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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danny (欣欣),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十六章 闪电一击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pr 23 16:19:49 200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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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军营时,已是深夜。但走到门口,却听得里面仍是传来一些声音。 

我和曹闻道、甄以宁在营门口跳下马,两个站岗的士兵过来牵马,我道:“出什么事了?
怎么还有人不休息?” 

蛇人偷袭失败后,今天也没有再来攻城,因此前锋营和狼兵都趁这个机会在休息,我也想
不出有谁精力如此旺盛,这么晚了还不睡。 

一个士兵撇了撇嘴道:“是任将军。他们那六十个人还在搬东西。” 

我面色一沉,道:“为什么不帮他们?任将军一路上功劳甚大,难道你们还有门户之见么
。” 

那士兵急道:“统制,不是的。我们也说要帮他搬,但任将军不要我们搬,连民伕都不用
,我们也没办法。” 

任吉的部队虽然暂由我指挥,但他毕竟是毕炜的直系,到了城中,我已没办法再指挥他了
。虽然任吉那六十个人也安排在我营中,但他将自己几个营帐隔开,不和前锋营与狼兵杂
处,我更没想到他居然连忙都不要人帮。我看了看曹闻道和甄以宁,道:“走,我们去看
看。” 

任吉的军营排在营盘的角上,可以说是营中之营。任吉正指挥着手下在抬东西。他们一共
不过六十个人,三十架雷霆弩要从船上拆下,重新安装,就够他们忙半天了。我走到他们
营门口,任吉已看到了我,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了上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统制,你还
不休息么。” 

我看了看他们。他们那船人虽少,东西却不少,正有两个士兵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小心
翼翼地。我道:“任将军,你为什么不要人帮忙?” 

任吉又行了一礼道:“楚统制,请不要多心。末将受毕将军之命,这些雷霆弩务必要保管
周全,绝不能落到旁人手中,因此不敢劳动贵军。” 

我有些不悦地道:“难道你还怕前锋营和狼兵还有内奸不成?” 

“末将不敢。”任吉大概也听到了我声音中的不悦,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道:“末将身为
军人,只以长官命令为重,请楚统制原谅。” 

我也向他行了一礼后道:“既然如此,任将军你忙吧。此番赴援,多亏任将军出力,在此
多谢了。” 

他这样的军人有些死板,不知变通,但确是个好军人。我刚要走,任吉忽然在我背后道:
“楚统领!” 

他的话中有些欲言又止之意。我转过头道:“任将军还有事么?” 

任吉想了想道:“楚将军,我听说你与张员外是旧识,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带来了平地雷。
还望你将此事守秘,不要外传。这种武器越机密越好,否则走漏消息,只怕难收奇效。”
 

我笑了笑道:“知道了。” 

走出一段,我低声对曹闻道:“任吉真是死板。武器守得再机密,蛇人已然身受,哪会不
知道的。” 

曹闻道看了看身后,小声道:“楚将军,难道任将军是怕有蛇人内奸么?难道,蛇人真有
内奸安排进来?” 

在高鹫城时,高铁冲之事他大概也不知道。我正想说蛇人会有内奸,甄以宁忽道:“其实
,他是要瞒着二太子吧。” 

甄以宁的声音说得很轻,但我却不由浑身一震。 

甄以宁说得没错,任吉与其是怕消息走漏给蛇人,不如说是不想让二太子知道他有这种威
力极大的武器。我不由叹了口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本以为两位太子虽然相争,但对付
蛇人时总该团结一致,看来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二太子问了我半天,任吉又要我不要
把平地雷的消息传出去,只怕都是基于两位太子之争。只怕,日后这两方面的力量仍然会
有摩擦的。 

只是邵风观到底是什么态度?他是不是真的已与文侯决裂,投入到二太子一方去了? 

我看了看天。月亮圆圆的,清晖洒在路上,军营中也不时传出士兵的鼾声,更添一分静谧
。但是在静谧背后,似乎又有着万丈暗潮涌动。 

         ※       ※       ※ 

蛇人自从偷袭失败后,行踪一直很古怪,大多是围而不攻,偶尔攻一次也是不胜即退,任
吉把雷霆弩都装到了箭楼上,用得也不多,平地雷更是用都没用过。尽管守城越来越不吃
力,但我仍然有些不安。和钱文义他们商议,都觉得蛇人该是用当初围困高鹫城的故技。
但高鹫城粮草甚少,围城有利,东平城却粮草充足,蛇人这种围困实是毫无作用难道这真
的是蛇人首领决策错误么? 

二十日这天,算来毕炜所带大队也该到了。这一日蛇人又是攻打了一阵便又退下,看着蛇
人退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我把枪交给边上的士兵,转身对站在我身边的曹
闻道道:“曹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曹闻道正在脱下头盔,听得我的话,他含含糊糊地道:“是有些怪。不过,蛇人是些生番
,说不定真是想错了。它们破了高鹫城后,只怕这办法屡试不爽,又要用一次,也是说得
通的。” 

我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想最好去向邵将军说一说,要他小心,说不定蛇人会有什么
异动。” 

曹闻道把头盔脱下来了,他夹在腋下,看了看周围的士兵,忽然道:“楚将军,我真有些
奇怪,以现在这支前锋营的战力来看,武侯当初的十万大军,实在不该只能守四十天的,
东平城中只有四万多人马,现在可也守了那么多天了。” 

他并不是在问我,但是我也实在说不上来。战场上的胜负,有时真是不可理喻,相去可能
不过一线之微,武侯当初大概也不是没有胜机,只是阴差阳错才导致失败。不过现在诸军
都恢复了一些信心,这也并不是坏事。 

我把重甲脱掉,又披上了外袍,道:“曹将军,你让人通知一下三统领,好生约束,我去
见过邵将军和二太子就来。” 

前锋营这些天抽空倒进行训练。这一千多人论战力,实不逊于任何一支强兵,但由于是拼
凑成军,各部的磨合很成问题。我在训练诸军时便想,若是有吴万龄在此,实在可以事半
功倍。论弓马刀枪,吴万龄没有一样出色,不过他整顿军纪实在很有一套。这些天我自己
统兵,每天研读那半部《胜兵策》,才知道练兵之时,军纪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单兵的战
力更重要。一队寻常士兵,纪律谨严,整体战力便远不止单兵战力的相加。以前,不论是
武侯还是沈西平,这一点都有所忽视,所以当初龙鳞军虽然攻击力可谓天下第一,终究比
不上纪律较为严明的前锋营。 

我跳上马,向邵风观的中军走去。一场战斗结束,城上士兵正在换岗,不论是二太子的援
军还是邵风观的守军,他们的秩序也都很是整饬,看来,他们一样也发现军纪的重要。 


到了邵风观的营前,我跳下来,让门口的护兵通过名,跟着他进去。刚进营,却听得二太
子的声音道:“楚将军来了?正好。” 

二太子也在?我入内才发现二太子和邵风观两人正坐在案前,面前放着酒杯,好象正在议
事。我跪下来行了一礼,参见过后道:“殿下,邵将军,楚休红有事相禀。” 

邵风观也不知为什么,似乎一直都有意避开我,我这般一说,他端着酒杯也没说什么,二
太子却道:“楚将军,有什么事么?” 

“殿下,邵将军,蛇人围城已久,攻势却不强,末将以为,其中可能有诈。” 

邵风观手微微一抖,放下杯子,看着我道:“楚将军,何以见得?” 

“末将当初在跟随武侯大人守御高鹫城,那时的蛇人也是如此,每当攻城不利便又退下,
直到后来有大批蛇人助攻,使城中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我怕蛇人会重施故技。” 

邵风观看着那杯子,喃喃道:“若真是如此,倒是好办了,蛇人这趟定然失算,就怕它们
打的不是这个主意。” 

二太子在一边笑道:“楚将军这是多虑了。高鹫城四面皆是平野,孤立无援,蛇人的围攻
方能奏效。东平城却有东阳城为犄角之势,又有补给从水路运来,蛇人再围个两三年,也
攻不下来的。” 

我抬起头道:“二太子明察。但末将担心,蛇人本意,实不在攻取东平城,而是借机将我
大军牵制此处,主力却在扫荡南方诸行省,那又如何是好?” 

二太子还没说什么,邵风观的手又是一动,连那酒杯也打翻了。他有点失态地站起来道:
“楚将军,你也这么想?”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这话一出口,连二太子的脸色也有些变。我横了横心道:“末将以为
,蛇人这等妖物,以一支孤军直指大江边的东平城,实在有些令人费解。蛇人纵然为数众
多,终究没有人多,但大江以南诸省自苍月公叛乱以来,已无在编之军,蛇人若要巩固后
方,首先是不让我们的大军南下,而后扫清南方诸省,然后再集结大军攻城。此事非一朝
一夕所能完成,故蛇人有意来犯东平城,使得帝君全力注意东平城安危,我想,只怕现在
蛇人的主力实际已分散在南方诸省,并不在此处。” 

我刚说完,邵风观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肩头。我吓了一跳,只道自己
的话有什么得罪之处,没想到他抓着我的肩把我提起来,扭头对二太子道:“殿下,楚将
军与我不谋而合,你还有疑议么?” 

二太子却仍是坐着,拿起了他的杯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道:“此事干系太大,我一身
骂名事小,一旦估计错误,那后果不堪设想。邵将军,你还是坐下来再说说。”他转过头
又对我道:“楚将军,你也来坐坐吧。呵呵,这些天来,你还是第一个来与我们说明此事
的。你军衔不高,胆子倒也不小。” 

我忙不迭又跪下来道:“楚休红自知官卑职小,实是冒犯。但这些事如骨鲠在喉,不吐不
快,还望殿下与邵将军恕罪。” 

邵风观拍拍我的肩道:“何罪之有,若是被蛇人攻破城池,什么军衔,全要成了蛇人肚子
里的一堆肉。楚将军,你倒有些货拿出来,我也小觑你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似乎在说二太子也是肚里空空的人物,二太子在一边有些不悦地道
:“邵将军,坐吧。” 

邵风观这才有些惶惑,行了一礼道:“殿下,请恕末将失礼。” 

他虽是东平城主将,但他与二太子相比,地位实在有天壤之别。以前和邵风观没见过几次
,今天才算面对面地坐到一起。邵风观相貌也平平,略有几根胡须,不象邓沧澜那样一派
清雅的儒将之风,也不象毕炜那样一副雷厉风行的勇将风范,很是平凡。这大概也是他不
为文侯所喜,终于与文侯反目之由吧。想到这儿,我倒有些得意。文侯对我印象不差,大
概我也属于相貌俊朗的那一种。 

二太子等我坐下来,让人给我添个酒杯后道:“楚将军,方才你说南方诸省已无成编之军
,此话尚有疵漏。南方诸省,还有一支力量颇为可观的成制之军,只是现在消息不通,不
知到底如何了。” 

我道:“殿下所言,必是指五羊城主的两万私兵吧?” 

五羊城的地位颇为特殊,虽然五羊城主无官无职,却拥有两万私兵。听说五羊城因为靠海
,那私兵大多是水军,虽然不属官军,不太被帝国诸军看得起,但私底下传说,那两万私
兵装备精良,力量非同小可,所以苍月公反叛时,五羊城主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苍月公
也静观其变,任其自然。只是那私兵的力量到底如何,就不知底细了。 

二太子道:“正是。方才我与邵将军正在猜测五羊城主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仍然如苍月
公起事时一般,五羊城保持中立,还是已经被蛇人破城,城中大小尽遭屠戮,已无孑遗。
” 

我正想说大概仍是保持中立,因为五羊城主曾派郑昭为使与文侯取得联系。但文侯却又有
杀郑昭之心,不知出了这事后,五羊城主是不是仍能保持中立了,所以话到嘴边,仍是没
有说。二太子也没有注意我的欲言又止,仍道:“可惜斥堠也没消息,实在不知五羊城主
心意。” 

我插嘴道:“殿下,蛇人至今未用大军来攻东平城,是不是可说南部诸省尚未全部落到它
们手中?” 

郑昭抵达帝都,不过是几天前的事,他是从城西逃出城去的,路途更远,现在肯定还没到
五羊城。何况那次郑昭制住了我,但却并没有杀我泄愤,看来五羊城主是不会决定与帝国
决裂的,蛇人与苍月公到底不同。 

二太子点了点头道:“有理。” 

他端起酒杯,突然叹了口气道:“天降浩劫,生灵涂炭,唉,这世界真不知何时是个头。
” 

他的话很平和,然后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一阵感激。那些大臣名将一个个说起战事
时,总说是要让帝国金瓯无缺,好象在战争中死掉再多的百姓都是应该的。二太子自己也
是储君,却说出这样的话,真有些让我意外地感动。 

邵风观把酒杯放到嘴边,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大声道:“殿下,天寿节在即,末将所
议,不知殿下定了没有?” 

我不知道邵风观提出了什么建议,有些莫名奇妙地看了看邵风观,但邵风观根本不理睬我
,只是看着二太子。二太子也将酒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忽然一掌往案头一拍,道:“立刻
招集诸将商议此事。” 

二太子说完,大概见我在一边茫然地样子,笑了笑道:“楚将军,你也不知道吧,邵将军
提议,从城中发兵,去攻打蛇人。” 

要去攻打蛇人!这个计划让人骇了一跳。在高鹫城中,自沈西平战死后,武侯也从来没有
这等想法。蛇人的攻击力太强了,没人有那么大胆狂妄,便是那时的杀生王柴胜相,自从
与蛇人正面交战后,也没有再敢说要派兵进攻之事,每个人都觉得与蛇人的战事只能以守
御为主。东平城被围后,一直都是闭门坚守,我没料到邵风观到此时却有如此惊人的提议
,不由惊道:“二太子,此事尚待从长计议……” 

二太子笑了笑道:“正是要商议此事。” 

他没再理我,拍了拍手,一个护兵进来跪下道:“殿下。” 

二太子从身边摸出一支令牌掷下道:“立刻召集各军领军将官到此处议事,另外叫人在这
里摆好座位。” 

那护兵接令出去了,二太子又端起一杯酒笑了笑道:“楚将军,你坐到下面去吧。” 

议事时,我这么个下将军自然没资格坐到二太子和邵风观身边。我心知此时说也没用,站
起身默然行了一礼,走到后面去。这时几个护兵进来整理座位,我在角上拣了个和我身份
相符的座位坐了下来。邵风营的行营甚大,坐个几十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二太子说的
是各军领军将官,现在我倒也算一个。要是毕炜所率大军到了,大概我就没资格再来参加
了吧。 

城中现在有大约四万多人,来参与军机会议的都是千夫长以上的将官。邵风观的驻军在东
平城有一万三四千,还有四五千驻在东阳城,那儿的军官现在没办法过来,前来议事的只
是东平城中的十几个千夫长,加上二太子的二十个千夫长,到齐时,营中已满满坐了三十
多人。路恭行来得甚早,他进来后向二太子行过礼,见我坐在角上,过来坐到我边上,小
声道:“楚将军,你早来了?” 

路恭行一直是我长官,现在军衔也比我高一级,我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道:“路将军,你
坐吧。” 

路恭行坐下后,小声道:“你可知道要商议什么事么?” 

我小声道:“邵将军准备派兵去攻蛇人。” 

我的声音很小,路恭行却身上一震,象是吓了一跳,他道:“真的么?这么急?” 

我点了点头,也没说完。路恭行喃喃道:“果然有这样的决定,怪不得二太子这几天都命
我加紧训练骑军。” 

我还想说什么,却听得二太子道:“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二太子站起身,扫视了我们一眼,大声道:“东平城坚守至今,正好是三十三天。这三十
三天里,诸位戮力同心,共赴患难,为国尽忠,东平城至今坚如磐石,都是倚仗在座诸位
之力。”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声音很响亮,每字每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却不由有些脸红,因为二
太子所说“倚仗在座诸位之力”,那是连我也算在内的,只是守御东平城,我实在没出什
么大力。二太子这话让我大为汗颜。 

二太子又道:“然这些天来,城中坐拥雄兵,株守不出,纵然蛇人攻不破此城,我军也难
以取胜。邵将军先前与我商议,时至今日,已有必要出城一战,反守为攻,方能取得胜利
,诸位以为如何?” 

我听得有点茫茫然,看了看边上的路恭行,却突然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丝讪笑,似是讥讽什
么。我心头一动,小声道:“路将军,其实等毕炜将军援军到了再议此事也不迟。” 

路恭行没有转过头来,嘴角只是略微一动,轻声道:“那时便迟了。” 

这话本就在我预料之中了,但原本我还在怀疑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作为二太
子重要将领的路恭行也这么说,自然我所料不差。二太子这么急要出城求战,正是要赶在
毕炜援军之前,那自是不想让毕炜的援军分功。看来,邵风观确实是转向二太子一方,才
会提出此议的。 

二太子说什么天降浩劫,生灵涂炭,我觉得他颇有仁者之心,但是现在却觉得二太子也有
有其言而无其行,在他心目中,士兵的性命实不及这一场大功劳重要。现在出城攻敌,就
算能胜,损失也大,但是二太子根本没想到这些,也许是不去想。他大概认为,太子一系
的毕炜援军一到,再提出此议,那功劳反倒成了毕炜的了,不如现在趁毕炜未到便冒险出
击,侥幸成功后,便成全了他一战成功之名,先前东平城水军全军覆没的罪名也可以洗刷
得干干净净了。接下去,二太子名列的第二储君更上层楼,与太子的第一储君换换位,那
也更多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邵风观有些怒意。二太子虽然号称熟读兵书,但他一直没有直正上过
战阵。邵风观名列“地火水风”四将之一,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轻重缓急,但他怎么能提
出这样冒险的提议来投二太子所好?他难道真的是把士兵的性命当儿戏么? 

我离二太子的座位有些远,看过去,坐在二太子下手的邵风观神色也多少有些异样。也许
,他知道这样的计划太过冒险,也在自责吧。但是他明知此议可行性太低,仍要提出,真
不知他安的什么心。这次行动胜利了还好,若是失败,二太子最多因决策失误而削去储君
之位,但邵风观只怕会性命不保了。 

看着邵风观,我突然想到先前邵风观问二太子到底有没有想好,那么看来,我求见邵风观
时,二太子也正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那么,只怕是我在这时进来说什么蛇人在后方扫清
帝国残余力量,才使二太子决心采纳此议了? 

我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二太子如此冒进,看来我在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么,如
果这次出击再象当时沈西平那样败北,我是不是会被当成败北的首犯? 

正想着,却听二太子在提我的名字,我一下竖起了耳朵,只听他道:“新近来援的前锋营
统制楚休红将军亦向我进言,有谓蛇人困守不攻,定有深意。此言看来不错,若我军再株
守不出,只怕会贻误战机,使蛇人得以坐大,那更将不可收拾。当务之急,我军必要出兵
攻击,以战果为天寿节献上一份厚礼!” 

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响。我想起太子的口才也颇为了得,他们兄弟两个纵然大有不同
,在言辞上倒是相颉相颃,不分上下,帐中诸军这时同时站起,大声道:“末将等愿同蛇
人决一死战!” 

         ※       ※       ※ 

帐中的气氛已被二太子煽动起来了,一个个都交头接耳地说着,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一副悲
壮的神情。在他们想来,现在和蛇人的战事是到了最后关头,这一仗就算战死,也是值得
的。 

邵风观所定计策是以趁夜将三千骑军分为两队一同冲锋,进入蛇人营中后再兵分左右,从
蛇人营两方冲出。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步兵只是在阵后接应,不参加冲锋,这样骑军可
以充分发挥机动灵活的特性。三千骑军,要说取得多大的战果,那自是妄想,但是蛇人动
作不快,寻常都要以战车代步,骑军不与蛇人缠斗,只负责冲营,到营中后又四处放火,
一旦得手便马上撤回。这是《行军七要》中所说的“铁骑冲营,疾风突进,以乱敌心”之
策,平心而论,这个计划并非全不可行,如果计划周详,实行时又能顺利,倒是可以取得
一次小胜的。和战果相比,一旦主动出击也能取胜,那么守城军的士气便能大大提高,而
更大的好处便是二太子能立下一场足以大吹一番的功劳。与预计战果相比,后一个原因对
二太子的诱惑力更大吧。 

我默想着这计划,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从二太子所说的来看,邵风观计划得
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并没有可指摘的,可是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知道计划归计划
,实施起来未必能象想的一样顺利,真正到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根本不会按兵法去硬套
。象计划中那三千骑军要一同冲入,到营中再分开,在蛇人营中形成剪刀股一样的阵势,
左右各杀一圈后再聚拢冲回,可一旦到了蛇人营中,两边这两支骑军未必能步调一致,如
果一边被蛇人拦住,进攻受挫,那就势必使得另一支骑军成为孤军,而步兵只担任押阵,
蛇人便能将两边各个击破,这三千人只怕要全军覆没在蛇人营中了。只是现在诸军士气如
此高昂法,我要是提出这样的异议,恐怕会被认为是自挫锐气,我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
出口。 

等营中静了下来,路恭行忽然站起来道:“殿下,末将有一事不明。计划中,两支骑军齐
头并进,可以在蛇人营门口会合,但若是蛇人主攻左右任一支骑军,将两军分开,岂不是
被它们各个击破?” 

我不禁暗自一击掌。路恭行说的,正是我所担心而不敢提的。路恭行是二太子的副将,由
他来提,二太子想来也不至于震怒,说不定也会再想一想。 

二太子还没说话,邵风观道:“路将军,兵法有云:‘谋定而后动,战则不怠’。城中骑
军自围城以来,一直无用武之地,正如利刃发硎,急盼一用,而蛇人只道我军不敢出城交
战,正是骄兵不可攻,此时出击,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方,一旦错过,也太过可惜。而我
方援军入城后,蛇人定会加强戒备,那时此计便无法再用了。” 

路恭行道:“现在城中只有不足四万士兵,分出三千冒如此大险,实为不智。殿下,末将
以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听他这般说,我不禁暗自叹气。 

路恭行深通兵法,但他是兵部尚书之子,大概一辈子还没有尝过别人给他下圈套的滚味,
邵风观这般在话中设个陷阱便乖乖跳下去了。邵风观说话有些无所顾忌,但我发现他的谈
锋颇为锐利,最后那句话说得堂皇之至,也颇可自圆其说。事实也确实如此,一旦毕炜援
军到来,蛇人一定会加强戒备的,而现在多少有些松懈。只是这话是以这次攻击能够取胜
为前提,路恭行会落入圈套,于是让人觉得争的是等援军来后再出击还是现在出击为好的
事了。这事二太子又是赞成了,路恭行这么说,就象是和二太子作对,恐怕反倒把二太子
最后一丝犹豫也打消了。 

果然,二太子道:“路将军,两军相遇勇者胜,你也不必太过谨慎,以至贻误战机。不过
路将军所说亦可参考,此事宜早不宜迟,必要由一支精兵担任。” 

他向下看了一眼,那些将领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却听得二太子道:“前锋营楚休红将军
!” 

听到二太子叫我,我心中“咯登”一下,出列跪倒在地道:“末将楚休红听令。” 

“前锋营中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且大半为骑军,左冲锋军便由楚将军你担任了。” 

我低下头道:“遵命。”话说出口,心头却不由一阵惊慌。 

从各营的组成来看,东平城地处大江南岸,这地方土质疏松,不适马匹奔跑,东平城中守
军并不擅长骑兵,所以邵风观才会献这等计策,他也算定了冲锋的不会是他部下。而前锋
营是南征军逃回来的,南征军在蛇人最后的攻击下,连步军第一的锐步营也一个都逃不出
来,逃回的大部是骑兵,从二太子的角度看,这样的任务也的确只有前锋营最为适合。我
刚答了两个字,马上又道:“只是末将有一事相禀,此番赴援东平城,我军是坐船而来,
三千人虽多是骑军,但战马一匹也没带。” 

二太子道:“此事楚将军不必担心,东平城有战马五千匹,这些天来无用武之地,正好用
于此事。另外,此战的右冲锋军,由我亲自统领。” 

他这话一出口,路恭行已“啊”地失声叫了出来,他走出队列跪到我身边道:“殿下,您
千金之躯,末将以为由殿下直接统兵冲锋,那是万万不可。” 

二太子喝道:“我为一军将领,必当身先士卒,不畏刀枪,又有何不可?路将军你退下了
。” 

路恭行却根本不退,抬起头道:“殿下,末将以为,殿下当运筹帷幄,发布号令,万万不
可以身涉险。” 

二太子的眉头皱了眼来,鼻翼也有些抽动,喝道:“路将军,你是说本王要亲自冲锋,那
是有勇无谋了?” 

“末将不敢。但末将受帝君之命扶佐殿下,此话不得不说。殿下,您万万不可亲自上阵,
此事还是交付智勇皆备之将担当。” 

二太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叫道:“路恭行,你是说本王智勇皆不备了?” 

他的声音很是响亮,而且直呼路恭行之名,看来是真有些生气了。二太子大概熟读兵书,
自负知兵,又年轻气盛,路恭行坚持己见,自是很让他气恼,话语间也不客气了。但路恭
行仍是不卑不亢道:“殿下,末将不敢无礼。但末将当初随武侯南征,转战数千里,以武
侯之能,亦从未披甲上阵。何况,为将之道,有斗将,有策将,殿下身负指挥三军的重任
,这远比亲率一军冲锋重要得多,还望殿下三思。” 

二太子瞪了他一眼,却也说不出话来。武侯当初是太子少保,也教过二太子兵法,二太子
再狂妄,也不敢觉得现在比武侯还强,至少在人前不会这么说的。半晌,他才吐了一口气
,道:“好吧。卞真!” 

从边上走过一个将领来跪到我们身边道:“末将下将军卞真听令。” 

“卞将军,由你统率右冲锋军,与楚将军联手攻敌。事不宜迟,两位将军速去点齐军马准
备。” 

说完,他一拂袖,大声道:“其余将领,除轮直守城的以外,其余人等随我押阵。此战必
要成功,不许失败。” 

我暗自叹息,却一句也不敢说。原本我对二太子颇为期待,但看来,二太子实在还是个莽
撞少年,太易冲动。现在,只能希望邵风观这个计划订得完善些,能够顺利完成。 

         ※       ※       ※ 

回到营中,天也快要黑了。此事太急,我马上召集前锋营的钱文义、杨易、邢铁风三统领
说明此事。他们先为这计划大为咋舌,但也觉得这计划颇为严密,该不会出大乱子,特别
是邢铁风,颇为跃跃欲试。见他们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不然倒显得我在怯战。
 

我们马上去点齐士兵,准备去将马牵来练练熟,刚出帐篷,却见陶昌时冲过来,一到我跟
前,猛地跪下来道:“楚统制,听说你们要去攻蛇人阵营?” 

我扶起他道:“陶将军,你怎的知道?” 

“方才听得传令兵如此说。楚统制,陶某愿充前锋,由统制驱策。” 

我沉吟了一下,道:“这样也好,陶将军,请你点两百人,暂时充入前锋营。”前锋营只
有一千三百余人,按邵风观的计划,是两支冲锋军各要一千五百人,还少了两百。我本来
就想再从狼兵中抽两百人助战,还怕陶昌时不同意,既然由他自己提出来,那便正好。他
听得我答应了,脸上登时现出一片喜色,行了个大礼道:“多谢,我马上去点人马。” 


东平城的军马都圈养在城东。东平城占地甚大,五千匹军马却也占了很大一块草料场,我
带着一千五百人来到马场,正碰到那卞真率军出来。他和我一样,也是下将军,恐怕是二
太子麾下的要将。他看见我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带着他那一千五百人走了。 

我走进马场,将二太子所发将令给那个管马的士兵看了看,他拉开门道:“将军,请你自
己去拉一千五百匹马吧。” 

换一两匹马,自有马夫代劳,但一千五百匹马,也要马夫一匹匹牵的话,恐怕到明天天亮
也弄不好。我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西沉,天也快黑了,我回头对跟在我身后的钱文义他
们道:“快叫弟兄们牵马,注意秩序。” 

我有点担心牵马时会引起混乱,以前我带的只有前锋营的一百个兵,后来进到龙鳞军,也
不过是两三百人,现在却足足有一千五。要是牵马时乱七八糟,那这一仗也可以说不用打
了,我只是在送死而已,因此我有点不安地看着他们进去。没料到,前锋营虽然是七拼八
凑起来的,进去时秩序井然,一个个自己牵好了马便列队在料场上等候。这些士兵不少都
是陆经渔的部下,象曹闻道当初还是陆经渔铁骑中的,骑术都相当不错,更难得的成军不
过十天左右,现在却象是久经训练一般,一个个笔直地站着。 

一上马,军容威武了许多。我看着那些士兵一个个极快地牵马,不禁欣喜地对曹闻道说道
:“曹将军,前锋营现在已大有强兵风范了。” 

曹闻道看了看一边骑在马上正在指挥士兵列队的甄以宁道:“统制,此时实是多亏了甄参
军。他年纪虽小,却很有一套,这两天我们都是按他所订规程训练,看来已初见成效。对
了,统制,你自己怎么不去牵马?” 

我抓了抓头,不禁有点苦笑。我光顾着看他们牵马,却忘了自己还没有马。我道:“是啊
,我马上去挑一匹。” 

“统制,我和你一起去吧。” 

曹闻道说完,将马缰绳扔给边上一个护兵,和我向马厩走去,一边小声道:“统制,你觉
得这次出击,真能有胜算么?” 

他也对这次出击不太有信心啊。我苦笑了一下,道:“箭在弦上……”话还没说完,突然
马厩中一阵混乱,几个士兵大叫起来:“当心!外面的当心!”我吓了一跳,却见从马厩
中冲出一匹黑马来。 

这匹马也并不特别高大,全身乌黑,四蹄上却长着雪白的毛。我浑身一震,惊叫道:“乌
云压雪!” 

从这匹马的毛色来看,正是《名驹谱》中的第三品“乌云压雪”。《名驹谱》是军中流传
的一部相马谱,教人教马用的,不过并不很实用。那本谱中记载了十八品名驹,上中下各
六品,主要是按毛色来分。乌云压雪是上品中的第三品,但是实际上很少有书上所说的那
样毛色奇怪的马,几年前,马监中曾经搜罗来一匹马,毛色完全符合《名驹谱》中的第一
品“朱顶照夜白”,但那匹马除了样子好看,根本没一点名驹的样子,吃得不少,可跑得
比驴子还慢,走上五六里路便气喘吁吁,和《名驹谱》中所说的“追风逐电,日行一千五
百里”差得太远了,一时《名驹谱》也成了笑柄,没人再拿那当真了。我曾经看过一遍,
也只当那是说着好玩的,但眼前这匹乌云压雪冲出来时神骏非常,正是有点名驹的样子。
 

曹闻道的眼也一下直了,道:“真是漂亮,不知跑得快不快。” 

象是回答他的话,那匹马一阵长嘶,一跃而起,一下子竟然跳过了四五丈远,周围的士兵
都发出一阵惊呼。那个管马的士兵却叫道:“怎么把这家伙放出来了,快点,快把它拉住
!”但是这匹马一冲出马厩,哪里还抓得住,在当中的空地上转了转,不时咆哮,几个冲
上去的士兵也不敢靠得太近,根本拉不住缰绳。 

我看着这匹马不禁有些入迷。龙鳞军的金千石有匹好马叫“飞羽”,那匹马又驯良又神骏
,虽然毛色不上《名驹谱》,却绝对不比那些说得天花乱坠的名驹逊色。这匹乌云压雪性
子要暴烈许多,可神骏却不下于飞羽。 

我转头对那个士兵道:“这匹马给我吧,我要了。” 

好马人人想要,我真有点怕被哪个士兵牵走了,那可真要抱憾终生。那士兵叫道:“可是
,那马太凶了,将军你……” 

我没理他,已冲了过去。这时一排士兵已经围成一个大圈,将那马围在圈中,正在慢慢缩
小,马却在圈中焦躁不安,不时踢着地面。我还没走到,这马又是一声暴叫,猛地一跃而
起。这一次跳得更高,竟然跳过了两个士兵头顶。 

马是向我这儿跳过来的,如果被这匹马踩中,那可真要被踩死不可,边上的士兵发出了一
阵惊叫。我看着马在空中向我直扑过来,身子一侧,闪过了马头,趁马的两蹄刚踏到地上
,双足一跃,便想跳到马背上。 

裸马不好骑,但这马已经上了辔头,应该还能应付。哪知我的指尖刚触到马背,这马象是
通灵一样,身子猛地向一边一扭,一下子成了背着我,两蹄却猛地蹬过来。 

这匹马的力量极大,踢中人的话,那真个象被一柄铁锤打中,不死也要重伤。我的两手本
想按着马背,现在成了按向后臀,根本闪不可闪,边上的士兵又是一阵惊叫,当中曹闻道
的声音最响。 

现在我双足腾空,根本闪不开。要是我这个前锋营统制在尚未出发时先被马一蹄子踢死,
那几乎要成了个笑话了。就算没被踢死,那士气也会低落到底谷,再谈不上出征了。我咬
了咬牙,眼角看着马蹄,双腿尽力一缩。马在蹽蹶时,两条后腿必然也会一缩,我的几乎
正是在那极短的一缩间。我看着马蹄退后,两脚则刚好踩到马蹄上。这一连串动作拿捏得
恰到好处,要是稍一错开,那马蹄便会将我的腿也踢折的,现在马一蹬之力尚未完全用力
,倒是等如这马将我踢起来的一般,我只觉脚心一疼,似乎脚骨也被踢断,人箭一样向前
射去,两手在马后胯上一按,重重地坐到了马背上,前胸刚在马脖子上一撞。 

这一撞让马也有点受不了,它又大叫了一声,两腿一弯,似乎想把我甩下来。但是我一上
马背,那就由不得它了,两臂一把环着抱住马脖子,脚底虽然仍然疼痛,也顾不得了,拼
命夹住马的两肋,死也不掉下去。这马见甩我不下,只在拼命打转,一边嘶叫。我不管它
怎么动,只是拼命将两臂箍紧。坐在马背上,就象是在大风浪中一样,眼前的人影纷至沓
来,忽高忽低,地上又是着火一般,灰土直崩起来冲上我的脸,依稀还能听到曹闻道的叫
声,眼前也看到他,只是一闪而过,不知到底在叫些什么。 

转了一阵,这马也许也有些累了,动作慢了些。我看准机会,一手摸索着摸到了马缰,一
抓到手上便用力一勒,这马护痛之下,又是一阵暴叫,猛地人立起来。但我已有防备,两
腿用力,还生怕会掉下马背,左手揽住了马脖子。马又是转了几个圈,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但仍在喷着响鼻,似是大不服气。我心知此时定要降伏它,不然这马的性子会越来越烈
,以后更要降不住了,手中也不容情,拼命地拉着缰绳,马嘴里也被我拉得流出血来,恐
怕是马唇被我这般大力拉得破了。 

又转了几圈,这马渐渐地缓和下来。也许它也知道要是再使性子,我更不会让它好受,不
再乱跳。这马到这儿便是初步收伏了,以后再慢慢溜弯指挥,以这马的力量和速度,定是
一匹神驹。我骑在马上,说不出地自得。 

这时,曹闻道过来道:“统制,你真是厉害,这等悍马也降得住。” 

我心中一阵得意,正待夸上一句口,那个养马的士兵却脸色煞白地在一边叫道:“将军,
当心!这马还不曾服!” 

他话音刚落,马又突然间一声暴叫,猛地人立起来。这会前蹄抬得更高,两条后腿几乎是
和马背呈一直线,我根本没有防备,两腿也没夹紧,人登时滑了下来。幸好那士兵喊时我
已有了些警觉,两腿猛地一夹,此时却坐到了马后胯上。那马却猛地发力向前一纵,我知
道此时只消一松手便会摔下来,要降伏这马成了一句空话还只是事小,摔下来后恐怕要连
浑身骨头都摔得粉碎。我两手一用力,两掌贴在马肩上,人也贴上马背。 

现在我不是骑在马上,而是伏在马背上的。还好别人也看不清我的样子,不然我现在定是
面色煞白,脸色难看到极点。马已在向前冲去,几乎象离弦之箭,这等快法,实在有些匪
夷所思。但现在却不是赞叹这马跑得快的时候,马跑得快一分,那我也就危险一分,我两
手紧紧贴着马肩,不时移动腰部,几乎是在马背上向前爬,先前的豪气已一扫而空,代之
以一阵沮丧。 

这马的性子这么烈,恐怕要降伏它也是句空话,不然这马的神骏,早被人点走,也不会被
牵在马厩中让我来选了。我在马背上象一条虫子一样挪动,只觉风声过耳,眼前的城墙却
越来越近。 

这马是向城墙冲去的。马城在城中占了很大一块地方,但终究有限,一眨眼地功夫,马便
跑完了跑道,将前锋营的士兵抛在后面。而十几丈高的城墙,那绝不是马能跳得过去的,
这马以如此快的速度奔来,真会一头撞死在城墙上么?要是在城墙上撞成一滩肉饼,那还
不如被马踢死呢。 

但城墙在我眼中已如排山倒海一般压来。从马上看过去,好象不是我撞向城墙,而是这城
墙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我的身上。这时我已爬上前一点,左臂已能揽住马脖子,但还用不
出力来,正在惊慌失措,马却猛地一侧身子,贴着墙根跑起来。 

一匹好马,除了奔跑迅速,转向也要灵活。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匹马若是转向不灵,那么
马上将领就象有十分本领也只剩五分了。这马迅如闪电,转向时也丝毫不减速,实是匹一
等一的好马,可惜就是性子太烈了,现在我没有降伏它,自己却已经被它收拾得十足十,
可说让它降了。我在马上已是头晕目眩,几乎不知身在何处,这一转弯更是让我在马背上
歪了一歪,又向一边溜下一些,现在只是拼命地贴在马上不让自己掉下去,突然间,耳边
响起了一个人的话语:“人马合一,心神相通,身不驭马,亦不为马驭。” 

尽管在马上,我也只觉周身都是一震。这几句话该是驭马的至理名言,也不知是我从哪儿
看来的,现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想起来。可是“人马合一,心神相通”,说说容易,我又
如何跟这马心神相通法?我都不记得哪儿看来这两句话了,当然更不记得该如何人马合一
,心神相通。 

这时,突然耳边又响起了那人的话语:“凝神静气,心观天地。” 

心观天地!这四个字象是突然间在我两眼间开了个天目。百辟刀的刀铭也说“唯心不易”
,现在我在马背上,自己先惊慌失措,根本没法凝神静气,哪里还谈什么心观天地?身周
的事也看不清了。但那个声音却好象一根灵巧的手指,将我乱成一团的思绪一下理顺,虽
然仍是眼花缭乱,但周围的景物一下清晰起来,我都可以看清城墙上一块块向后飞驰城砖
了。 

凝神静气。我把自己粗乱的呼吸慢慢调匀。马还在沿着城墙跑,现在又到了一个拐角处,
仍是一个急转弯,但此时我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身子在马背上轻飘飘的,好似全无重量,
从掌心,透过马的皮肤鬃毛,传来这匹马的心跳。按理马的心脏一直在跳,我也该一直都
应该能感觉到,但直到这时,我才感到了这马也匹有血有肉的生灵,不是块暴戾的石头。
 

我的呼吸越来越和缓,说也奇怪,掌心感到马的心跳初时也急如繁鼓,慢慢地也和缓起来
,也慢慢地和我的呼吸一致,就象有一根管子将我的心跳与马的心跳连到了一起。这等感
觉极是奇妙,一瞬间我几乎忘了自己是骑在马上,好象自己就是这匹马一样,正在路上飞
奔。 

人马合一,那已不是驭马了。当人与马合二为一时,岂不是能由着人的心意,不用马缰也
能骑马了?现在这匹马的速度仍然没有放慢,可是我却几乎感觉不到坐在马背上有起伏之
感,马缰松着,也仅是拿在手上而已,大概不用也可以。我心中一喜,但看着手中的马缰
,却不敢放掉了试试,只是轻轻一抖。这动作很轻,但马却象明白我的心意,身子一侧,
跑了个小圈,折而重新向城墙跑去。 

这回,和方才那次惊恐万状根本不同,我好象完全可以感觉马的步调,连马蹄踏上地面都
能感觉出来。 

现在,可以说是初步的“人马合一,心神相通”了吧?我又惊又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我耳边响起了“哧”的一声笑。这笑声似乎有点赞许,也有些讥讽。 

如果说耳边响起几句话,那还可以说是我看到过。听到这样的笑声,实在有些怪了。我吃
了一惊,手又是轻轻一抖,马一下站住了,我抬头向上看去。 

这马当然不会说话,周围也没人。要有人说话,当然只有在城墙上。但城墙有十多丈高,
就算有人说话,哪里会象在我耳边说的一样?只是我好象也根本没想到这点,只是抬头望
去。 

刚抬起头,便觉一缕阳光射入眼底,让我眼前一花,可是我好象依稀看见,就在我头顶的
城墙上,有个人靠着雉堞,正在上面看着我。我忙伸手搭了个凉篷再往上看,却只是空荡
荡一片。 

这时两个人骑马冲了过来,正是钱文义和曹闻道两人。曹闻道隔了老远便叫道:“统制,
你没事吧?” 

我将马带得距城墙远一些,再往上看。但墙头空空荡荡,看不到人。这段城墙是北墙,再
外面便是大江了,隔着厚厚的城墙也可以听到外面的江声。江流不息,别的便什么也听不
到。 

曹闻道正在大赞我的驭马本领,大概见我正注意城墙,便道:“统制,怎么了?” 

我道:“刚才你们见到城墙上有人么?” 

他和钱文义两人一怔,也不知我为什么注意墙头。钱文义也手搭凉篷向上望去,道:“怎
么了?我们也没注意。” 

“没什么。”我带了带马,道:“去吧,我还得给这马上副鞍鞯。” 

我没有跟他们说,我刚在在眼睛一花时,依稀看到的那个人。 

那该是个老者。身材矮小,因为我觉得他大概比雉堞的缺口处还高不了多少。是个老者固
然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也许是我多疑,但那张脸,我做梦也忘不了,那是一张尖嘴
猴腮、奇丑无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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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爱看兄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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