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renmingxing (楚枫), 信区: Fantasy
标 题: 还是我来贴吧!<天庐>全集!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Wed Sep 29 16:29:53 2004)
~人物介绍~
艾 里: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
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
涯。但,常受贫穷与路癡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他就
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现以圣剑士之名,召集创建了黑
旗军。
萝纱.凯因: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修雅.艾美拉之女。
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具有魔族血统。目前被人称为圣女,
与艾里同为黑旗军的灵魂人物。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
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
埃 夏:艾里调教中的弟子。平民出身,善於厨艺。不太买师父
的帐,时常对其冷嘲热讽。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结识的少年。出身农家,个性原本懦
弱畏缩,但在村子被战火所毁后性格大变。一心复仇的他,为了
磨练强悍武技而加入黑旗军。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形态留存人
世。目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
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
於日正七年的凯曼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受血冥幻晶控
制,听命於凯曼王。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於封魔之战。生前是
凯曼王国魔导公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纪贝姆:原是魔族大将,后被罗炎毁去力量,逐出魔界。为补偿
自己的过错,决心保护萝纱而加入黑旗军。
阿 旺:萝纱捡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
「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涨大身体飞行。其
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
萨拉司坦:萝纱的师兄,现为凯曼魔导公会会长。深得凯曼国王
倚重,在凯曼发动的这场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颇有影响力。
青 叶:曾是潜逃出宫的王妃,也曾是杀手集团「青红黑白」的
一员。在离开凯曼时与艾里等人於商队中结识,后加入绯羽商社
而分别。现在代表绯羽商社,留在黑旗军基地辅佐艾里。
维洛雷姆:原名超长的高等魔族。混迹人界,不过仅以游乐心态
在人界生活,似乎并无恶意。偶然发现萝纱的魔族血统后,抱着
戏谑心态接近她,却不小心反被迷住,从此沦为萝纱专属护花使
者。
弗克里德瑞: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三王子。自小被放逐至国外,
在国内几乎没有势力可言。先王殁后不久,回国表示要参与王座
之争而成为当时最荒谬的笑话,但最后却由他夺得王位。
伊里博兰多王:巴兰国王。因为与凯曼勾结而引火烧身,令国家
陷入险境。
汉 瑞:挞阔族战士首领。蒙艾里救助后,加入黑旗军。
哈尔曼:受凯曼派遣,混入黑旗军内部,伺机刺杀圣剑士的敢死
队队长。
克里维:受凯曼派遣,混入黑旗军内部,伺机刺杀圣剑士的敢死
队副队长。
第一章 ~沈重的胜利~
奥瓦鲁军势正盛之时,遭黑旗军迎头痛击。虽然拥有数倍於对方的
兵力,却在黑旗军的狡计和秘密武器下遭受重挫,全无还手之力,
奥瓦鲁人只得铩羽而归。
位於两军交战的山下的洛茨城民,目睹了败退的奥瓦鲁人仓皇撤离
的狼狈境况。胜利的消息开始以胜过风的速度,飞速传递往黑旗军
领地的各个角落。
令战斗双方强弱易位的,是那个在片刻间致数以百计的奥瓦鲁人毙
命的神秘火团。「黑旗军拥有神力般的强悍武器」的流言因此不胫
而走。
尽管奥瓦鲁军方上层严禁士兵们谈及黑旗军不明武器的传闻,但那
一日己军在片刻间便受重创的事太过骇人听闻,上层越是压制,下
层士兵中的流言反而更加被夸大,流传得更是广泛。只在数日之
间,奥瓦鲁人的军心已是一溃千里,再难挽回。
奥鲁瓦王本已十分忌惮黑旗军那可以远距离大范围杀伤己方士兵
的武器,全然想不到应对之策。此时再见军心已散,他终於明白大
势已去。
就算强自佔着已经佔领下的土地,硬是撑着要和黑旗军打下去,黑
旗军或许顾忌伤及平民而无法向驻紮城内的奥瓦鲁人使用神秘武
器,但从此奥瓦鲁人也只能困守城中动弹不得。队伍一旦出城落了
单,便可能会被那秘密武器屠戮尽净。
这样根本不能算是黑旗军的土地被佔领,反该说是自己被黑旗军人
困住了,硬撑下去全无意义。
更何况,失去主力军队据守的奥鲁瓦本土,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任人下手了。
想到之前因自己所为而结下的众多敌国,奥鲁瓦王毫不怀疑他们有
多盼望自己被滞留在黑旗军领地内更久一些。
意识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奥瓦鲁王发现自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奥鲁瓦主力军队和驻紮防守已佔领地区的
军队都开始以最快速度撤回奥瓦鲁王国。
短暂的侵略行动,至此画上了失败的句点。
至於另一方参战者黑旗军在发觉奥瓦鲁军开始撤离,明白他们已经
成功地被魔核光炮威慑住,不敢再有进犯,终於松下一口气。
为着联盟各国共同对抗凯曼的大局着想,应该尽量避免在内部战斗
中造成伤亡,因而黑旗军也不为己甚,便不再动用魔核光炮追击。
还有一个不大上得了台面的原因,乃是因为发射魔核光炮要消耗的
魔核晶石实在贵得离谱,还很不好买到。黑旗军虽有绯羽商社撑
腰,一时也只能弄到发射三次的魔核晶石。
每轰这一炮,就等於轰掉了满仓粮食、大堆兵器、大把钱财,想起
来都会让人的脸色白上三分,自然是可以不用就不用了。
但对奥瓦鲁人的军事打击虽是告一段落,随着奥瓦鲁人的不断后
撤,领地也一块块回到黑旗军的控制之下,事情却还不能就此完
结。
黑旗军没有立即回返妖精领域,而是下山来到洛茨城。
一方面,黑旗军全军上下都在山中一战消耗了太大体力,急需休养
调整,短时间内不宜进行大的行动。
另一方面,艾里已派遣使者分头出使南方各国,再行倡议举行联盟
会谈之事。
以前是奥瓦鲁人觊觎周边各国而从中作梗,令事情不遂,现今奥瓦
鲁吃了这么大一个教训,自不敢再有妄念,联盟会谈之事应该在短
期内就能有好消息了。
如果会谈果真举行,不但艾里要动身,黑旗军也要守在接近会谈处
一带,以防万一。
因而艾里便决定不用急着回返基地,先率军到洛茨城休整一阵,同
时等待消息。
甫一入城,黑旗军受到了出乎他们预料的热烈欢迎。
还未走到城门,走在队伍前端的艾里等人露出讶色。
从敞开的城门中,可以望见城内街道两侧挤满了夹道欢迎黑旗军将
士入城的城民。看那拥挤的程度,似乎全城的居民都集中到这里来
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波连着一波,城中的鸟儿几乎都被惊得不得安
宁,每欲落回地面,就被更加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惊飞。
城民们送来自制的食物和饮水,少女们笑靥如花,将缤纷的花瓣不
断抛向凯旋而来的队伍上空。队伍中一些面目英挺者更是不时受到
热情女子的大胆拥抱和亲吻。
初次经历这种阵仗,艾里和身周的诸将相互望望,都在彼此眼中看
到了错愕。
这座城之前是在奥瓦鲁人控制下,黑旗军的官员早已撤离。在没有
自己人组织的情况下,竟还能出现这么火热的场面!
看来黑旗军在民众中的形象,好的出乎意料呢!
「呵,想不到原来打胜仗的待遇这么好!」
被一个热情美女在颊上留下的温热亲吻熏得有些头晕,德鲁马晕陶
陶地感叹:「看来今后拼老命也要打胜仗了!」
「战争女神应该不会站在这么动机不纯的人的身边。」
平时这些讥诮的话多半是出自埃夏口中,这次埃夏留在基地内处理
财务和军备调集运送事务,没有随军出征,泼人冷水的角色便由萝
纱接手了。她的话引来周围众人一阵轻笑。
受到民众热情接待,自然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不过欣喜之外,众人
也有些疑惑为何民众会对自己这么热情。
他们却不知黑旗军本已有声名高洁的圣剑士、圣女为领袖,近来又
遏止了巴兰背叛南方其他各国而与凯曼勾结的企图,这实际的功勋
令黑旗军的名声愈加水涨船高。
另外,黑旗军大部分人出身贫苦,行事自然而然地站在平民一边。
在黑旗军统管当地期间,徵收的税赋极少、裁决事务又公允清廉,
更是极大地赢得了当地民众的好感。
相反地,奥瓦鲁王贪婪好战,声名狼藉,据闻他治下的领地需要缴
纳大量税金以支持军费开销,青壮劳力更被大量强制应徵入伍送上
战场。
两相权衡,民意向背自是不言而喻。
而且,自古以来战争莫不带来重大破坏和平民伤亡。自从奥瓦鲁人
入侵,当地人一直恐惧发生在自己家园上的战争会给自己的生活带
来多大的破坏。
却没曾料想,黑旗军一开始就不曾作过强硬的反抗,顶多只是以很
柔软的行动从旁牵制奥瓦鲁人的行动。
后来黑旗军本军到来,却是将奥瓦鲁人引入人迹稀少的山林地,又
在短短几日间便打得奥瓦鲁人损兵折将,被黑旗军不知名的强大武
器震慑住而不敢再轻举妄动,乖乖撤兵。
这样的举措令黑旗军在极短时间内平定了战事的同时,还将对领地
的破坏降到最低,这更是得到了领地民众的拥戴。
知道黑旗军的骄人战绩时,当地民众甚至生出了一种与有荣焉的自
豪感。在心理上,他们已经渐渐认同了刚接手这块土地几个月的新
统治者。
在城中安顿下来的黑旗军,得到了城民们殷勤的接待。他们的殷勤
不仅仅是出於对掌管权力者的敬畏,同时还是出於对心目中英雄的
崇敬。
从接触到的城民那里瞭解到这些情况后,艾里等人都颇觉得意外。
老实说,这些为民众所称颂的事情,他们都是自然而然地做了下
来,当初倒没什么人想到会对平民们造成这样的影响。如今竟因此
而赢得了民心,倒是意外之喜。
而如果评价这里的城民给予黑旗军将士的热忱为十分的话,艾里造
成的回响绝对可以算是一百分。
从他一入城,便是最受城民们注目的焦点。对於妖精领域外的一般
平民来说,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黑旗军的领导者。
这一年多来,各方势力对这块土地的争夺进行得十分激烈,反反覆
覆数易其主,这里的人们先后见识过了不少位将领的模样。
少女们渐渐明白,那些手握大权的霸主英雄要同时具备年轻英俊这
一条件的可能性比瞎猫撞上死耗子还要低上一些,粉红色的梦想因
此破灭大半。
但当见到队伍中央,乘着骏马的圣剑士的勃发英姿的瞬间,女孩们
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梦想终究还是存在的!
集俊美、气质、才能、权力於一身的白马王子虽然珍稀,但世上到
底还是真有这种人的!!
不瞭解艾里平日真正面目的女孩们,将他当成了绯色梦想的寄託。
艾里才一出现在黑旗军队伍中,便吸引了城中几乎全部女性的视
线。她们目光中的热情如果具有实质的温度的话,艾里大概可以媲
美天空中耀眼炽热的太阳了。
只是碍於他高高在上的身分,入城时又走在城民难以触及的队伍正
中央,他才不致被众多女子淹没,阻碍到队伍的行进。
待艾里在城中住下,有机会接触他的城中女子都对他显示出极大的
兴趣,一有机会便三五成群地拥到他的住处。
可以说,之前二三十年的人生中,艾里的女人运是烂到了极点,这
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受异性欢迎。
封魔之战前的艾德瑞克虽然具备符合女性梦想的外在条件,不过那
时他只醉心武道,平日深居简出,对人的态度冷傲淡漠,仰慕他的
女子很难接近他。
而封魔之战后,他的性子是变得平易温和了,却失去了贵族身分和
王国英雄的光环,人也邋遢懒散,形象大坏,行情顿时跌至谷底。
再加上居无定所,连「日久生情」的路子也不通,偶有艳遇,也是
转瞬即逝。
他虽随遇而安,不是很在乎这个,但静夜思及,不免也有些感慨。
不过,不管过去的他对得到这一大票女子的青睐是否会觉得享受,
但是至少眼下,他绝对不喜欢这种滋味。
僵笑着应付又一批藉故拥来自己住处的女子们,艾里心虚地瞄瞄不
知何时来到附近的萝纱和青叶。
左方站着萝纱,右方立着青叶,二女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以一种
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觑着他如何应付这一批又一批的红粉兵团。
可以说平素与萝纱和青叶任一人相处的时光,都是十分愉快的。
萝纱是活泼灵慧,轻快俏皮中又不失善解人意,青叶则是如水般温
和柔婉,却又能感到她内在的独立坚强,不至於太过娇柔黏腻。
只是不知为何,看到她们此时的样子,却令艾里脊背发凉,心口发
麻……他本能地与一众展露爱意的女人保持一段距离以策安全,更
不敢让她们进房间以免招来什么误解。
不过对女性习惯性的温柔疼惜,令艾里很难在不伤害到众女的情况
下摆脱她们。
一面穷於应付众女,萝纱青叶的微妙目光又盯得自己如坐针毡,不
多时艾里已是额上见汗,越来越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艾里不让众女进入屋内固然避免落人口实,相应地却也有一点不好
--在这里出入的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到这齣好戏。
军队休整期间,将官们大部分都闲闲没事做。只一会儿功夫,在艾
里住处前上演的这齣戏码便吸引了不少的观众。
艾里手下众部将虽然善良地没有太伤首领面子的当面大笑出声,多
半也口角含笑看着首领的糗样。
一位当值巡视这一带的士兵刚加入黑旗军未久,还不习惯首领的作
风,目睹这般场面,他露出一脸好似看到乌龟在天上飞的表情。
亦在一旁看热闹的汉瑞团长留意到了,趋上前好心地开导他:「兄
弟,不用太惊讶。对首领的各种怪事,还是以平常心,当作是日常
消遣来欣赏吧!这也可算是参加黑旗军的福利之一呢!」
平素懒散又喜欢让大家「充分发挥各自能力」的艾里,作为黑旗军
的首领也许算不上十分称职。不过,不可讳言,自加入黑旗军来,
这位首领给大家提供的「笑」果倒是不少,对丰富单调的军旅生活,
减轻压力颇有助益。
那士兵兀自木愣愣的不知该作何反应,艾里却都听在耳中。
亏得汉瑞的话提醒,他想起自己黑旗军领袖的身分,找到了摆脱窘
境的藉口。推说要去巡查军队的休整情况,他终於从那群女人中间
解脱出来,快步向外走去。
经过汉瑞身边时,艾里恶狠狠丢过个眼色,低声道:「拿首领当消
遣啊?好大胆子!」
汉瑞从容一笑,浑没当回事。任艾里再怎么强作从容,大家还是察
觉得到他藏在底下的几分仓皇意味,这样的威胁自然毫无威慑力可
言。
见他如此回应,艾里果然也拿他没辙,摸摸鼻子讪讪地去远了。反
正在他们面前早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或许自己应该高兴自己
对大家来说,还有一些娱乐价值?
对所处的尴尬境地无可奈何,他也只得这么自我开解。
好不容易从众女中逃了出来,他却发现自己没什么事可干了。想到
先前既然拿巡查军队当藉口,索性便真的去看看吧!
黑旗军历经一场惨烈艰辛的苦战,随后又是接连数日在蛮荒丛林间
急行军,艾里记得将士们刚入城时个个精疲力竭,脸色难看得像是
一有块平坦地方就可以倒下去呼呼大睡。也不知现在情况怎样了?
出门前,他顺手拿顶毡帽半掩住了面孔,以免又招来什么纷扰。
因为听闻奥瓦鲁人入侵,城中不少人畏惧战火离城逃往内地,空下
了不少屋舍。进驻的黑旗军便暂时借用这些空屋栖身,不足安置的
人则在空地紮营。
这样的安排既避免了扰民,也造成黑旗军住得比较分散。这令没什
么方向感的艾里不需要刻意找路,随便在城中逛逛,就可以发现黑
旗军的驻紮点。
艾里经过几个士兵们的住处,都发现里头传来热闹喧哗之声。走近
便可以看到,几乎每处驻地里都有不少平民在里头帮士兵的忙。
军队休整期间,军队没有什么任务,战士们的行动也可比较自由,
所以军方便由着前来帮忙的城民们和战士们相处。
艾里见双方言笑不拘,气氛十分融洽。大概是因为黑旗军在城民心
中的形象良好,前来帮忙的女子们似乎对战士们颇为青睐。忙着追
求女子的士兵们满面春风,相比两日前入城时的晦败脸色,简直判
若云泥。
过去曾听人说过,军队的状况如何,看营地中的气氛就知道了。照
这么看的话,士兵们既然已经打得起精神发春泡妞,看来该是修整
得差不多了吧!
好笑之余,艾里亦觉得十分轻松。回想起自己现在能笑嘻嘻地看见
这些场面,乃是历经了怎样一番危难艰辛,这份平和欢腾便格外令
人心情愉悦。
先前他因德鲁马的话而感受到的肩上重压,一时似乎也减轻了不
少。虽然自己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不过看大家这么开心,自己带
他们走上这条路,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信步间,他左绕右转,走到一条深巷前。巷子两面都是些深宅大院,
少有人经过,颇有些荒凉。
艾里本也未在意,正要走过之时,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迟疑地
在巷口停下了脚步。
从巷子深处隐约传出一些怪异声响。声音距离得似乎相当远,一般
人难以察觉,不过正因为这一带僻静无人,没有被杂声掩盖,以致
被耳力灵敏的艾里发现。
他侧耳细听,这声音有些像是什么野兽的嘶吼悲鸣,却又听不分明
到底是哪种野兽的声音,只感到这声音似乎充满了莫大的痛苦和恐
怖,令闻者为之毛骨悚然。一时心生好奇,艾里循声走入巷内。
巷子十分深长,走了好一阵,他终於发现那声音是从巷子最深处的
一座大院内传出的。
这座院子最是僻静,四面围墙高耸,给人戒备森严的感觉。不过,
高高的围墙虽然切断向内窥视的目光,却隔不断那怪异的声音。
靠得近了,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不过仍是难以辨别出究竟是何种
生物发出的。艾里的好奇心被撩拨得更盛,会有什么人在城里饲养
猛兽?又究竟是哪种野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沿着围墙走到底,终於看到了这家宅院的大门。有几个人站在门口
守卫着。
艾里走近一看,却发现这几个守门侍卫身上穿的竟然是黑旗军的军
服?闹了半天,这里原来是自己人的地方!?
至此,好奇心非但未解,反而转成更深的疑惑。身为黑旗军首领,
艾里却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部队几时养起什么猛兽来了。
更何况听这声音,应是有相当数量的一群野兽发出来的。黑旗军刚
和奥瓦鲁人打了这些天,都在山上急行军,根本不可能带着一堆野
兽啊……
转念一想,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既然觉得奇怪的话,何必站在外头
胡乱猜想,直接进去看个明白就是了啊!於是,他抬脚便光明正大
地往大门走去。
走到门边,果然被那几个士兵拦下了。
「对不起,这里是军营重地,平民不得入内。」
艾里只在上阵打仗时才穿着军服,现在只是一身便服,先前不想被
城民认出,又用毡帽挡住了大半张脸。而且这些守卫士兵不是他身
边的人,也不熟悉自家首领的长相,因此并没有认出他的身分。
艾里不想太早表露身分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也不说明自己的身分,
只向士兵出示了一个银框黑底,红色内纹的徽章。
黑旗军制有几种徽章,精细度和色彩依将官的职权高低而不同。战
斗时除了没有徽章的低阶士兵外,如无特殊情况,所有人都要将徽
章佩戴於胸口,以让士兵们辨别将官身分,方便传令指挥。
在平时,这徽章亦作为身分的象徵。此时艾里出示的,便是代表黑
旗军中高层将领身分的徽章。
他总觉得这里透着一股神秘鬼祟的气息,简直像是军中有人在酿造
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阴谋。
若真如此的话,单凭这徽章可能也无法通过,不过没有别的办法可
想,也只得姑且试试看,作为一个试探罢了。艾里心中已做好见机
行事的准备,却未料到士兵见了徽章,竟不再多盘问,向他行个礼
便让开了路。
艾里昂然自若地步入宅内,心中却愈发疑惑。照这样看来,这里的
守卫并不算很严格,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宅子的原主不是富商便是贵族,建有大大小小的好几座屋舍。曲
折繁複的回廊花园、假山水池把宅院分隔开来,令人一眼望去难窥
全貌。
从建筑美学的角度看,这些东西是美化了宅院,不过对於只想看明
白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人来说,就只觉着碍事。好在进了院子,
那怪异声音更加清晰。艾里循声绕过前院几座屋舍,迳直向后寻
去。
一路上他向四面查看,不由有些意外。本以为这院中会发出这等恐
怖声响,里头应是一派阴森鬼祟,戒备森严的景象,可是事情却全
不是那么回事。
他沿路是看到有不少士兵来回奔忙,却不是在巡视戒备,手上大多
端着药品水盆等物,对站在一旁的自己倒是未多加注意,似乎并没
有什么戒心。
艾里望见士兵们将那些东西鱼贯端入前方几座房舍中,接着又送出
来一盆盆泛红的血水,还有染满血污的纱布,看来里头似有许多伤
者。
艾里看此情形,只觉这里不像是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像
是一个医所。大概是上次战斗中受伤的战士在此疗伤吧!
如此说来,设在这僻静深巷中,守卫亦比较严格,应是为了杜绝外
人入内而打扰伤者养伤,便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想通此节,他不由舒了口气。黑旗军若是出现背叛者,始终是件令
人忧心的事。不过发现那吸引自己前来的怪声,正是从这些房子中
传出来的,艾里忍不住走向其中一座屋舍,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
事。
距离屋舍尚有一段距离,他便因为从屋中散发出的一股浓重腥臭味
而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难道受伤的士兵们没有得到好的照顾
吗?照顾他们的人怎么任由他们的环境变得这么恶浊?
初生的怒气在他走到窗口看到屋内景象的一瞬间,被冻结成惊骇。
屋内确实有许多伤者没错,却不是他想像中的模样。伤兵身上有所
伤残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屋里伤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躺在地上辗转反侧的人们在肢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大的伤口,然而
每个伤者都脱落了大半头发,露出来的青白头皮上东一块西一块地
佈满了斑驳的溃疡。
除了头皮外,伤者全身上下亦有大大小小的溃烂,红黄的血水脓水
渗透了纱布。红色的血涎从昏迷的伤者张开的口中淌下来,可以想
见这些人的口腔内部亦已溃烂。
许多人完全失禁,照顾他们的士兵根本不及整理,秽物和着脓血流
了一地,散发出艾里先前所闻到的那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
这样的伤,不可能是普通外伤造成的。这些伤者给人的感觉,倒更
像是从内部烂了出来。艾里过去也曾见过不少受伤的人,却从未见
过如此可怕的景象。
出入房间看护伤者的士兵似乎也已放弃了这些人,漠然看着这淒惨
的景象,只在伤者要求饮水进食时动动手,或是给他们一些止痛的
药物,并没有费心帮他们治疗。
艾里所看的这个房间已躺着二三十个伤者,算算周围亦传来呻吟声
的几座楼,那么多房间,这样的伤者怕不只数百人!
昏迷的伤者在无意识间犹自受痛苦折磨,不停地低声哼哼,还没昏
迷的人更是大声哀嚎。汇聚而成的声音凝结着这么多人所受的极度
痛苦,已经全然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彷彿是来自地狱底层的
鬼怪悲鸣!
这就是吸引艾里前来的怪异声响!难怪他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
生物能发出这样恐怖的声音。发出这声音的人们或许已经不能算
人,而更接近於鬼了。
艾里深吸了几口气,才从乍然间目睹此场面的冲击中勉强把持住自
己。随即,惊骇中夹杂着愤怒的强烈情绪冲上脑海。
随手揪过来一个看护的士兵,他怒声责问:「这些人究竟怎么会伤
成这样的?为什么不好好照顾治疗他们!?」
那士兵吓了一跳,被他居高临下的气势所慑,嗫嚅着答道:「他
们……不、不是我们的人……他们都是奥、奥瓦鲁人……」
「奥瓦鲁人?」
艾里一怔,听到这些人并不是自己手下的战士,他怒火稍退,放松
了手。那士兵方才镇定了些,话说得连贯了。
「是啊!是上次奥瓦鲁人败逃时遗留下来的伤者……」
听这士兵的解说,艾里想起来动用魔核光炮后,奥瓦鲁军害怕被光
炮追击,不敢稍有停顿,全速后撤,就连先前两次爆炸所造成的屍
体和数百名动弹不得的伤者都来不及带走。自己带队折返时便俘虏
了那些伤者,随军带下山来。
他犹自记得自己当时所见的死伤者几乎没有什么外伤,只是身体无
法使力而动弹不得。自己虽然机缘巧合得到了魔核光炮,亦知道它
的杀伤力很大,但对它究竟有何等功效,却也是不甚了解。
想不到只隔了几天,那些当时看来没受什么重伤的奥瓦鲁士兵的情
况,竟然变成这么糟糕!
他沉着脸继续问那士兵:「这些人情况怎样?」
「莫林医师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受了什么伤,只看得出他们是身体
内部组织被某种魔法能量所破坏,却不知道怎么解救。试过了不少
药,却都没有用。八九百人中,只几天功夫便已经死了五六百人。
剩下这些本来症状较轻的也越来越恶化,看来撑不了多久,迟早会
全部死光。莫林医师说,当时在那魔法能量作用范围内的所有人,
恐怕无一能够倖免。」
莫林医师虽然来历不明,在外头没什么名气,不过见识过他治病救
人手段的黑旗军士兵都十分清楚他的医术可算是出神入化,绝不逊
於外面任何一个声名最响亮的名医神医。连他都无能为力,这些人
的伤自是全无生机了。在这些看护士兵们的眼中,这些尚在苟延残
喘的伤者已与死人无异,所以只是给予他们适度的照顾以减少痛
苦,不再在他们身上白白浪费药物。
回答艾里的士兵用一种带有些许怜悯,不过骨子里还是事不关己的
口气讲述着情况,艾里的脸色却越听越是苍白。
他终於明白那一日萝纱冲出来阻止自己发射光炮时的感受。正是因
为自己亲自下令发射那两发魔核光炮,才会造成眼前这恐怖的景
象!
萝纱当时应是见过第一次发射后奥瓦鲁军的惨状,才想要阻止自己
再次造成悲剧吧!
眼前这普通战士自然不会把那些敌兵的死活太放在心上。当初令这
些奥瓦鲁人走上死路的人也并不是他。但自己却不一样。
早在一年多前随商队逃离凯曼时,混在法谬卡追兵中的小半日功
夫,听过敌方那叫做乔治.夏伯的普通士兵那番话,他已明白纵是
敌方的士兵,亦有他们自己的悲喜爱恨,亦有想要追逐的小小幸
福。
他们从军成为敌方的一员士兵,算不上什么罪过,只是因为命运的
安排罢了。
决定军队行动方向的,终究只是那少数执掌权力的人而已。从人的
角度来讲,军队中的士兵是无辜的。
除了少数残暴嗜血的队伍之外,大部分的士兵并没有犯下过必须以
死偿还的罪。
眼前这数百位无辜者的生命,却因自己片刻间的决定,注定走上了
死路!更何况,这样的死法,实在太过於残酷了……
在战争年代,随便一场较大规模的战争,便可能产生数万的死亡人
数。这次的上千死亡单就数字上看本也算不得什么,但是亲身站在
这大批即将死亡的伤者面前,亲眼目睹他们的身体缓慢而无法挽回
地腐坏下去,渐渐步入死亡的惨境,亲耳听到他们淒惨的哀嚎,他
才真正体会到这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看着眼前这一具具脓血横流,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再想想这里躺
着的每个人背后,或许都有着需要他们奉养的亲人,有着爱他们和
他们所爱的人……每一个人死去,都会连带地为这世间增加许多不
幸……艾里的眼神由错愕转至茫然。
自己片刻之间的决定,竟然造下了这么大的罪孽?
纵然明白当时为了保住自己的黑旗军,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应该
不能算是错误,但是因此而造成的不幸终究是事实。
他无法因为事出有因,便能就此轻易抹消掉心中的不忍和罪恶感。
「没想到你会上这里来。本不希望你看到这些场面的,却还是让你
看到了。」
正自迷惘间,一声感叹在旁响起。他懵然转头,望向静立於房门口
的纪贝姆。
第二章 ~罪孽~
之前艾里神色异常地揪着看护士兵追问,已引起小小一番骚动。周
围的其他士兵有人认出首领的相貌,想到纪贝姆之前的命令,便赶
忙前去通报,纪贝姆很快便赶过来了。
听出纪贝姆的话中有异,艾里疑惑地看着他。
明白首领的疑问,纪贝姆率先向门外走去,并示意艾里一同出来。
毕竟伤兵哀声连连,看护士兵人来人往的室内不是谈话的好场所。
走到外头,呼吸到不带血腥的新鲜空气,艾里觉得脑袋似乎清明一
些了。
略一思索,先前的疑问不待纪贝姆来说,答案便已自动浮现。他转
向纪贝姆,苦笑。
「你是担心我心太软,会因此动摇?」
「不论是人族还是魔族,自古以来能平定乱世的英雄,都有可以为
了大局而牺牲小部分人的冷酷一面。在帮助山贼脱围时,你因为不
忍看到旁人牺牲,不畏风险大费周章地找到既可以达成目的,又能
避免牺牲山贼的方法。那时我便明白你还不具备英雄霸主应有的冷
酷。」
纪贝姆没有否认艾里的说法,只是将自己的看法倾泄而出。
「本质上你是个浪漫的人,凡事追求完美,不愿意看到任何缺憾。
我想,当年在我们和人族的大战中,修雅的死亦是对你造成某种程
度上的打击,才会迫得你去反省自己过去的想法吧?」
被人以这种论断的语气当面剖析自己,感觉绝不算愉快,但艾里只
是沉默着继续听下去。
纪贝姆智谋深沉,又曾辅佐过魔王罗炎,看人的眼力自是毋庸置
疑。
以旁观者的角度,纪贝姆或许更能看到自己本人都未察觉之处。
他所说的这些,自己过去虽然并没有想过,细一思索却发现他的分
析并没错,自己也确实是个心软的人,现在还做不到无视旁人的牺
牲。
现今大陆上的其他王者霸主,几乎都是为了野心或是责任而参与这
场席卷全大陆的战乱。
无论是出於邪恶的野心,或是以正义的责任作为托词,这二者都能
让人找到藉口将杀戮正当化,渐渐习惯让别人为了自己的目的牺
牲。
但是自己不一样。从一开始打算创建黑旗军,便只是希望靠自己的
力量开创一个可以抗拒其他势力的压迫,令大家能按各自心意生活
的自由天地。
说白了,也就是希望得到足以谢绝干扰的力量,然后尽情地偷懒罢
了,实在扯不上野心或是责任。
然而,黑旗军为了立足和自保而採取的必要行动,自然而然发展的
结果,便是令自身卷入南方动荡不安的局势中。黑旗军不得不与巴
兰、奥瓦鲁发生一连串的对抗。
可以预想,将来这样的战斗还会不断发生。也就是说,牺牲将不断
产生,扩大。
而不管是黑旗军夥伴,还是敌方的士兵、平民,其中绝大多数都是
受害於战争的无辜者。任何一方的伤亡,都扩大了战争给这世界所
造成的伤害。自己战斗的理由,怎值得让这许多无辜者为此牺牲?
自己想建设一个美好和平的自由天地,却令这世间增加了那么多流
血,这会比那些企图将天下纳为私有物的野心家好的了多少?
「身为王者,心灵太过柔软的人很难在这乱世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
去,终有一天是要在霸业和仁慈之间作取舍。虽然上次帮山贼脱围
时被你想出了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暂时避开了这个矛盾,但很难
每次都这么幸运。这一次魔核光炮的事,便是如此。在奥瓦鲁人和
我们自己人之间,势必要有一方牺牲。」
艾里在思索的同时,纪贝姆亦在继续他的话。
「我知道以你的心性,如果看到这些奥瓦鲁伤兵的惨状,很可能因
此受到打击而动摇了意志。而一个信念不坚定的首领,对羽翼尚不
够丰满的黑旗军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所以我才选在这个僻静处安
置这些俘虏,还特意交代守卫士兵不要让你进入这里。」
纪贝姆浮现一丝苦笑:「想不到你自己仍是找到这里来了。或许这
是上天注定了你会有面临这个矛盾的一刻吧!」
听他说完事情原委,艾里呆愣地眨眨眼,才想起自己为了避免被城
民认出而戴帽挡住容貌,先前进入大门时又没有报出身分,只是出
示高层将领的徽章。原来竟是阴错阳差,才进得来这里。纪贝姆说
得没有错,在这里的发现,确实令自己对统率黑旗军的责任产生了
动摇。
内心犹自混乱不定,艾里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默然走到院
子中的水池边俯视青绿的池水。摇动的水光间,不时可以看见红色
的金鱼浮出透气觅食,点啄出层层涟漪。
水池旁的一块石头上放着一小块不知谁喂鱼剩下的麵包。艾里随手
捡起掰成碎屑,蹲在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扔进水中,引来许多鱼
儿争食。被鱼儿搅动而泛起的圈圈涟漪和细碎珍珠似的水泡,将本
已水波荡漾的水面扰得更加紊乱。
艾里虽俯视着这景象,给人的感觉却是视而不见,更像是下意识地
藉着喂鱼的动作,把内在的不安投射在不定的水波中。
「那么,既然我已经看到了这些,你现在想怎样?」
有一定统率能力的首领在向下属发言时都比较注意口气的拿捏,一
般会在话中适度展现魄力和居高临下的地位。艾里此刻的话未免显
得不够强势。不过他明知这一点也不想有所改变。
反正自己本来就没什么首领的样子,纪贝姆也不是靠虚浮的领袖魅
力就能留得住的。坦诚地弄清双方的想法,才是更明智的做法。
「我想知道,你对今后的想法。」纪贝姆亦很明确地表达出他的想
法。如果艾里无法确定下自己今后的方向,他也得相应地改变立
场。
艾里静默了片刻,忽地像是有什么在体内爆发开来一般,他猛的站
起身来,将剩下的麵包屑全都抛入池中。
转过身,他面向纪贝姆的神态和说话的口气意外的沉稳镇定,截然
异於刚才肢体语言所显现出的激动。
「当然是结合可以联盟的力量,剷除敌对的势力,令黑旗军继续成
长壮大了。我依旧还是黑旗军的首领啊!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纪贝姆冷静地审察首领的神色。眼神不曾闪烁,表情从容清明,语
气也不见勉强。伤兵的事是给他带来了些冲击,不过刚才的片刻功
夫里,他似乎已经调整好心态,明确了自己的立场。
或许是自己把这男人的心智想得太过软弱了?
既然艾里能以足够冷静理智的态度接受血腥的现实,那自己也没什
么好在意的了。
纪贝姆不再多言,随即告退。他离去后,艾里并没有马上离开这里,
而是一个人静静立於原地,沉思着什么。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经过附近的士兵们多半知道他便是首领,纷纷
投来敬畏好奇的眼光。
不过艾里虽然只是静静站着,没什么动作,不知为何却像是有一股
冰冷疏离的气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隔绝着旁人的窥视,因而始终
没人想去接近他,令艾里得以独自沉浸於自己的思绪之中。
在被纪贝姆问及自己今后的想法时,先前所受的震撼暂时被他撇到
了一边。仔细想想,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知道魔核光炮的威力,会做
出不同的决定吗?
思考的结果,是不会。这只是令自己经历更多的挣扎和罪恶感罢
了。到最后,仍是会选择动用魔核光炮。
因为要保住黑旗军,没有别的路可走。
不管当初创建黑旗军是不是正确的决定,这都已经是既成的事实。
如德鲁马、汉瑞般的许多人的生活轨道,已经因为自己而大大改
变。
身为黑旗军的领袖,便有责任守护他们。自己不可能明明知道消灭
敌人的办法,却因为对敌人的怜悯之心而坐视他们面临危险。
自己再怎么厌恶给世间带来流血和不幸,当面临决定黑旗军生死存
亡的关头时,也势必要以守护自己的队伍为优先。
背负上了黑旗军的责任,便必须学会对敌人残酷冷血。
只是以自己的性格,永远无法做到冷淡看待无辜者承受不幸。既然
明白是自己的行动所造成的血腥后果,由此而生的愧疚感不会因为
事出不得已而减少几分。
自己一日还是黑旗军的首领,自身的感情和身负的责任,这两种重
负便会继续压在自己肩上吧!
想得入神,艾里不自觉地苦笑起来。
一心只求能自在生活的自己,怎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困窘的境地?
不过,在黑旗军夥伴们的将来有着落之前,身为首领的自己势必不
能不负责任地拍拍屁股走人。
在现在这乱哄哄的时局,惟有让黑旗军壮大到无人敢捋其锋,才能
确保他们的未来无虞。要达到那个程度,不知道还要耗费多长时
间。
而黑旗军的壮大,也意味着有更多加入黑旗军的人命运会因为自己
而改变,自己肩上的责任便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责任……
责任。
让自己必须把黑旗军支撑下去的,就只有责任而已。原本建立黑旗
军的理由已经动摇,从此,领导黑旗军已不是出於自己本心而做的
事。
可以想见今后的日子,黑旗军若取得什么成就,自己恐怕也再感觉
不到真心的喜悦。
但纵然如此,身为首领的自己若是显露出情绪上的不安定,必定会
让身边的夥伴们感到动摇,影响整个黑旗军的军心。像今天这样的
失态,也只能是最后一次。
艾里默然站在池边,无视旁人窥测的眼光,沉凝着一张脸。
今后,不管内心的真实感受如何,在黑旗军夥伴眼中的自己只能是
原本的整日嘻笑,彷彿心无挂碍的艾里。这是最后一次放任自己表
现出真实心境了……
许久,他终於回神,差人带自己去安置魔核光炮之处。
魔核光炮自那日大逞锋芒之后,便被严密收藏於一处为重兵守卫的
库房。通过层层把守,艾里最后进入的空阔房间中,除了光炮外别
无他物。
看到光炮时,艾里微愣了一下。上次看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而这次或许是见识过了它的残酷威力,再看便觉得它彷彿散发出一
股鬼神般阴森冰寒的气息。
昏暗的光线中,金属折射出的冷硬反光勾勒出光炮庞大的炮身,有
如君临天下的魔神般俯视着踏入房中的每一个人。
将陪同的部属遣开,艾里神色阴沉地望着光炮半晌,走上前去,轻
轻抚摸幽蓝光亮的冰冷炮管。
顺着炮管抚摸而下的手掌渐渐握紧,停顿。手上力道将发未发,在
将会令金属圆管扭曲变形的临界点凝结,无视於艾里本人的意愿,
就是无法再增加一丝一毫的力道。
在刚知道那些可怕的伤亡都是因为光炮威力太过强大所致时,艾里
便决定自己应该毁掉魔核光炮。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能确信,今后会不会有一日抵禦不住诱惑,滥用
它的力量制造更多的血腥。还是尽早毁掉它,方能安心。
过去在黎卢时曾听说,魔核光炮是在一次实验意外中偶然成功的,
如果毁了这台光炮,世上便不大可能再有类似的武器出现了。
或许它的威力太过威猛横霸,强得足以破坏这个世界的武力平衡,
根本不是应该存在於人世的东西,本就该被封禁住吧!
然而,临倒可以动手了,却又忍不住犹豫起来。
手下触摸的金属机械,蕴涵着强横无匹的力量。有了它,实力尚弱
的黑旗军要生存下去便轻松多了,将来更可以用它来完成许多原本
极难的事……该毁掉,还是留下?
心中不知何时生出一匹野心的猛兽,大口大口地吞噬良知和决心。
而纵然自知这一点,他却无力阻止,也不知是否该阻止。
实力乃是军队致胜的基础,而以少胜多除了要耗费大量脑力事先筹
谋外,也相当仰赖运气,实在是危险又累人的事。
黑旗军初建不久,一直以来为求生存,被迫要以薄弱的兵力与周围
的强敌对抗。
捱过这近半年来的艰苦,光炮威力可以带来的极大助力,便成了致
命的诱惑,令他难以下决心毁掉它。
掌心之下,金属表面已经因为手掌的温度,由一开始的冰冷而渐渐
变得热烫,艾里的身影仍是没有动弹半分。
半晌后,他长叹一声。感慨着自己到底还是抵禦不住对力量的渴
望,他终於松开了手。
心中虽隐隐生出愧疚,不过他旋即想起在黎卢初次拿到光炮核心时
用尽力气也无法摧毁它,可见就算自己现在有心也是无能为力,愧
疚感不由得被沖淡了许多。
他索性自我开解,既然光炮无法被销毁,由自己控制住它,总比落
到其他野心家手里好多了。
应该是这样吧……
相对於奥瓦鲁人作战时的紧张危险,在洛茨城休养的日子可以说平
静得让人快睡着,时间的流逝也显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大
半个月,黑旗军将士被全城城民娇惯得肥肥白白的同时,派往周边
各国联络的使者也陆续回报好消息。
对於联盟之事,吃过魔核光炮大苦头的奥瓦鲁人果然不敢再从中作
梗。奥瓦鲁的位置连接着预定参加同盟的众国家,如果它不参加,
同盟便难以成事。现在它既然同意参加,虽然还有拉夏等少数国家
反对,同盟之事也不会有大碍。
因而使者们的联络进行得很顺利,各国很快便协商确定了举行联盟
会谈的时间和地点。
会谈时间定在二十天后。至於地点,因为参与会谈的都是南方各国
的重要人物,如果有什么闪失便非同寻常,最后终於确定在亚布尔
城举行。
亚布尔是个商业自由都市,位於南方诸国的中心地带,从交通上来
说相当适宜。
另外,亚布尔历任总督都是从当地的商人推选出来管理政务,没有
什么野心,立场一直相当中立,选择在这里会谈,也比较能令尚无
法对其他国家撤除戒心的国家安心。
黑旗军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得到使者回报后,便决定由黑旗军中
最重要的精神领袖,圣剑士和圣女两人,双双代表黑旗军出席亚布
尔的联盟会谈。
各国君王派往亚布尔的,多数是拥有相当权位的王族重臣,为谨慎
起见,极少由君主本人出席。
因此当其他各国国王领主知道这个消息时,都觉得有些意外。身为
黑旗军最高领导者的圣剑士和圣女,何必亲自前来呢?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艾里和萝纱可以算是黑旗军中本领最高的两人
了,如果真有什么状况发生,他们反而比一般使臣更能应变,至少
自保是不成问题的。而且,派他们两个出面,还可以充分显示黑旗
军对同盟一事的诚意。此外,也是因为这两人是黑旗军中「唯二」
不事生产,平日没有负责具体工作的人。从工作效益的角度来讲,
派这两人去参加会谈,对黑旗军的损失是最小的……
「首领看起来好悠闲呢……」
几个捧着大包物事走在街上的黑旗军战士中,有人发出羨慕的感叹
声。
一上午都忙着准备参加会谈队伍的行装的他们,正巧看到艾里在前
头悠闲地晃来晃去。这副景象实在很容易让人心理不平衡。
参加联盟会谈到底不可能只是艾里和萝纱两人的事。作为黑旗军的
代表与各国使节会面,当然不能太寒酸丢脸,总要有些行头,因而
同行侍卫的选择、路线行程的确定、应该携带的物品,在艾里和萝
纱动身之前就够其他人忙上好几天了。
在这期间,身为当事人的艾里和萝纱两人反倒是没什么可做的,愈
发地清闲了。
「是啊!他这一阵子看起来还过得愈开心了。」
「会吗?」
萝纱神色不似平日的轻快,微颦双眉,若有所思地接口。先前她看
到这几人在忙碌,自告奋勇地过来帮忙,便和他们走到了一起。
「怎么不会?这些天我们看到他,都是一副很乐的样子!」
「可是……」萝纱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可是我总觉得他的样子不大对劲……虽然他老是挂着笑容,那种
笑却像是订做出来的模子,似乎有些生硬。不管遇上的是什么情
况,他都用那副好像很开朗的样子来回应人,好像不是出自内心,
倒像是一种行为模式……感觉怪怪的……」
「什么意思?首领不是一向就是这个样子的吗?」一旁众人越听越
迷糊。过去黑旗军几次遇上危难,他还不都是这副老神在在的模
样?怎么就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萝纱摇摇头。他们与艾里相处不深,看不出异样不足为奇。而自己
跟在艾里身边这么久,他情绪上的波动没有表现於外,也瞒不过自
己的眼睛。
再者,自己和他很快就要动身前往亚布尔了。联盟会谈的成败,对
实力尚弱的黑旗军来说至关重要。而且这也是黑旗军首次在正式的
政治场合亮相。
自己虽然平时也都是嘻嘻哈哈的性子,但每次一想到该如何在会谈
上表现得更好,也不免有些紧张。在这样的时刻,艾里的表现没有
任何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你们不相信?」她转头问身周的战士们。
众人互看几眼,虽顾及萝纱圣女的身分没有直接否定,不过摆明了
就是不认同她的看法。萝纱也不着恼,点点头笑笑。
「好,我证明给你们看。」言罢,她抛下众人大步赶上前去,拍拍
艾里的肩膀。
他一回头,果然又是那张笑脸面具。
以前看他那张笑脸,还觉得挺亲切顺眼的,现在却不知为何让她有
一拳打掉的冲动。
不过她还是按捺下来,一脸自然地说道:「刚才纪贝姆先生託我转
告你,请你把准备在会谈上发表的说话先整理好,作一份备忘录。」
这自然是萝纱瞎掰的。黑旗军的决策方向还是完全由艾里决定的,
所以该在会谈上说什么,完全由艾里自己决定便可。他怎么想就怎
么说,要什么备忘录?
「这样啊?」艾里却毫无所觉地笑着应道:「我知道了。没问题。」
不远处观望的战士们,下巴险些应声落地:「首领他……确实不对
劲!」
艾里一向擅长把事情推给别人去做,实在推不掉的就会寻找各种理
由以证明这事没有去做的必要,现在竟然毫不推诿地接下工作!?
除了首领已经换了个人的解释外,便只能说他是如萝纱所说的,笑
得太快,应答得太习惯,导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答应了。
「骗你的啦!」测试出预想中的结果,萝纱若无其事又丢给艾里这
么一句。
没去理会艾里的一脸错愕,她垂头闷闷地往回走。虽然验证的结
果,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她却不可能因此而觉得开心。
她所知的艾里,一直是相当率性而为的。如今他却变得彷彿是戴上
假面具的傀儡一般,她看在眼里,心中滋味也很不好受。
一边兴致缺缺地继续和那些战士们瞎扯,她暗自揣想艾里究竟是怎
么回事。他突然变成这样,其中定有原因……算起来,他的变化是
从击退奥瓦鲁人后不久才开始发生的。
想到这,她猛的醒悟过来。
定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了。
对付奥瓦鲁追兵时,她见到第一次发射后奥瓦鲁军的情景后,曾试
图阻止艾里再次发射魔核光炮。
她心性淡漠,奥瓦鲁军当时的淒惨景况虽令她颇受冲击,却还不足
以令她动摇。之所以这么做,正是因为知道艾里不是个滥杀之人,
隐隐预感到艾里今后若是知道了魔核光炮威力的残酷,很可能会对
自己做下的决定后悔愧疚不已。只是当时时势所迫,自己终於还是
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由此想来,恐怕是艾里终於知道了光炮造成的伤害,开始觉得当黑
旗军的首领不是什么好事了。
只是责任已经揽上了身,不得不继续保持着平日那副轻松的模样撑
下去,他的言行非是出自本心,不够自然,方才会让自己觉得怪
异……
心口好像有些痛痛的,沉甸甸的。她用手轻轻按住胸口。
「萝纱,你怎么了?」与她同行的战士留意到她神色动作的异常而
讶然探问。
「我没事。」她回以粲然一笑,不让心中因为艾里的消沉而生出的
阴霾在神色上泄漏出半分。
在这一刻,她决心让自己也有所改变。既然当黑旗军首领对艾里来
说,已经开始变成沉重的负担,那么自己也该试着多承担起「圣女」
的责任,这样应该能为他减少些许压力吧!
……呃,虽然凭自己帮倒忙的不俗功力,别的事或许还没办法帮得
上忙,但至少可以先从培养「圣女」的威仪,帮圣剑士凝聚军心做
起吧!
萝纱很有自知之明地想着。
萝纱她知道了么?
突然被萝纱没头没脑地摆了一道,艾里暗自纳闷着她平日应该不会
说这么冷的笑话啊?略一思忖,他便意识到这一点。
想到自己烦恼了许久的事,被人家小姑娘三下两下就搞明白了,这
让他不知道该是哭自己头脑太过简单,还是该高兴有人如此瞭解自
己的好?
回想起来,这一阵青叶亦有几次投来关切的目光,问自己是否有什
么心事。自己不想让周围的人多担心,始终推说无事,她便不再多
问,只是比往日更温柔地陪着自己,谈一些开心的事。现在想来,
她其实也该看出了几分自己掩饰在表相下的真实心情。
这些日来习惯性地挂在面上,几乎有些发僵的笑容中,渗透出真正
愉悦的笑意。虽然事情并没有任何改变,不过知道还是有人能瞭解
自己真正的心情,还是让艾里感到轻松了些。
第三章 ~踌躇~
因为与奥瓦鲁军的战斗而陷入迷惑的人,不仅艾里一个人。与他立
场相对的阵营中,也有人置疑起自己的信念。
「克里维,你在想什么?」
有些不悦的声音唤回了走神的克里维的注意。他猛然想起自己竟在
和队长的谈话中走神了,有些慌忙地应道:「对不起,我……昨晚
没睡好。」
哈尔曼皱眉看他一眼,没在这件事上多作纠缠,继续原先的话题。
待到谈话结束,克里维转身离开时,他才以阴沉难测的视线紧盯着
克里维的背影。
「克里维最近未免太经常走神了……」
不只是克里维,队中不少人的表现也越来越异常。
他最初所带领的那支队伍,是一支精悍而冷峻的队伍。每个成员都
是已经做好了为任务牺牲的准备。
平日和黑旗军其他人在一起时还没什么,当没有外人在场时,队上
便会显出一股压抑阴冷的气氛。
而近来不知是不是和黑旗军的疯子们混太久了,还是长时间没有行
动,被妖精领域和这个城里的人给宠坏了,抑或是两个都是原因,
他发现有不少队员和克里维一样有点变了。
神色变得轻快,言行变得活泼,原本身为死士的阴冷气息渐渐消
失,时不时地走神发怔……这些都是令人不安的徵兆。
哈尔曼神色沉郁,若有所思。
克里维也知道身负重任的自己不该有任何动摇,但是心态变了就是
变了,不是单凭自身意志就能改变这个事实。
在黑旗军与奥瓦鲁之战中,他被艾里战斗时的英勇姿态震慑住了。
之后,想法便脱轨了。
混入妖精领域后,所见到的事实血淋淋地戳破了他对「圣剑士」的
幻想。
邋遢、懒散、没有责任感,基地中的人对他的态度也绝对称不上敬
仰、尊敬这类字眼。见识过圣剑士这真实的一面后,他的认知便转
向相反方向--所谓圣剑士不过是黑旗军为了自身的壮大,刻意塑
造出来的假象而已。
所以,像艾里那样软弱无能的男人,应该只是因为他的某些经历能
够被黑旗军利用来造势,才会被选中塑造成「圣剑士」,拱上黑旗
军首领的宝座吧!
他笃定地确信,只有因为这种原因,艾里这样完全悖离一般英雄人
物的人,才会得到现今的地位。这只是侥倖而已,绝对不是实力的
证明。
然而在与奥瓦鲁人的战斗中,他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因为他
看到的艾里,简直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虽然艾里的部下平素时常数落调侃他,在战时却没有任何人对艾里
下达的命令有半分轻慢。
突然显出的巨大威严,与平日的状况形成强烈对比,几乎令克里维
怀疑起是不是黑旗军将士都把对首领的尊敬积攒起来,直到关键时
刻才全部用上。
在战场上与敌军兵刃相交时,艾里不像一般军队的领导者多半是坐
镇大军后方,或是在众多下属的护卫下上阵冲杀,他展现克里维从
所未见的强悍威势,凭藉无人能敌的战斗力,他毫无畏惧地孤身冲
入敌阵之中,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彷彿根本没有任何敌人能阻止得
了他。
豪勇的行动洋溢出一股常人无法比拟的壮烈气势。而受到首领的鼓
舞,黑旗军将士亦上下一心,焕发出远胜一般军队的战斗力。
明知他是自己对立面的人,更是自己受命要刺杀的对手,但在看到
这场面时,克里维仍是热血上涌,不由自主地涌出钦佩敬慕之感。
他无法否认,这样的艾里完全够格担当起「圣剑士」这个名号,更
足以统领黑旗军!
就是那个平日懒散随性,对什么都随随便便,毫无威严可言的傢
伙!那个一开始就被自己认定是弱者,不会有什么的男人!!
事实就摆在眼前,克里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既然艾里这种随性
自由生活的男人,也能成为如此的强者……
这么说来,自己过去认定必须遵从的规则、自我牺牲和服从,岂不
就没有遵行的必要?
甚至连黑旗军里的生活,也越来越吸引克里维。而无论是在妖精领
域,还是现在的洛茨城,黑旗军所在的地方总显得生机勃勃,被一
股轻快欢乐、无拘无束(或者说无法无天)的气氛包围着。
与这里的生活相比,过去在凯曼军中沉闷单调的日子简直僵硬得令
人窒息。
只是,他从小所受的教养不可能那么容易轻易抛却。一方面,克里
维在情感上,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倾向黑旗军那方;另一方面,过去
笃信的信念则不断告诉他,自己正在不断滑向错误的方向,必须克
制情感的异动,回复成过去那个忠诚服从的凯曼战士。
这些日子来,他的心便在其间挣扎不断,十分苦恼徬徨,时不时神
游物外,试图在满脑子的迷雾中找出哪一条才是正确的道路。
「真神啊!难道是我和黑旗军在一起混久了,连思想都被他们污染
了吗?我真的堕落了?」
走出哈尔曼的房门,克里维无精打采地把头靠在门板上放松一下自
己,心中无声地哀叹。
立直身打量打量周围,虽然同来的队员也有不少人似乎和自己一样
有所改变,不过队员住处的气氛还是像凯曼军中那样沉闷。
因为在哈尔曼面前失态,克里维有些心神不宁,待在这里让他更觉
得透不过气来,便踱出门去到城中闲逛。
他并不指望能借此将冲突的想法理出个头绪,只求能稍微排遣几分
心中的迷惘。
然而胡乱转了几圈,心情却没有多少改善。忽地,他看到艾里的身
影。他正懒懒斜靠在一道缓坡边的老树下,悠然望向坡下远方风
景,不知在想着什么。
便在此时,郁结在胸的不安如同碰到了触媒般猛然爆发开来。
克里维再无法忍受继续一个人毫无方向地思索,他冲动地走到艾里
近前,直接问道:「你们这样什么忠诚、自制、服从、尊卑规矩都
不管,只按自己的心意生活,真的是对的吗?」
把世人所推崇的美德全部抛到一边,这是不应该的吧!
艾里茫然地回望他,眼神的焦点未落在克里维身上,像是并没有完
全从自己的世界醒过来。
默然半晌,他才低声轻叹:「我不明白,我们的忠诚为什么理所当
然地应该献给王室或是其他什么坐在权利顶点上的人物,让他们享
受着我们的供奉,压制我们?我没去想过这样的生活方式算不算得
正确。但我想,如果每个人都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活得开开心
心,这就已经是个理想的国家了……」
这一句话并不是针对克里维问题的回答,只是艾里神思恍惚之际,
因克里维的问题而触发的感慨。
他建立黑旗军的初衷,便是想要得到一块给如自己一般不喜欢受战
乱压迫,想得到安定自由生活的人们的容身之所。
然而现在明白要实现它,先会让无数无辜者流血痛苦,这个理想便
彷彿遥远得可望而不可及了。
不过,听到这不是回答的感叹,克里维却如醍醐灌顶,双眼大睁,
怔立当场。
希望大家都能快乐地生活……这不是自己自小便立下的愿望吗?
不是正为了这个心愿,才立下当一个守护故乡和平生活的光荣骑士
的决心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每年为了磨砺武技,建立功勋而奔
忙,竟不知不觉地淡忘了最初的初衷。
期望着成为军队需要的战士,人们眼中的英雄,自己渐渐完全只以
世人对英雄的标准作为自己行动的指引,而忘了用自己的头脑思考
自己到底想要做的是什么。直到现在听到艾里的这句话,他才猛醒
过来。
回忆起最初的那份心情,再看现在的一切,便发现自己对很多事的
坚持都是无谓的。
年幼之时,并不知道什么是国家,什么是爱国,什么是忠诚,只是
单纯地希望自己身旁的所有人都能过得开心。到长大后,才渐渐被
国家灌输了忠君爱国等种种观念。
可是现在凯曼君王为着野心贪欲而向外发动战争,不单是东部联盟
的这些国家,就是在凯曼国内,人们也被战时徵收的沉重赋税和没
完没了的徵兵压得越来越吃力,田地日渐荒芜,日子日益难过。就
算凯曼捷报频传,也无法抹消人们眉间越来越浓的忧色。
现在自己对国家和君王的效忠,已经和自己一开始想要的目标背道
而驰了。而这次潜入黑旗军所担负的任务如果成功,凯曼便能够更
顺利地突破东部各国的反击,对整块大陆上民众的伤害将会更进一
步!
明知如此,难道还要继续坚持着压抑对黑旗军的认同,去给这一块
为自己带来许多欢乐的土地招来灾祸吗?
心中的答案已然十分明确。克里维自觉萦绕心头多日的迷惘豁然开
朗,终於知道自己该如何取舍了。
克里维本就是心性比较单纯的人,从以前便是认定怎样是正确的,
便会不计牺牲地认定这条路走下去。
意识到哈尔曼带领的队伍肩负的任务会造成黑旗军极大威胁,他在
强烈冲动的驱策下打算向艾里吐露实情,以让黑旗军尽早做好防
备。
没有思考太多厉害关系,也顾不得说出身分会不会让自己被惩处,
这一刻盈满他心中的只有身为奸细并曾几度试图谋害艾里等人的
惭愧。
强烈的愧疚感,让他无法坦然面对艾里。克里维低头望着脚下的石
子,攥紧了拳,憋得满面通红。
「艾里首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挣扎良久,他才做好心里准备,怀着必死的决心大声喊道。正想趁
着勇气还没消失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忽然有一只手
拍了拍他的肩膀,克里维紧张得差点跳起来。
抬头看去,站在他身前的人却不是艾里,而是在寻找黑旗军的路上
结识的维洛雷姆。
「艾里?艾里在哪里啊!」维洛雷姆指着远处道。
望向维洛雷姆所指的方向,艾里正在那里和几个部下谈着什么。大
概是在克里维漫长的心理建设的时间里,有人有事情託维洛雷姆来
找艾里,把他叫走了。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坦白,对方却早已走得没影,克里维的气势立时
一泻千里,只差没瘫坐在地,满面的错愕失落。
维洛雷姆见他神色如此反常,看起来他要向艾里说的似是一件极难
以启齿的事,一挑眉,面上立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戏谑促狭之意。
「奇怪!克里维,你怎么满脸通红呢?难不成……」兴致盎然地凑
近纯真的青年,维洛雷姆以恶魔般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刚才是
要向艾里告白吗?」
在克里维因为听到超出他认知范畴的话而呆愣着没有反应的时
候,他还煞有其事地评论起来。
「克里维,你看起来,不大像是有那方面兴趣的人啊……不过人不
可貌相,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艾里收拾收拾,也算得上是个
高挑纤细的金发美人了,只是年纪稍微大了一些。我还以为美少年
会比较吃香,原来现在也流行大叔型的啊!咦?你怎么了?」
维洛雷姆的手在克里维眼前晃晃,发现这可怜的傢伙目光呆滞,全
无反应,他嘿嘿笑道:「克里维你还真是个靦腆的人呢……」
由着维洛雷姆在一旁继续胡说八道,刚弄明白他在说什么的克里
维,已经完全陷入石化状态。
这次之后,克里维一时便再没有机会与艾里碰面。第二天,艾里和
萝纱便踏上了前往亚布尔的旅程,去参加南方各国联盟会谈。
虽说要让黑旗军知道哈尔曼队伍的事,不一定非得直接告诉艾里本
人,不过那次没能向艾里倾吐实情,克里维的冲动褪去,他开始冷
静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把事情捅出去,自己或者可以将功折罪,同来
的哈尔曼等其他战友恐怕全部难以脱罪。
尽管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黑旗军,只想把凯曼的任务抛到天
外,却仍无法眼睁睁看着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因为自己的背叛而面
临悲惨命运。
错过了一开始在冲动驱使下吐实的机会,克里维便再无法把这件事
说出口了。
克里维好不容易才因艾里的话而摆脱了笼罩在心头的迷雾,情况却
仍没有什么改善。他只是从陷入迷惘转变为陷入另一种迷惘而已。
保护黑旗军,与不能背叛战友令他们陷入危险,这两种念头在他心
中展开了另一场拉锯战。
黑旗军还没有因为哈尔曼等人的行动面临真正的危机前,克里维便
没有必须与昔日的战友们决绝相对的理由。在事情未有新的突破契
机之前,情况只能继续这么胶着着。
克里维虽是郁郁不宁,也不免有些姑息的想法。如果日子就这样一
直继续下去也好,自己既可以继续留在黑旗军,又不用与昔日同侪
决裂。
然而,克里维没有想到,改变的契机会来得这么快。
艾里等人走后不过数日,哈尔曼便秘密召集队中大部分成员密谈。
除了安排几个人在外头晃来晃去当幌子、望风,以免被黑旗军发
现,队中其他能够抽身的队员都避开旁人注意,陆续潜入城中一座
被废弃的荒宅之中。
自从混进黑旗军后,这还是头一次进行这么大型的集会,队员们均
感事情不大寻常。在哈尔曼开始讲话之前,到场的队员们窃窃私
语,都在暗中猜测队长是否终於要採取大的行动了?
果不其然,众人到齐后,哈尔曼也不多啰嗦场面话,没说几句便直
接切入主题。
「今日召集大家来,只想说一件事。我们进入黑旗军内部,也已经
有几个月了,不能再无所作为下去。」
哈尔曼淡漠地环视场内,各队员面上的反应或兴奋,或紧张,或犹
疑,或不安,他都看在眼底,却毫不动摇地继续自己的发言。
「大家放心,我并不会盲动躁进。我想到应该怎么对付圣剑士的办
法了。」
场中众人都为之一震,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不管是一
心要完成任务的,还是已经产生挣扎犹豫的,都不能不被哈尔曼话
中之意所吸引。克里维亦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圣剑士虽然本身很强,难以下手,不过观察了这么长时间,我可
以确定黑旗军十分顾惜民众的安危。所以,我们不妨便从这里的城
民下手!」
队中擅长制作火器炸药的一个队员在哈尔曼的示意下,拿出包得严
严实实的四个尺来方的包裹,剥掉外头的布面,里头竟是制作得相
当精良的炸药包。
「奥瓦鲁军撤得仓促,在这城里留下不少当初准备用来攻城的硝石
火药。入城接管时,我们私自扣下了不少火药,这些天我便用这火
药制成这四包强力炸药。如果埋设的位置得宜,四个炸药全部引爆
的威力,应该足以毁掉小半座洛茨城。」
那队员说明完毕,哈尔曼接过话头。
「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炸药,来挟制许多城民!眼下圣剑士和圣女都
已经离开,黑旗军全军也因为这一个月来的休息而有所懈怠,正是
最没有防备的时刻。我们又是从内部发难,胜算应该相当大。届时,
我们便以这些城民的性命相胁,逼圣剑士就范!」
哈尔曼这番话还未说完,场中的气氛就已经变得激扬起来。
一部分人是为了长时间的沉寂将告结束,终於可以放手施为而燃起
斗志,兴奋不已;另外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则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赞
同。
只不过这支队伍向来纪律严明,没有人会在队长结束发言之前鹵莽
地插话表示意见。
「属下不赞同这个计划!」哈尔曼的话刚告一段落,便有队员立刻
起身,语气强烈地表示反对:「我们身为骑士,就算是为了完成任
务,也不可以危害普通百姓的生命!这样做的话,我们和一般的盗
匪有什么区别?」
「那么你可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取圣剑士的性命?」
哈尔曼的神色并没有因为部下激烈的口气而显出不悦,只是很理性
地反问那部下。
那人一时语塞。艾里有多难对付,经过之前几次失败的行刺队员们
都已瞭解。如果他能想得到怎么对付艾里,事情也不会拖了这么长
时间还未有进展。
这人气焰一窒,不过仍是毫不退让。
「属下一时还想不到该如何达成任务,但是就算要花费再多时间,
也不能採用伤害平民的办法啊!陛下派大军出征东方,不是为了让
东方的民众也能归附明君,分享我国的恩泽吗?」
不少和他持相同态度的人亦同声称是。如果艾里在场听到这些人的
话,大概会笑他们居然还真的相信仁明王那套听来冠冕堂皇,实则
自大兼鸡婆的说词。
不过在凯曼军中,确实是大部分士兵都对此坚信不疑,以为自己正
在进行的是正义之战。
此时,那些赞同为了完成任务应该不择手段的队员也开始鼓噪起
来,指责反对这计划的队员们不知变通,不懂事情轻重。
一些本身还犹豫不定,拿不定立场的人试图平息纷争,却被牵扯进
去,把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克里维记得身为副队长的责任,本想要起来镇压住场面,却在无意
中瞥到身旁的哈尔曼面上的神情。
对於队内首次爆发的大分歧,他并没有在情况闹大之前进行遏止,
反而是安坐位子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每个人的反应,太过平静的表'
情,像是在冰冷地计算着什么……
哈尔曼个性冰冷固执,从来都不算很好相处,不过克里维还是第一
次觉得队长竟是个可怕的人物。
克里维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动作亦停顿下来。他也因此目睹了哈
尔曼接下来的行动快过闪电的那一瞬间!
修长坚实的手掌瞬间筋骨紧绷,以强大的力量握住剑柄,随即便就
着拔剑之势从座位上弹射出去,冲向那发言反对的队员。
沉得极低的腰身,微弓的身姿,令拔剑的力道与前蹿的冲势完美地
结合到了一起,哈尔曼的去势快捷无伦。
哈尔曼冷厉的面孔虽是低俯着,那双眼睛却向上直直逼视那队员,
流动着凌厉如冰剑的寒芒,一股浓烈杀气,从他身上喷发出来。
从杀人的技艺来说,哈尔曼本就是队伍中最强之人。那队员别说拔
剑格挡反击,连闪避都没办法。
与其说是因为哈尔曼动作太快,他反应不及,不如说是他完全被那
股震慑心神的杀气逼得身体僵直,全然动弹不得。
就连周围的人都觉得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物压住了,一时难以
行动。
只在眨眼间,哈尔曼已冲至那队员身前。周围的任何人都来不及阻
挡,眼睁睁地望着两人之间蓦然闪现像极品雪绸上的反光一般银亮
透明的光芒,没入那队员的身躯。
一声切割人体特有的浑浊声音之后,浓艳的血红喷洒而出,零落洒
在横切入那人胸腔的钢剑上,淅淅沥沥地沿剑身滴落。
哈尔曼侧身避开,没让血雨沾染上身。黑旗军中让各军维持原制,
极少监察干预,只要部下不泄露消息,杀死一名部下还不甚要紧,
不过身上如果沾了血,回去时若被人看见生疑,倒有些麻烦。
将剑身上的鲜血甩落,在屍身衣物上擦拭乾净,哈尔曼还剑入鞘,
冷冷环视周围神色大变的一众部下。
「怎样?我出手杀他,你们不服吗?」
站在被杀之人那一边的队员们本已显出愤愤之色,一些人的手甚至
已握住了武器向哈尔曼围了上去。
哈尔曼身为队长,虽然在队中享有绝对的权威,但是肆意杀害部下
乃是超越了他职权范围的事,他的行为足以激起众怒。
然而此时和他的冷洌眼神接触,众人的气势反被压过,一时没有人
说话。
「任务一拖再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今我找到了方法,他提
不出其他可行的办法,只一味反对我的方法,便成为任务的阻碍者
了。」
哈尔曼无视周围隐现戾气的众人形成的压迫,泰然自若地说道。
「你们应该记得吧?在出发之前,我们都曾发誓,将会拼上生命来
完成肩负的任务。既然他非但不帮助完成任务,还试图阻碍我们,
便应该付出生命作为补偿。身为队长,我有剷除队中离心者的责
任。现在,你们……」
他再次环视众人:「还有异议吗?」
全场一片寂静,众人无法指责队长什么,也没有人敢再因为道德而
反对这计划。
不过,另有部下迟疑地问道:「可是……圣剑士真的会愿意用自己
的性命来换那些平民吗?」
哈尔曼停顿了一下,方道:「不见得非得直接要他自裁。不过,如
果以此为胁,要诱他进入我们做好完全准备的陷阱之中,应该不
难。那时必定有办法取他性命。」
哈尔曼言之成理,队员们再无异议,会议随即进入了商讨行动具体
安排的进程。
未料到哈尔曼这次的计划竟是指向了这里的平民,克里维心下惶惑
难安。暗地里希望能一直维持下去的暧昧局面终於被打破,自己将
不得不在团队和黑旗军之间作出抉择。
过去无法取舍而姑且丢在脑后不去管的问题,现在重新摆放在眼
前,再无回旋余地。
心底在逃避的情况竟一夕成真,克里维脑中一时间混乱得很,不知
究竟该如何抉择。而在这之外,他心底亦隐隐浮现出另外一种怪异
的不安感。
他的位置正是在哈尔曼的旁边,哈尔曼的表情看得最是清楚不过。
在哈尔曼回应部下的质疑前,曾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克里维没有忽
略过他这一瞬间的神情,怪异之感便是由此而生。
如何布设厉害到可以捕杀艾里的陷阱,该是这个计划最困难而且关
键的一部分。可是哈尔曼那时的表情,却不知为何让克里维有种他
没放多少心思在这上面,被人一提才想起来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忘记了这微不足道的怪异感。因为哈尔曼等人讨论的计
划渐露端倪,超出众人原先的预想,这计划足以令数百平民的生命
陷入危境。
不论是继续原本的使命,还是改换立场,克里维知道自己都不能漏
过这个计划的每个细节,於是抛开杂念全神贯注地倾听。
第四章 ~三月春祭~
洛茨城一带自古有着「三月春祭」的风俗,当三月初五那天夜幕初
降时,民众盛装登上城东的东山山顶举行祭典,以美酒、牛羊肉脯
祭祀春之女神,祈求秋季得到丰收。
随后大家便通宵歌舞同乐,以花枝沾着清水轻轻抽打彼此身体以传
达祝福之意。可以说三月春祭是这一带一年中最喜庆欢腾的节日。
而哈尔曼等人最后确定的计划,便是选定在三天之后的三月春祭发
难。
庆典上大量民众离开守卫较严的城内,集中於东山。
这种欢庆场合一来场面混乱,容易下手;二来,大量平民聚集在一
起,一次行动便可以控制住大量人质。
另外,那里不是黑旗军控制的城区,得手后黑旗军就算想营救也相
对困难许多。
可以说正是最适合他们展开行动的大好良机。
换句话说,三月春祭散会之后,队员们分头分批陆续离开,以避免
被人察觉到蛛丝马迹。
克里维等了好一阵,方才轮到他翻过荒宅靠着无人僻巷的一面围墙
离开宅子。
当他钻出昏暗小巷,再看到人流熙攘的大街,发现天色已然昏黄。
各个住家的烟囱飘出淡蓝的炊烟,大人们呼喊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
到处都听得到。
街上的人们各自匆匆忙忙地往自家方向赶路,怀中手上多半带着许
多为三天后的三月春祭而採办的物品。
相识的人碰面,都乐呵呵地互相问候一声「春祭好运!」。虽然离
春祭还有几天,但祥和喜庆的气氛已洋溢於城中每个角落。
呆望这副街景一阵,克里维自觉刚刚在那黑暗隐秘地方参与了那一
场龌龊阴谋的自己,就像是从散发阴沟臭味的洞穴里钻出来的老
鼠,他颓然垂下了头。
而想到城中人们万分期待的三天后的喜庆节日将化作一场噩梦,欢
喜将在最顶点之时被哭喊恐惧所代替,他更是没有勇气和街上任何
一个人的视线接触。
「嗨,克里维?这么迟了还没吃饭吗?」
听到呼唤声,克里维抬起头,见一个年轻女孩正微笑地走到自己面
前,乌溜溜的辫子随着她的步伐俏皮地轻轻晃动。
眉眼弯弯,洒着几点雀斑的笑容算不得多美丽,却十分亲切可爱。
「格蕾茜?」克里维有些手足无措地唤出女孩的名字,木愣愣地摇
头:「有些事耽误了,还没吃。」
面上强自保持自然的神色,心中却在大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我
偏偏会在这时候碰到她啊!?
不希望现在看到她,并不是因为克里维讨厌这女孩。
格蕾茜是洛茨城中平民家的女儿,在一次到黑旗军营帮忙中和克里
维相识,两人颇为相投,很快熟稔起来。
克里维有闲的时候,经常被她找去她家聊天吃饭。一个月下来,克
里维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纯朴清新的女孩。
正是因为他很喜欢她,才更不希望自己在刚刚参与一场危及这个城
市市民的计划后,立刻看到她向自己露出这样纯洁的笑容。这会让
自己觉得愧疚心虚。
格蕾茜没有看出他心中的挣扎,依旧以那甜美笑容邀请他道:「今
天家里正好多做了两道好菜,乾脆到我家来吃饭吧?我爸妈也好久
没看见你了,中午还在叨念着呢!」
「不麻烦了,我改天再去。」克里维强笑着回绝,想尽快摆脱她。
「千万别客气呀!其实……」格蕾茜靠近他,装出认真的样子:「是
我家积了好多柴火没劈,就等你了!」
说着,她牵起克里维的袖子,便要拉他走。克里维知道她是怕自己
不好意思才故意这么说,但她越是这样待他,他越是难受。
他猛力抽回衣袖掉头就跑,连一眼也不敢看她。他害怕看到格蕾茜
清澈温柔的大眼睛中,映出的自己会是多么丑陋。
第二天中午,克里维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地接近暂时徵用为军务处的
城镇大厅。四下打量,见没什么人留意自己,一闪身便进了门。
门内人来人往,却没有混乱无章的感觉。圣剑士和圣女肩负会谈重
任离去之后,黑旗军的中枢并没有因此受到半分影响,处理日常事
务依旧井井有条。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职责和接下来要做什么事,这样的忙碌景象自
然而然地显出一种强势的气魄。
本就有几分畏缩的克里维被这气势一逼,更是紧张不安。
好在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他镇定下来拦了一个黑旗军官员问明纪贝
姆房间的位置,便神色惴惴地请人通报。没等一会儿,他便见到了
纪贝姆这位黑旗军具体事务的最高统管者。
「有什么事吗?」纪贝姆从等待批复的文件中抬起头。
「呃……这个……」
克里维支吾着,并没有立刻说明来意。他本不是个忸怩之人,不过
待会儿要做的事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遭遇,想到这个他便十
分不安,方才显得犹豫畏缩。
一般人若是在忙碌的工作中抽空见克里维,他还这般拖拖拉拉,不
乾不脆,恐怕都会有些不悦。
然而纪贝姆却似能瞭解他的苦处,未显出半分不耐之色,只是静等
着他自己出声。
既然克里维决定来到这里,事先便已是下过一番决心,片刻后他终
於鼓足勇气,一口气把困扰他许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对不起!我的队伍,是受凯曼派遣,混进你们内部伺机搞破坏,
刺杀艾里的!他们打算要在大后天的春祭行动,胁持参加春祭的许
多平民来要挟你们!!」
克里维不安地盯着纪贝姆,却讶异地发现他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震
惊或愤怒。
他只是嘴角向上微翘,露出个应该算是笑容的笑容,平淡道:「是
这样啊!多谢你的通知,我们明瞭你的立场了。」
克里维不由得怀疑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太言简意赅,或是纪贝姆年
纪太大,耳目不明,根本就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生怕对方有所误
解而误事,他忙重新说明一遍,还不断打着手势辅助说明:「我是
说,我们的队伍是凯曼派来与你们为敌的,初五那天就要……」
觉得克里维忙乱的神态和有趣,纪贝姆的笑意变得更深了一些:「我
明白你的意思。事实上,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你是说……」克里维呆住。
昨天犹豫挣扎了一夜,他才终於决定不能因为战友之情,就罔顾数
百同格蕾茜一般无辜和善的平民生命。
既然自己已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就不该继续在错误的
路走下去,必须在大错铸成之前阻止事情的发生。
自己经历了这么一番痛苦挣扎后,才做出向黑旗军坦白事实的决
定。而黑旗军居然已经知道了这消息?
「我大略能瞭解你会改变立场,维护黑旗军的原因。」看他似乎有
些转不过弯来,纪贝姆提点道:「在黑旗军中这么长日子,受我们
影响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
克里维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的队伍中有也有人来……」
「人还不少。刚刚才走两个,他们正巧在同一时间来找我而碰上面
的。」
知道自己不是队伍中唯一发生变化的人,还有不少人和自己的想法
一样,也倾向於黑旗军,这让克里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自己选择的,应该是一条正确的路吧!
这样就好,自己的遭遇怎样,就无所谓了……
「那么纪贝姆先生有什么打算吗?」说是无所谓,心底还是有些发
怵。
「要现在就把我们拘捕起来吗?」
「我们?」
听克里维用这个词,纪贝姆有些吃惊,随即笑道:「你不用想太多。
你们为了维护黑旗军和平民的安危来通知我们这件事,已经足够证
明你们的立场和其他人不同。就连过去你们还没有站到我们这边
时,圣剑士明知道你们的目的,还是愿意接纳你们加入黑旗军,当
然更没有理由在现在来惩处你们。」
「你是说……艾里……他一开始就知道?」克里维愕然:「……那
他,他为什么……」
「一开始时,我也不大明白他的用意。这种容忍太过危险,又没什
么必要。」
纪贝姆靠向椅背,看着眼前迷惑的青年淡淡笑道:「不过现在看来,
他的决定果然有其道理。」
纪贝姆越来越觉得庆幸,自己虽是不得已被放逐人界,加入的是这
样一支不同寻常的队伍。
对前来进行破坏的敌人,在他们做出实质伤害前既不畏惧亦不敌
视,而是大量地任他们接近,将自己真实一面展现给他们看。凭着
自身主张的思想和风格来感化敌人,最终将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也化
作了同伴。这可不是一般军队的领导者能够做得到的。
「那么,再一次欢迎你。欢迎你真正成为黑旗军的一员。」纪贝姆
从座位上立起身,向克里维伸出手。
未曾想到自己能渐渐瞭解黑旗军,终於找回自己想走的路,原来是
亏得艾里的宽洪大度,克里维心中感慨万千。紧紧握着纪贝姆的
手,他的表情由迷惘而至欣喜,发觉眼眶有些发酸,他不自然地低
头掩饰,几欲哽咽出声。
「太好了……我真高兴!」
在他感动的时候,纪贝姆在心底嘀咕着:「真是有够肉麻的。竟然
还要替艾里说这种台词来收买人心……人界的军师真是不好当
啊!」
克里维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想起先前谈论之事,接着问道:「纪
贝姆先生决定好该怎么处理哈尔曼队长他们了吗?要现在就行动
吗?」
「不必。」
不用处理情感问题而说回正事,纪贝姆似乎松了口气,显得轻松自
如许多。
「我从先前来过的其他队员那里,已经知道他们的大致计划。他们
手上有一批强力炸药,威力可以毁掉小半座城。但炸药究竟在哪
里,在谁的手上,我们无法掌握到确切情报。如果贸然行动,他们
知道任务无望,情急下可能会引爆炸药,企图玉石俱焚,到时恐怕
会给黑旗军带来不小伤亡,牵连到许多平民。」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任他们放手施行计划?要不要
通告市民暂时取消春祭?」
「我没说什么都不做啊!放心吧!也不需要取消春祭。」
纪贝姆依旧心平气和,不动如山,不紧不慢地安抚有些焦躁的克里
维。
「你现在也不用多做什么,还是先回原来的地方,继续留在哈尔曼
他们那里探听消息。只是要小心别泄漏了今天的事,保护好你自
己。如果有任何新变化,再来通知我们。」
克里维惴惴道:「这样没问题吗?」什么都不做,自己事先告诉他
们这个消息岂不等於全无意义?
「你不用担心。春祭那天,才是我们最好的动手机会。」
纪贝姆的样子却似已胸有成竹,克里维在黑旗军中待了这么久,也
看得出纪贝姆等若是黑旗军的智囊,他既如此说,应该就不会有问
题吧!
「现在时机未到,我们如果轻举妄动,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放心吧!
哈尔曼他们的行动计划本身有个相当大的弱点,只要春祭那晚在参
与春祭群众中混入足够人手,等他们要行动时再来阻止,他们便无
法得逞。」
随着三月春祭临近,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插上了新鲜花枝,小孩子们
在街上活泼地尽情嬉戏欢笑,街上人们的表情也比平常更加温和愉
悦。
期待着春祭到来的市民们,沉浸在节庆前夕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完
全不知道危险亦伴随着春之女神的脚步,渐渐逼近了自己。
另一方面,暗中筹谋着阴谋的哈尔曼那一派人马在春祭前亦没有轻
举妄动。据克里维等悄然改换立场的队员回报,哈尔曼始终没有对
计划作大的变更,黑旗军便也无须调整计划提前行动。
洛茨城得以继续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祥和。春祭前的时日,就这么
飞快地过去了。
转眼间,终於到了三月初五,春祭当日的夜晚。人们如往年一般,
在家用过晚餐,便走出家门上街游乐。
鲜艳明亮的花灯结满街边枝头,大街上人群熙来攘往,夜色愈深,
反而更是热闹。
当月亮自东山上空升起之时,祭典便正式开始了。
几乎全城的人都蜂拥至城中的主干街道上。装饰得鲜艳精緻的花车
队列,从各条大街上鱼贯沿街而行,被大批群众拥着向城东东山不
紧不慢地行去。
花车上的艺人们载歌载舞,引得围观群众高兴地欢呼。花车边栏上
坐着捧着花篮的盛装少女,不断将篮中的新鲜花瓣撒向人群,沿路
是一派欢声笑语,隐约流动着鲜花的芳香。
缤纷的花瓣沾满了人们的头上身上,揉碎的花瓣汁液在人们的面颊
衣裳留下斑斑红渍,要洗净想必相当麻烦。
可就算是得负责洗衣的家庭主妇也没有因此生气,因为这代表着春
神一年一次的祝福。
克里维和队上其他人依先前的计划分散於人群各处。按着哈尔曼的
安排,待会儿行动开始后,他们要压制住群众,避免混乱中出现任
何反抗行动。
不过对克里维等已经站到黑旗军那边的人来说,肩负的责任则变成
了哈尔曼发难后,要配合在场的黑旗军方的人,将混在人群中的哈
尔曼同夥在最短时间完全制伏,尽量避免伤及无辜。
一个凯曼队员挤到克里维身边。这人并不是和克里维一样投向黑旗
军的同伴,只是在哈尔曼的安排中与他一同行动的搭档。
见他到来,克里维低声问:「队长来了吗?」
「没。我过来时,队长还没动身,可能还要迟一点才到吧!」那人
摇了摇头。
克里维没再说什么。队中本领最强的哈尔曼负责的是发动整个计划
的最关键部分,在祭典开始之前没有现身亦是正常之事,然而却不
知怎地,克里维心中却隐约有股不安感。
心想这只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所致,为了安心,他四下打量再次确
认周围哈尔曼那方人马的位置,将之示意给附近黑旗军安设的人
员,确保大家站在了利於行动的位置。
哈尔曼那方对人手位置的安排计划,之前就被克里维等人泄露给了
黑旗军。纪贝姆很容易便能做好安排,让己方的人不露声色地包围
住凯曼队员。
待到他们一有所妄动,便可以一拥而上,瞬间制伏他们。
黑旗军一方的人除了克里维等内线外,人群中不时也可看到一些身
着黑旗军军服的战士的身影。
住在这城里的黑旗军人足有万余名,这么大的庆典如果看不到他们
的人影,反而显得不正常。因而纪贝姆便让不少黑旗军士兵堂堂正
正地混在人群中和市民们同乐。
不过这些摆在明处的士兵并不是黑旗军的精锐。知道哈尔曼那方的
人必定会特别留意他们,因而纪贝姆选定的这部分士兵的本领多半
只是中等。
军中战斗力最强,又很少和哈尔曼的部众照面过的战士,则身着便
服混在平民之中,留意观察是否有人行迹怪异,随时准备应变。
克里维在人群中也看到了变装过的德鲁马、汉瑞等人的身影。看来
这次的行动牵涉到大批平民的安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黑旗军这
次是精锐尽出了。
再三查看,克里维确定万事妥贴,一切只待哈尔曼那方先行动,他
终於放下心。如果没意外,今晚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东山名为山,其实既不高峻亦不险奇,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丘陵。为
着历年的春祭,更是早已开好宽敞的上山道路,以方便车辆人群行
走。
祭典渐入高潮。月近中天时分,花车和人群沿着山道蜿蜒而上,终
於接近了山顶。花车陆续在山顶平台两侧停靠后,祭典的气氛渐渐
由热闹变得肃穆。
谈笑喧哗声渐渐低沉下来,市民们注意力的焦点开始集中到中央的
高台上。
因为接下来,将是由城中选出的最德高望重的老人登上中央搭建的
高台,代表城民们向上天祈福,祝祷今年无灾无劫,能有好收成。
克里维偷眼察看周围亦潜伏在人群中的凯曼队员和黑旗军方面的
人,两边人马都盯紧了台上。先前再怎么装作轻松的人,面颊还是
不由得有些紧绷起来。
对凯曼一方的人来说,再过一会儿在祈福老人登上高台,吸引全场
人视线的一刻,行动便要开始了。而对黑旗军方的人来说,那一瞬
间亦是遏止哈尔曼行动的关键时刻。
他想起了三天前与纪贝姆的后半段谈话。看来纪贝姆先生说的果然
没错。
「弱点?」
听到纪贝姆说哈尔曼的计划有个很大的弱点,克里维讶然问道。
「春祭时虽然人多而且混乱,方便他们行动,但是反过来对他们也
有一点不利。那就是,他们同时也不容易控制住局面。」
看克里维似乎还没听明白,纪贝姆一边暗叹聪明人实在不多,一边
还是耐心地向他细加说明。
「就算有炸弹,要让在场数千名民众都明白事态并没有那么容易。
一旦群众搞不清事态而骚动起来反抗他们,凭他们的人力是绝对压
制不住的。他们虽然有炸弹,却是不能轻易动用的筹码,如果令预
定扣为人质的平民伤亡太多,也就失去意义了。所以他们不到最后
关头,是不会使用的。从这个方向来考虑,便不难确定哈尔曼他们
动手的时机。」
「纪贝姆先生的意思是……」克里维似乎隐约抓到了什么,但细想
后还是混沌未明。
「哈尔曼可以一举控制住局势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当祈福
仪式开始,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一点时!他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制住台上的人,让在场群众在最短时间内瞭解事态,服从他的调
度。否则在场数千人一旦骚动起来,没人能听得清他的声音。不知
道炸弹的存在,他的威胁就起不到作用了。那时就算以暴力攻击群
众,混乱之下人们可能群起反攻。蚂蚁的数量只要够多,也是能够
撼动老虎的。」
纪贝姆扯出一个有几分奸恶意味的笑容。
「换个角度来说,便等於是哈尔曼他们若是没法抓住这唯一的机
会,便会满盘皆输,再作不得乱。既然我们事先已经知道了他的计
划,凭我们的人力,要破坏这个机会实在没有什么困难之处。」
潜心思索的纪贝姆不知不觉中泄露出其阴暗本性,非但是笑容奸
诈,凌乱发丝下的双眼寒光隐隐闪动,周身都散发出一股诡异阴暗
的气息。
以往他都为魔族出谋划策,相对对人族来说便是策动阴谋的大反派
了,形象看起来自然是诡谲奸诈兼而有之。
克里维印象中的纪贝姆,从外表上看一直都是相当的低调不显眼,
但此时看到纪贝姆绝不能称为平凡的一面,他暗自咋舌……
在黑旗军待得越久,便会发现越多怪异的地方……自己似乎加入了
一个很了不得的队伍呢!
「登……登……登……」
被选出主持祈福仪式的人果然够德高望重,至少年岁够高,体重够
重,在人扶持下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踏着阶梯登上高台。
凯曼队员和黑旗军的无数道眼光追随着他蹒跚的脚步,就算是还隔
着很远距离的战士,也好似听到了老人踏在木板上的砰砰声,每个
人的心跳都随之紊乱起来。
「登……登……登……」
快了!再三个台阶,他就登上台了!
在这一瞬间,双方都有许多人不约而同地乾嚥着口水,全身的肌肉
紧绷到了极限,随时准备行动。
老人走到高台正中,向台下聚集的数千群众举起双臂,向下轻压示
意。人群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终至寂然一片。
山间的鸟声,虫鸣,一时变得十分清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
老人身上。
就是现在!!
「咳!大家好!今年承蒙大家抬爱,推举老朽主持春祭……」
唠叨完几句场面话,老人转身面向祭坛,开始嗡嗡唧唧地颂念长长
的祷文。台下的平民们亦各自垂头合掌低声祝祷,祈求今年风调雨
顺,有个好收成。
大片垂眉敛目静心祷告的人群中,满面错愕直愣愣站着的战士们立
时变得格外显眼。
在众人同心祈福的安详气氛下,不论是凯曼那边还是黑旗军那边,
双方的人都是不搭调地讶异莫名。
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预定控制高台的那组人在哪里!?
此时克里维心中已不仅是为事态变得不可捉摸而迷惑。先前一直被
克里维选择忽略的不安感,顿时卷土重来,晋升为强烈的不好预
感。
在哈尔曼的计划中,控制高台是至关重要的一环,选定来执行的正
是哈尔曼本人和队伍中的其他好手。然而今晚这批人却直到现在还
没有出现……
直觉告诉克里维,哈尔曼那组人迟迟不现身,恐怕隐藏着更了不得
的原因!
哈尔曼人呢?哈尔曼他到底会在哪里!?
第五章 ~揭晓~
三月春祭晚上,花车和游行的队列出城后,洛茨城内便显得沉寂许
多。城民们大多到东山参加春祭,黑旗军人也去了大半。
遥对城东灯火通明,喧闹声隐约可闻的山头,城内更显得冷清得有
如死水一潭。
「难得碰上祭典,本来还很期待着能见识一番呢!可惜今晚偏偏轮
到我们当值!」
「你是什么样的傢伙,咱们还会不清楚?老兄你想见识的不是祭
典,而是祭典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们吧!」
存放魔核光炮的库房前,几个轮值守卫的黑旗军士兵有一搭没一搭
地闲扯着,人却站得笔直,眼神也机警地查看周围有无异动。
之前长官曾告诫过,今晚要小心有人趁着春祭搞破坏,所以他们并
不敢大意懈怠。
「不过我觉得今晚就算咱们能参加祭典,也不见得能玩得轻松。」
另一个士兵也加入了那两个士兵的话题:「这两日队里本领最好的
那几个都被队长叫去,似乎要有什么秘密行动似的。算算时日又这
么巧……我看今晚的春祭会场那里,没准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情!」
这士兵是个喜欢分析猜测身边之事的人,只是经常猜错就是了。这
一次他又习惯性地猜测起了队中的蛛丝马迹,其他几人知他心性,
也没当真。
「是哦!没准是奥瓦鲁人今晚又打回来了!」有人开起了玩笑,更
有人索性提议设赌局赌他这一次会不会猜中。不过因为所有人都赌
他猜错,赌局无法成立。
那士兵被大家这般调侃,讪讪的甚是没趣。忽然间,他似乎听见有
人低声说话:「头脑不错,你猜中了。」
「算你有眼光!」士兵咧出笑容,才察觉不对,问周围的同伴:「刚
才是谁……」
他的话只来得及吐出一半,便结束於切断了咽喉的一把利刃。在他
身后,出现一身黑衣的哈尔曼。冰冷刚硬的面容上,扬着一抹淡淡
的嘲讽。
算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地给这士兵猜中了。今晚的春祭,一场精彩的
好戏确实将会发生……
另外几个士兵还没来得及察觉到那士兵的横死,每个人身后的墙壁
便同时无声无息地滑下数条身影,趁士兵出声之前割断了他们的咽
喉。
屍身倒下后,那里只剩几个黑衣人立於当场。
轻易解决了守门的卫兵,哈尔曼向旁边的一条小巷招手,立刻从巷
中奔出了十几个与他们装束相同的黑衣人。
不需要语言交流,他们凭默契俐落地将卫兵们的屍体藏於暗处,随
后一同闪入门内。
这一切异变都只发生在静默之中,又隐没於静默之中。
而今晚的好戏,才刚刚开场。
黑旗军最精锐的战士几乎都被调遣到春祭会场去了,城内各处的防
守变得薄弱许多。
哈尔曼带领的小队没费太大力气便潜入库房内部,沿路撂倒挡住他
们去路的守卫士兵,越来越深入。
解决了挡路的最后一组士兵,他们终於站到了最内一间仓房的大门
前。眼看这次行动很快便可得手,不但是哈尔曼带领的手下,就连
他自己的神色也透出了几许轻松。
破坏了门锁,他率先推门而入。
仓房四面都是墙壁,唯一打开的房门外,也是一片昏暗,按理是不
该有多少光线的。但是哈尔曼却似乎能感觉到房中最黑暗处,冰冷
的金属机体隐隐映出寒光。
魔核光炮盘踞於房间中央,或许是因为机体的庞大,彷彿是将要倾
倒下来一般令人感觉到压迫感。
在看到的一瞬间,给人的感觉彷彿是拥有其生命力,并潜藏於黑暗
中等待吞噬接者的上古魔兽。
哈尔曼收敛了心神。管它什么上古魔兽,只要知它是能达成自己目
的的东西就可以了。他带着众部下向光炮走去,想取下光炮核心。
在他胸怀处藏着一张折叠成块的厚厚图纸。那是他来这里之前,到
尤罗机师住处搜寻到的光炮机件的制作和组装图。
光炮机身庞大沉重,要想全机带走并不太容易,他只打算带走光炮
核心。有了尤罗的设计图纸,其他的部件可以自行制造拼装。
然而才走了几步,他似是察觉到什么而止步,挥手阻住部下前进,
锐利的眼神电射向房间内侧的角落处。
随即,从那个方向传来了轻声的喟叹:「啧,被发现了!真是可惜。」
原本用来掩饰行踪的黑暗,此时亦成了这不知名敌人的保护色,反
而不利於已经身在明处的哈尔曼等人。哈尔曼命部下点起火绒。
火光昏黄摇曳,却已足以照亮屋内情况。一瞥之间,众人便发现据
先前调查所知,应该只放置着魔核光炮的房间内多了一些小东西。
几根长满茸毛般小刺的细长藤蔓盘绕在光炮炮身上,只差两步距
离,便会触及哈尔曼等人。
此时这些怪异藤蔓更如同活物一般绷直了伸向前方,微微颤动的前
端似乎在努力钩到哈尔曼他们。
这样的活动方式,绝对不可能是风或其他自然力量造成的!
吓了一跳的众人忙跳开几步,刀剑齐落,将这些怪异藤蔓斩成数
截。下手并不困难,看来这些藤蔓本身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不过刚才若不是哈尔曼阻止他们前进,黑暗中看不清情况,他们大
概已经碰到它们了。看这藤蔓古怪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上头的细
刺会没有古怪。
而这些怪异藤蔓的出现,想必和左方角落中倚墙而立,不动声色望
着哈尔曼等人的冷艳女子脱不了干系。
「青叶?」
对於曾经的狙击对象,哈尔曼自然记得她的名字。
他记得狙击青叶当日,就算在暗袭的情况下,她尚且能抵挡得住自
己等几个强手的围攻,绝对是个不容轻忽的厉害角色,他戒备地瞪
着她,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你晚一步发现,碰到这些毒刺,就可以省下我许多功夫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自认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气味。这房间封闭了相当长的时间,你的体香已经渗入空气之
中。嗅觉灵敏的人从外进入屋中,便不难察觉。」
「原来如此。」青叶手中拈着一根草叶,状甚无聊地轻轻拨弄脸颊:
「这么说来,太过国色天香也是种烦恼呢!」
敛起玩笑之色,她冷睨着他:「那么,哈尔曼队长,可以解释一下
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那还用说?」哈尔曼忽地冷笑起来:「见识过魔核光炮的威力,
我何必还绕那么大的圈子,拐弯抹角地再设什么陷阱来对付圣剑
士?他的本领或许已经强到人类的力量难以杀死他的地步,但魔核
光炮的杀人威力却是武力没法抵挡的。只要我得到光炮,便有办法
解决他!而且……我若是把它带回我国,我军必能如虎添翼,更快
平定东方!」
青叶既然会候在这里,可见对方已经看破了自己的行动,没什么可
隐瞒的了。因而哈尔曼自进入黑旗军以来,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坦诚
自己的想法。
「绑架市民的计划,只是为了把黑旗军主力诱到春祭会场那里去的
花招吧?」青叶惋惜地摇头叹道:「我跟克里维见过几次,还以为
他良心未泯,应该可以成为我们的火把。没想到最后他和其他人,
还是受你派遣欺骗我们。」
哈尔曼负手傲然而笑。
「哼,那倒是你冤枉他们了。我早看出这些傢伙生出了异心,才编
排了这整齣戏,连他们也蒙在鼓里。他们恐怕到现在还想不到,自
己的行动其实是由我控制的!」
从青叶的角度,看不到哈尔曼状似自然地背到后方的手,正向身后
的部下们比划着什么。
一个部下明白过来,以极细微的动作从裤兜中取出一个小纸袋捏
破,任走廊上的微风将袋中的白色粉末吹送入房中。青叶似乎对此
一无所觉,皱眉细思哈尔曼话中意义。
「由你控制……」青叶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说要向平民下手,
在会议上杀死反对计划的队员,都是你刻意而为的吧!明知道克里
维他们的道德底线在哪里,还故意触碰,就是存心逼他们下决心反
叛,好通过他们的口把用来作幌子的春祭计划传给我们,转移我们
的注意力以掩饰你真正的行动!」
「哼,那帮心智不坚的叛徒!也亏得他们,才能完成我的计划。不
过你们也不算冤枉了,我可是把几乎整支队伍的人都真的调往春祭
现场,只留下了这些真正对我国忠贞不二的人。」
哈尔曼知道真要动手的话,自己这些人恐怕还敌不过这看来纤纤弱
弱的美女。为了争取时间给部下所放的迷药发挥药性的时间,他尽
量拖延与青叶的对话。
「看起来你并不清楚我的计划,你怎么会守在这里堵截我们?」
「是纪贝姆先生。其实,他也并不确定你们会不会来,只是对推断
出的各种可能性都做了妥善安排。」
经过此次之事,青叶亦有些佩服起纪贝姆的处事手段,笑容中现出
几分钦佩:「先生猜测到你们可能会对光炮有野心,但是又不能不
提防万一你们智商偏低,真的要用绑架大量民众的笨办法,好在黑
旗军主力都在那里,要对付你们,人手还是相当充足的。派去处理
春祭那方的人手,已经足够镇压住局势。而如果你们的目的是光
炮,为了把掩饰功夫做到家,也为了方便行动,参与行动的人应不
会太多。派我一个守在这里,便足够……」
话未说完,青叶的面色忽地一变,身体也开始微微摇晃。见此情形,
应是迷药已开始作用,哈尔曼等人面露得色。
「你确定凭一个人就足够?」哈尔曼嘲讽的接过她的话:「平时你
或许做得到,可惜我们带来的药可是连巨象也能迷倒的。」
先前怕青叶察觉异状,同样吸入迷药的哈尔曼等人不敢去碰解药,
此时也有些受不住了。现在见青叶终於要倒下,众人忙各自探手入
袋,要取解药为自己解毒。
「当然足够。」
本来一副昏昏欲睡模样的青叶身躯蓦然再度挺直,明媚的碧眼大
张,刚才的迷茫之色已不剩半分,哪里像是中了迷药的样子?
「在战场上你们虽已算是不错的战士,但论起少数对战时的杀人技
巧,实在算不上一流。」
轻蔑的话语声中,拈在她指间玩弄的草叶暴长数丈,化作坚韧的绿
色长鞭,灵蛇般卷曲扭动着缠向哈尔曼等人。
虽然身分几经变化,曾是出名的一流杀手的青叶论及杀人技巧,绝
对是个中翘楚!
看似轻轻巧巧,单薄的草叶边缘在青叶的强化下实则已如刀刃般锋
锐。
因迷药之效,行动开始迟缓的凯曼队员们闪躲不及,取药的手顿时
被划出深长的口子。如果不是缩手的快,恐怕整只手掌都会被切
断。而衣袋中的药,自然没法取出。
「你!你这女人!」
「竟然骗我们!」
凯曼队员们惊怒喊道,青叶只回以讥讽的轻笑:「彼此彼此。」
手上的草鞭却没有丝毫犹豫,延绵不绝地兜缠着凯曼人不放,不急
着伤敌而存心阻止他们取用解药。
有了防备的凯曼队员们虽然背靠背互相支援,一时不致再被草鞭伤
及,却多半腾不出手取药解毒。剧斗之下,血脉运行加快,没再支
持几招便一一昏迷栽倒在地。
哈尔曼等人使用的迷药药粉,乃是数种含有强力麻醉成分的植物茎
实研磨而成,用在旁人身上是万试万灵,可惜青叶偏偏是能够操纵
一切植物的异能者,虽不能完全控制这药物中的植物成分,至少能
将药性抑制在最低程度。
除了少数有特殊原因或癖好的人外,杀手本就不在乎杀人手段是卑
鄙狡诈,还是炫酷刺激,只求省力、有效、代价最小。
哈尔曼带了十几个人,青叶虽自信不致打输他们,但总是要费不小
的气力和相当一段时间。
另外这十几二十人本就是不惜牺牲的死士,如果分出几人去取光炮
核心,其他人拼上性命包围拖延住自己,倒也不好对付。
因而,发觉哈尔曼等人的诡计,她索性将计就计,面上装出不支之
态引哈尔曼等人上钩。
哈尔曼等人陪着她已吸入不少药粉,要取药解毒时,她便以绵密的
攻势紧缠不放,让他们无法自救。果然只在片刻间就撂倒好几个,
比完全靠真实本领对付轻松了许多。
不多时,房中众人陆续倒下,只剩下哈尔曼和另外两三个本领较强
的部下,因为及时取了解药服下而无恙。
凯曼队伍一方的人数减少到这个程度,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对付
剩下这几个对手,青叶自是游刃有余。
这里虽不是最利於她战斗的林间或草地,一些绝技无法用出,不过
这大小适宜的密闭室内,敌人难以逃出长鞭的攻击范围,对青叶亦
有有利一面。
哈尔曼等人越来越落於下风,初时尚能七分守,三分攻,支持了一
会儿竟是越加狼狈,几乎都在防禦闪避,勉强发动的一两次攻击还
没攻近青叶身前,便被长鞭拦截於外。落败看来已只是时间问题
了。
青叶深知这一次保卫的物品非同寻常,落到哈尔曼手中必是黑旗军
的大患,她不敢有丝毫分心懈怠,全神注意着哈尔曼等人的每个动
作。
然而虽是佔到了绝对的上风,她却隐隐觉得不妙……
总觉得,哈尔曼的样子,实在太过镇定了。
虽然人们常以表情掩饰内心的真实感受,但一流的杀人者都善於观
察对手的心灵破绽,以决定出手时机,青叶自然也精擅此道。
而她所见的哈尔曼,明明是处於极端不利的情势,自己完全看不到
他有什么扭转局势抢得光炮的可能,但他的眼神却仍是坚定沉着,
没有半分不安的波澜。难道他还有什么王牌没有使出来吗?
「暂且停手!」哈尔曼忽地喝道,并率先带部下后退至房间最边
缘。本就有所顾虑的青叶也姑且停下手来,听他有何说词。
「本来是想作为临别礼物,给你们一个惊喜的。不过现在看来,只
好提前宣布出来了。」
听哈尔曼从容而谈,青叶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她虽不想把内
心的动摇显露出来,还是状似平淡地问道:「什么礼物?」
「是我们精心为了今夜春祭而准备的烟火啊!只要再等上小半个
时辰,你就可以看到了。」
随着她渐渐理解他话中寓意,一股寒意如冰冷的水银般自心底迅速
渗漏开来。
「你是说……那些炸药?」
「是啊!既然已经费了不少心思制作出了那四个炸药,如果只用来
虚张声势,不是未免太可惜了吗?」哈尔曼轻笑道:「我的人已经
在东山埋设好炸药,差不多再半个时辰之后便会引爆。」
哈尔曼的笑容,有着恶魔一般的恶毒意味。紧盯着他每一丝表情的
青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他的神情让她可以肯定,他并不是
在虚张声势!
她嘶声喊道:「你疯了吗?你的部下们也几乎都在那里,你要连他
们也炸死!?」
「反正他们一开始就在军中签下了生死状,已经发誓不惜牺牲生
命,也要完成这次任务。能够为这次行动引开你们的主要军力,更
可以以他们百多条性命,换到近千条黑旗军人和数千黑旗军治下平
民的命,真是太值得了。相信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你……」青叶无话可说。
哈尔曼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番话,他身后还有意识的部下也全无愤
慨,似乎队长的话真的是天经地义一般。
看到这副场面,青叶确信这些人已经被凯曼灌输的忠诚洗脑过度,
疯得彻底了!这些人,真的会做得出将同伴和敌人、平民一并杀害
的事!
要在短短片刻间说服疯子接受正常人的道德观世界观,是根本不可
能的。可那些炸弹却等不得人。
一意识到这一点,惊怒激愤便全然消退,青叶只以理智来思考整件
事。
她很快便想通,哈尔曼本来应是打算偷了光炮核心后便离开这里,
并利用那些炸弹将黑旗军精锐一举荡平。
而现在情况起了变化,有自己守在这里,他们便无法按计划拿到光
炮去对付他们的主要目标艾里。
正是明白这一点,哈尔曼作出了取舍,决定放弃打击黑旗军精锐的
行动,以确保取得光炮。
只停顿了一瞬,青叶便将草鞭化回原先的草叶。
「说吧!那些炸弹在哪里?」
心中虽有不甘,却是无奈。她知道若是让艾里来抉择,他绝对不肯
为了自己的安全,而让黑旗军和大量平民无辜死去。
况且事分轻重缓急,哈尔曼现在得到光炮核心,并不能立时制造出
重大灾难,也还有机会重新夺回来,这总比拒绝他令迫在眉睫的爆
炸成真要好些!
「聪明的女人。」哈尔曼满意地笑了起来。虽然今晚的事态有些脱
离自己的控制,不过能夺得光炮,便已算是达成了目的。
黑旗军的关键在於圣剑士,只要圣剑士在,便可以源源不绝地召来
其他的人追随,执着於摧毁多少黑旗军精锐并没有意义。
只是光炮核心到手之后逃离黑旗军领地的路程,会比较辛苦一些
吧!
将四枚炸弹安设处一一告诉琉夜后,他欠身让出出门的路:「马上
赶去的话,或许还来得及阻止。请便!」
青叶师承白星,白星所学甚杂,她也对火药之学有所涉猎。哈尔曼
所说的位置确实是支持东山的关键处,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爆炸的
威力,看来应不是虚言。
恨恨瞥了哈尔曼等人一眼,她戒备地向门外走去。一拉开距离,她
便全速飞奔,轻灵的身姿迅即消失於库房的黑暗中。
在留守洛茨城的黑旗军将士中,青叶的脚程是最快的。虽不知炸药
引爆的确切时间,但事关重大,她不敢冒险稍作停留,飞一般赶往
东山方向。
好在哈尔曼果然没有说谎。将消息通知春祭会场那里的人后,黑旗
军暂且压住消息,暗中调派强手潜往炸药埋设处制伏等待点火引爆
的凯曼士兵,安然拆除了炸药。
对於会场中其他凯曼队员,为了避免伤及会场上的民众,黑旗军没
有立刻採取行动,而是继续封锁消息,悄然等待时机。
而哈尔曼对自己的部下同样隐瞒实情的做法,助了黑旗军一臂之
力。
春祭会场的凯曼队员们并不知晓原本炸药即将引爆的事,只是担心
着今晚的行动为何不了了之,队长为何没有出现。
春祭过了一半后,他们终於按捺不住,分批离开会场,想去调查队
长那一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们离开人群之后,早已埋伏在周围的黑旗军人一拥而上,将他
们制伏。
在服从於哈尔曼,却被他抛下的凯曼队员们尽数成为黑旗军的阶下
之囚后,会场上的民众一无所觉,祭典依旧热闹祥和地进行下去。
对於他们来说,今年的三月春祭依旧与往年没有什么区别,却不知
在这短短一夜之间,发生过了多少惊心动魄、曲折诡谲的事件,他
们的生命,也到生死线上兜了个来回。
炸药之事解决后,青叶即刻返回城内,将事情一一呈报给纪贝姆。
纪贝姆无法战斗,不能待在危险的前线实地指挥,这一夜一直是留
在他被层层保卫的自己的住所。
因而,对青叶那里发生的事情,他没办法在第一时间里得到消息,
否则或许能找到应对之策,令哈尔曼无法得逞。
在重述今晚经过之时,青叶一直颇为自责。纪贝姆正是相信自己的
能力足以保护重要的光炮,方才让自己执行守护的任务。
结果却还是无法阻止哈尔曼,让他得手逃走。想到威力莫测的光炮
落入艾里之敌手中,将给他带来多少危险,她更是难以安心。
不过,纪贝姆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光炮被劫,完全是我的失算。是我没有料想到他身为人类,也能
做得如此决绝,竟全然不顾部属的生命准备引爆炸药。你是没有别
的路可走,才不得不作此抉择。」
体察到青叶的沮丧,他安抚她道:「今晚你做得很好。艾里如果知
道你为他守护
住了黑旗军,想必会十分欣慰吧!你实在无需自责。」
他仰头望向窗外隐隐透出鱼肚白的天空。这一夜彻底拔除了埋在黑
旗军内部的这根刺,却失去了魔核光炮,究竟得了多少,又到底失
了几分,着实也不好说。
再过不了多久,天边发白处的云彩就会被阳光穿透,射下清晨第一
缕晨光吧!转眼间新的一天又摆在了眼前。
撇开昨夜种种得失不论,过去了便是过去了,还有不少善后的事等
着去做呢!
劝奔忙了一夜的青叶回去休息,他便请人将哈尔曼等人的画像传到
黑旗军各领地,通令下属各郡全力搜寻他们的踪迹。但他也知道这
只是尽人事罢了。
光炮核心体积并不大,随身携带相当方便,很难从这方面入手搜
查。而且哈尔曼狡狯多智,很可能乔装改扮,或是和跟随他的那几
个部下分头行动。
人数不确定,特徵不确定,更何况黑旗军接管这片领地时日不久,
机构和制度建设方面还不够完善,只要哈尔曼不太笨的话,应能找
到不少可以钻的漏洞。因而连纪贝姆自己也不对此抱多大希望。
此外,他又即刻差人请来维洛雷姆。南部地形崎岖多山水,从空中
直线飞行的速度会比陆地行走快上许多。
而维洛雷姆魔力强大,魔法精深,在黑旗军中少数懂得飞行术的人
中飞行速度最快,也可以支撑最长的飞行距离,算是脚程最快的
人。
要把事态通传到亚布尔参加联盟会谈的艾里和萝纱两人那里,他是
最合适的人选了。
维洛雷姆原本对自己任由纪贝姆差遣,老是为他跑腿的现状似乎颇
有微词,不过一明白事情严重到了危及萝纱的程度,他顿时收敛起
不满,立刻动身飞往亚布尔。
而在黑旗军势力无法触及的某处荒林,哈尔曼带着光炮核心,也正
全速赶往东方亚布尔一带。
果然如纪贝姆预料,黑旗军不完善的拦截网根本无法找到他的行
踪。一脱离黑旗军的领地范围,他便设法联系上凯曼在各地设下的
探查情报的暗桩,将事情回报凯曼军方上层,并请求他们的配合支
援。
这里还是凯曼势力不及的南方,哈尔曼所寻求的并不是类似调遣军
队接应、护送这样直接的支援,他也无意立刻将光炮交给凯曼军
方。
一方面是因为贻误了联盟会谈的这段时间,今后便不容易再找到这
么好的时机,可以一举除掉南方许多国家的要人。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也有他个人心理上的因素在起作用。
虽然这次他利用那些投向黑旗军的部下,骗得黑旗军移开注意力,
但在混进黑旗军之前,他一直对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的忠诚心
很有把握。
这些部下被黑旗军和艾里所吸引,而背弃了他和他所深信不疑的忠
贞信念,令哈尔曼从内心深处对艾里产生了强烈的憎恨之心。
他盼望着在不影响到所负任务的情况下,能有机会用自己的手把艾
里送下地狱。眼下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自然绝不会放
弃。
哈尔曼把从尤罗处盗来的光炮设计图纸複制数份,上交凯曼军方,
请他们立刻命技师在最短时间内按图制作出光炮机件,并派人乔装
将这些机件运送到亚布尔附近。务求自己一赶到约定的会合处,便
能立刻组装出一台魔核光炮来执行计划。
至於光炮核心,他知道这核心仅此一枚再无别家,乃是最要紧不过
之物,不敢冒风险把它託付给凯曼的普通士兵运送,而是自己贴身
收着一同赶往亚布尔。
各方的目标,都在明里暗里指向了亚布尔。
亚布尔已经因为联盟会谈的举办,成为了各国智谋才略争斗的焦点
所在。再过不久,那里上演的斗争想必会变得更加惊险诡奇吧!
第六章 ~守株待兔~
结束一天乏味之极的会议,艾里萝纱二人回到亚布尔城总督分派给
各国代表住宿的公馆。
在侍女送晚餐上桌的空档里,萝纱也顾不得身上轻柔缥缈的高雅衣
裙,没了骨头一般松垮垮地软瘫在沙发上,口中还不断小声地哼哼
唧唧着什么。
如果和她的距离靠得够近,便可以听出「亚伯大臣,奸狐狸!班德
勒公爵,凶狐狸!查尔斯大使,又奸又凶的老狐狸……」之类的嘟
囔声。萝纱在把先前会议上看得老大不顺眼的各国代表,一一编排
上适合他们的外号。
过去她跟随艾里满大陆跑的时候也没觉得累过,可现在开会时只是
坐在那儿一天,感觉上却反而更累上好几分,十几天下来,一向精
力过人的她也显得有几分憔悴了。
那群出席会议的官员虽然长相各异,压根儿全是一群变种老狐狸!
刚刚碰面时,这些人对她和艾里都很礼遇。过去无论是在艾里这几
人的小团体,还是在黑旗军中,大家对萝纱的态度都有几分近似於
对待清纯的小妹妹一般,亲切有余,尊敬不足。
而这次顶着圣女的名号出场,萝纱的发言,那些看起来很有威严的
各国政要们却都会以认真的态度来听取。
他们是以对站在同等地位的领导者的敬重态度来对待萝纱,这让她
觉得相当风光得意,所以一开始萝纱对他们的印象都还挺不错的。
却没想到,会谈一正式开始,这些人的态度便完全变了样!
平时尊重归尊重,谈话一牵涉到具体利益时,一个个却都死咬着不
肯妥协!就算是与黑旗军没有厉害牵涉的国家之间发生的争执,艾
里等人试图斡旋,对方也相当地不买帐,让萝纱大是愤慨。
初时,萝纱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在与别国争得焦头烂额的同时还会
觉得有趣。不过连着这么十多天下来,联盟的事几乎还是一点进展
都没有,她便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了。
日复一日无意义地会谈,简直就像是眼前摆着一大团明知不可能找
出头绪的乱麻,每天却还得不把全部的时间精力,都耗费在永无止
境地寻找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线头一般,让人郁闷无聊得要发狂
了!
「啊~~啊!好无~聊哪!」
会把普普通通的感叹用咏叹调一般的调子唱出来,可以推断她现在
的无聊程度确实相当惊人。
艾里刚刚把那一身让他十分不自在的「比较适合圣剑士身分」的衣
饰脱下,换了一身半旧便服走回客厅。看萝纱坐没坐像的样子,他
皱了皱眉头。
「你那套衣裙很贵的,好布料被你这么乱压,明天皱成了抹布,再
做一套适合圣女身分的衣服,可要花不少钱呢!」
出自艾里口中的,不是什么女孩子要有女孩子样的话,而是更现实
得多的考虑。毕竟以他自己那副德性,也没什么立场要求别人注重
外表。
萝纱和他一样,不甚在乎服饰外表,只是敷衍了事地挥挥手:「别
担心啦!真皱起来的话,就说是今年最新流行的绉纱面料好了。」
「亏你还有闲心管人家衣服怎样。」撇开这个话题,她皱皱鼻头:
「你也真是好修养,每天居然都能挂着笑脸和那群人面狐狸周旋。
真是好~~」拉了个长声,才蹦出结论:「虚伪的样子哦!成熟的
中年人果然不一样啊!」
这些天,有好几次她都按捺不住快要沉下脸来,却都被艾里察觉到
而制止住了。明明可以感觉到艾里内心也十分不快,他的神态却看
不出一丝不耐,不由得她不越来越佩服艾里作伪的功夫。
只是每次看到艾里这样的一面,总令她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似
乎变得很遥远了……
「虚伪么?」艾里一愣。挂着面具继续当黑旗军首领,果然开始给
人这样的感觉了啊……不过在萝纱面前,应该不需要伪装什么吧!
他流露出真正的笑容--苦笑,安抚萝纱。
「有什么办法呢?要是这次联盟不成,就属邻靠着凯曼地盘,实力
又还算弱小的我们最先倒霉了。」
「唉,也不知这次会谈还要多久呢?看那群傢伙斤斤计较的样子,
真要讨论出个结果,没准要等上个一年半载吧!」
艾里对此却也不能否认:「别太在意。谈判本来就是很考验双方耐
心、胆量和脸皮厚度的事。就当在这里休长假吧!」
然而他内心的感受,其实也并不似口气听上去那般轻松。
自己和萝纱已经不是当初狼狈逃离凯曼的无名流浪剑士和孤女,
「圣剑士」与「圣女」的名号这半年来如彗星般风头正盛,这次又
是初次在正式的公开场合露面,会引得各国首脑格外关注并不出
奇。
只是联盟会谈不仅是单纯军事上的相互应援,为防范已经佔领了大
陆大半土地的凯曼利用强大的国力和地理优势截断各国的经济命
脉,各国更希望能在这次会谈中确定经济和资源上的合作。
凡事一但牵涉到大量的金钱利益……通常就会变得很複杂了。
另外,参与会谈的十数个国家,都希望能尽量把本国今后面临的风
险和损失降到最低,甚至能从中捞得些额外的好处。
再加上各国在这两年间变得越来越複杂的恩怨纠葛,各方的人都很
难以全然平和的心态来建立对等互利的关系。
要在短短时日内找出各国之间的平衡点,制定出一个让各国都能接
受的联盟方案,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问题的根源没有解决的话,各国在会议上的兜兜转转,使尽机谋,
都只是白费时间罢了。
艾里无法不担心,情况再这般延宕下去,联盟的事将不能赶在凯曼
发动大举进攻之前确定。如果真的错过了眼前这段宝贵时间,或许
一切便都无法挽回了!
只是他虽明知这一点,却也还找不到任何办法可以改变眼下的情
势,只得就这么乾耗着了。
亚布尔派来招待各国重臣的厨师手艺都不错,晚餐丰盛可口,只不
过萝纱为着日复一日的无聊会议而气闷,艾里为了南方的局势而忧
虑,这顿晚餐吃得都不算很愉快。
直到晚餐进行了大半,气氛才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闯入而发生了变
化。
「啊!萝纱!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人还未到,欣喜的话声已从门厅方向传来。听到这耳熟的嗓音,萝
纱望向门厅方向,喜上眉梢。而艾里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了。
没多久,他们便看见维洛雷姆大步走了过来。
随行护卫的战士本来是要先过来通报一声的,不过维洛雷姆冲进来
的速度太快,那战士只能一脸尴尬地跟在他后面。
萝纱欣喜地迎上前去,维洛雷姆拉着她上下端详了一番,一脸疼惜
地轻抚她有些失去鲜活生气的面颊:「还不到一个月没见,怎么变
得有些没什么精神了……」
鄙夷地斜瞄了一旁的艾里一眼:「都是那傢伙没有照顾好你!看他
平时对自己都那么邋遢随便,可见不是个懂得温柔体贴的人。留在
他身边也不会幸福的,今后请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吧!我会让你永
远……」
「喂,要说邋遢随便的话,你不是从来跟我不相上下吗?」艾里臭
着脸望向维洛雷姆补丁连补丁的长袍,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爱语:
「另外,下次要挑拨离间的话,麻烦你不要在本人面前进行可以
吗?」
维洛雷姆却是毫无愧色:「本人在场我也一样说,这证明了我说的
完全是无愧於心的事实啊!」
「这应该只能证明你脸皮的厚度吧?」
「好了好了。维洛雷姆你这时才到,应该还没吃晚餐,先过来一起
吃点吧!」萝纱笑瞇瞇地将他拉到餐桌边,只把两人的针锋相对看
作是他们特别的打招呼方式,开朗的语气为房间里暗中剑拔弩张的
险恶气息粉饰上几分太平。
忧心萝纱的安危,维洛雷姆为了尽快赶到,一路上没怎么费心进
食,现在肚子还真是饿得厉害。他也不多客气,坐下来便大口大口
地吃喝起来。
之前艾里虽和他你来我往地在口头上打压对方,此时看他狼吞虎嚥
的吃相,倒是没有调侃嘲讽於他。
静静等维洛雷姆嚥下最后一口食物,他才正色问他:「黑旗军那里
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自认识维洛雷姆以来,他都相当懂得善待自己的身体。而看他现在
的吃相,简直像是三四天没吃过正经东西,眼眶微泛红丝,似乎也
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印象中,只有在黎卢时他赶来找萝纱的那次,曾显露出过类似的狼
狈模样。看来,黑旗军那里应该是发生了相当紧急严重的事情,才
会让他不眠不休地远途赶到这里来。
涉及萝纱安危,维洛雷姆也不在别的事上多做纠缠,直接切入正
题。
「纪贝姆託我向你谢罪,他没有守住魔核光炮,被哈尔曼等人连同
光炮机件的设计图纸一起被劫走了。他要我转告你们,凯曼人十有
八九会想把光炮带到亚布尔附近,利用光炮来轰击联盟会谈的会
场,希望能一举解决你们两个还有南方其他国家的重臣。亚布尔离
领地距离太远,黑旗军的势力无法介入,只能请你们自己在这里想
办法解决了。」
「想一举两得地除掉黑旗军的圣剑士和圣女,顺便剷除其他参加会
谈的南方国家重要人物,破坏会谈,为凯曼攻佔南方更减少一分阻
力吗?」艾里神色凝重地沉吟道。
光炮的威力如何,他当然最是清楚。虽说一开始心里已对维洛雷姆
带来消息的严重性有所准备,听到竟是这样棘手的情况,被冗烦的
会议折腾了这些天的头脑,终於开始隐隐作痛。
「哈尔曼的目标是我们和其他参加会谈的人,那么要把事情通知别
国的人吗?」
艾里略一思索,便摇头否定萝纱的问题。
「还是不要把这事泄漏出去。亚布尔邻接好几个国家,各国的势力
在相互牵制下,这里等於是个各方势力都难以介入的混乱地带,而
亚布尔本身并没有多强的军力可以应用。消息泄漏出去,恐怕并不
能得到什么有力的帮忙,只会制造出混乱。」
叹口气,他又道:「更重要的是,这次联盟会谈很可能因为各国代
表生命面临威胁而推迟。以现在会议的进度来看,能不能及时建立
同盟都已经成问题了。如果再因为这件事而拖延,不但我们黑旗军
迟早玩完,不久后南方各国死在凯曼刀剑下的人,恐怕更是光炮爆
炸造成死伤的千百倍以上!」
「可是,就凭我们在亚布尔的这二三十号人手,根本不够在亚布尔
一带进行全面的搜查啊!该怎么办呢?」
对萝纱的提问,艾里默然不答,眉宇深锁,面色沉暗,看来十分忧
虑消沉。
维洛雷姆将话带到,便想找萝纱出去聊天,可她看艾里这般神态,
一定要陪在一旁。
维洛雷姆不耐,向沉思的艾里皱眉道:「干嘛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
样?这种事值得值得愁眉苦脸地想那么多吗?」
「哈尔曼他走的是山路,我一路全速飞行赶来,应会比他快个五六
天,再算上制作光炮机件的时间,便可以确定哈尔曼可以重新组装
出光炮,展开行动的大致时间。而光炮的射程不是太广,要能击中
你们开会的会场,又不能是太多人出入的场合,这就可以大大地缩
小哈尔曼能选择的场所范围。」
在维洛雷姆看来,光炮被劫的事虽然增加了危险的程度,不过解决
这件事的方法简直是明摆着的,根本没什么值得考虑:「时间、地
点都大致可以确定,要防止他们的行动就没什么太难的问题了。」
「光炮体积太大,他不可能带着那么大的东西到处跑,必定是分开
运到预备发射的地点后再进行组装,这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这空
档足够我们赶去阻止了。」
维洛雷姆虽然平时难得有几分正经样,不过看他现在分析起情况时
举重若轻的样子,果然有惯於掌控大权的从容风范。
「所以,只要守株待兔就成了。我们所要做的,便只是派人监视所
有可能的地点,一发现哈尔曼的踪迹便制伏逮住他。虽然还是有些
风险,但以目前能动用的力量,也只有这个方法可行了。」
萝纱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果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向艾里笑道:「维
洛雷姆说得对,现在再怎么担心也没用啊!只要我们部署得好,应
该就没问题了。」
而艾里面上虽是强笑,眼中的严峻之色却并未消去,只是应付道:
「说的也是。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你们慢聊。」
言罢,他便起身先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留下萝纱和维洛雷姆愣然望
着他的背影。
呆了片刻,维洛雷姆才回神,看向萝纱:「他今天哪里出毛病了吧?
居然会这么大方地让我们两个在一起?」
正在纳闷,便见艾里又停步,探头叫了几个侍卫,嘱咐他们务必跟
随在萝纱和维洛雷姆身边密切保护二人。
维洛雷姆恨恨嗤了一声:「果然还是死性不改!」
无论是萝纱或是维洛雷姆等其他在艾里身边的人,此时他们中虽也
有人隐约感觉到了艾里心中日渐厚重的阴云,却尚不能体会这阴云
究竟由何而生,对艾里的内心造成了多大的压迫。
关上房门,脱离了旁人的视线,艾里踱到床边无力地坐下,掩住面
孔,任沮丧的情绪将自己淹没。
一开始他便清楚地知道,光炮是太过横霸的兵器,也正是贪图光炮
的威力会对黑旗军有很大助益而制造、留下了光炮,却没有想到一
旦光炮的惊人杀伤力被敌人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便反而成了棘手
的凶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简直就像是在惩罚自己先前不顾良心的谴责
而改变主意没有毁掉光炮的行为一般。
在改变决定的那一瞬间,自己便是抵受不住力量的诱惑而堕落了,
与那些罔顾世人性命,贪婪地追求更大霸权的君主也没有什么分
别,於是才有了今日光炮被劫的后果。
一想到这个,艾里便懊悔自责不已。
不管自己原本的意愿如何,建立黑旗军担上了责任后,自己总是不
知不觉地被改变了。
事到如今,自己还能毫不犹豫说建立黑旗军参与大陆上的混战,只
是为了得到足够隔绝一切外来力量的干涉,开拓一片可以安心按自
己心意生活的土地吗?
自己的生活已经全然改变了,失去了最在意的自由,拥有了武力又
有什么意义?
一开始很明确的想法,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隔着一扇房门,大厅中维洛雷姆不时逗得萝纱开心地笑出声来。显
然,就算在几个侍卫紧迫盯人的「保护」下,他也能从和萝纱的相
处中得到许多欢愉。
厅中欢声笑语不绝的人们之中,没有人想到此时艾里的心情竟会与
他们有如此大的差别。
或许是艾里在他们心中一向扮演着可以倚赖的领导者角色的缘
故,一直以来,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几乎都是交给他就可以
搞定,结果很少有人会想到艾里内心中是否有什么难题。
就算是曾经约略窥测到他内心动摇的萝纱和青叶,也因为习惯了对
他的信赖,没有积极地想办法替艾里心中日益累积的压力寻找疏通
的管道。
直在不久之后变故发生,无法挽回之时,他们回想起过往的点滴,
才为自己无意中的忽略而懊悔,却已是无能为力……
每日一面继续着无意义的算计和无结果的空谈,一面调查亚布尔周
围的地形情况,寻找所有可疑地点,为几日后的行动作准备,艾里
等人的日子不知不觉也就匆匆过去了。
转眼间,差不多到了预计哈尔曼将要出动的时间。
不过今日艾里和萝纱还是如往常一样前去会场参加会谈。在情况还
未有变化之前持续缺席,必定会招来其他与会者不必要的疑问。
监视哈尔曼可能行动的地点的工作,可以交给维洛雷姆和随行的那
三十名侍卫来进行。等到发现情况时,他们再託词退席,赶去解决。
调查出的哈尔曼可能发射魔核光炮的地点有十几处,被艾里划分作
八个区块。黑旗军的侍卫们以三至四人一组负责一个区块的方式,
在会谈进行的时候来回不断地巡视。
好在参加会谈的各国代表们住处分散,而光炮的破坏范围只有方圆
百余米。既然哈尔曼想尽量多地杀死各国代表,便只能在举行会议
时轰击集中着各国代表的会场。
这至少省得大家不用轮班在夜间进行监视,不然这些人手也还是不
够用。
为方便传递消息,维洛雷姆还给每个人制作了一条魔法项炼。并不
是什么了不得的道具,维洛雷姆只是往其中注入了少许魔法力。
当受到猛力敲击时,附着的魔力发生震荡,其他项炼上同质的魔力
也会共鸣而微微震动。
项炼由十几颗珠子串成,每个地点各自对应一颗珠子。根据发生魔
力共鸣的珠子,其他人便可以知道发生状况的位置而赶往赴援。
艾里还与他们约定,发现可疑情况时需见机行事。如果时间尚不紧
迫,以魔法项炼召唤自己和其余夥伴过来后便小心从附近监视,以
免打草惊蛇。
如果情势紧迫,向同伴发出信息后便想办法阻挠对方的行动,尽量
拖延时间等待大家到来。
监视行动开始后,艾里手下的人一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平
安无事地过了两天。众人却都不敢有丝毫松懈。而在第三天,情况
终於发生了变化。
今日的会议一如平常,各方代表的冷静对话没能保持多久,便再度
陷入了激烈的争吵辩论中,会场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火爆起来。
看了这么多天的戏,艾里很清楚这场争论大概是要持续到午休用餐
的时间去,而至少在这个上午,是不要指望大家对联盟之事能达成
什么共识了。
正在无奈无聊之际,他感觉到胸口下的项炼微微震动起来,向身旁
的萝纱看去一眼,她亦投来警醒的眼神。
给她丢了一个眼色,萝纱便猛然弓下身,彷彿承受不住强烈的痛楚
一般颤抖不已,无力地伏在会议桌上。
微微颤抖的娇怯怯的嗓音,为她的娇弱不胜作了完美的註释。
「对……对不起……我身体忽然有些不适,可否……可否容我们先
行告退?」
熟悉萝纱本性的人可能会被她的「娇弱」逗得失笑出声,不过「圣
女」二字在一般人脑中的形象,似乎都是纯洁清高、面色苍白的柔
弱女子,各国代表们虽觉得有些突兀,也没有人说什么。
艾里便趁势说要照顾玉体抱恙的圣女,扶起萝纱一同退场。
一走出会场,来到人们视线不及之处,病恹恹的萝纱顿时精神抖擞
地抬起头,反手拉住艾里的手臂,两人以令人瞠目的高速直飞上
天。
之前在会场中时,发生震动的珠子代表的方位是在东北方两公里左
右。
两人不加思索,便要向东北方向飞去。然而身体才刚滑出几米,萝
纱便顿住了身形,讶然自语道:「怎么回事?」
艾里并没有询问她为何停顿,因为他自己也感觉到了。魔法项炼上
又传来一阵共鸣,这一次的方位,是在西面一公里左右!
「该往哪边去?」萝纱迷惑地问道。
光炮核心只有唯一的一枚,所以能够发射出致命火球的真正的魔核
光炮,也只有一台。
这两处中哪一处会是真的?敌人组装光炮的时间有限,浪费在错误
地方的每一秒钟,都会令危险成百倍地增加!
艾里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魔法共鸣又一次出现了!随后魔法项炼更
像本来就是个铃铛一般,此起彼伏地振动没完。
二人只在空中飘浮了片刻,项炼上代表不同地点的珠子几乎全都震
动过了!
「难道说所有的地点都发现了光炮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萝纱失声道。她虽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却难以相信。
第七章 ~鱼目混珠~
「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有这么多魔核光炮啊!」
萝纱喃喃道。而艾里的神色无比严峻。没有时间犹豫,他立刻要萝
纱即刻带自己飞到距离这里最近之处。
萝纱也知情况严重,不敢怠慢,只顷刻功夫便冲到了最近一处地
点。还没落地,便见维洛雷姆从下方飞身上来。
平日那张没几分正色的面孔,也难得地显出几分忧心,一接近二人
便喊道:「还好我猜得没错,你们果然先到离会场最近的地方!」
「是怎么回事?」
艾里劈头便直奔重点。非常时期,两人的对话都务求简要。
「在相差不多的时间里,监视这十几处地方的人都发现有人搬运来
好几件大箱子,里头装的都是一些金属机械,他们便发出了警报。
发现这么多地方都发出了警报,大家也都知道情况不对,现在正不
知该如何行动,请尽快作出决定!」
在维洛雷姆一连串地告知事态的时候,他听到艾里含糊地嘀咕了一
声「最坏的情况果真发生了。」叙述完毕后,他和艾里交换了一个
了然而无能为力的眼神。
前些天在讨论如何对付哈尔曼的时候,他们也曾设想过会出现今日
这样的情形。
如果凯曼人足够聪明地预料到局势,又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支持,他
便有可能会採用鱼目混珠的方法来混淆己方的视线--当要真正
採取行动时,他可以在各处可能被监视的地点都安排人手带些大箱
子。
或者,这些箱子里装的也都是真正的光炮机件,没有任何破绽,唯
一的区别只在於哈尔曼本人最后会把光炮核心装入哪一架光炮中
而已。
无论是多么严密的监视,也完全无法区分这么多处中哪一处的光炮
才是致命的。要从中找到并破坏真正的光炮,将会花费艾里他们不
少的时间。
这样一来,哈尔曼发射光炮成功的可能性便大上许多。
艾里可以想像,届时自己为了寻找真正光炮而显出行踪,哈尔曼大
概一安装好光炮,就会毫不客气地先朝自己轰上一炮,随后,再朝
联盟会谈的会场轰击。
如果他们有足够魔核晶石的话,向城中胡乱发射进行大屠杀也不是
不可能!
他依旧可以清晰地记得在洛茨城所见的那些奥瓦鲁士兵的惨状。想
像自己的身体遭受与他们同样的痛苦滋味,绝不是件愉快的事。
然而就算他很清楚哈尔曼会怎么做,还是完全找不到有效的办法来
破解,只能消极地期望哈尔曼不会真的这么去做。
每次意识到这种危险的情况,正是自己的错误造成的,这总是让他
的自责更深了一层。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没有空闲时间来让自己继续后悔自责。艾里
不加思索地按以前想过的应对方法吩咐维洛雷姆和萝纱二人。
「只有这样了。我们三人分头行事,通知所有的人尽快通知附近的
城内士兵,就说是发现似乎有人要炮击联盟会议会场,请他们协
助,一同攻击哈尔曼那边的人。不过只靠他们,应该没法搞定事态。」
萝纱和维洛雷姆都点头表示理解。各组的人手太少,应该不足以制
伏哈尔曼那方的人,这么做只是希望尽量拖延一些时间。
「只有我们三个人的能力才足够制伏哈尔曼的人,夺回光炮。所以
现在我们分派下各自负责的区块,能不能抓住敌人先不管了,务求
在最短时间内夺回光炮!」
维洛雷姆知道此事如果有失,萝纱亦会面临不小的危险。虽然她体
质特殊,但这什么光炮的也是从未听说过的怪东西,能不能伤害萝
纱也是未知之数。
他可没兴趣赌这个可能性,痛快地接受了艾里的拜託。
艾里随即将八个区块分成三部分,他和维洛雷姆负责三个区块,萝
纱负责两个区块。分工完毕,三人分头急速飞掠而去,身影瞬间消
失。
凭着魔法项炼之间的魔法能量的感应,艾里迅速赶到了由他负责的
第一处地点。
这里是位於西城边的一座荒山。从山丘东面,可以俯瞰联盟会谈的
会场。东丘上停着两辆马车,旁边随地散着十几口箱子,大半已经
被打开,里头果然是光炮的机件。
六七个形迹鬼祟的人正在拆着剩下几个箱子。
负责监视这里的侍卫们潜伏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前头金属机件逐
渐显露出来却不知该採取什么行动,越来越是着急。望见艾里到
来,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艾里将先前和萝纱维洛雷姆说过的决定告诉他们,让他们分头去通
知其他人,随即便霍然起身向那几个捣鼓着箱子的人疾冲而至。
也不浪费时间和他们多废话什么,流丽如水银的剑光以浑然天成的
弧度向他们奔泻而去。
莹红透亮的血线自半透明的银白剑身洇然而下,才刚在剑刃上凝聚
出一滴血珠之时,剑身断然挥落,沾染其上的血水被剑风甩开,散
落成一蓬细碎红雾。
带着异样的美感劈在金属上的裂天剑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而是如
陷入柔软蛋糕中的餐刀一般,轻易地将庞大的金属机件剖成两半。
「还是没有!」
探头往机件里层看看,发现里头还是没有安装光炮核心时,艾里挫
败地叹口气。他没有浪费时间停顿下动作,而是即刻冲往下一个曾
引起魔力共鸣的地点。
这已经是第四处了,找到的却全是假货。
虽然哈尔曼的那帮人并没有什么非同一般的高手,打起来还不算费
力,但是打倒他们、检查破坏机械,加上赶往各个地点之间所耗费
的时间,累积起来已经相当可观,算算也越来越接近组装、调试光
炮所要的时间。
也就是说,魔核光炮随时都可能发射!
艾里的额头上渗出的薄薄汗珠,并不是因为身体的负荷所造成的。
与击倒对手时艾里行云流水般的身手显出的从容悠然形成了鲜明
对比,他的内心则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越来越是紧绷。
他生怕在自己找到光炮核心之前,上空便闪起死亡的亮光。魔核光
炮一旦在这里发射,毁灭的不仅是大量人命,更是南方未来安宁的
希望!
因自己的错误而发生的危险,就算是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也绝对要
了结它!
这个念头成为唯一的声音,不断在艾里脑海中回响。
当下一个地点--一座罕有人至,被主人废弃的庭园出现在艾里眼
前时,他远远望见的院内的景象,几乎要令他全身的血液为之冻
结!
这里的地势高於城中心,可以望见联盟会议会场那高耸的尖顶。而
一座已经完全拼装好的魔核光炮,便巍然立於这草木荒芜的院子中
央,炮口正准准对着会场上空。
周围毫不动弹地倒卧着三个受命监视这里的侍卫,恐怕已是凶多吉
少。看来他们是接到自己的命令后,便上前袭击这里的几人。
可惜这些人的本领大概比其他各处的要强上一些,他们反而被打
倒。
光炮周围,几个男人正在将一些晶石填充入炮膛之中,而另有一个
身着连帽斗篷的高大男人则站在光炮操作台前调整机械。
虽然帽子挡住了男人大部分面孔,不过艾里还是在第一眼就认出了
他的面部轮廓。他就是哈尔曼本人!
眼看光炮已经装填好魔核晶石,只要哈尔曼扳下机括,会谈的会场
便会受到致命火球的轰击,那便什么都来不及了!
一瞬间艾里的头脑似乎只剩下一片空白,疾掠的身体彷彿自有意识
一般,再度提高到一个更惊人的速度飞射向光炮。
但再怎么快,艾里距离光炮处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再快也快不过人
家手掌一拨的速度。
「住手!」
他远远地大喊一声。心中已知自己终是不可能及时赶上了,但还是
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喊出声,寄希望於这叫声能将他们的行动缓上一
缓。
却没想到,哈尔曼被那喊声惊动而发现急速接近的艾里后,竟然果
真停下了正欲扳动机括的手。
一丝狞恶的笑容浮现在他面上,哈尔曼将炮口转向艾里的方向!
此时艾里和他们的距离约在百多米,向他发射光炮的话,有可能连
自己都会受到光炮伤害。但是哈尔曼本来就不是会吝惜生命的人。
一方面是为了完成最初刺杀艾里的任务,另一方面,对艾里的憎恨
已经凌驾於自保的本能之上,他完全把自己和其他同伴的生命置之
度外,一心只想杀死艾里!
「这傢伙……疯了!」
看出凝聚在哈尔曼身上那股疯狂而邪恶的气息,再加上他掉转炮口
的举动,艾里立时明白了他想用光炮置自己於死地的企图。
一时他也不知是该咒骂他的疯狂,还是该庆幸哈尔曼因为自己而在
千钧一发间停下了轰击会场的举动?
哈尔曼知道圣剑士非是等闲角色,不敢因为手上掌握的优势而有所
大意,毫不犹豫地扳下了发射机括。
光炮炮口开始隐隐震颤起来。艾里曾亲身看过两次光炮发射,他立
刻很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光炮射出火球的前兆!
在这生死攸关的最后关头,为了求生,艾里身体内潜藏的所有能力
完全激发。
急速运行的真力如蒸腾的蒸汽般在体内奔窜,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带动身体一并升飞至空中。
他眼中所映出的光炮影像上一秒还在百米开外,下一瞬间便蓦然拉
近到了五十米之内。
在哈尔曼等人看来,艾里的动作似乎与之前没有什么变化,然而那
只是极速移动下留下的残像,真正的艾里已经逼近了一半的距离!
无论平日艾里的身体和头脑再怎么懒散,这个时刻也不得不以极限
的速度运转起来。
只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脑中迅速而精确地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哈尔曼这一次发射的光炮的轰击距离,他先前应是设定在自己加速
之前的方位,也就是距离光炮百米外之处。
这一瞬间自己便掠过了五六十余米的距离,只要继续全速直线冲向
前方光炮方向,应该可以把与爆炸处的距离拉开至百多米之外。
这样一来,便很可能脱出了光炮的破坏范围,生还的机会便高了很
多。
但是……这座宅院附近有不少住家和行人往来频繁的街道。光炮射
出的火球若是在百米外爆炸,将会有许多平民受波及!
而这宅院佔地宽广,再加上周围的林荫带,如火球是在宅院的中心
位置,也就是光炮本身所在之处爆炸的话,破坏范围应还是在这无
人荒宅之内,不致於伤及无辜……
自己犯的错误,该由自己来承担,更不能让无辜者代替自己丧命!
顷刻间艾里的思绪转了几个来回,终於定下了决心。
他并没有改变奔跑的方向,依旧直直猛冲向光炮,决心赶在光炮射
出火球之前摧毁光炮炮身!
虽然平时并不笃信哪位神明,这一次也不由得边奔边暗自祈祷哪位
管事的天神庇佑,在自己赶到光炮那里之前,光炮可千万不能发射
啊!
或许难得做一次的祷告果真比较有效力,当艾里冲到光炮之前时,
炮口尚未喷射出那致命的火球。
还来得及!
艾里抑止住心头的狂喜,便要挥剑纵劈向光炮,想将它劈作两半。
至於运作中的光炮会不会因此而爆炸伤及自身,现在也顾不得了。
然而剑才扬起,他骇然发现炮口处隐约闪现出一团耀目的白色光
芒。
便以这毫釐之差,光炮终究还是成功射出了炮膛!就算裂天剑立时
落下,将光炮毁去,也阻止不了这一发火球的发射!
「光牙炎烈爆!」
伴随这一声娇喝而奔射而出的,是气势与少女嗓音的娇柔形成鲜明
对比的数十道金色光箭。
而侥倖闪过第一轮光箭突击的敌人,也逃不过随之而来的威力稍逊
光箭,攻势却更加绵密的高温火墙的焚烧。
当明亮的魔法光芒全部消失后,还能站立的,就只剩下那轻松地拍
掉手上灰尘的少女魔法师。
看萝纱轻快的神色,她对自己所缔造的战果似乎也很满意。
本来以她能直接役使魔法精灵的能力,完全可以不念出咒文地发出
魔法,发动的速度还会更快。
不过因为这咒文似乎很拉风,念出来感觉会比较帅,所以在游刃有
余地对付哈尔曼那方的人马时她都喜欢耍帅一下--虽然战斗的
结果,通常是不会有人能保持着意识看完全过程的。
自从修雅从水晶坠子中现身后,她便不时有意识地向坠子输送魔法
力,让修雅有足够能量与她交谈。
除了联络母女感情外,修雅主要是将她在魔法方面的学识造诣倾囊
以授。
虽然时日和机缘所限,萝纱尚不能全部掌握她所教的,也学会了许
多珍贵的强力魔法。
得修雅悉心教导,对魔法的控制力也颇有精进,在临敌时也能发挥
出越来越大的威力。
现在的她,虽然不时还是会突槌一下,但是已经完全真正成为了一
个令敌人望之生畏的强悍魔法师了。
她所分派到的区块比艾里和维洛雷姆略少一些,而她的动作却不比
艾里等人慢,飞往各处的速度还胜过艾里,因而比另两人还更提早
一些,便将被分派的各处的哈尔曼的人都解决乾净。
只可惜这些地方都只是幌子而已,并没有发现光炮核心。
搞定了这最后一处的敌人,她便飞向艾里所负责的地点,看看有没
有可以帮忙的。
绝对不能让它发射出去!!
很清楚这一发火球将会造成多么可怕的灾难,艾里目眥欲裂,脑中
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
精神集中到了极限,时间的流动彷彿变得缓慢了。艾里凝目炮口
处,望着那团白光从中一点点窜升出来。
那是凝聚了许多魔核晶石的巨量魔力,足以毁灭掉许多人的生命和
梦想的恶魔的力量!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艾里明白该怎么做了。
此时唯一能阻止恶魔力量的方法,便只有在它发出之前正面挡住
它,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引导来发泄这股力量。
不能阻止它发射,那就在它射出之前以外力迫使它引爆!
艾里的手腕疾翻,掌中裂天剑不再劈向光炮炮身,而是向着那逐渐
显露出来的白炽光芒纵深插入。
此时艾里身形停顿,已经能为人肉眼所见。
哈尔曼等人望见他在远处的身影突然消失,却毫无先兆地出现在自
己身边,都是骇异莫名。
而看清他竟以剑插向炮口时,哈尔曼一时更是难以置信。
竟然以自己的身体主动去引爆光炮!圣剑士竟会做出这般疯狂的
举动来!
而他随即露出了笑容。不管怎样,自己的目的总算是能够达成了。
如果圣剑士没有停顿下来,而是继续往前直冲,那一炮便很可能伤
不到他。等那时他再回头攻击自己等人的话,自己这边所有人固然
都不会是他的对手,新的魔核晶石也来不及填充,局面就全由他掌
握了。
可他现在却自寻死路地去触碰光炮的火球,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哈尔曼能想得到的,艾里怎会没有想到?然而他面上始终是一片决
然,没有半分犹豫。
自己只是按照自己的信念去做罢了。纵是明知会因此而死,也必须
这么做。正是因为自己当初的过错,今日魔核光炮才会给这里的无
辜民众带来这么大的威胁,自己必须承担起责任。
真正的承担责任,就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不是只有在自己不会
受到根本伤害的时候才肯站出来。
就算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个蠢人,却是无愧於心,无愧於天地了。
自己战斗的理由已经变得暧昧不清。为了这样的理由而牵扯进来那
么多黑旗军将士,绝对不能再牵连更多的无辜者了!
如果必须要有人被牺牲的话,反正已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来面对今
后的征战生涯,还是就由自己来承担吧……
裂天剑贯入光团的瞬间,艾里双臂陡然剧震,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
法力量如电击般沿着剑身冲击上来。
很难分辨这股魔法力的属性为何,似乎六大系的魔法力量都被包含
在内,各种属性的魔法力量以一种玄妙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处於一
种极不稳定的状态。
一旦这些力量挣脱平衡状态爆发出来,便是那可在无形中致人死命
的恐怖力量吧!
而受裂天剑上的劲力贯穿,本已濒临失衡的力量受到剧烈震荡,平
衡立时完全被破坏殆尽。
耀眼的白光忽而扩张,忽而收缩地闪烁了几次,终於在砰然巨响声
中爆裂开来。
而光炮核心刚经过一次发射,本身还极不稳定,尚未脱出炮口光团
便发生剧烈爆炸,连带地引发了核心的爆炸。
炽烈的火团,和着夺目的强光爆裂开来,有如张牙舞爪的巨大魔神
一般冲向光炮附近的众人。
人死的时候,原本牢牢与肉体结合在一起的灵魂,究竟是怎么被剥
离出来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过去闲着无聊的时候,艾里偶尔曾想到这个问题。当然,不到亲身
体会的那一刻,这问题是不可能有答案的。因此有时候他对死亡有
种奇怪的好奇心。
而现在,他大略能体会到了。
爆炸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像是要被那包围全身的白光融化了一般,
被强烈的麻痺感所贯穿,让人想要放弃一切,不再动弹任何一部分
的躯体。
彷彿意识就这样在这光芒中消融,化为乌有。
艾里努力从麻痺感中清醒过来,立刻意识到光炮那强大的魔法力量
压迫着自己的肉体,强行侵袭自己的经脉。
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也就会在这一刻死亡吧!
生死一线间,自然而然地便会设法自保。艾里曾因修雅的关系与六
系魔法精灵签下契约,亦能操纵魔法精灵。
遭受到强大魔法力量的侵袭,身体随即本能地发动与侵入身体的魔
力性质相剋的魔力,试图将伤害自身的魔力化解驱逐。
一方面努力抗拒着魔力的入侵,另一方面,爆炸而产生的强烈光、
热、冲击波也在以另一种方式摧残他的躯体。
常年修行的武道技艺,让他体内的真力在感应到危机迫近时相应地
鼓荡起来,包围住至全身各处以抵禦外来的攻击。
无论是大陆上任何一个战士或是魔法师,应该都很清楚,使用魔法
和武技时二者应把持的心态是相差甚远的。
这也是几乎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同时掌握高阶的武技和魔法修为的
原因。
艾里虽曾亲眼见过罗炎同时使用武技和魔法进行战斗,也曾听他说
魔法师的魔力和战士的真力本质上是相通的,掌握了转化的关窍,
便能自由地运用二者。
后来艾里也冥思苦想过很久,就是始终想像不到同时运用这两种力
量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而现在同时受到强力的魔力和外力的伤害,艾里也料想不到自己竟
会是以这种迫
不得已的方式,尝到了同时使用真力和魔力的滋味……
但他到底是被外界情况所迫,本身根本就还不知道如何转换。
身体虽是自发地因应危机而作出反应,但是这两种力量终是相互排
斥,在抵禦外敌的同时,两种力量的运行也互有冲突,越来越是混
乱,更在他体内激烈冲撞起来。
艾里只觉得全身的经脉,似乎变成了这两种力量的战场,被横冲直
撞得似乎要爆裂开来!
剧烈的痛苦,几乎要吞噬掉他全部的意识。艾里忍不住蜷起了身
子,却仍是不能将这让人恨不得立时死去的剧痛驱逐出体外。
相反地,肉体移动每一分毫,都令那股痛苦如尖刺般愈加深入体
内。
虽然是承受着这样的痛苦才迸发出的力量,却仍是不足以与从魔核
晶石萃取出来的高强度魔力相抗衡。
艾里体内乱作一团的真力所提供的防禦力,并不能自爆炸的压力下
完全保护他的身体。
所以虽是吊着一口气不断,他的肉体却在爆炸的瞬间受到了相当大
的伤害。全身衣物被震碎烧焦大半,露在外的肉体亦是伤痕纍纍,
鲜血汨汨滴落在地。
他的口鼻之间亦渗出斑斑血丝,内脏也受创不浅。
身体受到重创,艾里拚力挤出抵禦魔核力量的魔力也再无法支持下
去。他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感觉,便是不断沖刷着自己的魔力终於
冲破自己越来越脆弱的抵抗。
自己便如同置身於奔腾的洪流之中,只能无助地任由它沖刷自己身
体的每一寸筋脉……
当萝纱循着艾里所负责的地点找寻而来,远远地看到的,便是艾里
的身影被剧烈爆裂开来的白色光团所吞没的画面。
第八章 ~无妄之灾~
远远望见艾里正处於那么猛烈的爆炸的中心处的画面,萝纱的脑子
一瞬间似乎被掏空了,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反应。
爆炸与她的距离尚远,但迎面冲击而来气流却是十分强烈灼人,一
般人多半会被掀翻,或是本能地趴伏下身子保护自己。
萝纱却浑然忘了其他,非但没有趴下等待冲击波平息,而是强顶着
狂风冲向爆炸发生处,任由强烈的热风狂乱地吹卷着她的发丝和衣
袂。
灰茫茫的烟尘,令她苍白的面容更加失去了颜色,她困难地睁大眼
睛,眼光执着地寻找艾里的身影。
待得浓厚的烟尘变淡了一些,她终於发现了一身是血躺倒在地的艾
里。
光炮已经被内部发生的爆炸炸成了一堆庞大的废铁,在它附近还躺
着哈尔曼等几个人,全都一动不动。
现场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烟尘碎沙落下时低柔的扑簌声。
萝纱没去理会光炮或是哈尔曼他们,甚至连看都没有真正的看到,
眼中只有艾里浴血的身影。
强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她走到近前试着呼唤他。
「艾里?你的伤其实没有像看上去那么严重吧?如果没大碍就说
声话啊!吓唬人没好下场哦?」
以前在凯曼的路途中,也曾发生过相似的事。艾里因为和杀手们的
战斗而「伤重不支」,后来事实证明那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
她试图让自己相信,这一次也只是如此而已。艾里一直是大家最放
心的后盾,从来都不会倒下的,不是吗?
然而,没有任何回音可以让她安心。艾里的胸口甚至看不出起伏。
萝纱的眼眶立时变得红涩,她赶忙趁着泪水大量涌出之前眨掉泪
意。
艾里不会有事的!现在哭什么哭!?
她调整好呼吸,恢复了惊人的行动力,在艾里身旁蹲下,将手掌轻
轻压在他胸口上。
手掌感觉到了轻微的震颤,这多少让她安心了些,随即开始检查他
的受伤程度。
艾里全身上下有多处看起来很严重的创口,好在他同时也受到轻微
的灼伤,这多少减轻了他的流血。
「唔哼……」
被她翻弄了几下,艾里忽地发出低沉的呻吟声。萝纱欣喜地看着他
微微睁开眼睛。
他的神智仍不清醒,含糊地问道:「光……炮?」
萝纱这才分神审视周围:「放心。光炮核心被炸毁了。哈尔曼那些
人也被炸死了!」
艾里因她的话而放下心,一口气松下,意识便完全沉入昏暗之中。
萝纱大骇,再次触摸他的心跳。
一片冰凉沉寂后,她终於感觉到了一次微弱的跳动,再等了一阵,
才又更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就算再不通医理的人,也看得出艾里情况危急,随时都可能停止呼
吸,他必须立刻得到急救!
萝纱从未像这一刻这么后悔自己不懂医术,过去也因为个性不合而
没有涉猎治癒类的魔法!
如果现在是在黑旗军中,纪贝姆先生和莫林医生应该都有办法控制
住艾里的伤势,但是这里是亚布尔!而且就算这城里有医术高明的
大夫,以艾里现在的状况,也八成支撑不到找到大夫的时刻……
她努力撇开慌乱无助的情绪,试图冷静下来。不可以什么都不做,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他死去,总得想办法试试看吧!
一时之间没有旁人可以求助,她只有靠自己。
笨拙地检查过艾里的伤势,她确定那基本都是皮肉伤,不足致命,
应是在爆炸的一瞬他以真力保护了自己。
这样想来,既然他的肉体都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可见他的内伤
应也不至於致命。
但是艾里的样子,当然不是受伤不重的人该有的模样,应该还有其
他的伤害。
扣除掉力量所造成的破坏,那么便可能是魔法的伤害了。
虽然不懂医术,但如果是自己所擅长的魔法的话,或许能够做些什
么!
萝纱不敢再浪费时间,立刻伸手扶着他的身躯,闭目潜心感应他体
内是否有魔法力量运作的波动。
这一带刚刚经过那场由光炮引发的魔法力量的爆炸,空气间的魔法
能量还十分活跃,一开始对萝纱的感应造成了不小的干扰。
然而当萝纱从紊乱的魔法能量中确定出艾里身体的位置时,开始探
查其内部的魔法状况时,她立时被其中蕴藏的强烈波动惊呆了。
空气间的魔法能量已经算是异常的丰富了,而彙集於艾里体内的魔
法能量竟是百十倍於流散在外的所有魔法能量!
这些躁动的魔法能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相互侵吞抗衡,再加上艾
里本身的真力为了自保而与这些入侵的能量发生的激烈对抗,令艾
里全身的筋血气脉都受到了强烈的冲撞破坏。
而且,时间每过一分,这种破坏便愈发深入一分。艾里的情况果然
拖延不得。再耽搁上片刻功夫,他全身的筋脉大概就将断绝,再没
有生还的可能!
这便是真正令艾里面临生命危险的原因吧!
如是一般人,虽然知道了艾里受伤的原因,也是无能为力。但是萝
纱的脑中却浮现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将致艾里於死地的,是在他体内作怪的大量魔法能量,如果这些魔
法能量消失,应能令他转危为安!
而虽然过去不曾有任何老师教授或是讲到过消除魔法能量的办
法,但是自己在帝都拉寇迪解开封锁中心广场的结界时,就切切实
实曾经做到过!
而之前几次与罗炎……父亲碰面时,也曾见他施展过那消解魔法能
量的力量……
逆魔法!
艾里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多犹豫思虑了。
虽也不知这个法子能否奏效,逆魔法进入人体内消解魔法会不会有
别的影响,她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艾里就是必死无疑,就算
是只有一线生机的方法也得试试看!
现在自己应该考虑的,是……到底怎样才能再次用出逆魔法来啊?
她记得艾里在那次从拉雅达返回后,曾告诉自己他和罗炎的交手。
那次交手后,罗炎曾向他说及有关转化魔力和真力的事情。
同样是将魔力进行转化,施行逆魔法的关窍应和这是相通的。
不过罗炎当时所说的,只是两种能量理论上的共通之处。虽然能够
理解,却仍是无从得知具体该怎么去做。
过去不明白罗炎的身分和立场,所以将他视作敌人。对於敌人,罗
炎隐藏自己修行的关键本是再正常不过,应该说,先前会对艾里提
点那么多才是怪事,所以大家也都没有深思下去。
而现在的情况却已不同。
从母亲那里得知,罗炎复生后唯一想追求的,便是再次被封印,只
是苦於现世中没有足够强的对手能做到这一点。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一直在没有违背所受命令的前提下,对艾里尽
可能地放水,并几次三番地提点他的武技。
现在想来,艾里提高得越多,便越合他的心意,他应该不会刻意藏
私的才对……
除非……那个关窍是只靠语言解释,也没有办法修行成功的?
那么究竟要怎样才能成功?除了当事人的领悟和修行之外,还有什
么别的东西,是掌握一项能力可能需要的?
脑中搜索的结果,她作出了推断:天赋和机遇。唯有这两样,是一
个人主观上再怎么努力也难以改变的。
如此说来,既然在拉寇迪时曾成功使用过,自己应是有能够使用逆
魔法的体质的!
那时的自己,对魔法的所知和修为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强,没有什么
是那时的自己知道而现在却不懂的。
自己本身既然没有变化,仔细想想,现在与那时所差的,大概就只
有心灵状态的不同了。
如果能回想起来那时自己的感觉,也许真的能够做到……不!是必
须得做到!
因为魔力反噬意识相当昏乱,她只隐约记得当时自己只是一心希望
能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危急的局面,才发出了那破坏结界的一箭。
而具体是如何集中意志力的,已经全然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不要
紧。她相信艾里性命垂危的样子,自然就能迫使自己贯注全副心神
去救治他的伤势!
萝纱搬来一块大石,扶起艾里的身子,让失去意识的他以尽量舒适
的姿势倚靠石块坐直。自己也在他身前跪坐下,手掌平平抵住他胸
口。
调整好姿势,她将呼吸调整平顺,闭上眼,滤清脑中一切杂乱思绪。
犹如沉默而川流不息的大河一般,体内浑厚的魔力开始源源不断地
彙集到了她手上,并被压缩得更加精纯。
心,渐渐变得澄明透澈,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她和她身前垂危的
男人。
脑中别无杂念,萝纱只想着让一切回到最初的平和,将一切破坏着
男人身体的魔力一一抵消,归为乌有……
随着精神的高度集中,彙集在萝纱双掌上的魔力似乎发生了奇异的
变化。如果此时萝纱能分出心神看看自己,便会发现自己的双掌处
渐渐亮起银白色的亮丽光芒。
而她的身体所感受到的,不再是早已熟悉的魔力的感觉,而是一种
全然陌生的异质感。
要具体描述出来却也很难,正如任何人都很难用五感中其他四感的
感受,来确切形容出另外那一感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萝纱对此虽有所感,猜到自己果然成功地用出了逆魔法,但心神集
中下也无暇去理会,只是全神将逆魔法的力量通过抵在艾里胸膛上
的双掌输送入他体内。
他体内的魔法能量极为庞大,萝纱甫一与这股能量相触,手掌一阵
酸麻,险些被震开。
但知道艾里能不能生存就在於此,她硬生生支持下去,源源不断地
发出逆魔法的力量,全力抵消他体内怒涛般彭湃冲撞的气劲。
幸好逆魔法似乎对消解那些气劲十分有效。一开始撑住不被那潮水
般狂涌的气劲弹开,只片刻间它便迅速在艾里体内发生作用,消解
那些凌乱气息的速度十分惊人,简直就像是将火把投入大堆的乾燥
纸张一般,摧毁一切的火焰急速蔓延扩大,转眼便不可收拾。
逆魔法对身体的负担似乎比普通魔法要大上许多。
萝纱虽是向来魔力充沛,但之前在解决哈尔曼的同党时已耗费了大
量魔力,支持了这片刻,精力更被耗掉了大半,只觉得身上虚软无
力。
好在她同时感觉得到艾里体内的狂暴的气息顿时被清空了大半,看
来逆魔法确实有效。只要能救回艾里,再累也无妨。
才刚觉得放心些,情况却又生变。艾里忽然大声呻吟起来,声音甚
至变得越来越大。
那是与他平时那副总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非常不相称的,彷彿痛
苦到了极处的带了些许哭腔的喊声!
如果艾里此时仍有意识的话,必定会死命压抑住,是绝对不肯发出
这么丢脸的痛呼的。
萝纱惊惶不安地看着艾里口中再次滴落血水,掌下的身体亦开始痉
挛起来,激烈扭动着想挣开她的双手。
艾里会这样反应,情况自是不对劲了,但是萝纱却不知道究竟是因
为什么,该不该停下逆魔法的输送?
继续下去的话,似乎逆魔法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而如果停止,
尚未消解的混乱能量再次冲撞,又会伤害他的内部筋脉,就前功尽
弃了!更何况,刚才他昏过去后,就如死了一般再没有一点反应,
现在却还能这么大声地叫喊和反抗……这应该算是有所好转吧?
虽然犹豫地减弱了逆魔法的力量,她双掌上的银亮光芒依旧明晰可
见。
怕被艾里挣开,萝纱双掌用力前推,将艾里紧紧压制在石块上。他
的挣扎虽因伤势而没什么力气,不过满身的血仍是蹭了不少在萝纱
的衣上、面颊上。
见他这般痛苦,萝纱自也不好受。但为了救他性命,也只有忍耐。
她皱紧眉,嘴唇抿得死白,努力做到对艾里惨痛的嘶喊充耳不闻。
「住手!」她忽地听得从旁传来一声怒吼,声音却甚是陌生。
住手?是叫谁住手?萝纱莫名其妙,但现在正专心於救治艾里,只
要火不烧到自己身上,也分不得心去管闲杂人等的事了。
才这么想着,「火」就真烧到她身上了。
「我说住手!」
伴随着怒吼声,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毫不客气地狠狠将萝纱推倒在
地!
被推得坐在地上的萝纱怎么也想不到这吼声竟然是冲自己来的,愕
然望着身前的粗壮汉子。
这汉子似乎也是魔法师出身,一身轻便的法师袍原本可能是蓝色,
现在则似是覆盖了太多污垢而变成了一种近似黑色的古怪颜色。
看来是个流浪魔法师。此时他正一脸愤慨地斥责着萝纱。
「我本来也不想管闲事,但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女人怎能忍心这
么残忍地用魔法折磨一个毫不反抗的对手?」
这人的神情,完全可以称为义愤填膺,正是正义之士路见不平,拔
刀相助时的标准表情。而自己扮演的角色,好像就是那个「坏
人」……
萝纱长这么大,被人当成过小麻烦、小笨蛋,就是从未跟「坏人」
这词沾过边,一时间还真是摸不着头脑。
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她才明白过来。先前为了救治艾里,却没想
到那副景象落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原来非常容易引人误会。
爆炸后扬起的灰尘沾染了她一身,现在面容和全身上下都是灰扑扑
的,完全掩没了她原本的清纯灵秀。从艾里身上沾来的血痕,更是
给她平添了几分狞恶凶悍。
而她全力制住艾里的行为,散发出魔法光芒的手掌,再加上艾里显
然忍受着剧烈痛苦的惨哼和肢体动作,让外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很
自然地就会解释成是她在以歹毒的魔法折磨一个失去反抗能力的
人……
「我不是……」
萝纱本想解释,话才要出口便卡住了。她猛然想起自己被这人一
扰,停下了逆魔法,艾里的伤势说不定又会加剧!
看向艾里,只见他面色青白,停住了颤抖,一动不动地歪倒在那里
的样子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比先前的痛苦挣扎更没有生气。
萝纱心弦猛然颤动,顾不得解释,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先前的逆魔
法消耗了她大量精力,身上还是软绵绵地有些脱力,但她仍是勉力
稳住身子再次向艾里靠近。
「我不会让你再伤害他的!」
不想那搅局的流浪魔法师却又挡住了她。坚决正直的表情本应相当
能引人好感,但是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只令焦躁的萝纱难得地翻
腾起怒火。
情势紧迫,这搞不清状况的魔法师却偏偏在这胡搅蛮缠!此事本就
複杂,要解释得让一个先入为主的人相信,必定要耗费不少时间。
现在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能浪费啊!她索性也不和他多说,勉力凝聚
魔力直接召来一朵「雷殛之云」,想直接撂倒这傢伙免得碍事。
「雷殛之云」是能锁定近距离的敌人并以雷击进行攻击的高等魔
法,用来防止敌人接近相当方便。
不过萝纱并没有在这上面施加太强的魔力,一方面是因为这魔法师
虽然麻烦,却算是个好人,只要让他麻痺得没法动弹就行;另一方
面是现在她的魔力已经将近竭尽,要继续使用逆魔法便必须尽量节
省。
那魔法师狼狈不堪地闪躲追击他的雷电,仗着动作轻捷,一时还没
被击中,不过却是不可能分神颂念咒文施法还击了。
他不知萝纱已是外强中乾,难以久战,看她在这么短时间内便随手
使出这么个厉害魔法,魔法师连连怪叫:「果然厉害!我打不过
你!」
「那就快给我走远一点!」萝纱没好气地喝道,继续赶向艾里那
里。
她以为终於可以摆脱这个麻烦傢伙的纠缠了,却没想到那魔法师竟
然以敏捷的速度飞身蹿到前方,抱起艾里便大步逃走:「我不会放
手不管的!就算打不过,我也可以带他一起逃啊!」随即念起飞行
咒文,飞身上天,向西北方逃去。
萝纱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这样!?自己只是想救艾
里而已啊!
艾里正处於这么危险的状况,就算那魔法能量的伤害没大碍了,也
不可以任他被陌生人带走!
如果在这里失去他的踪迹,也许今后便再也看不到他了……她不得
不无视身体因为精力损耗过大而频频发出的警告,强撑着飞上去追
赶那二愣子魔法师。
可那魔法师的飞行速度倒是相当快,萝纱筋疲力尽之下,越飞越
低,越飞越是缓慢下来。
追了一阵,她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只是死死盯着前头抢走艾里的
魔法师的背影。她的神智实已模糊,完全是靠着「不能让艾里被带
走!」的强烈意志在苦苦支撑。
但是,再强的意志力,终究不能完全代替真实的力量。也不知跟了
多久,她终於支持不住昏迷过去,飞得越来越低的身子堕入下方的
荒山中。
映在她眼中最后的影像,是艾里一动不动地趴伏在那魔法师的背
上,随着魔法师的行动毫无生气地微微晃动的身影。
再次清醒过来时,天色是黑的。刚刚睁开的眼睛又是朦朦胧胧的,
一时还看不清东西。但是萝纱察觉自己手边有着人体温暖的温度,
还可以闻到淡淡的男性气息。
是艾里吧!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的……
强烈的安心感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猛然起身搂住他,埋首在他
胸怀擦去泪珠,呜咽道:「太好了!你没有事!我……我做了个
梦……还以为……以为你受了重伤……还被人带走失踪了……」
「呃……」被她搂住的男人似乎有些为难地支吾道。
他一出声,她便发现那不是艾里的声音。她惊骇地退开两步:「是
维洛雷姆!?」
虽然萝纱主动的投怀送抱让维洛雷姆相当欣喜,不过知道她是把自
己错认成艾里,发现时的反应又是那般疏离,这显然让维洛雷姆颇
受伤害。
他夸张地哀叹:「萝纱啊!我并没有主动佔你便宜啊!能不能不要
这么残忍地用这种态度来刺伤我的心?」
「啊……对不起。」萝纱也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她知道自己的惊
骇并不是针对维洛雷姆,而是因为意识到艾里的失踪并不只是噩梦
里的事才会这样。
「这么说,艾里的事都是真的了……」情绪低落地垂下头,她幽幽
叹道。明白在艾里身上发生的事,并不是自己的臆想,月色下萝纱
剔透如纯黑琉璃的眼眸,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忧愁焦虑所充盈。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吗?」
白日里维洛雷姆也听到了那惊人的爆炸声,但是赶到那荒宅处,便
只发现那残破的光炮和哈尔曼一党的屍体。
在各个可能的地点都搜过一遍,仍是没有发现萝纱和艾里两人的踪
迹,他终於确定出事了。
在艾里出事的荒宅附近,他从当地住户那里打探到曾有人看到两个
不明物体一前一后,高速向西北方向飞去的消息。
随后,他又耗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搜索,才发现萝纱跌落在这距离亚
布尔甚远的这林子中。
她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只像是精力损耗过大才不支晕倒。至於
艾里的下落,仍是一无所获。
喂萝纱服下他随身带的一些补身之药帮她加速回复元气后,他便守
在她身边静待她苏醒直到现在。至於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他仍是没
什么概念。
萝纱将事情大略解释过,便向维洛雷姆恳求,希望他和她一同去寻
找艾里的下落。
维洛雷姆看她神色忧虑却坚决异常,知道就算自己拒绝,她一个人
也一定会去。虽是不忍看她元气大损的身子那般辛劳,又觉得时间
拖延了这么久,带走艾里的那人早不知会跑得多远去了,而且如果
艾里真有什么不测,也为时已晚,但他没有尝试劝告她打消念头,
还是点头答应了她。
两人整夜都在寻找艾里,但正如维洛雷姆所预料的,时间过得太
久,需要搜索的范围变得太广,当朝阳自东方升起时,他们依然是
一无所获。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因为刺入眼帘的晨光而瞇了起来。
清晨本是充满着蓬勃生气,萝纱的神色却是与之全然相反的死灰一
片。
奔波了一晚,她已能理智地认同事实。立刻找到艾里的希望确实太
过渺茫。
在这个时刻,似乎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多余。维洛雷姆一早就很清
楚,艾里和萝纱之间,始终有着一种旁人无法取代的特殊情感羁
绊。
他整晚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以行动减轻萝纱的徬徨不安。现在,
他也只是静静站在她身旁,等她自己想通,做出决定。
凝视着东方尚不致刺眼的火红朝阳片刻,萝纱忽地转身向他,表情
竟是出人意料的平静坚定。
「我们先回去,以后再来寻找艾里吧!上午还有联盟会谈要参加
呢!圣剑士既然因故缺席,圣女可就必须到场了。」
维洛雷姆有些错愕,随即亦展开欣然笑容。果然不愧是自己所欣赏
的女子!
他忍不住伸手揉乱她的发,随即转过去半蹲下身,示意萝纱到自己
背上来。
「我背你回去吧!你就安心在上面休息一下。今天的会议,想必特
别热闹。过不久你要独自应付的,可是一群暴怒的老狐狸哪!」
萝纱噗嗤轻笑出声,道了声谢,对维洛雷姆,似乎不需要无谓的客
套。她趴上他的背,将重量交付给他,由着他带自己飞向东南方的
亚布尔。
「……所以,不用太担心艾里啦!别忘了他可不是普通人啊!虽然
很不想讚美情敌,我还是得承认,那傢伙的力量在人界可以算是难
有对手了,头脑懒归懒,还算灵活。只要他活着,总有一天能靠自
己的力量解决所有的麻烦,重新回到黑旗军的……」
维洛雷姆一边飞,一边低声地安慰伏在背上的女孩,萝纱不需要没
有根据的安慰和保证,从理性出发的言辞才能帮助她放下心。
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说出「情敌」二字,这不是等於自己终於直接向
她表白了心意吗?
有些欢喜,又有些不安地扭过头,想看她究竟会怎样反应,却发现
她的头软软靠在自己背上,呼吸深沉,竟已经睡着了,想来她实在
是累坏了。
维洛雷姆只有苦笑不已。自己的告白之路,走得还真是崎岖坎坷
啊……
没有再说话,他放缓了速度,中速而平稳地飞行,以免太强的风打
扰萝纱休息。
嫣红,殷红,玫瑰红,紫红,明艳的朝霞深深浅浅地铺了满天。天
空以最美丽的颜色,温柔地包围着两人的身影。
~下期预告~
亚布尔城曾置身魔核光炮威胁下的事情曝光后,害怕的各国代表将
怒火宣泄向隐藏危机真相的黑旗军。好不容易促成的联盟会谈,眼
见就要分崩离析!
萝纱过往总是跟在圣剑士身后,极少出面发言。在这艾里生死未
卜、下落不明的时刻,她却一反原先的沉静,展现了惊人强势的魄
力……
那个误解了情况而误打误撞「救走」艾里的流浪魔法师,虽然精心
治疗了他的外伤,但是当艾里睁开眼睛时却发现,一身的修为竟如
融化的春雪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
只羡鸳鸯不羡仙,携手浪迹萍水间。
http://ark.hit.edu.cn/luntan/attachments/tNlJ_s7B9Mj.jpg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http://bbs.hit.edu.cn·[FROM: 202.118.248.81]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616.827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