些不可一世
的狼兵都有点怔忡,大概还没从刘石仙战死、七百人阵亡的剧痛中恢复过来。我走进去时
,陶昌时正指挥狼兵搬运刀枪箭矢。他倒好象没受什么打击,仍是声音响亮。一见我过来
,他迎过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北门是水门,易守难攻,蛇人又没有战船,因此兵力薄弱。城中战船虽然损失了大半,水
军已无战力,但以前东平城通过水路能够补给不断,有这批船总能保障后勤,如果船只尽
毁,那东平城势必成为孤城,重蹈高鹫城覆辙,这么来看,按我预先设想那样慢慢过来,
虽能保证自己不受大损失,却又使得东平城雪上加霜了。从这方面来说,狼兵的损失倒是
很有价值。
我回了一礼道:“陶将军,贵部损失甚大,让弟兄们好好休整一下吧。”
这也只是没话找话,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说才是。陶昌时又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日后请将军行军务必小心,不可大意。”
他这话让我有些不悦。这等大剌剌的口气,好象是在教训我一样。这次行军,我是够小心
谨慎了,可他这话好象狼兵的损失都是我的责任一样,我差一点便要说:“是陶将军要先
行的”,可看他一脸沉重,我心头有些不忍,只是道:“是。”
胜败是兵家常事,可对于士兵来说,将官的一次失误却要他们的生命做代价。走出狼兵营
地时,我仍是满腹心事。
天已亮了,东平城中倒没有多少战时的气氛,许多店铺仍是好端端开着,但也有不少人家
已经大门紧闭,大概阖家避兵去了,不过和当初高鹫城那种末日将临的气氛相比,东平城
里还算祥和。这也是邵风观守御有方吧,要是城民惶惶不可终日,谣言四起,那么守城也
要费力许多。
我和曹闻道、甄以宁两人正在街上走着,突然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
这是路恭行的声音!我又惊又喜,向边上看去,正见一列士兵扛着粮包过来,领头的正是
路恭行。我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路将军!你去哪儿了?”
路恭行回了一礼道:“刚才蛇人退去,我正指挥部下加紧修理城防,刚才听说带援军的是
你,就赶紧过来了。”
能看到路恭行,我也有些喜形于色。路恭行是个很好的长官,以他的家世,定会青云直上
,飞皇腾达。以后还能在路恭行帐下为将,倒也是一件快事。路恭行看到我也很是高兴,
拍拍我的肩道:“楚将军,你也来了,英雄终有用武之城啊。”
我看着他身后那些士兵道:“怎么?粮食不够么?”
“不是,今天是为给你接风,二太子命我来买些好米。东平城中现在粮草充足,你不必担
心。”
我讪笑了笑。经过高鹫城那等绝粮之苦,我现在几乎有些过敏了。这时曹闻道和甄以宁走
了过来,我道:“对了,路将军,文侯命我以南征军残部重整前锋营。这次我带的一千三
百人都是南征军的余部,这位曹将军本来就是陆爵爷的部下。”
路恭行突然一怔,好象对我的话听而不闻。我不禁有些不悦,在见到二太子时,二太子也
曾这样子发了一会愣。难道路恭行是跟二太子学的?不过路恭行马上又变得和颜悦色,彬
彬有礼,他陪着我们回营,一路上还向我说着先前的战事。
东平城地势远没有高鹫城险要,但也有一点是高鹫城所不及的。东平城北门是道水门,又
是依山而建,从北门进攻,除了水军硬攻外别无他法,这也是东平城能源源不断补充辎重
的原因。而之江省向来富庶,气候也较一年到头雨水甚多的南疆为好,粮仓充实,存粮足
可置放五年不坏。这也是二太子决心与蛇人打持久战的原因吧,虽然蛇人以人为食,吃一
顿可以十数日不饿,但这样耗下去,虽然将代价巨大,蛇人却是消耗不起的。
只是,战事已持续了那么多日,城外的蛇人仍然未露疲态,二太子的战略不知最终结果如
何。
和路恭行分手后,路恭行很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告辞,我慌不迭地还了个大礼。他的军衔
现在是偏将军,仍比我的下将军高一级,我也不知他怎么行这样的礼,大概是征战已久,
他也有点昏了头吧,以为我真是文侯的心腹。
在营中小睡了一阵,天擦黑时,二太子派来接我们的马车到了。我们的营帐设在城南的一
块空地上。东平城人口虽没有高鹫城多,现在也足足有二十余万,加上守军,大概也达到
二十五万了。因为东平城富庶,大多数人家都是一些大屋,但除了原先的两万驻军有营房
外,二太子所率援军一律搭帐歇息,二太子自己的帅营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帐篷。走进二
太子的营帐时,我一方面为这营帐之大惊叹,另一方面也不由为营帐的简陋赞叹。武侯虽
也颇为体恤士卒,但他的营帐仍是军中最为华丽的,二太子战术不知如何,但这等不扰民
的做法,实是大有古之良将之风。我对二太子的看法也登时提高了一档。和一味喜好音乐
词章女色的太子相比,二太子倒更有望成为贤君,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以文侯识人之有,为
什么不去辅佐二太子,而要对那个庸碌的太子忠贞不二。
如果文侯能辅佐二太子的话,帝国中兴之望才更有把握吧。
※ ※ ※
我们一走进二太子的营帐时,二太子站了起来,笑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两人在二太子跟前跪了下来,我高声道:“殿下,末将楚休红有礼
。”
“起来吧,请坐。”
我的桌案已放好了。曹闻道和甄以宁现在算我的亲随将领,才可以随我出席二太子这个宴
席,连钱文义他们那三个统领和狼兵千夫长陶昌时也没资格出席。我看着坐在二太子身边
偏席上的路恭行,不由有些百感交集。以前路恭行、蒲安礼和邢铁风和我都是前锋营百夫
长,路恭行本身比我们高一级,蒲安礼和邢铁风却和我是完全平级的。如今我和蒲安礼都
升上了将级军官,邢铁风却要比我们低一级了。如果那时他来得比我早,那说不定坐在这
个位置上的便是邢铁风了。
二太子的宴席倒颇有些美味的东西。之江省的人心灵手巧,菜肴糕点颇为精致,上了一道
又一道,实是让我大开眼界。我虽然没把注意力放在吃上,曹闻道和甄以宁却是吃得不亦
乐乎。席间,二太子问了我很多,事无巨细,样样都问。在交谈中我发现二太子对兵法也
相当熟悉,《行军七要》中的句子,他是信手拈来,比我还要顺。
宴席散去的时候,天也晚了。我向二太子告辞后,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回营休息。还好二
太子不太爱喝酒,席上酒喝得不多。但东平城的酒是用大米做的,虽没有木谷子酒那种清
甜香味,也很是醇厚,我骑上马时,也陶然微有醉意。
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月色。今天是三月十五,月亮圆圆的,映在青石路面上,皎洁如冰
。在看到这轮月亮时,我一阵晕眩。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苏纹月。
离开东平城后,我很少想到她。但现在,我突然想到这个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子。我虽然曾
对她说过要娶她为妻,但是我也知道,那更多是怜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
我爱上的女子,只有她吧……
我抓了抓头。好几天没洗的头发也有些痒。虽然手上这样漫不经心地动着,可是,我心里
却象被利齿咬着一样疼痛。
曹闻道在一边打了个饱嗝,忽然道:“统制,二殿下手下可很有几个强将啊。”
我回过头,只见他坐在马上,头盔也歪了,人醉态可掬,但一双眼睛仍是明亮如灯。我道
:“是么?我都没注意。”
我说的也不是假话。二太子问我的每一句话,我虽然看似回答得很随意,但每一句我都仔
细想过才敢回答。二太子与文侯不睦,我是早就知道的,二太子未必会有对我不利之心,
但天知道他的问话里有什么陷阱让我跳,我不敢不防,所以连酒也不敢多喝。
曹闻道笑道:“楚将军,你大概是太紧张了才没注意的。方才有个裨将来倒酒时,手一滑
,酒壶滑出了手,但他极快地左右一换手,用左手抓住酒壶。这等动作,若非久练箭术之
人是做不到的。”
甄以宁忽然道:“论箭术,大概会是邵将军最高。我见他喝酒喝得很多,但不管喝得醉态
多重,他提起酒壶来倒酒,绝对不会洒到洒杯外,便是将酒壶提得比头还高也一样。手如
此之稳,必是箭术练到了极处。”
听着他们的话,我不觉又是一惊。曹闻道粗中有细,眼光甚利,我已是知道,甄以宁小小
年纪,竟然似乎比曹闻道更高一筹。而且甄以宁看样子是个世家子弟,如果他真的是文侯
的子侄,他的前途只怕真个不可限量。
我道:“邵将军原先在军校中名列‘地火水风’四将,箭术那时就是军中第一,自然很了
不起。”
甄以宁忽道:“对了,统制,我早就听说过军校中地火水风四将之名,火将是毕炜,水将
是邓沧澜,风将是邵风观,那地将是谁啊?是你么?”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是我,他们比我高好几届呢。不过地将原先倒和我做
过同僚,和我一样,也是前锋营的百夫长,名叫劳国基,在高鹫城中战死了。”
甄以宁“噢”了一声道:“他可没名气啊。真奇怪,当初四人齐名,现在差那么多。”
我叹了口气道:“人命由天。一个人除了才能以外,运气实在也很要紧。劳国基兵法枪术
无一不佳,但一辈子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还来不及建功立业便战死,这也是命吧。”
曹闻道哼了一声道:“命!什么命!老子可不信命。就算老天要我死,我也要先打他两拳
赚回本钱再说。哪有什么命!哼!”
他是有些醉意了,这些话说得很是粗鲁,平常时他对我相当恭敬,绝不会这么说的。我也
没有在意,点了点头道:“曹将军,你说得也没有错。纵然有命注定,但人生一世,自不
能随波逐流,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搏。”
甄以宁点了点头道:“楚将军,我听说过一句话,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便是
说天道无常,非人力所能左右,但人总要自强不息,绝不能认命。”
他说到最后,声音也大了些。这个少年人有种不同于他年龄的老成,说这话时更是老气横
秋。我听着他的话,却不由得心头一酸。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是我算是自强不息么?这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却难。在这道
洪流中,我又能做多少?
我看着天空。圆月斜斜挂在天上,水一样的月光流泻下来,就象水。
也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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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爱看兄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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