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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reatdragon (???), 信区: Fantasy
标  题: 《乌衣暗行录》 作者: 孑立乌衣 第五集::第一章、哲忍麻耶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Mon Aug 30 08:45:21 2004)

风越吹越大,带了些狂虐在山林中席卷。 

四下里愈发黑得厉害,混著土腥味儿,墨墨地在眼前一片,手指张在鼻子前头都看不出个
影儿来。 

好容易摸摸索索了半天,塔塔才凑到了大车跟前,摸出火镰把纸媒子打著。 

火星子「嗤」地一响,塔塔赶紧背过身子来挡了风;把手小心翼翼地遮住那一星摇闪不定
的火苗,藉著那点微光才稍稍看得清一些周围。 

一眼却见著那个中陆来的难岐老爷像是平常在大白天里一样的,快手快脚地把明斯驼套上
大车,方才地上的那些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塔塔大张了嘴,忍不住问∶「难岐老爷,您不用起火借光也能看得见吗?」 

昏黑一片里,似乎看见难岐老爷笑了笑,随口说∶「勉强能看见一些。」 

一边扶著阿妲小姐上到大车上,一边又对自己说∶「你看不见就不要管了,赶紧上车来。
这一时半刻就要下雨了,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的好。」 

塔塔想起前几日救回那个海吉拉斯时,这难岐老爷一下就从自己身边没了的事儿,心里就
开始暗暗嘀咕∶「这中陆来的老爷果然是有点奇奇怪怪的。年纪虽然不大,本领好像还蛮
大的。」 

刚就这麽发了会儿呆,一个没留神,风从指缝里透进来,那点火苗子还没晃几下就灭了。
 

塔塔眼前突然一黑,忍不住就是一声惊叫。 

声音刚出口,就觉得胳膊被人一把攥住了,耳中听见那位难岐老爷说∶「快点上车吧,找
个地方避避雨。」 

然後身子就是一轻,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居然就已经坐到了车辕上。 

难岐石把塔塔一把拎起来扔到车上,自己也跟著跳上了大车。这时脸上突然一凉,一滴豆
大的雨点儿已经落了下来。 

塔塔叫了一声∶「完了,已经下起来了!」 

接著便又是连著两三滴大大的雨点落在头上。空气里一时都是被雨水激起来的潮湿的土腥
味儿。 

难岐石才赶著大车跑出没几步路,雨就唰唰地下了起来。 

四下里的墨黑猛然间一时雪亮,天上厚密的云层间逶迤过一条长长如蛇般的电光,一闪即
没,直落到地上。 

爆烈的雷声随之迸出来,滚动在头顶上,又把塔塔吓得一声惊叫。 

呼呼的风里全是雨水,冰凉地涌过来,一下子差点没让人喘过气来。 

坐在车辕上的难岐石和塔塔身上立时就淋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哗哗地往下淌水。 

难岐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只觉得眼前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模模糊糊能辨出一些道路
,当下赶著大车就跑了起来。 

一边又回头冲著塔塔大喊∶「把车蓬上的帘子压结实了,不要让雨吹进去,淋著小姐!」
 

塔塔满脸是水,用手不停地抹著,嘴巴大张,呼呼喘著气,模样很是狼狈。 

听见难岐石喊,一面把胖胖的身子挪过去挡在车篷的帘子前面,一面用手把帘子死死压住
,对难岐石大声说∶ 

「我知道了,老爷。我会顾著小姐的!」 

耳边水声哗哗,密密响成了一片,却突然听见车旁有人大喊∶「等等我啊!等等我啊┅┅
」 

塔塔扭头觑著眼在雨里看了半天,才看出是骑在小驴子上的兰卡若。 

兰卡若身上也是全被雨水浇得透湿,还溅了半身的泥浆,骑在那匹黑色的小驴子上面东摇
西晃的,模样倒比塔塔还要狼狈得多。 

塔塔看著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却被风吹过来,灌了一嘴的水。 

咳了两下,塔塔冲著兰卡若大声喊著∶「行游的,你也成了落汤的小公鸡了!哈哈,把你
驴子上的缰绳扔给我,我给你拴在大车上,你就不会跟丢了!」 

兰卡若听著,一面伸手把脸上的雨水抹去,一面催著小驴子向前赶了几步,将手上的缰绳
向塔塔扔了过去。 

塔塔探出大半个身子在外面,伸手一捞,才把缰绳抓住。在大车辕架上绕了几圈,又打了
个结,才把兰卡若带上。 

大雨一下起来,方才聚在一起的逃难人群也慌手慌脚地收拾起东西,踩著被雨水浇得稀烂
的泥浆跑将起来。 

难岐石他们的大车走在前面,後面跟了一串逃难出来的人。 

暴雨倾盆,风势也未见息止,反而是越吹越大;雨水就如同泼水一样浇在身上,被风一吹
,饶是难岐石修为精深,也兀自觉得有股子寒意透上来。 

坐在车辕後面的塔塔只是死死咬著牙,嘴里不住格格打颤。 

雨中道路甚是泥泞难行,前後四处又都是茫茫水势,不时被天上雷电掣亮,白晃晃的千丝
万线,难辨方向。 

难岐石运足目力,也只见著前面往西不远的地方黑乎乎的一大片,似是山岩,想著也许能
找个岩洞暂时栖身;便呼喝著明斯驼,用力扯著缰绳,把大车往那边赶了过去。 

往西面黑乎乎的那一片赶著大车过去,大雨泥泞,好容易走了半晌,难岐石眼尖,一眼看
见那正是一大片岩壁,隐约有条小道蜿蜒曲折。当下便也不犹豫,把大车赶著就上了小道
。 

小道上倒是好走了许多,似乎小道上岩石较多,大雨浇下来,并不像大道上那麽泥泞。 


大车上了小道,顿时感觉跑得轻快了许多。 

只是山路风急,迎面扑来的雨水却比在大路上更密,前面方向更是难以辨认。 

「那边好像有片岩壁下面可以避一避!」 

难岐石听见声音,扭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兰卡若一面用手往下抹脸上的水,一面上气不接
下气的大声喊著。 

兰卡若见难岐石回头,连忙伸手往小道靠山岩的那边指过去,许是心急,动作做得大了些
,半个身子也跟著探了出去。 

风带雨势在这小道上又分外猛烈,一个没留神,险些就从骑著的小驴子背上摔出去;要不
是赶紧手忙脚乱地挺回身子,只怕已经摔在地上的烂泥坑里了。 

难岐石在脸上胡乱地抹了几把,努力冲著兰卡若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只能见著那边的岩
壁似乎比别处深黑了许多,倒像是山岩之上洼下去的一个硕大窟窿。 

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多想,便赶著大车加紧奔了过去。 

那里果然是岩壁之上陡然洼陷下去的一个硕大窟窿,两面都是山岩包著,恰好挡住大风吹
过来的方向。 

那洞窟甚是巨大,虽然不深,却方圆极阔,只怕装上个近千人也毫不见拥塞。难岐石将大
车赶进去。 

方才还在身旁四周呼啸的风雨一时都消散了去,神情也不由得为之一松。 

洞窟中甚是乾爽,难岐石几个人进到洞里,都喘出一口长气。 

塔塔「哎哟」了一声,向後仰倒在车篷上,「哼哼」著说∶「大神罗摩那啊!这雨下的,
把塔塔的小命都浇掉了大半条!」 

难岐石和兰卡若从车上和驴子背上爬下来,身上的衣衫都在向下淌著水,脚边一下就积起
了一洼水,模样都很是狼狈。 

难岐石把袍袖拧了几把,那衣服全都湿透,又冷又潮地紧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却也顾不上整理了,几步走到大车跟前,掀开车篷帘子问阿妲∶「阿妲
,没事吧?身上没有被淋湿吧?」 

阿妲从车里钻出来,对难岐石笑著说∶「没有,一点都没被淋著。」 

看了看难岐石,阿妲倒不由地轻声惊叫了出来∶「难岐大哥,你身上衣服全都湿透了啊!
快生起堆火来烤烤吧!」 

一旁兰卡若一边拧著衣服,一边往洞窟外面张望了一下,也说∶「阿妲小姐说的不错,看
这雨没有一会儿功夫是停不了的。这地方真不错,不如晚上就歇在这儿吧。这会儿还是先
生起堆火来,把衣服烤乾再说。」 

说著,伸手进衣服里去掏。掏了好半天,手再拿出来时,脸上却都是苦笑∶「我的火镰和
纸媒全都被雨浇湿了,已经没法用了。」 

塔塔那边也惊叫了起来,带著点哭腔说∶「我的也全都湿透了,没用了。」 

倒是难岐石没什麽慌张,淡淡说∶「我有办法。只是,得找些柴草来才行啊!」 

话刚说完,塔塔赶紧就接了下来∶「能有办法点起火来就行!我去找柴草,我去找柴草!
」 

塔塔从车辕上跳下来,一头钻到大车下面,捣鼓了一阵子,居然抱著两捆乾柴又爬了出来
。 

难岐石和兰卡若都甚是惊奇,塔塔倒是一脸的得意∶「走远路就得做足准备,大车底下备
上几捆乾柴,就是塔塔的秘诀之一啊!」 

几人把乾柴堆在地上,难岐石施了个小小的火行术法,指尖轻轻一弹,柴堆就「呼」地一
下腾起一团红光,哔剥作响著烧了起来。 

塔塔又惊叫了起来∶「大神罗摩那啊!这是什麽点火的办法?」 

不过没人理会他,阿妲从大车上拿下来乾净的衣服递给难岐石换上,兰卡若也把身上的大
披风解了下来,走到一边拧乾水再拿到火堆旁来烤。 

这边火堆一生起来,远远的都能望得见有些火光,逃难的人慢慢地便都聚到了这洞窟里。
 

外面风雨大作,洞窟里也难免有些阴寒。就难岐石他们生起的这小小一堆火,也只能略微
借上些暖意。 

聚过来逃难的人身上都被雨水浇得精湿,人多又凑不到火堆前去,只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 

里面有些体弱的或是老人与孩童,虽然被难岐石请到了火堆边上,却是兀自有些难耐湿寒
。 

难岐石走到洞窟边上,张望了下外面的雨势——虽然比先前已是小了许多,但一时半会儿
间只怕也是停不下来。 

回头又看看挤在洞里这一大群逃难的人神情疲惫、瑟瑟发抖的样子,也不禁暗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 

方才在坡地上慷慨陈辞的那个摩呼罗迦老人也和著人群一起进到了洞窟里,这时被几个年
轻人给扶到了火堆跟前。 

老人双眼紧闭,凌乱的头发全都散著,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面上容色在晃动的火光下看上
去格外惨澹,像是在大风雨中受了寒,情况有些不好。 

难岐石刚想走过去看看,却见兰卡若从自己那匹小驴子背上的驼袋里掏出了几只小瓶子,
然後走到那老人身边,对扶著老人的那几个年轻人说∶「我这里有些药,我也稍微懂得一
点医术,让我来给这位老伯看看吧!」 

难岐石微微笑了笑,这时略有些风从洞窟口子那里飘进来,难岐石一愣,面上的神色一下
子就紧张了起来! 

他分明嗅到,那风里极淡极淡地有丝腥甜的气味┅┅没错!那气味正是血的腥味! 

几步走到洞口上,难岐石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被扯进肺里,又从鼻腔中徐徐呼
出来┅┅ 

没错!那气味儿确实是血的腥气! 

这时外面的雨水已小了很多,四下里藉著天光约略地也比先前看得清楚多了—— 

这一片原来却都是连绵的大山,黑沈沈的巨大影子把视线所能看到的范围压得很是局促,
只能看见山间密密的林叶被雨水淋湿後的微弱闪光,还有一些似有似无,灰线蛇迹般的阡
陌小道,隐约能辨识得出来。 

这样的夜,这样的群山之间,哪里能知道那风里淡淡的血腥气味是来自什麽地方? 

突然一星光亮似乎在外面昏黑的山林间闪了一下,等难岐石仔细看过去的时候,那星光亮
已经没了。 

那点光亮虽然那麽微小,很快地闪了闪,就再也看不见,但难岐石只觉得身上汗毛一时都
竖了起来││ 

那光亮分明就是金属锐利锋口的闪光。 

难岐石几乎可以想像,那是一把在俱泸常见的狭长弯刀,被雨水淋湿了,冰冷的刃口光滑
而锐利。 

这样映出的闪光能被看到,说明拿刀的人离这里已经不远了。 

难岐石轻轻活动了一下两手的手指,他觉得身上的皮肤一下子绷紧了,心里却生起些莫名
的兴奋││ 

因为不知道来的是些什麽人,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这样在心里漫无边际地猜测和眼前幽
深暗淡的夜色,都让他觉得有些微微的刺激。 

自从离开中陆之後,就再也没有和人动过手,这时候竟然有些期待。 

凝神听去,却已可以在风雨声里分辨出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要不是下雨,脚踩在路面稀软的泥上声音会变得格外大些,也许还不那麽容易被发觉。 


那声音正一点一点大起来,离这里越来越近! 

只有阿妲注意到难岐石站在洞窟口上,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轻轻走过去,站在一旁问∶
「难岐大哥,怎麽了?有什麽事情吗?」 

难岐石微微摇了摇头,对阿妲说∶「像是有人正往这里过来。奶先回洞里去,不要到这边
来,我出去看看。」 

阿妲也吓了一跳,看了看难岐石,心里虽然还是有些忐忑,但不知为什麽,看著难岐大哥
马上就会觉得安稳下来。 

阿妲便不再说什麽,安安静静地又走回到了洞里。 

脚步踩在被雨淋透的稀泥路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能够听得出来,正是向著这边过来的
。 

声音杂乱,似乎人数不少,听起来估摸著大约会有百十来人的样子。 

方才那些金属的闪光这时又亮了亮,想来应该不会是同一把弯刀上映出来的吧?  

难岐石从洞里走了出来,风里立时带著些冰冷的雨水淋在了身上。 

雨已经比先前小了很多,几乎快要停止了,只是还有些稀稀落落地收不住。过来的人已经
走到了山道上。 

隐约的,可以看见一大团在夜色中蠕蠕而动的墨黑影子。 

像是发现了洞窟中的火光,也或是发现了站在洞外难岐石的影子,走来的那一大队人突然
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方才又继续向这边行过来。 

但难岐石眼里已经看到了一点一点的金属晃动出的冰冷闪光。 

那一柄一柄的弯刀都从刀鞘中抽出来了吧?紧握著刀把的手臂上是不是肌肉紧紧绷了起来
,掌心也已有些湿热呢? 

难岐石心里想著,也将丹力在全身缓缓地流动了起来,双手十指张开,掌心里积蕴著,开
始在心里默念著法诀。 

「啊喝││」 

这一声大吼突如其来,震得四下里山岩和林丛都似乎簌簌抖动了一下。 

就在难岐石这一愣神的功夫,那越走越近的一大队人中,突然暴出一个黑影! 

极快地越过了中间的这段距离,倏忽间就已经到了难岐石的面前! 

那影子带起来的风猛烈鼓荡著,把雨水都逼到了一旁;难岐石并没有看清他的面目,因为
他手中的弯刀已经掣出一道冰冷的电光,「嗡嗡」颤响著,暴烈地向自己斩落下来! 

方才手上暗备的法诀这时已经来不及全发出去,难岐石一咬牙,两手上幽蓝的光芒一闪,
掌中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却是把水行术法和东胜魔法的「冰冻环」都施在了自己的
手上。 

难岐石两手举起一合,堪堪正抵住那砍落下来的弯刀! 

弯刀砍落的力度之大,远远超出了难岐石的想像—— 

双掌上的厚冰坚金精刚,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击;但却也被这一刀的狂猛劲力砍裂
,再也撑不住下一击。 

就连难岐石本身也向後连连退了几步才生生地挺站住,胸口却是气血翻涌了好一阵。 

难岐石暗暗咋舌,方才虽然仓卒间没有运足劲力,再加之来到俱泸之後就没见到过几个高
手,心里未免大意了些。 

但眼前这人仍可称之为劲敌,力道狂猛,刀势迅急都是自己生平罕见。 

那人已是容不得难岐石再盘算,一击不中,手中弯刀陡然一个转折,横著便向难岐石抹了
过去! 

刀势之猛烈,更胜於前一招! 

难岐石这回不敢再大意,右手从衣袍下将如墨暗火抽出,左手上深紫色的火行雷球已经向
著那人打了出去。 

雷球後发先至,在稀稀落落的雨水里一下电劲散开,难岐石和那人身旁方圆数丈之地一时
都被闪出的蓝紫色电光照亮,电劲如蛇如藤,已顺著那人的弯刀纠绕蜿蜒而至! 

难岐石手中的如墨暗火并未和那人硬拚,两柄兵刃方才一碰上,难岐石手腕一转,身形一
侧,手中如墨暗火就紧贴著那柄弯刀的刀身一滑,催著电劲,威势赫赫,极快地向那人胸
腹要害轰了过去! 

那人又是一声大喝,手中弯刀急转,竟是撤了手中刀把,以手指在刀把上拨了一圈,弯刀
绕在如墨暗火上打了个转,竟跳到了那人的另一苹手上! 

刀换另手,那人横刀在如墨暗火上一拍,借力闪开两步,避过了如墨暗火的锋芒! 

难岐石眼中一亮!这人刀招劲势猛烈却又兼有灵动轻巧之长,变招匪夷所思,竟是自己闻
所未闻。 

方才两下,兔起鹘落,几个来回也就一瞬的功夫;却打得机变百出,难岐石这一时间倒有
些见猎心喜了。 

见那人避开了自己手上如墨暗火的锋芒,难岐石也不变招,却把手上的电劲都撤了出去。
 

那人避开难岐石这一招凌厉剑式,方才松了口气,却没想到难岐石手中的火行电劲还没消
去,一时间,只见如紫蛇扭动的电劲藉著还未停歇的稀疏雨水全都轰在了那人身上! 

只听见那人连声闷哼,倒把这电劲全都生生受了下来。 

可这火行电劲岂是等闲?生受了这几下电轰,那人身形也不禁有些摇摇欲倒,往後退了几
步,将手中弯刀在地上用力一插,才把身子稳住,口中却「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後面的那队来人齐齐惊呼了一声,显然是没想到那人才不过几招就不敌受伤,接著便又冲
出几个影子,向著难岐石这边猛扑上来。 

那几人明显和眼前这人不是一个级数,虽然身法也是迅捷如电,但却远不如眼前这人一般
似鬼似魅。 

「纳格!怎麽是你?哲忍麻耶的那些弟兄们都怎样了?」 

难岐石回头一看,原来是身後洞窟里的那些逃难的人听见了洞口的响动,都凑了过来。 


有人从火堆里捡了几根乾柴,点著了向外面照著,洞窟外面被火光照得亮了些,模糊中能
看见方圆数丈的人影。 

那个摩呼罗迦老人被人扶著站在洞口张望,一眼正看见被难岐石打退的那人,不禁惊声叫
了出来。 

听见那老人的声音,难岐石不由一愣││ 

原来这就是哲忍麻耶的人吗? 

藉著身後的火光仔细打量过去,只见刚刚和自己交手的那人原是个削瘦精悍的摩呼罗迦汉
子;头发被结成了一根大辫盘在顶上,长脸,面颊如刀削。身上的那件卡摩却是破破烂烂
,早被雨水浇得透湿,上面全是些血迹汗渍,正像是刚从沙场上下来。 

纳格听见那老人的声音,拔起插在地上的弯刀,直起身来看,目光在洞口站著的一群人面
上慢慢扫了一圈,神色有些茫然。 

最後看到火把下面站著的那个老人脸上,纳格身上一震,几步抢到跟前,抱著老人猛地跪
在地上,嘴里大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泪水已是涔涔而下。 

「纳西格老爹!尔斯理┅┅尔斯理┅┅尔斯理大人被宁坦拉拉的酋长希塔给杀死了啊!」
 

纳格跪在纳西格老爹面前放声哭著,手指用力抠进地上的稀泥里;这麽大的一个人,因为
那样猛烈的抽泣而浑身都在颤抖著,像是随时都会散开来。 

弯刀已被抛在地上,上面已经凝固的血迹被雨水冲掉,汪汪的亮出一泓冰冷的光。 

纳西格听见纳格的哭喊,像是被大锤猛然重重敲击了一下,苍老的身躯彷佛一下子枯萎得
厉害,晃了晃,就要向後仰面倒下去。 

难岐石在一旁看见,连忙一把将老人扶住,对纳格和後来随著冲上的那几个哲忍麻耶教民
说∶「进洞里来说话。」 

 

来的那队人约有四百多人,都是和加达马城防武士团在日堪卡拉原上大战後退败下来的哲
忍麻耶教民。 

纳格是这一队人的首领,在哲忍麻耶教内称为「东赞普」,也就是护教的武士首领之一。
 

这四百多人里有不到两百人都是「东赞」,也就是哲忍麻耶的护教武士;其他的则都是一
般的教民。 

这些人衣衫破烂,身上没有不带些伤痕的;伤势稍重的几个,伤口上血肉模糊,已经开始
发热,昏迷了过去,是被人一路上轮流抬著走下来的。 

其他的人虽然伤势无碍,但面上的神情都有些茫然,进到洞窟里之後,都怔怔地望著一个
角落发呆,不时咒骂两句,或是低头垂泪哭泣;显然,贤者尔斯理的死和大战的惨败给他
们带来太大的冲击。 

「┅┅希塔那个狗官,把尔斯理大人押到了加达马城楼的城垛子上。四个刀手站在後面,
手里的刀就架在尔斯理大人的脖颈上!」 

纳格站在火堆旁,对著逃难的人和纳西格老爹说著大战时的情形。 

「尔斯理大人从城上面一露身,我们在城下面就撑不住了啊,大家都跪倒在地,又是哭又
是喊。 

「领头的苏加卡大统领对城上面的希塔喊话,要希塔放了我们尊贵的尔斯理大人,我们才
会撤走,不然一定会打进加达马城去抢出尔斯理大人! 

「希塔又派人把尔斯理大人从城垛上押了下去,只把跟著尔斯理大人一起被抓的摩塔和阿
加两个人从城上给捶了下来,想让他们带话要大夥儿都退了。」 

纳格喘了两口气,又接著说∶「摩塔和阿加从城上一下来,就跑到苏加卡大统领面前哭著
说,要跟著大夥儿一起打进加达马去,把希塔的头割下来! 

「大夥儿都恨希塔恨得要死,在日堪卡拉上聚起的哲忍麻耶兄弟们也越来越多,大夥儿就
把加达马给围了起来,拚命地攻打加达马!」 

纳格说著说著就激动了起来,眼圈里有些发红,嘴唇也有些哆嗦∶「南头的穆沙夫兄弟带
人烧了加达马的月城门,把城楼上的守卫武士也杀了不少,差点就冲进了加达马城! 

「这一下把希塔那个狗东西吓得不行了,又叫人把尔斯理大人押到了城墙上┅┅」 

 

说到这里,纳格浑身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泪水「哗」地一下就流了满脸。 

伸手捂著脸,纳格低声闷著哭了一阵,才用力把脸上的眼泪给抹掉,结结巴巴地说下去∶
「┅┅尔┅┅尔斯理大人站到城垛上,希塔逼他发话要我们都退了。 

「刀就架在尔斯理大人的脖颈上,希塔那个狗东西站在一旁喊,要我们都退开,不然他就
杀了尔斯理大人。 

「又逼著尔斯理大人说话,尔斯理大人不说,他就要刀手解了尔斯理大人的衣服,一刀一
刀地在尔斯理大人身上划!」 

纳格停了下来,喘了几口粗气,牙齿紧紧咬得咯咯直响。 

周围听著他讲的逃难人也都大声咒骂了起来,愤怒的人群里,难岐石只看见兰卡若的一张
脸格外地苍白。 

「天哪┅┅我那时候真是快要疯了,宁可我去挨那一刀一刀,也不能让我们尊贵的尔斯理
大人被那些狗东西那样子来折磨啊! 

「城下面的弟兄们已经受不了了,发了疯一样的往城门那里冲。城墙上的尔斯理大人那时
候突然张口说了话! 

「尔斯理大人那时候看也不看希塔一眼,好像架在脖颈上的不是什麽快刀,从自己身上被
划出来的也不是血;尔斯理大人只是笑了笑,对我们说哲西罗耶快要垮了,大明月悉也没
有多长久了,哲忍麻耶的绿旗总会在俱泸上插遍,让受苦的弟兄们都能得到大神罗摩那真
正公平的福赐! 

「尔斯理大人说完的时候,把自己缠在头上的那块白色的头巾从城上扔了下来——城下面
的兄弟冒著城上武士团的弩箭抢回了尔斯理大人的头巾。希塔的脸都气绿了,挥手要刀手
把尔斯理┅┅尔斯理大人的头砍了下来!」 

 

纳格说到这里,围在火堆旁的人都惊呼了起来,那些哲忍麻耶的教民也都开始忍不住哭泣
,但方才面上的那些茫然却已都看不见了。 

那些东赞护教的武士开始用破烂的卡摩衣角来擦拭自己的弯刀;眼泪在脸上流下,牙关却
全都紧紧咬著,只是不肯放声。 

 

「尔斯理大人的头被希塔那个狗东西挂在城墙的旗杆上,大家都不想活了,只想著要冲进
城去把希塔砍碎,好给尔斯理大人报这个仇! 

「大家都不要命地往加达马城里冲,一下子就把加达马的主城门给冲开了!可┅┅可┅┅
可谁会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从普兰士格的哲西罗耶僧兵团会从後面扑上来呢? 

「一下子┅┅僧兵里的息法僧陀作起法来┅┅只一下子,弟兄们就死了一片┅┅一片┅┅
」 

纳格脸上开始慢慢变得苍白,有些恐惧的神色浮现了出来,他望著洞里的火堆,眼深空洞
∶ 

「是哲西罗耶大寺,在普兰士革的罗摩罗大神殿来的僧兵团┅┅他们领头的大僧陀长亲口
说的┅┅那些息法僧陀和修习诛法口密、心密的僧陀们不是我们能挡得了的啊┅┅希塔那
个狗种,这时候又派他的武士团杀了出来┅┅我们┅┅我们┅┅我们一下子就被打垮了┅
┅」 

洞窟里的人都不由得沈默了下来,只能听见纳格痛苦的声音∶「在乱军里被冲散了之後┅
┅我就带著这些弟兄们钻进了山里,好在罗摩那大神保佑,下了这场大雨┅┅」 

 

纳西格老爹满脸都是泪水,颤抖著伸出手来,在纳格的头上轻轻抚了抚,哆嗦著嘴唇想要
说话,可喉头滚动了许久,终於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声┅┅ 

旁边有几个年轻的摩呼罗迦小伙子见了,咬著牙,走上去对纳格说∶「纳格大哥,怕个啥
哩?这次虽然是败了,可只要没死,大神罗摩那总会让我们哲忍麻耶的弟兄扬眉吐气,报
了这个仇的!尔斯理大人不是也说了吗?哲忍麻耶的绿旗总会插遍俱泸的!」 

纳格怔了半晌,突然用力把手中的弯刀虚劈了一记,紧攥起拳头,大声说∶「说得对!没
什麽好 气的!不就是败了一场吗?迟早割了希塔那狗种的狗头来拜祭尔斯理大人!」 


所有那些哲忍麻耶的教民和东赞武士也都站了起来,全然没了方才的茫然,也没有大声喊
出什麽惊天动地的话来,只是一个个咬著牙,狠狠地跟著纳格把手中的弯刀也虚劈了一记
,神情坚毅,都像是许下了什麽重诺。 

纳格把手里的弯刀插回鞘里,在洞窟里扫视了一圈,看到难岐石时,眉头忽然一皱,像是
想起了什麽,几步就走到了难岐石跟前。 

纳格盯著难岐石看了好几眼,突然说∶「你是怎麽会口密的法术的?你究竟是什麽人?」
 

纳格这话一说出来,那群哲忍麻耶教民都紧张了起来,一起围著难岐石,面色颇有些不善
。 

难岐石愣了愣,然後一笑∶「我是从中陆来的,只是偶然遇到,便和这些人一起避难到了
这里,在这洞里避雨。我用的并不是什麽口密的法术,而是中陆的五行术法。阁下有什麽
问题吗?」 

难岐石这话说的有真有假,虽然方才击伤纳格所用的确是中陆的五行术法,但这俱泸州上
秘传的口密法术他却也不是不会,只是就没有必要和纳格说得那麽地清楚了。 

纳格神色仍是有些狐疑,盯著难岐石上上下下又看了半晌,见难岐石不卑不亢地也回望著
自己,知道不是个寻常人物。 

当下一伸手躬下腰给难岐石行了一个礼∶「原来是中陆远来的客人,刚才是纳格多心了,
还请远来的客人您不要见怪。」 

难岐石刚要逊谢一下,却听见洞口那边的塔塔惊叫了起来∶「又有人过来了!」 

洞里的人神情都是一紧,难岐石和纳格两人最先抢到了洞口,向外张望时,果然见到又有
一大队的人影在夜色里隐隐约约向著半山腰的这个洞窟过来! 

倒也不是塔塔的眼尖。而是走过来的那队人一路走来都在吟诵著什麽经文一般,韵律古怪
,绵绵不绝,尚还隔著甚远的距离就能听见。 

从那队人声音听起来,比方才纳格这队人要齐整了许多,随著那绵绵吟诵的经文声,已是
越逼越近! 

「是┅┅是┅┅僧兵团!」纳格方才听了几句,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就大变了。 

一下把腰上的弯刀抽出来握在手上,回头大声说∶「大夥儿快想个办法避避吧!罗摩罗大
神殿的僧兵团过来了!」 

说完又忍不住恨恨骂了一句∶「这些哲西罗耶的狗种!居然一直追著不放到了这里!」 


洞里的人听见「僧兵团」三个字,顿时都慌乱了起来。 

那些逃出来的哲忍麻耶教民都是一脸的愤怒,把身上的弯刀都拔了出来,全挤到了洞口上
,七嘴八舌对著纳格大声说∶「僧兵团来就来,大不了咱们就和他们拼了!」 

「无非就是一个死!咱们拼著殉了教,好去追随尔斯理大人!」 

纳格也把手中的弯刀用力一挥,恨恨的说著∶「对!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话才说完,只听见边上有个声音冷冷地接口道∶「你倒是痛快了,拚个一死也没什麽好牵
挂的。可这洞里的老人和孩子怎麽办?」 

纳格被这一句话噎住,脸上胀得通红,扭头去看时,正是和自己一起抢到洞边来的难岐石
。 

纳格喘了几口粗气,瞪著眼问难岐石说∶「那你说怎麽办?」 

难岐石也不去理他,迳自对著塔塔招了招手说∶「塔塔,你把大车套好,一会儿带著小姐
先走。」 

又转头对著兰卡若说∶「你帮我照应著些。走在前面寻条路出来。」 

最後才看向纳格说∶「我和你┅┅」 

说著又将手一指围在洞口的那些东赞武士,接著说∶「┅┅还有这些武士,到下面去截住
那些僧兵,好让洞里的这些人先走。」 

纳格呆了呆,望著难岐石,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笑意∶「好,就是这样!」 

 

洞窟里的人都从里面出来,塔塔驾上大车和兰卡若走在前面,阿妲从车里又探出身来,望
著难岐石有些担心地说∶「难岐大哥┅┅你┅┅你小心些┅┅」 

难岐石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向阿妲一挥手;转向塔塔说∶「把小姐照顾好,一会
儿我就上来跟你们会合。」 

然後就转了身——那边纳格带著人已经先下到山路上向著僧兵团迎了上去。 

 

兰卡若骑著他的那匹小驴子,低著头跟在塔塔的大车旁边。 

自打刚才纳格带著哲忍麻耶教民进洞讲起宁坦拉拉邦暴动的事情之後,他就一直紧皱著眉
头,像是有什麽很重的心事。 

催著小驴子在大车旁边慢慢走了两步,兰卡若突然一扬头,伸手把松松垮垮挂在驮鞍前面
的缰绳一把抓了起来,使劲一扯,就把小驴子带著转了过去,回头往难岐石那边跑。 

塔塔吓了一跳,伸头冲著兰卡若大声喊∶「行游的,你干嘛去啊?还指望你在前面走著探
路呢!」 

兰卡若也不理会塔塔,迳自骑著小驴子跑到了难岐石身边。他俯下身,一把拉住难岐石;
难岐石回头望著他,有些奇怪∶「怎麽啦?」 

兰卡若却有些迟疑,看著难岐石,嘴唇动了动,可是没有说出什麽来。 

难岐石皱了皱眉,心里知道或有什麽事情,可这当头却哪里理会得了那麽多?只好回手一
拍兰卡若的肩膀说∶ 

「有事的话,等一会儿我上去和你们会合的时候再说吧!」 

说著,便展动身形,极快地从兰卡若身边掠开,向纳格那边赶了上去。 

「等┅┅」 

兰卡若张嘴刚叫了半声,还是把後面的话都咽了回去,默然地望著难岐石没在了大雨过後
还格外湿润的夜里。 

 

大雨虽然停了,但山路两旁的林木枝叶茂密,还从叶片上不住地滑落水滴。暗沈沈的夜里
,不时有这样的水滴冰冷地落下来打在身上,还带著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哲西罗耶的僧兵团早已发现了纳格带著人从山上迎了下来,因此带队的僧陀长只是挥了挥
手,身後的僧兵们便停止了吟诵,迅速站在山道上摆开了阵势。 

俱泸州上罗那摩神教的僧兵团,难岐石早就曾经听说过的了。 

俱泸功法中的息法向来是只有神教内奉神的这些僧陀们才可以修行的密法,而诸法中的口
密和心密因为修习复杂,在一般人中也流传较少,只有在罗那摩神教的神殿中才能够学到
。 

所以,这些僧兵其实就是俱泸州上最强的力量。 

俱泸的僧兵就在前面的山路上,虽然夜色昏沈,但他们身上白色的卡摩让难岐石还是能够
看得很清楚。 

领头的僧陀长是个龙那人,虽然看不清他头顶上的小小独角,但那格外高大壮硕的身形却
很是显眼—— 

摩呼罗迦人鲜少能有这样的身材。 

难岐石站在路边的丛林里,手在衣袍下面紧紧握住了如墨暗火的剑柄,看著前面的这些俱
泸僧兵,他心里竟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兴奋,就连手臂上墨灵的印记也在微微发热,像是呼
应著自己心底里对厮杀的隐隐渴望。 

对面的哲西罗耶僧陀长两手合十慢慢举到了胸前,虽然隔著还有近百步的距离,但难岐石
还是能够听到他嘴里低沈的吟诵声音。 

跟著这声音,一时间那僧陀长身後的僧陀们都开始发声;带著奇特韵律的声音一下子潮水
一样涨了起来,好像神灵无上威仪的言语,轰然回响在昏暗幽静的大山和密林间。 

难岐石被这声音震慑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旁的纳格已经大吼了一声∶「不能让
这些哲西罗耶的僧兵把咒经念完!跟我冲上去吧!」 

弯刀挥出一抹雪亮的光,纳格像苹凶悍的豹子似的打头扑了出去,那些东赞武士也齐齐一
声怒吼,紧跟在纳格的身後猛冲向对面的僧兵团。 

就在那时候,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僧陀长的身上开始缓缓散出一层淡淡的白色光芒,把四下
里慢慢照亮。 

难岐石心中突地一跳,大叫了一声∶「不好!」 

但已经晚了,只见那僧陀长原来紧闭著的双眼霍然一下张开,射出两道精光,嘴里大声喝
道∶「罗诃罗摩多,紧地耶婆那!」 

那声音一出口,竟然闷雷一样轰轰滚动著响起来,紧接著那僧陀长身上的白光猛然强盛,
只耀得人不能逼视。 

白光乍发乍收,随著强盛时射出的白光有若实质,当先冲过去的几个哲忍麻耶武士被那白
光击中,身上立时如中利箭刀枪般迸开血口,被远远弹出去数丈。 

有几人更是连哼也未哼出一声,就翻身扑在地上丧了命。 

白光敛去,再看那僧陀长身形竟已暴胀了数倍,周身肌肉偾张,光焰腾动;面上狰狞可怖
,犹似神魔一般。 

那僧陀长仰头哈哈一阵狂笑,只轻轻将手一挥,已冲到他身边的那数十个哲忍麻耶武士立
即就被打飞了出去,口喷鲜血,筋断骨折,眼见是活不了了。 

纳格怒吼了一声∶「俾斯罗!你这哲西罗耶的狗种!我跟你拼了!」 

身形如电,只一闪就欺到了俾斯罗近前,挥刀砍去。 

俾斯罗向著纳格挥拳砸落,斗大的拳头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稀泥烂浆,连地都好似震动了
一下。 

纳格却是身法迅捷,还未等俾斯罗的拳头落下时,就已抽身跳到了一旁,足尖一点,竟跳
在了俾斯罗硕大的身躯上,刀光闪动间,俾斯罗已被连连划出了几道长长的血口。 

俾斯罗大声咆哮著,伸手猛然往自己拍落,想要捉住纳格,但终究是体形过於庞大,不免
有些迟缓,总是有些奈何不得。 

但纳格也忌惮俾斯罗力道强猛,不敢太过逼近,只能来回游斗,两人竟然一时相持不下,
胶著在一处。 

但一旁的东赞武士比起纳格来却是大有不如,虽然人数比起僧兵团的僧陀要多出不少,可
是却仍落了下风。 

身具口密修为的僧陀在身密僧陀的护持下,发出的五系法术威能惊人,兼之有口密修行的
僧陀以精神控制之术在一旁扰乱,应对配合都是深有法度,哪里是这些仓促成军各自混战
的东赞武士能比得了的? 

才初一接触,东赞武士已是折损了近有小半,而僧兵团的僧陀竟还无一伤亡。 

难岐石体内丹力急运,身旁的虚空微微一阵扭曲,人就凭空失去了踪迹。 

纳格和俾斯罗缠斗正酣,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有如鬼魅般凭空乍现,乌光只在空气里闪了一
闪,俾斯罗双肩已飞溅出两道血箭! 

惨嚎声中,俾斯罗双臂软软垂下,已是被难岐石猝然发难,一剑重创! 

难岐石身形不停,只略略一个转折就晃过了俾斯罗;人还犹在半空之中,右手持著如墨暗
火将手臂一抬,左手两指并在一处向右臂上一点,大喝道∶「墨灵!赦出!」 

一声猛兽嗜血的凶残咆哮蓦然在寂暗山林间远远响起,正赶著大车的塔塔听在耳里,禁不
住打了个哆嗦。 

扭头向方才来时的地方看了一眼,脸上变得灰暗一片,嘴里低声嘟囔著∶「乖乖我的娘啊
!僧兵团的那些僧驼老爷们到底召唤出了什麽怪物啊?不会出什麽事吧?」 

骑著驴子走在大车前面一点的兰卡若也听到了那声猛兽的怒吼,皱著眉头也回头张望了一
下,听见塔塔嘴里的嘟嘟囔囔,兰卡若的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开口说∶「那不是僧兵召
唤出来的召唤兽。」 

塔塔翻了个白眼,回嘴说∶「不是僧陀老爷们召唤出来的怪物那是什麽?我听说只有神殿
里修习心密的僧陀才可以召唤出召唤兽的┅┅」 

兰卡若摇了摇头,说∶「僧陀们很少能召唤出来这麽厉害的猛兽。哲西罗耶的僧陀长里也
只有几个高手才有这样的修为,可是他们都没有来到宁坦拉拉。刚才我看到带队的僧陀长
好像是俾斯罗,他是修习息法的僧陀,不会心密的功诀。」 

塔塔奇怪起来,冲著兰卡若问道∶「行游的,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我┅┅」 

兰卡若被塔塔一时问住,竟不知说些什麽支吾过去才好,正在为难的时候,突然听见大车
里的阿妲突然有些喜悦地说∶「那不是什麽僧陀的召唤兽,是难岐大哥的墨灵。」 

「墨灵?」 

兰卡若和塔塔都惊奇起来,忍不住一起回头望向坐在大车里的阿妲。 

「是啊,是墨灵!那是难岐大哥的式神,难岐大哥已经很久没有把墨灵放出来了。」 

阿妲只是微微笑著,丝毫不觉得有什麽好奇怪的样子。 

塔塔愣愣地张著嘴巴,半晌才说出来一句∶「天啊,我这次找了个什麽样的客人啊┅┅」
 

 

难岐石放出墨灵,一人一兽如狂风扫叶一般猛冲入僧兵团的阵中,一下便将那些僧陀冲散
,把那围成的阵势赫然撕开了一个口子。 

难岐石心里知道,这些僧陀训练有素,彼此间的攻防配合已是千锤百炼;自己只能藉著骤
然发难,才能略略占些上风。 

若要是一上来就正面直攻,只怕也会很吃力,弄不好还得被重创。 

僧兵团被难岐石这样猛然一下突袭,应变不及—— 

他们施放的法术自有难岐石的五行术法和东胜魔法混和施用来抵消了,护持的身密僧陀又
远不是难岐石的对手,如墨暗火乌光落处,都是一个个血花飞溅,惨哼著倒下。 

而一边的墨灵本就是式神体,对施放出来的地系、火系法术夷然不惧,加上奔袭迅猛,也
是一时所向披靡。 

那些东赞武士这时候乘势反击,这才和僧兵团拉成了平势。 

虽是如此,但这些哲西罗耶的僧兵仍是不可小觑,被难岐石猛然突袭了之後,慌乱了一阵
,但这时已然又把阵势重新补上,攻防之间的配合重又严丝合缝起来。 

慢慢的,竟反包了上来,把难岐石等人围在中间,层层裹了起来。 

难岐石知道,要想打垮这队僧兵团是绝不可能,只能将他们拖上一时,好让那些逃难的人
和哲忍麻耶教民能够脱身。 

只是眼下,僧兵团的阵势逐渐合拢,将难岐石等人向里围聚到了一处,很快的,自己的术
法和剑招上受到的反击之力就越来越强,这样下去,只怕是难以撑得住多长时间。 

「不能被他们缠住!」 

难岐石脑中灵光一现,把手里的如墨暗火向回一撤,口中便是一声长啸。 

正陷在阵中左突右冲的墨灵闻声,便立时丢下正在它利爪之下奋力反击的那几个僧陀,扭
头转向後面猛扑了出去。 

难岐石随即又施放出一个火行雷球紧跟在墨灵後面炸开,把想要跟上去的那些僧陀阻住,
大声冲著自己身旁的东赞武士喊道∶「跟在我後面过来!」 

好容易又冲开僧兵的阵势,难岐石四下一张望,看见那边刚刚自己重创俾斯罗之後,纳格
已是大占了上风,只是有几个僧陀看见俾斯罗情况不妙,便抢上前去协力对上纳格,一时
间又缠在了一起。 

难岐石向著纳格一挥手中的如墨暗火,喊道∶「边打边退!」 

纳格无暇回头,伸手一刀劈开一个逼过来的僧陀,一面大声回喊道∶「知道了!」 

难岐石周身的虚空又扭曲了起来,正当他想用「虚空舞」遁法遁去之时,突然觉得自己背
心上一阵冰寒刺骨! 

这一下子来得极是凶险,难岐石正在发动遁法,周身丹力催发正急,这一下冰寒之劲袭来
,丹力竟尔一时凝涩在胸口之中,再也催动不得! 

难岐石面色一下变得紫胀,身形立时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栽到地上。 

一时间只觉得被淤塞住的那股丹元巨力在体内不得流转宣 ,都在胸口堵得鼓鼓胀胀;而
四肢却是酸软乏力,难以行动随心,勉力扭头向背後望去,却连脖颈竟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 

在眼角的馀光之中,只见一个僧陀手中的弯刀正对著自己面门落下,而另一个僧陀两掌之
中闪著幽幽蓝光的法术方才消散开来┅┅ 

刚刚在自己身後偷袭的想必就是他了! 

难岐石见那弯刀向自己斩落,有心将手中如墨暗火迎上去,可却偏偏连小指头都动弹不得
一下! 

心里只是一急,胸口的那股淤塞的丹元之气却在这时突然猛地一下爆了出来,难岐石一张
嘴,「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血喷成雾,正挥刀砍来的那个僧陀只觉得眼前蓦然赤红一片,下意识一转脸避开,手中弯
刀也跟著缓了一缓—— 

便只这一缓,那僧陀闷闷哼出一声,人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难岐石大口喘著粗气,一咬牙,从自己肩上伸手拔出那柄砍进去的弯刀扔在脚边,一边死
死盯著那施放法术的僧陀,缓缓走去,一边挥手用袍袖把嘴上的腥红血迹抹掉。 

那僧陀不由觉得心底有些发寒—— 

对面那人周身都散出一股浓烈的杀意,让他只觉得小腿肚子有点发软,手上慌慌张张施了
个法术,连看也不及细看就打了出去。 

难岐石面上冷冷一笑,躲也不躲,任由那僧陀将法术打在身上;手中如墨暗火却已是无声
无息的轻划了出去┅┅ 

这一下激起难岐石的杀意,便一时再难遏抑。 

只见乌衣墨剑直如恶鬼魔煞,在场中只凭遁法倏忽闪没,每一现身必取一人性命! 

墨灵与他心意相通,此时更是凶性大发,咆哮猛扑之下,如入无人之境。 

那队僧陀一时间人人惊惧,却不知如何才能防住这样的身法! 

只觉得这人好像九幽黄泉之下的厉鬼,正是被唤出来取自己这些人的性命的。本来尚可相
抗衡一下,但锐气一失,便顿成了任人屠宰的羔羊。 

一见情势不对,正在和纳格缠斗的俾斯罗暴喝了一声∶「沙敦罗耶婆诃!罗恸罗诃摩耶拉
撒!」 

那正乱成一团散沙的僧陀听到喝令却顿时一下稳住了,开始来回迅速跑动,口中吟诵经文
。 

难岐石愣了一下,正在惊疑不定之时,却发现那些僧陀的身上都开始散出淡淡的白光! 


难岐石一时想到方才俾斯罗息法咒言的威力,不由暗自心惊。正在盘算如何应对之时,忽
听见纳格大喊∶「他们要结罗恸罗大阵,我们快退!」 

「哈哈哈哈┅┅纳格!已经晚了!」俾斯罗狂笑起来。 

难岐石方才催动遁法隐去身形待要去袭杀那些吟诵经文的僧陀,这时也又重显形出来,眉
头紧皱,转脸望向山下的那条大路,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分明听见了山下大路上如闷雷一样滚动的声音,那声音远远传来,直震得路旁的林叶都
开始簌簌而落。 

那不会是别的,只会是宁坦拉拉邦的武士团大军到了! 

 

坐在大车里面,阿妲觉得心里有些焦躁不安。 

他们已经匆匆忙忙地在路上走了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到了什麽地方,而大车外面的天却
还是昏黑一片。 

阿妲有些担心难岐石,自从来到俱泸州以後,两个人还是头一次分开,而且又是在那样的
情况┅┅只希望,难岐大哥不会有事。 

阿妲心里默默地想著,伸手把车篷上的帘子给掀开了。 

她想要问问塔塔,现在他们是到了什麽地方了。 

「这,这已到了哪里啦┅┅算时间的话,天┅┅天差不多都应该亮了吧┅┅」 

还没等阿妲开口,塔塔自己却已经憋不住说话了。 

塔塔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害怕,他只是小声地向一旁的兰卡若问了一句。 

塔塔知道兰卡若也说不出什麽来。只是他实在是憋不下去了,这样说上两句话,心里一时
就不会想那麽多。 

不然,塔塔觉得自己那颗心都快要跳得喘不上气来了。 

阿妲转脸望向兰卡若,一直骑著小驴子跟在大车旁的兰卡若果然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塔塔的问题。 

其实,兰卡若也是不知该说些什麽才好。 

为了躲开宁坦拉拉邦的武士团大军和僧兵团的追击,已经顾不得分辨方向,一路上只是没
命地向前赶,尽拣些小路密林钻进去。 

这会儿,谁又知道这是到了一个什麽地方? 

塔塔说得没错,按照时间来推算,这会儿天色早该放大亮了。 

可这个地方眼前仍是一片寂寂的夜色,连绵不断的群山暗影,层层叠叠浓密的林丛—— 


就好像,这一夜漫长得永远不会过去,而自己这些人怎麽走也走不出它的笼罩! 

想到这里,兰卡若心里也有些慌了起来,自己都能觉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伸手拉住小驴子的缰绳,兰卡若停了下来。 

他努力睁大双眼往四下里望去,可是除了黑色还是黑色,四面林丛的枝叶间侥幸还能透出
一些暗淡的天光,让他们勉强看清道路这样走下去。 

有些不对劲!兰卡若心里一动。 

确实有什麽地方很不对劲。可是这念头一闪过去,想要细细琢磨的时候,却又怎麽也抓不
住了。 

兰卡若转过脸,阿妲看见他有些迟疑地问塔塔∶「塔塔,你觉得除了天还没放亮,还有什
麽地方很不对劲?」 

「天呐┅┅」 

塔塔低声哀叫了起来∶「哪里都不对劲!这地方古怪得要命!你难道听见有一点什麽虫子
和鸟的声音吗?简直安静得像是在坟墓里┅┅」 

这话一说出来,塔塔脸色发白,一伸手把自己的嘴赶紧捂住了,小眼睛往四下里惊恐地望
著,身上都快要忍不住打起颤来。 

「这地方┅┅不像是下过雨的样子呢?」 

阿妲想了想,从大车里伸出了头,轻轻地说了一句。 

虽然心里也有些微微的害怕,但是阿妲倒并不慌张;她心里全是些因为难岐石的焦躁,对
自己眼下的状况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阿妲这句话轻轻地说出来,兰卡若听在耳里却是全身一震! 

他猛地从驴子上跳下来,几步跑到路边,伸手在树上一摸—— 

乾的!树皮粗糙乾涩地在掌心里摩擦著,居然会是乾的! 

兰卡若一咬牙,伸手又在地上摸了摸——还是乾的,手指上还能拈起一撮细细的沙土! 


那像是下过泼水一样的连绵大雨,居然在这里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虽然大山之中,时常会有迅雨,常常是这个山头落雨,那个山头放晴;可是像昨夜那样大
的雨,就连日堪卡拉原上都被浇得好像是瓢泼一样,怎麽可能就这地方一点雨都没下过呢
? 

「是,是乾┅┅乾,乾的吗┅┅」 

塔塔一手紧紧抓著大车的辕架,身上真的打起颤来,抖得说话也是虚虚的声音,两排牙齿
在嘴里碰个不停。 

兰卡若也有些抑止不住地抖起来,他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些,咽了好几口唾沫
,才慢慢地说∶ 

「树上,地上┅┅都是乾的┅┅这地方,没下过一滴雨┅┅」 

这地方,静寂得没有什麽其他的声音,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逐渐开始变粗的呼吸声,还有
一点一点难以抑止、逐渐快速起来的心跳。 

黑色弥散在身旁四周所有的角落,挥之不去,似乎除了光,还吞噬了声音和那本该下下来
的大雨。 

向前走还是不走?前面还是一模一样静寂的夜色,而恐惧,已经一下子悄然无声地扩散了
开来。 

大车後面跟著逃难的村民,还有哲忍麻耶教民,大约有两三百人,一路走过来早都觉得越
来越是古怪。 

这时看见前面的大车停了下来,又听见兰卡若和塔塔说的话,马上就开始慌乱成一片。 


乱过了一时,有人突然大声说∶「我们往回走吧!不能待在这个地方!」 

所有的人马上都开始回应,在稍後一些的人便乱糟糟的转回头向後想要走出这一片鬼地方
。 

只有阿妲他们的大车和兰卡若还在原地没有动弹,兰卡若和塔塔两个人互相看著,只觉得
心里有点微微的发冷。  

他们都巴不得能听见那些往回走的人一会儿能大叫起来说他们走出去了;可心里面那恐惧
的直觉却清清楚楚的—— 

这地方绝不会这样容易就可以摆脱。 

阿妲从大车的车篷里钻了出来,向来时的地方看了一眼—— 

因为是要躲开宁坦拉拉邦武士团和僧兵的追剿,所以一路上都不敢打起火把,向後转回去
的那些人此时已走出去了有一段路,只能看见些在夜色中影影绰绰的动静。 

「那些人┅┅怕是往回走也没什麽用吧?」阿妲张望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对著兰卡若和塔
塔两人说。 

「小姐┅┅塔塔可是巴不得他们一会儿能欢呼起来呢┅┅不然,还能怎麽办?」 

塔塔先是抱怨了一句,而後自己也觉得心里不踏实,忍不住晃著圆圆的脑袋往四下里张望
了一圈,又缩著脖子,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阿妲又看了一眼兰卡若—— 

行游者的头发有些凌乱,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显得略微青白浮肿;本来一直都是极修边
幅,风流倜傥的人这会儿看上去样子很糟糕。 

难岐大哥从来都像是没把什麽事情放在心上一样,多难的事情他看上去都好像胸有成竹。
 

阿妲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想起了难岐石。 

「阿妲小姐┅┅奶难道一点也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处境很值得担忧的吗?」兰卡若紧皱
著眉头。 

眼下的状况让他觉得自己心里一阵阵地发虚,甚至连咽口唾沫也觉得有些困难。 

他知道,那是因为恐惧。 

但是看到阿妲,他又觉得奇怪∶ 

为什麽阿妲这样一个娇弱无比、本该在车篷里惊慌失措的女孩子,居然像是什麽也没放在
心上一样,看上去还是那样地轻轻松松? 

「啊?担忧┅┅」 

阿妲想起难岐石,正有些微微出神,这时候听见兰卡若的问话,才惊觉过来,一时间觉得
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一路上一起行来也有不短的时日了,可是其实都并没怎麽跟这个高大好看的龙那行游
者说过很多话;而兰卡若的眼神又总是火辣辣的,让自己觉得想要躲开。 

「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害怕┅┅这个地方确实很奇怪┅┅」 

阿妲说著,往四下里分辨不出什麽的昏沈黑色看了几眼,也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可是,现在虽然有些古怪,但也没有出什麽事情。而且,难岐大哥一定马上就会找到我
们,和我们会合的。只要难岐大哥在,就一定能解决这些问题。」 

 

兰卡若深深埋藏在心底里的骄傲,这时候完全被巨大的羞愧涌上来淹没。对恐惧的无法抵
抗本就让他暗自羞愧,而此时阿妲看上去的镇定更让他为自己心里难以抹去的懦弱而难堪
。 

尤其是┅┅尤其是,在他初次看见阿妲的时候就有了想要追求的狂热冲动。 

兰卡若是个骄傲的人,他的英俊,他的才智都让他自信;也让他从未缺少过少女爱恋目光
的注视。 

他本以为,阿妲也会在他炽热的目光注视下融化,为他吟诵的情诗而陶醉┅┅就和以前的
那些姑娘没什麽不同。 

可是,似乎并不如他想像的那样。 

阿妲只是礼貌地回应著他的热情,有时候甚至还会躲开他的殷勤。 

他好像并不被这个从中陆来的俱泸少女太放在心上,这已经让他骄傲的心有些难以接受;
而此时,自己竟又在这少女的面前显得这样的怯懦┅┅ 

兰卡若在心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这样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阿妲看著对面的兰卡若,光线虽然昏暗,可她还是能看到行游者面上的苍白漾起了一丝不
健康的红晕,眉头纠结得更紧,眼神也闪烁著低下去,和死死咬住的下唇一起痛苦地隐藏
著心事。 

「可是,阿妲小姐┅┅僧兵团不是那样好对付的,也许┅┅难岐老爷他一时半会儿是赶不
上来和我们会合的。」 

兰卡若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阿妲知道兰卡若说的「也许」是什麽意思,她心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担忧。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样的念头在心里多待哪怕一小会儿,不然的话,她心里就真
的又慌又乱,不知道该怎样办才好了。 

兰卡若的话让阿妲觉得有些不快,她只是看了兰卡若一眼,轻声但很坚决地说∶「难岐大
哥不会有事的,他一定能找到我们。」 

兰卡若看著阿妲的面庞,不知为什麽,在心里对那个叫做难岐石的中陆少年竟然浮起了一
丝嫉恨,也许在隐隐中,他倒希望难岐石会被宁坦拉拉的武士或是普兰士革的僧兵抓到。
 

不!大神罗摩那啊,饶恕我这样罪孽的念头吧! 

兰卡若自己也被自己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把这想法给压了下去。他想,也
许是自己对自己的恐惧太过於羞愧的原因。 

「啊┅┅」 

塔塔突然惊叫了一声,不过这一声刚出口,塔塔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兰卡若和阿妲都被他吓了一跳,兰卡若有些恼怒地盯著塔塔∶「怎麽啦?你叫什麽啊?」
 

「嘘││」 

塔塔竖起一根手指在嘴上,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简直就像是吐气一样∶「你们没听见林
子里有什麽动静吗?」 

兰卡若马上紧张了起来,他一下子屏住呼吸,仔细竖著耳朵去听林子里的声音—— 

塔塔说得没错!林子里远远的有些很细碎的    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正一点一点地清
晰起来!就好像,就好像是有什麽东西正在接近! 

阿妲也听见了那个声音,说真的,她这会儿开始觉得真的有些害怕了。 

难岐大哥还没有来,可这暗夜幽林里不知道是什麽的声音却已经近了! 

这样的恐惧猛地涌上心里,让阿妲向後退了几步,靠在了大车的辕架上。坚硬的赤枣木辕
架一下顶住背脊,那些微的疼痛让阿妲从慌乱里清醒了一些—— 

难岐大哥现在不在,那就只有自己来应对这些眼前发生的事情。 

无论怎样,虽然难岐大哥在身边的时候,自己会觉得安全,觉得可以依靠。但是自己也绝
不会希望拖累到难岐大哥,成为他的负担。 

胸腔里怦怦跳著的心过了好一阵慢慢平静了下来,阿妲咬著自己的嘴唇,连她自己都有些
惊奇,怎麽会这麽快就摆脱了恐惧的纠缠。 

难道,是因为难岐大哥吗?不想让自己变成难岐大哥的负担,所以才变得勇敢了起来? 


这个想法让阿妲在心里小声地呻吟了一下,即便是在这样诡异莫测的时候,阿妲还是不由
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如果看得见的话,一定是很红的了。 

塔塔和兰卡若完全没有注意到阿妲的这些动静。 

虽然胆子小得好像老鼠,虽然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虽然牙齿在嘴里碰得「  」直
响,可是塔塔还是从大车上跳了下来,伸手在大车上抓了一根粗大的木棒用力攥在了手里
。 

塔塔眼睛紧紧盯著面前黑沈沈的林子,把木棒抱在身前,嘴里一遍一遍地嘟囔著∶「一棍
子就打扁,一棍子就打扁,一棍子就打扁┅┅」 

比起来,兰卡若紧张是紧张,可是镇定了许多;也许刚才那样难堪的羞愧的刺激让他鼓起
了勇气。 

他从小驴子的鞍袋里取出了一根三寸长的短棍拿在手里,嘴里开始慢慢地低声诵念一些音
调古怪的句子;而他的两眼也和塔塔一样,紧紧盯著面前黑乎乎一团的林子—— 

那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 

那声音已经很清晰,在这样寂静一片又昏暗无光的地方,更是格外地凸现出来││那是什
麽东西正穿过密密的林丛,带起林中那交错如网枝叶被拂过的声音! 

而那声音也正是向著他们而来,没人怀疑这一点,因为那声音正在飞快地接近之中! 

「哗啦!」林中猛地冒出黑乎乎的一大团,冲破茂密的枝叶,落在大车跟前。 

「啊!出来啦││」塔塔大叫起来,声音都因为紧张变了调,听起来倒像是什麽凄厉的惨
嚎。 

把手里的大木棒向那黑乎乎的一大团用力扔了出去,塔塔的第二个动作竟是用两手一下把
自己的头抱住,猛地钻进了大车底下! 

兰卡若一下子看清那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原来竟是一头人多高的猛兽!黑色的皮毛上还微微
升腾著一些淡紫色的炽炎,有两苹闪著黄色精光的大眼正盯著自己! 

塔塔的大木棒带著呼呼风声飞出去,砸向那猛兽;可还没落到那猛兽身上,淡淡的紫色炽
炎一下暴涨起来,木棒瞬间就烧化成一缕轻烟消散了! 

那猛兽眼中黄色的精光一闪,咆哮了一声,震得兰卡若耳朵里都有些「嗡嗡」作响。 

隐约间似乎是听见阿妲叫了一句什麽,可是这当头已经没有时间去分辨了,兰卡若把手里
的那根短棍向前一竖,大声吟唱∶「摩罗藐多耶罗什,卡西洛莫洛多!」 

那根短棍一下子霍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金色光芒,就像是在暗夜里突然亮起了一个太阳!
 

金光闪亮起来,才发现兰卡若手上的并不是一根短棍,而是一柄黄金铸成镌刻满俱泸文符
咒的两头尖锥。 

那柄金锥上随著兰卡若的吟唱,爆发出的金色光芒一下子潮水一样泛滥起来,向著对面的
那头猛兽席卷过去! 

那猛兽动了起来,好像是出现了一苹手! 

那手大张五指,一抹湛蓝色的光晕猛然闪亮,兰卡若觉得四周一下子变得冰冷了起来,自
己的血液正在结冰,自己就快要被完全冻住了! 

这苹魔兽怎麽这麽强?居然还会使用这样的法术! 

看来自己的罗摩加持杵和息法祛魔术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啊!兰卡若开始有点慌张了,这
还是他第一次用法术来对付魔物,只觉得很是没有把握。 

┅┅罗耶塔斯那个老家伙,老跟我说这些法术有多麽厉害,这会儿完全不是这样啊!兰卡
若在心里暗暗咒骂著,一咬牙,用足了全身的力量,大声吟唱著,拚死力向那股寒气对抗
。 

金光猛然间被爆发到极亮,一下子便把那股寒气压制了下去。兰卡若觉得身上的血液开始
一点点化开,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想起那苹张开五指的手掌,等等!手掌?那不是还有个人!兰卡若才想到这个,心里
一惊。 

刚想看清和那猛兽一起的人是谁,就觉得脑袋後面突然被什麽重重地砸了一下,然後眼前
就是一黑。 

软软地倒下去的时候,勉强把头转回去看了一眼—— 

居然会是阿妲手里正抱著一根粗大的木棍在後面? 

不可能的!一定是被打花了眼了,一定是的┅┅ 

 

「哎哟┅┅」 

兰卡若呻吟了一声,觉得面颊上有丝清凉透进了身体;这样,自己正飘荡在罗摩那虚空神
殿上的魂魄才又回到了本体。 

微微睁开眼,还没有看到什麽,鼻腔里却先嗅到一丝淡淡的清香。 

兰卡若猛一下子就觉得有股电流从身上酥酥麻麻地滚过,本来还有些恍恍惚惚的,这会儿
已经是完全清醒了。 

还是那样暗淡的光线和昏黑的夜色,可是阿妲就在自己身边,长发低垂,掩映间的面庞依
稀可见。 

自己被枕靠在鞍袋上斜躺著,阿妲手里拿著一块浸湿了的毛巾,看样子是刚刚给自己擦过
脸。 

见到兰卡若睁开了眼,阿妲有些慌乱,她低垂下脸,很小声地说∶「对,对不起┅┅我刚
刚┅┅我┅┅我下手太重了┅┅」 

阿妲的声音细细的,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兰卡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清楚。 

看著阿妲脸上晕起的羞红,兰卡若已经快要呆住;完全没有去细想,嘴里已经连忙抢著说
∶「不要紧,我没什麽大碍┅┅」 

话说到一半,兰卡若才明白过来阿妲说的是什麽,一下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阿妲∶「真的是
奶,是奶在我後面┅┅」 

阿妲更是不好意思,低著头,手指只是绞著那块毛巾,把上面的水全都一滴滴拧到了地上
,红著脸小声说∶「是,是我┅┅」 

兰卡若只觉得心里全是些又酸又苦的滋味,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涩涩地张嘴想要说什麽,
阿妲却已经抢在了他前面,有点著急似的说∶「那是难岐大哥的墨灵,它把难岐大哥撼了
过来┅┅我看那会儿难岐大哥快要撑不住了,只好┅┅」 

兰卡若愣了愣,原来那苹手掌就是难岐石吗? 

一时便也顾不得再想其他的什麽了,伸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把身子支了起来,问阿妲∶「
难岐老爷?他现在怎样了?」 

「我没事,比起你来算是好多了。」 

兰卡若听到身边说话的人的声音,回头去看的时候,正见到难岐石斜倚在大车的辕架上冲
自己笑著。 

难岐石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这样昏暗的光线,兰卡若虽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也发现了
难岐石声音里的疲倦。 

睁大眼仔细盯著又看了看,兰卡若发现难岐石虽然是没有受什麽伤的样子,可是面色颓败
,明显有些虚弱,只能微闭著眼靠在大车的辕架上;身上的那件黑色的宽大长袍都已湿透
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发现兰卡若正在打量著自己,难岐石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睁开眼说∶「宁坦拉拉邦的武
士团大军围上来,那些僧兵团的僧陀又是格外地难缠┅┅好容易才摆脱开┅┅嘿,差点没
打脱力┅┅」 

兰卡若刚刚支起身子来,动作猛了些,这会儿脑袋开始觉得有些晕眩。 

伸手抚住额头,定了定神,才又有些迟疑地问难岐石∶「那些跟难岐老爷你一起的哲忍麻
耶武士呢?那个纳格呢?都┅┅」 

难岐石沈默了半晌,才低声说∶「只逃出来了十几个,纳格受了伤┅┅都在那边躺著呢┅
┅」 

兰卡若向周围看过去,自己身边离著有七、八丈远的地上,横七竖八的已是躺倒了十几个
人。 

有几个武士的伤势颇为沈重,隔著尚还有些距离,都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和强自忍耐的呻吟
声。天色昏黑,看不清楚里面哪个是纳格。 

头上又是一阵晕眩,兰卡若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身子软软地有些坐不住。 

正摇摇晃晃地要往後面倒下去,突然觉得有人轻轻把自己扶住了。回头去看的时候,正是
阿妲。 

阿妲看见兰卡若回头看著自己,又低下头,小声的说∶「你还没好,先靠著再歇会儿吧┅
┅我,我┅┅我给你擦擦脸┅┅」 

浸湿的毛巾很小心地在脸上抚过,水的清凉从皮肤里透进去,把头部不适的晕眩驱走;阿
妲就在身旁,那丝淡淡的清香一直在鼻尖前绕来绕去,自己都几乎能感觉得到阿妲身上透
出的温度。 

兰卡若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有些自嘲地想,被砸一下就换来这样的艳福,也算是值得的
了。 

 

兰卡若这边正觉得晕晕乎乎好像是在天堂一样的时候,难岐石斜靠在辕架上却是觉得身上
从里向外一阵阵地发虚,浑身上下凝聚不起来一丝气力,只能这样软软的靠著。 

眼睛微微一阖上,那样喧天的厮杀之声和刀光火焰鲜血的残片,就狂涛海啸一样将自己淹
没,前後也只不过是才经历了几个时辰,难岐石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是跋涉过了两个人世
。 

疲倦,以及眼中所见杀戮的郁愤,也许还有一丝恐惧的惊悸┅┅这些都缠绕在心中,交错
成一张网,把自己陷在当中动弹不得。 

虽然那些僧兵团的僧陀很难对付,可在山道上的狙击也完全可以说是成功。而直到宁塔拉
拉邦武士团大军开到的时候,一切情况就全都变了—— 

要摆脱武士团大军的追剿,还要把他们引向其他的地方,以免牵连到先走的这些逃难的村
民和哲忍麻耶教民,这看起来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 

好在见机得快,在那些高举著松脂火把的武士团没开近到眼前时,他们就开始奋力摆脱僧
兵团的纠缠,想要钻进浓密的林丛里。那样的话,把武士团甩开会容易得多。 

可是僧兵团的那个僧陀长││俾斯罗嘴里的最後一句咒文已经吟诵了出来,罗恸罗大阵开
始发动! 

难岐石只好拼尽全身的丹元之力用五行术和俾斯罗硬拚了一记,俾斯罗之前已被重创,这
时再和难岐石全力硬拚,很快便抵挡不住,给难岐石一连十数个雷球轰成了半截焦炭;而
难岐石也一下子耗尽了自己全身所有的气力。 

这一下子来得太猛,难岐石根本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就连手里的如墨暗火都差点握
不住掉在地上。 

难岐石心里很清楚,自己其实是施出了超出自己修为的术法││ 

那十八个火行雷球已经差不多耗尽了自己所有的丹元之力,而加施的那个东胜雷系魔法和
五行术法叠生出来的威力,连他自己都大大出乎了意料,所馀不多的那点真力也全被吸得
乾乾净净。 

难岐石在心里暗暗叫苦┅┅这一下子虽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俾斯罗,僧兵团也一下子因
为没有了指挥的僧陀长而乱作一团。 

可是,自己现在只怕是连动也动不了一下了,难道就会把命送在这里? 

纳格在大声呼喊著,用力挥动手里的弯刀,尽可能的给他身边的那些东赞武士从僧陀的纠
缠中杀出一条血路。 

难岐石看见他扭过头来冲自己大喊∶「快走啊!中陆的老爷!武士团就要过来了!」 

脑子里因为脱力有些晕眩而神志不清,难岐石听到的纳格喊声,好像是飘飘乎乎从另一个
世界传来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麽,可是身体像是一截沈重的木头,正在往地上摔落。 

已经能够看到就在不远处亮起的一簇簇火把,武士团前锋的弓箭射手夹在持弓手指间的箭
镞正在火光里一排排闪著光;僧陀们手中的弯刀挥出一道道血的轨迹,法术的吟唱正在一
阵阵短促地响起来┅┅ 

难岐石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腥咸的味道和尖锐的刺痛猛然劈开脑子里的昏昏噩噩,
让他感觉清醒了一些。 

这一丝清醒稍纵即逝,难岐石只来得及在心里召唤了一声墨灵,而一点也没能让自己止住
向地上倒去的颓势。 

有苹大手一下子猛地攥住了自己的胳膊,把自己一把提了起来。难岐石睁眼看去,竟是刚
才已经退到林子边上的纳格! 

纳格的瘦脸被火光映亮,满脸都是血污和汗水,他只是冲著难岐石咧嘴一笑,说了一句∶
「哲忍麻耶绝不抛下朋友!」 

纳格和墨灵护著难岐石拚力撕开僧陀和武士团前锋的重重包围,才钻进林子深处的暗影里
,要不是墨灵速度惊人,一路驮著两人寻觅著气味找上来,难岐石也就和阿妲他们失散了
┅┅ 

 

难岐石深吸了一口气,胸腔被这麽猛然的呼吸扯得有些疼痛。张开眼又一次打量了一下这
个古怪的地方—— 

难岐石已经听塔塔和阿妲说过了这个地方的怪异之处。 

之前那些转回头想要找出去路的人已经都又聚了回来,到处都是难辨方向的密林,又是这
样昏暗的光线,他们几乎迷路,好在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出发的地方,人并没有走散。
 

也许,自己和阿妲他们都误入了一个什麽结界之中,难岐石心里暗自猜度。 

不过,这个黑乎乎、夜色浓暗的结界之地,眼下对他们却是再好不过的地方∶有夜色掩护
著他们,他们可以把自己藏起来,不会被宁坦拉拉的武士团还有僧兵们找到。 

眼下还没有什麽异常的情况发生,他们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再来寻找走出结界
的方法。 

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再需要不过的机会了。至於其他的,只好先不去理会。 

难岐石定了定神,将身子坐起来了一些,准备开始调息运转周天。他需要尽快恢复自己的
力量,这样才能应付可能会发生的一些事情。 

这个结界虽然暂时是安全的,可是难岐石同样也感觉到有一股诡异莫测的力量在无光的黑
色中涌动,谁会知道这样的安全能够保持多久? 

 

「那是什麽┅┅大神罗摩那啊!我看到了有光┅┅」 

兰卡若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眼前所见到的,那从稠密的枝叶间透出来的一点点极为微弱的
白色光亮,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连身子下面骑著的那头小驴子也跟著「啡啡
」地叫了两声。 

「天哪┅┅居然看到有光了!大神罗摩那啊,你终究没有抛弃我们!」 

塔塔坐在大车上伸直了身子。激动得全身都抖了起来,差点没把手里攥著的鞭子杆给捏断
。 

跟著,後面的人群也都开始大声欢呼了起来。 

他们在这片漫长黑夜笼罩著的林子里已经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也许有整整一天,也许已经
三、四天了——完全没有办法来计算,这地方几乎没有一点光,一直都是漫长的夜晚。 


浓稠的黑色无时不刻不伴随著他们,而脚下的路也好像完全没有尽头地延伸著。 

虽然没有宁塔拉拉邦武士团和罗摩罗大神殿僧兵团的追击,但这样在浓暗的黑夜里没有尽
头地行走,却有更大的恐惧纠缠著他们。 

这地方到处静寂无声,每个人如果愿意,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在看不清前
路的黑暗中,这样的静寂好像死亡的沈默一样让人难耐。 

如果这样的路继续走下去,也许不久大家都会发疯。 

 

兰卡若私下里曾跟难岐石谈起,在宁坦拉拉邦的日堪卡拉原後那无尽连绵的鸠德里德山脉
,是俱泸州上最广大的山区。 

就连父神罗摩那王座象徵的卡瓦库库,虽然号称是俱泸州上最高的山峰,但也才不过是鸠
德里德山脉东南的主峰。 

鸠德里德,在俱泸文的意思里是个很复杂的词,它代表著广大,代表著古老的神祗,还代
表著万山之父。 

「你告诉我鸠德里德山脉是想要说些什麽呢,兰卡若?」 

难岐石笑了一下,转头看著兰卡若问道。 

兰卡若抬起头,看了一眼难岐石,接下去说∶「因为鸠德里德山脉的广大,至今还没有人
能够知道在这座大山中究竟有些什麽。人的足迹曾经走到过的地方,尚还不及这广大山脉
的十分之一。」 

「而且┅┅」 

兰卡若的语气凝重了起来,他望著难岐石,一字一句很缓慢地说∶「在宁坦拉拉流传的古
歌里,有提到一片难以走出去的『暗夜森林』。传说那是上古神灵安眠的地方,有难以透
过俗界光明的夜之纱幔掩盖著,森林的每一株树木,都是曾经身为上古神灵王座之下的武
士躯干所化。 

「┅┅他们万年、亿年,直到这世界毁灭他们也依然存在,死死守卫在他们主人的灵体之
前。」 

兰卡若低声唱出了那首古歌的最後几句,声音虽然很小,听在难岐石耳中却是重重的一响
,他望著兰卡若,兰卡若也回望著他;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可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
深的担忧。 

沈默了好半晌,难岐石吐出了口气,神情变得轻松了起来,对兰卡若说∶「不管怎样,已
经走了进来,也就只有走下去了。是不是和那传说的古歌里说的一样,现在对我们没有什
麽不同┅┅」 

顿了顿,难岐石突然望著兰卡若一笑,说∶「倒是你,那天在我和纳格去狙击僧兵团的时
候,想要跟我说些什麽来著?」 

兰卡若看著难岐石——难岐石只是淡淡地笑著,看著他。 

兰卡若心头涌上一股无力感,他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秘密其实这个中陆人早已经看透了。
 

摇了摇头,兰卡若说∶「如果走不出这片『暗夜森林』,我要说的那些话就没有一点意义
。所以,先走出这鬼地方再说吧!」 

难岐石伸手拍了拍兰卡若的肩,说∶「放心,一定会走出去的。」 

盯著他看了一眼,难岐石一笑,说∶「到时候不要忘了你想说的那些话。」说完,转身走
了,只剩下兰卡若一个人站在那儿还有些发呆。 

关於「暗夜森林」的传说,难岐石和兰卡若都没有再向第三个人说起。 

见不到光的黑暗和死一样沈默无声的静寂已经快要把人逼疯,这时候要再说出关於「暗夜
森林」的传说,所有的人都会在同一刻彻底崩溃掉。 

难岐石每天都在脑中尽力回想当年在「琅琊洞藏」里所看的俱泸典籍和在皇学地宫中绪王
所传授的那些知识,希望能找出走出这片「暗夜森林」的办法。 

而兰卡若则是用尽方法想要和鸠德里德山区中万物的灵识取得联系,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
指引—— 

很明显这其实是高级的息法法术,但除了难岐石却没有别人能看得出来。 

这样的一队人在「暗夜森林」里漫长地行进著,难岐石他们的大车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纳
格和纳西格老爹带著逃难的村民还有那些哲忍麻耶教民跟在大车之後。 

好在这片森林除了黑暗和静寂以及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尽头的忧虑,在食物和水源这方面
,虽然不丰裕,却也并不匮乏;不然很难这样坚持到现在。 

而今天,眼前居然看到了光亮;也就是说,这片「暗夜森林」终於要走出去了! 

所有的人在这时候都激动了起来,就连一直强自镇定的难岐石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向虚空
挥了一记。 

「走哇!快走哇!前面就快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塔塔站在大车的辕架上,用力挥动著两苹短短的胳膊,向後面的人群大叫著。 

一边喊著,一边又转回身,把手里的鞭子扬起来打了响梢儿,赶著大车向著前面那一点点
微弱闪动著的白色光亮奔了过去。 

当那白色的光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所有的人眼前猛然出现了一片开阔。那
个时候,每个人都为他们眼中所见到的景象深深的震惊了—— 

那绝不是一个凡人所能见到的景象! 

那是一座令人惊叹的大城,它静静地矗立在森林幽深的黑色退去後的空旷里。简直难以想
像,是什麽人用怎样的办法建造了这样华丽雄伟的大城。 

难岐石见过犹似铜浇铁铸般的阎浮城,也见过好像一个王国那样广阔,如同山岭般巍峨的
燕都城;它们都是人间宏伟的奇迹,也有无数人曾在它们面前发出惊叹,可是它们却都没
有眼前这座大城那样雍容的威仪—— 

那简直是只属於神的优雅和神的博大。 

浓密的深黑色森林边缘,那些空旷无垠的土地上,有无数已经毁坏了的建筑。从那些粗大
的断裂石柱还有尺寸超乎想像的地基上,可以窥测到之前完好时它们的宏伟,和在往昔的
岁月里曾经有过的辉煌。 

精美的石雕花纹如今成了在地上随处可见的巨大碎片,和那些几人高的硕大石刻神像头颅
一起,被粗壮的阕罗树板根爬满。 

那些板根还有藤蔓,交错纵横著编织成一张大网,书写著关於这片土地上所有历史的沧桑
。 

是的,那座大城也是残破的,但它同样也是华丽而雄伟的。 

它静默在这里,让时间的波流在它身上缓缓流过。那每一个碎裂的缝隙间和每一块瓦砾的
堆积里都沈淀下了历史,残破并不能损灭它的气度,而时间的沧桑却又为它增添了无可比
拟的雍容与威严。 

那一整座大城都在散发著一层微微的白色荧光,在这一整片黑寂无边的暗夜笼罩下,只有
这座大城,在无声的散发著荧白的光。 

那光并不耀眼,只是幽静地亮著,和这大城的沧桑与静默一样,和这一整片深暗的森林一
样,无声地存在著┅┅ 

彷佛和时间一样永恒。 

当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後,几乎所有的俱泸人都不由自主地跪伏在了地上,衷心地礼赞著大
神罗摩那的神迹。 

兰卡若跪在地上,直直望著眼前的这座大城,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已是泪流满面。 

难岐石的心里虽然被眼前的这大城深深震撼,但还是站在自己的大车旁。他曾见过南蜀的
神王蚕丛,他见过一个传说中真正神的灵识,所以对於神的敬畏他并不如俱泸人那麽虔诚
。 

而南蜀的神竟又和自己有著某种奇怪的联系,难岐石还记得那个称呼——「莲华之人」,
他几乎都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 

 

从南蜀刚回到燕都的那段时间里,其实他经常会想起这个称呼,这个称呼很明显正和自己
的身世相关。 

可是无论是「琅琊洞藏」里浩如烟海的藏书,还是号称博学多闻、智者无双的绪王,都没
有关於「莲华之人」的什麽描述。 

眼前这座看起来并非人力所为的大城,难道真的像是兰卡若所讲的那样,是那古歌里被流
传的「上古神灵的安眠之地」? 

那样,不知道会不会跟自己又有什麽关系呢? 

阿妲站在难岐石的身边,虽然她也是俱泸人,可是自小就到了中陆,在俱泸曾经有过的生
活早已经记忆不起来。 

中陆人并没有什麽信奉的神灵,他们只是敬畏著、供奉著自己的祖先,所以阿妲虽然也被
眼前这大城震撼著,可却没有像其他那些俱泸人一样开始虔诚地礼赞著他们的父神罗摩那
。 

阿妲望著那散发著荧光的神奇大城,只是睁大了双眼,轻声惊叹著∶「好漂亮的大城啊┅
┅」然後就又转回了头看著难岐石。 

难岐石微皱著眉头,带了些沈思望著面前的大城,并没有发现身边阿妲的注视。 

他的侧脸被那大城淡淡的白色荧光所照亮,轮廓清晰地在昏黑的夜色中显露出来;黑色的
长发披散在身後,也被那白色荧光染上了淡淡的一层。 

阿妲有些痴痴地看著难岐石。她老是这样偷偷地看著;只要这麽近地看著,阿妲就觉得心
里全是踏踏实实的满足和带了一丝羞涩的甜蜜。 

在所有人都被面前伟大的神迹吸引住了视线,呆呆地望著那不可思议的大城的时候,一个
恋爱中的女孩却只是轻轻地惊叹了一声,便又把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个她偷偷爱恋著的人。
 

也许在她心里,那远比神迹更为重要。 

 

「我们┅┅进城去吗?」难岐石好半晌後才有些迟疑地问身旁的兰卡若。 

兰卡若已从刚刚的狂热里清醒了过来,听到难岐石的问话,他没有作声。低头思忖了好半
晌,才说∶「还是进去吧,不然我们没有办法找到走出这片林子的方法。不过┅┅」 

兰卡若顿了顿,接下来说∶「只要几个人进城去就可以了,其他人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免得惊动了上古神灵的安眠。」 

「就这样。」难岐石点了点头,转脸向著後面的纳格说∶「我们一起进到那座城里去看看
,其他的人就留在这里好了。」 

纳格点了点头,向身边的几个武士交待了几句,就往难岐石这边走了过来。 

「等等!」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声叫了起来。难岐石和纳格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原来是纳
西格老爹。 

纳西格老爹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有些不安地说∶「这样贸然地进入神的居所,也许会触犯
到神的禁忌┅┅还是,还是不要进去吧?」 

听了这话,纳格也开始有些犹豫;他望了望纳西格老爹,又望了望难岐石,显然有些拿不
定主意。 

难岐石摇了摇头,他对神灵本没有什麽顾忌,只是一时也想不出怎样来说服纳格才好。 


想了想,最後乾脆说∶「那样的话,纳格你就留在这里,也正好能防著会有什麽意外发生
┅┅」 

说著转脸看向兰卡若∶「就我和你一起进城里看看好了。」 

兰卡若点点头,伸手从鞍袋里又掏出那柄黄金铸成的罗摩加持杵带在了身上,跟在难岐石
的身後向著那座白色荧光的大城走了过去。 

 

那座大城其实离难岐石他们从森林中刚走出来的地方还有很远的一段路,两人约莫走了快
有两袋烟的时间才走到大城跟前。 

走到这城墙的近前,两个人又为这大城的不可思议震惊了一下。 

兰卡若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去碰了碰城墙上散发著淡淡荧光的城砖—— 

那城砖不知究竟是什麽做的,指尖所触是一片坚硬的冰凉和光滑,竟好像全都是玉石一样
。 

「天啊┅┅这只有伟大的神祗才能有这样的营造┅┅」兰卡若低声惊叹著,眼中又开始闪
动出狂热的光芒。 

难岐石也伸手摸了摸那些城砖,心中虽然也在惊叹,但却一直不敢轻忽对四下周遭动静的
警戒。 

两个人方才从一堵倒塌的城墙缺口处走进这座大城里,难岐石眼中便是星芒一闪,向四面
侧耳听了听,转头对兰卡若小声说∶「这里有人!」 

「有人?」 

兰卡若正在到处打量著这大城里的一切,突然听到难岐石的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伸手
从怀里拿出那柄罗摩加持杵横在身前,已经开始暗自在心里默默吟诵息法咒文。 

难岐石皱著眉,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一边对兰卡若说∶「是有人在这里,我已
经感觉到了。而且┅┅人还不少┅┅已经快到我们跟前了。」 

兰卡若吓了一跳∶「这城里也会有人?会是些什麽人?」 

难岐石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沈默了好半晌,才突然说∶「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兰卡若吓了一跳,很快转头看向难岐石面对的方向—— 

在那里正站著四、五个女人,看上去像是头领的那个,是个身材高大的龙那女人。脸上满
是岁月的痕迹,身形也显得臃肿富态,看上去年纪显然已经不轻。 

那龙那女人身後的几个也都是上了些年纪的,几个人的脸上看不出有什麽表情,只是有些
冷冷地望著难岐石和兰卡若。 

兰卡若看了眼难岐石,发现难岐石也正望著他,只好乾咳了一声,硬著头皮走上前去深深
鞠了一躬,然後朗声说∶「曾经听闻传说中您的名姓,也曾敬畏您沟通神鬼与人世的身份
;您是罗摩那最忠心的奴仆——虔诚的海吉拉斯。两个误入此地的人请求您的指引,我是
行游的侍者兰卡若。」 

对面那几个海吉拉斯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难岐石听见兰卡若所做的这番介绍却是大吃了一
惊—— 

这几个也都是海吉拉斯吗? 

难岐石偷偷地打量了那几个海吉拉斯一眼,却并没有看出这几人和平常的俱泸女子有什麽
不同之处来,也不知道兰卡若是怎样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身份。 

难岐石又想起那个在吐亚亚见到过的海吉拉斯,那个,名字好像是叫做「潘」。不知道他
和这里的几个海吉拉斯会不会认识? 

正在难岐石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那个领头的年老海吉拉斯说话了∶ 

「误入『暗夜之森』的人,我是海吉拉斯明提拉。行游的兰卡若,你隐瞒了你真实的身份
,但我可以把这看作是善意。而後面那位从中陆远来的客人,我发现了您带著的特殊印记
,您曾经帮助过一个海吉拉斯,我们需要对你表示我们的尊敬。」 

说著,对面的那几个海吉拉斯一起向著难岐石深深地躬了下去,行了一礼。 

难岐石愣愣地站在那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印记?什麽印记?那个海吉拉斯什麽时候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印记? 

 

兰卡若看他有点摸不著头脑,赶紧在後面推了他一把,然後抢先回了个礼,难岐石便也跟
著给那几个海吉拉斯回了个礼。 

那几个海吉拉斯嘴里说是向难岐石表示尊敬,脸上却还是木然的一片没什麽表情。 

看著兰卡若和难岐石回完了礼,领头的那个海吉拉斯明提拉点了点头说∶「我们是带有使
命来到你们面前的。」 

说著,看向难岐石∶「这位中陆远来的客人,沈睡的尊讳者感应到了您的到来,他希望能
够与您相见。」 

说完这番话,明提拉便示意难岐石和兰卡若跟著他们,然後就转回身,和那几个海吉拉斯
一起走在了前头。 

难岐石跟在後面,悄声问兰卡若∶「他们说的那个『尊讳者』是什麽?怎麽会想要见我?
」 

兰卡若的神色看起来十分严肃,也把声音压得极低,对难岐石说∶「『尊讳者』是对神祗
的敬称,这是很古老的礼节用语,现在已经没有人使用了。」 

顿了一下,兰卡若有些疑惑∶「可是,怎麽会有神祗想要见你呢?」 

说到最後一句,提到传说中的神祗,兰卡若的眼中分明有些兴奋的光彩亮了起来,声音已
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发颤。 

神只?难岐石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心里隐隐觉得一定跟自己那所谓的「莲华之人
」有什麽关系。 

只是,不知道这传说中俱泸州上的古神灵又会是怎样┅┅  

 

明提拉和那几个海吉拉斯在前面走得很慢,可是行走的姿势很是奇怪,几个人都好像是足
不沾地,轻轻浮在半空中向前飘动一样。难岐石和兰卡若在後面看著,都是暗自咋舌。 


带著难岐石两人在大城里那些布满植物藤蔓和根系的废墟间弯弯绕绕地穿行了好长时间,
走到一堵有些破损了的、镌刻著精美壁画的墙壁跟前,明提拉才突然停了下来。 

海吉拉斯的头领转身对难岐石说∶「转过这面叹息之墙,後面就是加哈哈神道。神道直通
巴亚胡拉大神殿,尊讳者就在那里等你,中陆远来的客人。」 

略微顿了一顿,明提拉接下去加重了语气说∶「尊讳者只想见你一个,远来的客人,还是
请你一人走上神道前去面见尊讳者。」 

兰卡若在一旁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就不能一起跟著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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