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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danny (欣欣),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第三十六章 成竹在胸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Sat May 15 19:59:12 2004)
第三十六章 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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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桶里的水很热,浸在里面几乎有种浑身酥软的感觉,白天在城头拼命厮杀,肌肉也崩得
石头一样硬,此时在水里,整个人简直就不想动。
泡了一会儿,有个女子在外面道:“楚将军,水还热么?要不要再换次水?”
那是文侯的另一个侍妾了。我不敢和她多说什么话,连忙从木桶里站起来道:“不必,我
洗好了。”
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我暗自想着太子的一席话。如果太子不是笑里藏刀的话,该是件好事
,可难道是唐郡主仍然看中我了?那又不是件好事了。一想到这个杀人如麻的美貌女子,
我就觉得背后似有一条虫子在爬,避之唯恐不及,至于娶她为妻,那种事想都不敢想。文
侯也说过,唐郡主根本看不中我,可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那会是什么?一想到太子那种
莫测的笑容,我心里就有些毛毛的。
文侯又给我准备了一件白色战袍。这种战袍其实相当于礼服,真个上战阵的话太过招摇,
不会有人穿的。我把衣服穿好,又束了束腰带,才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外侍立着一个女子
,我也不敢和她说话了,看都不看她,顾自便向外走去,就算她觉得我这人太不通情理,
那也由她。
刚走出内院,外院里突然起了一阵嘹亮的笛声。笛声本就十分清越,在夜色中仿佛伸手都
可触及,才听了两个调子,我便听出那是根据《国之殇》改的一支曲子。《国之殇》声调
悲壮,但这个笛声曲调虽一,却多了几分宛转凄楚,几同换了个曲子一般。我虽然对音律
不甚精通,却也听得出吹笛之人手法极是高明。
难道是太子已经到了?但这笛声虽然凄楚,却有着一丝锋芒,似是一把隐没了锋刃的快刀
,如果是太子吹奏的话,肯定更多几分柔靡之气。这会是谁吹的?如果不是知道武侯已经
战死在高鹫城里,我只怕会以为那是武侯回来了。
听声音正是从文侯的会客厅里传来的,我向前走去,还不曾到门口,笛声突然高了高,似
是那人吹着错了调子,又嘎然而止,便听得文侯大声道:“是楚休红么?”
我吃了一惊,走进门跪下道:“禀大人,正是末将。冲撞了大人雅兴,末将该死。”
文侯手里拿着的是一支亮闪闪的笛子,居然也是支铁笛。他将笛子放进怀里,笑道:“何
罪之有,我只是觉得笛声有异,居然转到了角声去了,知道定是有个人靠近。”
他说得很玄幻,我实在不信我走近了居然会让笛声发生变化,但文侯已如此说了我也不敢
多嘴,只是道:“末将不敢。”
文侯将笛子收好后,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突然叹道:“北枝堆雪满,南枝已生花。世上
事,向来如此啊。”
他这话似是自语,话中却不无颓唐之意,只怕是觉得自己已老了。我一阵默然,也不知该
不该安慰他两句,文侯已站起来道:“楚休红,跟我去吧,两位殿下只怕已在醉枫楼等急
了。”
“两位殿下?”我吃了一惊,不由重复了一句。文侯道:“正是。快走吧,做臣子的岂能
让主公等候。”
太子和二太子怎么看也不象是会一块儿寻欢作乐的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们居然一
起上醉枫楼去了。这时文侯已上了马车,对我道:“上来吧。”我连忙跟了上去,心中又
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马车开动了。帝都的街道都很宽大,用青石板铺得平平整整,马蹄踏在上面时,声音清脆
,入耳如碎珠。车里因为没点灯,又下着车帘,昏暗一片,文侯一言不发地看着前面,不
知想些什么。我坐在他身后,连粗气都不敢喘,猛然间听得文侯道:“楚休红,我对你如
何?”
我吓了一跳,忙道:“大人对末将恩重如山,末将铭记在心。”这话便也不是泛泛而言,
当二太子指我为刺客将我押回帝都,若非文侯一力援救,我不论是否倒向二太子一边,事
实多半会被他灭了口。
文侯道:“那就好。楚休红,以宁阵亡后,我已将你当成儿子看了,你可要努力。”
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不会是唐郡主看中我吧?我不可能既袭武位之爵,又袭文侯之爵的。
我松了一口气,道:“大人,今番赴宴,不知究竟有何要事?”
“没什么,”文侯也微微笑了起来,“只是安乐王做东,想结识一下你这少年英雄。”
“安乐王?”我重复了一句,更是莫名其妙了。帝都宗室封王的有十多个,那些王都没有
藩地,一向也只有在朝中撑撑门面的用途,我实在不记得认识过他。文侯也看出我的诧异
,道:“安乐王就是小王子的父亲么。”
小王子?我猛地想起那天的事。小王子称呼那两个女子为“姐姐”,而唐郡主自然不是安
乐王之女,那么另一个女子说不定就是小王子的亲姐姐了。难道,是安乐王有意招我为婿
?我越想越觉得有理,可又不敢问。
“你大概也想到了吧?”文侯脸上仍是微微笑道,我忙垂头道:“末将不敢说。”
“楚休红,你虽不能袭武侯之爵,但失之东篱,收之西隅,成为安乐王的乘龙快婿,日后
也大为臂助。”文侯仍是微微地笑着。
果然是那个女子!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想着那天的事。那天她和唐郡主一同出来,我因为
把注意都放在唐郡主身上了,没怎么注意她,只记得那也是个长得很美的女子,只是缺少
唐郡主的英气,脸上倒带着三分病容。
车停了下来,门口有两个人迎上来道:“文侯大人,你来了,殿下和王爷正在里面等候。
”那两个人身上一副王府家丁打扮,只怕这醉枫楼已被包了下来。
我跟着文侯进去,才一进门,便听得里面鼓乐悠扬,一些人正在说说笑笑。文侯一进去,
太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甄卿,你可来晚了。”
里面已有不少人坐着,文侯是当今的第一权臣,但在座起码有三个地位高过他,他一个个
行过礼去,我也跟着他行礼。太子和二太子我都认识,安乐王还是第一次见。他大概还不
到五十,但一张脸憔悴庸肿,虽然和太子与二太子面相约略相似,哪里有他们半分神采。
帝国的人私下讥讽说五个宗室和五头猪角力,胜负在五五之数。这话虽然太过尖刻,却也
庶几近之。
除了三王,在座的还有一些重臣。让我有些吃惊的是武昭老师也在座,他就坐在安乐王下
首,身边坐着小王子。比起太子和二太子,我更愿意见到他们。行礼已毕,小王子跳下座
椅过来道:“楚将军,来,坐这儿来吧。”
我看了看文侯,文侯也笑了笑,向我挥挥手。他坐在太子身边,一落座,文侯便道:“殿
下,微臣急欲聆听妙曲,还请殿下成全。”
太子笑道:“这支《回云曲》是为花姑娘的歌谱的曲子,可惜今日花姑娘不在,不然倒可
请诸位品评。”
文侯这般请他吹笛,按理实在大失人臣之礼,但太子似乎极其乐意在人前炫耀笛技,只是
碍于身份,以他太子之尊,总不能摸出笛子来说要为大家吹奏一曲,文侯纵然失礼,对于
他来说这个趣凑得恰到好处,心中只有高兴。
我虽然对音律知之不多,但也知道太子的笛技的确十分神妙,只是如今城外正有蛇人,下
一次攻击随时都会发动,象太子这般在这儿喝酒吹笛取乐,实在有些不知将士辛苦。
一曲甫毕,众人都喝起采来。太子的笛技的确极好,如果他不是太子而是个乐师,只怕会
更受百姓欢迎。喝采的人中以小王子的声音最响,他拼命鼓掌,我也随众拍了拍手。声音
刚静下来,安乐王忽道:“楚将军,你可会吹笛?”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问这话,连忙站起来,躬身施礼道:“王爷,末将出身行伍,只不过
略识之无,这些音律之事一窍不通,实在汗颜。”
安乐王“哦”了一声,倒也没再追问。我心中暗自苦笑,心想只怕在这个王爷心目中,我
不会吹笛,身价定是大减,多半也不会要我当女婿了。
这时二太子忽然道:“男儿志在沙场,吹笛鼓瑟不过雕虫小技,浸淫过多,枉费心力。”
他这话有些酸溜溜的,多半是他也不会吹笛,见太子如此受欢迎,大不受用。可是他这话
虽酸,却深中我心,虽不能随声附和,心中却暗中得意。
太子道:“二弟此言差矣,为将之道,须要文武兼备。吹笛鼓瑟虽是小道,但此中与兵法
暗合,也不可小视。”
一听他的话,我暗觉要糟。二太子中了文侯之计,被夺去兵权,心中一定大为不满。以知
兵而论,太子与二太子不可同日而语,太子活到现在只怕从未到阵前去过,二太子却曾手
握重兵,还曾亲自冲锋陷阵,而太子却说什么吹笛鼓瑟也有兵法在,这话骗骗外行人还行
,要骗二太子只怕其力未逮。
果然,二太子扬声道:“兄王即言音律中亦有兵法中,弟愿洗耳恭听,敬请兄王指教。”
我心中暗笑。若是二太子不在座,太子这话说过也就算了,但此时偏偏有这个唯一不买他
帐的二太子在,太子再说什么兵法便是自讨没趣。二太子定要他说出个道理来,打死我也
不信太子真能说服他。
哪知太子一笑,也高声道:“音律之道,分宫、商、角、徵、羽五调,宫声柔靡,商声清
雅,角声雄迈,徵声悲壮,羽声凄厉。五音调和,方能成曲,正如用兵,人尽其才,物尽
其用,方称善之善者。二弟,你不通音律,此理想必尚不能解。”
他说的话甚是玄妙,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八字却正是说出了用兵三昧。二太子也没
料到他能说出这一席话来,一时语塞,马上道:“纸上谈兵,固然口若悬河,但此理若是
人皆不能解,又有何用?”
太子道:“不然。音律其实与用兵一般无二,移宫换商,正如兵马调度;按节度曲,正如
点兵布阵;倚声吹奏,正如拔营出师;琴瑟合鸣,正如两军交锋。天下事虽然事事皆有不
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天地之间,大道存焉,融汇贯通,方可称名将。故老皆传,棋枰之
上得兵法,安知音律之中,便无兵法在焉?”
所谓棋枰上得兵法,那是故老相传的一句话,据说上古有名王,制棋教子兵法,因此下棋
与征战杀伐实是一理。后来虽然没听说过有哪个名将真是通过下棋来学兵法的,但大帝、
那庭天都是爱下棋之人,这也是事实。太子要说音律中也有兵法,虽然我明知他在强辞夺
理,但这道理完全说得通。
二太子被他说得没法反驳,但仍是不服气,道:“兄王即有心得,不如即席与人合奏一曲
,让我们开开眼界。”
太子笑道:“不错,本王正有此意。甄卿,你将笛子带来了么?”
文侯这时站起身道:“殿下,微臣也带来了。只是微臣之技珝殿下相去甚远,不啻以筳扣
钟,还望两位殿下和诸位大人莫要取笑。”
他从怀里摸出那支铁笛来,我脑中登时雪亮。怪不得太子能侃侃而谈,这些话一准是文侯
教的。文侯让太子说这一席话,也多半是要为了折服二太子。此时安乐王在座,安乐王是
帝君亲弟,也是宗室首领。宗室虽没什么人材,但毕竟都是皇亲国戚,若是这批宗室都能
拥护太子,这也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
文侯真的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我心头暗笑,本来一直还在担心战事,但此时不知
为什么登时放下心来。以文侯之能,他绝不会因为游乐而误了正事,定已安排妥当。此时
,我也觉得自己没有投向二太子一方实在是很正确的选择。
文侯和太子两人同时吹响了笛子。太子的笛子虽然黑黑短短,声音却也极为嘹亮,文侯的
铁笛也盖不过他的声音。两支笛声先是并驾齐驱,越吹越响,突然文侯的笛声一下拔高,
太子的笛声却仍是镇定自若,回环不已。笛声互相交错,明明是响成一片,却又泾渭分明
,丝毫不乱,真有如两支军队正在厮杀,文侯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击,太子却也守得法度森
严,一丝不苟。
我对音律虽不甚通,也听得凝神定气,生怕漏掉一个曲调。笛声仍是清越嘹亮,但我眼前
却似出现千军万马,正交缠在一处血战。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每个
人都听得入神了。这两支笛声势均力敌,互不相让,如果与太子合奏的不是文侯,恐怕太
子也吹不出这等精彩的笛声来。隐隐的,我觉得太子方才所说“音律中也有兵法”实在并
没有错。
笛声此时已慢慢减弱,太子的笛声已细若游丝,文侯的笛声却似断非断,仿佛那两支军队
血战一场后,正要收兵。我还以为这一曲已经要结束了,哪知突然间文侯的笛声又一下拔
高,响了个高声,在绝高处绕了两绕,又一泻千里,似是立马山峰,以地形之利突发奇兵
猛攻。太子的笛声却守得绵密异常,在文侯这等大力猛扑之下仍是行有余力,便如这支军
队以铜墙铁壁般的阵势挡住敌人攻势。文侯的笛声一连起了三个高峰,太子仍是阵脚不乱
,正似以堂堂正正之师迎战敌军偏师突袭。
奇兵定不持久。我刚想着,文侯的笛声已然渐渐变轻,就象奇兵冲不动敌人阵脚,锐气折
尽,败象已呈。此时太子的笛声在不知不觉间变强,文侯的笛声却已细若游丝了,虽然还
时时拔起一个高音,如同败军反戈一击,力图取胜,但是太子的笛声中左冲右突,仍是冲
不出去。
终于,两支笛声的曲调已渐渐合二为一,终于成为一支。这声音也慢慢变轻,便如得胜之
军裹着战俘班师,越走越远。我听得入神,半晌,只觉周围静得出奇,才醒悟过来一曲已
终。
所有人都静了静,忽然安乐王鼓掌笑道:“好一支妙曲!殿下与甄大人的笛技真个是神乎
其技,当世想必再无第三人了。”
文侯将铁笛收好,摇了摇头苦笑道:“殿下天纵奇才,微臣少年时虽然也曾从穆善才处得
以琵琶轮指吹笛之技,与殿下的指法相比,真个瞠乎其后,望尘莫及。”
太子吹完一曲,神采飞扬,想必心情甚好,笑道:“甄卿过谦了。甄卿的笛技天下也没几
个人比得过。”言下之意,文侯笛技虽然高明,天下没几个人比得过,但他自己却是在那
“几个人”之中了。文侯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文侯自己也是吹笛高手,正搔到太子痒
处,难怪他会这般高兴。
武昭捋了把白胡子道:“果然,老臣听得此曲中隐隐有兵戈之象,似乎与枪术也有暗合,
看来音律与兵法确是相通。”
武昭一生没上过战场,但他是军中第一名枪,枪术天下无双,这一点所有人都承认。我的
枪术算得一时之选,如果与武昭真个对敌,当能以体力压制住他,但若是单论枪术,确实
还颇为不及。
小王子在一边道:“武昭老师,你说枪术也和音律相通么?”
武昭道:“不错。吹笛是以吐气发声,用枪是以臂发力,皆是人身发出。喏,小殿下,你
看。”
武昭拿起一根筷子递给我,这筷子夹在手中,食指和拇指正似人身两条手臂,他手指一抖
,筷子一前一后,使得正是一路懒龙舒爪枪。他的枪法熟极而流,具体而微,与马上使出
的一般无二,进退之间,竟也与方才太子与文侯的笛声节奏相符。
一说到枪法,太子登时索然无味,二太子却是眼前一亮,道:“文侯大人,请你再吹一下
,看武昭将军所言是否属实。”方才太子说是音律与兵法相符,二太子不信,现在演示之
时,却似两个人的论点倒了过来。
文侯笑了笑,又取出铁笛吹了几个调子。在他的笛声中,武昭手里的筷子竟然全然合拍,
倒似两人练熟的一般。这一回文侯只吹了一小段,等这一段一结,武昭手里的筷子忽地一
转,便如枪尖上挑,“啪”一声竖在掌心,正是个收枪式。
小王子也看得入神,等武昭一收枪,他一下跳下椅子跑到武昭身边,道:“武昭老师,我
来和你试试枪法,好玩。”
他今年只有十三岁,还是小孩心性,我向边上让了让,让他和武昭两人以筷子演练枪法。
太子对这些事却不感兴趣,和一边的文侯小声说着什么,二太子却看得出神。我也看着他
们,却见武昭的枪法明明都是教过我的,却大不拘泥成法,奇招迭出,只交了几个回合,
小王子的筷子已被武昭的筷子压得缩回一半,再探不出来。
枪法原也是活的啊。武昭和小王子虽然如同嬉戏,但他们这一番演练实在也让我茅塞顿开
。小王子年纪虽幼,但看他的枪法比之去年又高明不少,武昭说过小王子是他最为得意的
弟子,此言看来不虚。再过几年,小王子的枪法看来真能震惊全军了。
正看得入神,忽听得有人道:“楚将军,你家中还有何人?”
那是安乐王在和我说话。我顾不得再去看武昭和小王子比枪,扭头向安乐王行了一礼道:
“禀王爷,小将双亲皆已亡故,如今是孑身一人。”
“噢。”安乐王虽然贵为王爵,但说话慢条斯理,更象个寻常的长辈,倒也并不可厌。他
似乎还要再问我什么,这时小王子痛叫一声道:“哎呀,败了!”他左手抓着右手不住呼
痛,安乐王惊道:“怎么了?”他的声音中大见关切。武昭将筷子放回桌上,惶恐地道:
“殿下恕罪,老臣一时失手,殿下你没事吧?”
小王子跑到安乐王身边,甩了甩手道:“没事的。”他的虎口处有点发红,看来被武昭的
筷子戳了一下,确是没什么大碍。那次他被我打下马来,虽然当时恼羞成怒,后来却毫不
在意,不用说只是这点事了。
安乐王抓着他的手道:“我瞧瞧。唉,小心点,早跟你说过,跟你姐姐学学,别整天舞枪
弄棒的。你这孩子,真是的。”
小王子似是有些不耐烦他父亲的说教,对我道:“楚将军,你和武昭老师比比看,我还没
看过你们比枪呢。”
那一次他因为被我打下马上,很不服气,撺拙武昭和我比枪,但那次武昭也没能将我打下
马来,倒是让小王子对我大生钦敬之意。他一定很想看我和武昭比试,我笑了笑,也不推
托,伸手去拿筷子。能和武昭老师比试枪法,对自己的枪术定然大有帮助。
我正想坐过去,二太子忽道:“且慢!”我不由一愕,看向二太子,只道他要节外生枝,
却见他笑咪咪地道:“楚将军,武将军年老力衰,还是不要劳动他了。孤这里有个侍卫,
枪术也颇有心得,不妨请楚将军指教他一二,也算酒中余兴。”
他原先和太子一样,有七个本领颇高的侍卫,东平城一役战死了五个,还有两个。我记得
一个叫林秋,极是尽忠职守,本领也相当高强,与我比却还差一些,此时正站在二太子身
后,难道让他来么?
小王子拍手道:“好啊好啊,二哥,你的侍卫本事一定好的,肯定可以和楚将军比比。”
听他的话,倒象是认定我稳操胜券一样。我正想答应,文侯忽道:“二殿下,楚将军白天
指挥诸军与妖兽血战,明日只怕仍有战事,再说以枪术而论,武昭将军号称军中第一枪,
微臣也想再看看武昭将军的神技。”
文侯不让我出手?我微微一怔,却听得二太子道:“文侯大人,楚将军是军中后起之秀,
早听说他枪法绝伦,已不输于武昭将军,若失之交臂,不免遗憾。何况酒席之上演练枪法
,本是件亦文亦武的雅事,与体力又有何相干?”
他这话虽然说得甚是和缓,但语气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我猛然间已想通了他的意思,二
太子一定是想在这儿对我进行一番折辱。安乐王有意招我为婿,而我现在属于太子与文侯
一党,如果此事能成,二太子的势力更难与太子相比,所以他是想竭力来破坏此事的。
想通这一点,我站起来向文侯行了一礼道:“大人,二殿下即有心要指教末将枪法,却之
不恭,请大人不必过虑,末将当勉力施展。”
我自信我的枪法定能超过林秋。就算输了,安乐王无意于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文侯
虽然对我青眼有加,但想到此时我实已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在心底有种本能的抵触,
就算文侯有些不悦,我也不去多管了。
二太子听得我的话,拍手笑道:“壮哉,楚将军真不愧是年轻一代名将中的翘楚,兄王,
诸位大人,待我等一观楚将军的神枪。”
他拿起桌上一枝筷子扭头对身后一个道:“徐蒙,你去与楚将军比试比试吧。”
他身后一个侍卫躬身道:“遵旨。”接过筷子走到当中来,向我行了一礼道:“小人徐蒙
,家传的枪法,请楚将军指正。”
二太子没有叫林秋,这徐蒙相貌很生,想必是新招来的侍卫吧。小王子拿起方才的筷子给
我道:“楚将军,你给他瞧瞧二段寸手枪的厉害。”
我接过筷子,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小殿下。”也走了出去。这徐蒙身材不高,比我还
矮了半个头,脸上木无面情,看上去毫不出众。但二太子让他出来,此人的枪法定是大有
可观之处,我也不能大意。
徐蒙又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请。”他的左脚退后半步,右手前伸,那根筷子已向我
指来。仅仅一瞬间,他的样子登时大变,虽然以筷子演练枪法等如儿戏,但在这徐蒙手中
,那根短短的筷子显得气象万千,大为不凡。
这是个高手!
我不由又小小吃了一惊。虽然知道这徐蒙的枪法定然相当不错,也没料到竟然高到这等地
步。单看他这一个起手式,稳如磐石,利如快刀,已是第一流高手的风范,怪不得二太子
对他甚有信心。不过我也自信,我是武昭老师的高足,枪法更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以
实战而论,他的气势虽盛,却还远远压不倒我。
我将筷前端夹在食中二指间,拇指勾住筷子后面,摆出二段寸手枪的起手式,道:“请。
”
筷子刚探出去,两根筷子的尖端一碰,突然发出了“啪”的一声。这筷子是铁木制成,极
是坚硬光滑,原本两筷相击发出的也似金石之声,但我也没想到竟然会突如其来地发出这
样的声音。这徐蒙力量之强、枪法之娴熟,都可与我伯仲,看来要胜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手中的筷子一碰,突然筷子尖端化成一团黑雾,隐隐然手中竟似握着个尖锥一般。我吃
了一惊,但二段寸手枪讲究后发制人,因为露出在外的少,因此守御极其坚强,他的筷子
虽然快速迅猛,但是我还是能及时阻挡。一时间在我们两人的手间发出了一连串爆响,几
乎响成一线,我已不敢小看这个徐蒙,但他的枪法还是强得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和林秋
相比,这徐蒙又要高出一筹了。
虽然只是两支筷子相拼,但对于我来说,不啻于在战场上生死相搏。也幸亏我的枪法是从
战场上磨练出来的,他的枪势虽快,但一招刺来,我仍能及时化解。
徐蒙变招极速,这一连串攻击只中短短一瞬而已,但在我看来几乎过了有一个时辰。我只
觉额头已有汗水滴下,心知再如此下去,只怕我手中的筷子要脱手而出了,正有些惊慌,
猛然间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是种象牛喘似的声音。
徐蒙也累了!这一连串攻击如天风海雨逼人,我几难抵挡,但发出这样的攻击,对于徐蒙
来说也是勉为其难的。虽然仅是手指间的动作,可这已关系到二太子颜面,徐蒙本想以快
攻将我击溃,但被我挡住后,他也有些心浮气躁,而以保持开始时的平常心。
此时,我的二段寸手枪也该出击了。
二段寸手枪的手法极是巧妙,顾名思义,那是二段发力的枪法。我被徐蒙的快攻一直逼得
遮拦阻挡,此时却已如箭在弦上,随时都可发出。
我紧盯着徐蒙手中的那一团黑影,忽然,那黑影颤了颤,似有散乱之意。这黑影是他以极
快的手法催动筷子发出的,现在他再三而竭,已露疲态,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
正是我反击的绝佳时机。我看准了来路,趁着他手中的筷子被我一下压下,拇指猛然发力
,筷子已如强弓射出的大筷,猛地向前刺去。就是这时,他手中那团黑雾突然散去,缩成
一点,也猛地向我刺来。
我们两人的手相距不过半尺,刺过这等距离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用。我的二段寸手枪刚发
出,他手中的筷子便也到了。
我的筷子已经刺出,枪法大忌就是中途变招,而现在手里的是筷子,比真正的枪又要快许
多,我只觉筷子头上似已碰到了什么东西,但一股厉风已刺向我的虎口。二段寸手枪的高
明之处是刺出后枪与活物一般,几乎可不必用手控制,武昭老师曾给我们演示过二段寸手
枪的极诣,一招之间连击五人落马。一枪本不能击五人,但这一枪刺出,不消强行变位便
能转换方向,因此力量可全部用来加在枪的前刺之势上,我的拇指猛地一缩,徐蒙的筷子
已经到了,“忽”的一声,一根小小的筷子简直与一支大枪没什么两量,竟也能发出劲风
,但我的拇指已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缩,筷子从我拇指背上擦过。只觉象被一把快刀割了一
下,我的手指一抖,右手几同残废,一时间竟无知觉,筷子已脱手掉了下去。
输了!我心头一痛。在与徐蒙对敌前我大有信心,觉得凭自己的枪法,既然不胜也能持个
平局,看来我实在有些狂妄,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之理。仅仅输了一场比试,安乐王
从此看不中我还是小事,但是如此一来坏了文侯的大计,只怕他也会对我大失所望。
正要伤心,哪知徐蒙也一下闷喝一声,手中的筷子同时落了下来。我方才那路二段寸手枪
力量也分两重,第一重力量他硬顶住了,但第二重力量却也击破了他的防守。此时两支筷
子同时落地,一般无二。
我呆呆地看着徐蒙,徐蒙也在呆看着我。我的手背上有一道被他的筷子擦过时的红印,他
虎口处也有个红点,这一招竟是平分秋色,谁也没占便宜。席上所有人都有些呆呆的,突
然,小王子叫道:“好枪法!真是好枪法!”
我弯下腰去拣起了筷子,道:“徐兄枪法实在高明之极,令人佩服。”
徐蒙接过筷子,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枪法绝伦,确是天下少有的英雄,徐某佩服不
已。”他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转身走到二太子跟前道:“殿下,楚将军枪法高强,小人不
是对手。”
二太子愕道:“你不是和他斗了个平手么?再来过,总要比个高下。”
武昭忽道:“殿下,徐世兄所言不错。徐世兄,你的枪法看样子是当年成昧姚氏的黑眚枪
,不知老朽有无看错?”
徐蒙是背着我的,闻听此言身子一震。小王子奇道:“黑眚枪?这是什么?”
徐蒙转过身,向小王子行了一礼道:“回禀小殿下得知,黑眚枪就是当年伽洛王手下大将
姚仲唐的独门枪法。”
姚仲唐!这个名字让我也震了震。大帝得国,百战百胜,最后碰到了一场苦战就是围困石
虎城。当时石虎城是伽洛国国教,名字也叫伽洛城。伽洛王率余部在此坚守数月方为帝国
军攻破。大帝手下有十二名将,事实上起事时号称十八子,连大帝在内有十八个人,另外
五人都死在追随大帝征战四方之役中。其中有两个死在伽洛城下,这两人中便有大帝叹为
“天下枪术无双”的郅朗。
姚仲唐是伽洛王部下一员小将,原本没什么名声,仅是个小小的后军管马营官。当时郅朗
率帝国军先头部队杀到伽洛城下,姚仲唐部一千人断后。郅朗此时名声如日中天,在大帝
手下名将中名列第五,甚至公认枪术高于那庭天,也许不无大意,在与姚仲唐对枪时,竟
然在十个回合时被姚仲唐一枪挑死。
郅朗之死震惊全军,但都以为那是郅朗轻敌,还没有人会想到姚仲唐的枪法竟然高过郅朗
。直到两天后帝国将伽洛城团团围住,姚仲唐出城讨敌,与十八子中另一个名将双枪宇文
平对枪,单枪破双枪,将宇文平也刺死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宇文平虽然枪术较诸郅朗有
所有及,却也是帝国军中有数的枪术好手,竟然横尸于姚仲唐枪下,谁也没料到走投无路
的伽洛王手下竟还会有如此高明的枪术名手,大帝心痛两将之死,下令定要将姚仲唐碎尸
万段。
这是姚仲唐声誉的最高点,但正如流星只有一瞬间的辉煌,连杀两将后,第四天那庭天亲
自出马讨阵,与姚仲唐交手数百合,最终一枪刺中姚仲唐大腿,将他生擒。当时大帝有求
贤若渴之名,旁人只道大帝定会赦免姚仲唐让他追随左右,姚仲唐本人也心折那庭天枪法
通神,愿意归降,大帝却在心痛之下一反常态,下令将姚仲唐斩杀,也严令不许赞誉此人
。不过禁令虽严,伽洛王最终败亡后,姚仲唐之名却不胫而走,成为后世传说的名将之一
。其实姚仲唐一直没带兵打过什么大仗,兵法上乏善可陈,称他为名将全然是因为他这一
身出神入化的枪法。如今数百年过去,姚仲唐之名仍播于人口,但他所用的叫黑眚枪,我
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武昭叹道:“黑眚枪神出鬼没,确是天下第一等的枪术,但这枪术中也有个极大的弊病,
虚招太多,往往当断不断。方才你与楚将军对敌时便是如此,我看你以阴手出枪,楚将军
百计抵御,若此时从正中出枪,虽然不无行险,但此时可进可退,胜固可喜,败亦无咎。
但你却从外侧攻击,此时楚将军全力防守,你虽然百般变化,他却有一定之规,只守不攻
,趁你久攻不下,心浮气躁时反击,只一枪便已得手。”
徐蒙脸上木木的,忽然跪倒在武昭跟前,道:“久闻武昭老师于枪术一道无所不晓,徐蒙
后学,得武昭老师一言顿开茅塞,真不知该如何感激。”
他是二太子的侍卫,身份本来比武昭也低不了多少,得武昭一语点拨,感激之下,竟然行
了大礼。武昭也连忙欠身道:“徐世兄请起,老朽不过痴长两岁,安敢称‘无所不晓’。
”
二太子这人我已没什么好感,但这徐蒙如此痴于枪术,我一时大起好感。小王子忽然急道
:“哎呀,武昭老师你怎的不点拨一下楚将军?这般一来,若再次比试,他不是就要输了
么。”
武昭笑了笑道:“楚将军枪术中规中矩,所逊者不过火候,已无甚可指摘了。”
我大吃一惊,万万料不到武昭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武昭枪术第一,那是举世公认的,而
他竟然说我的枪术已没什么可批评了,难道我的枪术竟然已与他平起平坐了?不论他说的
是不是恭维话,连一向不问武事的太子也闻之动容。小王子喜笑颜天,向安乐王道:“父
王,我说过他很了不起吧。”
武昭是文侯的亲信,这一番话只怕也是文侯授意。我登时又有些失望,安乐王想招我为婿
,文侯实在是已安排得妥妥当当,从小王子到武昭,都已站在我一边,二太子就算想从中
作梗也没用。可是我心中却实在没什么欣喜,在军中听从命令,那是军人的天职,可连我
的终生大事也要听命于人,我实是由衷不悦。
安乐王捋了一把胡须,淡淡地笑着,也不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对做他的女婿也
没多大兴趣。和徐蒙各归原位,大家说些没打紧的话,小王子却叽叽呱呱地和我说些枪术
之事。这席上那么多人,在我眼里倒是他最为顺眼。
酒席散去的时候,已将近午夜。文侯和几位王公告辞后,带着我出门。一出醉枫楼,文侯
脸色一下变得阴沉,我不禁有些惴惴。一进车,文侯坐了下来,也不说话,我坐在他身边
,动都不敢动。
车开动了,文侯突然道:“楚休红,为将之道,令行禁止。这句话你还记得么?”
文侯一定为了我没听他的话而不悦。我心头一寒,离座跪下道:“大人,末将死罪。不过
末将心想不能折了大人名声,而且末将对枪法颇为自信,故此大胆僭越。”
“名声?”文侯笑了笑,马上又沉下脸,“此事虽然看似平和,实是有关大计。若是你比
试败北,我后面的计划便要改过了。还好你侥幸得胜,以后不得如此自行其事。”
我其实并没有胜,只是武昭以口舌说得我好象比徐蒙同出一筹。徐蒙的黑眚枪也许是有破
绽,但我正如武昭所说,枪法火候未到,便是有破绽我也抓不住的,文侯说我“侥幸”倒
是没错。我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末将遵命,以后日然牢记在心。”
文侯撩起车帘看着天空,脸上仍看不出喜怒之意:“蛇人陈兵城外,你们也已初次接战,
对胜负有何见解?”
我想了想道:“大人,自从在高鹫城里第一次面对蛇人,末将觉得这种怪物越来越聪明,
也越来越象人。它们宣称这世界本是它们两肢人的,后来才被我们这些四肢人夺去……”
文侯打断我的话道:“它们是借伏羲女娲之名。这些怪物,居然也知道名正而言顺之理。
”
从文侯嘴里也听到这两个名字,我大吃一惊,道:“大人,你也知道伏羲女娲?”
文侯看着夜空,也没看我,淡淡道:“那是传说中的人类始祖。据说上古时,伏羲女娲大
神兄妹成婚,养育人类。这等传说如今只怕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了,那时蛇人也根本不曾
出现,不知它们从哪儿得到这个故事,借题发挥。”
我道:“我听李尧天将军说过,句罗岛有个圣贤祠,那里也有伏羲女娲像。听说也是来源
极古。”
“传说中伏羲女娲倒真是人首蛇身。唉,这等事也是不要外传,省得人心浮动。”
“末将明白。”
又变得沉默了。我重又坐到文侯边上,心中还是有些不安。车已接近文侯府,文侯忽对赶
车的道:“去楚将军的驻地。”
我道:“大人,我自己回去便可,您还是早点歇息吧。”
“此时不是歇息之时。”文侯拉上了车帘,忽道:“楚休红,你觉得对蛇人之役,我们能
有几分胜算?”
这个问题倒不好回答。我想了想,道:“约摸有四成。”
文侯怔了怔,忽然笑了:“你倒是会说实话,我问毕炜,他可说至少有七成。”
我道:“大人,不是末将长敌人士气,蛇人力大无穷,单兵挑战,一个足可抵五六个精兵
。如今蛇人已有五六万,那我们必须有二十万才能匹敌。如今城中连禁军算在内也不到十
万,何况,”我咽了口唾沫,“城中数十万人口,若蛇人将城包围起来,城中余粮只怕也
支撑不了几个月。”
高鹫城的惨剧一直出现在我的噩梦中。如果帝都也步高鹫城的后尘,我简直不敢再想。文
侯却笑了笑道:“不必太久,到五月勤王军到齐,那时便可决出胜负了。”
文侯的话又让我吃了一惊。我道:“大人,蛇人极能耐得饥渴,听说一个蛇人饱食后足有
二十余日不吃不喝。何况蛇人在城外能得到补给,时间越久,对我们可越为不利。”
文侯又淡淡笑了笑道:“所以五月中便能决出胜负了。到时,楚休红,望你能冲锋陷阵,
立下奇功,以安乐王乘龙快婿的身份,我也好奏请帝君为你授爵。”
我也要有爵位了?刹那间我眼前也有些晕,也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在脑海深处却象有个声
音在提醒我,我喃喃道:“决胜负……大人,你是要……野战?”
我问得很不肯定,但文侯却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象是当头一个霹雳,我惊道:“大人,
这可万万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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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色的陷阱,恐怕是所有男人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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