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xdanny (欣欣),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番 外 篇    血和沙(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pr 23 16:35:01 2004), 站内信件






------------------------------------------------------------------------------
--

边上人都围了上来。叶飞鹄如此力战,实是让人心惊,想起刚才他偷袭楚休红时,更是令
人心生惧意。楚休红叹了口气,道:“将他好好安葬吧,可惜。”他说着,将百辟刀收入
鞘中。 

只有他自己知道,百辟刀也已裂成了十几个小块了。 

这时小王子与邵风观已带马回来,小王子象是大病一场,在马上似乎摇摇欲坠。楚休红走
上前,向小王子行了一礼,道:“殿下,事已如何?” 

小王子看着楚休红,眼圈也有些红红的。他虽则比楚休红年纪小不了多少,但从认识楚休
红那一天起,便对他视若长辈。他哽咽着道:“武昭老师……他……” 

他的声音已是断断续续,语不成声。楚休红知道小王子虽然也已经是一军统帅,枪术也隐
隐有超越自己之势,但内心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还不曾被战火炼得如铁如石。他又
深施一礼道:“殿下,万事自有天注定,请不必多想了。来人,请殿下回帐歇息。” 

小王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自是甄砺之利用他对武昭的关切之情,楚休红也不忍去责备
他。等小王子走后,他小声对邵风观道:“邵兄,中军重地,你怎么能那么大意,任由殿
下出来?” 

小王子和邵风观若守在中军,叶飞鹄的地螺舟就算再神奇也无从施展,那些轰天雷也绝不
会尽数被炸。邵风观看着在整理火药库的士兵,脸也一阵阵发白,道:“楚帅,末将知罪
,请楚帅责罚。不过小王子因为手刺武昭老师落马,他心中极是悲痛,楚帅请你不要责怪
他。” 

小王子对楚休红一向极为服膺,虽然他其实是北征军职位最高的军官,但自知领兵方略不
能与楚休红相比,因此事无巨细都听从楚休红的,见楚休红也有三分敬畏。楚休红叹了口
气道:“军法也不是丝毫不通情面的,我也有过错,不曾仔细关照你,以至于中计,此事
便算了吧。不过,邵兄,你的轰天雷已没有了,那我们商议的战术可就行不通了。” 

邵风观看着北边。黑夜中,茫茫一片,黑暗中也没半点亮光,放眼望去,只是高高低低的
沙丘,明知甄砺之就在前方,可就是不知到底在何处。沙漠上的地图与寻常的大为不同,
标注地点也只是个大概,若要找到那个绿洲,仍是得靠全军在地面搜寻。可有甄砺之在一
边虎视眈眈,谁知道会再发生什么事。邵风观道:“唉,若是文侯死不出战,一味隐藏,
那他据有水源,我们可不能支持多久了。” 

楚休红看着远处,轻声道:“邵兄,你放心吧,甄砺之一定马上就会找我们决战的。” 


邵风观眉毛一扬,道:“楚帅,这话何以见得?” 

“邵将军,你可曾注意到,甄砺之此番夜袭,首先并不曾破坏军中食水,反而将我们的轰
天雷尽数引爆。” 

邵风观道:“是啊,这怎么说?” 

“那就是说,甄砺之有狄王骑军相助,并不怕与我们决战。只怕他一心想的,是要将我们
全军击溃,说不定连收服我们为他所用的心也有。他怕的只是我们以轰天雷攻击,所以首
要是炸毁我们的轰天雷。” 

邵风观低下头想了想道:“楚帅,你说得有理。可是,如今我们已没了轰天雷,风军团便
如折了一翼,威力大减了。” 

楚休红道:“邵兄,你一向无所畏惧,难道现在怕了么?我们地风军团当初被数万蛇人包
围时,你也不曾怕,何况这次甄砺之夜袭,连叶飞鹄和武昭老师也折了,我们也擒了两三
百狄人骑军,给他们的打击也不算小。” 

这时简仲岚过来道:“禀楚帅,此役我军阵亡三十三人,伤十九人,斩级一百十七,擒获
两百零五人。问那些狄人甄砺之下落,他们都说不知。请问,该如何处置?” 

俘虏正被押过来,邵风观道:“还问什么,立刻拷问,要他们说出文侯躲在哪里。楚帅,
我来吧,便是块生铁,我也要让他开口。” 

楚休红道:“甄侯行事,小心之极,你看他用的只是少量府兵,大多是狄人,大概是借狄
王的权杖从别处调来的游骑,只怕那些狄人并不知道甄砺之下落。” 

邵风观道:“那就拷问府兵。可惜武昭老师竟然宁死不降,不然他一定知道文侯躲在哪儿
的。” 

楚休红看了看那些俘虏。这些俘虏中,只有十来个府兵,其余全是狄人。他走到一个府兵
跟前道:“甄砺之在何处,你们知道么?” 

他说得象是平常寒喧一般,哪如拷问。那个府兵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血将胡子也糊住
了。他抬起眼看了看楚休红,猛地站起来厉喝道:“楚帅,请你不要辱天下奇士!弟兄们
,我们生为大人生,死为大人死,可是如此?” 

另外那些府兵本也抱着头蹲在地上,听得这人的话,齐齐站起道:“正是!我等正为不能
捐躯沙场为憾,楚帅,请你成全!”这批人虽然是俘虏,却说得声色俱厉,似是凛然不可
侵犯。 

楚休红呆了呆,又看看那些茫然的狄人俘虏,忽道:“简参军,缴了他们的衣甲军器马匹
后,让他们逃生去吧。” 

他刚出口,邵风观在一边道:“楚帅,你又要动恻隐之心了。” 

整个帝国军中,也只有上将军邵风观敢这么对大帅楚休红说话。还在四相军指挥官都是文
侯部将的那个年代里,邵风观的年纪、资历都要比楚休红高,两人并肩作战得时间也最久
,现在虽然楚休红的官职后来居上,比邵风观高了一级,但邵风观仍然可以当面反驳楚休
红的命令。 

楚休红咬了咬嘴唇,看着眼前这的两百多个战俘。这些战俘双手抱头,蹲在沙地里,被风
沙刮得睁不开眼,脸上也带着惊恐之色,大多是狄人,也有一些是以前文侯府的府兵。半
晌,楚休红才道:“邵将军,还是放了他们吧。” 

邵风观道:“楚帅,请你三思,此时文侯与狄王尚未就擒,将他们放回,等如平添他们的
实力。放回去,难道让他们再来攻击我们的弟兄么?” 

楚休红看了看天空。暗夜沉沉,秋季的大漠上,时常要起风,风一起时便四野皆茫茫一片
,什么也看不清了。他长叹一口气道:“昔年大帝得国,曾下令不杀降人,故十二名将开
疆拓土,一统宇内,百姓纷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军圣那庭天也说过,得地易,得民心
难。我们远征漠北,人生地不熟,狄人又只在沙漠上逐水草而居,若狄人一味相助甄砺之
,那我们要找到他就更难了。将他们放回后,纵有少数人会重归狄王麾下,但狄人定会心
慕王师正道而起厌战之心,所以权衡之下,仍是放了他们为上策。” 

邵风观沉默不语。他虽然知道楚休红说这么多,主要还是希望能不杀降虏,但也知他说的
甚有道理。他想了想,长叹一口气,道:“楚帅,我说不过你,你一开口就是王师正道什
么的,就照你说的办吧。” 

楚休红微笑了一笑,转过身道:“简参军,你对那些俘虏说,将他们的刀枪盔甲收缴后,
尽数释放,不得重回狄王军中与我们交战。” 

简仲岚漠然地拍拍马,走上前去,用狄人语说了一遍。那些俘虏听得他说完,一个个都露
出又惊又喜的表情,有几个伏在地下亲吻沙地,一边大声念颂着,弄着眉毛胡子上也全是
沙粒。这些狄人军大概也有经历过十年前的文侯北征之役的,那时亲眼见过帝国军杀人如
草,本已自料无幸,没想到竟然能够死里逃生,都喜出望外,不如如何才能表达。 

狄人俘虏纷纷逃散,一个个却是向南边走的,剩下那十几个府兵却仍不走。楚休红道:“
你们还不走么?” 

那脸上有刀痕的府兵道:“楚帅,我知道你放我们,是为循我们的踪迹找到大人。请楚帅
不必多想了,我们宁可一死,不愿逃生。” 

楚休红脸上露出一丝杀气,道:“好吧,我成全你。来人,将这几位壮士一个个砍去首级
号令,成全他们天下奇士之名。” 

那府兵笑道:“多谢楚帅。我文侯三千剑士,当借楚帅而扬名。”他大踏步向前走去,其
余几人也跟着他走去。其中一个脚步一踉跄,站直后仍半步不缓,跟着便走。 

等他们走后,楚休红小声道:“简参军,你监斩时,注意那最后失足之人,留他到最后斩
首。” 

简仲岚点点头,便带着中军士兵走去。等他们走后,邵风观长叹一声道:“楚帅,以前我
多少对你有些不服气,如今我算佩服个十足了。” 

楚休红却根本没半分自得之色,脸上反有一丝痛苦。营中已静了下来,只听得刀刃入肤之
声,那些府兵被斩首时竟一声不吭,到最后才听得有人一声惨叫。这惨叫拖得长长,尾声
袅袅不绝。片刻,简仲岚回来道:“楚帅,末将监斩完毕,十二首级在此。” 

这十二个人头个个都还带着血迹。楚休红看了一眼,眼中也露出迷惘之色,马上道:“将
首级号令,尸身安葬了吧。” 

他一拍马,上了一个沙丘,大声道:“全军听令,甄砺之与狄王就在眼前,明日天明,三
军出发,我们定要扫穴犁庭,擒获叛贼…” 

这一场仗虽然帝国军火器库被炸,但伤亡甚小,军中士气也正盛,听得楚休红的将令,全
军发出一声欢呼。 

地风两军团的士兵虽然遭袭,但不愧为帝国最顶尖的精兵,仍是秩序井然,丝毫不乱。楚
休红在沙丘上看着所有士兵散去,心头又是一阵茫然。 

邵风观也回去安歇了,现在这里只是一片狼籍,原来平整的沙地也踩得凹凸不平,不少地
方还残留着血迹,将沙粒也凝成一块块。 

人过处,只把这些杀戮和血腥还给天地,让天地又将这些痕迹化作无形。楚休红摸出了那
个雕像,默默无言。 

这时,在鞘中传来了轻轻的“啪”一声。 

百辟刀终于断裂了。 

这把刀还是当年的武侯送给自己的。这些年来,刀下也已不知斩断了多少神兵利器,斩杀
了多少名将勇士。如果刀也有心的话,那么今天,这把刀的心也碎了。 

不仁者,天诛之。楚休红还记得武侯决心以身殉国前的这句话。他抬起头看着天空,风沙
渐止,一钩残月挂在空中,凄冷如冰。他看着雕像,眼前依稀浮上了那张梨花般的面容。
 

简仲岚自士兵们走后,一直没有离开。他站在沙丘下看着楚休红的身影,咬了咬牙。 

他已经放过了好多机会,但这一次机会却是好得无可比拟。如果以他的无形刀术,可以以
一阵风一般闪过,楚休红定会连半声也哼不出便中刀毙命。 

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了。他似乎又看到太师在密室中的那张脸。现在小纤也在太师府中,
如果事情办不成,只怕自己和小纤就只有同穴的福份了。 

他把手弓起来,右手已摸到了袖管中的无形刀。帝国军中,大概只有太师知道他简仲岚除
了深通兵法以外,自幼随上清丹鼎派旁支学过这一手无形刀法。 

指尖触到了刀环,无形刀随时都可摸出。一刀挥出,刀气隐于风中,无迹可寻,也无人能
见。 

他慢慢地走上沙丘。此时楚休红正自出神,不曾发现他正在欺近,但只消近得楚休红十步
以内,那他便是知觉,也没有反应的时间了。 

简仲岚走得极轻。现在士兵都守在中军外围,防备狄人发动另外的攻击,中军一带,反而
宁静得死寂,没有人看见,简仲岚走的每一步,在沙上只留下一个极浅的脚印,不注意看
都看不出来。 

十五步了。 

楚休红仍在入神地看着那雕像,不远处传来一些士兵走动的声音,把简仲岚本已很轻的脚
步声也掩去了。 

十二步。 

楚休红仍是一动不动,简仲岚却不由得一个迟疑,他茫然地看了看楚休红。 

楚休红挡住了叶飞鹄那疾愈闪电的偷袭,他也看得清楚。他心知楚休红的速度不会比自己
慢,一旦失手,只怕便再没机会了。 

不知为什么,他眼前也浮上了小纤的笑意。 

只是这么慢得一慢,他的脚下一沉,一脚已深深地踏入沙中,“嚓”一声,沙子发出了一
声响。楚休红转过头,看见是简仲岚,笑道:“简参军,你还不去歇息么?明天可能就要
大战了。” 

简仲岚的手仍插在袖子里,也不拿出来,只是道:“楚帅,我见你没歇息,有些担心。”
 

楚休红笑了笑道:“没事,只是心里有些闷。” 

简仲岚试探地道:“是因为那几个府兵么?他们不说,也不能挽回甄贼的败势的。” 

楚休红道:“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当然,我曾立下一个誓言,说有生之年,定要让这天
地间不再有战争,让每个人都能安居乐业。可是,”他摇了摇头,苦笑了笑:“这些年来
,我不知又发起了多少次战争,让多少人家破人亡了。” 

简仲岚心口象被巨锤重重地锤了一下,几乎要惊叫起来。他强忍着心头的痛楚,道:“楚
帅,你也不必自责,这个年代,若不能以暴制暴,那天下,不知还要怎样的乱法。” 

楚休红长叹一声,道:“有时也想想这天下,若无我,当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但造杀
孳如此,我心终不能安。不仁者,天诛之,我也是个不仁者。” 

简仲岚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嚅嚅地道:“楚帅,您真是位英雄。” 

楚休红淡淡一笑道:“英雄么?我不想做一个英雄。英雄只是一些只会让百姓受苦的人,
这个世界,宁可多一些工匠医士,还是少一些英雄为好,没有就更好了。” 

楚休红这番话让简仲岚不禁一怔。谁不愿做一个英雄?手握重兵,去征服天下,这是每个
男儿心中的最高志向。可是楚休红却说英雄越少越好。他道:“楚帅,这话怎么说?” 


“每一个英雄都想要成就自己的霸业,都不愿让别人抢夺自己的位置。在英雄看来,杀人
盈野,攻城略地,那是实现自己理想而不得不然。可是,苍生何辜,为了英雄的理想,他
们难道就该成为英雄霸业的基石么?” 

楚休红抬起头望着天空,眼中也是一片迷茫。简仲岚长叹了一口气,手抽出袖子,垂手行
了一礼道:“楚帅,还是回去吧。” 

         ※       ※       ※ 

“这定是楚休红亲自带兵追来了。” 

甄砺之将望远镜收好。因为怕被帝国军发现,驼城中不许点烛,仍是一片黑暗。经过这些
天逃亡,甄砺之仍是衣着整洁,看上去,仍是在帝都中的打扮。 

狄王咬着一棒羊腿肉,喝了口酒,打了个饱嗝。隔了几步,甄砺之仍闻到一股膻臭味。他
微微皱了皱眉,好在现在昏暗一片,狄王也看不到。 

狄王道:“甄君侯,你的人真能宁死不肯吐实么?” 

甄砺之道:“我养士三千,知道每个人的情性,这三千人个个愿为我效死。如今敌军的轰
天雷已尽数被毁,这次行动,我们大获全胜,以后,便是在沙漠上决战,不必怕他了。”
 

狄王在驼城的缝隙中向外张望了一下,又咬了口羊肉道:“如果他们围而不战,那我们怎
么坚持下去?围个十来天,饿也饿死了。” 

甄砺之笑道:“王爷,这你不必担心,帝国军不擅沙漠作战,现在他们士气正盛,但十来
天后,他们定会战力大减。何况我们据有水源,他们却是自带水袋的,只怕,他们比我们
更急着要速战速决。此时上策,便是等他们踏入我们的伏阵之中。” 

狄王想了想,半天才道:“中原人诡计太多,我们狄人可不会这一套。” 

狄王又坐回他的胡床上,一口马奶酒,一口羊肉地吃去了,飘过来的一阵阵膻臭让甄砺之
有些作呕。他把头凑到外面,吸了口外面的空气,喃喃道:“如果真是楚休红统兵,那我
要看看你到底能有什么本事。” 

         ※       ※       ※ 

天亮了。沙漠上的太阳一跳出地平线,登时将万里黄沙映得通红,似乎到处都在燃烧。 


楚休红站在沙丘高处,将望远镜收回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邵风观的飞行机正在回来,他只怕也已经发现了甄砺之的行踪。昨夜的一夜风将大漠上的
浮沙吹掉一层,楚休红一大早便用望远镜四处察看,在旭日中,看到五里外,掩在沙丘中
的一片地方颜色有异,马上让邵风观飞近了细看。他已猜得到,那片颜色有异的沙地,定
是一片驼皮。 

那肯定是格勒绿洲的所在。甄砺之将驼皮张成平顶,上面覆盖一层沙土,驼毛颜色本与沙
子相近,覆了这一层薄沙,更是看不出来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昨天风不大,却吹得久,
将驼皮平顶的沙子吹掉许多,驼皮不象沙子能反光,若是正午,阳光太烈时也看不出来,
但现在正值日出,望远镜中看去,那一片黄褐色明显较边上为深,相当明显。 

邵风观的飞行机一落地,兴冲冲地过来道:“我发现格勒绿洲了!真没想到,文侯竟然用
驼皮将整个格勒绿洲覆了起来!” 

楚休红默默地算了算,按这片绿洲大小,甄砺之与狄王联军只怕有四千余人。甄砺之的府
兵经过在北逃途中,只怕剩了一千上下,狄人来去如风,但能聚集的也不多,一般连上妇
孺也只是两三千一股,狄王能聚起三千多精壮骑军,已不愧是大漠之豪。 

他收起望远镜,冷笑道:“甄砺之纵然神机妙算,终于现形了。” 

邵风观接过楚休红的望远镜看了看,道:“我们该如何进攻?” 

楚休红道:“驼皮受烈日曝晒,定是干燥非常,见火即燃。邵将军,要是火军团在此,在
这里一阵神龙炮,便可将甄砺之连根拔起,可惜啊可惜。” 

邵风观笑道:“不过我们还有火箭,是吧?哈哈,楚帅这条计好是好,可也太毒了,一把
火要烧尽四千人。” 

楚休红笑了笑道:“以甄砺之之能,只怕我们欺近到弓箭射程,他便能猜到我们的计划了
。” 

邵风观道:“那该怎么边?” 

“你风队再辛苦一趟,每人带两个火把上去。” 

邵风观叫道:“火把能行么?沙漠上风大,就算掷到驼皮只怕也烧不起来。” 

楚休红将左手在右掌一击,道:“不用它烧,只让甄砺之看到。甄砺之足智多谋,但多谋
之人往往想得太多,面面俱到,为防万一,一定会将驼皮顶盖撤去。我已命五辆铁甲车待
命,只消甄砺之忙着撤去驼皮,无法疾攻时,铁甲车就立刻发动冲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 

地军的铁甲战车是陆战威力最大的利器,攻蛇人时,曾发挥极大效用。但铁甲车也有个致
命缺点,就是转动不灵,速度太慢,在沙漠上行进,速度就更慢了,若贸然攻击,甄砺之
以逸待劳,铁甲车威力不能发挥。邵风观听到此处,笑道:“好!这趟由我全军出动,只
消看到文侯现形,便降落左翼,从他侧翼攻击!这回,文侯本领再大,看他可有回天之力
。” 

他伸过手来,与楚休红击了一掌。小王子在一边道:“楚帅,可要我带兵随铁甲车冲锋?
” 

楚休红道:“殿下,你是千金之体,坐镇中军,指挥诸军接应,我带地军团轮番冲锋,定
要一鼓战胜。” 

小王子看了看前面,道:“小心啊,甄贼连武昭老师也能对他死心塌地,不惜生命,他的
府军定会死战。” 

楚休红道:“殿下放心,末将定要奏凯而归,请殿下自己小心。” 

甄砺之看到帝国军正不断逼近,心中也不禁稍有些惴惴。 

楚休红领兵,向来“幻化无方”之誉,调度时总是中规中矩,滴水不漏,攻击却从不依正
轨,分进合击,让人难以预料。但他不相信,楚休红竟会如此大胆,一味向自己的埋伏圈
进冲来。 

难道其中有诈? 

狄王还在咬着一根羊骨,风到帝国军攻来,面露喜色道:“他们人不多啊,早知道我以我
的旋风军突击,只怕他们早就丢盔卸甲,逃得远远了。来人,快准备,马上发动攻击!”
 

笨蛋! 

甄砺之暗暗骂着,但他脸上却仍是不露声色,道:“王爷,敌军机变极多,要防他有诈。
他们有种铁甲战车,最能克制骑兵,远近威力都大,我们若冲上前去,正好被他们的铁甲
车发挥威力。” 

狄王将肉骨一扔,道:“甄君侯,那怎么办?” 

“再看看他们的动静。” 

甄砺之将望远镜拉开,看着逐渐逼近的帝国军。现在已到了一里地外,再走一程,便能进
入弓箭射程。 

“看看狄人的箭术吧。”甄砺之嘴角抽了抽。这驼城坚若磐石,楚休红用兵再强,也不会
想到在沙漠中能筑起这样一座驼城来,他们带的,也一定不会有攻城器械。只消进入箭的
射程,定要让这支帝国军全军覆没。 

如果楚休红和邵风观能再为我用,争夺天下,也不见得不可能了。 

甄砺之只觉浑身的血液也在燃烧,眼里精光四射,哪里还象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时,狄王忽然“咦”了一声,道:“他们怎么又放出那些怪鸟来了?” 

是风军团又出击了?甄砺之不禁吃了一惊。他最惧的,其实就是风军团居高临下,以火器
下击,因此他不惜牺牲了叶飞鹄和武昭,也要先炸掉帝国军的火器。风军团失去了火器,
便没有太大的威力了,等如斩去帝国军一条最为有力的臂膀。现在风军团居然又出击了,
而且方向正是对准这里的,看阵势,风军团竟是全军出动。按理,风军团在空中已无威胁
,该是在地上辅助进攻,但帝国军不惜分散力量,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他拉开望远镜,细细地看了看。 

在一里地外,还看不清楚,但随着风军团飞近,他已看见飞行机后座的士兵带着两支火把
。 

火攻!甄砺之不由浑身都是一震。驼皮被烈日曝晒,坚韧非常,就算帝国军带突火枪来也
打不穿,但驼皮晒得干了,却又最怕火,上面的驼毛见火即燃,一旦热成燎原,那自己这
一方不用打便要乱成一团了。他惊得一把抓住狄王道:“快!快把驼皮撤掉,我们已经被
发现了,他们马上要来火攻!” 

狄王也吓了一跳,叫道:“什么?哈斯朗,快传令下去,将驼皮撤去!” 

狄王在沙漠中呆得久了,也知驼皮易燃之性,听得甄砺之说得急迫,登时也方寸大乱,一
边叫着一边跑去,心中想道:“幸好甄君侯在此,若是我,定猜不出这些中原人的鬼点子
。” 

驼皮在绿洲上搭得很是巧妙,将高就低,没什么缝隙,但取下来时也不太容易,狄人听得
狄王传令要将驼皮撤下,登时一通混乱。狄人本长于冲锋野战,纪律对他们而言,是闻所
未闻的东西,抗在这绿洲中几天,已是憋得久了,这般一乱,狄王拼命喊话约束也没用。
 

随着驼皮一张张撤下,风军团的火把也已掷下。但火把并无想象中的威力,沙漠上风大,
火把有不少未曾落地便已熄灭,有不少被风吹到了沙地上,只有少量落到驼皮上引燃,但
狄人已是有备,一张刚燃起,马上就被扯下,盖上沙子,火登时灭了。狄王见到这番景象
,对甄砺之更是敬佩不已。 

他却不知甄砺之已是暗暗叫苦。此时帝国军前锋向左右两翼展开,正中推出了五辆巨大的
战车。这种战车每辆可容二十人,铁甲边缘有机关相扣,可以拆下,便于携带,一旦上阵
,便把铁甲装上。铁甲车虽然在沙地上很难行进,但这些铁甲车的轮子是改装过的,都是
用一排铁链制成履带,虽然速度减慢,但在沙地上也行进得稳稳的。 

这定是薛文亦想出来的主意!甄砺之放下望远镜,恨恨地想。本来自己这方还有个足以与
薛文亦匹敌的叶飞鹄,但叶飞鹄昨日以地螺舟夜袭,虽然胜利将帝国军火药炸光,但他没
能回来,定是已经阵亡。如果他在的话,肯定还能有主意,现在,却只能靠自己了。 

狄人还在乱成一团。他们要将驼皮扯光,只怕铁甲车已攻到跟前。驼城虽然号称坚不可摧
,但在铁甲车面前,驼城终是些血肉之躯,又能抵挡得几时?现在已到十万火急之时,若
不能阻止帝国军的铁甲车前进,那就大势去矣。他大叫道:“王爷!王爷!”但狄兵乱成
一锅粥,狄王也不知在哪里。 

他看了看四周。养士三千,现在这三千府兵已经只剩了一千三百多,昨日又派了一百人趁
夜招集狄人游骑夜袭,说好不管成败,这一百人都不能回驼城,以防被帝国军循迹攻来。
现在手头,只剩这一千二百多人的府兵了。 

难道,真的已到末路了么?他看了看周围。这一千多府兵仍是精神奕奕,但脸上多少带了
些悲壮,边上还放着武昭惯用的另外几把长枪和叶飞鹄造成未成的机关器械。 

一看到叶飞鹄的机关器械,甄砺之眼前一亮,叫道:“谁还会用这台地螺舟?” 

叶飞鹄到格勒绿洲来,发现自己以前设想而失败的地螺舟在沙地上能大行其道,大为兴奋
,连做了两艘。但这地螺舟操纵太过繁复,只有他自己能开动,不然昨天也可以有人从沙
下去接应,叶飞鹄也不至于死在那里了。现在,无论如何也只能一试。 

他喊了两声,却仍没有人敢出来。眼看帝国军的铁甲车越来越近,现在大约只剩了五百余
步,几乎马上就要逼到跟前了,可狄人忙于扯下驼皮,因为太过混乱,本来就算烧起来也
无大碍,他们这般一扯,反倒更加掣肘,乱得不可开交。甄砺之额角青筋也暴了出来,叫
道:“现在来的,乃是帝国军最为精锐的地风两军,如果我们能一鼓作气,将其击溃,那
必将震动帝国全军,以后再无人敢来。谁能将地螺舟开去攻翻那几辆铁甲车,那就是我甄
砺之王朝的第一功臣!” 

他喊得声色俱厉,一个府军有点怯生生道:“大人,我看过叶先生开螺舟,大概还能行。
” 

甄砺之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道:“好!你若能建此奇功,我甄砺之日后得
了江山,定与你平分!” 

这府军摇了摇头道:“大人,我也没有信心,只怕开得出去便开不回来。我也不要半壁江
山,只望大人日后坐了天下,能想着天下百姓,不要象帝君那般横征暴敛。” 

甄砺之道:“一定一定!我甄朝开国,十年内不对百姓收取赋税,不征徭役!” 

这府兵笑了一笑,扭头道:“弟兄们,今天是我们为大人捐躯的时候了!大人对我们恩重
如山,我们当为大人的江山出一份力!” 

他拉开螺舟的门,跨了进去,登时又有十多个人出来,要进螺舟。这螺舟有两丈多长,挤
着能坐八人,这十几人挤在里面,定要塞得动也不能动了。那个开螺舟的府兵道:“不要
太多人,有五辆车,我们十个人就足够了!将那车轮下的铁链扭断,这车定不能在沙上行
走。” 

里面又挤了九人,每人都带了一根狄人惯用的铁棒。狄人是吃牛羊肉长大,几乎个个都是
大力士,不少人用铁棒,十根铁棒倒很容易弄到。 

那府兵道:“大人,来世再见了。”他拉上门,只见这螺舟一阵震动,头上的螺纹开始转
动,越转越快,一下钻入沙中,从驼城下钻了出去。 

         ※       ※       ※ 

楚休红看到那些驼皮被拉下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狄王将无数驼骆捆好四肢,一头头摆成城墙之势。这些骆驼至少也要上万头,一头头绑在
一处,都也不能动。骆驼本极能耐饥,又极为驯良,更兼嘴也封着,平常不发出一丝声音
。 

在沙漠中,竟然出现了这样一座骆驼组成的城池,饶是楚休红身经百战,也是闻所未闻。
他也根本没想到在石头都没几块的沙漠上居然会要攻城,出征时,一件攻城器也不带。 


幸好还有铁甲车。 

他淡淡一笑。铁甲车一过,骆驼也要碾平了。只消绳索弄断,这些骆驼就不会再蹲踞成这
等固若金汤的城池,驼城也便破了。 

他的笑意还未褪去,忽然,在铁甲车前面,冒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东西头上还有一
个螺纹,一出沙子仍在不停转动。 

是螺舟!楚休红吃了一惊。没想到甄砺之还有螺舟! 

螺舟出现得太过突然,又已在铁甲车面前,铁甲车虽然刀枪不入,但车轮下却是死角。当
先一辆铁甲车去势不减,已到了螺舟跟前,螺舟的门这时打开了,从里面正不停地跳出人
来。出来了七个人时,这铁甲车已碾上了螺舟。 

重达千钧的铁甲车和木制螺舟相比,自如石击卵。螺舟象被重物压着的鸡蛋一样碎开,里
面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是螺舟中尚未出来的府兵被铁甲车碾死了。 

楚休红不禁闭了闭眼。即使是两军阵前,你死我活的战斗,他仍不忍看这些杀戮。但他的
眼刚闭上,边上几个士兵已惊叫道:“楚帅,不好了!” 

他睁开眼,只见当先那辆铁甲车的履带已被撬断,轮子深深陷入沙中,已翻向一侧,哪里
还动得分毫,从螺舟中出来的七个人正在合力撬第二辆铁甲车的履带。 

铁甲车冲在最前,将铁阵打开缺口,然后骑军冲锋,一旦敌军反击,骑军又退回铁甲车后
,让铁甲车充当堡垒,这是地军团屡试不爽的战术。可是在沙漠上,马匹不能跑得太快,
铁甲车虽然由薛文亦改装成履带式,能在沙地行进,可履带一断,铁甲车也就没用了。车
中虽有二十个士兵,但第一辆车子翻倒后正好将门压住,里面的人一个也出不来。 

楚休红叫道:“快!快去支援铁甲车!” 

一向都是铁甲车保护地军团的骑兵,由骑兵保护铁甲车,这还是地军团成立以来的第一次
。 

仍然对甄砺之轻敌了啊。楚休红悔之莫及。甄砺之已中了楚休红的计策,以及到发动不了
有效进攻,但这一次,却轮到地军团失手了。 

那七个人力量既大,动作也快,此时已撬断了第二辆铁甲车的履带。第二辆铁甲车翻倒时
倒是门在上面,里面有士兵爬出来。他们二十个人在里面翻得七晕八素,没想到铁甲车居
然会翻到,手中持的军器反而自己刺伤了几人。这士兵本是弩兵,一出来,便将手中的连
珠弩对准一个府兵射去。 

连珠弩是薛文亦发明的雷霆弩的缩小版,单手可持,射程也要近得多,但现在两辆铁甲车
只有十几步远,那七个府兵正在撬第三辆铁甲车的履带,连珠弩一连七发,尽射在最后的
一个府兵身上,那府兵哼都不哼一声便已毙命。边上一个府兵操起手中的铁棒,猛地扔去
,铁棒打着转,风车一般,正击在那弩兵头上,弩兵刚射死一人,根本没能防备,铁棒击
中他的头部,头骨也被打得粉碎,他一下重又翻下车去,把另一个刚要爬出来的士兵也压
得重新倒了回去。 

这时,第三辆铁甲车的履带也被撬断了。剩下六个府兵马上去撬第四辆车,那个将铁棒掷
出的府兵抓起死者的铁棒,走在最前。 

楚休红的骑军已到了。他一马当先,长枪一探,一个府兵闷喝了一声,叫道:“你们快干
,我来挡住他!” 

最后两辆铁甲车驶得很近,几乎是并排前行,剩下五个府兵闷头狠撬,那府兵将铁棒舞得
风车一般,楚休红一枪探去,反被他的铁棒打得荡开。此时楚休红在两辆车当中,已将路
都堵死了,后面的骑兵必须绕着才能过去,这府兵抡动铁棒,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
势,铁棒又极是沉重,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楚休红的长枪根本伸不进去。 

这么重的铁棒,这府兵力气再大,风车一样舞动的话,也不能长久。舞了七八个圈,楚休
红一枪已然出手,作势刺他面门,这府兵将铁棒舞起来,手却一软,铁棒登时舞不成圈,
楚休红的枪已缩了回去,二番出枪,正从空隙间刺中他的嘴。 

这手二段寸手枪一旦刺中,转平常的枪力要大一倍,这个府兵虽然力大无穷,又哪里还挡
得及?枪自唇间刺入,颈后刺出,登时不活了。 

而这时,第四辆车的履带也已被撬断,还有五个府兵疯了一样去撬向第五辆铁甲车。 

这是最后一辆车了。楚休红心知,这辆车再被弄翻,那好不容易来的优势便荡然无存,重
新回到两军对垒的均衡之势。此时帝国军攻击受阻,狄人却已将驼皮顶盖扯完,正在集结
,马上要反扑,此消彼长之下,只怕帝国军反而要落下风。 

这几个府军舍生一战,居然让地军团遭受这等重创!楚休红以下的军士一个个都不禁心惊
。这时又有另一些地军团的骑兵冲了过来,几人同时向这五个府军发动攻击。 

若府军反击,那这第五辆车就算保住了。骑兵人人都有这个想法,因此出手毫不留后路,
便是与府军拼个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五个府军居然一点也不还手,仍是大力撬动第五辆铁甲车的履带。他们连撬四辆
,本也到精疲力尽之时,撬这第五辆便已相当吃力,地军团的骑军长枪齐出,五个府军同
时中枪,两个是颈部被刺穿,当场送命,另三个被刺在肩头,却眉头也不皱一皱,还在拼
命撬动。 

“崩”地一声。 

楚休红心也随之一沉。这第五辆车的履带也被撬断了,登时歪了下来。他本也在当中,带
马一跳,这辆铁甲车正倒在他马前,激起一大片沙子,眼前也模糊成一片。当中,本纠缠
在一起的几个地军团骑兵和那五个府兵同时被压在下面,府军固时不活,几个骑军有一个
也被压住了腿,另一个的马头恰被压住,人虽无事,却吓得面无人色。 

从驼城里,发出了一阵欢呼。 

地军团的铁甲车攻势,在府军的拼死反抗下,被尽数瓦解。而且,反抗的,竟然是屈指可
数的几个府军。尽管这几个府军已全部阵亡,但对剩下的府军和狄人的士气,却是个莫大
的鼓舞。 

功亏一篑啊。楚休红眼里也不由得有些湿润。他看了看在空中盘旋的风军团,邵风观仍在
那里,但他们的火把扔光了,连这点小小的威胁也没有了,充其量不过是些点缀而已。 


象一些无害的飞鸟。楚休红不知怎么,想到了这些。这时,突然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了
许多纸片。这些纸片漫天飞舞,有一小半落到驼城中,狄人大多不曾见过纸,抢过来看看
。 

狄人虽是蛮族,文化却也不低,几乎人人都识得几个字。简仲岚写的这些话又极是简易,
他们纵然认不全,也都看得懂大致意思。甄砺之在驼城中也抢过一张看了一眼,叫道:“
王爷!王爷!” 

这时狄王已又挤了过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拿了根羊腿在咬,吃得满嘴是油,用袖子抹抹
嘴道:“甄君侯,发生什么事了?” 

“你速下令,不许你手下拣这些纸片!” 

但命令纵发下去,却止不住狄人的交头接耳。简仲岚这些话又写得动情之极,狄人自幼在
沙漠上逐水草而居,平生最关心的人,就是父母妻子,狄王虽有南面之威,犹不及亲情动
人。他们互想说着,一个个渐渐露出不愉之色。甄砺之心中大急,却也无计可施。楚休红
智计百出,但最厉害的,看来还是这攻心策,真不知一夜天他怎么能写那么多张纸,只怕
是发动全军一起在写。 

飞行机上,传来了一片歌声。这是风军团加紧学会的一支狄人思乡谣曲,昨夜突然想到,
让简仲岚教给风军团的。邵风观本不是个善歌之人,临时学会的歌更是五音不全,但这首
歌曲调简易,歌词也浅俗,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只得得空中纷纷扬扬,都是“落日一丈红
,平沙万里黄。男儿行千里,只是思故乡。”的歌声,那些狄人更是不安。 

         ※       ※       ※ 

这时,帝国军中突然又发出了一阵惊呼。楚休红眯起眼,只见从驼城中,有几个人正走出
来。 

那是三个骑军。左右两个手里拿着巨大的盾牌,护中当中那人。盾牌太大,也看不清当中
之人是谁。楚休红止住边上的士兵道:“不要放箭,看他们怎么说。” 

到了距他们百步远,两个府军将盾牌分开,露出当中那人。那人高声叫道:“甄砺之在此
,请你们主帅过来说话!” 

那就是前文侯甄砺之! 

甄砺之穿着一件短甲,披着披风,虽然须眉都已花白,仍带着当年帝都第一权臣的威势。
他走到阵前时,帝国军明知他是此行的目标,但不得将令,却没一个人敢动。 

甄砺之扫视了一眼帝国军,高声道:“请你们主将过来答话!” 

一边的传令兵正要驳斥他一句,楚休红止住了他道:“我出去。”一边的简仲岚小声道:
“楚帅,要小心暗算啊。”他明知不必这么说,要真有暗算,他受太师之托的事也不必去
做了,可事到临头却仍然忍不住说这一句。 

楚休红回头一笑道:“甄文侯岂是小人。”他催马出阵,小王子在他身边急道:“楚帅,
不要出去,小心他有计策!”但楚休红已走了出去,小王子正待追出去,简仲岚已催马向
前,道:“殿下,你稳住中军,我去。” 

他跟在楚休红身后出去,楚休红倒也没制止简仲岚,两骑到了甄砺之面前二十余步的地方
,楚休红躬身施礼道:“甄先生,末将楚休红有礼了。” 

甄砺之看了看他,仰天笑道:“我猜也是你,只有你才能将甄某逼到这等田地,看来,太
师对我是势在必得了,竟然能将你从南征途中调回来。甄某何幸,居然将我看得比共和军
还重。” 

楚休红正色道:“甄先生一人之力,已越千军,太师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甄先生,如今
你赖以倚恃的狄王也正为约束自己部下忙得焦头烂额,只怕没什么战斗力了。甄先生,以
你这一千府兵之力,绝非我地风二军团的对手,请甄先生束手就擒,免得两军同室操戈,
生灵涂炭。” 

甄砺之厉声道:“你是要我投降么?” 

楚休红仍是不动声色地道:“正是。请甄先生放心,楚某与邵将军愿一力承担甄先生安全
,太师绝不能加害甄先生分毫。” 

甄砺之脸色变了又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已为楚休红言语所动,却又踌躇不定。他
看了看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地风二军,这两军已整装待发,即将发动攻击。他也知道,楚休
红现在说得客气,一旦兵戎相见,便绝不会客气,必要将自己这一千多人连根拔起而后已
。那一瞬,他几乎要开口答应了,话已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 

即使此战不胜,仍有远赴极域,另辟一番天地的机会。甄砺之想着,即使他自知已垂垂老
矣,去日无多,但少年时那叱咤风云的热血,仍在他胸中燃烧。 

他道:“楚将军,你若能与我联手,取天下易如反掌耳。帝君昏庸不明,而张龙友又野心
勃勃,你何必为他们卖命?” 

楚休红正色道:“甄侯,我不是为一家一姓卖命,我只求天下早日得息兵戈,能让百姓过
上安稳日子,吾愿足矣。” 

他一向对甄砺之直斥其名,见面时最客气也只是句“甄先生”,此时突然以甄砺之旧官职
相称,甄砺之也只觉浑身一凛。他垂下头,忽然翻身下马,待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泪水。
他伸出双手跪在楚休红马前道:“楚将军,我认输了,只望你能看在老朽这般年纪,向帝
君求情,赏我一个全尸。” 

楚休红脸上登时动容,也翻身下马道:“甄侯,请你放心,回帝都后,我愿以性命为甄侯
担保。” 

他伸手去扶甄砺之,甄砺之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寒光。简仲岚在身后看得真切,大叫道:“
楚帅小心!” 

甄砺之已一跃而起。他须白也全白了,刚才也象个颓唐已极的寻常老者,此时却须发戟张
,哪里还有半分苍老之态?右手已拔出了腰间的腰刀,一刀向楚休红当头劈来。 

这柄刀血一般红,乃是帝国当初十二名将中第一力士闵超佩刀“赤城”。他刚才还痛哭流
涕,突然间暴起,楚休红全没料到。他第一反应便是去拔百辟刀,但手刚一碰到刀鞘,猛
然醒悟到百辟刀已经碎裂,他顺势一把扯下刀鞘,迎向刀势。但赤城刀本就不在百辟刀之
下,这一刀将刀鞘砍作两断,只是缓得一缓,余力不减,仍是向下直劈。 

完了吧。楚休红心头也一凉,只听得简仲岚大叫道:“楚帅!”人象流星一般,从马上疾
冲而至,几乎已超越了人的极限,甄砺之的赤城刀已到了楚休红面门,只觉白光一现,又
是裂帛一声,刀一下齐柄断成两截,刀头从楚休红面前落下,简仲岚如何出手都没人能看
清。 

甄砺之见这势在必得的一刀都已失手,惊慌失措,人一跃而起,跳上马,叫道:“挡住!
挡住!”但他快,简仲岚更快,又是白光一闪,他的座骑后腿登时断成两截,甄砺之也好
生了得,双手一按,人从马头上跃过,已冲向驼城中。 

这时,护着甄砺之出来的两个府兵将盾牌一扔,两人双手同时出枪。两先两后,四支投枪
来势极快,这两人是府兵中有名的“飞电鬼”,据说投枪之技,几与当年武侯帐下名将“
火虎”沈西平相埒,简仲岚全神贯注在甄砺之身上,这两支枪哪里还闪得掉? 

这时楚休红在他身后一舒臂,一手抓住一把投枪,简仲岚刀术极高,刀上枪术却只是平常
,不消说这是在步下了,后来两枪他自己却再拦不住了,两枪齐中。一枪刺穿简仲岚的肩
头,另一枪从他胸口刺入,从背心透了出来。 

“简参军!” 

楚休红大声叫着,如闪电般出手,手中两枝投枪同时射出,分袭左右。这两支枪比“飞电
鬼”兄弟投出的更快,这两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双枪齐中,同时翻下马来。 

楚休红奔到简仲岚身边,一把抱起他。两柄长枪一刺透他的左肩,一从右胸口刺入,透背
而出。简仲岚睁开眼,看见楚休红就在他跟前,他嘴角抽了抽,慢慢道:“文侯府府兵…
…果然也名不虚传啊……” 

楚休红大声道:“医官!医官!快来给简参军疗伤!” 

如果在这里刺入,楚休红全无防备,本领再大也闪不过去吧。简仲岚的右手摸着左袖间的
无形刀,慢慢地拔着,他好象看见了太师那赞许的笑容,以及小纤看到自己时的笑靥。 


他的手被压在身下,袖中的无形刀一时也拔不出来。简仲岚只觉力气在一分分地流走,如
果不加紧,只怕连拔刀的力气也要没有了。幸好楚休红仍是抱着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转着
这个念头。 

无形刀无声地抽出了刀鞘。尽管力量已经减弱了许多,但简仲岚知道,以自己的无形刀法
,足以伤人无形,别人连伤口都看不出来,只道楚休红是力尽而亡。他刚想把无形刀抬起
,忽然眼前一黑,仿佛有千军万马闪过,铁蹄过处,山河残破,本来已经渐趋和平的帝国
,又将堕入分崩离析,烽烟四起的境地。他好象看到在铁蹄下踩过的累累死尸,哭喊的百
姓,以及,雪一样铺满旷野的白骨。那些哭喊在撕扯着他的心,让他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
也感到难忍的疼痛。 

无形刀是不是要出手?刀尖本已穿过了楚休红的甲胄缝隙,只消轻轻一送便能刺入楚休红
体内,但是他还是停住了。 

如果失手,太师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自己也算了,可是……简仲岚眼前又闪过小纤关切的
笑靥,她的面孔和烽烟战火交织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楚。他暗暗地咬了咬牙,终于,聚集
起剩余的力量,手慢慢地动了动。 

楚帅,请不要怪我。 

刚才甄砺之暗算楚休红时,地军团上下同时冲出,小王子情急,干脆吹响了冲锋号,登时
,所有地军团骑军尽数扑上。驼城中府兵在甄砺之指挥下进行殊死战,狄人却不肯动手,
狄王急得手舞驼鞭,一个个抽过去,那些狄人却只顾向后闪躲,被逼上前的也只是懒懒地
射上几箭。但府兵还有一千多,射出的箭仍是又快又准,冲上前的地军团骑军登时死伤了
数十个。 

突然间,从空中风军团的飞行机上,每一架都射出两道火柱。 

这是飞行机上所装的喷射器。那本是张龙友给薛文亦的飞行机补充而设计的东西,用不会
炸裂的竹筒盛好火药,装在飞行机机腹。当飞行机在地上时,不必有弹射器,只消点着喷
射器,飞行机便能飞上天空。若是在空中点燃,飞行机便能行到二次动力,在空中停留时
间也能多一倍。邵风观将那些纸片散完,只觉光是唱唱五音不全的狄人歌,实在有失风军
团体统,他灵机一动,从机腹下将喷射器锁扣解开,又将导火索点燃,两支喷射器不再固
定在飞行机上,点着后登时拖着两条火柱飞向驼城。喷射器不会爆炸,但能喷出长长的火
焰,一头扎进沙中,火焰仍在喷出,那些骆驼不怕被绑紧,却怕火烧,喷射器的火喷到身
上,骆驼再驯服也受不了了,仰头欲嘶,可嘴蒙着发不出半点声音,扬蹄欲动,身上又绑
得紧紧的。 

风军团还剩的七百九十八人尽数出动,三百九十九架飞行机中,另外三百九十八架看了邵
风观的样子,也照样将喷射器放出。这七百九十六个喷射器倒有一大半没飞到驼城上,只
有一小半扎在骆驼间,但这一小半喷射器也足以一下把绳子烧得七零八落,骆驼失了羁绊
,身上又着了了,长声怪叫着四散奔走,本来牢不可破的驼城一时间已不成阵势,那些狄
人本无心恋战,到此时哪里还是狄王约束得住的?登时四散逃走,甄砺之的一千多府兵本
来还秩序井然,但此时被狄人一冲,连自己的阵势也乱了,地军团骑军登时冲到了跟前。
 

         ※       ※       ※ 

楚休红自不知简仲岚在打这些主意,眼见大军已冲上前,他心急火燎,大声叫道:“快过
来,医官!” 

这时医官急匆匆过来,楚休红一手还着简仲岚的头,道:“医官,你一定要治好他!” 


医官到了简仲岚身前,看了看道:“还好,这两枝枪一支虽然刺的是要害,但不曾刺中心
脏。楚帅你放心,他受伤虽然极重,却还有救,只消他能挺得过拔出身上的长枪,我就有
信心救活他。” 

楚休红道:“那就好,你快点给他救治吧。” 

医官道:“来,楚帅,你用最快的速度拔去他身上的枪头。” 

他从医箱中取出铁钳,将枪头钳去,一手搭着脉,示意楚休红动手,楚休红手一动,如电
光一闪,枪杆从简仲岚身上抽出,简仲岚身体猛地一动,医官极快地给他的伤口敷上了止
血药。这医官是御医叶台师弟,医术不减师兄,出手也快得看都看不清,简仲岚伤口的血
都没喷出几点,伤口已被他敷好。他又试了试简仲岚的脉博,一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
“还好,还好,我没给师兄丢脸。”话音未落,脸上却不由一变,只见简仲岚脸上极快地
失去血色,已没有呼吸了。他急得满头大汗,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哪有这种道理?”
 

楚休红试试简仲岚的脉搏,心知他已是无救,叹道:“不必自责了,你也已经尽力。简参
军,你走好吧。” 

简仲岚脸色极是安详,嘴角也带着点笑意,虽然已经死了,却仍是如生。楚休红站起身来
,道:“来人,将简参军好好安葬吧。”他喊完,跳上马便向驼城冲去,卷入厮杀。地军
团本就是精锐之极的强兵,小王子虽然经历战阵不多,但指挥得井井有条,楚休红一来,
府军更是抵挡不住,已呈全军溃散之势。 

那医官还站在简仲岚身边,喃喃道:“不可能的,我明明已经给他的伤口止血了,怎么突
然间他体内会大出血而死?难道,是我医术未精么?”他怎么也搞不懂,这个明明可以救
活的人怎么会一下子死了。 

         ※       ※       ※ 

楚休红看着两个士兵在简仲岚阵亡的地方挖着坑,准备将简仲岚葬在此处,心中还想着在
昨夜武昭夜袭后简仲岚与自己的一席深谈。 

英雄。这世界需要的,并不是英雄,而是象叶台师兄弟这样的医士吧。简仲岚听到自己这
番话时,脸上那种大彻大悟的表情他永远也忘不了。 

简仲岚被抬进了坑里,黄沙掩上了他的面孔,渐渐地,他消失在了地上。风吹过,沙地上
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掩去,再也看不到了。 

将双方的阵亡将士全都掩埋后,楚休红指挥着士兵押着俘虏回师。甄砺之被关在囚车里,
打散了的满头白发也披散着,他经过楚休红时,破口大骂道:“姓楚的!你号称要平息天
下兵戈,可是你却是个屠夫!这一战中,多少人死在刀枪之下,大漠之上没有狄王,又将
陷入多大的混乱,你知道么?你这无耻的小人!伪君子!” 

楚休红听着甄砺之骂着,声音有些哑了,小声对边上一个士兵道:“给甄砺之一勺水喝。
” 

他牵着飞羽,回头又看了看那片刚葬过数百具死尸的沙地。这些人活着时争斗得你死我活
,死了,却也肩并肩地葬在一处。 

天已黑了,一钩残月升起来,月亮照耀下,只有一片黄沙。这一片黄沙埋掉了血泪,也埋
掉了恩怨。 

“简兄,也许,每个人都象甄砺之说的,有虚伪的一面吧。” 

楚休红看着葬过简仲岚的地方,默默地说。简仲岚还堆起了一个坟堆,立了块碑,但在沙
漠中,这些都是不长久的。不必过得太久,这儿就又是平平一片黄沙,把一切争战和喧嚣
都还给沙漠上的寂静。 

楚休红跳上马,从他袖里忽然掉下了一把刀,直直落下,插在地上。这正是削断了甄砺之
手中那把赤城刀的无形刀。刀名无形,刀锋也真的有似无形,插在地上,被月亮照着,仍
是寒气逼人。 

楚休红拣起了这把刀,在刀身轻轻弹了一下,刀轻手发出轻吟,越来越响,最后几乎仿佛
是鹤唳长空。楚休红茫然地站在沙丘边,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月。 

这是秋天的第二次圆月,却也是简仲岚生命中所见的最后一次圆月了。简仲岚也永远不会
知道,就在他长眠在这一片黄沙里的一刻,在遥远的帝都太师府里,小纤睡梦正酣。她梦
到了简仲岚得胜归来,骑在马上,英气勃勃,帝国也已一片承平,从此再无战争,天下百
姓都能安享太平。 

睡梦中,她喜极而泣,眼角有泪水流下,沾湿了枕畔。 
 
  


--
我很爱看兄弟连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 [FROM: 210.46.78.77]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9.090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