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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enmingxing (楚枫), 信区: Fantasy
标 题: 还是我来贴吧!<天庐>全集!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Wed Sep 29 16:28:20 2004)
~人物介绍~
艾 里:故事主角。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
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
迹天下。但目前常受贫穷与路癡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
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被卷入圣爱希恩特的王位之争
后,不得不间接地为他所不齿的弗里德瑞克效力。
萝纱.凯因:单纯活泼,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常偷懒地运用
魔法做家务,但往往事与愿违,越做越忙。虽然看来平凡,却是凯
曼五英雄之一修雅所遗下的女儿。目前跟随艾里流浪中。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
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现在跟随艾里旅行,以藉此
增加历练。
埃 夏:艾里修练中的弟子。平民出身的普通少年,善厨艺。目前
跟随艾里等人一起旅行。不过不大买师父的帐,时时对其冷嘲热
讽。
诤君.傑伊.德.古特拉谢.吉尼奥:凯曼贵族家族之长,继承这
一代的「诤君」名号。与艾里暗中结下「文武之盟」。
维洛雷姆:身份不明之流浪魔术师,魔法能力超过其二三流的魔术
水平甚多。偶然结识萝纱后便有意无意地跟随其后,在发现对她的
情愫后曾一度逃离,不过当得知萝纱面临危险,却不由自主地赶往
她身边。
亚历威尔德王子: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一王子,精明沈稳,颇具王
者风范。若不是先王被刺时不及留下诏书,本是理当坐上王位的
人。
叶卡特留希王子: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二王子,性格如火般剽悍主
动,先王殁后与第一王子争夺王位,被亚历威尔德指使的杀手刺
杀。
弗里德瑞克王子: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三王子,自小便被放逐至国
外,在国内几乎没有势力可言。先王殁后不久,他回国表示要参与
王座之争时,成为当时最荒谬的笑话。不过自王国中的大商人正式
宣称联合支援他后,势力快速增长中,已足以与第一王子分庭抗
礼。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方式存在。目
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寄魂於妖精族圣女月炎身上
时可以发挥生前的魔法能力。
月 炎:妖精族圣女。爱恋弗里德瑞克,追寻他而来到黎卢。
卡特尔:安帮的头领,为保护平民而介入王子们的争斗。
兰妮娅:曾与艾里搭档行骗的少女,目前在安帮帮忙。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中结识,出身农家的淳朴少年。个性懦
弱畏缩,在受其他佣兵欺侮时被艾里解救,更得他传授了一些武
技。
班内特:前山贼老大。被艾里打败后便跟着他,下定决心不请到艾
里当他们的山贼老大便绝不回去。
基尔夫:班内特的跟班。
第一章 ~开诚布公~
时间回溯到双圣身殁之后的几日,那时军人间正为亚历威尔德王子
派人散佈的「双圣是被叶卡特留希王子派人暗算」的谣言而躁动不
安,连一般的市井小民众,谈论最多的也同样是双圣之死。
而在安帮据点中的一个房间里,却总是一派与外头的风浪大相迳庭
的旖旎气象。
窗口射入的日光,被精心调整至明亮却不刺眼的程度,窗台上玻璃
杯中的几支百合,吐露着馥郁的香气,令屋内的气氛更显幽雅。那
是萝纱记得维洛雷姆爱用花装饰房间而带来的。(她还是没明白……
维洛雷姆明白她带花来的理由时,全然哭笑不得。)
回荡在房中的清亮嗓音,令房中更增几分安谧。萝纱文静地坐在床
边的椅子上,正在为病卧榻上的维洛雷姆朗读手中的诗集。维洛雷
姆舒适地偎在绵软的枕头堆里,阖眼听着。
英雄救美过后,总少不了美女报恩的情节,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自双圣死后,两位王子间就没有什么大的行动,安帮也就无事可
做,她便每日过来这里悉心照顾为刺杀双圣而受伤的维洛。
虽然闇气虚耗过度的维洛短期内难以动用魔力战斗,生活却还能自
理,但难得萝纱会如此温柔,也就不客气了。
想吃什么喝什么,动动指头萝纱便会料理清楚送到他嘴边;闷了就
让她唱歌解闷,不过领教了那曾让艾里汗如瀑下的歌声后,他便改
让她读书念诗了。
念了一阵,萝纱无聊地放下诗集,皱眉道:「维洛雷姆你真的能明
白这东西在说什么?」
「不明白。」或许同为魔族,对人类诗歌中隐隐约约的纤细情感难
以领会,维洛雷姆也一向是把诗歌当催眠曲来听的。
「不过这是吃饭的营生嘛!现在我没法动用魔力,要表演挣钱的话
只能当吟游诗人了,得趁现在空闲多记些下来。它在讲什么不重
要,只要唱起来好听就行。」
「念得睏了?」看萝纱念诗念到快睡着,他道:「那咱们就说些别
的好了。」
「唔?说什么?」
想起不久前听过的一个似乎在人族流传很广的话题,他心中一动,
随口问道:「如果我和你艾里大叔两人同时掉到一个湖里,你会先
救谁?」
「你们好像都会游泳啊?两个都是很会照顾自己的人,应该用不着
我来救吧?」
「我是说如果,假设我们都不会游泳,眼看要溺水了,周围也找不
到人可以帮忙,你会先救谁?」
在经过双圣之事后,维洛和萝纱的关系亲近许多,他忍不住想试探
试探两人在她心中的位置究竟怎样。
并不奢望她会舍艾里来救他,但只要她犹豫片刻,相较艾里认识她
的时间与关系已是不易,他便觉得很满意了。
「旁边没人看着吗?」却不料,萝纱不假思索地张口就答:「那好
办啊!用火流星术很快就可以把湖水蒸乾,那就两个人都不会淹死
了!」
「……」维洛雷姆哑然。半晌才挣扎出声音:「你没想过火流星一
轰,湖水蒸乾了,在湖里的我们两个也一块烤熟了?」
「……噢,是啊!」
「……」
萝纱后知后觉的答案让维洛雷姆顿时有深深的无力感,不想再问下
去了。
不,也不需要再问下去。尽管不是他预想的任何一种回答,已足够
让他推想出想知道的答案。
虽然听起来是「两个都要救」的答案,但自己现在正是病弱之时,
她仓促间忘记了这一点,而仍是下意识地选择了和那个能经受得住
她「煎熬」、为她收拾烂摊子的艾里在一起的行为方式。这份心灵
上的契合,不是他为她牺牲多少次就能够取代的。
取舍之间,已经很明显了。
而这也让他顿然醒悟到一点:「现在虚弱的自己是无法守护她的。」
而以黎卢当前混乱的局势看,他更可能会拖累她无法施展手脚……
维洛雷姆淡然一笑,沉涩的表情只在瞬间便已隐没。随即他大声
道:「啊,说了这么多话,口渴得很。帮我剥点葡萄吧?」听到他
「旨意」的萝纱开始细心的一颗颗剥净葡萄皮,一颗颗送到他口
边,忙得不亦乐乎。
「哎哟,躺得腿都发麻了,帮我捶一捶……」
维洛雷姆惬意地享受着她的服侍,毫不客气地尽情差遣她。
因为他知道,能享受她这样温柔相待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了。那就
趁现在享受个够本吧!
第二天,萝纱如平日般来到维洛雷姆的房间,房内已是空无一人,
只在桌上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萝纱亲启」。
「致亲爱的萝纱: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
好吧,还是换个没这么俗滥的开头好了。
(「……」萝纱继续往下看,却被后面太过耸动的语句给吓到。)
我喜欢你,不是兄长对妹妹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写下这段时,维洛不由感歎自己的脸皮一向不算薄,为何在萝纱面
前就说不出这些话,非得用笔才能写得流畅。)
可是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并不能对你有什么帮助,反而可能拖
累你,所以我决定先离开一段时间。不用为我担心,等我养好了伤,
能够为你做些事时,我自然会再回到你身边的。
PS:不用太想我啦!
yours 维洛雷
姆」
寥寥数行字,片刻便可以看完,而为信中内容所震动的萝纱却无法
把信放下。
默默想着这些日来维洛雷姆维为自己所做的,和他这一走背后隐藏
的心意,她竟癡癡站了半晌方才回神,想起该拦下他。他现在的虚
弱身体,一个人流落外面太危险了!
她匆忙冲出房间寻找,但心中却也知道维洛雷姆行事一向有决断,
他既然要走,定会走得乾净俐落,不会让自己找到。
还未跑到门口,迎面遇上了艾里。见她神色惶急,艾里讶然问道:
「怎么了?」
「维洛雷姆走了,可……」萝纱脱口说了半句,便不安地住了口。
不明白事情原由的艾里一直对自己亲近维洛雷姆的事相当感冒,这
一说大概又要招来他一场说教了。
艾里见她皱眉屏息的神态,只是叹了一声。「你想去找他回来?」
「……嗯。」她愈加紧张。
「我帮你一块去找吧。」
「……呃?」
萝纱错愕地抬头,却见艾里神色平和,并不似伪装,伸手便拉着她
一起往外行去。并肩走了一阵,她终於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嗯……被人教训过一次。后来回头想想,你并不是不懂事的小
孩,我也不是你的父亲兄长,并没有资格教训你什么。」
萝纱还道他是在生气而变得冷淡,便见他笑道:「我们是同伴,如
果我觉得你有什么地方不对,我会提出我的看法给你提个醒,你却
也有自己思考判断,决定听不听的权利。如果你有自己的理由,坚
持要按你的想法去做,作为同伴也该学会相信你的判断。等到你真
的需要我们帮忙时,才是同伴该出场的时候啊!」
不知不觉停下脚步,萝纱愕然看着艾里。片刻后,惊讶之色渐渐为
会心的笑意所取代。她转身继续和他并肩前行。
虽没有说什么,她心中却着实觉得轻松许多。这段时间来与艾里之
间因为隐瞒血统而生出的隔阂感,只因为这一番话而消失无踪。和
他相处的感觉,又回复到一开始时的轻松。
不,不仅仅只是回到过去的感觉。
转头看看身旁的艾里,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真的可以和他并肩而立。
在过往的亲切之外,还多了一分能自由呼吸的自在感。这全新的感
受,让她如沐春风。
维洛的离去令卡特尔突然发现手下人中有不少钱财被他卷去,安帮
人不由感歎留他下来真是趟赔本买卖。除此之外,并没有引起大家
更多的注意。因为很快就发生了碧玉台事件,他们面临了更加重大
的问题。
大家都以为看到了三王子截然不同的面目后,卡特尔会愤怒地很快
就去找他理论,然而他却一直安分地留在安帮据点中迟迟没有行
动。
卡特尔在等着弗里德瑞克自己来这里向他解释个清楚。
他虽然也很想立即质问弗里德瑞克,但是却必须顾忌如果主动到三
王子的地盘上兴师问罪,三王子会不会反将自己扣下作为人质胁迫
安帮听他号令。
在看到碧玉台下弗里德瑞克的遽然转变后,他已经不能再信任他
了。
压抑着愤怒,卡特尔的脸色黑得可比锅底,一望而知他心情之恶
劣。安帮中人一则没胆去招惹暴怒中的熊男,二则也对三王子形同
背叛的行动不能谅解,安帮据点上空一直笼罩着低沉的气氛。
碧玉台事件三天之后,这股压抑的气氛终於起了波动。弗里德瑞克
乔装成平民,只在两个精锐武人护卫之下踏进了安帮据点的大门。
当然,他们是向据点附近守卫的安帮人表明了身份才能进安帮的
门。得到手下通传的卡特尔命人将他们带往前厅的会客室,自己快
步赶往那里。
他一张脸黑得一如往常,看不出情绪有多大起伏,却让他身边的人
更加感到山雨欲来一般的紧张感。
而当大家知道卡特尔安排的会面地点时,纷纷向那里赶去。那前厅
会客室靠着大家进出必经的通道,又是窗户多多,摆明了是打算让
这次会面的内容向所有安帮人公开。
大家既对三王子不满,又想知道卡特尔究竟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三
王子,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於是当两方人马会面时,会客室中已聚集了不少人,过道上还不时
有经过的人向里头瞄上几眼。
算起来,三王子上次到安帮据点来,也不是多久前的事。但这次再
见面,虽然他一身的谦和从容不变,每个人却都觉得他陌生了许
多。承受着这么多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异样眼光,弗里德瑞克依旧可
以泰然自若地向大家点头招呼,只在看到混在安帮人中坐在房间角
落旁听的艾里时眼光略为停顿下来。
他的神色似是并不觉得处理与安帮的关系有多困难,倒是对该拿艾
里怎么办比较伤脑筋。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的艾里本能地觉得厌
恶。
转回视线,弗里德瑞克从容与卡特尔凌厉的目光相对:「自前些天
和大王兄决裂后,不时有二王兄的旧部属投靠我。忙着处理这些杂
事,到现在才抽得出时间过来,让你们久候,对不起。」
「何必道歉?总算还是来了。」卡特尔嗤了一声,「我还想着你再
不来,我乾脆就直接投靠大王子了。左右都是被人利用,自己选择
被谁利用还好些。」
「呵……怎么这么说呢?」
三王子的神色绝对称得上无辜。
「哦?你是说正在和第一王子争夺整个国家的三王子,会纡尊降贵
来和我们结交,真的只是为了搭救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吗?」
卡特尔忽地大笑起来,猛然一拍两人之间的桌子,砰然巨响令房中
众人都为之一震。三王子身后几个护卫把手搭上了兵刃。
卡特尔浑没在意他们的反应,放肆狂笑道:「弗里德瑞克王子殿下,
你不要太小瞧人了!过去虽被你耍得团团转,但到现在如果还是一
厢情愿地相信你,看不出你是拿我们来牵制消耗另外两位王子的势
力,我卡特尔未免太过白癡了!」
笑声震耳,旁观的众人却都觉得房中的情势实已如绷紧的弦般一触
即发。
然而,三王子却淡定如故,示意护卫放下兵刃,不用紧张,随即向
卡特尔正色道:「不错,卡特尔。确实过去瞒了你许多事。我想,
现在也该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时候了。」
众人没想到他毫不辩驳,却也不见羞惭之色,神色之诚恳坦然,倒
像是其中另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一般。大家一时且按捺下不满,先听
他说个明白。
「和你们合作,确实是为了牵制两位王兄以赢得时机。如果两位王
兄分出胜负,无论哪一方是胜利者,我都难有生路。就算再关心黎
民疾苦,我依旧也是要为了自己的性命打算的。更何况这么做并没
有有伤害到半点平民的利益。相反地,有人能否认不少平民因此获
救的事实吗?既然是两利的事情,你们为什么如此不满?」
弗里德瑞克侃侃而谈,依旧是一派斯文谦和,在众多神色不善的大
汉对峙下却平添了一股豪强气势。
艾里明白记得,这就是他在伦达芮尔夜宴上试图延揽自己时的样
子。这才是真正的、没有掩饰的他!
而纵然三王子的话没错,依旧无法去除安帮众人因为被利用而生的
不快。弗里德瑞克往日在大家心中塑造出的仁爱无私的形象已破灭
殆尽,众人只觉得他与他两位王兄都是一路货色,同样只在乎他们
个人的权位。
虽然单从效果上讲,他所做的确是帮了平民不少,被他利用之事倒
还不至於得大加报复,但要和他亲睦友好却也大可不必。
卡特尔的神色没有什么改善,冷哼道:「三王子殿下说的不错。不
过,既然现在两位王子的争斗已经结束,安帮也就不用再和殿下有
什么瓜葛了。今后如果三王子和第一王子的争斗也开始伤及到平
民,我们恐怕更要站到敌对的位置上了!」
言尽於此,他起身送客。
「殿下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就请回吧。我安帮也会另找落脚处,殿
下不用再来见我们了。」
弗里德瑞克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无视包围着他的不友好气氛安然
道:「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谈话,那么让我把话讲清楚,应该不算是
过分的要求吧?」
……这就是政客的厚脸皮吗?
在场的人都有这种感歎。且由得他说,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大家并没有阻拦,三王子得以从容陈词。
「各位应知道我是靠着得到商人的支持,才能令王兄视我为敌手。
但大家知道我为何能得到黎卢中众多大商人的支持吗?」
弗里德瑞克清明的眼光扫视下,卡特尔略一思忖开口应答他的问
题。
「商人在我们国家地位低微,如果能成功扶持你上台,便可以藉此
在世袭贵族中佔到一席之地。亚历威尔德和叶卡特留希都各有实
力,不会把没有兵权、政权的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
选择实力虚弱,同样也别无选择的你了。」
不知不觉间,局面已经是被弗里德瑞克牵着走了。艾里冷眼看他表
演,对他掌控局势的手段心中也颇为歎服。
回想过去和他几次交涉的经历,没有一次不是他佔据着上风……只
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三王子的真面目曝光,以往赖以控制安帮的伪
装不管用了,他倒想看看弗里德瑞克到底还能用什么手段收服安
帮。因此艾里也不打岔,平静地看下去。
弗里德瑞克向卡特尔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圣爱希恩特注重血统
出身,平民才智再高,财势再大都难有作为,把持着国家命运的,
依旧尽是些骄横愚鲁的贵族。」
「商人也是平民,不仅无法取得地位,更是一直遭受官员贵族的压
制。船王贝里欧把持全国大部分船运,是何等的财势?但在黎卢
中,他却一直得忍受各层官员的盘剥。他的小女儿更被前左丞相哈
林拉夫以手中权力胁迫强娶,后来不堪凌虐而死。贝里欧手中掌握
着全国各地上万人的生计,却保不住自己的女儿。不要说不能为她
报仇,甚至在人前听到仇人的名字时连不豫之色都不能露出!」
三王子面现嘲讽之色,叹道:「可笑圣爱希恩特自负是大陆上拥有
最悠久文明的国家,一向视后来崛起的强国为暴发户,说穿了自己
不过是一群没落腐朽得早该进棺材了的贵族在死死霸佔住国家而
已。身上没有流着他们血统的人,就算胜过他们千倍,也只能被他
们踩在脚下。」
卡特尔后头坐的安帮众人中响起嗤笑声。艾里终於忍不住冷哼道:
「说得倒清高!你自己不也煞费苦心地想当上国王,还不照样是想
死死霸住这个国家的狗屁贵族中的一个?」
对这尖锐的指责,三王子并不打算回避。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见
说话人是艾里,弗里德瑞克面向他肃然道:「我确实是流有圣爱希
恩特王族血脉,但对灭了我母亲的国家,强佔我母亲,令她郁郁而
终的王室,我的厌恶远大於感情!」
三王子的出身并不是秘密,他一说,众人也想起情况确是如此。三
王子因为生而为男,身上流有的敌国血统便令先王十分顾忌。待唯
一维护他的王妃过世,便立刻被放逐到小国去。
只是或许他确实憎恨王室,但这和想不想坐上王位并没有什么关系
啊……
正这么想着,众人耳中便听他凛然道:「所以我这次回来,并不是
想当圣爱希恩特的王,而是要让王室从圣爱希恩特帝国中永远消
失!」
「什么?!」
不少安帮帮众脱口惊呼。消灭王室,这会被送上断头台的叛逆之
言,竟会从处心积虑争夺王位的王国三王子口中说出,这出乎所有
人的意料之外。
众多骇然的眼光集中到了他身上。弗里德瑞克似乎不知道自己刚才
说了多么耸动的话,昂然承受众人的眼光。
虽然艾里还不知道弗里德瑞克究竟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安帮,但必
须承认,他已经成功地令在场所有安帮人为之心神震撼。
「你说什么?」卡特尔沉声道,等待他的下文。
「算起来,还得多谢父王将我送到国外读书,不用受宫廷陈腐的教
育,让我可以看清王族血统究竟是什么。不过是先辈中一个做强盗
的运气好,抢到了国家坐上了王位,再之前不也只是普通平民吗?
只凭这一点,就想永远踩在所有人的头上?」
弗里德瑞克的言辞辛辣,看起来确实是完全不以王室中人自居。
「看看现在的王公贵族们都为帝国做了什么?不要说保国卫民,就
是一个木偶在他们的位置上也还好些!至少一具木偶还不至於掠
夺平民,打压人才,不会互相倾轧,把国力消耗在内斗上。这样的
贵族,只比一向被他们鄙视轻忽的平民更加低贱罢了,有什么存在
的价值?社会最底层,才是合乎他们水准的角落。我想做的,就是
让他们待在他们该待的位置。」
锋锐犀利的话,从他口中如冰剑一样不断射出。如果有贵族在这
里,恐怕会被激怒得立刻提出决斗,不过在场的都是因为不满当权
者而集结反抗的人,听在耳中却是对胃口得很。
他们过去虽隐然觉得不满,却还不如他所说的这般通透,此刻听他
这么一说,十个倒有九个想到:「说的对!这样也不错啊!」
「你要怎么做?」卡特尔目光灼灼地逼视他,肃然问道。
帝国的两位王子都不能令他甘心拥戴,但过去并没有什么别的路可
选,顶多只能组织大家遏止他们伤害百姓的行为,这实在是无奈之
下的被动举措。推翻踩在平民头上的贵族的想法一闪现,便如在他
眼前的唯一死路之外,平添了一条可以走向光明处的道路。
然而他并非蠢人,已经被三王子利用过一次,自然不可能听他说什
么就相信什么。弗里德瑞克现在虽是说得慷慨激昂,却难说他是不
是又是以此来骗得大家帮助,待登上王位后将大家一脚踢开自去当
他的王,又有谁奈何得了他?
说得天花乱坠,比不上切实的行动。因此,卡特尔虽已意动,却仍
要等待弗里德瑞克证明先前那番话不是信口开河。
「事先打探过商人们的一些情况后,事情并不难。船王贝里欧是全
国屈指可数的富豪,又几乎控制了全国的航运,隐然是商人之首,
而且又对左丞相哈林拉夫积怨很深。当我找上他时,他提出只要我
能杀了哈林拉夫替他报仇,托洛里夏家族便会全力支持我。」
「哈林拉夫是你派人杀的?」
房间中又是一片惊异之声。左丞相的死,不仅是使两位王子斗争白
热化的导火线,而且发生在防禦完美的伦达芮尔的凶杀事件本身也
十分神秘,一直以来都是人们谈论的焦点话题之一,想不到这也是
三王子所为。
弗里德瑞克点头道:「从船王那里借来印信混入伦达芮尔后,事情
还不算太难办。之后贝里欧便作为仲介,开始联络商人。要不了太
久,我和他们便达成了共识。他们会全力拥立我,等到我击败其他
王子掌握重权时,便可以从上至下地下放贵族的权力。」
「下放?放给谁?」
「把决定国家命运的权力,还给国家的人民。我要让国家中再没有
贵贱之分,所有人站在同一个起点上。贵族不再能把持人才的培
养、选拔,平民也能有同等的机会接受教育、掌握权力。」
这些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想法似乎在弗里德瑞克胸中埋藏已久,一
旦能在人前说起,便滔滔不绝毫无窒碍地倾泻出来。
「新生的圣爱希恩特将选拔有能力的人,不论出身,只问能力,来
共同处理国事。而为了避免掌握国家权力的这些人变成新的贵族,
对他们也要有相应的法律制规来制约。圣爱希恩特不再是以国王的
命令作为法律,而必须制定出严密公平的法律来规范所有人的行
为,没有人能不受法律的制约,唯有这样,国家才有平等可言,平
民才能得到保障……」
讲述着自己心中的打算,弗里德瑞克的眼中闪耀出热切的光芒。此
刻他的样子,迥异於过去在安帮帮众面前表现的仁善温和,也不同
於在艾里所知的冷酷功利本性。
彷彿他灵魂中所有的热度都集中到了这理想上,当说到这些时,才
会展现这发自内心的热忱。
忽然察觉自己有些忘形了,弗里德瑞克停了口,收敛了眼中光芒笑
道:「我好像扯得太远了。总之,新的国家势必要从很多方面作根
本性的改变,至少要耗费十几年甚至更漫长的时间,也许到我寿命
终了还无法完成。不过不要紧。」
他从怀中掏出本书册一晃,「我把我的构想都写下来了。就算没有
我,也会有人接手下去,直到建成新的圣爱希恩特。虽然我也很难
说实行这一切后我们的国家会变成怎样,但我相信至少会比现在没
落陈腐的圣爱希恩特要好得许多。」
这傢伙,居然把自己的想法写成书了……真不知该说是认真,还是
自大?艾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过不管弗里德瑞克的个人性格问题,这本书已可表明他刚才所说
的并非临时信口开河。理论虽然说来简单,但要系统地整理成具有
可行性的制度纲领,却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
安帮中人有学识的不多,兰妮娅代他们接过那本书略一翻阅,便肯
定书中内容严谨精深,绝非短期内能生造得出来的。
兰妮娅向卡特尔点头示意,卡特尔终於开始接受三王子的话。然
而,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疑问。
「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让商人们相信你?他们为什么能确信你不
会背信弃义?」
只凭这本书,份量绝对不够。多少一开始胸怀壮志的人,一旦得到
权位后很快就在权力侵蚀下完全将一开始的理想抛开一边,更何况
他们要支持弗里德瑞克登上的,是一国至尊的位置。届时他翻脸不
认,甚至动手剷除这些对王族有异心的商人,也大有可能。
「很简单。」
弗里德瑞克坦然笑道,转身背对大家,撩起披散在后背上的头发。
后颈上赫然有着三点红色小痣,整齐地排成一列。白皙肌肤衬着殷
红的痣点,甚是娇艳,但明白这代表着什么的人,不约而同倒吸一
口气。
「缠绵入骨?」
缠绵入骨,情诗般动人的名字,却是秘传的剧毒。一旦中毒,毒性
便紧紧依附於骨,缠缠绵绵难以驱除。若是按时服用解药,倒不会
有什么危害,而一旦超过期限未服药,毒性便会侵入心肺间,令中
毒者呼吸困难,心跳极快,一夜之间便会衰竭而死。
每份「缠绵入骨」,依据原料的不同,解药的药方也不一样。只是
这缠绵入骨要发挥效用,需在服下之后马上按特定的方法调整呼吸
静坐半天,若不是服药者心甘情愿,倒也大为不易,再加上原料名
贵,调制不易,因而多是贵族富豪者为了控制已向他们效忠的人时
方才派得上用场。
而中毒者毒性未发作前唯一的症状,就是颈后会浮现出三点竖排的
红点!
堂堂三王子,竟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担保,来得到商人的信任!
不管是为了什么样的理想,愿意为之赌上生命的人,总会令人生出
敬意。至此,安帮众人看弗里德瑞克的眼光,终於完全消除了一开
始时的愤怒和敌意。
当看到大家眼光的变化时,艾里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看好戏的心情。
该死的傢伙!他竟然这么轻松便将安帮人对他的看法,再次扭转回
对他有利的方向!
或者,一开始计划找上安帮时,他就预计到会有这样一刻而做好了
准备?
这一次,一切依旧是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第二章 ~不该出现的人~
弗里德瑞克的话,为安帮众人描绘出一个全新的理想国度。听他述
说时,许多人都露出向往的神情。因此,当三王子证明他的诚意后,
谈话的气氛变得平和下来。
「这次来,不是为了求得你们原谅。我所做的一切,仍是为了平民,
我并没有太多愧疚。我是来请求你们成为我的夥伴,一同开创新的
圣爱希恩特。以安帮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你们如果愿意帮助我,
会令民心更加倾向於我。在和王兄相持的情况下,这对我们的事业
会有不小的助益。」
弗里德瑞克向安帮人提出的诚恳邀请,深深打动了安帮众人。卡特
尔请他稍候,便和安帮众人退到里头另一个房间认真地讨论起来。
艾里一则非安帮之人,二则不想参加,就留了下来没有进去。以他
的决定来决定行动的萝纱等人,自也没有参加。
而不需要参加安帮的讨论,艾里也猜得到最后的结果。来自平民的
安帮,是不可能拒绝如此有诱惑力的邀请的。这令他很是不忿,却
又无可奈何。
原先挤得满满的房间中一下子只剩下了寥寥数人,弗里德瑞克的存
在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加显眼。艾里不愉快地将视线对着别的方向,
尽可能不让三王子的身影污染他的视界。
不过,当三王子毫无自觉自己的不受欢迎地走向艾里时,这小小的
抗拒行动便成了徒劳,艾里的不悦更是急剧膨胀开来。。
尽管生性并非刻薄,但三王子一走到他面前,他不想掩饰自己的敌
意,冷笑道:
「果然是好手段!一切都按着你希望的发展,安帮转眼又可以任由
你驱策了。只是不知道你的这些『新同伴』,会不会又变成你新的
牺牲品呢?」
「别开我玩笑了。」
弗里德瑞克彷彿察觉不出其中的讽刺之意,神色自若地一言带过,
却没有接下去说话。艾里本就没有谈话意愿,场面便又冷了下来。
三王子一迳沉吟着,却说不出话来。以他的无碍辩才,实在是少见
的情形。
坐在艾里近处的月炎,颦眉看向他的神情说不出的黯然,却并没有
说什么。而艾里冷眼看着他的沉默,只是暗暗嗤笑。
他猜得出三王子为了什么而感到为难。自己和萝纱等人,可以说是
安帮中重要的战力。如果自己一行人离开了,安帮的力量便要弱上
许多。弗里德瑞克自是希望自己能和安帮一起为他所用。但是,这
怎么可能?
或许三王子真的有着他所说的崇高理想,没有亲身感受过他所为之
冷酷的安帮人可以很快便重新接受他,但艾里自认不可能认同他的
做法。
他也知道成大事者,多半需有如三王子这样不在乎旁人性命的牺牲
的冷酷特质,否则落败丧命的就可能是自己。
但理解并不等同於认同。正是厌恶为了在某些野心家发起的斗争争
出个胜败而必须眼看无辜者丧命的生活,他才会自发现凯曼王的野
心后小心压抑自己的能力至今。
弗里德瑞克这样轻视旁人生命和幸福的行事手段,和他的性子是截
然相反,这令艾里本能地厌恶排斥他。
而看到这样的人,却总能称心如意地掌控局势走向他希望的方向,
就更让人不爽至极了。要不是三王子在进行的事确实有利於平民,
不好加以破坏,他恐怕已经上前对他饱以老拳了。又怎么可能会乖
乖留下来听他使唤?
安帮很快就要和三王子结成真正的同盟,自不需要他来操心安帮的
安危。帮忙帮到现在,对兰妮娅、对月炎、对黎卢民众都算交代得
过去了。在黎卢已经待得够久了,也差不多是该走的时候了。
怎么想,都没有能让自己无法离开的理由,任弗里德瑞克巧舌如
簧,也很难想出什么说词说服自己留下助他。
诚如艾里所想,三王子确实不知该如何劝服艾里。思索一阵,仍没
有头绪,再看看艾里和他夥伴们的神色,分明大家都心里有数,他
索性也不多矫饰,直奔重点算了。
「事到如今,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为了个人欲望才去争夺王位。」弗
里德瑞克苦笑着拉了把椅子坐下,「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是对
我这么排斥?这是为了帝国中数百万平民谋利的千秋大业啊!这
一个月来,你帮安帮救了不少百姓,应也是站在平民这一边的,究
竟为什么不愿与我合作呢?」
「哼,去他的什么千秋大业!」艾里含怒笑道:「我只知道如果连
身边人的生命幸福都不愿保护,还说什么为民众谋福利?那只不过
是虚伪的政客用来掩饰个人野心的藉口罢了。」
「如果你是因为无法接受我的行事手段而拒绝,我很遗憾。」三王
子以陈述一项事实的口气淡然道。「但我希望你明白,为了顾全大
局,往往不得不以局部牺牲为代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尽管他每次牺牲别人以达成目的的时候,从没流露半点类似无奈的
表情,这句话本身倒说的确实没错。
艾里收敛了怒气,语气却更显坚决。「我知道,所以我更不想参与
其中。」
他也明白三王子的话是事实,但自己的情操没有高尚到非要兼济天
下的层次,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想为了什么「兼济天下」而牺牲眼前
活生生的人。
「想不到你虽有如此本领,却完全没有匹配得上才能的宏远志向!
如果成就大业,便足以留名史册,你难道只为了妇人之仁而甘心碌
碌无为地过这一辈子?」
请将不行,三王子改用激将。可惜艾里性子早磨得圆滑,不吃这一
套。「随你怎么说。名声又是什么?不能吃不能用的,只会惹麻烦!」
经历过许多风雨,他现在只求能有一个安宁之地作为归宿。不一定
要多繁华,不一定要很舒适,但是和自己每天见面的人们,都有着
安适的笑容,无需考虑牺牲的问题,没有战争阴谋的阴霾,在那里
可以单纯地享受生活本身的乐趣。
谁说非得拥有声名权位,才算成功的生活?安心享用一顿家常饭
菜,夏夜中清茶为伴,与三五友人聊天打屁,远比整天不是提防别
人的阴谋,就是设计阴谋对付别人的生活更有滋味许多……
默然片刻,三王子似已领会了艾里的意思。虽见艾里十分坚决,他
仍不死心地作最后的努力。「但这只是在逃避罢了。逃避不是面对
事情时应该採取的行为。」
艾里皱眉道:「我并不是什么伟人。如果我不喜欢做,就没有兴趣
和义务非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拉。我不露面,太阳照旧升起,天下
事自有天下人担当,何必非要我来强出头?」
「人人都只想让别人来做事的话,又怎会有人来做?」
艾里噗一声笑了出来:「这不是有你吗?还有安帮。自然还会有别
的胸怀壮志的仁人志士来做。」
扬手示意自己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了,他最后道:「天下可以做
的事情有很多,也可以有很多种生活方式。既然是我自己的生命,
我想我有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喜欢的生活方式的权利吧?」
锐利的眼光直逼弗里德瑞克,剥除平日的温和后,显现出来的是坚
决的意志。
在黎卢见识过本是血亲的王子们竭尽才智以求消灭对方,艾里更加
怀念那个僻静的魔翼森林中的小小村庄。终於等到可以离开黎卢的
时候,他便恨不得能生出双翼飞回索美维村,开始向往已久的宁静
的退休生涯。
那个遗世独立的小村子,就算外头再多纷争,它也能永远保持它的
单纯吧……对比这两个月间经历的阴谋斗争的血腥残酷,索美维村
中的安宁平和的气氛更显得如天堂般纯净。那才是适合自己安身的
地方。
见艾里这般神色,弗里德瑞克终於明白他是不可能说服艾里留下
的,多说也是白费唇舌,只得叹道:「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了。」
言下颇有憾意。
正当三王子转身离去之时,奇变陡生。
破窗之声轰然响起,房间屋顶和几个窗户同时被轰破。四下飞散的
木石烟尘中几条黑影夹着雪亮刀光穿射进来,飞扑向弗里德瑞克。
没有徒然会让被袭者警醒的喊杀,行动直接,狠辣精准,没有冗余。
是第一流的杀手!
三王子随行的两个护卫的反应很快,马上上前护住他们效忠的对
象。冲进来的杀手只有四人,然而此刻安帮的好手都还在隔壁商
谈,尚不及赶来。
尽管这里是安帮老巢,选择了恰当的时机发动的杀手仍在这片刻间
佔到了数量上的优势。虽然这优势不能维持很久,杀人却已经足够
了。
转瞬间,先前因为不投机的谈话而显得僵硬的气氛急剧转变成了全
武行的火爆激烈。锋利的刀剑映出的寒光,随着兵器的挥动在室内
疾掠跳荡,金铁交鸣声不绝於耳,如密集的鼓点敲击在心头,几乎
要迫得人要喘不过气来。
杀手们显然事先已经达成了默契,一和护卫交上手,两人并不强
攻,却用纠缠不休的打发紧紧缠住护卫,另两人晃过护卫直扑三王
子。
寒光闪处,先赶到三王子身前的一个杀手手中利剑已向他迎头劈
下!弗里德瑞克行事手段强悍,体能方面不过是个文弱文人,只能
眼看着利刃加身而动弹不得。
幸而在血腥场面出现之前,杀气腾腾的凶刃被稳稳地挡住了。
一柄坑坑洼洼,看起来不用人砍,自己都锈得快要断掉了的剑鞘。
也不见如何作势运力,只是静静地摆在那里,然而杀手势如奔雷的
一剑在与剑鞘接触的一瞬,给人的感觉却似乎变得虚浮得没有一丝
力量,别说砍断剑鞘,就连撼动分毫也是不能。
而剑鞘的主人不会仅止於挡住杀手便罢。发生在咫尺之间的攻击,
令艾里本能地挡住攻击,并反射性地还击了。
剑鞘蓦然伸前又停顿,令鞘内的剑受惯性作用向前猛冲。趁着这股
势头,艾里按下机簧,长剑拖出一声龙吟离鞘飞出。随即他旋身转
至剑鞘另一边,右手稳稳握住了离鞘之剑的剑柄,顺势回转斜削向
杀手。
艾里的动作一气呵成,有如流水行云,煞是好看,然而看在那杀手
眼里却不啻催命的恶鬼。
知道这人绝不简单,他忙不迭地收回兵器自保。不敢对对手稍有怠
慢,他以全力格挡攻来的剑。忽听对手一声轻笑:「防守需防人,
而不是防剑啊!」
这声警告实在有些马后炮的意思。因为才听到头几个字,趁杀手注
意力集中在抵禦对方剑势的时候,一只大脚便老大不客气地从另一
方向以令人眼花的速度印在他右胸之上,以横霸强绝的力道将他向
后远远踹飞。
这精准地落在第三条与第四条肋骨交接之处的一脚压迫到那杀手
的心肺,令他呼吸困难,手脚麻痺,一时竟无法控制身体,无力地
任由自己撞向另一头的墙壁。
身在半空,杀手听到后半段话,颇觉不甘。其实也怪不得他,以他
的造诣,自也知道该防范对方整个人的所有行动,而不是只针对身
为死物的剑。
但是单是对付那支可将他开膛破肚的要命的剑已竭尽他全力,就算
明知对手还有别的动作,他也没有余力顾及,只能两害取其轻者罢
了。
而所有的不甘心,很快就为黑暗吞噬。向后飞出的他头部先撞上了
墙壁,虽不致脑浆迸裂,已足以令他陷入昏迷。
条件反射一般以流畅的动作解决了他,艾里才猛醒过来。
自己竟然随手救了三王子?!他一时有些犹豫接下来是不是应该
随便剩下的三个杀手尽情发挥,想起现在弗里德瑞克做的是攸关改
变一国民众将来命运的事,在成事希望颇大的时候任他这个关键人
物就此横死,又觉得不大好……
局势却不给人犹疑的时间。艾里还没做出个决定,紧随在那杀手后
的另一个杀手也赶到了。同伴被一击而倒,这人却未有半分迟疑,
双手兵刃寒光闪动,直向他上下交攻而去,艾里只得不大热衷地应
付他。
不过交上手后,他倒起了些兴趣。诚然这杀手的身手不够沉稳,甚
至生硬稍欠圆熟,然而出手间隐然有一股泯不畏死的悍辣弥补了这
些不足,更产生一种令对手下意识地不想撄其锋锐的威慑力。
这样的打法,不是心性坚毅勇狠的人是永远不可能练成的。因而虽
然他的武技还相当粗糙,艾里却颇觉欣赏。
对方的兵器相当特殊,左右手各持一支打磨得极为锐利的……
……再锐利也不能改变那不过是割草用的镰刀的事实。有些武人是
有使用和传说中死神的兵器相似的巨镰,但是以这完全是农民用的
农具为兵器着实有辱武人尊严,艾里还从没听说过有人是用镰刀
的。不过,回想起自己也曾用过一把锄头,他倒是对这杀手颇有些
亲切感。
对方的身形还残留着些许少年的青涩,称不上高壮却给人结实精悍
感,这也令艾里隐约觉得熟悉。不过眼下正是激斗之时,不容他打
量清楚对方样貌,双方的兵刃便交击在一起。
艾里的神情不似对付他的同夥时的淡定,闪现出几分讶色。
并不是为了这人的身手,他虽然强胜先前的第一个杀手,依旧不足
以撼动艾里分毫。
原因在於艾里忽然发现,从镰刀上传来的气劲竟有着熟悉的波动,
那是……那不是和自己性质很相近的真力吗?
虽然每个人心性、体质、境遇不同,会给体内的真力烙上各自的烙
印,但还是可以从气息流动、运力方法等痕迹辨认出是否是同宗的
真力。
他现在就察觉到对方身上,流动的是与自己很接近的力量。
无从得知对方是否和艾里一样感到惊讶,但既已交上手了,就没那
么容易只因为交战者的迷惑而停下来。
少年杀手一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压过对手,一反左腕,镰刀刃转
向内锁住艾里的剑,另一手旋转刀柄令刀刃向外,利刃撕裂空气发
出轻啸声,勾向对手胸膛。
镰刀刃闪着青白寒光,如果被它割实了,艾里毫不怀疑它会以一点
也不浪漫的方式勾走自己的心。
可惜战斗通常是不按着实力虚弱者的脚本上演的。
正如水能灭火,但一滴水滴入火堆中反而会被蒸乾,世上本没有绝
对的克制关系。当原本受克制的一方佔到绝对优势时,就可能反过
来变成可以克制另一方。
艾里手臂一振,裂天剑上力道如怒涛般向镰刀冲去,原本是锁住长
剑的镰刀反而被剑架住,将少年整个人带起向侧摔开,少年凶狠的
杀招自然不再有何威胁性。
在意对手和自己真力的相近,艾里只将他摔开,并没有趁机按对待
前一个杀手的方法如法炮制,但这已经足以震慑少年。
没料到自己和他会有如此大的实力差异,少年瞬间有些失措,不过
旋即控制住自己重新掌握了平衡。身在半空,他便舞动双镰护住身
体防止对手袭击,待落了地看清艾里仍站在原地,他方将双镰收回
至便於随时攻击的位置再次发足疾奔。
而这次知道艾里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对手,他聪明地避开艾里方
向直接冲向退开站到另一边的弗里德瑞克。於是,不再首当其冲的
艾里又开始为了该不该救三王子而烦恼。
在场除了三王子被缠得脱不开身的护卫外,只有月炎一个人真正为
三王子的安危焦急。但她就算让琉夜寄魂到自己身上,在封闭的室
内,魔法师很难不误伤己方地阻挡杀手,却也帮不上忙。而其他人
对三王子都无好感,听凭艾里如何决定,艾里不想救他的话,他们
也不会主动上前帮忙。
转眼间,少年已经近到距弗里德瑞克五尺之处,身体因为急速奔跑
而前俯,飘动的刘海间露出一双有着猎豹般危险眼神的眼睛专注地
盯住三王子,如同猎豹盯着自己的猎物。难道弗里德瑞克竟会就这
样命丧於此?!
然而,举棋不定的艾里在看清少年收回双镰后显露出的面容,心中
猛然一震,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个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啊!
顾不得三王子到底该不该救,他全速飞奔向前阻止那少年杀手。不
是为了救弗里德瑞克,而是不想要让这少年手上沾染上血!
少年的镰刀还不及落到三王子的身上,艾里已经后发先至,身影鬼
魅般挡在三王子身前,口中叫道:「比尔住手!你怎么会在这
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少年微抬头,把瞪着弗里德瑞克的眼光移向艾里
脸上。艾里也怔怔看着少年的面目。
这原本是一张端正而平凡的脸,厚实的嘴唇给人乡下人特有的朴实
感觉,一双圆眼总是那样淳朴温顺,可是时隔数月后重逢,变得晦
暗的眼,冷硬如石刻的表情,几乎要让艾里马上怀疑自己是不是认
错人了?
不过对方的反应证明他并没有认错人。少年显然也认出了他,冷厉
神色为之一松,立时现出几分憨态,一时间彷彿又回复成为过去艾
里所知的那个比尔,与他们在魔翼森林中相遇相识的憨厚农家少
年。
难怪刚才交手时会感到他的力量和自己同源,比尔的功法根本就是
艾里教出来的!
只是现在比尔的身手,却比上次分手时精进了不知多少倍,出手间
的狠辣更是和他老实温厚的性格全然不符,这令艾里想不明白。
正想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突见比尔神色一沉,竟又回复了先前的
陌生神态,紧接着身体再度弹射而起,绕过自己要从另一边袭向弗
里德瑞克,出手并不因意外的重逢而有半分迟疑。
艾里又惊又怒,既惊异於比尔怎会变得如此古怪,又愠怒於他不知
自重,明知自己在阻止他杀人,还是执着地非要取人性命!他怎么
就不知道双手一旦染上罪恶,要用多长的时间,多大的努力来清洗
偿还?
现在他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阻止比尔杀人!
一扫刚才不甚认真的应付态度,艾里全力施为。
比尔毕竟是他教出来的,对他出手的招式习惯都心中有数,比尔虽
仗着他不会出手伤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尽把兵刃往艾里身后
躲躲闪闪的三王子身上招呼,艾里还是在数回之内打飞了他的镰
刀。
一手扣住比尔的手腕,另一手提起他衣领把他揪向自己,艾里脸上
的神色难看得近乎狰狞了,大声喝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
想让手沾上鲜血吗?」
比尔并不为他的怒吼所动,怔怔望着他的眼睛一阵,脸上空洞地没
有一丝表情,然后他无力地垂下头。
虽然高过他的艾里只能看得到他的头顶,但不知为何,比尔低垂头
颅的样子却让他觉得他在静静哭泣。
一个小小的声音传了出来,没有艾里想像中的哭腔,却有些许自嘲
的语调。
「我的手早就已经被血染红了,还怕什么?」
「你说什么?」
艾里感到一股浓厚深沉的悲哀,从比尔的话语、神态中散发出来,
如有实质般压迫得他一时竟难以喘息。
不对,自己认识的比尔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
心中震撼莫名,艾里的手劲不由松了。比尔猛一挣便得回了自由。
此时外头传来纷沓脚步声,听到响动的安帮人终於赶了过来。
刺杀未成的杀手知道时机已过,这次行动已是失败了,不敢再多滞
留。
比尔和原先缠住护卫的两个杀手一同撇下三王子、艾里等人,从来
时击破的窗口又跳了出去。如果带那个昏迷的杀手走会拖累大家,
所以他被他们舍弃了。
比尔一逃,艾里便尾随追了出去。然而一追到街上,他就继上次找
萝纱未果,再次体会到一个真理:「路癡在城市中追到人的机率,
不比瞎猫撞上死耗子大多少。」
胡乱追了几条街,放眼见街上都是冷漠来去,忙自己事的人,再找
不到比尔的半点踪迹。
无奈下,他只得叫了辆载客的无篷马车,让它载自己回安帮据点所
在的那条街去。这是他对付在城市中迷路的解决办法。当然,马车
的费用不赀,也就难怪他经常比较穷了。
一路上,他难得地浪费了坐马车观光市容的机会,沉浸於思索中。
他明白记得比尔当初好不容易回到索美维村时,曾经说过从此后再
也不离开他们,一直守着家人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好。他不应该会这
么快就再次离家啊?何况是作为杀手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黎卢。
看他的神态,更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到底有什么打算?短短
数月时间,又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
心思纷乱间,时间过得特别快。待艾里回神,马车已经到了据点附
近。心不在焉地付过车资,走向据点时,他对这些问题依旧完全找
不到答案。
只是越想,就越觉得隐隐有股不安的暗流在心底翻搅着。
索美维村,是他心中最纯净的一块净土。而比尔的出现,却让艾里
开始忧虑这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什么令他害怕听到的事……
不,不会的。深山老林中与世无争的村落,只在这几个月间不好有
什么变化的。
现在根本还无从推断起,担心未免太早了些。
艾里这么安慰自己。
眼下之计,只有尽快找到比尔问明白事情原委,其他的多想也无
益。
只是不知为何,回想起比尔哭泣般低垂着头时,自己感受到的深重
悲伤,他的心情总会又沉重下来。
第三章 ~鬼镰~
艾里心神不宁地走回安帮本部后,发现安帮中一反这几日来的闲
散,显出几分忙碌来。前厅中一些人在修补被破坏的房间,几个人
在安抚受惊的三王子,一些人在查问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卡特
尔和另几个人则将那昏迷被擒的杀手提走审问。
在忙碌来去的人们脚下,一柄黑色的镰刀静静躺在地上,间或闪出
幽光。艾里走过去,俯身捡起这把比尔刚才还在挥动的镰刀把玩
着。
偏开光线折射,镰刀看起来沉暗无光,这不过是一柄充其量锋利些
的寻常的镰刀,普通农家中都会备着几把。他记得武器中比尔当初
对刀的兴趣还大些,怎么会想到用镰刀作兵器呢?那时虽然他还没
怎么和人交手,但从他心性推想,打法应是稳重方正的那一型,没
想到现在他却是全走迅捷狠辣一路,难道这只因为他选择使用偏门
的镰刀?
镰刀不过是死物,自然不能回答他任何疑问,不过倒另有人出声叫
他。
「艾里,卡特尔请我们一同过去。」
转头看去,见是弗里德瑞克示意自己跟着他走。他哼一声,放下镰
刀随他走去。
「先前听你和那使镰刀的杀手说话,好像你们认识?」
走到略为静一些的地方时,三王子果然不失时机地发话了。艾里瞥
了他一眼,知道他仍未放弃,想试探看看能否从中发掘出可以说服
自己的理由。
「不用王子殿下多费心了。我已经决定继续留下来帮助安帮。」艾
里淡然道。
他现在急於找到比尔。比尔既然成了第一王子那方的人,那么留在
和第一王子针锋相对的阵营中,就很可能再次在争斗中和他碰面。
这至少比茫无头绪地在诺大城市中找人现实多了。只是平白便宜了
弗里德瑞克。
没想到不需再费力说服,艾里就轻易同意留下来,三王子一时有些
错愕。不过他一笑,也不去追根究底。艾里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这一点上和自己倒是一致。
大家各取所需便罢,至於对方有什么私人的理由,何必理会那么多
呢?
「那么真是太好了,今后还请多帮忙了。」
「无需客气。」
几句话之间,两人已经来到卡特尔约定议事的房间后。不一会儿卡
特尔和其他几个安帮首脑也到了,卡特尔便开始发话。
「那刺杀者只是被僱佣的佣兵,没有太多忠诚心,没审多久就说
了。他是第一王子的人,是那时双圣回来时带来的战士中的一员。」
果然是亚历威尔德王子的人。大家都没有什么意外之态。
「他说是监视弗里德瑞克王子的人发现了他乔装离开府邸,身边没
有多少人护卫,第一王子得到消息后马上派遣一批人试图刺杀三王
子。
还好因为跟踪三王子行踪的人怕被察觉而不敢跟得太紧,所以没有
摸清确切位置,他们只得分头搜索而分散了人力,只有这四个找对
了方向,刺杀打昏了几个守卫的弟兄潜了进来。」
艾里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被击昏而未死的护卫一定是出自比尔的手
笔。
卡特尔接着道:「现在逃走了三个杀手,我们这里已经暴露了。以
前我们就坏了第一王子不少事,再说就算第一王子一时不对我们报
复,等我们正式宣佈支持三王子时,他也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所以
这里已经是不能待了,我们得马上换一个地方落脚。」
看来之前的商议结果已经出来了,安帮果然是要和三王子站到一边
了。
对卡特尔的决定,众人自无异议。老百姓搬家已经算是麻烦了,安
帮搬家的麻烦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接下来又要大忙特忙了。
安帮的事说得差不多了,卡特尔转向弗里德瑞克关切道:「你以后
也要小心些,最好不要再外出。有什么情况差人知会就行,不用亲
自过来。」
三王子今天尝试说服安帮和艾里花费了不少心力,又受刺杀事件惊
吓,脸色有些苍白,一直只是静静听着,闻言向卡特尔点点头。
今日才是和三王子结盟的第一天,便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已经可以
感觉得到将要面对的压力。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这将要持续多长时
间,须得做好长期对抗的准备。
房间内一时静了下来。
弗里德瑞克放松身体,倚靠在椅背上悠然道:「如果只是针对我个
人的刺杀行动,那还好对付。但我看王兄并不会只有这么简单的伎
俩。黎卢今后的斗争,只会比先前二王兄在时更加激烈吧……」
在艾里被弗里德瑞克询问比尔的事后不久,回到亚历威尔德王子所
居的辉月宫的比尔,也被人问到相近的问题。
因为其主人的习性,辉月宫中的氛围一向是庄重肃穆的。因而安静
的回廊中,坚硬的靴底叩击大理石地板的声音更形突出。回来后没
有休息多久,就接到亚历威尔德王子传唤的比尔快速穿行於长廊之
上,不久后便来得了谒见大厅外。
侍从进去通传后,比尔在门外等候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向
他恭维笑道。
「你和我们一样都刚来不久,王子殿下就单独传唤你,看来很快就
要发达了!真是厉害啊!」
那是今日当值守卫的查理,他和比尔都是一同由双圣带入黎卢的佣
兵。比尔被单独传唤,意味着他引起了王子的注意,没准不久之后,
他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查理当然是能套近乎就尽量套近乎。
但恭维的笑容下,隐约嗅得到几分酸味。比尔不过是个入行没多久
的毛头小子,查理的佣兵资历比他要长十几年,自认经验、处事手
段都要高过比尔,得王族青睐的却不是他,自然心有不甘。
不仅仅是查理会这么想。佣兵四处游荡,为钱卖命,终究难以成大
事。若是能为未来的国王重用,将来混到个官位,那才算出头了。
不少佣兵都怀着这种想法,所以知道这次召见的人都对比尔怀有嫉
妒之心。
相对於查理的热络,比尔的表现很冷淡,连笑容也吝於展露。「殿
下应该只是有些事要问我而已。」
说了一句,他便懒得开口似的沉默下来。在查理看来,就无疑是得
势后的傲慢表现了,脸上讪讪地颇不好看。
佣兵相当重视颜面,若是被人轻视便就代表着成为弱者而再难混下
去。这里若非王子的宫殿,也许会引发一场恶斗。而除了环境的因
素外,查理心底也隐隐忌惮着和比尔动手。
认识比尔来,他陆续在佣兵界听来一些他的事。比尔以十几岁的年
纪成为佣兵,这并不算出奇,奇怪的是另一点。
据传比尔是在去年年底在魔翼森林以一个护送商队的人物初次进
入佣兵界。当时和他同行的佣兵说那时的他本领低微又软弱至极,
任人欺凌也从不敢反抗。
然而事隔几月后,人们在魔翼森林边缘看到他走出森林时,他简直
完全换了个人。刚看到他的那人,一时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魔翼森
林隐藏着的嗜血恶兽。
他身上衣物几乎只能算是布条了,亏得被遍身混着泥尘的乾涸鲜血
粘结在他身上才没有掉落。
他全身散发出的,是如同要毁掉一切的恶鬼般的神情,手上紧握着
一对血迹斑斑的镰刀,那就是现在已在佣兵界颇有名气的「鬼镰」。
相比刚当上佣兵时,比尔的武技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更有种相当
特殊的打法,如鬼般轻捷飘忽,也如鬼般狠辣绝情,当他挥动双镰
时,人们眼前活生生是个自冥府回归的恶鬼,渐渐他的镰刀为他赢
得了「鬼镰」这个名号。
比尔再度现身佣兵界后,曾有一些知道他的过往表现的人以为他依
旧好欺负而去撩拨他,却都在这双「鬼镰」下非死即伤。
一个败在他手下的人,曾骇然道:「搞什么啊?!这傢伙……打起
架来,简直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跟你一起死』的架式!」这句
话,成为对比尔战斗风格的最恰当的形容。
豁出性命的打法,往往令真实武技高出他的对手也很难应付,若不
是迫不得已,是绝对不想和这种人物对上的。所以,之后就很少人
再去惹他。
人们暗中在猜测,是不是他在魔翼森林有过什么奇遇或是经过了严
酷的修行,才能有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这些猜测之词,给比尔增
加不少神秘色彩。
而比尔本人,浑没在意人们眼中的自己地位的变化,自走出魔翼森
林后一直保持着孤僻冷淡的态度。
那双冷暗的眼中映出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唯一在意的,就
只有不断地接受任务以磨练杀人技巧,赚取更多报酬。
本是心有不满的查理,在与他那双晦暗眼光相对时忽然觉得心怯,
完全不敢泄漏出怨意。产生畏意后,和比尔站在一起就令他周身不
自在。幸好很快侍从就让比尔进了谒见大厅。
「今天那救下弗里德瑞克的男人,和你是识得的吗?」
显然亚历威尔德王子是听人禀报过这次任务失败的经过后,才会想
到找比尔问话。高坐宝座上的亚历威尔德王子一开口便向他问到这
个,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站在台阶下的比尔看去,宝座上的王子高高在上,面目隐藏在帷幔
阴影下,看不清是何表情,心下不由格登一声。
一路赶过来时,他并没有查理以为的为了召见而兴奋,反而有些不
安,不知王子会不会因是听说自己遇见艾里时的异态后疑心自己和
他有什么勾结。现在这份不安更加扩大了。
但知道和自己一起行动的两人必定看到了自己和艾里的交谈,不可
能瞒得过,比尔也不虚言矫饰。
「是的,在过去一次护送商团的任务中认识的。」
「唔……那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亚历威尔德沉吟道,看神情
又不似在怀疑他。
比尔神色木然,心下暗自斟酌着答道:「据他说,不过是个出身凯
曼的流浪汉。」
「我说的不是他过去的身份,而是现在……按你们描述的形象,他
应该就是最近城里名声很大的那个什么『圣剑士』。」
「圣剑士?」
虽然比尔到黎卢时间还不久,不过平日生活中难免和平民有接触,
对「圣剑士」的事也略有耳闻。却没想到自己认识的那个懒散闲散
的艾里,会和跟「圣」字打头的名号联系在一起。随即他又想到那
和「圣剑士」一道出现的「圣女」,不会就是整天拿魔法乱射,叫
「魔女」还更贴切些的萝纱吧?
亚历威尔德王子点头道:「你应也听说过他的事,前些时日他相当
活跃,帮着安帮给我和叶卡特留希都捣了不少乱。据说他的本领相
当强,甚至叶卡特留希本人都曾吃过他不小的亏。现在在黎卢中,
他已经是平民们十分尊敬感激的英雄了。」
比尔沉默着。他本就不是善於言辞的人,现在摸不透王子的意思,
索性就不胡乱说话,等着王子自己说明白。
「有如此本领,又在民众中有这么高声望的人物,如果能为我所
用,将是很大的助力。」亚历威尔德王子从宝座上倾身向比尔,移
出阴影的脸上神色平和,语气中却充满杀意。「如果不行,为免他
帮助我的敌人,也要将他毁掉。」
「……」比尔这次的沉默则是出於震撼。
「我听说过你在佣兵中是个狠角色,为了获取酬劳和更高评价,再
困难的任务也不在乎地接下。」
第一王子退回身轻笑道:「我一向很欣赏能果断处理事情的人物。
眼下就有一个简单又能带给你丰厚回报的任务。如果你能利用和圣
剑士的关系,诱他跳入我们准备好的陷阱……金钱上的报酬我一定
会令你满意,如果你想在我国紮下根来,我也可以让你手中掌握住
权力。」
「!」
如果能掌握权力,离心中所想的那件事无疑又迈进了一大步。可
是,明明知道这一点,比尔却没有什么欣喜的感觉。
尽管离开魔翼森林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什么都不在乎。抛开恐
惧,丢掉仁慈,机械地完成一切,只要能为达成那个目标多挣得些
筹码。
但是这一件事……
比尔躬身,状似遗憾地回答:「多谢殿下赐给我这样的机会。只是
那次同行的人很多,他只是帮我解过围而已,和我并没有深交。今
天大概只是他突然认出我,惊讶之下才被我挣脱逃回。要诱他入陷
阱,比尔并没有这种份量。」
就外人能知道的事实而言,比尔这番话并没有错。所以他说的很坦
然。就算亚历威尔德王子曾从参与那次护送商旅之行的佣兵那里瞭
解到些当时的情况,也没有可以证明他所言不实之处。
这一段时日黎卢中三不五时地会出些大事,住在黎卢中的人渐渐都
要习惯了。王室间的纷争到底都是王家的人打来打去,刚看时热
闹,看多了也乏味。
然而当一个新事件发生时,却在平民中卷起了与过去不同的轩然大
波。
三王子到安帮据点密谈的第二天早上,在城中的一个大菜市场正是
聚集最多买菜的平民的时候,一个在几个男女陪同下的大熊般粗壮
的大汉突然跳上一个空着的摊位,掏出一个铁三角敲了起来。
经过的市民们都把他当作是要卖艺表演的,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
卖艺不新鲜,不过大清早在菜摊上卖艺的倒是少见。
见被吸引来的人差不多了,大汉把铁三角一收,朗声道:「打扰大
夥一会儿了。本来只是我个人的事,不过想着还是最好和大家说一
声的好。」
怎么?不是卖艺啊?
观众开始觉得是这汉子大清早喝多了发酒疯。刚想离开,便听大汉
又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安帮的老大卡特尔,不过我过去很
少在外露面,大家应该也不认识我,也不用多啰嗦了。现在就说重
点吧!」
安帮的名号,拖住了多数人的脚步了。听大汉自称是安帮老大,大
家虽觉怀疑,却也好奇地想看个明白。
「今天我上台来,就是代表安帮宣告,我们希望由三王子弗里德瑞
克殿下来主导我们圣爱希恩特今后的命运。今后,安帮将全力支持
他!好了,事情就是这样,多谢大家耐心听我说话。如果大家有什
么疑问可以提,如果没有的话,这次发佈会就到此结束。」
原本喧闹的菜市场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在明白过来这自称安帮老大
的熊男话中的意思后,现场爆发出超过原先数倍的噪音。许多人都
激动地喊着什么,但许多人只见身边的人嘴巴开阖,却听不清他们
在说什么。
台上的熊男耐心地等待着。等到场面变得安静一些时,他便发现民
众间有三种反应。
第一种是因为对安帮的敬意而相信三王子会是更适合圣爱希恩特
的王者。
第二种是对一向中立於王子间的战争,只保护民众的安帮竟然倒向
王子,也掺和进祸害平民的斗争而指责不断。
第三种,也是最多的一种,就是认定这是个疯子在捣乱。
人群中因为卡特尔「侮蔑」安帮的行为而极为光火的人大有人在。
群情汹涌之下,再加上地点是取材方便的菜市场,一时间不少人直
接从菜篮中拿出红柿、鸡蛋之类的东西就要往台上砸。
「大家别冲动!」卡特尔连忙阻止:「我很少自己出任务,你们不
认得我不奇怪。不过你们仔细看看,应该有人会认得他们是谁
吧?!」他伸手指向台前簇拥着他的那几人。
众人暂缓下糟蹋粮食的行为,按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几人中,有一
对个头高挑、相貌出众的男女相当醒目。
其中的少女有一头黑缎般的过肩长发,充满灵性的黑眼晶莹闪亮,
衬得皮肤更白得透明一般,给人雪山般圣洁纯净的感觉。
而男子的金发辉映出阳光般灿烂的光采,眼眸比晴空更加湛蓝,温
和的气质彷彿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是……圣女和圣剑士?」
迟疑着,有人问出这句话。很快,迟疑变成了确信,越来越多人认
出了他们。圣女和圣剑士在黎卢中的人气鼎盛,因王国的画师画技
不错,甚至有人把城中通缉他们的画像偷偷撕回家珍藏,能认出他
们的自然不在少数……
立刻兴奋起来的人们呼喊着他们的名号蜂拥上前,想和他们更近距
离地接触。场面一时竟变得有些失控!
「这就是偶像崇拜的力量吗?」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艾里也不由为人
群的激动场面咋舌。
承受太多人同时爆发的热情,绝对不是件轻松的事——为了避免自
己和后面的萝纱等人被挤扁,他得费好大力气阻挡人群就是证明。
吸引群众的目光,这并非他性格所喜。他之所以得站在这接受众多
热切目光的洗礼,却是为了帮助弗里德瑞克那傢伙。想到这一点,
他就只有苦笑了。
群众认出了艾里和萝纱,再看看旁边另几人,也是过去安帮行动时
曾看过的熟面孔。有圣女和圣剑士,还有这些人为那熊男出场助
阵,自然够份量证明这安帮老大并非假冒。
在平民中有着很高声誉,又一直保持着神秘低调的安帮,终於在人
前正式登场!
好一阵喧哗过后,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
激动过后,人们重新想起熊男老大耸动的宣言。人群的情绪渐渐从
圣女和圣剑士身上转开,对安帮此举不满的声音高了起来。大家对
安帮自不会像对官员贵族般顾忌,质问声此起彼伏。
「为什么你们也要投靠那些王子,替他们卖命?」
「难道闯出名堂了,就卖身给权贵当打手,以后也一起来祸害我
们?」
「是不是一开始就只是打着帮我们的幌子,其实是想引那些高官的
注意?那不是在利用大家吗?!」
「请大家镇静一些。」卡特尔耐心地等待所有的声音平息,方不慌
不忙地开始辩解。
「我们安帮的人,多半也是没权没钱的普通百姓,当初也只是看不
过眼我们平民老是任由人摆佈才出来跟他们作对的。到最后能保住
性命就算不错,从没指望能靠这个发达。」
「那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弗里德瑞克王子和他上头两位王子并不一样!从很早开
始,三王子就主动找上安帮,及时传递另外两位王子的情报给我
们,安帮才能及时制定计划,採取行动。如果不是有他提供消息,
等到我们赶到现场,情况早就不可收拾了,还能做得了什么事?如
果安帮有为黎卢人建下些功劳的话,三王子也应居一份大功!」
场中众人一想便明白他的话有其道理,应非虚言。回想起来,三王
子以前在公众场合的表现一向引人好感,听说他还曾经亲手救过一
个小女孩,看来确实和另两位王子大不一样。
惊讶於卡特尔所说的三王子的「真面目」,大家不再躁动,而是安
心听下去。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卡特尔接着道:「安帮救人只救得了一时,
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但我们相信如果把国家交到三王子手里,
他能从根本上改变平民没有出头之日的现状。」
接下来,卡特尔大致解说了弗里德瑞克的想法,只是考虑到现在就
宣扬根本的变革必会招致旧贵族的合力反对,他将彻底废除王统变
成了改革王国风气。
虽然这令弗里德瑞克原本的主张平淡许多,在一直无力反抗王权的
平民看来,已经是够好了。市民的不满,渐渐转化成了对三王子的
认同和拥护。
见人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卡特尔所说的话所吸引,艾里为自己终
於可以从人们过度的热情中摆脱出来而松了口气。
靠在台下,看着人们脸上的神采因为三王子为他们描绘出的美好未
来而一点点亮了起来,他突然有些感歎。
就是这样简单。只要给人们他们想得到的,很快就能得到他们的衷
心拥戴。然后在人们眼中,三王子的形象多半就是崇高美好的了,
人们不会去想他本身的品性是否真如他们一厢情愿以为的那么高
尚。
细一想,三王子只求达到目的,不在乎手段的行事方法,也许正是
最适合民众需要的了。有效,牺牲最小,能给大家带来他们想要的
结果。至於三王子的品性,还有达到这个结果所用的手段,人们不
瞭解,也不需要瞭解。
当第一王子的人闻讯赶来之前,卡特尔等人早已消失了踪影。整个
宣示的过程,不到一顿饭时间而已。
然而经由这日在场的民众口耳相传,安帮支持三王子的消息如扩散
的水波般迅速传开了。安帮的声誉、三王子协助安帮救助民众的义
举和即将改革国家的宣言,令民心迅速倾向了弗里德瑞克王子。
亚历威尔德王子与弗里德瑞克王子王位争夺战的天秤上,弗里德瑞
克的那一边又添上了一个砝码。
第四章 ~意外~
安帮的宣言,给经常出入辉月宫的人们带来不小冲击。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过往人们看他们的眼光都是敬畏欣羨
的,而眼下每次出门,他们总会听见满街的人都在大讚对手,看自
己的眼光却像是在看过街老鼠一般。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这些人知道自己要採取什么不利於弗里德瑞克
王子的行动,会一起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而每日吃的菜餚,也越见粗劣,因为同样的价钱,他们只能买到些
劣质品。菜农肉贩们在以他们的方式发泄他们的不满。
一次两次还没什么,几日下来,便渐渐形成了越来越沉重的压力。
民心向背,说起来虽不是一股切实可用的力量,却也不能忽视。
再难忍受下去的贵族们纷纷来到辉月宫向他们拥立的亚历威尔德
王子诉苦,请求他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殿下,现在黎卢中三王子的气焰越来越高了。只是坐着不还手,
他们只会更加张狂下去啊!」
「请殿下下令吧!只等殿下说一声,卡尔伯特立刻就带人去查,发
现任何说三王子好话的人统统抓起来!」皇家骑士团团长卡尔伯特
伯爵慷慨请命。
「卡尔伯特伯爵,冲动是不会对事情有所帮助的。」
把站在弗里德瑞克那边的平民统统抓起来?除非把整个黎卢都化
为牢狱才够吧!
亚历威尔德王子面上没有显露什么,心底却有些遗憾。比较有才能
的军官,多半先是支持叶卡特留希,现在又被弗里德瑞克接收去
了,自己手边的军官只有卡尔伯特这样头脑简单的傢伙。
这种时候,连恪守传统的第一王子也忍不住想抱怨圣爱希恩特以出
身限制官员选拔的传统。
「卡尔伯特,民心所向是简单的武力打压所不能改变。就算能得到
表面上的一时顺从,他们心底的想法仍是没有改变,等到再爆发出
来时,势头就会更加猛烈。」
另一个官员茫然道:「那我们该怎么做?难道任由他们行动,我们
却不回击?」
亚历威尔德王子从容笑道:「众卿放心吧。我已有动摇弗里德瑞克
立足之根本的方法,不需要太久,弗里德瑞克的阵营就会分崩离
析。」
亚历威尔德所说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逐一暗杀支持弗里德瑞克的商
人。
之后每隔上数日,黎卢中就会传出某位大商人遇刺身亡或是受伤的
消息。而在第二天,第一王子都会造访其他一些商人,言语中暗示
如果他们现在改换阵营,他可保证既往不咎。
不需要杀得太快,否则商人的继承者们同仇敌忾,也会更加支持弗
里德瑞克跟自己对抗。而且若是执掌经济命脉的商人死得太多,会
对亚历威尔德将要得到的国家造成太大破坏。他也不希望得到一个
衰败的圣爱希恩特。
就像这样,以几天杀一个的稳定速度一个一个地杀,方能给商人们
足够的时间品味死亡的恐怖,以达到最佳的效果。
商人最是重利贪生。从行会之事便可以看出。本是为了行业谋取最
大共同利益而制定的价格标准,总会有些商人为了取得比同行更丰
厚的利润而相继私自调低价格,使价格标准形同虚设。只是为了赢
取眼前利益,就可以令他们背弃盟约,更何况是远远重要得多的生
命?
亚历威尔德确信,就算他们为了赢得将来的重大利益而结成的同盟
比行会要紧密许多,以商人的本性,在死亡的威胁下也仍是不能维
持太久的。
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有商人想到未来的利益再多,如果自己没命分
享也是枉然,更何况现在他们虽然没什么地位,会受贵族欺压,但
拥有大量财产的他们已算过得还不错了,如果放弃三王子的话,至
少还能保住眼下的生活……
虽然商人中还没有人作出明显的回应,不过亚历威尔德王子一向最
有耐心。慢慢地以死亡的威胁来消磨商人们的坚决意志,只要有一
个人坚持不住,就像在沙塔的底部挖开了一个洞,很快就会引起更
大的崩塌,直至整座沙塔倾泄为一滩散沙。
弗里德瑞克接到第一个商人遇刺的消息后,他很快便推想出第一王
子打的是什么主意,神色凝重下来。亚历威尔德确实抓住了弗里德
瑞克阵营的弱点。虽然明知他的计划,自己却也无计可施。
黎卢中可以作为下手目标的大商人实在不在少数。弗里德瑞克要令
王城护卫军保持在最佳状态以防皇家骑士团发动突袭,就不能动用
王城护卫军,於是他手中可以调动的武力就相当有限,就算有艾里
等从安帮得来的高手助阵,也无法保护到所有的商人。
而且,按目击凶案的人描述,刺杀商人的杀手多半和那次刺杀叶卡
特留希王子的那个杀手相似,同样没有痛觉,生命力强得怪异。
虽然亡灵法师役使的殭屍、骷髅之类的死灵也不畏惧自身受伤,但
智能低下、行动不灵活的它们跟这些杀手根本没得比。
他们不在乎己身伤害的打法,根本不是商人们原本僱用的保镖护院
抵挡得住的,反而造成不少伤亡。
随着商人的伤亡消息不断传出,奇异的杀手日渐成为黎卢中人们谈
之色变的话题。
商人为抗议对商人的迫害,曾举行过罢市,不过这仍是消极的手
段,短时间内是威胁不到亚历威尔德王子的,并不足以阻挡事态恶
化。
随着接到的坏消息的增多,弗里德瑞克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虽然目前商人中尚没有人退出盟约,但这终究支撑不了多久。必须
做些什么来改变,可是,该做什么呢?
一直都掌握一切的三王子,第一次陷入了束手无策的窘境。
而他的阵营中,还有另一个人对现状十分不满。
刺杀商人既然是行之有效的手段,亚历威尔德王子便都将力量投入
到这方面上,对弗里德瑞克本身倒是都没再有任何行动了。
本是为了找到比尔才留在三王子阵营中的艾里,眼下既然没有机会
和第一王子方的人照面,自然也就更无从寻找起比尔的踪迹。
那一天比尔的表现让艾里非常放心不下,若不能尽早找到他,心中
便十分不安定,偏偏眼下这不阴不阳的情况又看不出终了的时候,
整日只能闲着没事干,真是郁闷至极,憋得一向涵养甚好的艾里也
想揍人出气了。
熬了几日,到了这天晚上,艾里终於不愿再虚耗时间下去了。
反正不行动也一样是继续漫无目的的等候,还不如试试看运气,索
性主动出击,潜入辉月宫看看有没有线索!
虽然也只是漫无目标地瞎碰瞎闯,但是总比也什么不做的好。说不
定会有什么意外收穫!
想到就做。换了身黑色衣物,他便趁着夜色离开了房间。虽是不认
识路,艾里自有方法前往辉月宫。
催动飞行术,他黑色的身影缓缓上升,融入一色的天空。旁人难以
分辨出他的身形,而下方的城市,在他眼里则变得简单明晰,要在
大片比较小的建筑中找出那座青灰色的华美宫殿,还不算费力。认
准宫殿的方向,他便加速飞去。
飞到地头,艾里趁着夜色的掩护,在宫墙内一角轻轻落地。
他没有选择落在太靠近主殿的地方。那一带防范必定严密许多,而
且比尔如果只是第一王子僱佣的一个普通武人的话,应该也不会让
他住在太中心的地方。
周围尽是繁花密树,都是艾里藏身的好地方。躲躲闪闪地绕开守卫
的目光,他胡乱往里头瞎逛。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有几次他绕了一
阵,发现自己又绕到最外层的宫墙底下。
在他开始忧虑这一夜会不会就耗费在兜圈子上而一无所获时,他听
到一个方向上在守卫发出的声响之外,还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低低
的交谈声。他连忙藏身至暗处。
过了一会儿,两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各提了一个食盒走了过来。他们
见着这里没人,声音也大了起来,却不知还有艾里这隔墙之耳将他
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真累人哪!虽说不要做什么事,不过整天都要留神在意那小
子在做什么,有没有异状,简直不比干了一天力气活轻松。」
「就是就是。也不明白王子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小子。监视他到现
在,我看他每天都挺老实的啊!平白劳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我说,别看着没事就大意啊!虽然我也不知道那小子的出身来
历,不过听说他原先好像和王子殿下的对头有什么关连的,王子才
这么提防他。殿下行事一向严厉,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大意出了
什么纰漏,我看咱俩谁都别想有命在了!」
听到这人的话,艾里精神顿时一振。
不知道出身,又和亚历威尔德王子的对头有牵连,听起来和比尔的
情况倒是很吻合啊!莫非那一天他和自己打斗时的交谈引起了王
子的疑窦,才派人监视他?
「我知道啦!只不过今天轮到我们值夜班,又不能睡了,我发发牢
骚而已。」
「再累也得看着。嘿嘿,顶多明天多找两个姑娘来解乏……」
「好主意。听说肉玫瑰那儿又进了一批姑娘,我那天看见有一个皮
肤嫩得水似的……」
两人的谈话渐渐由抱怨走向色情方面,聊得好不开心。不过就算他
们小心翼翼地走路,凭他们的本领,也发现不了他们后头已经多了
一个同行者。
尾随着两人,艾里来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之前。院子里是一座三层
的楼房,院外守着四个护卫。只见那两人从腰间取出什么让护卫验
证后便进去了。
艾里小心避开守卫的视线,跳上院落入口附近的一棵树,躲在浓密
的枝叶间向院子内打量。
细看之下,他发现院子里的几棵树,几丛草偶尔会出现异常的震
动,立时明白院门的四个守卫还算简单,更难缠的是里头埋伏的暗
桩。
想不到第一王子连手下人住的地方也这么守卫森严,艾里暗暗咋
舌。院里头的暗桩相互监视,只要一踏入院子,没有可能不惊动任
何暗桩的。
不过既然找到了这里,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总会有办法的……好
好想想……
在他凝神考虑突破防卫的方法时,听得院里头几声响动。他抬头看
去,见先前那两个侍从已经上了院子里那座楼房,走到二楼一间房
门外轻轻叩门。
里头一个和他们服饰相仿的人开门让他们进去,便和原先房中另一
个监视者一起离开了。看来那一间房就是比尔的住所了。
记下那间房间的位置后,艾里脑中继续盘算,不过仍是苦无头绪。
想得入神,脑袋不小心在树干上叩了一下,发出些声响。院门的门
卫立刻警觉,一人向这方走了过来。
艾里暗骂自己大意,忙从衣上扯下一枚扣子,弹入另一端一棵树
中。扣子敲击树干,发出的声响比艾里刚才弄出的更引人注意。
树上栖息着的一只飞鸟,受惊下扑喇喇飞起直冲入夜空。那人见
状,只道是鸟儿弄出的声响,骂了一声又转回去了。
艾里刚松了一口气,望着鸟儿飞去方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会惊动守卫又怎样?只要能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带走比尔,甚至连
和他们交手都不必。
有了办法,他便耐心地等待门卫的视线都不在自己这个方向时快速
溜下树来。在地上抓了把泥土,把脸、手等露在衣物外的皮肤都涂
黑,他小心不弄出声响地飞上空中。
在夜色掩护下,全身灰黑的艾里并不容易发现,当到达一定高度的
空中后,便只有占星师和浪漫少女才会去留意去观察。
然而艾里似乎仍嫌不够,依旧继续往上蹿高。直到飞到那座楼房上
空将近十丈处,他才停下身形。
调整了一下位置,他嘀咕道:「嗯……这样应该差不多了。接下
来……大概会很痛,得忍一忍了!」
深吸一口气,做好思想准备,他以手臂护住头,猛然就在半空撤去
飞行魔法。随即,他整个人就头上脚下,如陨落的流星般地直直往
下坠去。
不同於真实的流星会划出明亮的轨迹,普通人的肉眼几乎难以分辨
出急速下坠中的一身黑衣的艾里。而另有一点却是和真的流星相同
的——那就是艾里砸向下头楼房的力道,也像陨石撞击地面般巨
大。
院内、院外、楼上、楼下的守卫,忽然听得主楼上传来轰然巨响,
便见三楼楼顶上有大量尘烟飘散开来。
「怎么回事?」
「陨石吗?」
「呆什么呆?快上去看看!」
一个职位较高的守卫命令道。这时候还顾得了什么明桩、暗桩?守
卫们个个提着兵刃往楼上赶去。
不过他们动作再快,也不可能赶上空投至小楼中的某人。
如果是修为低一些的人,从艾里先前的高度坠落大概得摔成肉泥。
然而,在落到楼顶的瞬间,艾里催动全部力量护住身体,以将伤害
降到最低。
这一瞬间,他全身坚硬胜过钢铁,加上坠落的冲力,下方就算是铁
板也可以被他轰穿。
楼顶几层木板却不像他能运力护体,自是挡不住高空坠物的巨大冲
击,直接被砸出个大洞。而这还不足以抵消掉全部力道,艾里更是
在坠落之势外又加力往下猛压,终於再度砸穿三楼的地板。转眼
间,他就从半空直达楼心,进楼速度之快,可以说是无与伦比。
不过快是快,这般又砸又摔的,滋味也绝不好受。艾里只觉得受力
最多的上半身热辣辣的,也不知被木片划出了多少道口子,嘟嚷着
发誓再也不会用这种方式上楼。
身上虽痛得恨不得在地上多躺一阵,他却明白这里可不是能安心休
息的地方,一落到二楼地板上便立刻弹起身来。
刚起身,他便见先前那两个侍从喝问着他的身份,向自己扑过来。
他很高兴地由此推断出自己的视力显然很好,落点很准确。这儿正
是他想去的比尔的房间。
楼上虽也有守卫,但一时还赶不过来。那两个侍从本就不是护卫而
只是负责监视的内侍,身手并不怎样。
艾里虽是骨头都快摔散架了,随手拳打脚踢也在一照面间将这两人
全部放倒。解决了碍事的傢伙,他转向站在后面的房间中唯一和自
己一样直立着的人……
「你……是谁?」
相对而立的两人同时发出了惊讶的疑问。
那人自是惊讶於这从天而降的意外访客,而艾里则惊讶於这人根本
就不是比尔。
这是一个有着忧郁面容的青年,肤色似是常年不晒阳光的苍白,栗
色的长发随意在脑后结成一束,本来可能给人邋遢的感觉,幸好眼
镜下一双总像是在深思的棕眸提升了整个人的格调。
从相貌上看他的年纪不会比艾里大太多,但是眉宇间却已经有了一
条常年苦思才会形成的竖纹。
他那一身白色长袍已经被星星点点的颜色染得难以再称其为「白
袍」,手中还拈着一支装着些绿色液体的玻璃管子。
从他的气息观察,只是个普通人,应该没有修行武技或魔法,不具
有什么危险性。
艾里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发现这里到处摆着些奇怪的仪器和瓶瓶
罐罐,自己刚才倒下的地方也压碎了一地玻璃,弄得自己身上沾上
不少颜色怪异的药液。显然这里是这个人进行什么研究试验的地
方。
再回想一下,刚才掉落时经过楼上的房间,自己惊鸿一瞥间看到
的,好像也尽是些箱子布袋的杂物,根本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找错地方了。这里压根儿就不是王子给招
揽的武者居住的地方。
花了些许时间从挫折感中恢复,他立刻察觉到守卫们的脚步声已经
近了。顾不得想太多,他上前一掌击晕了青年。反正看第一王子似
乎很着意这人,将他弄走准不会错!
青年身体一软,艾里顺势把他扛到肩上就从撞开的破洞中蹿了上
去,直冲入天空。
当守卫们终於赶到时,艾里的踪影早已消失,只剩下一地被捣烂压
碎的瓶罐玻璃,和青年被击晕时掉落在地的那双眼镜。
「那个人竟然……竟然被带走了!」
「完……完蛋了……」
骇然看向上方破口中闪烁的星星,守卫们的神色当然既不会是占星
师的超然,也不会是纯真少女的浪漫。
相互对视,他们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是由於畏惧亚历威尔德王子将
给他们的惩戒而导致的一片惨白。
其实这件事也不应怪罪他们,毕竟他们的防卫,本就不是针对能从
高空坠落而安然无事的那一等级的高手的。
只是失去楼中那人,亚历威尔德王子怒火沖脑之下会不会体谅他们
这一点就不知道了。
第五章 ~秘药~
艾里依旧用老办法,向安帮据点所在方向飞回去。不过还没到半
路,他肩上的青年醒转过来,不断叫嚷着要艾里放他下去。
见艾里无动於衷,他开始激烈地挣扎。这令艾里恼火地发现,他的
举动令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个强掳少女的採花贼……
本不想理会,但是青年的挣扎令身子半空的艾里东摇西晃,很难保
持平衡,对艾里半吊子的飞行技术实在是个严峻考验。
几次告诫过他的举动可能令他自己摔成肉泥,对方却依旧不屈不
挠。
最后算是艾里败给他了。刚刚才摔过一次,他一点也不想再尝尝当
陨石的滋味,只得如他所愿先降落再说。
一落到实地,那青年就跑离艾里。以为他是要逃,艾里正想上前抓
住他,却见他回头向自己很抱歉似地道:「对不起,你多忍耐一下。
应该很快就好。」
接着又弯着腰在路边的草丛中仔细寻找什么。他的眼镜先前已经掉
了,看东西只得吃力瞇着眼睛,神色却很认真。
艾里有些摸不着头脑。忍耐什么啊?是为了耽误我回去休息而抱
歉?作为被抓来的人,这也未免太客气了。
不过被这么一说,他倒愈发感到身上的痛楚一阵阵发作起来。只是
看这人言行古怪,又不像要逃走的样子,他不由也有些好奇他到底
是想干什么,便交叠着手臂站在一边,看他究竟在找什么。
一会儿后,青年终於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欣喜地从地上拔起了什
么,向艾里快步小跑过来。
「找到了!好在能中和这种药力只要用这种随处都有的草药就好
了,一会儿就不会痛了。」显然,这位青年有自说自话的习惯。
艾里依旧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青年也露出不逊於艾里的疑惑:「我有些奇怪……你背上沾到这
些药水,你都不觉得痛吗?」
「痛?药水?」
青年指了指他衣服上的污渍道:「你掉到房间里时弄到的。这种药
水有轻微腐蚀性,虽然不会造成大碍,不过对皮肤刺激很大,按理
你现在应该痛得很啊?」
「……」
难怪觉得越来越痛!原来不止是摔下来受的皮肉伤啊!一明白过
来,便觉得伤口痛得如在烧灼一般。
见艾里忍痛的样子,青年忙安慰道:「不过不要紧,你运气不错。
这种药水,只要用这种到处都有的九叶草就可以中和药性,我给你
敷上,一会儿就不会痛了。」
想不到这青年挣扎着要下来,竟是为了给不明不白抓走自己的人疗
伤?惊讶之外,艾里也颇为这青年的善良所感动。
看他手上的草,艾里虽对药物没什么研究,是不是叫九叶草不知
道,却也常在药铺中看到,肯定是没有毒性的相当普通的药草。
再看他文弱的样子,艾里觉得后背对着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坐
到地上扯开衣服,让那青年将捣烂成糊状的药草均匀地敷上衣服破
裂处沾到药水的地方。
敷药的时候,艾里开口打听这青年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是艾里,你叫什么?」
「莫林。」
「被我抓来还这么好心帮我治伤,一点都不怕我会杀你吗?」
艾里感觉到背上的手指抖了一下,又继续抹药。
「怕还是会怕的……不过我想我不会这么容易被杀的。」
「嗯?什么意思?」
艾里正觉奇怪,他已经涂好了药拍拍手站起身来。「好了,很快就
不会痛了。」
待艾里整理好衣服,他问道:「感觉怎样?现在已经不会痛了吧?」
「……」刚才只是烧灼的疼痛,现在伤处的感觉却像是用烧红铁条
烙着。艾里痛得龇牙咧嘴地跳了起来:「你到底给我涂了什么?……
难道你下毒……」
莫林却一脸的无辜,纳闷道:「怎么会?不可能啊……」
低头仔细翻看剩下的几片草叶,他恍然大悟道:「对不起,我眼睛
不好弄错了。
这是和九叶草样子相近的火焰草。不过你放心,这种草也是药草,
一样能解毒,只是在化解毒性时会比较痛罢了。」
「◎#¥%※……」
好在痛是痛,莫林倒并没有说谎。过了一阵后,疼痛渐渐散去,伤
处变得清凉,已无大碍了。艾里擦去忍痛时流的满头大汗,对这马
虎的人骂也不是,感谢也不是,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莫林见他已经没事,便起身道:「你的伤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再过
两天被烧伤的皮肤就会结疤癒合。那我也该回去了。」俨然是一派
医生的口气。
艾里险些要回声:「麻烦你了」,突然想起自己可不是在请医生出
诊。
看来自己表现得太和善,才让这莫林一点被抓的人的自觉都没有。
他伸手拦住他,摆出一副恶形恶状:「我可没说要放你回去啊!」
莫林看他忽现凶相,果然现出惊惧,颤抖道:「你,你是二王子的
人?!」
「二王子?」艾里错愕道,难得摆出的威势也忘了撑下去。
「你不是二王子派来捉我回去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二王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棕眸突然大张,莫林一脸的难以置信。「二王子……已经死了?」
艾里疑惑地瞪着他:「你到底是不是亚历威尔德王子那边的人啊?
就算是大街上随便找个人来问,也都知道二王子前一阵遇刺身亡的
消息。」
「遇刺?」
看来自己真的碰到了个与世隔绝的怪人。艾里耐心道:「那天一个
生命力强得跟蟑螂似的怪异杀手,趁乱刺杀了二王子。你真的不知
道?」
「……怪异杀手?」莫林似是受了很大冲击,神色变化不定。想了
一阵,他又迷惑问道:「那现在亚历威尔德王子是在和谁斗?」
「二王子死后,三王子接收了他的大部分力量,又得到全国大商人
的支持,现在他才是大王子的劲敌。」
「……这么说,二王子真的已经死了?……怪异杀手?」莫林抱着
头喃喃重複,思维似乎陷入了混乱中。
「啊,我知道了!到头来,他原来是死在人儡手里!哈哈哈哈……」
他忽地仰头大笑,心情看来极度欢畅,而笑了几声,又放声大哭起
来。那么大一个人,竟哭得孩子似的伤心。
哭了一阵,渐渐收泪,他又困惑地皱眉自语:「……可他为什么没
告诉我?」
片刻之间他的神色变化剧烈,艾里也被他搞得混乱了,完全不知道
他在说什么。
终於忍不住大叫一声唤回他的神志问道:「你到底是在王子身边是
干什么的?」
「我?」这时莫林的神色终於宁定下来,更隐隐有种了结了心事的
超脱。「……我是亚历威尔德王子的药师。」
这就难怪他先前一副医生口吻又懂药理了。不过想起在他房间看到
的东西,艾里又有些疑惑……当医生需要用那么多古怪的药物和仪
器吗?
「但我做的不是治病的药,而是可以令人变成人儡,也就是你说的
那种怪异杀手的药物。」
「你说什么?!」艾里震惊!在伦达芮尔和自己对打的塔坦和那些
杀手,都是因为药物才变成那样的?!
「正常人当然不可能是那样。我做的药物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出人体
潜力,减轻痛感,并令精神亢奋,不知恐惧。就算是个普通人,服
用这药物后也会变成强大的战士。而且,不像那些将人类魔化兽化
的药物会破坏人的智能,服用这种药的人依旧能保留自己的意识和
智能,懂得回避攻击,随机思考行动方法,比那些没有脑子只知道
盲目攻击的肉块强大得多。只要在行动之前施加一些催眠暗示,人
儡就会忠诚地为主人完成任何任务!」
说起自己的研究,莫林的语调中多了一分狂热,滔滔不绝地说下
去。
「只是有一点缺憾,人儡的力量远远超出他的肉体原本所承载的范
围,对他的身体造成相当大的负担,渐渐会伤害自身,令用药人渐
渐衰竭致死。另外在战斗中,如果在同一瞬间承受太多、太大的攻
击,力量过度透支,心脏负荷不起,就会导致暴毙……」
「住口!」听得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艾里揪起他的衣领吼道:「你
竟然研究这种害人的东西?!」
亏自己先前还觉得这人心地不坏。难怪他断定自己不会那么容易被
杀,看来他也很瞭解能做出这种药,他对任何一方势力来说都是无
价之宝吧!
艾里原本打算莫林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看在他为自己治伤的份
上便放他回去算了。却没想到这次竟然抓到了这么一个厉害角色!
怪异杀手在城里不断地残杀无辜,也是倚靠他们,亚历威尔德王子
现在才能佔到上风。虽然心理上他并不认同三王子,却若从这个国
家的将来考虑,他也不愿看到亚历威尔德王子得逞。这下是说什么
也不放的了!
「你以为凭着会做这害人东西的本事,到任何一方都能过得得意
吗?」
艾里身上形诸於外的怒气忽地完全收敛,语气中却透出一股莫名的
寒意。
「可惜得很,你现在却是还在我手里。你做的药再好用,我却不希
罕。你没有想过会碰到有人不需要你的技术,可以将你一刀两断的
情况吗?」
他知道,尽管三王子的治国思想和大王子不同,不过以他的脾性必
不理会害不害人,这么好用的东西绝对是要留下来的。这莫林不论
到哪一方,都绝对是个祸害,乾脆宰了了事!
「你不想得到这药?」莫林讶然抬眼,然而神色并不如何震撼,却
不像畏死的样子。
「……也好,你动手吧。」
对方有意赴死,艾里倒不急着动手了。「怎么?这么放得开?」
「二王子既死,我的仇就算了结了。你说得对,我掌握的技艺是害
人的东西,早一天死也就少害一个人……」
听起来里头似乎有些隐情,艾里索性松开剑找了块石墩坐下,道:
「喂,反正都是要死的话,不如把你的事说来听听?」
原本闭目待死的莫林听他这么说,睁开眼叹了一声。艾里和他虽是
初见,身上一股正直坦荡的气概却不知为何令他觉得钦服。他既然
想知道,将事情说给他听也无妨。也当是死前对这一生的回顾吧。
「我原是一个医生,有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日子虽不富裕,
也还算安乐。
可是我却不甘於平淡的日子,鬼迷心窍地开始开发能提高人潜能的
药物。有了些进展后,有一日我不小心和一个朋友说到这件事,后
来再过没多久,二王子就带了许多人把我全家人都带走了。他用我
妻子和女儿来威胁我,要我替他继续开发出药物。」
「是二王子?」艾里有些奇怪。他现在不是在为亚历威尔德王子工
作吗?
莫林点头道:「是的。二王子一向好战,他希望把我开发出的药物
用在将来的战争上。」
仔细一想,艾里也觉得有道理。论理,第一王子不是好战分子,早
的时候也预料不到日后得和弟弟们争王位的,应该不会主动去开发
这种药物的。
「之后,我就在二王子那里工作了几年。不过几个月前我的研究眼
看快要有成果时,正是两位王子斗得厉害的时候。有一次亚历威尔
德王子派人袭击了研究室,把我抓走了。他本来是要杀了我的,不
过知道我的研究项目后,他觉得这药他应该也有用,就留下我的
命,要我为他继续开发。」
「到了这时候,我也知道自己做的药落到他们手里太危险了,一直
不肯为他工作。亚历威尔德王子手上没有把柄能威胁我,我不怕
死,他也没法逼我研究。僵持了几日,王子却带来了我妻女的死讯!
原来二王子以为我私自潜逃,搜寻威胁都没有结果后,竟把我的老
婆孩子都……」
回想起伤心事,莫林几乎又要滴下泪来。稍停了一下以平复情绪,
他接着道:「世上我最在乎的两个人都死了,我也什么都无所谓了。
此后我放弃和亚历威尔德王子对抗,乖乖留在他那边继续研究,很
快就开发成功药物提供给他。明知道这药做出来是会害人的,我也
不想管,只要能替她们报仇就行!」
情绪宣泄之后,是沉默。片刻后莫林再说话时,声音变得无力下来。
「这药应该已经害了不少人命了,我知道我有罪。现在仇既然报
了,我愿意用这条命来偿罪,总比再被人利用得好……亚历威尔德
故意封锁消息不让我知道二王子的死讯,就是想继续利用我。只要
我死,他就不会再得逞了。」
「请帮我个忙,动手吧!」他面向艾里跪下。不过艾里知道他跪的
不是自己,而是向天而跪,希望以这种方式减轻些罪业。
略一沉吟,他问道:「那间房间里还有药吗?除了你之外,还有人
知道药的制法吗?」
「放心。我知道王子要是得到药的制法,我就没有多少利用价值
了,所以从来没有泄漏药方和制法。只是在那房间里还有些做完的
药,但数量不太多,用不了多久的。」
莫林说完,见艾里仍是站在那儿发呆,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催促
道:「请帮帮忙,让我死得俐落点吧!」
见艾里终於放下交叉的手臂,起身向自己走来,他安心地闭上眼睛
等待终结的一刻。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妻女的笑容,她们从另一
个世界来迎接他了。
不过幻想中的感人重逢也就到此为止了。
闭着双眼的莫林突然挨了大力一踢,再难保持跪姿摔倒在地。茫然
睁眼,他见艾里向自己冷笑。
「死了多条人命,那么严重的罪,你以为是简单一死就可以偿还得
了的吗?一有什么事,就想着死!如果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能
面对解决的?能在世上活一趟也不容易,为什么非得为这个活,为
那个活,却不知道为自己活?」
说到这,他有感己身身不由己的状况,也忍不住有些激昂。「各人
自有各人的人生。既然作为一个个体降生在世,本就该按着自己的
心意去活。就算遇到再麻烦、再不幸的事,就算最亲近的人死去,
也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程,不该拿来作为放弃自己生活的理由啊!
想死的话,只是因为自己的软弱胆小,不敢面对以后罢了,少把理
由推到你亲人身上去,免得人家死不安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要是怕被王子抓住的话,那就滚!滚得远远的!
没了你的药,大王子再撑不了多久就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余力抓
得到你?你的死又不能换钱,又不能顶吃穿,有什么用?倒是凭你
的医术多救些人命,还算能抵消些你的罪!」
被劈头盖脑地教训了一顿,莫林愕然看着他好一阵,眼光却渐渐亮
了起来。
艾里本想就此撒手走人,转念又想大王子应该会派人追赶,这手无
缚鸡之力的大夫凭自己的本事大概跑不了多远就被抓回来。
索性再劳累一次,他再次扛起莫林飞上空中。现在时间还不算太
迟,先送他到城外找个偏僻地方藏身应该还来得及。
安顿好莫林,艾里再折回头,天差不多已经亮了(其间经过多少「波
折」,自也不必说了)。一入了城,果然见不少骑士神色严肃地来
来去去,应是在搜寻莫林。
昔年封魔之战后,多少人到处寻找失踪的英雄却都找不到艾里,他
藏人技术自然颇有一套,因而虽看众骑士忙碌来去,也不担心莫林
会被找出,迳自拦了辆车坐回安帮。
亚历威尔德王子失去秘药来源,眼下他所倚仗的人儡以后的数量就
很有限了,今后与三王子对抗的策略必定会有很大变化……莫林的
下落可以隐瞒,不过事情原由还是要尽快和安帮的人通个气。
他突然发现,这就意味着令三王子束手无策的刺杀商人行动,竟然
会因为自己带走了莫林而无法再继续了。一不小心,竟然又帮了弗
里德瑞克的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自安帮正式站到三王子一边后,正巧据点的位置泄漏必须另找据
点,便索性搬到了三王子那里。
弗里德瑞克少小离宫,尚没有封赐王子府,因而回黎卢后一直是居
住在年少时与母妃共居的别宫中。艾里来到别宫后,便向三王子一
方的首脑人物大致说过事情原由。
三王子果然还想向他打探出那药师下落。艾里眼带鄙夷地应付他,
一口咬死药师当时就已经自杀身亡,自己已按他「让河水沖刷自己
身上的罪孽」的遗愿,将他屍身投入河中顺水漂去……也就是说生
不要想见人,死也别想见屍了。
再说回正事,三王子的神色立刻凝重下来。思索片刻,他向身后的
从人下令道:
「通知所有人整顿好状态,随时备战!」
从人应声去了。房中人都感受到一股紧张的气氛,一时静默下来。
一个幕僚问道:「这么快就要正面对战了?」
弗里德瑞克思索着摇头。「不,军团之战应该还不至於。毕竟外省
依旧还有三省驻军在制约着,没法在最短时间内全歼我的军力的
话,王兄就得自食其果。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令手下所有的武者、
魔法师,向我们发动最后的进攻。」
遗憾地叹了一声,他续道:「事实上,如果来得及的话,我倒更希
望是由我方抢先主动进攻,趁对方未做好准备时进袭,佔得赢面便
更大些。只是他已比我早了一步得到消息,手下战士又不像我们这
边分成几个派系,调拨指挥起来必定比我们更快……若是强赶在他
们前面发动攻击,忙乱不稳中反而会给他们可乘之机,倒不如以逸
待劳,随机应变吧!」
(弗里德瑞克手下的力量主要分为三派,他母亲遗国部属和招募来
的人马为其一,安帮的势力是其二,此外还有投靠而来的原叶卡特
留希王子的部属。三派之间各成派系,负责领导的人都不同,原二
王子派系的人对另两派更存有矛盾嫌隙,因而调拨起来会比较拖
延。)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赶在他们进攻之前,尽快调集好人力做好
准备以应战……这是决定我们生死的最后一战了。」
第六章 ~决战之前~
亚历威尔德王子获悉莫林的失踪时,不啻是受了重重一击。重重跌
坐在椅子上,他机械地下令让人前去搜索,心中却不抱什么希望。
他自知能找回莫林的希望实在渺茫得很。
无论是弗里德瑞克或是其他哪方势力劫走了他,必定会将他严密看
护起来。如果双圣还在就好了,现下自己这方却没有修为高到能如
闯入辉月宫那人一般,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劫人的强手。
而就算他没有落入任何一方势力手中,以他对莫林的瞭解也猜得
出,只要他一知道外头的真实情况,失去复仇目标的他必定会选择
自杀结束生命。
命人将莫林工作室中遗下的药全数呈上来,总共也不过数十颗。亚
历威尔德把玩着手中的药瓶,陷入了深思。
瓶中的药用一颗就少一颗,能生产的人儡只会减少不会再多了。如
果还继续原先刺杀逼迫商人的策略,假若剩下的药物耗尽时商人们
还未屈服,自己便再无可以抵禦弗里德瑞克之力!
亚历威尔德王子的身影如石雕般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只有比平
常微驼的脊背泄漏出他曾受到的打击。往日沉稳的眼神,此时却如
鬼火般闪烁不定,透露出不稳的徵兆。
在他周围服侍的下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全身发寒。他们的主子虽
一向严厉,却从未有一刻像眼下这般令他们胆战心惊。
他真是没有料想到情况会演变到今日的地步!一向是被理所当然
将成为圣爱希恩特新王的自己,竟会和谁也没当回事过的王弟斗得
如此辛苦。现在更是落到这样狼狈的境地!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开始渐渐狂乱的亚历威尔德,虽然外貌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此时
的他却给人一种「空」的感觉,彷彿他身体里有一团黑色的火焰,
正在自内而外地吞噬他,将灵魂和思想化为灰烬。而靠近他的人,
也可能会卷入其中,被这股火焰吞没。
蓦然砰一声响,一个战战兢兢地端酒水过来的侍女失手打碎了手中
的酒瓶,酒水玻璃撒了一地,有些更溅到王子腿脚上。
以亚历威尔德王子平日的脾气本是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今日却像
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大声责骂,更令人将那侍女拖下去鞭
打。
没有察觉侍从们的惧意和自己的反常,王子犹自沉浸在混乱的思绪
中。心情再找不回往常的宁定,而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混乱想法而越
来越惶恐。
……是我太无能,还是王弟太深藏不露?从一无所有到和我并立,
不过用了短短时日,他到底得到了多少能人的帮助?!还隐藏着多
少实力?
他既然能找到能人从我这里劫走莫林,那……那会不会也能轻易地
杀了我?!说不定……我身边的人就有他安插的?!对了!刚才
那个女人,为什么在我旁边打碎酒杯?也许……也许她本来想趁我
不备用玻璃碎片袭击我,见我警觉才不敢下手?!
猛然跳起身,他的视线从众侍从面上扫过。他们的畏惧之态,在他
眼中,却都变成心虚,一时只觉得个个都像是奸细刺客,令他心神
不安。
不,不……不可能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叛徒……现在正是紧急的时
刻,我不能自乱阵脚。
幸而残存的理智令他勉强控制住自己,只是呼喝着令他们全都退
下。只留下他一个人继续在房中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越拖下去,药越剩越少,情况只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与其渐渐
被耗弱,倒不如趁现在还保留着最大实力时,集合所有力量孤注一
掷,和弗里德瑞克拼了!
随着想法的渐渐明确,亚历威尔德王子无意识地四下游动的眼光渐
渐变得闪亮异常。如果房中有别人在场的话,都可以看出他已经陷
入了病态的亢奋。
他猛然离座打开房门,大声命令外头听命的部下。
「天亮之时,召集所有武人至中庭集合!」
比尔随着其他被召集来的武人赶到中庭时,亚历威尔德王子已在四
个人儡护卫下站在中庭前房舍的台阶上等候着了。
王子一向重视做派,过往谒见王子时,他总要等到所有人都准备好
了之后才会现身,因而大家都觉得有些异常。再看亚历威尔德王子
的神态也与往日有异,身上似乎有一股不安定的气息……军士佣兵
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地猜测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当然,尚不清
楚昨晚发生的变故的他们中,还没有人能猜到王子召集他们的意
图。
见己方有一定水准的几十个武者都已经到场,亚历威尔德抬手示意
众人安静,终於开始讲话。
「今日,将是我与弗里德瑞克的最后一战。我要集合你们所有人的
力量,向他的总部发动总攻击。」
此言一出,下方便一片哗然。
有人质疑道:「可是不是不能动用军队攻击吗?」
正是因为视用军队来消灭其他王位继承者为分裂国家的叛国罪
行,中立的各省驻军会不承认其继承王国的资格,所以第一王子一
直不敢真正动用骑士团的兵力进行正面战争。难道亚历威尔德王子
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我并不打算动用皇家骑士团,决定只倚靠你们武者的力量突破三
王子的防卫,擒杀三王子!」
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骚动立刻在下方的人群中蔓延开去。顾忌着
王子的威严,原就是王子部属的人不敢出声,但招募来的佣兵之间
不少人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可能?!」
「我们不能动用骑士团,三王子为了自卫却可以不用顾忌地动用王
城护卫军来防守啊!」
「就咱们这么几十个人,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不,王城护卫军不比骑士团,只不过是会用刀剑的平凡人而已,
人数再多也挡不住你们。」
见他们一副「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模样,亚历威尔德取出药瓶。
「只要你们服下一粒,就能将你们身体的潜能激发至极限,片刻之
间就会拥有极大的力量。」
他一笑,笑容中有着恶魔般的诱惑。「你们会强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里的药正好够你们一人服一粒,你们把它服下后再加上原已服
过药的人,就可以在短短时间内组成一支最强的战队!没有什么人
能拦得住你们!只要你们中有人能抓到、砍下弗里德瑞克小儿的脑
袋……纵然他的阵营再强大,部下再能干,没了脑袋,他还能构成
什么威胁?!」
似乎看到了理想中的情形,亚历威尔德扯动嘴角大笑起来,眼中再
度散发出疯狂的光采。他忽地住了笑声,锐利的眼光扫过台下每一
个人身上。
「当然,等到我加冕称帝之日,你们也都会论功行赏,受封为荣耀
的贵族。此后,你们便是这个国家中地位高贵的统治者中的一员!
现在,该是为了你们的将来而拔刀的时候了!」
握着药瓶的手往前一推,「现在,请上来取药吧!」
听到王子的许诺,在场的武者们已有不少开始热血上冲。然而包括
比尔在内的更多人,则生出更多戒惧。
比尔记得,自己认识的人中,就有人被亚历威尔德王子召去后就完
全变了。数天后再见到他时,他的本领突飞猛进的程度简直只能用
脱胎换骨来形容。
但是,此后他便被编入了特别行动小组中,从此与大家隔绝。偶尔
在任务中和他接触,只觉得他言谈间冷淡迟钝,有异常态。
而且特别行动小组的人武技虽高出大家一大截,但战斗时那股不管
身上少了什么都誓要击杀目标的势头,却令他们往往成为伤亡最重
的人。
大家都在私下猜测,王子一定是用某种会破坏人心智的方法来增强
这些人的能力。这种有如行屍走肉、不顾自身的「高强」法,实在
让人敬谢不敏。
而今日看来,亚历威尔德王子就是用这种药让他们变成那样的了!
其实这倒是大家误会了,人儡的异常表现,并不是因为心智受破坏
所致。亚历威尔德王子为免人儡倒戈反噬,或是被人利用来反击自
己,专门研习了催眠术来控制他们只服从自己的任何命令,才令他
们表现有异,倒和药本身并不相干。
只是药会致使力量增长过大而损及自身的事,王子却也隐瞒下了不
说。
此时王子口头上说得动听,但其下众人交头接耳一阵,却连原先有
些热血沸腾的人也生出惧意,哪还有敢上去领药的?王子又催了几
次,已有些不豫之色。
忽然下方一人喊道:「吃了那药就算变得强大,但跟木头一般没有
了灵魂,还不是等於真正的自己已经死了!我才不想吃这鬼东
西!」其他人也纷纷赞同,显出抗拒的姿态。
「不,这药并不会改变你们的心智,你依旧是你。」亚历威尔德否
认道。然而亲眼见过那些人儡的模样,他这保证却是空口无凭,众
人自是很难相信。
力量。
几乎每个人都在激动地喧哗着,比尔却并不是其中一个。他的眼
光,被王子手中的瓶子紧紧吸引着。
那里面的东西,可以让人得到力量……
比什么都更实在,能藉以一步步达成自己希望的力量!现在的自己
还不够强,好想得到更强的力量……
纵然明知这是会吞噬掉自身灵魂的东西,他还是忍不住为其吸引。
见众武人执意不肯服药,亚历威尔德王子的神色蓦然沉冷下来。
虽然他习有催眠术,但要在刚集合这些人时就实施催眠让他们照自
己的指示服药,却也是不能。催眠对象怀有敌意、排斥等不良情绪
时,是不利於实施催眠术,特别是想要伤害别人的催眠的。
所以,他只有採取说服的办法。然而说服的无效,令他终於觉得不
耐。
「我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了。看来早该先告诉你们,你们并没有其
他选择。」
他一挥手,武人们蓦然觉得光线一暗,转身四顾,几乎人人变了脸
色。
只见中庭四面出口、屋舍上陡然现出众多士兵,手上弩箭之锋矢寒
光凛凛,全对准了中庭内的他们。看来只要稍有异动,即刻是万箭
穿心的下场。
王子手下原先的那些人儡也分散在持箭兵士之中,面无表情地俯视
昔日同僚。如果向任何方向闯去,也必会遭到他们中一部分人的拦
截。
一时间,森寒的杀意笼罩到中庭中每个人头上,原本的喧哗声陡然
静了下来。
有些人想到抓王子作人质,但亚历威尔德所站之处离他们尚有一段
距离,他身后又有四个特别小组的强手守护,恐怕就算不被弓箭射
杀,在碰到王子半根头发前也会被这四人分屍。
无计可施之下,被威胁的人们越来越躁动不安。
吃药也等於一死,不吃药,也是一死,索性大家团结起来和他们拼
了,或许还能硬闯出条生路!
虽然有不少人有这样的念头,然而看那箭矢的锋锐,却一时谁也提
不起勇气乱来。局面就在紧张的氛围中僵持着。
就在亚历威尔德等得不耐,决心先杀几个立威之时,一个少年分开
人群,直直向王子行去。武者们不由收了声,都以惊异眼光追随着
他的身影。
少年走到王子近前,一个人儡正要上前阻拦,却被王子阻止了。审
视着这几天前会过面的少年,亚历威尔德问道:「你是叫比尔吧?
你打算如何?」
比尔伸出右掌,掌心向上。「请给我药。我愿意服药。」
「哦?」亚历威尔德见他神色从容,却并不像是怕死才愿意服药。
他取出一枚药上前放到他手心,顺口问道:「为什么?你不怕吗?」
短暂的沉默后,是听不出丝毫动摇的回答。
「怕,但我更想要力量。」
亚历威尔德微觉惊异,不再说什么。眼前的少年嘴角微抿,眼神坚
定异常,朴实的面孔,却让人感觉到一股能压倒一切般的坚强意
志。
比尔退回中庭,手中紧握着那粒药丸。这小小的药丸中,也许藏着
他梦寐以求的力量,也许也能吞噬掉他的灵魂。但是他顾不得了。
回想起特别行动组的人虽然行事有异,但平日仍能对答如常、战斗
时也依旧有智谋,他由此推测这药并不会对大脑造成什么物质上的
伤害。
既然如此,若是以坚强意志全力抗衡对精神的破坏,或许就能守住
了自己的意识,又得到秘药带来的强大力量……
他知道这不过是「或许」而已,但他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他习武太晚,又受限於天资,目前的本领虽还算不错,他却知道这
已是他的顶峰,再难有所进步。凭现在的本领作为一个普通佣兵还
可继续混饭吃,但离他心中所要的,却还有着太大差距。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这一生多半就这么苟延残喘下去而已,要完成
唯一在意的那件事却是没什么可能。
没有力量,便什么都无法做到。如果能得到更大的力量,灵魂给恶
魔也没有关系。比尔在心头默念,下决心赌上这一把。
他摊开手掌,拿起那粒药丸。鲜亮的绿色,看来像是看小孩吃的糖
丸。而这一吃下去,自己究竟是得到了力量,还是丢掉了性命?
虽然已下了决心,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他不怕死,这条命能活到
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他更怕的是一旦输了,便没有人能替自己完成
那份责任了……闭了眼,他将药丸投进嘴里一口嚥下。
一时间,中庭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看着他喉结滚动嚥
下药丸,不少人也紧张地吞了唾沫。每个人都想知道这药究竟会引
发什么后果。不过比尔自己,却没法想那么多。
他闭着眼,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感觉体内是否有出现任何异状,准备
着和任何可能吞噬自己意识的东西对抗。
蓦地他身体一震,似乎从内涌现出一股洪流,暖融融地冲往四肢百
骸。身体像是个充足了气的气囊,皮肤甚至觉得被气胀得有些紧
绷。整个人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彷彿随时就会飘离地面,一跳就可
以蹿上青空揽月摘星。
体内的力量饱满得要溢了出来,头脑亦觉得清明不少,以往武道修
行中想不通的一些关窍,现在很快便能明白过来。
这就是这药带来的力量吗?
然而比尔又等待了片刻,直到气胀感消失,身体开始习惯新生的力
量,却依旧没有感觉到精神出现任何异状。
疑惑地睁开眼,他动动手脚。随后他也没怎么作势,随手往石地上
擂了一拳。轻响中烟尘四散,他拳下已陷落个一尺方圆的坑洞,拳
头却丝毫没有感到疼痛。
力量果然增加了!
比尔强抑住心头狂喜,随手拉过来旁边一个人问道:「我没有什么
不对吧?我还是我吗?」
没头没脑的问话,周围的人却都听明白了。他依旧是他,心智并没
有被摧毁!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既然无害,这能平添实力的药便是求之不得的宝物了。大家怎还会
拒绝?很快便取了药物各自服下。周围的士兵也在王子示意下散
去。
再过片刻,众人服下的药性发作出来,每个人都为身体内跃动的能
量而欢喜雀跃不已,对亚历威尔德王子亦是感激不尽。
见众人已经消除了一开始时的敌意、疑虑等不良情绪,王子微笑着
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力量去屠宰敌人。请大
家静下来。现在,请先看过来,专心听我说话。」
众人没有戒心地将注意力集中回王子身上。然而他们的一接触亚历
威尔德的灰色眼眸,只觉得他的眸色似乎变得愈发淡了,空灵悠
远、如有水光流动的眼眸,将他们全副心神都吸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深处。
第七章 ~人儡战队~
黎卢临海而建,只要不是在风雨季,天气通常都是不错的。这一日,
黎卢的天色与常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天空碧蓝,有着如大块无瑕的蓝水晶般的澄澈透明感。时近中午,
原本温和的太阳已经变得炫目嚣烈。
这时候如果有人闭着眼仰头承受阳光,便会发现眼前的黑幕也被阳
光照亮成了艳红色。太阳挥洒下的无数道金色光箭,彷彿具有能洞
穿一切阴暗的力量,普照着古朴的城市。
无论是红墙还是黑瓦,在这片阳光的照射下都显得鲜亮生动起来。
然而,纵然是如此强烈的阳光,却照不亮城中某一块区域。那里与
外头的明朗天气截然不同,笼罩着一团灰濛濛的浓厚雾气。而且雾
气还在变得越来越浓,同时更以很快的速度向四面扩散开来。日光
被屏蔽在外,雾中的景物都是一片朦胧黯淡。
如果这场大雾仅仅是自然的产物,在这样炽热的阳光下早该散去
了。这片迷雾显然是以魔法制作出的,刻意用来阻碍人们视线。
大雾遮蔽了人们上方青空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恐惧和不安。
一座民居中,小婴儿因为感觉到诡谲的天色和越来越怪异的气氛而
不安地啼哭起来,他的母亲赶忙摀住了他的嘴,惊惧地从窗口望向
屋外。
外头虽是一片灰白,连对街的房子都看不清楚,却还是可以发现雾
气中不时闪过一条条黑影,隐约可以听见铁器与衣物摩擦的沙沙声
和偶尔兵器在鞘内轻轻撞击的声音。一股说不出的肃杀气息蔓延到
了这个平凡的家中。
孩子的父亲忙上前关上了窗子,插上门闩。
虽然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这并不能起到多少作用,但男人知道反正
自己并没有保护家人的能力,乾脆不去看、不去听,好歹也能心安
一些。
「亲爱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明知丈夫也不会有答案,妇
人还是哆嗦着抓住他的衣袖。
「不知道啊!看来还是王子们在斗吧。不过这次事情好像闹得比以
前大上许多……」男人的神色却也不比妇人镇定多少,「只希望我
们家不会被牵连进去吧……」
此时,三王子所居的别宫内无复妃嫔之居的绮丽安宁,而是一片忙
碌紧张的景象。
护卫军人和武者们在长官、头领的指挥下快步来去进行警备,他们
的领导者也忙於相互协调分工,整顿部下。倒是主事的三王子闲闲
没事做,第一个发现了天色的变化。
「唔,起雾了啊!」
「雾?」
众部属都是一愣。今天绝对不是会起雾的天气,一定有古怪!有人
很快推导出结论。「一定是他们的魔法师弄出来,用来掩护突袭
的!」
弗里德瑞克笑道:「他们有魔法师,我们这边的魔法师可不会输给
他们呢!」
他把眼光投向琉夜。魔法师不利於近战,便和其他一些没什么战力
的人一起为需要保护的人和三王子待在一处。除了在外头守卫的艾
里和德鲁马外,萝纱等同伴都留在这里。
人群中,弗里德瑞克只望着琉夜,因为现在她是有能力助他的人。
她为安帮做事时展现出的超强魔法实力已经为众人所知,他亦十分
器重她,到了需要魔法师的场合,他第一个便想到她。
而时常在琉夜身边的月炎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弗里德瑞克却并没
留意到。
知道今日应有不少硬战要打,所以琉夜一早便寄魂到月炎身上,两
人已合为一体,现出的是琉夜的外形。
历经千年岁月的琉夜阅历何等丰富,自然看得明白,微微撇嘴,心
中老大不爽他的态度。
然而她感受到月炎的心因为他的态度而震荡出哀伤的波动之外,依
旧还是坚持向自己传递出求恳的意志。
琉夜叹一口气,向心底的她暗道:「你这是何苦?虽然为他付出这
么多,为他做事的人是你,但是以他的眼睛看来,为他效命的人却
是我啊!」
月炎的意识沉默了一下,传递出一股黯然笑意。「有点像那个爱上
王子的人鱼公主呢……」
她为他做的,却被他以为是别人所为。失去了声音的人鱼公主无法
告诉他真相,只能忍受这双腿的剧痛,直到化为海中的泡沫消
失……月炎虽有声音,却同样不能说什么。因为她的王子更是无心
之人,如果泄漏妖精的身份,更加不知会引来怎样的灾祸。
想起这个传说的悲伤结局,琉夜皱起了眉头。「呸,呸,说什么不
吉利的话呢?再说,我哪点像那个藉着人鱼对王子的救命之恩跟王
子勾三搭四的女人了?哎,别想那么多了!我帮他就是。」
琉夜走上前去,按弗里德瑞克的希望,开始施展可以克制迷雾的魔
法。
她知道如何制造出浓雾的方法,反向施为便可以消融雾气。对方应
是有好几位魔法师合力才弄出这么大的雾,琉夜却没必要和他们硬
拚,只要消掉三王子府邸附近的雾气就够了。
不久后,浓雾已经扩散包围了大半座城。但是雾气一侵入三王子所
居宫院的上空,便像是冰遇上火一般不断消融,重新被化解为澄净
的空气。
浓雾再不能为潜藏其中的袭击者提供掩护,他们只得倚靠真实本领
展开突袭。在府内外守卫的护卫军人和武人们早已做好准备,都打
点起精神全神防备着。双方终於要正式交锋。
艾里也被分派在三王子所在附近的庭院内护卫。不过他算不上是个
很合格的护卫。虽然能力方面是胜任有余,但是内心底却满心欢喜
地期盼敌方的攻击来得更快些吧,好让他尽快找到比尔。
至於三王子的死活,他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私心里甚至希望那两
位王子乾脆斗得两败俱伤,让人民另行推举明君,倒是更理想的结
果。
好在除了他之外的卫兵们都比较忠心。他们知道如果三王子有个闪
失,自己也绝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在艾里身旁一同戍卫的几人,都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紧张。当外头
传来第一声嘶吼声时,年纪最轻的托比全身一震,颤声道:「来了!」
他们所在位置是比较接近三王子的中心地段,防守圈的外围主要是
王城护卫军的军人。
普通军人的身手虽不足以和精於武技的武人对抗,但胜在人多,指
挥配合得宜的话,应能消耗掉不少敌人。
打斗呼叫声陆续自前方传来,其中不时夹杂着人临死的惨叫声,只
不知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发出的。然而,这些声音是在以很快的速度
向里层推进而来,哪一方佔据优势已不需赘言。
艾里身边的护卫们相顾失色。对方来势简直是势如破竹,似乎护卫
军丝毫不能阻挠。他们怎可能这么强?!
敌人的来势快到他们还来不及得到消息。不清楚外头究竟是怎么一
番状况,只听到战斗的声响越来越靠近这里,更不时就在附近处响
起几声淒厉惨呼……
不安的氛围越来越浓厚,众护卫不自觉地环顾着四周向同伴靠近,
藉以得到些许安心感。
蓦然间几道身影自庭院入口处闪现,也不隐匿行踪,就这么光明正
大地冲杀过来。在他们之后,尾随着三十几个一身黑衣的闯入者。
给人死神般不祥感觉的黑衣人以楔形的队形向这里直钉了进来。
自闯入者出现后,护卫们便出声召唤附近的同伴过来支援。待黑衣
战士杀到时,集合起来的士兵护卫人数已是对方两、三倍。
人数上佔得绝对优势,大家的心也宁定下来。大声呼喝着,勇气也
随之从护卫们的心底直冲上来,他们手中的利刃劈开空气,挥向闯
入者。
至此的一切尚属正常,每个人都知道将有一场硬战要打,他们的热
血也因之而沸腾。
然而当双方人马接触到对方,真正开始捉对廝杀起来时,情况却以
三王子的人始料不及的速度迅速倒向他们的敌人那方。
在内圈守卫的护卫,多半是曾在过去的任务中和亚历威尔德王子的
人交手过的人,也都知道对方的大致水准并不比己方高出几分。
既然是在自己的地头开战,己方已经佔到了熟悉环境的便利,更何
况眼下己方是以逸待劳,人数上更是绝对压过对方,那么这一战无
论如何都没有理由会落败的!
笃信这一点,三王子方的守卫已经将先前的不安都抛到脑后,溢满
胸怀的都是杀敌致胜的冲劲,仅有艾里等少数比较老成的人记得先
前敌方势如破竹地怪异来势而心怀戒备。
因而三王子的护卫们当看到自己的同伴被侵入者以秋风扫落叶般
的狂猛势头迅速斩杀时,受到的震撼尤为惊人。
闯入者的利刃如同雷雨之夜不时照亮天地的闪电一般,挟着锐不可
当的威势不断扫荡着阻挡他们的对手。
无论是速度、反应、力量、还有应敌的技巧,都要高出原本和他们
实力相当的对手不少,往往在护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们的利
刃已经送进了对手的要害,而对手临死反扑而落在他们身上的兵刃
却像是割在坚韧的皮革上一般难以深入。
「怎、怎么回事?!」
年轻的托比被眼前鬼神般的一众敌人惊吓得一时失去战意,手足酸
软,而就算他状态最好的时候,也不会是眼前任何一个敌人的对
手。
眼看一个闯入者的砍刀就要在他胸膛上开道大口子之际,一把剑以
难以想像的速度横穿了过来格挡开了砍刀。
说起来并不怎样,但托比刚才还看到这把砍刀随手一划,便将一面
石墙划出数寸深的口子。这样的力道却被那仓猝间发出的一剑挡了
下来!
刚救了他的艾里没有回头地呵斥道:「在战场上害怕,只会死得更
快!」
托比惊魂未定地应了几声,终於清醒,重新振奋起来。
随即,他看见艾里以更甚於对方的力量和速度,一剑斩下了敌人的
头颅。
那人脖颈鲜血喷涌如柱,而身体却如有自己的意识般又向对手狠狠
扑击几回才缓缓倒下,诡异的生命力不似正常人类。
艾里小心避开屍身的最后攻击。就算是对他来说,对付这种对手也
不敢大意。
这是和前些日肆虐黎卢,人人谈之色变的怪异杀手一样的人!
环视四周,所有的闯入者都是这样的人。原本不过凤毛麟角般偶然
出现的人儡,现在却一下子出现了数十个!
想不到亚历威尔德那王八蛋狗急跳墙之下,竟逼手下的武人都服用
了那迟早会要人性命的药物!
艾里忍不住骂起人来。想起莫林曾告诉自己这药会伤害自身,令用
药人衰竭致死,他很担心比尔会不会也服了药!
他估计以比尔现在的本领,亚历威尔德王子不可能会将他排除在这
次行动之外。
再三确认过这里的闯入者中并没有他,而假如他服了药,应该也不
至於在闯到这里之前就挂了,艾里推测出一个结论。
这里的入侵者并不是第一王子派来的全部力量,只是用来打乱三王
子的防守,并制造混乱牵制住防卫力量,另外应该还有一或两支小
队在这些入侵者的掩护下潜入刺杀弗里德瑞克。比尔便是在那支队
伍里吧!
「要想解决他们,就直接斩断他们的身体,或者砍断他们的四肢让
他们动弹不得!」艾里大声把他所知的对付服药人的方法喊给众人
知道。
同时攻击他们的要害,难度对这些护卫来说未免太高,也就省下了
不说。
他自认不是博爱天下的高尚之士,当不认识的人和自己所关心的人
都面临危险时,纵会有些不忍,还是毫无疑问地选择先保护自己关
心的人。
给三王子的护卫指明方法,算是对自己的良心交代过了之后,艾里
也顾不得这里的护卫已是招架不住闯入者的攻势,迳自离开去找寻
比尔。
他往外闯时也有不长眼的入侵者找上他。不过这些入侵者靠药力短
时间内暴增力量,运用尚不能得心应手,本身实力仍是远胜他们的
艾里自然看得出不少破绽。再加上已知道对付他们的办法,他数回
之内便能断其肢体。
解决了几个之后,其余的闯入者已经没有敢挡住他去路的了。三王
子这方虽有人劝阻艾里不要临阵脱逃,他哪里去理会?
然而比尔既是隐藏行踪地潜入,艾里要找他却也没什么头绪,只得
随便转悠着希望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但他的运气显然不怎样,绕了
好一阵仍是没有什么收穫。
正在着急时,从府里头出来几个人,艾里认得他们是三王子身边的
卫士。他们看见艾里,露出喜色跑了过来。「你怎么会到这来了?
正好要去找你呢!」
「有什么事?」
「三王子请你到他那里帮忙护卫。」
艾里正想着这弗里德瑞克还真当自己是他手下不成,使唤得这么理
所当然,不打算搭理他,忽然转念想到比尔既然以三王子为潜入刺
杀的目标,自己守在弗里德瑞克身边不就可以守株待兔了吗?当下
便改颜相向,欣然答应了。
和他说话那人也听说过艾里不大认路的毛病,便让身后几人各自去
找三王子要找的其他人,自己带着艾里往三王子的所在行去。
领路的卫士提防着被人跟踪,一路上走得十分小心。
艾里倒是巴不得能被比尔那一方的人发现,便可以提早找到比尔,
可惜这一路倒走得安稳,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平安到了三王子等人藏
身的房间。
之前艾里还在外头瞎转悠的时候,弗里德瑞克那里已经收到了战况
的情报。知道敌方出乎意料的强,佈下的防卫恐怕很难完全阻住他
们,房内众人都神色凝重。
而身为那几十个人儡刺杀目标的三王子,倒是一派轻松悠闲,一直
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看他自己写的那本书。
见众人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抬头笑道:「撑不住了?那就撤吧!」
「撤?」
「反正他们的目标是我而已。如果杀不了我,他们的战力再强也是
输家。」
弗里德瑞克道:「既然我们的人挡不住他们,那就换我避开他们,
也是一样的。」
「可是现在才想走,怎么走得了?」
没有留意少数几人露出恍然的表情,其他人还摸不清三王子究竟有
何打算。他们都不认为他们的主君会是个头脑简单的傢伙,但还是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现在第一王子的人到处在找他的踪迹,如果要走的话得一开始就有
所安排,临渴才掘井的行为无疑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王宫通常是藏有很多秘密的……」弗里德瑞克若有深意地笑道:
「我母亲和旧国部属一直有接触,为方便往来,他们很早的时候便
偷偷挖掘了一条通往宫外的暗道。」
他转头又向正在施法抵禦大雾入侵的琉夜道:「既然我们要跟他们
玩捉迷藏,他们弄出来的雾气也正好给我们作掩护,就让它进来好
了。」
见主君胸有成竹的神情,众人暗生钦佩。看来一切都还在三王子掌
握中,也许……他一开始便把事情可能的发展都考虑到了。
待艾里等十几个三王子手下最强的武者陆续到了之后,三王子便传
令下去,让外面守卫的所有军人、武人们只需纠缠住敌人即可,不
需硬拚,尽量避免伤亡。
随后,卡特尔等头领分头去指挥他们的部属对抗入侵的人儡队伍,
弗里德瑞克就和琉夜等魔法师,还有一些没有战力的人,在艾里等
二十几个最精锐的武者护卫下悄悄从暗道离开了王宫。
白茫茫的浓雾很快瀰漫了整座宫廷,两、三丈开外的景物就只看得
到模糊的影子。
身处雾中,似乎连声音也变得涩重浑浊。闯入者在得到掩护的同
时,他们也发现这大雾同样令搜索变得更困难了。
耗费了不少力气和时间,更牺牲了一些人儡同伴后,当人儡战士们
终於确定三王子已不在宫内,懊恼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感觉,几
个脾气暴躁些的更把暗道所在房间砸了个稀巴烂。
亚历威尔德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却也没有令他手下的魔法师撤去大
雾,只是传令人儡队伍分作几个小队分头搜寻追击。
因为那里还是弗里德瑞克控制的地方,人儡队伍虽强过那些普通人
许多,但没有大雾的掩护,恐怕走不了多远就要打上一战,一则会
消耗战力,另外也等於己方的行踪都被三王子方掌握了,在对方刻
意避开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抓得到弗里德瑞克?
於是,在微妙的均势下,弗里德瑞克本人所在的小队、第一王子方
的闯入者和三王子方的守卫者三方於浓浓白雾的掩饰下,开始玩起
了捉迷藏。
三王子一行人进入的暗道简陋狭小,个头高的人还得弯着腰行走才
不会撞得头破血流,兼且透气不良,令空气中瀰漫着霉味,实在算
不上是令人愉快的地方。
但在这里至少不用像在上头那样提心吊胆,随时小心提防着人儡战
士冲过来砍人。想到这一点,环境给众人生理上带来小小不快感便
显得微不足道了。
暗道一时尚不至被发现,现在可以算是整座黎卢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了,因而三王子便决定在这暗道中多休息一阵子。
等到推算着闯入者该发现三王子已经自宫中不翼而飞,可能将要搜
索出暗道所在时,他才带着大家走出暗道。
走出暗道,众人发现自己身在在距离别宫不远的一条偏僻的巷子
内,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此时众人听到附近有打斗的声响并渐渐向这里靠近,便藉着黑夜和
浓雾的掩护,从巷子另一头小心潜离。
走到街上,众人都不由感觉到一种脱离现实般的荒凉怪诞感。
市民唯恐祸延自身,虽然这里是市区,沿街都是民居商铺,又才入
夜,本应正是热闹的时候,现在却家家门户紧闭,街上竟是一个人
都没有,静得如同夜半时分,只听到远方零零碎碎地传来呼喝和兵
器交击声。
忽地轰然一声响,众人回望,见别宫方向冒出了冲天红光,随之又
有木石倒塌的巨响传来,看来敌方有相当强的魔法师在进行破坏。
「走吧。」弗里德瑞克转回头低声招呼众人,带着大家继续前行。
一行人躲躲闪闪,瞻前顾后地走了好一阵,一个护卫忍不住出声询
问三王子道:「弗里德瑞克殿下,我们是否要往什么藏身的地方
去?」
三王子几乎事事都料敌机先,所以他这次也不免暗自揣测三王子会
有什么样的安排。
「没有。这次完全只能看运气了。」
「啊?」提问者和周围留意在听的人都有些错愕。
「就是这样。」三王子微微苦笑,「我能去的藏身之所,王兄必也
猜得到。等到那几十个人儡杀到,藏身之所就变成葬身之所了。整
座黎卢城内,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我们只有四处游荡,希望有足
够好的运气能避开那些人儡了。」
「可是……」那个下属困惑地拧起了眉头。一直都或明或暗地掌握
着局势的三王子会说出无能为力的话来,这显然令他有些难以接
受。
「总不可能永远这么躲下去啊?」
见他的神态,弗里德瑞克摇头而笑。若有所思地凝望濛濛白雾中的
一点,他的思绪似乎飞到了如流动的雾气般难以捉摸的层面。
纵然在旁人眼中已是能人所不能的智者,心中却自知有些事是自身
智慧无法解决的,关键时刻往往仍是要受命运,或者说是运气的摆
佈。这或许是令所有智者都觉得无奈的事吧。
「人毕竟不是神,不可能所有的事都在他控制中,总会有无能为力
的时候。我所做的,也不过是计算到我能力所及的地方,剩下的,
还是得看老天成不成全了……」
他旋即回神安抚大家道:「不过情况也没那么糟。我想,只要我们
能支撑过今天,就会有援兵到来。」
「援兵?」哪来的援兵?
三王子面对大家疑问的眼神,却只是笑笑,不再说了。
而且,眼下似乎也不是从容解说的好时机。
弗里德瑞克这次的运气好像很不怎么样,这才又走了没多久,探路
的护卫方探头查看前方街角的情况,迎头便碰上一个人儡战士。
虽是大雾瀰漫,但两边距离不过三尺,相互间连对方脸上的黑痣都
瞧得清清楚楚。
护卫急退回来示意大家后撤,而另一头的人儡战士也招呼附近的几
个夥伴追赶上来。
这里沿街都是民宅。不想连累无辜,三王子一方并不想在这市区内
开战。不过他们的敌人却显然没有这种顾忌,也容不得他们来挑选
战场。
人儡战士的速度、体力都非寻常战士可比,更何况三王子这方还有
不擅武技的常人和魔法师,他们不得不停下应战。
刚做好应战准备,几条豹子般灵动鸷悍的身影便落在四周围住了他
们。剑刃的银光在他们四周跳荡闪烁,结成致命的剑网向他们攻
去。
虽然看起来人儡战士的人数远比三王子这一方少,弗里德瑞克的属
下已从艾里那里得知人儡的特异处,自然不敢怠慢。
留下数人守护三王子等人,其他人冲上前拦下敌人,三五结伴地共
同抵挡一名人儡战士,分作几处廝杀起来。
琉夜、萝纱等数个魔法师限於场地,不能发出强力的攻击魔法,便
瞧准时机施放一些小型魔法以辅助己方护卫攻击。
一时间,平凡的街道充斥着魔法的华丽声光和酷烈的战斗场面。
「艾里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
被几个护卫簇拥着的弗里德瑞克瞥见艾里还站在一边,大声催促
道。
看其他人已经与对手打得激烈,他应是己方武技最强的一人,却踌
躇着不见行动,三王子不免有些着急。
察觉出三王子话中带有命令的意味,艾里也沉下脸来。「我可不记
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手下。你好像没有资格命令我啊?」
他看眼下敌人不多,三王子这边尽可以支撑得住。既然萝纱、德鲁
马等他所关心的同伴不致有生命危险,那还有什么理由要为了自己
厌恶的弗里德瑞克去拚杀。
三王子话出口便知道说错话了,见艾里果然面色不愉,他无奈地摇
头苦笑。「艾里啊,到底什么可以打动你,让你为我做事呢?如果
你想要钱的话,等熬过今天,多少钱我都可以给得出……」
如果对象不是弗里德瑞克的话,艾里听到这种条件恐怕会心动。可
惜他极其憎恶三王子的行事手段,这些话非但不能打动他,更成了
能激怒他的一种侮辱。
艾里冷哼了一声,直接转头向一边的萝纱等同伴道:「我要走了,
你们来不来?」萝纱、德鲁马和埃夏略为犹豫,便从战局中抽身出
来走到了他身边。
艾里又看向刚刚以风刃迫退一个人儡战士的琉夜。见她转头向自己
露出求恳之色,见他坚定摇头拒绝,便遗憾地一笑,也摇了摇头。
旁人看起来大概觉得莫名其妙,艾里知道先前是月炎的意识在求恳
自己留下来,只是他自觉冲着她的情面而为三王子做的已经够多,
算是仁至义尽,不想再忍受下去。
而见自己摇头后也摇头的,则是琉夜的意识,表明她要为了月炎留
下来,不会和大家一起离开。
琉夜也一向厌恶三王子,但月炎却是她最在乎的人。眼下乃是决定
三王子今后命运的关键时刻,为了月炎她只得留下。
之后,由艾里开路,不管谁来阻拦都是一剑挥开,一行人不再管谁
胜谁败,抛下激战中的双方扬长而去。
第八章 ~缔造传说~
街上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周围民居内的人们只敢哆嗦着一边以这辈
子最虔诚的心情祈祷着天神保佑,一边从门缝窗框间窥探外头情
况。虽有大雾,但街道总共不过丈余宽,他们仍能把情形看个大概。
若这场战不是该死地正好就发生在他们家旁边,平心而论倒是相当
好看刺激的。
打斗双方的武技都在水准以上,而其中一方更是近来话题中的怪异
杀手。打斗激烈血腥,更伴有绚丽神秘的魔法声光效果,这样的激
战,其他平凡老百姓一辈子大概也见识不到一次。
而且在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更会成为相当出名的事迹,绝对足够这
些人后半辈子茶余饭后的谈论了……前提是他们能安然度过今晚
的话。
金发剑士和这群人中为首的棕发俊雅男子不愉快地谈了几句后,便
以神鬼不挡的汹汹气势杀了出去。之后,战况依旧胶着不下,然而
却有了一点要命的变化……
总共不过丈余宽的街道并不足以这二十多人放手施展,随着打斗越
来越激烈,双方攻势的波及范围也越来越广,街边的屋舍渐渐被波
及损毁。
三王子一方的人虽不愿如此,但战场上乃是生死相搏,敌方的攻击
如巨浪般不断压迫过来时,哪里有留手的余地?街道两旁不时有房
舍被双方武器劲力波及而塌下半边,更有相连的一排房子被强力轰
击下化为白地!
这一带的居民终於明白自家坚固的房子,在这些武人手下和纸糊的
也差不了太多,如果被倒塌的房子压住恐怕死得更快……
不敢再指望房子能保护自己,许多人纷纷收拾了家中最值钱的东
西,狼狈地逃出家门。却又不舍得远离,他们站在附近张望着,希
望看到自己的家园不会被毁。
一开始的慌乱过去后,人们开始认出了战斗者中的一方的身份。有
人将先前那棕发俊雅男子指给身边的人看。
「那个人,不会就是三王子殿下本人吧?」
「是啊,好像啊……」
「根本就是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杀手要杀他?」
只一会儿工夫,便又有不少怪异杀手闻声赶至。原本佔到上风,仗
着人数的优势合力将敌手格杀大半的三王子一方,已经陷入了苦战
之中。
平民们因为安帮的宣言,已把三王子看作是自己这一边的人,都为
他担心不已。
不过普通人盲目冲入那边高手的战局,大概只是让自己变成十几、
二十块而已,大家也是无可奈何。
「……啊!」旁边一个老人突然想了起来,击掌道:「这么说来,
先前走掉的那几个中,有一女一男的样子好像就是圣女和圣剑士
啊!一定不会错的!」
看看那一方自家摇摇欲坠的房子,有人忍不住哀叹。「看来圣剑士
和三王子关系不大好……唉,要是他和圣女没有走得那么快就好
了!看到这样的情形,一定会帮我们保住我们的家的!」
「圣女和圣剑士?!」
猛然间,两个年轻人蹿了出来,其中一个紧抓住那老头的手臂追问
道:「你刚才说圣女和圣剑士?他们在哪里?!」
老头一时被吓住了,眨巴了几下眼,记起这两人是最近都在附近桥
墩下过夜的流浪汉……危险人物啊!
害怕惹怒他们,老头赶忙道:「不关我的事啊……呃,他们原先是
和三王子那些人一起的,不过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走的时候跟三
王子争执了几句,好像是不准备回来的样子……」
旁边的年轻人立刻哭丧了脸对着抓着老头的那人:「又没碰上!这
要往哪里去找呢?二哥?」
那二哥失望地松开老头,坐到一边地上,闷声道:「怎么办?你问
我,我问谁?」
这两人原来是还在坚持着追逐艾里的两位山贼兄弟。
自从安帮众人搬入三王子的别宫后,这两人并非安帮中人,不好再
让他们跟着进入三王子周围,於是两人就失去了栖身之所。之后,
囊中羞涩的他们便落入流落街头的可悲境地。
不过顽强的毅力依旧支持着他们。虽然夜夜睡桥洞底下,他们依然
坚持寻找他们的「大哥」。先前他们在栖身的桥下发现这边有动静
而赶来查看,却依旧晚了一步。只是一次次的失败,令他们越来越
意气消沉……
个性更坚强些的班内特先从沮丧中挣脱出来,拉起基尔夫准备开始
新的寻人征途,忽地听到有人惊讶的声音。
「咦?那几个人怎么又回来了?」
众平民奇怪地看着先前以一派绝不回头的架势离去的金发剑士,挥
舞着长剑从围攻他的一群黑衣人中杀出一条血路,又冲了回来。
那些黑衣战士也是得到攻击三王子的同伴的信号而赶来的人儡战
士,碰上不是同一阵营的金发剑士便不由分说地和他动起手来。
只见轻捷的黑影如同一只只黑色飞蛾扑向火焰一般围绕着金发剑
士上下扑击,而牢牢护住身后同伴的金发剑士果真便是火焰,轻易
吞噬掉一条条生命。
殷红淒艳的血花,便是黑蛾每被烈焰舔舐时绽放出的小小火光。
温和而坚定,以无可阻拦的势头向自己的方向推进,金发剑士从容
的战斗之姿有着吞噬万物的烈火之霸气。
本是血腥残酷的杀戮画面,目睹这幅画面的平民们却不可思议地感
到一种圣火焚净黑暗般的圣洁感。
那已经不仅仅只是打斗,更充满着超脱凡俗的极致美感,撼动着所
有人的心。
几乎每个人都为这一幕所感动震慑,就连本要去追艾里的班内特和
基尔夫一时也忘记了迈开脚步。
「圣剑士啊……」听见身边有人这么低喃,平民们突然发现,这个
大家私下取的名号是如此适合他。
「他一定是来制止这场混战,保护我们的!」人们一厢情愿地这么
猜测着,心中充满感激。
削掉最后一个敌人的大半边身子,艾里得以定睛看清前方白雾中的
人影……竟然是三王子他们?!
「妈的!怎么又绕回来了?」
后头的德鲁马、埃夏和萝纱已经跟了上来,艾里却顾不得会不会带
坏晚辈地咒骂出声。
市民们都猜错了。艾里走时还没有民居被牵连,他自然不可能知
道。他会再回来这里,无关保护民众的原因,只是因为迷路迷得绕
回了原处而已。
雾气如有形的棉絮一般填充着所有的空间,德鲁马喘着粗气的声音
有如含着水分一般沉闷。「这雾太大了,根本认不清路啊!」
先前艾里和三王子的人分开后,便想先尽快将萝纱他们安顿到个安
全些的地方,自己再折回头到这附近搜寻比尔下落。
然而此时已是夜间,浓雾中视野有限,很难分辨方向,这一带的街
道又是曲折多岔,不时还遭遇到闻讯赶来的人儡战士,往往一战完
毕,已经分不清南北了……
结果这次他身旁虽有人带路,却一样迷路了。怎么转都没法离开这
一带,倒是和不少人儡战士狭路相逢。
幸而他已经从莫林那知道人儡的底细,不致像一开始接触时那样心
中无数,而且和人儡打得多了,也渐渐习惯把他们非人的防禦力和
生命力预估在内,凭他原本的实力对付他们已是越来越驾轻就熟。
不过和人儡对战下手需狠辣,出手总要断人肢体,艾里打了几场下
来已是一身血污。
好在已知道这些服用药物的人迟早都会死於非命,现在自己做的不
过是让他们先走一步,也省得他们受人操纵做下更多害人勾当,因
而艾里在把自己所在之处化为修罗场时倒也无甚不忍,更多的反而
是悲悯。
……只是想到比尔有很大可能也服用了这歹毒药物,自己恐怕还是
来不及救他,他心中愈发沉甸甸的。
原本围攻三王子那方的人儡战士中以为他们是来救援三王子的
人,见他不好对付,分出好几人向他这里攻来。
艾里一行并非刻意要阻挠他们,但人家主动上门挑衅,却也不容他
们置身事外。
一番打斗后终於摆平了那些人儡战士,艾里抬手擦去汗珠,眼光和
那一边在众护卫守卫下的三王子交会,便见他风度翩翩地向自己点
头一笑。
他猛然明白,三王子是在因为自己为他们分担了人儡杀手的攻击而
向自己致谢呢!
就连要走了,还是又为他出了一次力?!艾里不由气结,着实烦透
了老是被卷入这些权力者之间的争斗。
心情恶劣地转身,他拉着同伴们的手臂,示意大家快点离开这里,
一边走一边发狠。「我就不信摆脱不了这个傢伙!」
跟在他身后的萝纱担心地抿起了唇。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濛濛白
雾,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天要按艾里所想的顺利离开这
里的希望好像不大……
待艾里他们以出现时同样快的速度隐没於迷雾中时,班内特才从被
他战斗的姿态震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忙拉着基尔夫要追上去。
然而他们起步不及,速度更是慢艾里他们许多,根本连他们的影子
都没看到,跑到下个岔路口便不知如何再追下去,只得怏怏地走了
回来。
先前那个老头看他们沮丧至极的样子,安慰道:「你们要找圣剑士?
别垂头丧气的了,他们一定还会回来这里的!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
他为我们大家做了什么事就好。」
「回来?你怎么知道他会回来?」
「当然!因为他们是圣女和圣剑士啊!他们一定是为了帮大家守
住家业在奔忙,等其他地方的事情办好,他一定会回来这边保护我
们的!」
这话实在是有些一厢情愿,不过对无计可施的两个山贼不啻是一缕
希望之光。他们重新鼓起希望,留在这里期待艾里的重返。
如果他们知道当时艾里的心思不是都放在围攻他的人儡身上,就是
冲着三王子生气,根本没有留意到有平民和房屋被波及,大概会失
望到哭出来吧!
不过看来神并没有抛弃他们。
过了一会儿,艾里等人果然又从附近的另一个巷口中钻了出来,身
旁依旧粘了一大串黑衣杀手。在民众的欢呼声中,他漂亮地将敌人
打倒,抬头却发现原来又回到了原地。
「真见鬼了!」咒骂一声,他带着萝纱等人转身又大步跑远。
又过一会儿,这里观望的市民们再度听到艾里的打斗和咒骂声。
……
「这里被哪个变态法师下过诅咒吗?!什么鬼路啊?!」(耳尖的
琉夜白了他一眼。)
……
「你们这些傢伙不要再来干扰我们了行不行?!」(这一次攻击他
们的人儡战士死得特别快。)
……
「我就不信这一次还是走不出去!」
……
「他妈的!怎么又回来了?!」
……
「……」
这样的场面一再重演。艾里他们被大雾、複杂的地形和人儡们的攻
击搞得晕头转向,转了半天都只在这一带绕圈圈,赶过来追杀三王
子的人儡战士倒是被他们杀了许多。
相应地,三王子那边的压力便减轻了不少。
这不是比留在三王子身边还帮了他更多忙吗?猛然醒悟到这一点
的艾里越来越恼火。
不过旁观的民众自不会明白他真正的感受。三王子一行且战且走,
被波及而逃出的人也越来越多。这许多人所见的,都只是圣剑士他
们来来回回地和那些黑衣杀手对战。
忽然一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圣剑士他们是要把在附近的那
些杀手都扫荡乾净!这样才不会有人再在这里打斗。所以他们才没
有留在三王子他们身边只求自保,而是这么辛苦地到处搜寻那些黑
衣人!」
「原来如此啊!圣剑士他真是……」
「明白」过来的市民们惊佩地望向圣剑士为他们辛劳奔忙着的身
影,一颗颗心都被感激和崇敬的情感填满。
以蕴涵强大力量的流畅姿势挥动银亮长剑,将阻挡在他前路的一切
障碍都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这样画面本身已具有震撼人心的战斗
美感。(当然,裂天剑柄和剑鞘上挖掉宝石后遗留的坑坑洼洼只是
小细节,没人留意到。)
而他挥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守护那些和他素不相识的平民,
更令平民们眼中的他增添了一股圣洁的光采。
在他身后,圣女正施展着魔法辅佐他的战斗。飞射出的光弹、火球
的瑰丽光芒,为他们战斗的身姿染上绚丽梦幻的色彩。
如果这一幕能被丹青妙手留存於画布上,大概足可作为圣女与圣剑
士之传说的画像而流传下去。
於是,圣剑士和圣女凛然之姿,已在短短时间内深深刻印入在场所
有百姓的心中。不久之后,他们的仁善,他们的神威,更将经由这
些民众的口迅速在大陆上流传开来,缔造出一个新的英雄传说。
虽然,这一切真的只是个误会。
「艾里大哥他……」基尔夫喃喃惊歎。他转向身边的班内特吐露出
心中的迷惑。
「艾里大哥原来是这么了不得的!二哥……我、我觉得……咱们那
破破烂烂的山寨,他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屈就?」
「……」从不气馁的班内特,这次却沉默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也许……这次我们是自不量力了。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对民众中暗暗翻涌着的波动全然不知,艾里的情绪越来越恶劣。
他知道多打倒一个人儡战士,便是多帮自己憎恶的三王子一分,却
偏偏没办法从这困境中摆脱,简直令人郁闷至极!他暗暗发誓,过
了今天,他绝对不会再让人当作杀人武器使唤!
而眼下,他只求能尽快找到比尔,确定一切安定后便可以回去索美
维。从此不用再卷入权力斗争被人利用,也不需看着身边的人被牺
牲,过回自己喜欢的悠然自在的宁静生活。
他也明白这只能算是在逃避,但这就是自己现在想要的生活。他自
认不是圣人,并不具备以众生疾苦为己任的高尚情操,但这又有什
么不可以?
猛然间,他在一群又向自己围拢上来的黑衣杀手中,看到了一张一
直在寻找的熟悉面孔。
是比尔!
和好几组人儡杀手组成的小队交过手后,艾里和比尔所在的小队终
於碰上了面。
惊喜过后,看清他的身手动作,艾里立刻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
比尔行动间的剽悍狠辣依旧,却更散发出一股冰冷妖异的味道,再
无半分人气。力量、速度、身法亦进展许多。
看来比尔果真已经服下了那药物了!而且现在也必定和其他人一
样,受催眠失去了自我意识,变成只知道完成亚历威尔德王子命令
的傀儡。
初见时那张怯弱瑟缩的神情、初次发现自己的力量时惊喜得整张脸
亮起来的神情、送自己离村时不舍的神情……这张朴实的面孔上似
乎随时都会浮现出过往曾有的神情,然而他却是一迳的冰寒无情地
和其他人儡一起,向曾亲身教授他武技的自己痛下杀手。
艾里只觉痛心愤怒已极,怒吼一声,他猛冲入众黑衣杀手之中。
激怒之下,他的出手威力更增,盘旋往复於黑衣人儡之中,没耗费
太多时间便已将比尔以外的所有人儡斩於剑下。
对同伴的淒惨死状视若无睹,感觉不到恐惧的比尔依旧毫不退缩地
攻向艾里,却被他以胜过他许多的速度绕到背后。
尚不及转身,比尔的双手便被人扣住扭至背后,紧接着脖颈被另一
只有力大手扣住压到地上。
随后,艾里便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他身上,用身体将他压制得
死死的。好在在场的人儡已经大半被歼,少数几个也被三王子那边
的人缠住,不虞被人趁机攻击。
比尔虽努力要翻身过来,奈何被艾里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无从着
力。
制住了他,艾里抬首向着三王子那边喊道:「琉夜,过来帮忙!」
琉夜看三王子这边情况已不紧急便跑了过来。看到比尔的脸,她一
愣,旋即便认出他是妖精森林附近村子中艾里他们识得的少年。
「怎么了?」
「他被人催眠了,你有办法解除吗?」
在那次消除二王子和他属下的记忆时,琉夜曾用过类似催眠术的方
法,因此艾里寄希望予她会有些办法。
「难说,有的催眠是要施术者本人才能解得开的。」琉夜皱眉道。
「你把他带到个安静地方,我得看看才能确定。」
艾里一掌劈在比尔颈侧将他击昏,将他扛进一条僻静的死巷。琉夜
在巷内摆佈比尔时,他守在外面,越等越是觉得忧虑。第一王子用
来控制这些要命的人儡的催眠,势必是务求安全无虞,怎可能会用
可以被旁人破解的催眠法?
里头忽然传来些响动,他担心是否比尔袭击琉夜,急忙冲进去。只
见琉夜好好地站在那里,面上微露讶色。而比尔却状甚痛苦地抱紧
头蹲在地上。
他上前向琉夜问道:「怎么回事?解不开催眠吗?」
「不是。现在还不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情况有些特殊。」琉夜斟酌着词句。「他被施行的是施术者
本人才能解开的催眠术,本来我是无法解开的。不过他在受催眠时
似乎正以非常强烈的意志来保护自己的意识,那次催眠并没有完全
控制他的心灵,在意识深处还保留着他自己的人格……」
不大明白催眠的事,艾里直截了当地问结果。「那他到底能不能清
醒?」
「这要看他自己了。」琉夜眼光不离像是在无形的绳索下挣扎着的
比尔,叹口气道:「我刚才做的只是激醒他沉睡中的那部分没有受
控制的意识,如果现在他能有足够强的意志力克服外来的心理控
制,便能重新掌握自己。」
顿了一下,她又道:「另外,我以魔力感测他体内,发现一些奇怪
的能量,应该就是那药的药力了。趁着他服药未久,药力还没有完
全发散,我把这些能量压缩成一点并下了封印。虽然无法排出,但
药力应该不致发散出来对身体造成负担。所以他的能力不会比吃药
前的水准高太多,不过这条小命或许就能保住了。」
艾里心中稍定。看琉夜额头见汗,知她说得简单,却定是耗了不少
精力。虽然她平日似乎老爱捉弄自己,帮忙时倒是尽心尽意,心中
自是感激。正要开口言谢,却被琉夜拦下了。
「别说谢不谢的了。月炎的事情累你许多,真要说谢的话,我根本
说不完了。今后你如果有事,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尽量帮你
的。」
「好了,后面全靠他自己,没我什么事。你看着他就行,我出去了。」
最后丢下一句话,她就往外走出去了。
琉夜走后,巷中留下艾里一个人看着比尔神色迷乱地抱头苦苦挣
扎,眼中时而清明时而混浊,却根本不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喂!快醒过来吧!」忍了一阵,他终於蹲下身对他叫道:「你当
初不是说要今后都要陪着你的家人吗?你不快点醒来,怎能回索美
维村?!如果你就这么败给了亚历威尔德王子,你父母家人就永远
不能再看到你了!醒醒啊?!」
「家……索美维村?」
艾里猜得果然不错,家人依旧是比尔最在意的。被他这么一吼,比
尔的眼神果然迷乱之色渐消。死死盯着一个方向,慢慢地,混浊的
眼中浮现出坚决之色。
艾里心头顿觉轻松下来,搂紧他头颈大笑道:「好小子!终於没事
了!你知不知道用你那张乡下少年的脸孔来扮酷,效果很搞笑
啊?」
一切都没事了,比尔不会有事,大家也终於可以回去了!一切都有
了完满的结果。
然而他却并没有发现比尔眼中的光芒,并不仅仅代表了神智的苏
醒,其中更蕴涵着炽烈到似乎可以灼伤肌肤的强烈情感。
「索美维村……」比尔没有回应艾里的玩笑话,颓然垂着头低声
道,声音中有着深沉的悲恸。「索美维村……已经没有了。」
艾里的笑容僵住了。「你说什么?什么没有了?」
他拉开些距离仔细看比尔。看不清比尔垂下的脸究竟是什么表情,
然而不祥的感觉已经悄然爬上心头。
「我说我们的村子已经毁了!所有人都死了!爸爸!妈妈!哥
哥、弟弟们!还有小妹!大家……大家全都……」比尔抬起脸向他
大声嘶吼。「所有人都死了!就只有我还活着……」
他的声音已然黯哑。因为嗓子早在看到亲人邻里们惨死时哭哑。
抬起的脸上没有泪水,因为所有的泪水已在那时流乾。
「大家都死了?……怎么会?」 那个遗世而立的村子怎么可能被
毁?那个山外世界的风浪从不曾波及到的村子,自己一直认为可以
永远保持着宁定平和,将会是自己归宿的村子?
艾里很想把这当成一个玩笑,然而比尔并不是会开玩笑的人,那份
从灵魂最深处产生的悲痛更是伪装不来的。
「是真的。」比尔开始低声讲述事情原由。
原来当初商队的事情过后,秘道的位置便被拦截商队的士兵和商队
中的佣兵泄漏了出去。
凯曼发动战争后,这个除了通过北方的法谬卡外的唯一一条进入神
圣联盟的路,便成为了战略要地。交战的国家在这一带展开了激烈
的战争,秘道附近的索美维村便毁於战火。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日……败退的拉夏国军队经过我们村,领
军的普洛汉大将军迁怒於我们,说是我们村的人作奸细把消息泄漏
给了凯曼,然后……然后!」
比尔大睁的双眼中,渐渐渗出了什么。却不是泪水,而是两行浓浓
的血泪。
他所说的消息尚在冲击着艾里,令他心绪紊乱,看他这般神情,艾
里只觉心中更乱。
比尔的血泪,村子被毁的消息,都如是在梦魇中一般有种非现实
感。
「……我记得普洛汉的那张脸!记得他是怎么狞笑着下令屠杀我
们村里的人来发泄战败的怒气!我亲眼看着那些入村的士兵是怎
么杀死村里人,杀死我的家人的!血,大家的血,在村里洒得到处
都是!……当那些士兵向我围上来时,我握住了干活时带着的镰
刀。」
「我想是多亏你当初教我的功夫,我才能活下来……那时究竟是如
何和那些士兵拚杀,如何冲出村子,如何逃出森林,我已经记不清
了,只记得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一定要活下去,为大
家报仇!」
艾里当初传授比尔的不过是些入门功夫和修练真力的基础,就是他
循序渐进地修练数年,也不见得能达到现在的程度。
比尔现在的功夫,有大半应是他在魔翼森林那段逃生杀敌的日子
里,挣扎於生死之间时自己逐渐摸索出来的。其中他究竟吃过多少
苦头,非外人能够想像。而他武技中的迫人杀气,也证明那段日子
对他的心性带来多大改变。
之后,比尔就又成为了一名佣兵。不止是为了养活自己,更要用藉
着战斗杀戮的磨练,让自己变得更强。
或许在别人看来,一个全无背景势力的村民要向一国的将军复仇是
很可笑的,但比尔却是认真地要这么做。
如果武技练不到足以刺杀那人的程度,就趁着这乱世慢慢集结培养
自己的势力,总有一天能靠着自己亲手击溃普洛汉的势力!那一天
屠杀村人的所有人,都要以血来偿还!
随着比尔的诉说,艾里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泄漏出他内心
所受的震撼。
片刻后,双手紧握成拳,勉力遏制颤抖。当这双手放松下来再度张
开后,便再没有流露出一丝主人的情绪。
比尔的叙述已经结束,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地并肩坐在黑暗的
小巷中。
「原来村子已经毁了啊……」半晌,巷中响起艾里的语声。尾音微
向上飘起,像是在冷冷地嘲讽着自己。
话声令沉浸在惨痛过往的比尔回过神来,便见艾里站起身来,居高
临下地俯视自己。
巷外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艾里的神情不再是过往自己见惯
的那副「怎样也无所谓」的神气,不是听闻噩耗的伤痛,而是近乎
空洞的平淡表情。
然而却有种说不出的危险气氛从他身周散发出来。
「如果想要复仇的话,等黎卢的事情结束,跟着我一起来吧!」
「咦?」
第九章 ~魔踪复现~
向三王子那一方说明了比尔已非敌人,又交待过萝纱等同伴先跟随
三王子他们一起行动,直到自己回来,艾里的表现始终十分平淡冷
静。
只在萝纱问他一个人打算去做什么的时候,他眼中陡然迸发出的光
芒才泄漏出些许情绪波动。
但他并没有回答萝纱,而是迳直走向先前连正眼都不愿瞧一眼的三
王子身边。
向三王子低声说了些话后,便见弗里德瑞克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
即点头叫来一个部下,让他带着艾里走了。
三王子的部下引领着艾里向着亚历威尔德王子的处所快速行进
中,突然打了个寒颤。一回头,便察觉一股强大压迫感正从自己身
后男人的身上散发出来。
为这股气势所慑,他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继续为他带路。
直到现在没有相熟的人在场后,先前艾里强自保持的平静才开始碎
裂开来。愤怒的情感一波波地翻涌上来,终於卷起一片惊涛骇浪,
将他整个人吞没其中。
虽然没有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的感受,他却自知当听到索美维村的噩
耗之时,心中有什么东西破裂了。随后,因愤怒而生的力量自心底
急剧膨胀起来,在胸口激荡着急於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些日子来,那个山中小村已经成为他所向往的净土。然而在自己
还想念着村子中宁静的生活的时候,它却早已经被人化为一片被血
浸透的焦土,成为了执掌权力者的野心和暴戾下的牺牲品!
掌权的权贵们高高在上,而所有的平民不过是附属於他们的蚁蝼,
只要他们乐意,杀多少平民都可以!
是的,就像亚历威尔德王子为了得到王位而行动时,从不考虑会令
多少无辜平民牺牲一样。他们都是同一种人,都是那种该让他们自
己也品嚐到死亡滋味的人!
既然眼下不可能立刻找到毁掉村子的元凶泄恨,他的怒火便转向了
亚历威尔德。
因而他才会主动请弗里德瑞克派人为自己引路,前去对付第一王
子。
他也自知他的行动,很大程度是在把眼下无处可发的悲愤迁怒到了
亚历威尔德身上,但他并不想改变主意。
因为与这些人相比,弗里德瑞克虽然同样不在乎别人牺牲,但为了
实现他的理想,却必须以守护民众为行事的立足点。
这个国家如果是交付到他手上,应该会有着更好的未来。个人情感
上的好恶,一时倒放下了。
不多时,戒备森严的辉月宫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界之中。只是现在亚
历威尔德王子手下最强的人儡战士正倾力追杀三王子,防守都是庸
手。
实力差距太大的敌人,就算人数再多,对真正的强者来说就如纸糊
的雨伞一样,伞面再大也是一捅就破。
作为最后王牌的人儡战士被消灭得差不多,亚历威尔德王子便算是
走到了他的末路。
看到这站在宫门外不远处的剑士,四、五个护卫戒备地走了过来。
「这里禁止人逗留,快点走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站在他们前方的金发剑士,眼中原本的冷淡,陡然变成一片令人不
寒而栗的肃杀。
在艾里闯入辉月宫,搜寻亚历威尔德王子的所在时,三王子这边已
基本控制住了情势。
拜艾里先前的迷路所赐,人儡战士的力量被削弱不少,剩下的在三
王子其他部下的合力围攻之下虽还在作困兽之斗,已再难有什么作
为。在琉夜等原先十多个护卫的护送下,他开始回头与其他部属会
合。
他与亚历威尔德王子之争的大势已定,接下来该是整顿部属清肃第
一王子的势力的时候了。
走在弗里德瑞克身后的琉夜抬头望了望,忽然道:「雾开始散了呢。」
众人闻言,抬头仰望,才发现上方的天色果然开始变回具有透明感
的蓝紫色,雾气比较稀薄的间隙中,已经有星光明灭闪动。而一直
缠绕在身周的白色雾气也淡了许多。
感觉像是一直罩在顶上的盖子终於被揭开了,而且最危险艰难的时
间也终於熬过去了,胜利的果实已在触手可及之处,所有人都觉胸
怀一畅,十分松快。
三王子却从中推想得更多。他松了一口气,叹道:「看来大概是艾
里已经在王兄那边有所行动,王兄知道再撑不下去,终於完全放弃
刺杀我的行动了。」
转头对琉夜一笑,「今天艾里和你都助了我许多。除了说声谢谢外,
真不知该如何传达我的谢意。」
琉夜不在乎地笑笑:「呵,别客气。」……反正我也不是为了你。
她暗自又觉得好笑。「艾里和我一样帮了你许多忙?要是那傢伙知
道自己被你这么评价,大概会呕死吧!」
而透过琉夜的眼看到弗里德瑞克和「自己」有说有笑的画面,月炎
心中甜甜酸酸的,什么滋味都有。
明知他看到的,谈笑的对象并不是真正的自己,然而忍不住又觉
得,就算如此,如果能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却也不
错。
自己在他心中原本就佔不到位置,那他的一言一笑是不是为真正的
自己而发也并不那么重要。
弗里德瑞克说过了话,又专心思索起将来的计划。而萝纱则在想着
艾里为什么会改变作风,帮忙起三王子来。一行人各怀心思,走在
来路上。
蓦然间,他们被前方开路的护卫们的喝声拉回注意力。
只见护卫们成扇形挡在三王子等人之前,戒备地与前方一个白袍男
子对峙。
先前护卫们一直都在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原本前方明明没有半条人
影,然而再一转头,这男人便出现了,自然的站姿彷彿他一开始就
是在那里的。
背景的黑暗,并未减弱男人的光彩,反而似是极衬他幽暗神秘的气
质。
只要看到了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视若无睹地移开视线。他天生是吸
引万千人目光的王者!
不需要看清男子的面目,只是瞄到那修长的身形,独特的蓝色长
发,萝纱便已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他是魔王!大家快退!」
话刚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后一句话多余得很。看罗炎的架式,必定
是专程来拦截他们的。既然被他找到了,再怎么退也不可能逃得过
的!
圣爱希恩特距离凯曼相当远,当年的魔族入侵之战相比凯曼,给这
里的人留下的印象就淡薄许多。
挡在前头的十几个护卫并没明白萝纱到底在说什么,非但不退,在
质问未得回应之后,反而一齐向罗炎冲了上去。
琉夜虽感觉到这男人并非等闲,但她消息闭塞不知魔王之事。并非
人类的她对三王子的人存有的爱惜之心更是有限,便存了透过他们
来试探着男人的深浅的心思而袖手旁观。
「笨蛋!」萝纱大声骂道,情知自己的能力必定无法在他手下护住
这些人,索性转守为攻,用最顺手的学自维洛雷姆的黑闇波从护卫
的空隙间轰向罗炎。
她在熟悉了魔法后,便可以直接以意志调动魔法精灵,而无需念那
冗长的咒语,因而相比其他魔法师,施法的速度可以快上许多。
只是实在太过仓促,做出来的黑闇波只能算是袖珍型的,不可能像
上次杀戮上千人那般威猛,但对付单个敌人已经足够。
面对武人和魔法的双重攻击,罗炎只是淡然一笑,挥手便召来几道
闪电,精确地穿过攻击他的武人的身体,将他们化为没有生命力的
乌黑肉块。
同时,他举起右掌对着转瞬间轰到身前的黑闇波,便见浓黑的黑云
在他掌前蓦然化为丝丝黑气,被还原回闇精灵本质,被吸纳入他的
掌心。
「这个波动……是黑闇波吧?你难道……」
萝纱心猛地一跳,明白情急之下在这魔族之王前用了黑闇波,恐怕
已令他怀疑自己是否与魔族有什么关系。她忙大声说话拦住他的话
头。「你竟然吸收了魔法?!这怎么可能……?」
罗炎方才对付黑闇波的方法,也确实令她十分惊异。通过控制魔法
精灵以施放魔法,这是每个魔法师都在做的事。但是将魔法反过来
消解为魔法精灵,却是闻所未闻。
罗炎对她似是相当照顾,轻笑道:「没什么不可能。你自己不是也
曾做到过?」
「我?」
「那日在拉寇迪中心广场的时候。」
「中心广场?」
萝纱皱起了眉头回想那时的情形,一时不再言语。弗里德瑞克便开
口道:「不知阁下找上我们,是为了什么事?」
转向三王子,罗炎便收敛了面对萝纱的笑意,回复了冷漠。
「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十多个武人,仅在一招之间就被他轻易解决。不管明不明白他身
份,人们都无法轻忽拥有这等力量的敌人的存在。
琉夜挡到三王子身前,全神戒备着。最从容的倒是弗里德瑞克本
人。
「阁下是亚历威尔德王兄的人?」三王子暗自奇怪王兄手下如果真
有这等高手,怎么早先都不用?
「我听命於凯曼国王。他似乎认为你是比你兄长更危险的人物,所
以让我在你赢得胜利之前杀了你。」
弗里德瑞克立时明白这是凯曼知道圣爱希恩特的内乱即将结束,而
如果得胜的是才干胜过兄长的自己,恐怕会对他们的东侵战争造成
更大威胁,所以到了最后关头便令这神秘男人来取自己的性命。
既是如此,言语便派不上用场,只有靠实力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到殿下的!」
月炎的意识说出这句话后,琉夜走上前去与罗炎对峙。她不知道这
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既然月炎决意守护弗里德瑞克,她会尽全
力与他一拼!
原本只是冷漠,尚没有太大压迫感的罗炎,眼神蓦然换了一个人似
的变得酷烈。
接触到这双眼睛的人,只觉得像是碰触到锋锐的剑芒,几乎有被割
伤的感觉,要强忍着才不致扭开头去。
「阻拦我完成任务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罗炎冷然道。所有的情感都已被封闭起来,现在的他,是一柄为达
目的,可以斩开一切的利剑。
本是庄严肃穆的华丽殿堂内,现在是一片狼藉。受重击损毁的摆
设,雕花石面上还未乾涸的血迹,都表明这里才发生了一场恶斗。
在殿堂中心手持长剑的金发男子四周,七零八落地倒着许多武士和
魔法师。不管艾里平时看来有多随和,此时在这满地被打得再难动
弹的人眼中都不啻是噬人的凶神。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强的人!
当他们听到前头传来的报告,说是有人孤身直闯进来时,还当这是
个冲动的疯子。
然而当看到他以遇神杀神,见鬼斩鬼的势头一路冲了进来,所有人
的全力阻挡对他来说却是一戳即破的薄纸般,只能任由他纵横来
去;再当他们与他对敌时,亲身尝到全无还击之力,任对方宰割的
滋味时,他们便明白,这男人不是疯子,而是因为拥有着绝对优胜
的力量,所以才无所顾忌,肆意而行!
拄剑而立的金发剑士本人,却并不在乎人们是否为他的力量所慑
服。他的目的,只是要抓到亚历威尔德王子。
艾里向地上的其中一名卫士迫近,面无表情地问道:「亚历威尔德
在哪里?」
而虽是面无表情,众人却可以感觉到平静的表象下面,涌动着汹涌
的怒潮。倘若激怒了他,爆发出来的力量恐怕会轰得自己连骨头都
不剩!
不过这些侍卫多是出身贵族骑士的家庭,受王统和忠君观念影响甚
深,那卫兵犹自不肯吐实,颤声道:「我,不、不知道……」
艾里眉头一皱,现出几分不耐。他身前的几人立时为恐慌所笼罩,
唯恐他就此一挥剑要了自己的命。忽地一人大叫起来:「我知道!
放过我们,我告诉你!」
其余人纷纷大声呵斥那士兵。那人怒骂道:「我偷偷看到了!王子
命令我们出来抵挡之后,就乔装打扮成平民要偷偷溜出宫去!身为
主上,却要部下去送死好得到时间逃命!这没有荣誉心的人配成为
我们的王吗?我们为什么要为他卖命?!」
一时间,众人讶然无言。那士兵便向艾里说道:「王子刚从西边的
后门离开的……」
话没说完,他已被艾里一把拖起。「带路!」
如果从黎卢上空俯瞰,就会发现城中一个角落不时闪现出艳丽的光
辉,像是在放烟火般煞是好看。
在空出来的宽阔处,进行着一场激烈的魔法战斗。火球、冰箭等攻
击魔法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线,随即在防禦结界和魔法盾上
爆开绚丽的花朵。战斗范围之内,异彩纷呈,让人目不暇给。
然而在场的目击者都知道,这些由魔法形成的美丽光芒只要沾上一
星半点,就会造成致命的伤害。高等魔法师间的战斗,一般武人是
很难插手其中的。
因而三王子一方人数虽众,却只能靠琉夜和萝纱两人对抗罗炎,三
王子和其他护卫都退到尽可能远的地方观战。
也幸好遭遇魔王时,他们正走到一个比较开阔的广场,不致给城市
造成太大破坏。
或许罗炎是故意选择这种地方来拦下三王子?
萝纱曾冒出这种想法。不过她个人对罗炎的观感虽不恶,但是魔王
会为人族着想?
觉得自己的念头毫无根据,她便把它抛在脑后。毕竟和魔王的初次
正面对战,绝对不是可以悠闲想心事的时候。
萝纱的魔法直接以心念牵动,施法的速度已经是一般魔法师远远不
及,而罗炎的操控魔法的熟练度远在她之上,速度竟比萝纱更快。
亏得萝纱和琉夜两人互相支援掩护,交替攻击,才勉力支撑住。
然而,萝纱魔力尽管难有尽竭,但操控技术和掌握的强力魔法都远
远比不上魔王。而琉夜虽历经千年岁月,但肉体死亡后便无法再进
行修行,寄魂后也只能保持生前的水平,对魔法的研究虽精深,但
单论魔力深厚程度反而不如萝纱。
而罗炎的不死体质,令两人全力造成的伤害,只在短短时间内便能
复原如初。因而虽是两人联手对抗罗炎一人,仍是完全居於劣势。
对战中途,罗炎缓了一下手,为一个对手的变化而有些意外。 「原
来是妖精族啊。还真是少见。」
被战斗中急速流动的魔法精灵带动得不断舞动的棕色长发下,现出
一副莹润如玉的纤长双耳。平凡的棕眸淡化成晶莹剔透的金黄色,
非人类能有的眸色。久战之下,连续使用强力魔法的琉夜魔力损耗
很大,不得已收起了障眼魔法,显露出妖精族原貌。
一时间,在场目击的人都为这份妖异之美而发出低低的惊歎声。
然而美则美矣,这却是她处境狼狈的明证。琉夜向内心的那个灵魂
不断请求道:
「月炎,撑到现在,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就到此为止好不好?」
她不是害怕自己会怎么样,她已是灵体,只有究极古魔法「神之永
眠」才能将她封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令她消亡。
她担心的是月炎。承受战斗中受到的伤害的,是月炎的身体。现在
虽看不出什么,但当寄魂结束后受的伤就会显现出来,那时月炎能
撑得住吗?
但任她怎么说,月炎却是充耳不闻,没有半点反应。
当罗炎发出的一个闪电爆击的威力轰穿了琉夜的护身结界,令琉夜
的身体一阵剧烈震颤,琉夜明白月炎的身体必定受到了很大伤害,
她终於忍无可忍。
「不干了!不干了!!三王子又不是我们妖精族的什么人!!为
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在心中向月炎郁闷地大叫一声,琉
夜就想招呼萝纱抽身走人。
然而马上便感应到月炎求恳的心绪。「不!现在离开,他一定会死
的!!」
一边继续与罗炎周旋,琉夜体内的两个意识展开了另一场对抗。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先毁掉的!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得走!不能任由你的身体再受伤了!」
「不要!求你了!」月炎的恳求更加急迫。
「……笨蛋。你该知道,你为他所付出的,他都看不到啊!在他眼
里,为了保护他而豁出命地战斗的,是我而不是你啊!你为他忍受
再多痛苦,你的情意连半分也没法传递到他那里。就算这样,你还
是坚持要帮他?」
「琉夜姐姐,你该知道我的答案的。」 寄魂过那么多次,琉夜
自能感觉得出来月炎的心思。
月炎一开始便知道像弗里德瑞克这样的人,是不会为任何女子的感
情所羁绊的。
留在他身边,不过是因为她自己放不开。原本就对这段感情不抱希
望的话,自然不会在乎弗里德瑞克知不知道自己的付出。
月炎的心声又响了起来。「现在丢下他就等於放手让他落向死地。
那么我就算安然无事地再活几百年,今后的每一天也都是活在后悔
中。那滋味会比死更痛苦……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亲如姐妹的情分
上,便成全我,帮我保护他吧!」 感受到月炎的坚决,琉夜犹
豫了。在很久以前,她也曾有过一份刻骨铭心的感情。就算在千年
之后,那人早已化作飞灰,她依旧很高兴当初能有过那样美好的一
段。因为自己也明白其中的滋味,她已经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月炎
好了。
「你这笨丫头。」琉夜轻叹一声。
思索的结果,最后她还是决定尊重月炎的想法。肉体的痛苦可以忍
耐,心灵上的痛苦却会侵蚀整个灵魂,既然月炎宁愿忍受痛苦和危
险,也不想违背心意,自己便不该阻挠她的。
第十章 ~胜负终分~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没有败!」
在身着平民服饰,乔装逃往城门的路上,亚历威尔德王子一直神经
质地不断念叨着这句话。
过往他一向是以冷静沉稳而闻名,而现在看来,他的冷静沉稳乃是
以权位的稳固为基础的。
弗里德瑞克崛起得太快,不到一月的时间,亚历威尔德从一国权力
的顶峰沦落到难以立足的地步。
境况的急速变化,就像是脚下的土地剧烈震动起来,令他再难保持
过往依附实力而生的沉着。
精神上的不稳,已经越来越明显地显露出来。短短时间里,亚历威
尔德彷彿老了十多岁,穷途末路的气息在他身上变得越来越浓厚。
而他竭力想抛掉内心中败北的预感,不断地以言语来鼓动自己。
「就让那小子得意地笑上一阵吧!只要我没死,我就还没有败。等
到我离开黎卢,和忠於我的军团会合,手中掌握了大军,就可以开
创出一个新局面!到那时,弗里德瑞克的诡计就再派不上用场了。」
已经看得见城门了!等出了城,就有了新的希望。一切才刚刚要开
始呢!
为幻想中的胜利画面而兴奋,亚历威尔德王子发出了空洞的笑声。
「看着吧!最后坐上王位,接受加冕的,依旧还会是我!正统的圣
爱希恩特的王者!!」
「殿下!」
陪在他身旁的最后几个护卫的警告声,将他从虚妄的狂想中惊醒。
他往护卫看的方向望去,瞳孔猛然收缩。
城门已经关闭了。在城门边,站着一个辉月宫内的卫兵和先前那名
硬闯辉月宫,有如鬼神一般的金发剑士。
卫兵认出了第一王子和他随从几人的装束,抬手指向这边跟金发剑
士说了些什么,剑士便大步向他们赶了过去。
激战中,罗炎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看起来我好像耗费
太多时间了。」
他的攻势随即变得更加暴烈,一个个强力魔法不间断地冲击着对手
的防禦结界。看来先前他还是有所留手。
不要说反击,单是勉力维持住自己的防禦结界,已经耗去萝纱和琉
夜的全副心神。眼看防禦结界在密集攻击下越来越显薄弱,这样光
是挨打,撑不了多久的。
萝纱侧头对琉夜叫道:「你到我身后来!」琉夜立刻醒悟,萝纱的
意思是以她的防禦结界替自己挡住魔王的攻击,让自己可以集中力
量反击。
然而她一闪到萝纱身边,还来不及有别的行动,便见罗炎突然收住
攻势,飞快地从她退开的空隙间擦身而过,直闯后方。
「糟了!」
她们终於醒悟过来。罗炎加强攻势的目的,就是要逼得她们让出空
隙!他的目标本就不是她们,而是正在她们身后十几丈外观战的弗
里德瑞克!!
在琉夜她们和魔王作战之时,三王子并没有离开。因为既然先前魔
王能拦下自己,如果逃走的话,必定还会被他找到,那时城中最强
的两个魔法师不在身边,就是必死无疑了。
琉夜回转身,看到罗炎冲向弗里德瑞克时,月炎的意识立刻爆发出
强烈的情绪。
惊骇的感觉一瞬间席卷琉夜全身,真实而强烈的感受,几乎让琉夜
以为这是她自己的感情。
随即,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
过去月炎只要在琉夜结束寄魂后才能重新控制自己身体,然而这一
次,琉夜清楚地感觉到在自己控制着身体的同时,月炎的意识便从
心底深处浮了上来,和自己并立,共同掌控身体。
不,不能算是共同掌控,自己的意识甚至是不自觉地在顺从月炎的
意志而行动!也就是说,月炎可以绕过琉夜的意识,直接控制她所
掌握的技能。
琉夜震惊失色。她料想不到月炎「要救三王子」的信念是如此强烈,
竟然到了可以压过自己意识的程度!
她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边疾飞着追向罗炎,同时,低声吟唱起一个
咒文。
「以吾之血为饮,以吾之肉为食,以吾之精气为偿……」
「不可以!」琉夜在心底大喊。
那是……禁忌的魔法!
然而她无法停止身体的动作,月炎也毫不理会她的阻止。琉夜只能
眼睁睁地看着情况划向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地步。
「……易求异界之门,须臾之开启……」
转瞬之间,弗里德瑞克已经进入罗炎的魔法攻击范围。罗炎放缓脚
步,垂下的右手周围,开始有苍白的电光在丝丝黑气缭绕下闪动。
只待这魔法的魔力积蓄完毕,罗炎将手掌对准三王子,就是有一百
个弗里德瑞克也是死定了。
这千钧一发间,琉夜终於赶到他前头。就在罗炎的手掌刚刚抬起之
时,月炎完成了咒文。
「……纳眼前之敌,置於最深之暗黑。」
突然卷起了一阵强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急速的气流旋动下,景物
的影像似乎也有些扭曲了。随后,在琉夜和罗炎之间闪现出一个黑
点。
黑点只在一瞬间便扩张至无限大,让人看不到边际。然而在目击这
一幕的人看清楚前,这片黑幕又消失无踪。除了那黑幕外,魔王也
不见了。
这一切彷彿只是一个幻觉,只要人们一回神,原本看得真切的一切
就会消失得乾乾净净,不留半点痕迹。只有他们敌人的猝然失踪,
才证明那并非虚幻。
成功将罗炎封入异度空间后,妖精族女子的身子摇摇欲坠,晃了几
下,倒在奔过来的弗里德瑞克怀中。
琉夜骇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再看着躺在三王子怀里的月炎,惊
怒和悲伤之色交替地在她脸上不断变幻。自己无法再在月炎身上维
持寄魂状态,这说明了什么,已经很明白了。
在弗里德瑞克怀里的月炎抬眼看向满脸戚容的琉夜,虚弱一笑。「对
不起了,琉夜姐……你得等待下一个圣女出生了……」
「你……你这笨女人……」
虽然灵体应该是不会流泪,但琉夜的悲伤凝成了虚幻的晶莹泪滴,
自颊边大颗大颗滑落。
「怎么会是你?……一直都是你吗?」弗里德瑞克看到经过,大致
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了。素来沉静自持的面孔上,难得地现出了动
摇之色。
月炎转回头仰望他的脸,露出恍惚的笑意,令失去血色的娇颜愈显
淒艳。「记得故事中在男人怀中死去的女人,多半是他的恋人呢……
不,别急着否认。我也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不过在最后,就让我做
一做美梦吧……」
弗里德瑞克轻抚她的面容,像是对待真正的情人一般温柔,柔声
道:「不,我想,我应该是真的喜欢你的。在维耶拉和你在一起的
日子,是我活得最开心的时候……只是我得完成的事情太多,害怕
被任何女子牵绊住消磨了志气,所以才不敢全心投入感情中。」
说着说着,眼中也滴下泪来。他握着月炎变得冰凉的手,让她碰触
自己的泪水。
「对不起,请原谅我……」
月炎认真的看着他,想分辨他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为了安慰自己
而演的戏?然而开始涣散的眼神,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终於,她释然而笑,低声道:「谢谢你……」
就算是演戏也罢,能看到他不是为了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高
兴而说出这番话,流下那滴泪,已经足够了。
如是沉入一场美梦中一般,她微笑着缓缓阖上了眼。
蓦然,他们前方的空间再度扭曲。众人只觉光线忽暗还明,消失的
魔王已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因月炎的陨殁而包围众人的哀伤氛围
立时为紧张所取代。
琉夜愤然道:「你怎么还在?!」
罗炎薄唇上的笑容似是感歎,似是嘲讽。「哼,我是从神之眠地回
来的人。那种程度的异度空间,能把我怎样?要封印我的话,就拿
出更强的魔法来吧!」
睨视抱着月炎半跪在地上的三王子,他冷然而笑。
「不过看来在你们找到对付我的办法之前,弗里德瑞克王子的命就
得先让我拿走了。」
「呼哧!呼哧!呼哧!」
亚历威尔德王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般跑得胸腔都要裂开般的
滋味,鲜少修习武技的他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尝过了。
但是,不跑不行。生路就在眼前了,就算再痛苦,也得撑下去!
他让最后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所有护卫都去缠住那个金发剑士,自己
则向城楼上拚命跑去。
他的口袋中有一副绳索,可以用这个从城墙爬下去。黎卢城西北边
有大片的树林。只要金发剑士被缠得久些,他能来得及进入森林
中,便大有机会逃出去!
「看来不需为生活劳碌的王子殿下,平常的运动量未免也太小了
点。」
好不容易爬完了长长的阶梯,刚登上城楼,亚历威尔德王子便听到
前方响起了令他血液为之凝结的冰冷嘲讽。他惊惧地抬头,果然看
到那金发剑士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自投罗网。
血腥的战斗闹腾了一夜,现下已是破晓时分。天边微现的曙光,划
开黎明时未尽褪的夜色,在剑士身上承受阳光的部位印染出柔和的
金红色块。
溅上些许血污的金发重新闪耀出灿烂的光泽,在清寒的晨风中轻轻
飘荡。扛着剑悠闲地靠在城墙上的艾里,诚然是一副让人赏心悦目
的画面。
然而在亚历威尔德王子眼中,艾里却不啻是噬人的恶鬼。王子喘着
粗气,愤怒地叫喊起来。
「弗里德瑞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什么要这么卖命地和我作
对?!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落到现在的狼狈境地!」
单人独闯辉月宫,逼得自己不得不匆忙出逃,不用说,那些人儡也
定是在他手上折损大半,自己才会败了这一战,现在又追到这里,
堵住了他就在眼前的出路!自己之败,大半原因都在这个男人身上
吧!
杀入辉月宫时在艾里胸中澎湃的怒潮,经过这么多场战斗,已渐渐
平息下来。现在,他心头是一片宣泄之后的平静和超脱。
「不是因为我。我只是加速你败亡的速度罢了。令你失败的是你们
王朝自身的各种弊病。就算今天你剷除了三王子登上王位,不满贵
族专制和欺压的百姓迟早也会爆发,把你拉下王座。」
要想按自己的希望生活,还是得建立一个属於自己的地方。圣爱希
恩特是如此,对自己来说,也是如此啊……
对自己的话,艾里也有所触动。
他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没有肮髒的权力纷争,可以安心享受生活原
本的乐趣。过去,他以为索美维村就是自己寻求的净土。
然而听到索美维村被毁的消息,他终於明白了。是自己太天真了,
在现下这烽火四起的大陆上,哪里还会有可以全然不受外界影响的
净土呢?
既然已是身处乱世中,要想得到一个可以真正按着自己的想法生活
的地方,便只有依靠力量自己去开拓,去守护。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才不相信!」
亚历威尔德王子大喊起来。
「你们这些卑贱的平民,怎么有资格反抗王族?弗里德瑞克混有敌
国肮髒血脉,他不配成为圣爱希恩特的王!我才是唯一有资格登上
王位的人!」
狂乱的眼神,说明他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他踉跄着跑向城楼边缘,
向城外的广阔的天地胡乱挥动手臂。
「这一切,都是属於我这真王的!天命所归真王是不可能败的!我
不相信……」
声音蓦然停顿。亚历威尔德的喉咙咯咯作响,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城外,旌旗林立。
黎卢右方是宽阔的海域,然而现在却几乎看不见多少海水。放眼所
及尽是各式船只,密密麻麻的桅桿形成了水上的森林。
这些船头挂着各商号的徽章,其中以托洛里夏家的船佔得最多。只
是,它们现在已不是普通的商船,每一艘船上,都转载了可以攻城
的火炮。
船上本也有悬挂和徽章一致的旗帜,但现在却都换上了统一的旗
帜——印有代表弗里德瑞克王子的「F」的旗帜。
而黎卢左面的陆地上,则冒出了由人群构成的森林。黑压压的军
队,已经逼近了黎卢城下。
初升的朝阳下,长枪和剑闪耀着森然寒光,军队中的旗帜也被照得
清晰。
那是第四军团——效忠弗里德瑞克的驻军的旗号!
陆上!海上!全都是弗里德瑞克的人!!
亚历威尔德转身看去,金发剑士逼近了自己,城内的街道间,到处
可见王城护卫军在为昨夜的破坏善后……
黎卢城内、城外,都佈满了弗里德瑞克的势力。而自己这边,只剩
下自己一个人……无路可走,什么希望都没了。
先前亚历威尔德想过,只要他没死,便不算失败。而现在已是败得
彻底。那么,自己的生命也没有延续的必要了。
一瞬间,绝望的王子便决定了终结生命的方式。
手臂在城垛上一撑,他沉重的身躯便越过城墙向城下坠跌下去。城
外目击这一幕的军队和商船上的人在零星的惊呼声中,注视着王子
身体的坠落。
亚历威尔德的身体在几丈下的石地上定格为古怪的卧姿,发出了沉
重的撞击声。
艾里走到他坠楼的位置,伸头向下看去。王子扭曲的肢体,让他看
起来像是个被打坏的贵重人偶。只有从他的口鼻中溢出的鲜血,还
有微弱的抽搐,证明了他片刻前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细看城下林立的军队,艾里在队伍前方的将旗下看到了一张眼熟的
面孔。
那人身着戎装,看服饰应是城下军队之将领。他的五官平凡,然而
那沉凝肃杀的眼神令这张脸现出与他身份相称的威仪。
艾里随即想起这男人,正是在伦达芮尔时陪同「希尔迪亚」的那名
随从。那时觉得他那副眼神不是杀手的,便属沙场名将,想不到,
他还真的是个统领大军的将领!
他无疑是弗里德瑞克那方很重要的支持者了,应是接到了王子们正
式开战的消息,便带了部分机动力最强的军队前来救援的。
弗里德瑞克昨晚曾说过的天亮会有的援兵,就是指他的军队和那些
商人紧急调拨来援的商船吧。
艾里在观察思考的时候,下方的军队已派人过去查看那坠落的死
者。片刻后,那人起身大声叫道:「亚历威尔德王子死了!」
静默持续了片刻,终於,如同回声一般,开始有人也应和着喊了起
来。随着声音的传扬开去,听到这句话的人,或是疑问,或是感歎
地也喊出这句话。
声浪变得越来越大,此起彼伏地在各处响起。整座黎卢城都为之震
动了。
「亚历威尔德王子死了!」
月炎一死,琉夜便使不出多少魔法,只剩萝纱一人,根本不可能是
罗炎的对手。
众人无计可施,只能眼看着罗炎一步步地逼近。
罗炎手上的魔法已经就绪,正要出手之际,城内外的呼声也传到了
这里。
「亚历威尔德死了?」罗炎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瞥着三王子。「你
的运气还真不错啊!亚历威尔德居然差一步先死了。」
说话间,他手上的魔法迅速散去。随即,他便转身冲上天空,看来
竟是要离开了。
弗里德瑞克原本已当这次必死了,见他如此,惊异莫名,站起身喊
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你为什么不下
手?」
「我的任务是在亚历威尔德王子失败前杀了你,至於他失败之后还
要不要杀你,却不在任务的范围内。我没兴趣做多余的事。」
丢下这几句话,半空中的罗炎化作一道白光向西方疾掠而去,转眼
便消失了。留下地面上的一群人面面相觑,庆幸自己竟然保住了性
命。
历时半年余的王位之争终於有了个结果。三王子弗里德瑞克大爆冷
门,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斗争有了结果后,也并不是就此风平浪静。战斗造成的破坏需要善
后,权力需要交接,黎卢城中,依旧是一片紧张忙碌。
只是现在的紧张忙碌,已不像以前那样透着惶然不安的气息,取而
代之的是对崭新未来的期待。
城中一片欢庆的气氛中,两个人却是特例。班内特和基尔夫自昨夜
见识过艾里大哥神威凛凛的表现和百姓们对他的敬仰之后,自惭形
秽的他们便断了请艾里回去统领山寨的念头。
失落之极的他们,回到桥洞底下躺了大半天,才恢复少许精神,起
身收拾不多的随身行李,准备回自己的山寨去。
只是每想到出来几个月,最终却辜负了大家的期望,钱也用光光,
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地回去,他们就忍不住要哀叹好几声。
然而才钻出桥洞,便看见一名在向附近的一个住户询问什么的男
子。今天的光线依然很充足,虽还有些距离,已经可以看出这名男
子,就是这几个月来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艾里大哥。在和住户交
谈结束后,他更向这里直直走了过来。
因为太过惊讶,两人都不知该有什么动作,就这么傻愣愣站着看着
他越走越近。
基尔夫道:「二哥,你有没有觉得,艾里大哥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
不一样了?」
「嗯,好像是有点……说不上来。」
此时的艾里,确实有所变化,身上多了一股奇异的气度。
那是一股雄浑平和的威仪,然而又让人感觉到一旦与他为敌,就必
定会被他压垮的王者之威!
不过两个山贼的眼力,还没高明到能感受到这微妙的气势变化。
看着艾里神情冷肃地走到近前,基尔夫的小腿忍不住开始有些打
抖,低声向前头的班内特问道:「二、二哥,艾里大哥不是被我们
追得烦了,要打我们一顿出气吧?」
「……别胡说。」班内特呵斥道,然而他也不确信,膝盖不自觉地
颤抖起来。
待艾里终於来到他们身前,两人都冒出了虚汗,紧张地看着他,声
音也有些发颤了。「艾里大、大哥,有什么事吗?」
「我想入夥。如果你们还想要我带领你们的话,我现在便和你们一
起回山寨。」
「啊?!」
惊讶过度,两个山贼半天合不上嘴巴。
一直躲着他们跑的艾里大哥,竟然主动来找他们要求入夥?
在昨天立下大功之后,如果他愿意,肯定可以从三王子,不,新的
圣爱希恩特国王那里得到高官厚爵,他现在居然说要跟他们去当荒
山里的山贼头子?!
「你们不愿意?」
「啊,不!不!当然欢迎!真是太好了!!」在自己就要放弃的时
候,对方竟然送上门来,这样的好事哪里还找得到?
近看下他们终於发现,艾里严肃的神色并不像是要打人出气,而是
绝对的认真。
几日后,远在凯曼帝都拉寇迪的傑伊,收到了圣爱希恩特王位之争
结果的消息。
他刚走进内室,准备对这消息加以分析整理,便听窗外一阵振翅
声。一抬头,他惊讶地看着一头不起眼的灰鸟从窗口飞了进来。
那是专门用来和艾里联系,但是陆续放出的十几头中从没有一头能
飞回来的恋血鸳!
恋血鸳的一去无回,已经令傑伊觉得自己的行动简直像是剃头担子
一头热。然而今日,竟然有一只飞回来了,这反倒令傑伊一时有些
难以相信。
而且,牠第一次带来了艾里回应自己的讯息。
展开从鸟儿脚上解下的纸条,上面有几行潦草的字迹:
「我已起步。
很快将成为贝拉境内一个山贼团夥的首领。它将是我今后发展的最
初基础。
如有新情况,勿忘知会。」
~下期预告~
圣爱希恩特的王位之争终於到了尾声,原本应是事不关己的艾里经
过此事,想法终於有了急剧的转变。在夥伴们的陪伴下,他终於离
开黎卢,为了创造自己理想之天地而再次出发!
呃……不过,落草当山贼,好像也算不上多么堂皇的出发点。
时逢大乱之世,当山贼却也绝不轻松。方才正式就任山贼老大一职
的艾里,便面临了十数倍於山贼总数的官兵围剿的大考验。一筹莫
展的山贼们,得到了这意外的强援,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艾里
又打算将他们引领向何方?
顶着声誉正隆的「圣女」和「圣剑士」的名号,名不符实的两人将
之大肆宣扬,藉以招揽众多敬慕「圣女」和「圣剑士」清白名声的
人们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新的传奇,便在此不大光彩的内幕下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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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羡鸳鸯不羡仙,携手浪迹萍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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