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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仙剑神曲》第五集(全)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Fri Aug 20 19:30:34 2004)


  
  《仙剑神曲》第五集

 
 第五集  


  第一章 水兽 
  且说毕虎飞身越过寒潭,一头窜进了对面的狭长通道,四壁细密水珠汇结成流,潺潺
泛着森寒冷气,头顶岩石上还不停落下水滴,在半空中竟迅速凝结成为霜雪飘落,周围一
片雾气弥漫。 
  他心悬石矶娘娘安危,当下风急火燎朝前赶去,奔了大约五十丈远,忽听前方传来隆
隆瀑布水声。 
  这里已是天雷山庄的地下,居然会有瀑布出现倒也是一奇。 
  毕虎凌空飞出通道,眼前赫然好一片开阔洞天,在他对面石壁十数丈高的地方,有一
道五六尺宽,三丈多长的石隙,奔腾的水流便是从那里涌出。石隙边上被人以锐利的银钩
铁划刻下斗大三个阴体篆字:“黑冰潭”。 
  只见三丈宽,十数丈高的瀑布宛如黑龙入水,倾泄而下,汇成一个方圆十多丈的小潭
,虽然比起外边的那个寒潭小了不少,但却水色黝黑深不见底,水面滚滚翻动,隐发闷雷
般轰鸣。 
  这小潭的潭水汇流成河,曲折朝外淌去,最后注入先前的寒潭。 
  在小潭东西南三面的地上都是乱石丛生,其状嶙峋怪异,石上为黑冰封冻,剔透晶莹
,更有荧荧的细雪铺积在地面上,也不晓得有多少年的光阴。 
  乍然望去,四周寒风呜咽,泛着黑光的雪霜纷纷洒洒在空中飘荡,了无半点生机,直
如森罗殿府,非亲身所处,任谁也无法想到,世上竟有这般阴寒的地方。 
  毕虎心里不觉有些发毛,暗自嘀咕道:“他奶奶的,这是什么鬼地方?鸟人不见一个
,可除了这儿,雷威又能把人藏到哪儿?” 
  他有心扭头赶快离开,却知道这么无功而返,盛年、丁原一定不肯善罢甘休,没办法
,只好硬着头皮四处摸寻。 
  这位天陆神偷在九妖中,修为虽比不上赤髯天尊,但也未必输于神鸦上人之流,偏偏
天生胆小如鼠,也算是一件怪事。 
  他再定睛细细打量,终于目光落在四周石壁上。 
  原来在这石壁上,一眼望去,只觉到处都有大块泼墨一般黑迹,但仔细看,却发现上
面还生着许多的天然洞穴,或大或小不一而足。只是洞口与黑迹混杂,若不仔细打量还不
容易察觉。 
  毕虎精神一振,飞身贴到一个洞口,却见里面漆黑一片,空荡荡不见任何东西。倒是
在那洞口有镌刻着一行小字道:“黑字丙号监”。 
  见有了线索,毕虎顿时来劲,自言自语道:“雷威,你把人藏在这儿,就当别人找不
到么,也不看看老子我是谁?” 
  他仿佛忘记自己还身处险境,老毛病又发作起来,一面摇头晃脑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一面运用独门身法“壁虎游墙功”在石壁上慢慢摸索。 
  那些编了字号的洞穴中,关押着不少天雷山庄逮来的人,毕虎却没心情搭理他们,任
凭对方哀求怒骂,只管一个洞接一个洞的寻找秦铁侠跟阿牛。 
  也算他运气不错,在石壁上爬了一炷香的工夫,当他再探着脑袋,朝一个洞中张望时
,就听见里面有一声音低喝道:“什么人?” 
  毕虎给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回道:“找人的!” 
  里面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毕虎朝里面望去,就见这洞穴不过三五丈见方,靠着顶头一左一右盘膝坐着两人。 

  左面一个五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魁梧,国字脸,血迹与破衣粘合一块结着冰屑,说话
的正是他。 
  靠右一个年纪要小许多,估计不到二十。虎头虎脑,黑黑的面膛,双目紧闭面呈痛苦
之色,对外面的动静充耳不闻。 
  令毕虎惊异的是,这少年半边身子泛着蓝,半边身子透着红,泾渭分明,乃是冰火交
攻之相。 
  毕虎有听盛年说过两人相貌特征,见状赶忙问道:“阁下是秦老爷子么?” 
  里面那魁梧老者闻言一怔,点头道:“不错,老夫正是秦铁侠。阁下又是哪一位?”
说话时目光中流露戒备,显然是也没把毕虎当什么好人。 
  毕虎自报家门道:“我是丁原和盛年请来救你们脱险的人,天陆九妖中毕虎便是我老
人家了。” 
  秦铁侠听他能报出盛年的名字,疑心去了大半,当下问道:“盛兄弟他人在哪里,可
是和你一起来的?” 
  毕虎连连点头道:“来了,来了!不仅他和丁原来了,连你的宝贝女儿也到了山下,
就等我老人家把你们给救出去。” 
  说着他抬腿就想跨进洞里,却蓦然见洞口蓝光一闪,呼啸卷起一股阴风,将毕虎一下
子给抛了出去。 
  毕虎半空中身子卷曲一翻,两手两脚重又贴回石壁上,这才瞧见在刚才自己要进洞的
一剎那,洞口隐匿的封印突然启动,形成一道强劲的结界,硬生生把自己隔在了外面。那
结界泛着冰魄一般的蓝光,将整个洞口尽数笼住,风雨不透。 
  在结界中央微微凸起一个尺许方圆的方形图案,上面浮现着一头殷红色的怪兽,虎头
蛇身,肋插双翅,正是天雷山庄的图腾。 
  秦铁侠苦笑道:“毕先生,这里并无人看守,却被雷威设下的‘天宝冰魄符’封住,
若不是它,我们早就出去了。” 
  毕虎暗叫倒楣,心里把雷威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够,呵呵干笑道:“不碍事,我老
人家自有办法破它。” 
  他发现这么久阿牛也没动静,不禁好奇问道:“那位小哥怎么了?” 
  秦铁侠叹了口气,回答道:“罗兄弟原本就中了森罗火毒未能痊愈,现下又被囚禁在
这黑冰潭里,两下冷热夹攻怎么受的了?他为了抵御冰火之毒,盘膝运功,不想就再没清
醒过来。我有心助他,奈何修为太差,手刚一搭上去,就被他的护体真气弹开,也不知道
究竟如何了?” 
  毕虎胡子翘了翘道:“没关系,我先把这符咒破了再说!”说完,打从怀里取出割鹿
刀,默运真气注入刀锋,割鹿刀顿时亮起一团黄灿灿的光芒,锋刃处更是光华夺目,不可
逼视。 
  毕虎手起刀落劈在结界上,“叮”的一声光华四溅,蓝色的光幕剧烈的颤动了一下。
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那结界当中的图腾蓦然爆发出一声轰鸣,射出一团妖艳的血光直扑
毕虎。 
  毕虎猝不及防,连忙横刀遮挡,那血光冲在割鹿刀上,激起“叮”的一响,将毕虎震
得凌空倒飞。 
  这下他可不像刚才那么轻松,在半空中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贴回石壁破口骂道:“
他奶奶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里面传来秦铁侠的声音问道:“毕先生,这能成么?” 
  毕虎在人前不甘落了面子,挺着胸脯道:“怎么不行,看我的!”他小心翼翼的用割
鹿刀护住身前,见结界没再发出什么动静,才慢慢凑到洞口。 
  他刚想举起割鹿刀再施强攻,猛然听见脚下黑冰潭中爆出滚雷一般的轰鸣,波面排山
倒海一分为二,激起了无数高达十数丈的水浪。 
  打那潭水里先是冒出两簇血红的光团,骇人的红光电射而出,大小直如富贵人家挑在
大门口的喜庆灯笼。 
  倘若真是两只灯笼也就算了,可那分明是一头怪兽的双目! 
  那怪兽虎头蛇身,长逾八丈,肋下一对半透明的肉翅舒展开来,宛如两座小山一般,
激得满潭黑水四处震荡,直似山崩海啸。 
  怪兽的脑袋大如一座小屋,毛茸茸长着三四寸长的火红色绒毛,只有额头生着几簇金
毛隐约像个“王”字。 
  在那“王”字中央,赫然还有一个鹅蛋大小的金色肉瘤突起,乍看上去倒像怪兽的第
三只眼睛。 
  它张开的血盆大口,少说也能轻松吞下一头巨象,更别说毕虎这么一个瘦小的人了。
在大嘴两侧各有数十根铁条似的黑色胡须,犹如剑刃一样锋芒毕露,碰着一点,只怕立刻
要身首异处。 
  这怪兽虎头之下连着的,居然是一条八丈来长的蛇身,遍体殷红披满巴掌大的鳞甲,
在水里不住翻腾盘旋,声势惊人之极,显然是受到魔符感应,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直奔毕
虎扑来。 
  毕虎心中大叫:“我的妈啊,怎么把这怪物给引来了?” 
  他也顾不得救人了,掉头就跑。 
  他晓得来找自己麻烦的这头怪兽,正是魔符上所画的“千年水灵魔虎”。尽管说自己
的名字里也沾着个“虎”字,却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比起这修行不下一千四百多年的魔
虎,实在是差了一截。 
  这魔虎在《天陆魔物志》中被列为顶尖的魔怪之一,更是水系魔怪里的翘楚,连赤髯
天尊豢养的紫犋也比之逊色不少。 
  那《天陆魔物志》记载着天陆的各种妖精鬼怪,前三类经过修炼皆能幻化出人形,惟
有魔怪却终生不得超度。 
  但若以为它的法力不及前三者却又大错特错,如千年水灵魔虎这般的魔怪,比起天陆
九妖也绝对不遑多让,甚至在毕虎等人之上,故此才叫这老贼头如此惊惧。 
  这水灵魔虎一千四百年来俱在黑冰潭底修炼,也不曾在世间展露。 
  数百年前,雷威的先祖在此修炼,偶然发现了水灵魔虎,于是耗用各种异宝,软硬兼
施最终才降伏此怪,令它做了天雷山庄的守庄护法。 
  其后天雷山庄日益昌盛,一路顺风顺水也没有魔虎出世的机会,但谁都晓得在天雷山
庄里还豢养着这么一头厉害的水兽,这也是天陆正派非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招惹天雷山庄
的原因之一。 
  否则光是凭雷威的修为,固然颇是惊人,但也未必敌得过七大派的掌门和长老,盖因
背后还有水灵魔虎的存在。 
  毕虎这才明白,如此重要的黑冰雪狱,为何居然没有一个人在里边把守,有这个主在
,其他所谓高手都只是摆设而已。 
  他本就胆小,这下更是闻风而逃,想着邀来盛年助阵,无奈被魔虎撵得东南西北也不
认了,哪里还看得清来时的洞口? 
  毕虎身法虽快,可那魔虎竟更是了得,几个圈子一绕,紧紧逼了上来。 
  毕虎口中直叫道:“虎兄,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认输逃走了,你还追我做啥?” 

  可魔虎根本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三下两下欺身到了背后,巨大的肉翅如小山一样压
下。 
  毕虎知道逃不过了,一咬牙翻身挥起割鹿刀,斩向魔虎的肉翅。“当”的一记金石交
击,毕虎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抛出两丈多远,手中的割鹿刀险些飞脱。那魔虎的巨翅稍
稍一滞,大嘴一张,却吐出一团红色的水雾罩了上去。 
  毕虎赶紧掏出熔金壶,壶嘴对着红雾一张,将它收入其中。 
  魔虎见毕虎破了它的“血雨无常雾”更是恼怒,双目赫然激出两道剑光直刺老贼头。
毕虎不敢硬接,以他独步天下的“龙蛇身法”一屈一闪,避让而过。 
  一人一怪便在这洞天中热热闹闹的打开。 
  毕虎毕竟也是天陆九妖中人,性命攸关底下,全力出手,一时之间,魔虎亦奈何他不
得。 
  可斗了半炷香的辰光,毕虎眼前又出现了关押秦铁侠和阿牛的洞口,原来不知不觉里
,他被魔虎再逼回到原地,不觉心中叫苦道:“糟糕,怎么又打回来了?” 
  正在这当口,猛然听见洞中隐隐传出几声闷响,一道红白掺杂的光华依稀自洞口射出
。那光华瞬间变亮,将洞穴周围数丈尽皆照亮,形成一个偌大的光团。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水灵魔虎,暂停下对毕虎的攻击,一对赤目落在了洞口上。 
  毕虎松了一口气,他尽管也十分好奇,可老命更加要紧,于是偷偷的朝后倒退而去。
可魔虎立刻察觉,冲着毕虎低吼一声,吓得他不敢再妄动。 
  却见阿牛端坐在洞中,周身焕发着红蓝两色光华,浩荡的罡风不住打身体里外溢,却
受着洞穴的限制不得扩展,只逼得光团越来越浓,不住的弹压流转以寻求出路。 
  片刻之后,洞中爆发出“轰”的一记雷鸣,笼罩在阿牛身上的红白光团爆涨开来,将
结界一扫而消,三面的洞壁也发出隆隆断裂声,竟是要坍方下来。 
  毕虎只觉得眼前一阵光晕闪动,一股庞大的罡风夹杂着冷热两道迥然不同的气流,铺
天盖地朝他涌到。 
  若不是他修为了得,护体真气应运而生,只怕不被碾成齑粉才怪。饶是如此,他全身
也剧烈震颤,一半如置熔炉,另一半却又像浸在冰窟里。 
  却见阿牛似乎从静坐中猛醒,站起身形一脸茫然之色,睁大双眼扫视着四周,似乎十
分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当日他毒伤发作,失手为雷远等人所擒,神鸦上人与赤髯天尊押着他与秦铁侠
回到天雷山庄向雷威邀功。 
  雷威恨秦铁侠当日相助盛年,坏了自己的好事,更恨阿牛与丁原杀伤他多名下属,一
方面他妄图引盛年自陷牢笼,另一方面他又颇顾忌着翠霞派,故此将阿牛与秦铁侠囚入黑
冰潭的石穴中。 
  阿牛甫一进洞即遭受阴寒侵蚀,他急忙运功相抗,可没过多久,潜藏在体内的火鸦热
毒再次死灰复燃,蔓延到全身经脉。 
  倘若在寻常情况之下,阿牛的这条小命恐怕就此交代,可偏偏他被雷威囚在了这冰天
雪地里,四周彻骨的寒气又渐渐渗入他的身体,一冷一热两道绝毒的气流反而相互冲撞,
在阿牛的丹田里彼此拉锯互不相让。 
  因缘巧合中,反倒就此成全了阿牛,他在体内两股迥然不同的气流激荡下,意识渐渐
苏醒,进入到物我两忘的知着境界中。 
  丹田中蕴藏的翠微真气和朱果药力,在冷热绝毒的刺激底下,逐渐积聚升腾,在先天
之境里开始炼化冰魄火毒。 
  经过一天一夜的时光,森罗火毒与冰魄寒毒终于龙虎交会合而为一,阿牛只感到体内
经脉真气充盈,直欲爆裂开来,胸口堵着一股冷热之气郁闷难当,几经反复越积越多,就
如同一座酝酿数百年的火山般随时待醒。 
  随着阿牛一声低吼,胸腔中积郁的浊气喷薄而出,全身上下爆出红白两股光团,将体
内无法容纳的真气全数迫出,更是将火毒冰魄一并化解清尽,这才震裂洞穴横空出世。 

  这期间的过程与奥妙莫说旁人不知,即便是阿牛自己也是懵懵懂懂,不尽了然。却也
有道是天意昭昭,福祸各有所依。 
  秦铁侠被罡风冲的左右摇晃站立不稳,恰恰撞在阿牛身上。见他还傻站在那里,赶紧
拉住他往外跑道:“快走,洞要塌了!” 
  阿牛莫名其妙就被拉出洞来,脚下一空直落下来,幸好有秦铁侠在旁拉着他。 
  只听身后一记轰鸣大小碎石砸落下来,腾起呛人的灰尘,只差一步便把这两人活埋在
里面。 
  魔虎此刻已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阿牛身上,怒吼一声,自鼻中喷出两道黑色光索,
一左一右缠向他的咽喉。 
  毕虎见状急忙叫道:“快躲!” 
  阿牛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喊,又觉得一股惊人的杀气从左右袭来,他也不及细看个究
竟,意由心生,双手化掌为剑,卷起一道凌厉雄浑的罡风,劈了出去。 
  “蓬蓬”两响,水灵魔虎喷出“玄光十缎索”,被阿牛的翠微真气迎刃分割成四段,
在空中激起数十个炸雷,宛如爆竹一般劈啪作响。 
  阿牛被震得歪歪斜斜,凌空倒跌出去,但他胸口浊气却为之一舒,大感畅快。 
  他甫一出来,尚未明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庞然怪物朝自己射出玄光十缎索,
仿佛恨不能要置他于死地。 
  他不禁迷惘的扫视四周,想瞧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莫名的怪物又是打哪里杀出
来的——为何见着自己就如见了仇人一般? 
  他自然不晓得黑冰潭乃水灵魔虎千年来栖息之地,方才毕虎只不过在符咒上劈了一刀
,已激起魔虎杀意,何况阿牛居然把一座洞穴全数摧毁? 
  水灵魔虎见阿牛居然接下了它的玄光十缎索,更将它震得一阵摇晃,心头暴怒无比,
也不管一边的毕虎,双翅高高举起排山倒海一般卷过两道沛然罡风,形成一道数丈高的波
峰涌向阿牛。 
  秦铁侠有心帮忙,可刚一伸腿就被庞大的气流迫退开去,猛的背后一紧,却是被毕虎
抱住道:“你不想活了么,这老祖宗也能惹?” 
  阿牛方才挥出两掌觉得舒服许多,可全身的经脉里真气依旧沸腾呼啸,直欲涨裂。他
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反振奋起精神,双掌运起十成的功力朝前推出,压得面前风云倒卷,
狂澜四起。 
  两股滔天气浪迎面撞在一起,“轰”的爆开,将三人一兽震得东倒西歪。 
  毕虎抱着秦铁侠拼命朝着来路靠近,冲阿牛叫道:“阿牛小哥,我受丁原他们之请,
前来解救你和秦老爷子,那魔虎是守潭千年水兽,厉害得很,小哥你暂且抵挡它一阵,待
我将秦老爷子送出这儿,咱们再想法子脱身。” 
  原来他见阿牛如此了得,竟硬接了魔虎两招不退,顿时心生希望。可他也明白,就算
凭借自己和阿牛联手之力,恐怕也不是魔虎对手,故此才出此计策,无论如何也能先保全
住他自己。 
  阿牛被震得气血翻涌,耳中生鸣,对毕虎的话只听懂一个大概,但也明白那人是来救
自己和秦铁侠的,有心回答可一口气还没顺过来,惟有点头示意。 
  水灵魔虎这多年来,尚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在它面前如此强横不退,立时凶性大作,展
开双翼冲着阿牛迫近,口中腥风红岚再起,却是又喷出“血雨无常雾”。 
  这时阿牛的神志逐渐清醒,已明白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修为实远胜于己,再这么硬碰
硬的斗下去绝讨不到好。 
  别看他平日有些木讷,一旦临敌应变之机警,绝不输于丁原。 
  眼见魔虎迫了过来,阿牛不退反进,身躯在翠微真气的催动下如箭矢一般射出,堪堪
让过血雾,直朝着魔虎而去,却是要和对方展开近身肉搏,好叫它的各种魔技无从发挥到
极致。 
  魔虎千年修行早通灵性,焉能不明白阿牛的意图?它巨尾一摆扫了过去,力逾万斤,
不啻是泰山压顶。 
  阿牛见那巨尾拍来,黑压压遮掩了半边天空,就是最细的地方也比自己的大腿还粗。
 
  他深吸一口气,右掌竖立如剑罡风飞纵,却是一式“中流砥柱”。 
  他失手被擒后,佩带的沉金古剑亦为雷远搜去,因此只能以掌作剑,施展翠霞派的超
卓剑法。 
  真所谓触类旁通,十多年的刻苦修炼,早在无形中为阿牛打下坚实的功底,如今险情
迭出,也终于体现出当日的苦练之功。 
  这一式“中流砥柱”尽管是以手掌代用,但招式之间雄浑圆润绝不逊色于任何名家出
手,准确无比的切在魔虎蛇尾最薄弱的侧翼上。 
  阿牛的右掌掌缘顿时鲜血淋漓,魔虎也未讨到好去,数片鳞甲裂开一条细缝,渗出浓
绿色的血水。 
  魔虎吃疼低吼一声,心头却警兆又起。原来毕虎找回了出口,反身就祭出一道“燕云
十六梭”以助阿牛脱身。 
  此宝本出自燕山派,以纯阳内火淬炼出一十六枚异金飞梭,发出时火光冲天,铺天盖
地,有崩云裂石之能。 
  魔虎尽管不认得燕云十六梭的来历,可一见十六枚长短不过三寸、通体闪着红光的飞
梭披火被霞而来,也不敢疏忽,竟是从嘴里吐出过丈长的猩红舌头,一翻一卷将十六枚飞
梭全部收下吞入了嘴里! 
  毕虎看的目瞪口呆,朝阿牛叫了声:“快走!”他拽住秦铁侠先往外面开溜。 
  可阿牛不仅没走,反倒是借着魔虎应付飞梭之机,飞身攀到它的背上,冲着毕虎与秦
铁侠叫道:“我缠住它,你们先走!” 
  毕虎本就怕的要命,一听阿牛这么说哪里还有犹豫,架着秦铁侠就朝外窜去。 

第二章 拒敌 
  却说丁原独自守在塔中,半个多时辰也不见盛年等人出来,想来他们在底下遇到了什
么麻烦,可他又不能分身下去打探,只得盘膝静坐,更借着这段工夫修炼翠微真气。 
  忽然他灵台一动,隐约现出警兆,接着就听见塔外脚步纷响似的,有无数人在调动部
防,依稀传来雷威的低喝声道:“给我把这里封死,一个也别想逃!” 
  紧接着,念祖塔的大门被人轰然推开,当先闯进来的正是杀气腾腾的雷威。在雷威身
后数十人鱼贯而入,瞬间把偌大的塔底围得满满当当。 
  丁原起身放眼望去,在人群中又找到不少老熟人,赤髯天尊、神鸦上人、天龙真君、
桑土公、晏殊、雷远、雷鹏等人尽皆在场,还有不少气度不凡,装扮怪异的人物守在四周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都是不好惹的角色。 
  最为可笑的便是雷鹏,酒气未褪的双颊上肿起老高一块,料来必是雷威盛怒下赏给他
的。 
  雷威锋利的目光落在丁原脸上,嘴角牵动出一缕冷笑道:“你们果然躲在这里,胆子
还真不小!” 
  丁原见对方庞大的阵势,已明白今夜断无善了,即使盛年等人立时出来,也未必能突
围而去。 
  但丁原天生倔强焉肯示弱,先是送出一记龙吟报讯,继而亦嘿然冷笑道:“雷大庄主
也算不笨,居然这么快就察觉了。可惜阁下的属下未免都有些饭桶,不然我们怎能如此轻
松?” 
  雷鹏满脸赤红,也不晓得是酒色还是怒色,高声叫道:“姓丁的小子,你说什么,谁
是饭桶?” 
  丁原心头一沉,知道秦柔必然已被发现,估计已落在了雷威手里,他们也正是凭借这
点,才能猜到自己的真实身分。 
  他面不变色,好整以暇的回答道:“我又没说你,阁下何必这么着急要自报家门?”
 
  雷鹏想要发作,但看了眼面色阴沉的雷威终究不敢,只好气呼呼站在一边怒视丁原。
 
  雷威徐徐问道:“说,你们还有几个同伙,毕虎老贼是不是跟你们勾结到一起?” 

  丁原有意拖延时间,他扫过众人,不屑的笑道:“不错,我们来的人还真不少,除了
进庄的几个外,外面还有不少朋友接应,就连阁下身边也藏着我们的朋友。” 
  雷远喝道:“休得胡说,你拖延时间好等底下的人出来,以为我们都是傻瓜么?” 

  雷威哼了声道:“小子,老夫不妨挑明了告诉你。你们的底细我们已然探听清楚,一
共来了不过三个人,其中那个乔装成老汉的,怕就是姓盛的匹夫,至于那个女娃娃如今已
落在老夫手中,不用你说老夫也晓得她是秦铁侠的闺女。” 
  原来盛年三人的行迹早落在天雷山庄的眼里,想那小镇来往商旅稀少,丁原他们却一
住数日也不离去,怎不令人生疑? 
  雷威等人几经查探,终于怀疑到他们身上来,今晚盛年、丁原前脚才走,神鸦上人与
雷远便率人围了客栈。 
  秦柔虽是聪慧,也毕竟人单势孤,更加上伪装被神鸦上人识破,顿时便被雷远出手擒
下。 
  雷威由此得知丁原等人已到天雷山庄,立刻加强了里外警卫,却发现雷鹏与乌犷人事
不省趴在酒桌上,待赤髯天尊救醒两人,丁原他们的行迹立时无所遁形。 
  丁原听得雷威所言,从容回道:“雷庄主果然厉害,看来我们的底细,阁下已然全部
探听清楚,我还有何可说?” 
  他说这话时,嘴角含着一缕讥笑,反倒令雷威莫知深浅。 
  雷远凑到兄长身前,低声道:“大哥,这小子不过是故弄玄虚,咱们用不着理会。不
如让小弟上去,先拿下他再说!” 
  他前些日子衡城府一战里,在丁原手里吃了不小的亏,修炼多年的仙剑也毁在了丁原
与苏芷玉联手夹攻下,今日他见着丁原,可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才迫不及待的请缨
出战。 
  雷威虽然未曾与丁原交过手,但已看出眼前这少年颇是不凡,雷远未必有全胜的把握
,况且他内伤未愈恐有羁绊,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他也不想太驳雷远的颜面,于是颔
首道:“尽量速战速决!” 
  这边雷威在交代雷远,那旁丁原耳中也听见有人传音入密问道:“小……小哥,你可
是,那……那个当……当日与苏真的闺女在……在一起的——丁原?”能把一句话说得这
么吃力的,除了桑土公外还有谁? 
  丁原一怔,目光悄然扫过人群,就见桑土公胖墩墩的身子被赤髯天尊遮掩了大半,只
露出半个脸来望着自己。 
  丁原不晓得他这个时候忽然问自己这话有何意图,却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桑土公面露喜色,憨憨的冲着丁原点头一笑,再不开口,也不知道他的笑容是什么意
思。 
  雷远的紫芒剑已被丁原毁去,手中持的却是自阿牛那里夺得的沉金古剑。 
  若论仙剑灵气质地,翠霞派的道门至宝自是胜过紫芒剑多多,奈何雷远得剑不过数日
,仙剑中更有一股灵气排斥着新主人的驱动,莫说“天雷剑诀”无法施展,临阵遇敌时也
多有生涩和羁绊,反没紫芒剑来得称手,一想到这个,雷远对丁原的恨意不禁又多几分。
 
  他双目怒视,催动体内的天雷真气,徐徐迈步迫向丁原,身周罡风渐生,杀气大炽。
比起雷远,丁原却显得气定神闲,从容不迫,连雪原剑也收在皮囊里未曾亮出。 
  若是在数日之前,丁原未必能胜得过雷远,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他不仅因祸
得福,参悟通幽境界,更因与风雪崖两次恶斗于生死存亡间,令修为精进甚多,对翠霞派
的诸般绝学又多了一层感悟。 
  雷远见丁原双手负后,神态悠闲似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更是恼怒。当下他一声
低喝,沉金古剑破空劈出,幻起三团淡金滚雷射向丁原前胸。他不忿丁原托大之态,又欲
速战速决,故此出手即是杀招。 
  丁原见雷远这一剑声势浩荡,气象不凡,几乎看不出他前几日才受过重创,自己倒不
能小觑了对方。 
  他身形一晃,施展出穿花绕柳步,在重重剑影中如游鱼徜徉,将三团剑芒一一让过。
 
  不等对方变招,丁原揉身而进,左掌崩云裂石拍向雷远右肋。 
  一旁观战的雷威等人无不心中一惊,暗道:“这小子好毒的眼力,竟然在电光石火之
间,就察觉出雷远此招的破绽所在。” 
  雷远顿觉肋下一股寒气刺肤,要待招架已是不及,只得被迫退身闪避,先前的攻势弹
指中尽数消融。 
  丁原不过一个照面便占得了先机,哪里会给雷远喘息之机?他也不用雪原剑克敌,只
靠着二十二字拳与石壁上的各种先人绝技与雷远周旋,竟也是游刃有余。 
  三十余个照面转瞬即过,丁原身法飘逸,气势凌厉,已牢牢占据了上风。 
  雷远越斗越是心惊,暗道:“这小子不过几天没见,怎突然变得如此厉害?我莫说要
胜过于他,若能自保不败已是难得。” 
  他不觉渐渐有些焦躁,更感在众人面前被一个后生如此压制着实有些难堪,于是催动
十成的天雷真气,口中叱喝连连,沉金古剑剑势一变,光芒爆涨,却是施展出修炼一个甲
子多的“奔雷九剑”。 
  这一下果然见到成效,沉金古剑剑气纵横转守为攻,淡金剑影将丁原层层笼罩,一吐
适才的郁闷之气。 
  丁原倒是越打心里越有底,他见雷远面露焦急之色,不惜耗损真元施展奔雷九剑,反
将自己的手底略略放缓,不求伤人只求守住门户,靠着轻灵的身法招式,维持住眼下的平
衡之局。 
  一方面敌势昌盛,他没有必要与雷远硬撼损耗真气; 
  另外一个考虑丁原想的更远一点,他纵然轻易击败了雷远也于事无补,对方只会遣上
更强劲难缠的人物来,与其那样,还不如借着雷远拖延时间,热热身子。 
  起先塔中众人见雷远扳回劣势,迫得丁原穷于应付,几乎没了还手之力俱感欣然,以
为丁原终究年少功浅,一旦雷远尽了全力,他不免在修为上吃了大亏。 
  可时间一长,雷威就感觉不对,尽管雷远依旧占据上风,表面气势极盛,可丁原坚如
盘石,灵似和风,全无半点败象。 
  他略一思忖,便猜到丁原用意,不禁冷笑道:“好小子,居然敢在老夫面前耍花样!
” 
  天龙真君此刻已认出丁原来历,他端的没想到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的孩童,今日竟摇身
一变成英姿勃发的弱冠少年。 
  闻听雷威冷笑,天龙真君嘿然请缨道:“雷兄,不如让老夫替下二庄主歇息片刻。”
 
  雷威展颜一笑道:“如此有劳仇兄。” 
  天龙真君手拄灵蛇金杖,口中招呼道:“雷二庄主请暂退歇息,让老夫来会会这小子
!” 
  雷远听到此言心中一松,他连发十七剑,体内真气耗损不少,可对方却安然无恙,仿
佛越斗越精神,饶是他凶悍妄为,也忍不住有点开始发毛,可要这么退下又有失颜面,天
龙真君这么一叫,正给了他下台的机会。 
  但丁原焉能容他如此轻易抽身而退?从雷远一出现,丁原就盯上了他手中的沉金古剑
,立意要为阿牛夺回,更何况关洛镖局的笔笔血债,雷远可说是主凶之一,他又怎能让他
逃脱? 
  一看雷远要退,丁原蓦然拧身而进,双掌一错变换万千,重重掌影将雷远包裹的密不
透风,正是二十二字拳中的“留”字诀。 
  雷远被丁原的掌风迫得如风中残花,肌肤生疼,不禁大骇。他这才真正意识到对方先
前留了余力,不然自己早已落败。 
  眼看丁原掌法飘渺,浑不知他要攻向何处?雷远无奈之下,奋起残余真气挥剑而出,
护持住周身要害。他只盼能撑过这招,好等到天龙真君的应援。 
  殊不知丁原等的就是这招。雷远面前的漫天掌影突然消失,丁原化“留”字诀为“山
”字诀,左掌一探捏住沉金古剑剑身,脚下辟魔腿接踵而至,膝盖正顶在雷远右腕脉门之
上,这一手火候拿捏恰到好处,刚好是雷远招数用老新力未生之际。 
  雷远只觉得一股庞然气劲破体而入,腕上一麻,沉金古剑已然易主。那边丁原右手食
指轻扬,射出一道玄金飞蜈,正对着天龙真君而去。 
  天龙真君见状也顾不得救援雷远,横杖拦格,“叮” 
  的一声将丁原攻势化解,这才发现自己上当。原来丁原这一指表面看声势惊人,其实
只用了三分劲力,只为阻止他援救雷远而已。 
  可就这么剎那工夫,丁原腿掌齐出,攻势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雷远哪里还能应付的
过来? 
  眨眼之间,身上连中七记崩山裂石的重击,连背上的剑鞘也被夺了过去,顿时狂吼一
声,抛跌出去,犹如断线风筝摔倒在神鸦上人怀里。 
  神鸦上人刚接住雷远,就见他双目圆睁猛的喷出一口黑血,随着一声大叫,七窍流血
气绝而亡,那全身的骨胳经脉早被丁原的掌力击得寸寸断裂,软软如一滩稀泥。 
  雷威看得睚眦欲裂,怒喝道:“小畜生,你敢害我兄弟,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丁原不屑冷笑道:“你不过死了一个兄弟就要杀要砍,那镖局上百条性命又向谁去讨
?” 
  天龙真君没能救下雷远老大的没面子,嘎嘎怪笑道:“雷兄勿怒,待老夫收拾了这小
子,为二庄主报仇!” 
  赤髯天尊走出人群,鹰目森寒凝视丁原道:“小子,老夫问你一句话,当年在翠霞山
的碧潭中收去玄金飞蜈的,可就是你?” 
  丁原坦然道:“不错,就是我。你若不服,尽可上来找小爷麻烦,也好让小爷这回连
你的脑袋一起收去。”当日赤髯天尊险些害死姬雪雁,丁原对他自没有好感,说话更是不
客气。 
  赤髯天尊脸上红光一现就要发作,天龙真君阻拦道:“洪兄,让我先来。” 
  丁原讥笑道:“我当是谁在鼓噪,原来是一只没脚的爬虫,你们便是一起上来,小爷
又有何惧?” 
  天龙真君被丁原连削带打心头怒极,也不多话,一催真气,祭出金杖头上盘踞的小蛇
,在空中化作箭矢直射丁原咽喉。 
  这小蛇名叫“三寸金练”,绝毒无比,可说是百毒之王,偏又经天龙真君百年炼化,
成了他护身的法宝之一。 
  他不欲和丁原以招式缠斗,故此上手就祭起金蛇,以求雷霆一击,好叫丁原束手就擒
。可他也把对手想的简单了点,那金蛇还没迫近到丁原身前,就见一缕剑光冲天,雪原剑
自皮囊中破鞘而出,在主人的真气催御下凌空劈向金蛇。 
  这金蛇也端的了得,细小的身躯一抖一盘,居然从雪原剑下穿身而过,亮出白森森的
毒牙噬向丁原咽喉。 
  丁原临危不乱,右手收回仙剑,左手食指一屈一弹,击向蛇头。 
  小金蛇刚闪过指风,丁原口中却轻轻喷出一道罡风,正吹中七寸。这一手看似简单,
却是要将金蛇逃窜的路径变化尽皆了然,这才能料敌机先一举奏效。 
  不防这畜生竟犹有反抗之力,蛇头一抬,喷出一缕极细的黑丝,正射中丁原掌心。 

  丁原五指一扫,如拨琴瑟轻盈拍在金蛇身上,那金蛇猛烈扭动几下,似在做最后挣扎
,却终于被翠微真气激飞出去,僵直的摔落到天龙真君脚下。 
  天龙真君心疼至极,左手虚空一引收起金蛇,见它只在自己的手掌里微微颤动,元气
已是大伤。 
  这条金蛇,天龙真君不知耗费多少心血炼化,平日简直呵护有加,惟恐有半点意外。
今日甫一出手,却被丁原打得狼狈不堪,好在尚有一息,不然那几十年的心血岂不是付诸
流水? 
  再看丁原中毒的左手上隆起一层淡淡碧华,掌心一点黑斑竟渐渐由深而浅,由浅而没
,以三寸金练之毒居然未能伤到他。 
  这自然是托九转金丹之福,当年丁原修为尚浅,便可炼化玄金飞蜈,何况今日?这金
蛇之毒尽管厉害,可终究胜不过九转金丹的王道仙气。 
  丁原接连两招都没能击毙金蛇,心中微感遗憾,他却不晓得能让三寸金练吃上这么大
亏,几十年来还是头一遭。 
  天龙真君嘿然怒笑道:“好小子,竟敢伤我的仙家灵兽,今日定要你身首异处!”他
袍袖无风而鼓,脸上升起一团黑光,双足踩在地上却发出“丝丝”轻响。 
  丁原突感足心一凉,脚下钻入两道阴寒之气,沿着经脉迅速窜升,所过之处一片麻木
,几乎失去知觉。在他脚旁的青砖俱已成黑紫之色,隐约泛着淡淡金光,鼻中亦闻到一股
恶臭腥味。 
  原来天龙真君惊怒中,悄然施展多年不用的“水毒泻地大法”,将他内丹里苦修两甲
子的毒素菁华“七蛊九虫流”以真元度出,借着脚下土地攻入丁原体内。 
  丁原终究经验尚浅,全没料到世间竟有这般异术,一个没留神即刻着道。 
  好在他应变及时,一察觉不对,立刻功压双膝,凭借丹田内蕴藏的百年精纯功力,硬
生生迫向七蛊九虫流。 
  然而天龙真君的修为亦非等闲,为置丁原于死地更是全力施为,拼着损耗真元,将七
蛊九虫流源源不绝攻入丁原足心。 
  丁原双足陷于剧毒中已不能动,心头忖量道:“这老毒物果然有一手,我刚才倒有些
轻敌了。倘若再这么僵持下去,说不准就会为人所乘,得早点设法脱困才对!” 
  他灵机一动,手中雪原仙剑反转锋刃,裂石插入地中逾尺,接着手腕一抖,就听地下
传来隆隆闷响,丁原脚前的地面顿时断裂出一道一丈多深的沟壑,将七蛊九虫流一举切断
。 
  “嘿”的一声,丁原脸上碧光一闪,吐气扬声将攻入腿中的七蛊九虫流尽数迫出,“
喀啦啦——”一声,脚下青砖寸寸碎裂,变成碳黑一般的石墨。 
  天龙真君也是一愕,没有想到丁原居然如此棘手。 
  他虽亲眼目睹方才丁原气吞斗牛格杀雷远于当场,但总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娃
娃,也就没太放心上,孰知丁原竟又将他的七蛊九虫流干净俐落的破解,顿时使他颜面无
光。 
  当下他凶念陡生,催动真气张嘴吐出一道色彩斑斓的五色彩芒,匹练般射向丁原。塔
内被那五色彩芒熏得恶臭弥漫,闻者欲呕,修为稍差些的急忙捂鼻屏息,运功相抗。 
  丁原曾见过天龙真君施展“千色万毒练”,故不陌生。 
  他双腿毒气才退麻木未消,因而难以使用身法趋避,见那彩芒射来,雪原剑舞起一团
光雾将周身笼罩,却是一式百转千流。 
  “千色万毒练”如暴雨梨花般打在雪原剑上发出“哧哧”响声,冒起一蓬蓬白蒙蒙的
雾气,塔中的三座金像表面纷纷起泡,泛起乌黑的轻烟,竟为飘散在空气中的剧毒腐蚀。
 
  雷威见状,右掌一立凌空拍出三下,一道雄厚的罡风平地席卷,带着淡红色光华将吹
向金像的毒物全数迫退。 
  乍一眼看去,他似乎只为保护祖上的金像不被损坏,其实掌底却用上暗劲,一股潜流
悄然无声的轰向丁原脊背。 
  丁原全副心神都在应对天龙真君,完全没想到以雷威身分,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出手偷
袭自己,待等心头警兆生起,已是迟了少许。 
  可越是局势险恶,越显出当年老道士的教导之功,丁原心中毫无恐慌之情,思忖道:
“看来今晚我难逃此劫,可也不能让这帮恶人太过得意,说什么也要再除去一两个凶顽,
也好为盛大哥他们减少些麻烦。” 
  一念至此,他再不顾惜自己的安危存亡,只用翠微真气护持全身,却在口中念动真言
,祭起了暗风罗喉针。 
  当年风雪崖位列魔教四大护法之首,睥睨天陆横行无忌,在暗风罗喉针下更不知折服
多少仙家高手,丁原自得到此宝后,虽有潜心修习,但也未曾真的用过,此时千钧一发,
顿时想起了它。 
  丁原仙剑一引,竟是转守为攻,劈开千色万毒练,直射天龙真君咽喉。老毒物微微一
惊,金杖横格,退步错身将雪原剑封住,口中的千色万毒练犹如长河之水滔滔不绝,射向
丁原。 
  丁原左掌挥出,卷起一阵狂飙,将五色彩芒激飞出去,袖口里的暗风罗喉针已无声无
息的射出。 
  “啵”的一记脆响,雷威的天雷罡风撞击上丁原护体真气,丁原饶是运用巧劲,卸去
大半力道,依旧被震得眼前一黑,一口热血喷薄而出,身子朝前趔趄数步,雪原剑也剑势
涣散,光芒顿暗。 
  天龙真君心头一喜,正要乘火打劫,忽然觉得胸口莫名其妙的一麻,还没明白是怎么
一回事情,半空里爆出一团黑光,迅即扩散到方圆数丈。 
  他眼前一暗,被那团黑光当头罩住,身体犹如突然中坠入轮回地狱,周围漆黑一片,
不见尽头。 
  天龙真君大吃一惊,急忙催动灵觉想探个究竟。 
  可灵觉甫一出体,即如泥牛入海不见回音,眼前的黑光倒是迅速变浓,连数丈开外的
丁原也瞬间消失不见。 
  天龙真君不禁暗叫糟糕,那千色万毒练也被一股迎面扑来的庞大罡风倒卷,直欲灌回
口中。 
  他不敢用强,赶紧收了玄功,高声骸疚臁可袂扉淙道:“丁原!” 
第三章 当关 
  四周一片空寂,竟连天龙真君自己的呼喊也听闻不到,仿佛这漆黑的光雾足以吞噬一
切,连声音也不放过。 
  偏偏耳朵里回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呼呼风声,隐约有一种诡异奇妙的声音在遥远飘渺
中传来,竟似是魔家的梵语禁咒,悠扬虚无,如歌如诉。 
  当这声音钻进天龙真君脑海时,全身的神经如受电灼,脑壳更是即将被硬生生撕裂开
一样疼痛! 
  他不由自主发出一记嘶吼,无奈竟什么也听不到,惟有那梵语呢喃越来越响,就如同
是涨潮的海水逐渐吞没他的神志—— 
  在天龙真君的感受里,这一刻光阴被拉的无限漫长,可落在雷威等人眼中,却是另一
幅诡异震撼的景象。 
  明明看到丁原身受重创,天龙真君稳稳占着上风,蓦然间,打丁原袖口里射出一根赤
红色、寸许长的针芒,冲天而起借着千色万毒练的罡风逆流而进,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
,钉在天龙真君胸口之上,顿时爆出一团浓烈的黑色光雾,将天龙真君的身躯吞没。 
  众人赶紧催动真气定睛瞧看,谁料眼前所及依旧是一团黑雾缭绕,目光根本穿不进去
。惟独听见那黑色光雾里发出轻轻镝鸣,竟有如梵语魔咒。 
  神鸦上人头一个醒悟过来,失声叫道:“暗风罗喉针!”飞起双掌朝它轰去。 
  猛听丁原低斥一声,将真气催动到顶点,那暗风罗喉针受到主人驱动黑光爆涨,竟如
烈焰直窜霄汉,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映出一层妖艳的暗光。 
  眼见神鸦上人的掌风要击中光雾,丁原手中的雪原剑碧波荡漾,化作万顷沧海。凌厉
的掌风撞击在碧光之上,爆出“啵”的一声,渺然无踪。 
  丁原亦是受到神鸦上人掌力冲击,体内伤势再添一层,情不自禁脱口喷出一蓬热血,
低声喝道:“破!” 
  暗风罗喉针如应斯响“叮”的一亮,自光雾中闪出一缕赤红血影,飞回主人袖口里。
 
  渐渐光雾开始消退,人们这才看到天龙真君如一尊泥塑神像笔直挺立,手里兀自抓着
金杖拄地。 
  天龙真君的嘴巴张到最大,瞪足眼睛望向虚空,流露出茫然惊恐之色,全身的黑衣忽
然悄无声息的一片片裂开,一股股血水自无数缝隙中飙出,就宛如一个被戳得千疮百孔的
水囊一样。 
  跟着他的面部奇怪的扭曲,七窍之中渗出黑色血丝,身上鳞甲纷纷散落,露出里面的
腥红肌肉,额头上血色肉瘤涨破,流出黑褐色腥臭无比的液体。 
  塔中突然出现出奇的死寂,连雷威这般的高手也被面前的一幕所震撼,几乎忘记了开
口。 
  谁也不敢想象,如果和天龙真君易地而处,自己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 
  丁原已回到原处以剑支地,他衣裳破裂,嘴角热血汩汩溢出,面色也苍白可怕,可神
色里却依旧无惧,缓缓扫视过众人。 
  他身上毒伤、掌伤俱在发作,周围虎视眈眈的全部是天雷山庄之人,拔剑四顾尽皆敌
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龙真君的尸身就像被抽干的空囊,徐徐软倒,周身上下却再无一
处完好的肌肤。 
  神鸦上人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天龙真君的尸身,低头看到这个被自己邀来助阵的老友
,死时仍旧把眼睛圆瞪,也不觉罕见的苦笑一声,晓得天龙真君实在是死不瞑目。 
  多年来,九妖纵横天陆,连各大剑派也无可奈何,如今天龙真君居然不明不白栽在一
个后生晚辈的手里,未免有些可悲复可笑。 
  其实若要凭借真实修为,丁原纵然是天纵奇才又屡获异遇,也终究限于年龄修为有限
。天龙真君再不济,也不至于把命都交出去,怨只怨他太过托大,没料到丁原居然祭起了
风雪崖的独门魔宝暗风罗喉针,猝不及防之下酿成杀身之祸。 
  神鸦上人半抱着天龙真君干瘪的尸身,油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情。 
  他怨毒的抬眼凝视丁原,涩声问道:“风雪崖是你什么人?” 
  此际若丁原报出他与风雪崖的关系,或可令雷威等人有所顾忌,盖因为正魔两道的行
事风格终究有所不同。 
  若是与正派结仇,对方多半会先礼后兵,光明正大的前来挑战;可要是惹了魔道中人
,往往是如附骨之蛆,不择手段,各种险招无不用极,故此天雷山庄可以顾及翠霞派,但
对风雪崖、苏真等魔道高手却是不愿招惹。 
  这丁原也真是天生傲骨,岂肯借别人的名头苟活偷生? 
  当下强运一股真气,压住又一口要喷出的热血,微微喘息道:“何必多问,要报仇只
管上来!” 
  这时任谁都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不仅被雷威掌风扫中,更在先前中了天龙真君的七
蛊九虫流。 
  这时人群里传出一阵轻轻的讶异声,原来天龙真君的尸身蓦然冒起一股青烟,竟在眨
眼间蜕变成一条一丈六尺长的黑蛇,冗长的尾巴直拖到地上,却是他元神一灭,终于显出
了本身。 
  这一下,神鸦上人知道天龙真君是彻底没救了。修炼之人不同于常人的一个异处就在
于,肉身纵然毁损,短时间只要元神不灭,旁人即可以无上玄功助其归位,获取新的肉身
延续性命。 
  可那暗风罗喉针,专破修炼者的三魂七魄,端的歹毒无比,焉会给天龙真君留下一线
生机? 
  桑土公从人群里钻出,抬着圆圆的脑袋说道:“好……好小子!居然杀……杀了我们
两个朋友,我…… 
  我要为他们——报仇!“ 
  说着他也不等别人接茬,一挥双拳揉身飞起,在空中宛如跳掷的皮球,绕着丁原一气
打出数拳。 
  丁原夷然不惧,强忍住咽喉堵着的一口淤血,右掌一封,“啪”的一声拳掌相击,桑
土公矮墩墩的身躯像石丸一般高高抛起,丁原亦是微微一晃。 
  出乎丁原意料之外,这一拳接实之下,不仅未感觉到丝毫巨力冲击,反而有一股柔和
的真气,借着拳掌接触的瞬间被度了过来,顺着经脉直抵他的胸口,竟令丁原心头的郁闷
减轻不少。 
  他立刻醒悟到桑土公是在藉此机会为自己疗伤,不由心头一暖。 
  那桑土公平日里看起来木讷迟钝,没想到也会玩上这么一手,看他身形如电围着丁原
一阵狂攻,居然也骗过了雷威等人的眼睛。 
  桑土公一面出拳,一面以传音入密道:“丁……小哥,你……你斗不过——他们,不
如我……我用,土遁护着你逃……逃走!” 
  丁原同样以传音入密回答道:“多谢,不过我有朋友在下面,绝不能独自逃生。” 

  桑土公一急,呼喝声中连出三拳,说道:“可这样……再这样下去,你会……会没命
!” 
  然而以丁原秉性焉能为桑土公只字片语所劝动,他说道:“我已恢复的差不多了,你
快退下,莫让他们识破了。” 
  桑土公明白丁原伤势不轻,能够支撑不倒已属难得,自己借着拳劲度过去的真气,要
说助他略疏气血或者可以,但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治愈丁原,无疑是痴人说梦。对方这
么说,不过是为他着想罢了。 
  故此桑土公拒绝道:“不行,你……你别管……管我!” 
  丁原在桑土公暗助下气血平复不少,胸口的淤血也渐渐疏通。 
  他架开桑土公,一记看似石破天惊的重拳,问道:“你我并无深交,阁下为何如此冒
险帮我?” 
  桑土公又送出一道真气,回答道:“你救……救了姓苏的女……女娃儿,她又曾……
曾救我——性命,我自当报……报答于——你!” 
  丁原心中感动,他没想到像桑土公这样被人列为天陆九妖之一的人物,也能轻生重义
,甚至胜过许多素日自我标榜的名门子弟。 
  可见人是断不能以简单的正魔两道区分,就他认识的人里,固然有神鸦上人、天龙真
君这般的败类,可也有风雪崖、苏真那样的豪杰枭雄。 
  当下丁原更不愿桑土公为自己冒险,双掌猛吐出一道罡风,将他迫退道:“好意心领
,我不需别人帮忙,还请退下!” 
  这么用力稍猛,嘴角一缕血水又再溢出。 
  桑土公还待再说,背后的赤髯天尊已察觉出一点蹊跷,他扬声冷笑道:“桑兄,照你
这么打下去,到天亮也结束不了,还是让洪某来吧!”话音一落,他的身躯微一晃动,抢
到桑土公身前,手中紫檀杖泰山压顶般砸下。 
  赤髯天尊欺丁原重伤难以催动真气,因而出手就是大马金刀的硬拼架式,令丁原无从
取巧。 
  丁原腿上巨毒虽退却,尚来不及运气疏通,故此步履比往日艰难许多。 
  眼看紫檀杖杖影重重封死他身周所有空间,便索性不动,雪原剑以一式“春潮带雨”
迎了上去。 
  当日丁原正是依靠这招破解了风雪崖的一记猛攻,如今使来自是更多了一份心得。 

  但听“叮叮”一通密集如雨的脆响过后,紫影消融,赤髯天尊收身而退,竟是无功而
返,反被震的手臂微麻。 
  丁原强忍下一口热血,长啸一声,却是再次为盛年示警。 
  事到如今,他早全数抛去生死之念,目光扫视在场众人,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只
要一气尚存,就绝不能有任何人从自己的身前走过去!” 
  死又何惧?自己下山不过短短数日,由死到生不晓得走过了多少回?却从未有过后悔
,倘若曾经有过半分皱眉,丁原便早已不是今日之丁原! 
  他不知道密道中盛年等人的情况如何了,为何自己发声示警这么久,还没有回音? 

  丁原轻轻吐了口浊气,努力积聚着体内仅存的翠微真气,心中暗想:“看来今晚我是
要战死在这儿了,这也不枉和阿牛跟盛大哥他们相交一场。可惜再见不着雪儿,也没法再
陪她去找寻海外的仙山桃源。” 
  他向着赤髯天尊怒目而视,蔑然冷笑道:“好一个前辈高人,却也会用车轮大战。你
们只管一个个上来,小爷又有何惧!”他满身鲜血,衣裳碎裂,可横剑怒目,修长的身躯
傲然屹立,如山岳一般雄伟。 
  众人见状无不感骇然,心头不约而同,涌起了“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俗语——这
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眼下竟如山岳一般难以逾越! 
  从开战至今,丁原连斗四大高手,中间全无休息,那雷远或许差了一点,可后面几个
俱为九妖中人,竟也收拾他不下,反倒把天龙真君赔了进去。 
  晏殊藏身人群望着丁原暗道:“若非亲眼所见,就是打死我也不敢相信,眼前这少年
就是当年的那个小混混。 
  “他年纪轻轻已是如此了得,要再过上几年,恐怕我们在场这些魔道人物,谁也不是
他的对手!可惜,他是活不过今晚的了。我虽有心救他,但又怎斗的过雷威与神鸦上人他
们?” 
  赤髯天尊也禁不住心中起了一丝钦佩,他开口说道:“小子,只要你肯束手就擒,老
夫保你一条性命如何?” 
  雷威闻言脸色微变,可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驳了赤髯天尊的面子,只好暂且隐忍。 

  丁原漠然答道:“今晚之事不必多说,要么你们退走,要么便从小爷我的尸体上踏过
去,再无第三条路可言!” 
  赤髯天尊嘿然一笑道:“既然你想找死,老夫便成全你就是!”说罢袖口无风自动,
鼓胀而起,一束光华飞射出来,却是“三千红尘丝”。 
  丁原曾经见识过它的厉害,尽管周身如针戳火熬,但亦不肯退让半步。 
  他方要出剑拦截,就看到眼前黑影一闪,有一声音若洪钟般笑道:“邪魔歪道,亦敢
与日月争辉?” 
  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横空出世,拦在丁原身前,正是盛年! 
  他虎目如电,气势冲天,右掌五指并拢成刀状凌空劈落,“哧”的一声轻响,“三千
红尘丝”迎刃被削去了两寸多长,无数细微的尘丝飘散乱舞。 
  丁原一怔,继而心头一松道:“盛师兄!” 
  盛年望着满身血迹疲惫不堪的小师弟,心中既是钦佩又是疼惜。 
  他一拍丁原肩头,感觉对方体内真气虽有些微弱,但好在没有遭受致命的内伤,当下
心头稍安道:“辛苦你了,剩下的交给我!” 
  在盛年之后,毕虎扶着一个神色委顿的女子,也从密道里钻了出来,那女子身上裹着
一件男人的衣服,却是毕虎的外罩,两条玉腿膝盖以下却裸露在外。最后面出来的是秦铁
侠,他面如土色显然是重伤未愈。 
  可是一眼望去,却独独少了阿牛,丁原忍不住问道:“阿牛呢?” 
  盛年沉声答道:“阿牛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说,你先调息疗伤,这里由我来应付。” 

  雷威顿时认出盛年就是当日毁了自己仙宝之人,目中射出两道寒光道:“阁下终于来
了!” 
  盛年大步迈过丁原,与雷威遥遥相对,朗声笑道:“你费尽心机不就是要逼我出来么
?如今盛某就站在这里,有种便上来取我人头吧!” 
  雷威连说几声“好”,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与老夫作对?” 
  事到如今,盛年也无再隐瞒的必要,于是洪声答道:“在下盛年,翠霞派淡言真人门
下!” 
  这一说,顿时又引起天雷山庄的人群里一阵骚动。 
  雷威按捺心头怒意,嘿嘿笑道:“好啊,又是一个翠霞派的,莫非名门正派果真与我
天雷山庄有仇?” 
  盛年语音铿锵,回答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阁下为何不检点自己的所作所为?” 

  赤髯天尊屡次在翠霞派门下吃亏,心底早恨透丁原等人,这时喈喈笑道:“雷兄何必
与他浪费口舌,待老夫来送他上西天!” 
  他一举手中紫檀杖,如怒龙出海,刺向盛年当胸。 
  盛年早有防备,背后的石中剑一声龙吟脱鞘而出。他轻舒猿臂握住剑把,剑光朴实无
华一现即没,“叮”的一声格开紫檀杖。 
  不等赤髯天尊再出下招,盛年虎躯微侧,左掌力重千钧,朝对手脖子劈去。 
  赤髯天尊一惊暗道:“翠霞派的弟子怎么个个年纪轻轻却如此难缠?那姓丁的小子已
不简单,这盛年看起来更是个难对付的主,莫非我这些年埋首穷荒,都成了白费?” 
  他哪里能明白淡言真人门下弟子人丁稀落,加之淡言教导方法怪异,真正能学如盛年
、丁原、阿牛者更是凤毛麟角,他们或原本天生异赋、或际遇出奇、又或勤苦专一,始有
今日的一点成就。 
  而那盛年经淡言真人多年苦心调教,出师时便已突破通幽境界,兼之数年来与布衣大
师终日相伴潜心修炼,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参悟坐照之境,与赤髯天尊相比哪在话下。 

  可盛年心中亦有顾虑,眼下对方高手众多,雷威、赤髯天尊等人修为着实不逊,己方
这几人被重重围住又毫无外援,别说突围,就连自保也难如登天。 
  何况,丁原连战力疲,重伤在身,秦铁侠尽管可战,奈何修为稍弱,而那毕虎殊不可
靠,谁晓得他什么时候就要见机不妙快点逃走? 
  但盛年天生豪勇,敌势越强越是激起他万千雄心,催动着八成的翠微真气如排山倒海
压向赤髯天尊。 
  赤髯天尊不敢怠慢,撤回檀杖紧收门户,施展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两人身影迭飞,罡风鼓荡,渐渐越斗越开,由地面而半空,由半空而脚踏塔壁,各施
奇能,一时之间打得天昏地暗,泼水不进。 
  神鸦上人目光却落在了毕虎身上,冷哼道:“毕兄,你真是让洒家刮目相看啊。雷兄
将你奉为上宾,你却忘恩负义,干起吃里扒外的勾当,着实叫人大开眼界。” 
  毕虎从密道里钻出时,一抬头见外面天雷山庄偌大阵势,心中就暗暗叫苦,可眼下实
在是骑虎难下,惟有硬着头皮道:“我……我可没吃里扒外,这都不关我事。” 
  话一说完,脸上响起一记清脆的耳光,毕虎捂着脸,转头看身边的石矶娘娘柳眉倒竖
,杏目瞪圆。 
  只见她一脸怒气叱道:“懦夫,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见状都是一阵诧异,暗道:“好一个泼辣女子!” 
  毕虎摸摸肿起的脸颊也不生气,苦笑道:“我若真怕他们,又怎么会把你从黑冰雪狱
里给救了出来?” 
  原来毕虎抓着秦铁侠往外就逃,可秦铁侠怎肯舍弃阿牛独身脱险?见状便要回头相救
,毕虎死活也不肯放手,却在纠缠间看见魔虎载着阿牛一头撞入黑冰潭中。秦铁侠气急攻
心,又因寒毒发作,竟晕了过去。 
  这时就算毕虎有十二个胆子,也不敢回头再去找魔虎的晦气,至于阿牛的生死,他只
好在心中念叨数十遍“善有善报”以尽人事。 
  于是他咬一咬牙,掏出一颗玉露百洗丹,拿在手里又犹豫老半天,才碾碎塞进秦铁侠
嘴里,再以真气疏通经脉把他救醒。 
  毕虎好歹劝说,架着秦铁侠回到外一层,盛年也刚好运功完毕,将封印在石矶娘娘身
上的禁制破除。 
  此刻丁原的啸声报警早已响过,奈何盛年当时正在紧要关头,物我两忘充耳不闻。 

  毕虎更是深入牢狱最里,无从察觉,因而尽管外面已是紧急万分,狱中众人却是恍然
不晓。 
  毕虎见盛年大功告成,二话不说,掏出三颗玉露百洗丹送进石矶娘娘樱唇之中,她舌
尖一触即化作甘甜玉液沿着喉咙流下,周身顿起暖意。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石矶娘娘的神志也恢复不少,她望着毕虎问道:“怎么会是你在
这儿?” 
  毕虎嘻嘻笑道:“昨晚有神仙托梦,我梦见你被雷威困在黑冰雪狱之中,倍受煎熬,
我一梦醒来,什么也顾不得,便请上几位朋友前来救你!” 
  石矶娘娘啐道:“呸,哪里来的神仙?又是你在胡说八道。”她目光转向盛年,感激
的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日后本宫必有厚报。” 
  盛年目不斜视望着远处,回答道:“在下盛年,本是潜入此间寻找两位朋友,不巧邂
逅宫主,举手之劳也不必石矶宫主放在心上。” 
  石矶娘娘这才觉得,除了毕虎目光古怪盯着自己,盛年与另一老者都把头偏向外面,
顿时想起自己竟是身无寸缕。 
  她抬头正对上毕虎色迷迷的眼珠,不禁又羞又恼,甩手一个巴掌打在毕虎脸上,训斥
道:“还不把你的衣服脱下给老娘穿上!”她这一巴掌打的又快又脆,显然是玉露百洗丹
生出功效。 
  毕虎声也不吭,飞快脱下外衣为石矶娘娘罩上,无奈对方身材修长,而他偏偏又瘦又
矮,最后还是将一截玉腿露在了外边。 
  收拾妥当,石矶娘娘心下稍安,问盛年道:“盛兄的两位朋友可曾找到?” 
  盛年半天不见阿牛心里也正疑惑,闻言将目光投向毕虎。 
  毕虎瞒不过去,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脸上顿时又挨了石矶娘娘一个耳光。 
  盛年正打算着只身返回寻找阿牛,却听见外面传来一记啸声,中气已明显不足,可见
丁原已然受了重伤。 
  他情急之下,也惟有暂时将阿牛安危搁起,先接应丁原再说。 
  几人顺着原路返回,刚出密道,正遇上赤髯天尊咄咄逼人攻向丁原,却被盛年如神兵
天降,一掌斩断了三千红尘丝。 

第四章 雷霆 
  神鸦上人听毕虎这么一说,心中怒极。 
  这毕虎本是他引来天雷山庄,出了这档事情,也令他颜面扫地,难以向雷威交代。 

  他背后双翼一振,凌空飞起对毕虎道:“毕虎,你我从此恩断义绝,洒家今日非0杀
你不可!” 
  毕虎吓的直朝后躲,差点钻进石矶娘娘的裤裆,双手连摇道:“上人,这真的是误会
,是误会啊!” 
  可神鸦上人哪里肯多听他半句,手中一托朱漆葫芦祭出森罗火鸦。 
  一时之间,塔内黑压压一片乌光盖顶,在神鸦上人的真言催动中,铺天盖地扑向塔底
正中的毕虎等人。 
  毕虎见神鸦上人说翻脸就翻脸,反倒是把心一横。他一看对方手中托起朱漆葫芦,便
猜到是要施展森罗火鸦。 
  好在他随身携带的异宝层出不穷,几乎是与神鸦上人同时祭出了血玉熔金壶,但见一
蓬红光镝鸣冲天,化作漫天燃烧的红莲,森罗火鸦顿撞上了天生克星,刚一沾上红光,即
被吸了魂魄形神俱散,自是被收入壶中炼化。 
  神鸦上人急忙收了火鸦,可放出去的毕竟也折损了小半。 
  他小眼如毒针一般刺向毕虎,恨声说道:“好你个老贼头,居然偷了血玉熔金壶来破
我仙宝,洒家容不得你!”双翅一展,当空朝着毕虎扑下,手中已多了一把封隐多年的“
沉羽浮火刀”。 
  这沉羽浮火刀长四尺挂零,通体暗红状若一尾浮羽,在真气催动之下,刀内蕴藏的阴
火喷薄而出,等闲金石一触即为消融,更莫说凡胎肉身。 
  毕虎见神鸦上人恼羞成怒动起真格,心头也迭迭叫苦。 
  若照往常,早仗着过人身法远扬千里,可如今他身后站的就是石矶娘娘,倘若自己想
逃开倒是不难,然而身后功力未复的心上人,恐怕头一个要成刀下祭品。 
  无可奈何下,毕虎也惟有抽出割鹿刀,百忙之中还不忘低声对石矶娘娘道:“清妹,
为了你,我与那老贼秃拼了!” 
  说罢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截住神鸦上人。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割鹿刀亮起一线诡异的蓝芒,毕虎握刀的手掌,被刀上传来
的一股灼热炙得一疼,急忙运功相抗。 
  耳朵里却听见石矶娘娘赞道:“毕虎,多年不见,你的修为倒是见长,让老娘我刮目
相看啊!” 
  毕虎吃了神鸦上人一记重击勇气正消,忽然间听石矶娘娘的夸奖,浑身一阵舒坦,飘
飘然几乎忘了对手是谁。 
  他一挺胸膛道:“清妹放心,有我在,这老贼秃休想伤你一根头发!” 
  神鸦上人见毕虎大放厥词更是愤怒,仗着沉羽浮火刀全力朝着毕虎发动猛攻,蓝色的
妖焰围着毕虎一通乱舞,压得老贼头几乎喘不过气来,当然顾不上再吹法螺。 
  毕虎眼瞧着形势不妙,借着一个假身抽刀,横飞出数丈,望着神鸦上人道:“上人,
我是打不过你的,但你也未必能追上我的身法,咱们就在这塔里玩玩吧。”说着,瘦小的
身子跳掷星丸,四下乱窜。 
  神鸦上人怒不可遏,紧追着毕虎不放,彼此身形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两道光影,已分
不出谁是谁来。 
  毕虎边打边逃,靠着灵活油滑的身法游斗趋避,嘴里依旧不停道:“上人,你我又没
冤仇,何必这么死拼?不如我向你赔个不是,再送你几件宝贝,我们罢手不打如何?” 

  见神鸦上人不理,毕虎又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被你撵成这样,你还追个什么
?” 
  神鸦上人恨极毕虎,毫不理睬对方的喋喋不休,只想着赶上这个老贼头,将他一刀两
断。 
  相较这两人,盛年与赤髯天尊的动静要小很多,可也凶险很多。数招过后,两个人渐
渐拼出真火,方圆数丈内罡风呼啸,杀气纵横。 
  盛年的石中剑大开大阖,气吞斗牛,与寻常的翠霞派剑法迥然不同,在气势上更胜赤
髯天尊半筹,若不是方才他为救治石矶娘娘耗用了不少真元,恐怕声势还要惊人。 
  赤髯天尊越斗心中越是惊讶。 
  他本以为盛年纵使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年轻弟子,谁料几招下来,对方招招精妙,真
气磅礡,丝毫不逊色于那些长老级人物。 
  以他之能,居然也惟有先求稳守门户,再图进取,倘若一个疏忽,不仅百年的威名要
葬送此地,更有可能步了天龙真君的后尘。 
  雷威见两个战团虽情形不尽相同,可都成胶着之局,心底生起一丝急躁。 
  他忽然听见石矶娘娘叫道:“雷威!我与你原本天南海北素无冤仇,不过是未曾将那
空灵石乳借与你修炼雷血椎。 
  “你明着以奔雷帖邀我到山庄作客,背地里却设下毒计暗害于我,更用魔教歹毒酷刑
迫我交出石乳,所作所为与禽兽何异?” 
  塔内众人,本有不少正在奇怪那泼辣女子是谁?闻听石矶娘娘所言,顿时恍然,有些
人嘴上不说,心中不免也暗自不齿雷威所为,更有些与石矶娘娘原本就是交好,此时便暗
暗打定了主意,绝不出面相帮雷威,晏殊就是其中之一。 
  雷威被当众叫骂,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嘿嘿冷笑道:“老太婆,如果不是我一念之仁,你早就魂飞魄散,怎容得你现在如
泼妇一般骂街?” 
  石矶娘娘双手扠腰,丝毫不惧回应道:“你果真有那般好心么,还不是贪图我的空灵
石乳?实话告诉你,你猜的不错,空灵石乳的确藏在我身上,可你一辈子也休想拿到!”
 
  雷威心下暗恨。 
  旁边的雷鹏察言观色,已明了堂兄心意,低声说道:“大哥,照这么打下去,何时是
个了结?不如小弟先去将那秦铁侠与贱女人一并拿下!” 
  雷威默默一颔首,雷鹏冲着乌犷一打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悄然抢出人群,分朝秦铁侠
与石矶娘娘袭去。 
  谁知雷鹏刚迈出数步,尚没来得及接近秦铁侠,盛年一声虎啸,先是石中剑由刚转柔
,幻出九朵剑花迫退赤髯天尊,尔后身形宛如飞将军天降,左掌挟着一股庞大无伦的罡风
拍向雷鹏胸口。 
  雷鹏没料到盛年说来就来,全不受赤髯天尊羁绊,赶紧双掌一翻,拼尽全力朝外推出
,“轰”的一声掌风四溢,身子歪歪斜斜被震退三步。 
  盛年去势不止,又飞起一腿。他出腿时尚在雷鹏面前,可当左腿舒展而出时,脚尖已
点到乌犷面前。 
  乌犷赶忙横剑招架,“砰”的一响,盛年足尖踢在剑页上,顿时把乌犷的长剑震起老
高。 
  这时赤髯天尊已从背后赶到,紫檀杖化出万千重影笼罩住盛年,盛年收势侧身,石中
剑一式“中流砥柱”劈在杖身上,再次化解了对方攻势。 
  他一气之间连战三名高手,竟仿佛是同时发招收招,身法招式一气呵成,直如水银泻
地般。待稍有停定时面容不改,一记长啸尽吐胸头浊气,直震得塔宇震颤,群魔心寒。 

  盛年目光扫过雷鹏和乌犷,不屑说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欺负无还手之力之人
,算什么英雄?有种你们便一起冲着盛某来吧!” 
  赤髯天尊为盛年气势所夺,一下子竟说不出话。 
  雷鹏恼羞成怒,嘿然道:“既然你要做英雄,老子便成全了你!”扭头招呼赤髯天尊
道:“洪天尊,夜长梦多,我们先一起结束了这小子再说!” 
  赤髯天尊心知以自己修为难以取胜,当下也不吭声,算是默许。 
  乌犷却向盛年一抱拳道:“阁下果然英雄了得,乌某人自认不是你的对手,只好和别
人一起上了!” 
  盛年心道这人倒也算是个汉子,可惜被雷威拖了下水。微微一笑道:“乌兄不必客气
,尽管放马过来!” 
  雷鹏乌犷同时发动,双剑相映,分挑盛年两肋,令其难以兼顾。 
  盛年虎躯一转,两把长剑自腋下将将穿过,尺寸拿捏恰好。 
  赤髯天尊见状,挥动紫檀杖夹攻而上,与雷乌两人成鼎足之势,把盛年困在中央。 

  这一战与方才又大有不同,表面看来盛年仙剑睥睨,气势如虹,依旧不落下风。 
  可那三人却利用人数优势在外围游斗,并不与盛年硬拼,只待消耗他的真气,一旦实
在闪躲不过,就由赤髯天尊出面封架。 
  这么打来,对于盛年颇为不利,时间若久,他纵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支撑,况且先前又
曾耗损真元解救石矶娘娘。 
  身后的秦铁侠等人自是看的一清二楚,可他和石矶娘娘都无出手之力,连走路都成问
题,唯一还有再战之勇的便是丁原,然而情况实在比身前两人也好不到哪里。 
  丁原方才食得毕虎一粒玉露百洗丹,丹田顿觉一股暖意腾起,赶紧坐下借着药力疗伤
。这云林禅寺的圣药虽比不上九转金丹,但也非同寻常,才片刻工夫已卓见成效。 
  可要说完全医治好内伤,怕再有数日也不够,如今只能抓紧时间尽力恢复。盛年那边
的情形,他亦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见对方不顾颜面以三人夹攻,丁原不觉一股怒火涌到
心头。 
  眼见盛年的身法渐渐有些慢了下来,丁原明白他已开始不支。 
  虽然说自己身上内伤颇重,依旧不宜动手,可这生死关头也无法管那么多了,当下勉
力站起,以雪原仙剑拄地喝道:“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赤髯天尊,咱们再来斗过!” 

  他的话音刚落下,却听见身后有人道:“丁小哥,你先歇着,让我来!” 
  丁原回头一看,那满身血污一脸狼狈之人,不是阿牛却又是谁? 
  丁原惊喜道:“阿牛!” 
  阿牛朝他憨厚的咧嘴一笑,从密道口又扶出一人来。 
  丁原乍见之下,不禁一怔,原来那人的模样着实太过恐怖,简直如从地狱里钻出的恶
鬼一般。 
  一旁的秦铁侠与石矶娘娘亦禁不住失声惊呼,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瞧。 
  那人身材甚是高大,几乎与盛年平头,一头深蓝乱发如枯草丛生直披到腰际,同时也
遮掩住大半的面庞。 
  可从乱发间透露出的小半张脸上,却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凹凸不平尽是色彩斑斓的
坑洼,就好像被毒药腐蚀过,有些地方还淌着浓稠的亮紫色血脓。 
  两片眼皮皱如橘皮,与下面的肌肤粘连成一体,完全遮住了眼球,却又深深的凹入眼
眶。 
  嘴巴上的双唇高高凸起朝外翻卷,上唇几乎就抵到鼻尖,可他的鼻子也早不能称之为
鼻,血肉模糊的与周围皮肤褶皱在一起,只有微微隆起的鼻端,露出的两个小孔,还能让
人看出点鼻子形状来。 
  一蓬枯草般的蓝紫色胡须又长又硬,根根如刺猬的棕毛。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可也只剩下几根遮羞的布条而已,大部分的身躯裸露在外,肌
肤情形与脸上一般无二,满身的恶臭流着脓疮。 
  好在身体四肢尚算完好,可再仔细一看,却可发现那人的双手十指俱已萎缩,比常人
的手指短了大半截,除了拇指外,其余四指都粘在了一块,就似一副肉蒲扇。 
  秦铁侠等人也算见多识广,可一见之下仍不免心惊,但脸色变化最大的却是雷威。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眼光里神色十分复杂,似有愤怒,似有诧异,更多的竟是畏
惧。 
  那人在阿牛的搀扶下转身朝向雷威,似乎不用眼睛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位置。 
  他徐徐说道:“雷大庄主,你没想到我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吧?呵哈哈哈哈……咱们
可是又见面了。” 
  那人仰天狂笑,嗓音沙哑含糊,可任谁都可以听出其中包含的怨毒和怒愤。 
  雷威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没有回答,只冷冷哼了声。 
  这时别人也都察觉到他的异样,以雷威的修为和城府,一般情形底下,焉会对这么一
个半死之人表现出如此的震撼? 
  阿牛叫道:“雷威,你害了这么多人,连老天爷也不会容你!” 
  雷威蓦然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好!好的很!新仇旧帐,今晚我们便一起算个清
楚!”说罢回头喝道:“把那小丫头押上来!” 
  人群中分,武里、葛刚一左一右将秦柔押到近前。 
  秦铁侠见到爱女神情委顿衣裳沾血,又疼又怒的叫道:“柔儿,你怎么了?” 
  秦柔迷迷糊糊听见爹爹呼唤,茫然睁眼扫视过周围,终于看见了秦铁侠和阿牛。 
  她见两人虽然狼狈,可毕竟安然无恙,顿时忘记了自己命悬一线,惊喜叫道:“爹爹
!” 
  阿牛听见秦柔呼喊出声心里微定,可见她被武里、葛刚如老鹰抓小鸡似的夹在中间,
又不禁心头焦急,不晓得雷威想干什么。 
  丁原心中已隐约猜到雷威用意,冷然问道:“你把秦姑娘押来意欲做啥?” 
  雷威哈哈笑道:“你说我想做啥?”他气运嗓间,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这一
声以天雷真气送出,直震得塔内嗡嗡发响,回声不停。 
  盛年、赤髯天尊等人先自分开,神鸦上人也舍了毕虎落到雷威身边。 
  他们虽在激战之中,但对身周发生的情况亦是了如指掌,盛年更是在看见阿牛后心底
一安。 
  那黑衣人尽管目不能视,却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洞如明火。 
  他见此情形不怒反笑道:“雷威,你越活越不长进,居然想用一个女娃娃迫人家就范
,天下英豪岂不要笑掉大牙?” 
  雷威哼道:“老家伙,现在且让你逞一时口舌,马上你便晓得究竟是谁厉害了。”他
目光转向盛年道:“倘若你们还想要这女娃儿见着今早的太阳,就乖乖束手,不然休怪雷
某辣手摧花!” 
  秦柔一改往日温婉,秋波中射出毅然坚决之色道:“你杀了我吧!休想用我来威胁盛
叔叔和爹爹!” 
  盛年望着秦柔视死如归的神情,心想如今关洛镖局只剩下这丁点骨血,灭门大祸也全
都因己而起,怎能再让秦柔送命? 
  她不过是个芳华正茂的无辜少女,自己宁可拼去这条性命,也当保全住秦铁侠唯一的
掌上明珠。 
  当下盛年说道:“雷威,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来?
你若肯放了秦姑娘,盛某愿与你单打独斗一决生死!” 
  雷威嘿嘿道:“如今人在我手里,你没资格与我谈条件,我也不会傻到舍了这个女娃
娃跟你拼个生死。” 
  阿牛黑脸涨红,恨不能一拳打倒雷威,再将秦柔救出虎口。 
  他紧紧攥着双拳,昂然道:“是我杀了那个什么魔尊,你要报仇尽管冲着我来就是,
和秦姑娘无关!”说着就朝雷威走去。 
  秦铁侠一把拽住他问道:“罗公子,你要干什么去?” 
  阿牛望着秦柔,语气坚定的道:“一命换一命,我去把秦姑娘换回来!” 
  秦柔热泪盈眶,激动道:“罗公子,你别管我,快回去!” 
  秦铁侠抓着阿牛的手微微颤抖,低喝道:“罗公子,雷威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
你过去了只会更多一个人落到他们手中,却也救不回柔儿!” 
  阿牛急道:“那怎么办?” 
  盛年一拍阿牛肩头,说道:“雷威最想要的人是我,要换也该是我去!”说着冲着雷
威扬声道:“雷庄主,冤有头,债有主。你我恩怨与旁人无关,只要你肯放了其他人离去
,盛某甘愿束手就擒,杀刮存留,听凭阁下!” 
  雷威冷然道:“你们几个老夫一个也不会放,倘若你们肯乖乖放弃顽抗,老夫倒可答
应保全住你们的性命。” 
  那黑衣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中充满悲愤仇恨,讥笑道:“雷威,你是想要把他
们也变成我这般生不如死的模样么?我雷霆纵横天陆两个甲子,怎么就会错看了你这卑鄙
小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都想不到,这容颜可怖的人,居然是当年魔教四大护法中
最风流潇洒、豪爽任情的雷霆! 
  雷鹏满脸惊愕注视黑衣人道:“你……你果真是大哥?”他看了眼雷威,才继续对他
说道:“你不是在二十年前,就远赴海外拜访老友去了么?” 
  雷霆愤慨笑道:“我这二十年就在黑冰雪狱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难得你还记得我
这个嫡亲大哥!” 
  众人闻言更是一震,这才知道雷霆竟然也是出自天雷山庄,与雷威分属堂兄弟,与雷
鹏更是同出一胞。 
  虽然对于雷霆所言大家都不甚了解,可多少也能猜到,其中必然又牵涉到一桩兄弟相
残的公案,多半还着落在那个雷威身上。 
  雷威一看要节外生枝,打断了雷霆的话语道:“废话少说,你们到底认不认输?” 

  第五章 报应 
  桑土公在人群里说道:“雷……雷兄,你们家的恩怨,我……我们管不着,可……可
那小女娃,她……她又没错,你这么做未免……未免太不地道。不如放……放了她再……
再说!” 
  晏殊看了眼秦柔,劝说道:“雷庄主,桑真人说的也有道理。一个女孩儿无足轻重,
拿着她白白坏了你的名头,着实不值。” 
  雷威怒极而笑道:“好啊,你们全跑到他们一边去了!雷某英雄一世,怎会任凭你们
摆布?若是看不惯雷某所为尽管滚开,雷某就算是孤家寡人,也要和他们周旋到底!” 

  神鸦上人喈喈一笑道:“雷兄勿怒,自家朋友就算想法有所不同也没什么。眼下大敌
当前,还是先解决了那帮翠霞派的小子再说。” 
  乌犷怒道:“闭起你的乌鸦嘴,我家庄主原本好好一个人,都是受了你们这般小人蛊
惑,才性情大变。” 
  赤髯天尊目射电光,冷冷盯着乌犷问道:“你说什么,谁又是小人了?” 
  乌犷被盯得一震,兀自昂首道:“我说了什么大伙都听得见,不必我再重复给天尊听
了吧?” 
  两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正这工夫,一边传来武里和葛刚的惊呼之声! 
  就见桑土公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那头,突然绕到葛刚与武里身后,分出双掌击向两人
背心。 
  武里、葛刚事起突然,也来不及多想,双双回身出掌自保,哪料桑土公却是虚晃一招
,见两人放开了秦柔回转身子立刻缩进土里。 
  武里反应稍快,大叫一声,“不好!” 
  待回过头来想再拿住秦柔,却看见地下探出桑土公一双肥嘟嘟的肉手,将秦柔一把拽
了下去。 
  武里伸手一捞,也只抓着秦柔的几缕衣片。 
  这记兔起鹕落实在太快,等众人回过神的时候,秦柔早被桑土公抓入地下。 
  雷威怒哼一声,右掌催动十成真气朝着地下轰去,“砰”的一响青砖化为齑粉,地面
凹下去一个大坑,也不晓得是否伤着了桑土公。 
  晏殊站在人群里,禁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却是在为桑土公担忧。 
  她对桑土公本无好感,更是因出自女儿家的心思,觉得这个矮冬瓜长相着实难看。 

  可见他居然敢冒着得罪雷威、神鸦上人、赤髯天尊等人的后果,舍命搭救秦柔,心里
不禁一动道:“这桑土公看起来木讷丑陋,连话也说不清楚,可为人却恁的豪气仗义!”
 
  转念间,桑土公挟着秦柔自盛年身旁窜出地面,张口吐了一口血痰,喘息道:“雷…
…雷庄主,对不住了!” 
  丁原接过秦柔,问道:“桑土公,你没事吧?” 
  桑土公咽下一口冲到喉咙口的热血,摇头道:“没……没事!” 
  那边石矶娘娘朝毕虎喝道:“还不把你的臭药丸拿出来为桑真人疗伤?” 
  毕虎满不情愿的“哦”了声,从石矶娘娘身后闪出,掏出一颗玉露百洗丹,依依不舍
交到桑土公手里。 
  “桑兄,快吞服下去运气疗伤,别糟蹋了我的好药丸。” 
  桑土公说了声“多谢”接过吞服,双腿盘膝坐下调匀真气。 
  赤髯天尊飞身而起,人在空中冷笑道:“又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紫檀杖如毒龙出
海,挑向桑土公脑袋。 
  盛年魁梧的身躯护住桑土公,石中剑一翻,“当”的一声击开紫檀杖,喝道:“赤髯
老妖,我们再来打过!” 
  剑诀一引,朝赤髯天尊迫去。 
  两人再度交锋,彼此已知根知底,赤髯天尊尽管心中忿恨,可也不能不承认自己比之
盛年稍逊一筹,故此三分攻势里倒带了七分守势。 
  秦铁侠见秦柔安然无恙的脱险,心中对这矮道士很是感激,此刻就算是桑土公要了他
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 
  阿牛心中也是无限欢喜,他憨憨一笑,却不敢上前说话,那秦柔见着阿牛的笑容也微
微浅笑颔首,脸上泛起一圈红晕,全落在了旁人眼里。 
  阿牛心里一甜,乐呵呵也不晓得在笑什么,一双手来回搓着,更是不知道摆在哪里才
好。 
  丁原将沉金古剑交还阿牛道:“阿牛,这回可要把你的剑看紧了。” 
  阿牛接过仙剑在手中抚摸,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忽然看见神鸦上人目光闪烁,似乎
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顿时想起镖局的血债,怒目望着神鸦上人,义愤填膺道:“你这老头到处兴风作浪
,最坏不过!今天我就要为尚大叔他们讨回公道!” 
  沉金古剑几经磨难又终于回到主人手中,仙剑通灵立时发出低低镝鸣,光华一闪,脱
鞘化作一缕长虹,森森剑气冲斗牛而吞日月,气势之盛,令人不敢直撄其锋。 
  神鸦上人首当其冲,顿觉罡风迫面,心摇神驰,不禁暗自惊道:“这小子中过我的森
罗火毒又被冰棺囚封,怎的出来后更加厉害,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自然想不到阿牛是因祸得福,一日一夜的冰火煎熬反而令其水乳交融,龙虎交会突
破了通幽境界,其后与水灵魔虎激战一场又有奇遇,倘若不是一时无法消受其中好处,怕
参悟出坐照境界,也不过是朝夕之事。 
  盛年虽与赤髯天尊激战正酣,却仍有余暇观量身旁情形。 
  他见阿牛剑势雄浑,隐然有一派宗师的雏形,不由又是欣喜又是快慰,暗道:“罗师
弟必然是有了什么奇遇,修为竟精进如斯,这下我便可放心了。” 
  他抖擞精神,石中剑大开大阖气象万千,直杀得赤髯天尊步步难堪,穷于应对。 
  那边阿牛痛恨神鸦上人所行无耻,沉金古剑毫不容情,剑势宛如排山倒海涌了过去,
哪里还看的出他曾受过重伤? 
  神鸦上人更不敢怠慢,一提手中沉羽浮火刀,运起十分的功力,竟是全力施为。刀刃
之上烈焰熊熊,热浪灼人,反手劈向阿牛。 
  表面看来似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但他的沉羽浮火刀要比阿牛的沉金古剑长上一尺多,
故能后发而先至,占了莫大的便宜。 
  阿牛平日憨厚迟钝,一旦针锋相对整个人便如脱胎换骨。他见神鸦上人提刀反攻已明
其险恶用心,足下一点凌空弹起,沉羽浮火刀堪堪自鞋底走过。沉金古剑剑光霍霍,罩向
神鸦上人不生一发的头顶。 
  这一式“飞流直下”,出自翠霞派绝学“飞瀑十八剑”中,如今阿牛用来,端的是挥
洒自如,有神鬼莫测之功,但见朵朵剑花犹如碧浪翻卷,也令人分不清哪一剑是实,哪一
剑是虚? 
  神鸦上人怪叫一声,沉羽浮火刀朝天而立,以拙破巧,在万千剑影中寻到真身,“当
”的一记封格开去。 
  阿牛借力,身躯在半空一个横旋翻腾开去,正卸去凌厉的刀气。 
  神鸦上人却被阿牛这一剑震得气血汹涌,脚下一沉陷入青砖三寸多深。 
  他惊诧莫名的暗中思量道:“这些翠霞派的后生小子难不成都是大罗金仙转世,怎么
个个越打越强,再这么下去,不出几年,我岂不是要成了他们的刀下鱼肉?” 
  一念至此,顿起杀心,双翅一展跃到空中,“哧哧” 
  连声射出漫天黑羽,却是施展出了“五翼天罗”。 
  阿牛浓眉一耸,左掌虚按拍飞射到身前的黑羽,口中低低念动真言,一团紫气剎那中
笼罩住他黝黑面庞,全身随之散发出惊人气势,衣袖更被鼓荡的罡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左手剑诀一引,沉金古剑飞腾而起,荡漾起万顷波光,照得半空中金芒闪烁,紫云
翻卷。 
  隐约中,那仙剑竟已幻化作一羽紫金色的凤凰光影浮动,直射天宇。 
  雷威见状,色变道:“紫气朝圣诀!” 
  众人俱是一惊,谁都知道,“紫气朝圣诀”与“青霞退魔诀”、“翠岚御魔诀”并称
翠霞派三大上品剑诀,名震天陆威力无伦,可真正有见过的人却极少。 
  今日见阿牛居然祭起了紫气朝圣诀,无不屏息而望,亦不免为神鸦上人的老命担上了
心。 
  丁原见阿牛施展出“紫气朝圣诀”亦是又惊又喜,尽管从那羽凤凰的色泽来看,阿牛
不过是才修到剑诀的第二层“紫气东来”的境界,但在翠霞派中的青年弟子中,能够达到
这层修为的人实是屈指可数,有人苦修三五十年,也未必能够突破第一层“金玉满堂”的
入门阶段。 
  想起自己最近在日夜修炼的“平乱诀”,虽然心法已掌握到十之七八,但真到临敌之
时仍需雕琢,故此屡次遇险却无力祭出。 
  这次回山后,说什么也要再下苦功,将平乱诀的第一层“承平”境界彻底参悟,也好
不输于阿牛。 
  神鸦上人脸色大变,他当然清楚紫气朝圣诀的威力,可等闲之人若能施展御剑之术已
是不易,却通常必须积聚真气颂念真言,老半天才能发出一剑,而阿牛居然说发就发。 

  那剑光初起时不过才三五尺的方圆,瞬间如涨潮一般不断膨胀,直到方圆数丈尽为剑
光所笼。 
  阿牛漂浮在光雾中央,背后那羽沉金古剑幻化成的紫金凤凰越来越亮,舒展着双翅仿
佛随时要临空飞去。 
  一阵清脆的切金断玉声连起,无数片黑羽在金光紫云中绞得寸寸碎裂,顷刻化为齑粉
。 
  阿牛低低一喝,剑诀朝前一指,依稀听到凤鸣清越,紫金凤凰振翅翔空,合身化作一
团光焰扑向神鸦上人,却也分不清是凤还是剑? 
  神鸦上人如坠暴风中心,周围罡风纵横,庞大的无形压力排山倒海一般朝他压来,森
森王道剑气直令他心境难守,涌起不敌之念。 
  他知自己已到生死关头,再不敢有半点藏私,竭尽全力催动森罗真火,手中的沉羽伏
火刀光芒爆涨护住周身,堪堪将若光似雾的紫金凤凰拒于三尺开外。 
  就见一团金光紫云在外圈翻腾呼啸,一蓬红芒蓝焰在内里顽强抵抗,两人头顶冒起浓
浓烟雾,将修为发挥到极致,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雷威见神鸦上人战局不利,右手微抬,刚想故技重施暗助一阵,却听雷霆说道:“雷
威,借着这个机会,你我的老帐也该算清了!” 
  雷威被雷霆喝得心中一颤,以他的修为,即便面对魔道十大高手也未必如此。 
  可他自幼就生活在雷霆的阴影之下,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兄长早种下极深的忌惮之情,
纵使现在他明明晓得,对方身中不世之毒,比废人还不如,断无与己相抗之力,然一听雷
霆声音,却依然禁不住一惊。 
  他很快恢复镇定,故意朝着雷霆不屑笑道:“你已是半死之人,能活到现在,也不过
是因我一时慈悲,却还有什么资格来找我算帐?” 
  雷霆脸上露出一丝惨笑,低沉沙哑的声音道:“二十年,我等的就是今天。”他颤颤
巍巍,仿佛随时会摔倒的样子朝前走了数步道:“托你雷大庄主的洪福让我苟活到现在,
你该知道,我这二十年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雷威见雷霆居然独自朝自己走近,一时之间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闻言回答
道:“你不就是想杀了我么,好!给你一个机会,我就站在这儿,等你来取我的性命,只
怕你心有余而力不足!” 
  丁原这时已服了一枚毕虎的玉露百洗丹,体内伤势稍见好转,更有当年的九转金丹与
六合回春大法的护持,令他恢复起来比常人快上许多,故此不过片刻工夫,丹田内息又渐
渐积聚起来。 
  他见雷霆孤身逼近雷威怕他有失,于是走上前去说道:“雷威,莫非你只敢对老弱妇
孺耀武扬威?小爷我奉陪你到底!” 
  雷威听见丁原说话中气十足,好似重伤已愈一般,忍不住暗自讶异道:“这小子恢复
得好快,可恨方才没把握住时机宰了他!” 
  雷霆却朝丁原一摆手道:“小哥且慢,先让我来和雷大庄主了结一段私人宿怨!” 

  丁原见雷霆说话时神色平静,不似一时冲动之语,而这兄弟家仇,外人也不便过多插
手。 
  他当下点头道:“如此老爷子多加小心了。” 
  雷霆微微一笑,徐徐再向前迈出数步,距离雷威已不到三丈的距离,方才说道:“雷
威,我受‘忘情水’之毒,煎熬了整整二十年,眼下已成一个废人,你只需抬抬手就可以
将我杀了,为什么还不动手?” 
  这“忘情水”的名头众人多也听闻过,乃是天陆三大绝毒之一,无色无味状如清水,
却是任谁都谈虎色变。 
  莫说喝上一口,就是沾上一滴也足以要人性命,除非修为达到“大乘”之境可凭借绝
世修为镇住剧毒,不然就算空有忘情境界修为的高手,也惟有坐以待毙。 
  难怪雷霆会变成这般模样,身中忘情水能保住性命就属幸运,全身为剧毒所腐,自不
在话下。 
  幸好此毒见风就化,不易施展,不然普天之下,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雷威越听雷霆这么说心里就越没底,他着实想不,雷霆还有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 

  沉吟片刻,却见雷霆又走近几步,说道:“怎么,莫非你怕我,不敢动手?” 
  雷威低哼一声,说道:“我怎会怕你这老不死,只是这么杀了你,难免又会有人笑我
雷威欺负老弱妇孺。” 
  雷霆哈哈大笑,继续走近。 
  雷威竟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半步,喝道:“站住,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雷霆轻蔑冷笑道:“你对我可曾留过情,你不是不怕我么,为何不敢出手杀我?” 

  雷威眼角余光扫过身旁的雷鹏等人,却见他们不晓得什么时候都闪得远远,好似存心
要躲到一旁看热闹。 
  偌大的塔里,剎那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雷霆。 
  雷威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凉意,把心一横,狞笑道:“雷霆,是你自找,可别怨我!”
右掌一挥,掌心吐出一蓬黑光,直击雷霆胸口。 
  丁原站在雷霆身后,早作了防备,见雷威手腕一抬,便知他欲暴起伤人,当下抢先一
步,右拳一记“一”字诀大马金刀的封出,“砰”的跟雷威的掌力撞个结实。 
  雷威在天雷掌上浸淫一个多甲子,修为着实了得,丁原重伤之下这一接招,顿觉眼前
金星乱舞,胸口仿佛被重物压的透不过气,喉咙发甜就要喷出一口鲜血,恍惚中却有一只
粗糙的手握住他的臂膀,竟是输来一股雄浑无比的仙家真气。 
  这道真气绵绵汩汩,极尽阴柔,与翠微真气迥然不同,但一入丁原体内却迅速流转,
替他护持住心脉丹田,更将胸口的淤气打通。 
  丁原只觉得全身如有一股清澈凉爽的清泉流淌而过,原本灼疼的经脉,顿时说不出的
舒服,那口冲到喉咙的热血也被轻松化解。 
  耳中却听到雷霆讥讽道:“雷威,你已恼羞成怒了么?” 
  原来正是他出手相助丁原。 
  丁原不禁一怔,没想到雷霆身中忘情水毒,二十年后竟依然拥有如此深厚的修为,难
道其中另有隐情? 
  雷威也被刚才一掌震的身躯一晃,暗自惊讶丁原居然在重伤之下还能硬接他一掌。 

  他吐了口浊气,嘿嘿讥笑道:“可悲啊,当年名震天陆的魔教护法雷霆,如今居然要
让一个翠霞派的后生小子来为自己保命!” 
  雷霆也不发怒,或者说从他斑驳坑洼的脸上已无从分辨出表情,只听他淡然说道:“
雷威,你二十年前处心积虑谋害于我,不就是想从我身上窥得圣教绝学么?今日我便传你
一招‘气吞山河咒’如何!” 
  当年魔教雄踞天陆九州,除了教中人才辈出的缘由之外,十六种不传绝学亦是举足轻
重的一个原因。 
  这十六种绝学,修成其中任何一项都足以傲视天陆,睥睨群雄。 
  但在魔教之中,也惟有护法与教主方有资格修炼,且因每一项绝学都博大精深,极少
有人能参悟到三种以上。 
  前任的魔教教主羽翼浓可说是天纵奇才,却也不过修成其中五种,但已足够力压魔道
九大高手,稳稳成为魔门第一人。 
  雷霆天资聪慧,苦心修炼了一个多甲子,也参悟到三种绝学,其中就有这“气吞山河
咒”。 
  这“气吞山河咒”的“吞”字,其实倒不如“吐”字来的贴切。 
  凭借着精湛的修为,将一口真气在经脉中流转积聚,再藉以邪异功法从口鼻之间喷薄
而出,化作一道光岚,可依着施展者的个人修为而呈现不同色彩,最远可将数里之外的人
头,如探囊取物般手到擒来。 
  雷威对此自然垂涎不已,可雷霆今日这么说了他倒不敢相信。正疑惑间,雷霆头顶乱
发根根倒竖,瀑布一样朝上翻卷飘荡,喉咙中爆出一记短促轰鸣,嘴唇开合中,已射出耀
眼的紫色剑光。 
  这剑光呼啸而至,天龙真君的“千色万毒练”与之相比,简直就像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小孩儿玩具般拙劣可笑。 
  雷威近在咫尺,哪里还来得及躲闪,急切间只得双掌外翻,推出一道狂澜。 
  在众人惊呼声里,那束剑光势如破竹,根本不将雷威的掌风放在眼中,“哧哧”有声
,硬是强行切入,将天雷掌力织成的无形气墙戳开偌大的一个缺口。 
  雷威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眼前烂的看似废人一个的雷霆不仅没有成为废人,反而脱
胎换骨参悟了大乘境界。 
  雷霆一上来韬光养晦,正是要暗自积聚真气以发出“气吞山河咒”。 
  这一束剑光看似简单,张口就来却是他两个多甲子修为的精华所聚,倘若不是方才为
丁原疗伤,声威恐怕更加惊人。 
  雷威的天雷掌力尽管也算得上一门绝学,奈何撞上的,是二十年未出天陆的魔教不世
秘技——“气吞山河咒”。 
  “噗”的一声,剑光透过天雷掌风,竟将雷威的左掌也跟着射穿,直击在雷威的面门
之上。 
  众人瞠目结舌,都以为雷威必然脑浆迸流一命呜呼时,却听他大叫一声,朝后倒退数
步,下意识的合起双眼,好生生的站在那里,面膛上几乎是毫发无伤,只在左颊多了一个
杯口大小的紫色斑块,自是被剑光灼伤。 
  丁原站在雷霆身边看的真切,心里也是一奇,暗道,这老头到底是手下留情还是有意
唬人,恁的雷声大雨点小?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闻听雷威突然发出一记闷哼,左颊上的紫色斑块冒起一缕轻烟
,肌肤骤然起泡腐蚀,不住朝周围扩散,隐隐泛着深蓝。 
  几乎是眨眼都不到的工夫,雷威的左半边脸上已血肉模糊,脓液横流,真是说不出的
骇人。 
  雷威狂吼一声,伸出血淋淋的左手摸了把,就见满手都是脓汁,竟还粘着坏死脱落的
肌肤! 
  他瞪视雷霆惊怒的叫道:“这是什么?” 
  雷霆哈哈狂笑,声浪中透着无法言喻的舒畅,震得天雷塔也颤颤悠悠开始动晃动。 

  笑声一歇,雷霆回答道:“我刚才不是问过你,这二十年来我朝思暮想的事情是什么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就是让你也尝一尝,忘情水毒蚀骨钻心的滋味!” 


第六章 救助 
  原来雷霆根本就没想如此轻易的结果雷威,却是将自己二十年炼化的忘情水毒,包裹
在气吞山河咒的剑光之中,要让雷威尽数消受。 
  雷威闻言,一声不吭朝后一跃,退到武里、葛刚身旁,自人丛中拔出把弯刀,唰的一
声,将左颊上婴儿巴掌大小的腐肉连皮带血一并割下,一股钻心的剧痛直彻心扉,禁不住
又是一记痛哼。 
  身边众人急忙纷纷后闪,连武里、葛刚也躲的远远,惟恐沾上剧毒,把自己莫名其妙
也搭进去。 
  雷威也算是了得,一听说自己中的竟然是当年种在雷霆身上的忘情水毒,立刻想也不
想就将染上毒汁的皮肉切除,以保全住性命。 
  可雷霆却冷笑道:“没有用的,雷威,忘情水毒早已渗入你的血管,游走全身,它若
是这么好对付,我也就不会忍受整整二十年的煎熬了。” 
  雷威身心俱震,咬牙切齿道:“老家伙!你竟用如此歹毒的法子对我,我化作厉鬼也
绝不饶你!” 
  雷霆哈哈大笑道:“这是你自作自受,怎么怨得了我?不妨告诉你,这忘情水毒经过
我二十年炼化,毒性已消去十之七八,凭你的修为,小命倒是不用担心,可那蚀骨钻心的
煎熬,却会如幽灵般日夜紧随,直到你爬进棺材,也永远不知道另外还有什么是痛苦!”
 
  雷威大叫一声,冲天而起,“轰”的撞破第二层的楼板,远远抛下一句话道:“雷霆
,你给我等着!”他的话音在塔中回漾,人却已踪影飘渺,竟是见势不妙,舍弃众人独自
脱围逃逸而去。 
  雷霆方才施展“气吞山河咒”也耗用了大量功力,如今雷威遁走也不去追,双手负后
,冷冷回应道:“雷威,我便在天雷山庄随时恭候你回来!” 
  雷威这么一逃,天雷山庄顿时树倒猢狲散。 
  许多当日邀来的魔道人物再无心恋战,更不愿不明不白给天雷山庄垫背,纷纷瞅准机
会打门口逃出,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连武里、葛刚也在其间。 
  倒是晏殊、雷鹏等人还留在原地,而神鸦上人与赤髯天尊却是欲走不得。 
  方才阿牛施展出翠霞派的绝世剑术“紫气朝圣诀”,逼得神鸦上人苦苦抵御,勉强支
撑不败,可周围发生的事情他也都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雷威这么一走,神鸦上人顿时心神微乱,真气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亦是微微一滞
,露出了破绽。 
  那紫气朝圣诀是何等厉害,神鸦上人这里稍显异常,阿牛已有察觉,就听他一声大喝
:“破!” 
  紫金凤凰在翠微真气的催动下返璞归真,又变回沉金古剑的模样,万丈剑光势如破竹
,终于穿透过重重火云直刺神鸦上人。 
  神鸦上人心神俱骇,拼命飞身躲闪,沉金古剑“噗” 
  的一记插入他左边肉翅,轰得黑羽和血肉漫天横飞,偌大的左翼被打得只剩下半片。
 
  神鸦上人也真了得,竟忍着剧疼,勉力在半空中提了一口真气,身形上窜,步了雷威
的后尘落荒而去。 
  阿牛亦是真气耗尽面色苍白,身躯晃了晃差点摔倒。 
  秦柔的一双妙目自他出现起就没离开过,此刻情急之中也顾不得许多,抢步上前扶住
他道:“罗公子,你没事吧?” 
  阿牛露出憨厚的微笑,回应道:“我没事,只是真气耗损太多,歇息一下就好了。”
说着沉金古剑徐徐飞回,在阿牛的真气催引下还剑入鞘。 
  雷霆淡然说道:“我虽看不见,却也晓得,阿牛你的紫气朝圣诀已修炼到第二层‘紫
气东来’的境界。其实以你现下的修为,要突破第三层‘红日中天’实在是轻而易举,刚
才对付神鸦上人这种小角色,哪里需要如此费劲?” 
  魔教护法个个自负,从风雪崖到雷霆虽性格不同,但无不目无余子,惟独布衣大师似
乎是个例外。 
  天陆九妖也算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在他口中居然也变的不值一提。 
  丁原心里一动,故意不服气的道:“雷老伯,你别吹牛,难不成你真有办法让阿牛轻
松参悟出紫气朝圣诀的第三层境界来?” 
  雷霆呵呵一笑,颇是得意的道:“这位小哥你别激我,看你刚才出手,该是和阿牛同
出一门。你们俩资质都算不错,教导的师父也算得法,没有浪费了良材。 
  “翠霞派的心法博大精深,我素来景仰,不过失之于刻板,一招一式都要求按图索骥
,未免有些迂腐了。方才阿牛施展的剑诀已深得火候,如果再能配上老夫的一段心法口诀
,保证不出一月,就能突破红日中天的境界!” 
  言下之意,似乎是只要阿牛求上他一句,雷霆便肯将自己独门的“破阵心法”倾囊相
授。 
  谁料阿牛呵呵一笑道:“老前辈,晚辈觉得您的话虽然不会骗人,可本派的功夫只要
学扎实了也一样管用。只要阿牛肯用心,早晚也会突破第三层境界。” 
  雷霆嘿了声道:“好小子,倒是挺有骨气。翠霞派能出你们几个也真是造化,不过你
救了老夫一回,我理应有所回报。事情便这么定了,除非你心中有什么狗屁正邪之分,不
肯学我这老魔头的东西!” 
  阿牛赶紧摇头道:“没有,我对前辈你的修为佩服的很。”他满面挚诚之情,令人不
得不信。 
  说话间,那边盛年越战越勇,一招“大江东去”荡开赤髯天尊的檀杖,石中剑尖硬生
生停在他的咽喉上。 
  赤髯天尊本应不会如此不济,无奈雷威一败,神鸦上人又接踵而逃,只剩下他孤军作
战,心神已乱。苦苦支撑了二十余个回合,终究露出了破绽,被盛年一举拿下。 
  他知再无幸理,双目一闭默默受死。谁晓得半天没有动静,“叮”的一记脆响,石中
剑已回到了主人鞘中。赤髯天尊不禁一怔,睁开眼睛,就见盛年收剑撤身,丝毫没杀自己
的意思。 
  他喘了口气道:“阁下为何不下手?” 
  盛年微笑道:“天尊退隐多年,何苦还来替雷威兴风作浪?阁下虽是九妖中人,跟神
鸦上人、天龙真君毕竟不同。盛某尽管剑下超升无数,但也不枉杀一人,只希望天尊日后
能多行善事,以求早日参悟仙道,应证天心。” 
  赤髯天尊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答道:“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用不着阁下来教
训!今日你不杀我,他日相逢,阁下却不要指望我也能放你一马!” 
  盛年暗叹一声,摇头道:“天理昭彰,何必盛某多说,天尊请了!” 
  赤髯天尊再恶狠狠盯了丁原一眼,循着雷威与神鸦上人的老路去了。他这一走,塔内
强仇尽去,只剩下晏殊等人还在。 
  毕虎拍腿懊丧道:“哎呦,盛兄怎么把他也放跑了? 
  这个老家伙睚眦必报,你今后可要小心着一点。“ 
  石矶娘娘哼道:“你以为盛兄也会跟你一般胆小么?” 
  她一发话,毕虎顿时噤若寒蝉,连连点头,也不晓得是说盛年的确跟他一般胆小呢,
还是别的什么? 
  桑土公调息完毕,睁开眼睛,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桑真人,你没事了吧
?” 
  桑土公一楞,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晏殊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旁。
 
  他活了一百多岁,还是打出娘胎头一回被一个年龄相若的女子关心,立时手足无措,
说话也更加结巴道:“我……我没……没事,多……多谢关——心。” 
  晏殊瞧他古怪模样,忍不住嫣然一笑,心中不知为何,并不觉得桑土公再似往日那般
木讷笨拙,反倒是多点可爱起来。 
  那边雷鹏也走到雷霆身前,跪倒在地叫道:“大哥!” 
  雷霆虽双目尽废,可功力通神,早如曾山一般修得“天眼”之术,他低下头来轻轻叹
道:“难得你还肯认我这怪物做大哥。” 
  雷鹏心中一酸,偌大七尺汉子竟也不由得潸然泪下,哽咽道:“大哥!你跟我是同胞
手足,小时侯更是你手把手教我家传心法,这些小弟就是到死也不敢忘!” 
  说到后来,他已不能自制,双手撑着地无声而泣,一时之间想到这些年雷霆所受之苦
,雷威对己之刻薄无情,悲从中来,泪水不住砸落在地。 
  雷霆心下恻然叹息道:“起来吧,都做曾爷爷的人了,怎的还哭的像个孩子?” 
  雷鹏从地上爬起,泪中带笑道:“我这不是看见大哥你……又伤心又高兴么?” 
  盛年问道:“雷老先生,如今雷威已遁,这天雷山庄当如何处置?” 
  雷鹏立马叫道:“当然是由我大哥来做这庄主!当年如果不是大哥投入圣教,怎么轮
得上雷威坐上这把椅子?” 
  雷霆想了想道:“也好,如今圣教不存,天下之大,老夫也无处可去,便在这故土养
老吧。不过,庄主我是懒得做了,就由你代劳着吧。” 
  雷鹏见兄长答允,心中大喜。要是有雷霆这般绝顶人物坐镇,莫说是雷威找上门来报
仇,就是姜山甚至是楚望天来寻仇也不用害怕,自己凭空得来的庄主位子,自然能坐的太
太平平。 
  他搀扶着雷霆道:“大哥,这里太乱,不如我们回庄上说话!” 
  雷霆甩手挣开,傲然道:“我还不至于走这么一段路都要你搀扶吧?方才不过是为了
迷惑雷威,才叫阿牛扶我出来,你倒当真了?” 
  雷鹏对他的亲大哥是半点脾气也欠奉,呵呵一笑回头道:“诸位,都请到庄上坐吧。
”俨然已摆出一副山庄主人的架式。 
  晏殊左右看看,迟疑道:“我也能一起去么?” 
  雷霆道:“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的便都是老夫的朋友,自然应当全请到庄上去。”
 
  他百余年来就以豪情任侠著称,虽受了二十年忘情水毒煎熬之苦,这个秉性却是没改
分毫。 
  秦柔见众人纷纷朝塔外走去,不好意思再扶着阿牛,悄悄松开了手,可目光却舍不得
离开。想到他为关洛镖局吃了这多苦,芳心之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走在前头的丁原忽然回过头来问道:“阿牛,你跟雷老爷子是如何撞上的?” 
  毕虎跟石矶娘娘走在丁原身旁,闻言也一起回头望着阿牛。 
  毕虎更是有点做贼心虚,问道:“是啊,那魔虎怎么样了,是不是叫你给宰了?” 

  阿牛挠挠脑袋,简单的将毕虎与秦铁侠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不善言辞,好
在叙述的也算井井有条,众人这才知道阿牛又险死还生了一回。 
  原来阿牛情急之中跃到水灵魔虎身上,想缠住它,好令毕虎、秦铁侠脱身,却把这千
年魔王惹得暴跳如雷。 
  千年以来,还不曾有谁敢骑到它的背上撒野,就是天雷山庄的历代主人也无不礼待有
加,拿它当神仙一样供着。 
  激怒之下,水灵魔虎一声咆哮,“轰”的重重撞入黑冰潭里,激起十数丈的水柱,倒
也蔚为壮观。 
  阿牛可没心情欣赏这个,他被漫天水浪弄得眼睛都没法睁开,耳朵里汩汩轰鸣,尽是
湍流之声,只靠着多年苦修的灵心,奋力把全身紧紧贴在魔虎身上,半分也不离。 
  水灵魔虎一跃进黑冰潭就宛如蛟龙归海,闪展腾挪,窜跃转翻,抖落出浑身解数,想
把阿牛甩脱。 
  黑冰潭从上到下数十丈的潭水,立时被搅腾得天翻地覆,骇浪滔天。 
  阿牛虽木讷,却认准死理一条——任凭魔虎怎么闹腾,就是死不松手,双手紧紧掰住
魔虎鳞甲,双腿更是以翠霞派的一式“冬雷夏雪”吸附其上。 
  “冬雷夏雪”是翠霞派一项基本的近战身法,取义为“冬雷震震夏雨雪”之意,以示
一旦施展此种身法,对手休想甩脱。如今阿牛用来对付魔虎,也不晓得创出这套身法的翠
霞派祖师在天之灵是喜是苦? 
  原本对于常人而言,在水中时间一长,呼吸便成了一个问题,可对阿牛却毫无影响。
他甫一入水就改以内胎流转,莫说这片刻工夫,就是三天三夜不浮出水面也不会有事。 

  然而这种味道终究不太好受,幸好水灵魔虎急怒之中,尚未想到回身攻击,只凭着身
体翻转,试图甩脱阿牛。 
  这也难怪,它纵然是修行千年的魔兽,到底也摆脱不了生前本性,一旦有人攀到背上
,就全靠着本能挣扎。 
  不过倘若时间久些,说不准等水灵魔虎回过味来,未必就想不到这点,到时候它只要
扭头吐出一道“血雨无常雾”来,阿牛便够消受半天。 
  阿牛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无奈贴在魔虎身上也是难以动弹,若是松手,怕结果更糟
,只好苦苦支撑,走一步算一步了。 
  忽然眼前一亮,周围的水声竟也跟着消失,仿佛一下子离开了潭水。 
  阿牛一怔,定睛瞧看,那水灵魔虎居然载着自己钻入潭底的一个洞穴里,可不知什么
原因,潭水一涌到洞口就自动退回,连一滴水珠也溅不进来。洞穴中寒风阵阵,倒没有气
闷的感觉。 
  阿牛张嘴想吸口新鲜空气,却是一股寒流直冲喉咙,吓的他急忙把嘴闭上,再不敢造
次。 
  这洞穴宽逾六丈,高过七丈,深不见底,比起早先囚禁阿牛的地方大了许多。光溜溜
的石壁上竟长出些小青苔,而一丝圆润的光线正从洞穴的另一头传来。 
  阿牛心中纳闷,暗道:“这是什么地方?明明是在潭底,怎的就没有水进来,那光又
是什么来历?” 
  他好奇心一起,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安危。 
  魔虎风驰电掣般飞进十多丈深,似乎是要到了尽头,却有一股越来越浓的腥臭味猛刺
阿牛的鼻子。 
  阿牛心里一动,思忖道:“难不成这魔虎把我带到它的老窝里来了?”可魔虎将自己
载来这里干什么,阿牛就不晓得了,总不可能是请客吃饭就对了。 
  他还在胡思乱想,魔虎却猛地咆哮一声,震得洞穴里嗡嗡作响,高高摆动起尾巴,把
下半截身躯冲着石壁狠狠撞去!这要是真个撞上,阿牛即便没有骨断筋折,也得满眼天星
,说不准再将石壁轰塌一片。 
  阿牛这才明白,魔虎把自己带到这儿来的用意,他赶紧翻身倒飞而出,凌空连翻了三
个筋斗,远远落到三丈开外,这时他只求尽快离魔虎远些,别被它甩到石壁上就成,也管
不了其他太多。 
  可双脚刚一落地,却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幸好他反应敏捷,侧身一闪,从那人身旁
擦了过去。 
  阿牛“哎呦”一声,想也没想就抱歉道:“对不住,差点撞着您。”可话说出了口才
感觉到奇怪,在这魔虎的老窝里怎的还有活人? 
  他忍不住扭头张望了一眼,着实被吓了一跳。只看到一个披头散发、不成人形的老头
,双腿盘膝凌空浮起尺多高,全身的皮肉几乎都烂光了,有些地方还在不停的滴着脓水。
 
  这老头双手环抱,虚空于胸前,除了大拇指尚能辨认外,剩下的早已粘连在一块,成
了肉蒲扇般的怪状。 
  他的头微微下垂,鼻孔中喷吐出一股紫色烟雾,那股烟雾在距离老者面门三寸多远的
地方,忽然扶摇直上,甚是诡异。 
  更让阿牛惊讶的是,这老者的身上居然像萤火虫般,忽闪忽闪地放出幽紫色光华,头
顶更笼罩着一团妖艳的紫色霞光。 
  每回光芒亮起时,他的眉头就会紧皱一下,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而那鼻孔中喷出的
紫雾,也会浓上几分。 
  阿牛正在疑惑,耳朵里猛听见了魔虎的低吼,当下一醒,心道:“糟糕,我怎么光顾
着打量这位老伯,却把它给忘了?” 
  赶紧满怀戒备的转目瞧向魔虎,却见它舒展着双翅,漂浮在三丈外的洞顶,一对血红
的凶目瞪住自己,不住从嘴里发出威胁似的吼声,却没有再扑过来。 
  阿牛心里一奇,思量道:“奇怪,它怎么安静下来了?”他看看老者,试探着对魔虎
道:“你是不是怕我伤害这位老伯?你放心,我对你和这位老伯都没有恶意,咱们别打了
好不好?” 
  也不知道魔虎是否听懂了他的话,低低哼了声,目光里却依然满是警戒和敌意,但身
上的杀气却消淡了不少。 
  阿牛稍稍放了点心,定睛再打量身旁的老者,却发现从他的嘴角、眼睛、耳朵和鼻孔
里,都有极细的深紫色血丝流出,但因老者的脸上原本就紫黑一片,血肉模糊,若不细看
,绝无法察觉。 
  阿牛一怔,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果然,老者悬浮在半空的身体猛然晃动了一下,幅度虽然轻微,可全身的肌肉也紧随
着抖动起来。原本宛如烟柱一样从鼻孔中喷出的紫雾,此刻也隐约变得散乱。 
  修行之人最怕的,莫过于走火入魔,轻则真元大损,重则有性命之虞,无论正魔两道
都是如此,且魔道修行往往为求速成而独辟蹊径,其凶险更有过之而无不及。随着修行者
达到的境界越高,这种凶险也就越大,自古以来,不晓得有多少正魔两道的顶尖人物,就
栽在了九劫之上。 
  阿牛见状也不及多想,闪身到老者背后道:“老伯,我来帮您。” 
  他生性耿直忠厚,见人有危难,既不管是否与己相识,也不顾以他的修为是否能帮的
了人家,更不考虑对方的真气是否有反噬之险,一探双掌虚按在老者背心上,毫无吝啬的
将苦心修炼十多年的翠微真气,输入老者经脉中。 
  魔虎似知阿牛心意,也不上来干扰,反安静呆在一边,隐有护法之意。 
  阿牛的双掌甫一贴上老者背心,顿被对方身体中传来的一股庞大吸力定住,翠微真气
便如开闸洪水源源不绝涌了出去,仿佛要将他全身真气都吸空似的。 
  若仅止真气耗损也就罢了,最多花些时日也能恢复,怕就怕最后连真元都被吸干,麻
烦可就大了。 
  倘若换了旁人,见势不妙,必然要趁早收手,免得被吸干自己的真元,可阿牛一惊之
下,却是想道:“我要是撒手,老伯就更危险了,就是牺牲一点真元也值得。” 
  存此一念,阿牛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坦然将自己的翠微真气汩汩输入,天陆纵大恐怕
就他一个异数了。 

第七章 通幽 
  才过了半炷香的工夫,阿牛头顶已是轻烟升腾,身上汗流浃背,满面的赤红,那是真
气不支的先兆,而如果不是他刚在无意中冲破了通幽境界,可能连这点时间也坚持不到。
 
  阿牛并不知晓,他所相助的老者,经过二十年暗无天日的苦修,已达到大乘之境,当
世之间难有越。 
  奈何忘情水之剧毒渗入五脏六腑难以去除,这才不得不兵行险招,以无上功力将其吸
入丹田炼化,再从鼻息中排出。 
  因此,他全身的真气都在逆转运行,端的凶险无比,而阿牛的真气甫一入体就被席卷
,也是由此。 
  方才魔虎突然闯进洞穴大发神威,尽管没有直接惊动老者的修炼,可气机牵动下依然
令他受到感应,这才令他浑身经脉受震,险酿走火入魔之灾。 
  若仅是普通的真气流散失控也就算了,偏巧老者丹田内积聚了大量忘情水毒,一旦重
新随着真气泛滥而出,后果却不堪设想。 
  亏得他遇上的是阿牛。 
  虽然两人修为天差地远,可阿牛自幼修炼翠微九歌功底极为扎实,又是不计后果的舍
身相助,反有了意料不到的效果。 
  那老者本已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浑然不晓,却猛然间体觉到经
脉一震,真气随之紊乱失控。 
  他心中一紧,急忙收神凝息,小心梳理,正在关键时,背后却是一热,一股绵绵泊泊
的柔和真气输了进来。 
  这道真气尽管远不及自己的雄厚,可纯正绵长,竟与他的破阵心法毫无抵触的融合在
一起。 
  老者心中一松,他虽无暇旁顾,但也明白背后有人正在全力相助自己。当下抱元守一
,徐徐收敛体内真气,在阿牛的帮助下纳回丹田。 
  这段时间,在两人心目中显得异常漫长,濒临走火的真气,在老者与阿牛合力引导下
,终于缓缓注入丹田,渐至盈满。 
  此时阿牛几乎已然虚脱,不过他因不知老者情况到底如何,故咬牙不肯放手,努力将
枯竭殆尽的真气继续输送过去。 
  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保存自己的念头,只想着老伯遇险自己要出手救助。事实上,对于
这个淳厚质朴的少年而言,舍己救人仿佛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即便牺牲自己也
在所不惜。 
  他不认识眼前的老人,也不晓得对方是敌是友,是善是恶,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
看着老者走火入魔而无动于衷。 
  在一个生命面前,有什么是不可以暂时抛却的呢? 
  正当他力竭不支的时候,突然间,老者体内的真气开始回流,竟如排山倒海一般涌了
进来,比之先前阿牛所输出的不知强劲了多少倍。 
  原来那老者已将真气归元,不仅没有走火入魔,反而得将忘情水毒彻底炼化在丹田之
内。 
  他禁不住仰天长啸,伴着啸声将忘情水的余毒从口中一气喷出,风化在空气里。真气
更是因而尽得解脱,从桎梏了二十年的枷锁中释放出来,雄壮奔腾于周身经脉,更将部分
盈余体外的真气回输向阿牛。 
  阿牛原本即将干涸的经脉犹如甘霖普降,精神不觉一振,明白老者已经转危为安,自
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继而却想道:“哎呦,不好!老伯将他的真气全输给了我,他自己可
怎么办?” 
  念及至此,他就想收回双掌。 
  可这回情形正与刚才相反,双手贴在老者的背上,竟是抽之不出,一任雄浑无比的真
气,如海潮般地涌来。 
  便在此时,耳中却听老者喝道:“傻小子乱折腾什么,还不赶紧凝神打坐,莫辜负了
我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阿牛听那老者开口说话,喜道:“老伯,您没事了么?” 
  老者道:“我不仅没事,还炼化了剧毒,如今将消受不了的真气回馈于你,你小子正
可藉此冲破通幽境界!” 
  阿牛一醒,无比感激道:“多谢老伯!” 
  然后他缓缓合上双目,进入静坐状态,一心一意依照着翠微九歌的仙诀,引导体内的
真气流转。 
  一般而言,一个资质上乘者从知着进入通幽境界,若有良师辅弼,约二十年可成。而
阿牛修得知着境界的时间尚不及二十年的一个零头,纵然淡言真人调教得法,他又落力苦
修,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突破上层境界。 
  而一旦强意为之,动辄九劫加身,凶险无比,阿牛先是身受冰火两毒交攻融合因祸得
福,修为大进,如今又有这天陆顶尖人物全心回馈,将修炼了两个多甲子的破阵罡元慨然
相赠,情况自是大为不同。 
  或有人暗自羡慕阿牛得奇遇,鸿福运,然而世事一饮一啄,总有因缘藏蕴其内。 
  如果不是他甘愿为那素不相识的老者舍身护法,又哪来后来之福。正如丁原若非一念
之勇,于耿无行手中救下苏芷玉来,又哪里来的日后造化? 
  当阿牛参悟通幽境界缓缓睁眼时,老者虽目不能视,却洞察若明。 
  他微微笑道:“小子,你是翠霞派弟子吧,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阿牛也不隐瞒,把原委向老者一五一十交代过。 
  而后他问道:“老伯,您又为何待在这里,为什么那头怪兽不会伤害您,还好像很尊
敬您?” 
  老者傲然一笑道:“因为老夫是天雷山庄从前的少庄主,圣教护法雷霆!魔尊焉能不
认得我?也多亏得它,老夫这二十年躲在这里炼化忘情水毒,未再受到雷威这个畜生的谋
害。” 
  阿牛“啊”了声,嘴巴张了老半天,才问道:“那您怎么会——” 
  雷霆苦笑道:“这还不是拜雷威所赐。当年圣教一场变故,老夫心灰意冷下回到故园
,只想在此隐居。 
  “谁料雷威猪油蒙心,居然暗中以忘情水加害老夫。 
  老夫一时不察,中了他的奸计,为保住性命拼着耗损真元闯进黑冰潭,靠着魔尊为我
护法,才暂时摆脱了雷威的追杀,没想这一住就是二十年!“ 
  阿牛疑惑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老伯您是个好人哪。” 
  雷霆还很少听到有人如此真心实意的把自己称做好人,当下叹道:“老夫当年本应继
承庄主之位,却为了投入圣教而让与雷威。 
  “雷威见老夫归来,一则害怕我夺回他的庄主之位,更窥觑我的一身绝学,故此下了
毒手。嘿嘿,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老夫不仅侥幸活了下来,还参悟了大乘境界,藉以炼化
水毒。” 
  阿牛忽然想起在外面的毕虎、秦铁侠等人,一下子跳起身来道:“对不住,老伯,我
得走啦,我有几个朋友可能在外面等我。” 
  雷霆微笑道:“不用担心,老夫和你一起出去。哼,老夫跟雷威的二十年的老帐,也
该算一算了。”说着,他转身从一道石缝里取出枚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道:“我们走吧。
” 
  阿牛见那夜明珠浑圆通润,散发出淡淡白光,而自己先前所见的光线也就是出自于此
,不禁奇道:“这是什么?” 
  雷霆道:“这是圣教仙宝平波珠,有了它,这个洞穴才滴水不入。如今我要离开这里
,自然再用不着,就把这儿交还给魔尊吧。” 
  阿牛恍然大悟,与雷霆相偕出了黑冰潭,又通过密道回到念祖塔中,正赶上了雷威大
发淫威的一幕。 
  等这些都说完,众人已在天雷山庄的客厅里坐下,自有庄丁奉上茶水。 
  雷鹏忙前忙后,又是派遣心腹清除雷威余党,又是差人打扫整理塔楼,风风火火不亦
乐乎。 
  雷霆坐在了主位上,盛年、阿牛和丁原依次坐下,秦铁侠和秦柔坐在了对面。 
  秦柔与阿牛的目光隔了半个客厅正可对上,时不时相互偷偷望上两眼。 
  桑土公则与晏殊坐在一张茶几旁,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却是晏殊说的话多,桑
土公半天也难得说上一句——并非他不想说,而是不晓得为何在晏殊面前,说完整一句话
真的是更加困难了。 
  毕虎跟石矶娘娘独自坐在角落里。 
  毕虎见众人都没把目光放到这边,小心翼翼掏出石矶珠道:“清妹,我送你一样好东
西。” 
  石矶娘娘接过一看,怔道:“你这是从哪里偷来的?” 
  毕虎甚为无辜的道:“这可不是偷的,是人家给的。”他可不敢说是从丁原那儿费尽
心机坑蒙拐骗来的。 
  石矶娘娘握着石矶珠,神色复杂,忽一瞪眼,低喝道:“说,你这老贼头是怎么打曾
山那里偷来的?” 
  毕虎急道:“我哪有那本事从曾山身上把东西偷出来?” 
  这倒是实话,石矶娘娘脸色缓了缓,但并不放过他,追问道:“那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 
  毕虎见隐瞒不住,苦着脸道:“我是从丁原那里讨来的。”说着,把事情经过原原本
本说了一遍。 
  石矶娘娘越听越气,柳眉倒竖,“啪”的一声,又给毕虎一个耳刮子。 
  旁人听见声音先是一楞,但看是毕虎挨揍,无不莞尔一笑,并不理会。 
  惟有阿牛心道:“这位大嫂可真凶,我以后对她可要小心点才好。莫要口笨说错了话
,不然也得像毕先生一般挨打。” 
  毕虎哎呦一声,捂着脸道:“你干嘛发火,我这不是想帮你把石矶珠讨回来么?” 

  石矶娘娘怒道:“谁要你去讨了?这是我当年心甘情愿让曾山拿去的,如果想讨回来
,我自己早就去了,却要你多事!” 
  说着说着,她眼中珠泪盈盈,竟有幽怨之色。 
  毕虎本老大不委屈的瞪着石矶娘娘,见她泫然欲滴,顿时又手忙脚乱道:“你别生气
,我这还给那小子就是了。” 
  他却不知,石矶娘娘压根就没空生他的气,却是伤心曾山竟把自己赠予他的信物随意
送给旁人。 
  但这心思又焉能说给毕虎听? 
  她摇摇头道:“不用你添乱了,去将那位丁小哥请过来就成。” 
  毕虎如奉佳令,一溜烟小跑到丁原身边,深深作个揖道:“丁小哥,有一件事情,你
一定要帮帮我。” 
  丁原一怔问道:“你总要告诉我干嘛,不会是要陪你去偷东西吧?” 
  毕虎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他瞟了眼石矶娘娘,叹口气道:“是我的清妹想
请小哥过去一下。” 
  丁原笑道:“原来如此,干什么弄得这么隆重?对了,我也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不
晓得你答不答应?” 
  毕虎不假思索道:“答应,当然答应!”现在只要丁原肯去见石矶娘娘,对他而言天
下再无大事。 
  丁原道:“那好,你将那晚偷的东西还给雷霆雷老伯。” 
  雷霆闻言疑惑道:“是什么东西?” 
  毕虎老脸微红,嗫嚅说道:“就是那面鼓啦。” 
  雷霆哈哈一笑道:“果然不负天陆第一神偷的盛名,连这也能偷到,可惜是敝庄的祖
传之宝,不然赠予毕兄又何妨?” 
  毕虎一听雷霆也恭维自己偷技,又得意起来,八字胡翘翘。 
  他心情大好道:“雷兄,没问题,我马上就还给你。 
  说实话,听你这么一夸,比我偷到十件宝贝都开心。“ 
  丁原此时已走到石矶娘娘身前,她端详着手中的石矶珠问道:“丁小哥,有一件事情
我想向你打听。这石矶珠可是曾山送给你的?” 
  丁原想起当年曾山说起石矶珠的来历,又联想到石矶娘娘的种种,多少猜到了一些,
于是答道:“也不能算送,不过是他借给我一起玩弹珠而已。” 
  石矶娘娘眼睛一亮,急切问道:“这么说,这石矶珠他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喽?” 
  是不是如此,丁原可不确定,只是那天曾山的确是随手就拿了出来,不过他的兜里杂
七杂八东西不少,多几枚珠子也不算什么。可看见石矶娘娘满脸期待之色,丁原还是点头
道:“不错!” 
  石矶娘娘闻言面露喜色,双手合起石矶珠喃喃道:“他果然是随身带着的。” 
  毕虎在边上看的又嫉妒又无奈,咕哝道:“要是换了送给我,我定将它当菩萨一样供
起来才对。” 
  石矶娘娘也不搭理他,继续问道:“曾山他,现在可好?” 
  丁原笑道:“他可越活越自在,不过好像因为什么原因,这么多年一直不能离开后山
,所以有时有点无聊罢了。” 
  石矶娘娘激动道:“你是说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所以无法离开?这么多年来也从未下
过翠霞山?” 
  丁原答道:“应该是吧。” 
  石矶娘娘精神大振,喃喃自语道:“是了,他一定有什么缘故不能离开,所以这么多
年才忍心不来找我,我却错怪他了!” 
  不知不觉里,她宛若换了一个人,神光焕发,眉宇含春,看的这边的毕虎,心里把曾
山从上而下十几代祖宗都骂了个臭头。 
  他当然知道,石矶娘娘这微笑绝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有心发作可又不敢,惟有悄悄
嘟囔道:“说不定他早把你给忘记了,天底下像我毕虎这样痴情的男人,你打着灯笼也找
不着第二个。” 
  石矶娘娘这才注意到毕虎在咕哝什么,却没听清,于是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毕虎“哦”了声,双手直摇道:“没……没什么,我在跟丁小哥聊天呢。” 
  石矶娘娘将信将疑,将石矶珠珍而重之的还到丁原手上,微笑道:“丁小哥,多谢你
了。这石矶珠既然是曾山给你的,你便留在身边吧。” 
  丁原想起毕虎作为交换送给自己的芊芊,便要取出玉简,归还道:“毕老头,既然如
此,芊芊我也该还给你了。” 
  毕虎伸手刚想接,石矶娘娘一把按住道:“你这百多岁的老头,整天带着个小妖精能
干出什么好事?不如就送给丁小哥。” 
  毕虎脸上一苦,可见石矶娘娘直楞楞盯着自己,只好耷拉着胡子,晃晃脑袋,自认倒
楣道:“丁小哥,既然清妹都这么说了,这芊芊你便收下吧。” 
  其实他心中巴不得丁原拒绝,可丁原转念想到,当日毕虎对芊芊的呵斥训骂,于心不
忍,便点头道:“如此多谢两位了。” 
  他坦然将玉简收回怀中。 
  毕虎眼睁睁的瞧着,心里万般不舍,可喉咙骨碌几下,咽口唾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 
  这时雷鹏满面春风走进来张罗众人用饭,原来外面天已渐亮。 
  激战一晚,大家也都觉得有些饿了,便纷纷围坐到饭桌边,一面用餐一面闲聊。 
  盛年问秦铁侠道:“秦老哥,镖局不幸,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秦铁侠苦笑道:“我已无意再经营镖局的生意,好在家眷当日早一步撤离,如今都安
然无恙。待回去安排妥当,我就带着柔儿回乡下种田务农去,太太平平,清清静静的过几
年舒心日子。” 
  阿牛闻言一楞,忽然才想到如果是这样,也许以后就再难见到秦柔了。 
  他忍不住偷偷往那儿瞅了一眼,触眼发现对方也正用一汪秋水明眸脉脉望着自己,不
禁一阵茫然。 
  这些小儿女情思都被雷霆看在了“眼”里。这位年轻时风流倜傥的雄飞人物,如何能
不懂阿牛与秦柔之间的小秘密? 
  于是雷霆停箸说道:“秦兄,我有一件事情跟你商量,希望你能答应。” 
  秦铁侠一楞,想不出雷霆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到自己,说道:“雷老先生只管说,只要
秦某能够做到,绝不推脱。” 
  他虽对天雷山庄毁家之恨芥蒂难除,可对雷霆却有好感,或许因为对方与自己都曾遭
雷威所害吧。 
  雷霆笑道:“说来不难,老夫年过一百,膝下无儿无女,连徒弟也不曾收得半个。我
看令嫒聪慧贤淑,甚是喜欢,有意收作义女,也好将自己一身艺业传承,不晓得秦兄意下
如何?” 
  秦铁侠怔住了。 
  他万没料到,雷霆提出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要求。 
  按理说,雷霆乃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秦柔若能得此名师,不出三五年,必会有一番脱
胎换骨的变化。 
  可对方终究是魔教中人,自己在天陆尽管说不上是什么大人物,到底也一直以正派自
居,秦柔要果真拜雷霆做了义父,岂不成了小魔女了? 
  盛年见秦铁侠沉吟不语,已猜到他的顾虑,微微一笑道:“秦老哥,雷老先生如今退
隐归田,已比不得当年快意恩仇那般的热闹逍遥。倘若有秦姑娘这样的一个义女陪伴,或
可解些寂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秦铁侠得盛年提醒,心中恍然道:“是了,想那雷霆早已退隐多年,魔教也不复存在
,我又何必纠缠陈年老帐呢?我看他为人甚是豪爽,也不算是个滥杀无辜的大恶凶徒。若
真肯把一身艺业传授给柔儿,那真是这闺女的福分!” 
  想到这里再无犹豫,望着秦柔道:“柔儿,爹爹对此事没有半分意见,但既然你已成
人,最终还是要你自己做主。” 
  秦柔也没想到,雷霆居然提出要收自己做义女,如今满桌的人都瞧着自己,心里一阵
发慌,小脸红得如晚霞一般。 
  她念及若能修得一身惊人艺业,日后便可和阿牛御剑长空,千里偕行,芳心中对认雷
霆为义父之事,早已千肯万肯;然而由此要与爹爹分别多年,却是不舍,当下瞻前顾后,
也不晓得如何是好。 
  秦铁侠见女儿不吭声,催促道:“柔儿,你究竟愿不愿意啊?” 
  秦柔偷偷扫了眼阿牛,仿佛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力量。 
  可那傻小子只直楞楞盯着她,却毫无表示,不禁有些懊恼,可忽然念头一转,垂首含
羞道:“全凭爹爹做主。” 
  秦铁侠哈哈笑道:“这就好了!” 
  当下秦柔盈盈起身,朝雷霆拜下,结下父女之缘。 
  雷鹏头一个举杯贺喜,众人跟着也纷纷向雷霆与秦铁侠父女道喜。 
  雷霆满面笑容,说道:“今晚大家谁都不许走,老夫要大大庆祝一番。” 
  盛年道:“雷老先生,盛某尚有要事在身,饭后就得上路。这杯喜酒暂且记下,他日
一定再到庄上拜领。” 
  雷霆收了笑容问道:“什么要紧事情,等一天都不行么?” 
  盛年略略把平沙岛的纠葛叙述了一遍。 
  雷霆微感失望,但也晓得不能强留,点头道:“也好,老夫便把这杯酒留下,等你日
后来饮。”然后他接着说道:“你们剩下的人可一个不准溜,否则便是不给老夫和秦老爷
子面子了。” 
  丁原道:“雷老爷子,我说什么也是要走的,总不成我师兄跟师父都到平沙岛去论理
吵架,独独我留在这儿逍遥快活吧?” 
  阿牛一听也忙道:“雷老伯,我也要和盛师兄和丁小哥一块走的。” 
  雷霆断然道:“不行,丁原可以走,你却得留下。” 
  阿牛一呆,想也不想问道:“为什么?” 
  雷霆道:“老夫还欠你一段心法口诀没教,你少说也要在庄上待个十天半个月。” 

  阿牛苦着脸道:“老伯,能不能暂时不学,我不放心师父和丁小哥、盛师兄啊。” 

  雷霆哼道:“没得商量,你要是前脚走出山庄,往后就别再来。” 
  他刻意要多制造几日秦柔与阿牛相处的机会,哪晓得这傻小子半点也不通情,心中忍
不住火气窜升。 
  盛年知雷霆所传,对阿牛定然大有裨益,就此错过着实可惜。 
  因此,他一拍阿牛肩膀道:“不用担心我们,你不要辜负了雷老先生的好意,留下来
安心参悟他传授的心法就是。” 
  除了老道士,阿牛最肯听的就数盛年的话。 
  他“哦”了一声,继而说道:“可我要是学了雷老伯的心法口诀,师父他老人家会不
会怪罪我?” 
  丁原道:“放心,你不过学人家一点心法而已,又没拜师也没送礼,老道士凭什么怪
你?” 
  阿牛心下稍安,忽然发觉秦柔悄然含笑望着自己,模样甚是开心,不由有点丈二金刚
摸不着头脑。 

第八章 返乡 
  雷霆见阿牛答应暂留天雷山庄,心情大好,笑着问众人道:“诸位此间事了,不知都
有何打算,不妨也说来听听。” 
  石矶娘娘想了想道:“雷老爷子,如果可以,我想借你的宝地将伤势养好,然后跟阿
牛一块去翠霞山。” 
  毕虎一听两眼就瞪直了,长舌头吐了一下赶紧收回去,叽咕道:“去那儿干什么?”
 
  石矶娘娘哼道:“老娘我要去见一个人,你管么?” 
  毕虎道:“你不就是想见曾山么?我跟你一起去,倒要看看那个糟老头到底有什么好
?” 
  众人见这两人加起来的岁数足足超过三百,居然还如小儿女一般的痴缠不休,不觉好
笑。 
  石矶娘娘怒道:“你怎么像个跟屁虫,我要是去跳河,你也跟么?” 
  毕虎不假思索的道:“妳跳我也跳,大不了一起死!” 
  石矶娘娘闻言,出奇的没有再呵斥毕虎,脸上神色也渐渐转得柔和,叹了口气道:“
你要跟便跟着吧。” 
  丁原转头问桑土公道:“老桑,你的内伤现在养的怎么样了?我看你好像已经复原,
脑袋都比以前活络了不少。” 
  桑土公呵呵笑道:“那……那都是托——苏真的无……无忧丹——的福!对……对了
,苏丫头怎么样—— 
  了?“ 
  丁原费半天劲把话听完,回答道:“前几天我还和玉儿在一起,她如今的修为,只怕
比你还高出不少。不过眼下已经回山了,不然倒能跟你见着一面。” 
  桑土公欣慰道:“那就好!虎……虎父无——犬女,苏丫头错……错不了。” 
  丁原笑道:“老桑,那你这边事了,还有什么打算呢,是要回百万大山的老窝里了么
?” 
  桑土公莫名其妙的脸一红,支吾半天,楞没说出半个让人听的懂的字。 
  倒是晏殊大方的微笑道:“桑真人已与小妹约好,过几天一同上路去云梦泽,寻找传
闻中的三腿金蟾。” 
  大伙看看桑土公,再瞧瞧晏殊,不约而同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 
  丁原见旁人成双成对,忍不住想起了姬雪雁来,心中思忖道:“我出来这么多天,不
晓得雪儿怎么样了?等平沙岛的事情一完,说什么也要快快赶回翠霞山见她一面。 
  “对了,听说东海有许多美轮美奂的贝壳,我到时候拣些带了回去,一定能逗她开心
。” 
  一顿早饭热热闹闹的吃完,盛年与丁原起身告辞。 
  雷霆率着众人把他们送到庄外分别,师兄弟双双祭起仙剑朝着东海飞去。 
  时近傍晚,两人收了仙剑,降落到地上,想在附近寻一家酒馆,歇一下脚再赶路。 

  刚回到地上,丁原就微微惊异的“咦”了一声。 
  盛年奇道:“丁师弟,有什么不对么?” 
  丁原环顾左右,神色颇是古怪的道:“如果我没记错,再往前二十来里,就是当年我
遇见苏大叔他们的那座小县城,我以前的家就离此不远。” 
  想到数年前种种经历,丁原油然升起恍如再世的感觉。 
  盛年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们先找一家酒馆填饱肚子。”他其实并非真的饿了,
而是肠子里的酒虫又开始作怪。 
  丁原点头道:“行!不过盛师兄,待会儿吃完饭,我想先回家去看看,可能要耽搁半
天工夫。” 
  盛年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还有些时间。” 
  丁原脑子里早有了自己的打算,怎么会让盛年插手。 
  他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你只需把去东海平沙岛的路径告诉我,我稍后赶来就是了
。” 
  盛年不疑有他,点头答应,两人用过饭后分手暂别。 
  盛年独自赶赴平沙岛与淡言真人会合,丁原则御剑往南朝故居飞去。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来到了小镇上。 
  小镇街旁的店铺大多仍在,连店掌柜和店小二都没变,还是那些旧面孔,多了点皱纹
的旧面孔。 
  不过这些人都已经认不出丁原,只懒洋洋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聊天或者是有气无力
的吆喝,依旧用那熟悉的乡音。 
  丁原环顾这个少时生活过,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空气里依然掺
杂着一股味道,热热湿湿,像蒸馒头开锅时从旧竹笼里冒腾起来的水汽,脚下冰凉泛黑的
青石板路上又多了些裂缝。 
  歪歪扭扭迎风招展的铺面布旗,颜色已褪得泛白,不时有擦肩而过挑着担子的农夫,
浑身散发着汗味,探头探脑看有没有什么便宜东西可以带回家哄孩子玩玩。 
  恍惚间,从心底好像传来娘亲的呼唤,心里蓦然涌动,不知是爱是恨,或是物是人非
、事过境迁的感触。 
  然而他今日回来,不是为了怀旧。 
  他踩着青石板路缓步而行,路过一个狭小的巷口,步履稍稍停顿了一下。就是在这里
,十岁生日那天,自己被巴老三和他的爪牙乱揍了一通,自己也从那天开始被迫浪迹街头
,娘亲也不知所踪。 
  如今,莫说巴老三一个人,就是他全府的家丁统统冲上来,也抵不住丁原雪原剑轻描
淡写的挥洒几下。 
  这么多年来,他也始终没有忘记,有一天,自己一定要回来。 
  转过街角,那边就是巴老三的府邸了,但丁原一瞥之下,却停下脚步,再难移动。 

  原来早年车水马龙的府邸前冷冷清清,台阶上疯狂长满的杂草,把府门挡住了一半还
多,门口高挂的两个大灯笼,只剩下几根残破不堪的竹枝粘着点碎纸屑,脏兮兮积满灰尘
,晃晃悠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朱漆大门早已不辨颜色,上面贴的竟是官府的封条,黑字红印经雨淋日晒,风一吹,
哗啦啦直响。 
  惟有那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还放在原地没什么变化,偶尔两只乡村里随处可见的小麻
雀落下来,蹦蹦跳跳踩到狮子鼻子上,歪过小脑袋,安逸的梳理灰褐色的羽毛。 
  丁原心中一怔,正巧看见一个汉子走过。他唤住那人问道:“请问大哥,巴老三家这
是怎么了,他家的人呢?” 
  那汉子奇怪的上下瞅了他眼,问道:“这位小哥,听你口音该是本地人吧?” 
  丁原回道:“我离家多年,路过这里,看见巴府大门贴着官府封条,心中疑惑,才想
打听一下。” 
  那汉子笑道:“原来是这样,他家早被官府抄了。巴老三跟他的两个哥哥都下了大牢
,府里的人大半也充军的充军,发配的发配,多少年都回不来啦。” 
  丁原奇道:“他家不是跟官府一向打的火热,怎么会落的如此下场?” 
  那汉子回答道:“算巴老三倒楣,三年多前,本省一位告老还乡的御史大人路经咱们
镇子。巴老三也不长眼,居然看上了人家的闺女,想强抢回来。 
  “那位御史大人一怒之下,到城里找到了知府大人,原来那刘知府正是御史的门生,
一听有人想抢老师的闺女,那还了得?连夜派了衙役,把巴老三跟他的两个哥哥全给抓进
大牢。没用两天就把案子审了,任谁说情送礼都不管用,楞把巴老三一家给抄了。” 
  丁原听完一阵惘然,心头说不清什么滋味。 
  这些年来他一直想着如何亲手报仇,可没想到再回来时,巴老三一家都已经给人治了
。小时候他的心里还以为巴老三是这世上最大的恶棍,任谁都动他不得,没有想到,一个
告老还乡的御史和一个小小的知府,便灭了他的满门。 
  冥冥中,是否有天理循环? 
  娘亲曾对自己说过,世上是没有公道可言的,如果人间无公道,那么天呢?天是否有
天道? 
  忽然间,丁原心中多了一层明悟,再看那人早已走远。 
  仇是报不成了,丁原怅然西行,往老屋的方向走去。 
  在那儿,娘亲陪着他度过了人生最初十年,倘若不是因为巴老三,或许现在他也依然
和娘亲住在那间简陋的土屋里,过着平凡人的生活。 
  丁原出了镇子,沿着坑洼不平的黄土乡路又走了一阵,天色开始渐黑,远处的农舍里
冒起袅袅炊烟。 
  狗叫,鸡鸣,婴儿的啼哭,傍晚的乡村安宁中,却自有嘈杂热闹的声响在田野间随风
飘荡。 
  这些对于丁原而言曾经是多么的熟悉,但他却不敢肯定,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与母亲
曾经居住过的那两间破土屋是否还在,或者它已有了新的主人? 
  拐过一片桑树林,那两间土屋静静的赫然在望。 
  丁原的心中不由得轻松许多,尽管他知道里面可能已经灰尘四积,桌子上更不会有娘
亲做的热菜热饭,冒着香喷喷的诱人味道。 
  丁原走到土屋前,推开虚掩的柴门,却不由得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原来里面的家具物什都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大缸里居然盛满了清水,难不
成,这儿已经有人住下了? 
  丁原记得自己离家时,屋子里早被人翻的乱七八糟,一摊狼藉,可眼前却收拾的整整
齐齐,恍若娘亲在时。 
  他有些疑惑的走进里间,拉开厚布窗帘,让最后一缕暮色照了进来。 
  梳妆台上赫然摆着一面乡下常见的铜镜,儿时丁原亦经常看见娘亲无事时坐在镜前梳
妆理发。 
  那时候在丁原心目中,插上一支银簪、扑上一点薄粉的娘亲,着实是这世上最美的女
子。 
  丁原心头一热,思忖道:“莫非娘亲没有被巴老三害死,她一直住在这里等我回来?
”念及至此,他的心中掠过一阵狂喜,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的有条不紊,
一如娘亲在时。 
  这时外间的柴门发出响动,像是有人进来。 
  丁原蓦然回身,冲出里间叫道:“娘亲!” 
  可视线刚一触及进屋的人,两边都怔住了。 
  原来,走进来的这位女子丁原也认识,只是要比他的娘亲年轻多了,却不是苏芷玉是
谁。 
  她的臂弯中挽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些青菜瓜果,还有一束不晓得打哪里采的素白色
野花。 
  乍一见丁原,苏芷玉也是先吃了一惊,黑黝黝水样灵动的星眸里闪过一丝惊喜道:“
丁哥哥,怎么会是你?” 
  “不是娘亲,”丁原顿时一阵失望,随即心中苦笑暗道:“我也忒傻了,娘亲若是没
死,当日便该在家里等我。她又不是修行之人,怎躲得过巴老三的毒手?” 
  听得苏芷玉问他,丁原笑笑答道:“这个问题该我问你才对,这里是我家,我想回来
自可回来,你却怎么来了?” 
  苏芷玉玉颊一红,道:“我离开栖凤谷后原本打算回山,可想到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
么时候才能出来。 
  “当日我曾说过要教训巴老三一通为你出气,这说过的话自然要作数的,于是我便想
着先来这儿看看,如果那巴老三还在的话,我便替丁哥哥教训他一顿,也好让他今后不敢
再鱼肉乡里,欺负善良。” 
  丁原想起当日在栖凤谷分手时,苏芷玉也曾向他打听巴老三的事情,自己不以为意与
她说了,未想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想到苏芷玉为了儿时一句童言御剑千里,寻找到自己家乡,不禁微笑道:“难得你还
真把当年的那句话当回事。” 
  苏芷玉嫣然笑道:“当日芷玉缠着丁哥哥说了半晚故事,也该有所表示吧。” 
  丁原嘿然道:“原来给你说故事还有这般好处,早知道我该多讲几个才对。” 
  苏芷玉微笑道:“现在说也不晚,芷玉一样爱听。” 
  丁原摇头道:“你已不是八九岁的孩子,我也没什么故事可讲,还说什么?” 
  苏芷玉浅浅一笑,将竹篮放到灶台上说道:“丁哥哥,你知道么?那巴老三前两年因
为得罪了一个告老还乡的御史,已被官府查办,巴府人都充军到边塞去了,虽然不是你亲
手报的仇,但他总算也得了报应。 
  “我见事情已了,便向镇子上的人打听你的住处,没想有很多人都记得。小妹本是打
算来看看就走,可发现屋子里乱糟糟着实不成样子,便想整理一下。谁晓得这么一收拾,
直到今天下午才弄妥,我刚出门买了些果菜回来,没想到你也回来了。” 
  丁原道:“我也只是顺路回来看看,见这屋子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以为是娘亲回来
了,没料想却是你。” 
  苏芷玉问道:“丁哥哥,你会在这儿待多久?” 
  丁原沉吟道:“娘亲可能已不在这个世上,不然她早该回来了。我想为她建一个衣冠
冢,也算做儿子的一点心意。” 
  苏芷玉看着丁原黯然神伤的样子,不由想到,当她的丁哥哥亲手将自己娘亲的衣冠冢
筑起的时候,便意味着在这世上再无亲人。念及自己双亲健在,更对她呵护有加,不禁心
中对丁原更生怜惜之情。 
  她见丁原脸上抑郁不乐,有意岔开话题道:“丁哥哥,那位阿牛哥的伤势可曾复原了
,他也和盛大哥一同赶赴平沙岛了么?” 
  丁原摇头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和你分手的几天里,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当下他将离开栖凤谷后的遭遇叙述了一遍,听到惊险之处,苏芷玉也不禁心中一紧,
为丁原担心。 
  虽说如今丁原好端端的坐在眼前,可凡事关心则乱,苏芷玉也不能例外。听到稍后丁
原尚要赶赴东海,助盛年了断那桩公案,苏芷玉慧心之中莫名一警,似是预感有什么祸事
要发生。 
  她自幼清修天一阁绝学“水天心法”,早已炼至慧心通明的境界,对于周遭事物的感
悟远胜常人。 
  当日以河洛仙卦卜出丁原有血光之灾,才百般恳请苏真允许自己下山,于衡城府、栖
凤谷中助丁原渡劫。 
  苏芷玉暗自思量道:“没想到与丁哥哥分开才几日光景,他却遇到这多惊险,倘若我
当日不曾离去,他在那天雷山庄断不会有九死一生之险。此去东海平沙岛,本是天陆七大
剑派间了断公案,可不知为何我心中却总觉不安?” 
  她心存疑虑也未对丁原说出,却是将刚做好的几色小菜端到了桌上道:“丁哥哥,你
刚才既然已和盛大哥用过饭,不妨让小妹去沽些酒来,陪你小饮几盅如何?” 
  丁原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乏了,盘算着赶到平沙岛的时间绰绰有余,便起身道:“
我自己去沽吧,这儿毕竟待了十年,哪里有好酒,你不会比我清楚。” 
  他从村西头的酒铺里拎了一小坛乡村里自酿的米酒回来,花的银子却是临走时阿牛塞
进他怀中的。 
  此时天色已然黑透,苏芷玉在桌上点了一支红烛,碗筷杯碟摆放的整整齐齐正等他回
来,那情景,便如同妻子守候着出门晚归的丈夫一般。 
  可惜丁原心中可没想这些,他进门把酒坛放到桌上道:“村西头的路记酒铺果然还在
,他家酿的米酒可香了。我小时候曾偷偷拿了一小坛躲在地里偷喝,结果一口气喝了个底
朝天,却躺在地里足足睡了半晚。” 
  说完又笑了笑,眯着眼睛说:“刚刚老板看我的眼神还真奇怪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
对我还有点印象。” 
  苏芷玉打开酒坛,一缕纯正芬芳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她盈盈含笑为丁原倒上了一杯问道:“你这么顽皮,你娘亲便不揍你么?” 
  丁原嘿道:“那时我没一天不挨打,日子长了早不当一回事了。”他夹起几片竹笋放
入口中,吃了两口不觉点头赞道:“玉儿,没想到你厨艺还真不错。” 
  苏芷玉听他夸赞,心下也是欢喜,浅然一笑举起酒杯道:“芷玉先预祝丁哥哥此次东
海之行一帆风顺。” 
  丁原将酒饮了说道:“有老道士和盛师兄在,我不过是去凑个热闹罢了。” 
  两人边吃边聊,一顿饭花了个多时辰。 
  丁原自下山以来,几乎每日都在恶斗激战间度过,难得有这闲暇光阴,安安稳稳的坐
着享受清菜佳酒。 
  他不禁想起在翠霞山上的辰光,那时除了修炼,便是陪着曾山漫山遍野的玩耍,或是
与雪儿携手飞瀑青松间。 
  当时觉得日子有些平淡无聊,现下倒是觉得那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饭后,丁原进到里屋,想挑拣些娘亲从前常用的物什,好建一座衣冠冢。 
  他打开梳妆台下的抽屉,里面零零落落的放着几把梳子和些胭脂眉笔粉饼,还有一个
首饰盒,这些东西经过这么久的时间,除了梳子外大多已不能用了,丁原将它们尽数理了
出来。 
  在一层抽屉中,摆放的是些针线和当日未做完的孩童衣裳,丁原将那件衣裳取出展开
在身前,明显小了许多,恐怕连袖子也穿不进去。 
  他的心中不由一酸,将衣裳还放到原处。 
  不经意的抬起头,却看见梳妆台后斑斑驳驳的泥墙上面,依稀有人用胭脂留下了三行
小字,丁原一看那笔迹就知道是母亲的。 
  从前他进母亲屋子时,常常可以看到娘亲坐在梳妆台前对着墙壁出神,那时墙上已有
这三行诗句。 
  不过当时丁原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只是曾经好奇向娘亲问起。 
  谁知道娘亲却勃然大怒,不问缘由将他痛打一顿,连晚饭也不烧与他吃了。当然,她
自己也待在里屋饿了一宿,从此丁原再没问过。 
  这时他凝目细看,就见起首两行写的是“半生金戈半生花,亦无风雨亦无晴。”在后
面明显有一行空白,接着继续写道:“一曲琴箫尽天涯”。 
  短短二十一个字,似有无限的幽怨与情思蕴藏其中,只是,写在这泥墙上未免有点突
兀。 
  丁原陡然记起这是当日娘亲时常独自私语的诗句,只是娘亲念诵时分明有四句,这里
却缺了第三行。 
  丁原心头微动,也不知怎的伸手沾了些胭脂,学着母亲的笔迹在空白处徐徐写下“常
忆月色侵枫亭”七个小字,乍眼看去倒也天衣无缝。 
  他刚想看一遍填充完整的诗句,却见那泥墙上的二十八个字突然射出一蓬幽暗的红光
,将整间屋子照得红影朦朦。 
  外间的苏芷玉发觉屋里情形有异,走进来问道:“丁哥哥,有什么不对么?” 
  她的话音刚落,泥墙之上的诗句凭空消失,却豁然开出一扇暗红色光门,里面传来飘
渺动听的仙乐之声。 

第九章 天殇 
  丁原与苏芷玉互望一眼,丁原神色变得凝重道:“玉儿,你留在这里,我进去查看一
下。” 
  一直以来,丁原心中都把娘亲当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村妇,连县城以外的地方只
怕都没有去过。 
  可眼前这扇光门,分明是正魔两道绝顶高手方能布下,其修为绝不逊色于曾山、苏真
等人。 
  泥墙上的笔迹,毋庸置疑乃娘亲留下,这可实在令人不可思议,然而这样的一扇光门
,就出现在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年的老屋里。 
  丁原耳听那飘渺的叮咚声,对自己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仿佛曾经出现在儿时
的梦幻里。 
  莫非说,光门中此时尚有人在抚琴? 
  苏芷玉道:“丁哥哥,门中或许还有什么古怪,让小妹陪你一块进去,彼此也好有个
照应。” 
  丁原摇头道:“这墙上字迹是我娘亲所留,我进去瞧瞧就出来,应当不会有事。”话
是这么说,他却是害怕,万一这光门里真有什么危险害了苏芷玉,可不好向苏真水轻盈夫
妇交代。 
  苏芷玉朝着红光涌动、深浅不知的光门打量道:“这门里似有浓烈的魔气流动,令芷
玉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觉。不如让小妹先以天心灯开道,以防万一,总好过我一
人在外苦等。” 
  丁原心头一动,瞥了眼苏芷玉暗道:“玉儿似乎对我的安危也十分着紧,就算我不让
她进去,稍后她说不定会悄悄跟来。与其这样,倒不如将她带在身边,也好随时照应。”
 
  于是他点头道:“也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旦有事,你要先退出来。” 
  苏芷玉领会到丁原言语中透露出来的良苦用心,嫣然微笑道:“小妹记下就是。”说
罢,祭起天心灯罩住两人,丁原一马当先飘然迈入。 
  他的双脚刚一踏入光门之中,满眼的红光顿时消失,面前代之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
幽暗。 
  此时天心灯的光华在黑暗中悠然亮起,照清周围的景象。 
  出乎丁原意料之外,他所置身的居然是一间不过丈许见方的斗室,四周无窗无门,回
头看时那光门还在忽隐忽现,但先前的琴声却骤然停歇。 
  苏芷玉站在丁原身旁环顾左右,就见密室里惟有靠墙的一桌一椅,以及悬在墙上的一
幅水墨山水。 
  桌角上放着一只三寸余高的香炉,应是汉白玉石精制,里面尚插有一支熄灭的寸许檀
香。 
  桌面正中赫然平放着一把古琴,有几处朱黑的漆色已经脱落,显得年深久远。 
  这古琴也有五根琴弦,宽不过一指,厚不到一寸,但琴身通体狭长,倒有三尺挂零。
 
  苏芷玉自幼耳闻目染水轻盈焚香抚琴,对于音律琴具也识得不少,但样子如此奇怪的
古琴,亦是头一遭见着。 
  她秀眉轻蹙的说道:“丁哥哥,这间屋子到处透着古怪。方才的琴声应是自这桌上古
琴传出,可是我们进来时并未见到抚琴之人,桌椅上布满灰尘,应说明这儿已长久无人来
过。” 
  丁原走到桌前低头细看,却见古琴上一尘不染,与周围灰尘厚积十分不合。 
  他沉声道:“我一定要弄明白,在我家中为何有如此古怪的密室,它与我娘亲又有什
么关系?说不准,从这里能够找到一些关于我娘亲的线索。” 
  苏芷玉说道:“丁哥哥,你回忆一下,以前令堂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些相关的事情
?” 
  丁原摇头道:“我从来不知道家里会有密室,更不晓得这里的古琴是打哪里来的?在
我印象中,我娘亲和这里乡村其他孩子的母亲没什么两样,就算识点字也不过百八十个。
” 
  说到这里,他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怔怔望着墙上悬挂的那幅山水画。 
  画中有一对中年夫妇坐在枫林旁的一座半山亭中,月色当空,枫叶片片,应是深秋夜
晚。 
  画中的中年男子白衣如雪,身材魁梧高大,但面如黑炭,目露桀骜之色,他端坐在石
桌前轻抚古琴,意态悠然。 
  旁边的中年妇人眉目如画,脉脉含情凝望中年男子,素手执着一支通体晶莹的朱红玉
箫。 
  画上的人丁原并不认得的,吸引他的却是在画卷角上,那以娟秀颜体题下的四行诗句
:“半生金戈半生花,亦无风雨亦无晴。常忆月色侵枫亭,一曲琴箫尽天涯。” 
  这不是娘亲从前经常吟诵的诗词么?而画卷上这四行诗句的落款,分明是“赫连宣字
”四个字。 
  丁原蓦然记起盛年曾对自己提及过魔教教主夫人赫连宣的事情,亦曾说起她就是身负
不治之伤,被布衣大师冰封在栖凤谷谷底、风雪崖口中的“主母”。 
  可这位赫连夫人与自己的娘亲又有什么关系?丁原仔细观察画上的妇人,却觉得无一
处与自己的娘亲相像。 
  苏芷玉微微讶异道:“赫连夫人的题诗?”她注视丁原道:“丁哥哥,莫非令堂跟魔
教中人有关联,这赫连夫人跟令堂又是什么关系?” 
  丁原心潮涌动,一时也难以明了现在心中是什么滋味?那泥墙上的胭脂笔迹,分明就
是娘亲所留,与这画卷上的诗句只字不差,字迹更是一模一样。天底下哪里会有如此凑巧
的事情! 
  可若娘亲当真以一教教主夫人之尊,岂肯甘愿十数年中扮作村妇,更宁愿受那巴老三
的凌辱欺负?他恨不能立刻祭起雪原仙剑直赴栖凤谷,将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忽然间,丁原醒悟到,老道士、布衣大师甚至盛年,对这些事情也应有所知,唯一不
能确定的就是,他们是否晓得自己就是赫连夫人的儿子? 
  倘若事情真如自己所想,那自己的父亲,岂不就成了当年号称天陆魔道第一高手的羽
翼浓——百年以来天陆正道第一死敌,二十年前又莫名失踪! 
  可自己今年不过十七岁呀。 
  丁原只觉得脑子里一片乱麻,越理越没有头绪,苏芷玉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 
  一旁的苏芷玉冰雪聪明,见丁原神色复杂,剑眉耸动,知他陷入极难的死结里,她明
白此刻任谁解说也无济于事,只默默用清澈温柔的目光凝望着他。 
  丁原蓦然低喝道:“不可能!” 
  他探手扯断画上的丝线,将画卷取到近前凝神打量,然而无论他再看多少遍,也不能
将画上的“赫连宣”三字抹去。 
  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当作一个乡下出生、乡下长大的普通农家孩子,父亲早年弃下
他与娘亲远走他乡,从此母子二人艰难度日,相依为命,再后来,娘亲也被巴老三所害,
这世上他再没有其他亲人,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突然之间他却发现,自己的娘亲很可能是魔教的教主夫人,而且仍然在世;而自己的
父亲,多半就是当年天陆魔教教主羽翼浓,面对如此巨变,丁原脑子里面转了一百个弯,
到最后反是一片空白,也着实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眼珠转过来,直直望着苏芷玉,仿佛是对她,也是对自己说道:“玉儿,我想通了
一件事情:无论我的爹娘到底是谁,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就是我,我就是丁原。” 
  苏芷玉默默颔首,心中却对丁原以后可能遇到的麻烦,不无担忧。 
  她淡然一笑道:“丁哥哥,这也正是芷玉想跟你说的。无论令堂令尊是什么人,在玉
儿的心目中,你永远都是丁哥哥。” 
  丁原心头一阵温暖,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只朝苏芷玉微微一点头。 
  苏芷玉嫣然微笑,明白丁原的心结暂时搁下,她的视线无意落到了画卷背面,讶然道
:“丁哥哥,你看,这画卷背后还有字。” 
  丁原一怔,将画卷翻转过来,就见四尺多长的卷轴上,密密麻麻写着上万的蝇头小字
,那字迹却还是娘亲的。 
  苏芷玉望着画卷最右端的小字轻轻念道:“天魔神曲?” 
  丁原疑惑道:“玉儿,这是什么东西,你有听说过么?” 
  苏芷玉摇头道:“难道说,莫非果真只是一支琴曲。” 
  丁原见画卷上跳跃着许多音律符号,料来不错。 
  他此刻也无心情探讨这个,将画卷收起,插入背后皮囊道:“且先不管这些,倒是那
古琴,先前怎的会有乐曲声传出?” 
  苏芷玉目光移至桌上一尘不染的古琴上,慧心一动道:“丁哥哥,你看看这古琴的背
面,有没有什么文字或者图案?” 
  丁原闻言,将古琴翻转,可是双手刚一接触到古琴,顿觉一片冰凉刺骨,几乎拿捏不
住。 
  丁原轻哼一声,催动体内翠微真气护住全身,翻过古琴,果然看见底部右上角上,以
阴文纂刻着豆粒大的“天殇”两字。 
  苏芷玉微笑道:“丁哥哥,方才那天魔神曲四个字提醒了芷玉,想起爹爹曾说过,昔
日魔教羽翼浓教主有一把名叫天殇的古琴,乃上古所传,与天心灯可说是年代一般的久远
。 
  “若能催动此琴,不仅可弹射剑光滚雷,令风云变色,大江倒流,更可凭天魔之音杀
人于无形,威慑四方妖魅。 
  “若把当年刁横所用的笛子与天殇琴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再早几十年,不知
有多少天陆正魔两道高手,闻琴色变,远遁千里。” 
  丁原没料到手中的古琴竟有这般来历,手指不由下意识轻轻抚动琴弦,古琴发出了“
叮”的一声,甚是清脆悠扬,可陡然间,古琴中生出一股奇冷无比的寒流,透过他的手指
,直刺脑海。 
  丁原就如同被银针刺了一记,全身瞬间传遍一种麻木感觉,胸口空空荡荡,说不出的
难受。 
  可几乎同时,丁原丹田一热,蕴藏九转金丹的先天真气油然而升护住心脉,迅即便将
寒流驱散,身体亦恢复了正常。 
  原来天殇琴中蕴藏着千年积淀的魔气,更收了无数冤魂幽灵的暴戾之气,一般人根本
无法承受。 
  早先苏芷玉所察觉到的魔气就基于此,丁原倘若不拨动琴弦还好,这一拨之下,顿时
引得天殇琴气机牵动,魔气喷薄,险些就伤着了他。 
  好在丁原修为已甚有功底,丹田内又有九转金丹护体,正是世间魔气克星,不然就算
修为再比丁原高出一筹的人,也不敢擅动天殇琴半下。 
  忽感背心一暖,一股纯厚柔和的真气透体而入,却是苏芷玉见势不对,出掌相助。 

  丁原吐出一口浊气,在天心灯的照射中,居然依稀有淡蓝的丝状烟气散出,应是源自
天殇琴中的寒气。 
  丁原徐徐放下天殇琴,苏芷玉收手问道:“丁哥哥,你没事吧?” 
  丁原嘿然道:“这家伙险些打了我个措手不及,看来果然有些诡异,只是还没弄明白
先前分明这里没人,却为何有琴声响起?难不成天殇琴通灵至此,能自弹乐曲?” 
  忽然想起怀中所藏的玉简,丁原伸手取出念动真言,玉简上轻烟一冒,芊芊盈盈朝着
丁原一拜道:“主人!” 
  苏芷玉曾听丁原说起过芊芊的事情,故此也不惊讶,只有些奇怪丁原为何此时召出芊
芊。 
  丁原说道:“芊芊,毕老头曾说你有万里觅迹的本事,其中的奥妙究竟在何处?” 

  芊芊恭敬的回答道:“启禀主人,芊芊的这点本事说穿了也无甚奥妙,只因芊芊天生
拥有四魂八魄,比常人凭空多出一双魂魄来。 
  “若想跟踪谁的时候,只需要将那对魂魄附身到对方身上,即便万里之遥,芊芊自然
也能够感应得到,只不过时间若超过半年,那对魂魄将会消散,届时芊芊惟有重新再炼回
来。” 
  丁原回想当日毕虎将芊芊交给自己的情形,不禁心中一记冷笑道:“好你个毕老头,
一时疏忽,差点又上了你的大当。原来芊芊的追踪之术仅有半年管用,若真过个一年两年
,我却到哪里去找你?这笔烂帐咱们也先记下。” 
  他本是想问芊芊是否可以查寻密室中有无其他人来过的踪迹,听得芊芊解释,才晓得
她依靠的并非是嗅觉或者灵觉,自也无法查探密室中事了。 
  于是丁原说道:“芊芊,毕老头已将你送给了我。今日我便还你自由,稍后便解了你
身上的禁咒,从此海阔天空任你闯荡,却不必再叫我什么主人了。” 
  芊芊苍白的面容,剎那显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但这欢喜之色不过如惊鸿一瞥,便转
瞬消失。 
  她垂下头低声道:“芊芊不走,芊芊愿意终身服侍主人。” 
  丁原剑眉一扬道:“怎么,你以为我这是在欺骗耍弄你不成?” 
  芊芊赶紧摇头道:“芊芊不敢,只是芊芊昔日被红袍仙尊破了千年修行的肉身,魂魄
已无所依,如今只能暂寄在这玉简中,以月精之气护持,才保着真元不散。若是主人要将
芊芊放走,恐怕不出半年,芊芊就要魂飞魄散而死。” 
  丁原只想着要还芊芊自由之身,倒没想到还有这个麻烦问题。 
  他微微一皱眉头道:“这么说来,你也只能待在这玉简中,永不得再见天日了?” 

  芊芊哀婉的点头,妩媚的眼眸里闪起一汪泪光。 
  苏芷玉在旁幽幽一叹道:“丁哥哥,若要想解救芊芊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惟有到天
一阁求得七瓣冰莲的花心,或可令芊芊得以重塑肉身再修仙体。但七瓣冰莲乃天一阁至宝
,每三百年不过花开一季,三日便谢。天一阁虽是天陆圣地饮誉四海,却也未必肯答应送
出一枚花心来。” 
  苏芷玉想起当年父亲为救丁原,千里求医翠霞,可为了一枚九转金丹不知耗费了多少
唇舌,最后靠着《春山晓寒图》的赌约,才邀得淡一真人同意援手。 
  丁原眼下不过是个翠霞派普通弟子,又无《春山晓寒图》之类世人垂涎的重宝可作交
易,别人怎肯听他? 
  芊芊从苏芷玉话语中已听出端倪,自思这条路难如登天,黯然道:“芊芊也不敢妄求
更多,能遇到一位好主人,已是芊芊的造化了。” 
  丁原嘿了声没有说话,谁也不晓得他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以丁原少时性格,别人的死活好坏根本不放在心上,只知快意恩仇,睚眦必报,可这
些年跟着老道士和阿牛耳闻目染,不经意里,秉性变化了不少。 
  他对芊芊原也谈不上好恶,但一则不齿于当日毕虎待芊芊的凶恶气焰;再则那日盛年
也曾叮嘱自己善待芊芊,心中逐渐对她关心起来。又念及芊芊与自己一般世上再无其他亲
人,孤苦飘零,更多了一分同情。 
  苏芷玉道:“丁哥哥,既然如此,你还是先收留芊芊,日后有机会再作打算吧。” 

  丁原颔首道:“也好,我们先出去再说。” 
  他拿起天殇琴装进背后的皮囊,可刚一摆进去,雪原剑骤然镝鸣,化作一溜碧光飞浮
到丁原头顶。 
  丁原一怔,挥手将雪原剑召到手中,只觉剑刃中气机流转,光华隐隐,似乎透出一股
不安与敌意,除此之外,也并无其他异常。 
  苏芷玉望着丁原背后的皮囊道:“丁哥哥,莫非是仙剑受了天殇琴的魔气影响,故此
脱鞘而鸣,不肯归巢?” 
  丁原催动真气注入仙剑,将灵觉与它融于一处,助雪原剑逐渐恢复平静,苦笑道:“
难道这家伙也懂什么正魔之分?” 
  苏芷玉道:“想来是仙剑通灵,不愿与天殇琴同处,以恐沾染了暴戾血腥之气。” 

  丁原想起雷远以沉金古剑与自己周旋,不晓得为何表现出的修为差了许多,看来受伤
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个重要原因自是沉金古剑通灵,不愿受雷远的驱使。 
  那么自己得到天殇琴,岂不也是同样毫无用处? 
  幸而他本就未把此琴放在心上,只是想着这是追寻娘亲的线索,更何况若是被别有用
心的人得去,只恐天陆又起风波。 
  芊芊凝视着雪原剑,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主人,您的仙剑可是由镇仙竹炼
成?” 
  丁原点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芊芊目光中流露一缕缅怀之色道:“千年前,芊芊的本体原是海外落珈山寰湖中的一
株九子莲花,曾与镇仙竹比邻而居数百年,故而认得。镇仙竹乃天地之瑰宝,钟日月灵秀
,主人要将它与天殇琴放在一处,它自然不肯,不过芊芊或可有办法解决。” 
  丁原道:“芊芊,你有什么好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芊芊羞涩一笑回答道:“芊芊曾与主人提起过,芊芊因肉身被毁,全赖玉简的法力护
持才保得元神不灭,那镇仙竹五行属木,与芊芊其实同出一源,灵气却是比芊芊更高百倍
。 
  “只是现下主人手中的这段镇仙竹修为未到,故此尚不能镇住天殇琴,倘若以芊芊的
元神度入竹中,与竹魄合而为一,不仅芊芊可藉此修炼,镇仙竹亦能灵性大增,不受天殇
琴的影响。” 
  苏芷玉家学渊源,芊芊只说了一半的时候,她已明白,当下问道:“芊芊,你所说的
可是‘渡魂炼器’之法?” 
  丁原对此也了解一二,知道那是魔道人物经常使用的炼器之术,以生灵之魂魄融入器
中,从而达到增强灵性和煞气之效,但这么做首先需提炼魂魄,再对其施加禁制而为所用
。 
  被用来炼器的魂魄不仅因此丧失肉身,而且元神受禁,终生失去自由,以供主人驱使
奴役。 
  除非受到主人真言召唤,否则也将永世不能自炼器中脱身现形,这种炼器之法尽管效
果显著,免去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炼化之劳,但有伤天和,因此历来为天陆名门正道所
不齿。 
  当日雷威便是妄图用处女元阴炼制雷血锥,激起盛年义愤,才引出其后风波。但芊芊
情形有所不同,她原本肉身被毁,不得不寄居玉简中,若是炼化到镇仙竹中,反可得两全
其美。 
  芊芊听苏芷玉问她,轻轻一点头道:“正是这个法子,芊芊若能得镇仙竹托身,也可
免却囚于玉简中无法吸食草木精华之困,借着镇仙竹与天地相通的灵气,芊芊也能大获裨
益,说不定有一天,无须藉助冰莲就能重塑肉身。” 
  丁原微一沉吟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不妨试上一试。” 
  芊芊喜道:“多谢主人!” 

第十章 逐浪 
  随着芊芊化作一缕轻烟隐入雪原剑中,剑身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的淡紫光华。 
  丁原手握着雪原剑,依稀感觉到芊芊的元神注入剑刃,一股比以往浓烈数十倍的灵气
迫面而来。 
  苏芷玉端详着雪原剑,见芊芊已安然渡入剑中,才放下心来。 
  她微笑道:“丁哥哥,恭喜你,有芊芊襄助,雪原剑的灵性与威力增加何啻千里?如
今雪原剑已能发射出淡紫光芒,便说明它已由‘碧心’炼化到‘紫虚’境界,再不输给当
世任何神兵仙器。” 
  此时雪原剑上的紫光渐渐淡去,恢复原状,但竹子的色泽却明显又深了一层。在此之
前,雪原剑通体尽管为紫金之色,可剑光发出时却转化为碧色。 
  对此丁原曾有不解问过老道士,淡言真人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紫竹碧心。” 
  丁原本以为老道士是在故弄玄虚,今日听苏芷玉这么一说,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他
平白从不愿受人半点恩惠,如今芊芊以身炼剑,固然是心甘情愿,亦从中有所裨益,可对
丁原而言,却更坚定了异日为芊芊讨得七瓣冰莲之志。 
  他将雪原剑缓缓收回背后皮囊里,这趟果然没了声响,雪原剑平静纳入鞘中,与天殇
琴相安无事。 
  丁原再环顾一圈密室,道:“玉儿,我们出去吧。” 
  两人从光门中回转,苏芷玉将天心灯收了起来。 
  身后“嗡”的一声轻响,光雾消散泥墙重现,但那墙上的题字依旧缺失了第三行。 

  苏芷玉看了眼窗外,明月已悄然在树梢间穿行,在密室里,不知不觉也花费了将近两
个时辰。 
  她见丁原在收拾行装,便问道:“丁哥哥,你这就要走么?” 
  丁原颔首道:“明天就是老道士和平沙岛相约的日子,我需得连夜赶路才行。” 
  苏芷玉心头莫名警兆再现,她有心以河洛仙卦卜上一卦,可转念一想,丁原去意已决
,即便卦象含煞,他也不会回头,于是委婉一笑说道:“丁哥哥,我也准备回家了,不如
我们顺道一起走吧。” 
  丁原一怔问道:“聚云峰也在东海之上么?”想到水轻盈出自南海天一阁,喜居海上
仙山也是情理中事。 
  苏芷玉心中幽幽一叹,知道丁原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位“雪儿”姑娘的身上,丝毫没
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但这样也好,倘若丁原真的晓得了自己对他的一番情思,之后两人又怎能如此从容相
处? 
  她回答道:“聚云峰距离东海说远也不远,我正可陪丁哥哥再走上一程,也好稍减旅
途寂寥。” 
  当下两人收拾妥当,出了老屋,将门轻轻关上,走出一段路,丁原禁不住回头再看了
眼夜幕下的屋子,月光淡淡的印下树影,一切都静悄悄的,丁原明白这一走,更不知何时
才能再回来。 
  行到僻静无人处,双双祭起仙剑,一紫一碧两道光华朝着东方去了。 
  天将启明时,两人已到了东海上空,丁原有意降下仙剑高度,贴着海面迎风而飞。脚
下碧浪翻卷,泛起无数白沫,海面仿佛是在无限的向前延伸,直到天地尽头与漆黑的夜幕
交融一处。 
  乍眼望去,海天一线,哪里还能分清是海、是天? 
  呼啸的海风夹杂着海水的清新与咸味,推波逐浪,扫在身上微微还有些凉意。 
  突然间,在前面天地尽头,一抹金光从黑夜里悄然探头,黎明将至矣。 
  而在西边,失去光华只留淡白月痕的月亮缓缓的西沉,汹涌的海面上,跳动起点点金
光。 
  丁原放眼一片浩瀚烟波,不觉也有些心旷神怡。 
  这虽不是他第一次见着大海,但恰逢月落日出的海景,却还是头一遭。 
  他不由得想到了陪着自己来看海的雪儿,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此刻自己御剑凌
空,迎着万顷浩荡烟波东去的时候,雪儿应该还在梦乡中吧! 
  由于芊芊元神与雪原剑合璧,丁原御剑之时不仅省力许多,速度上也快了不少。体内
真气生生不息,流转自如,大半夜下来不显丁点疲惫之意,若按照这个速度继续赶路,天
光放亮后即可抵达平沙岛。 
  耳畔忽听见苏芷玉的声音:“丁哥哥,再过一刻,太阳就会跃出海面了。” 
  丁原转目望去,见苏芷玉从容自若,驾着盈雪剑,不疾不徐随在自己身旁,秀丽淡雅
的面庞上,一片晶莹玉润,半点没吃力的样子。 
  他心中一动,暗道:“上回和玉儿赶赴栖凤谷时,她也是这般跟随在我身旁,那时我
只当她与我速度相当,今日看来当时她是有意让着我。” 
  丁原顿时被激起好胜之心,笑道:“那我们再往东多赶一程,也好离日头近些观看。
”暗自催动雪原剑加快速度,在波光浩渺的海面上,犹如经天长虹飞逝而去。 
  不消片刻,丁原已将真气催至顶峰,耳旁风声呼啸,眼前的海面不停飞退,百里波面
仅在眨眼之间。 
  苏芷玉起初不明丁原用意,略略加了一成真气,盈雪剑依旧是若即若离的跟随在丁原
身旁。 
  可一段路后,见丁原分明是全力御剑,大有不惜耗损真元之意,立刻醒悟道:“原来
丁哥哥是要跟我比试一番,我差点被他骗过了。” 
  若是姬雪雁,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追上去再说,可苏芷玉却悄然减缓盈雪剑的速度
,一下被丁原拉远了三里多。 
  她见丁原仍不回头,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怕他过于耗损真气,伤了真元,遥遥传
音道:“丁哥哥,慢些好吗?” 
  丁原闻言,放缓雪原剑,转头微笑问道:“玉儿,赶了大半夜的路,累了吗?” 
  苏芷玉追上前去,嫣然一笑道:“倒也没有,只是方才你御剑速度太快,我有些跟不
上。” 
  丁原刚想开口,却见那绚丽的霞光正映射到苏芷玉秀丽绝伦的面容上,皎洁如羊脂般
的肌肤与嫣红的朝霞相互辉映,一双乌灵灵水波流转的秀目,比海更深、更清澈、更灵动
,当真美到极点。 
  晨风吹拂过苏芷玉如瀑柔发,阳光洒落在发丝上,闪烁着点点金光,一袭水色衣裙凌
风飘飞,宛如谪尘仙子,浑不带半点烟火。 
  丁原心头一动,不禁暗道:“原来玉儿也是极美,一点也不逊色于雪儿。我一直把她
当作当年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妹妹,却没注意到时光荏苒,她也长成了仙子般的少女了。”
 
  忽然,苏芷玉秀目中漾起神采,玉手遥指天际道:“丁哥哥,太阳!” 
  丁原一醒转目,暗暗责备自己道:“我却想这些干什么?玉儿可是我的小妹妹。” 

  他的目光投向东方天际,顿时抛却了一切杂念,心神震撼于日出的剎那风景。 
  但见在远处海平面上,一轮红日冉冉喷薄,大半个日头已奋力探出水面,散发出万丈
金光。 
  周围的云岚被阳光渲染得火红一片,偏偏还透着耀眼的金光。 
  天幕不知从何时起悄悄转向蔚蓝,一行海鸟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尽情翱翔,欢快的鸣
叫着。 
  清新的海风吹过,脚下的海水再次翻卷起碧波白浪,映衬着天边那轮红日东升,无比
的壮观雄伟。 
  从黑夜转黎明,从天边吐露一线亮光到云蒸霞蔚,红霞漫天,不过瞬间的工夫,令人
几乎来不及回味它的瑰丽,就在不经意中,红日已跃出了海面。 
  海天湛蓝,金光浮动,丁原看的心摇神驰,禁不住仰天清啸,引得波涛呼应,风岚钻
动! 
  啸声徐徐歇下,丁原长出一口气道:“不见沧海,何以知天地之大;不观日出,何以
晓造化神秀?怪不得传说中的散仙都喜驻驾海上,单单每日能看到这样壮丽的日出,已是
不枉。” 
  苏芷玉伸手略一整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樱唇逸出一缕悠然微笑,道:“可惜平沙
岛已是不远,不然芷玉还可陪着你欣赏海上日落,那景致比之日出,更有一番凄艳绚丽之
美。” 
  丁原不以为意的道:“不打紧,留待下次也是一样。” 
  苏芷玉慧心中幽幽一叹,晓得以后恐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能与丁原并肩眺望日出日
落。 
  这时,前方三里外的海面,突然掀起数十丈高的浪头,仿佛发生了地震海啸一般。 

  从海面下徐徐露出一座黑呼呼的小山丘,仔细再看,竟是一头巨型海龟的脊背!那海
龟从海水中把头扬起,足足有两层小楼那般高,身上的龟甲漂浮在海面上,大若一个小型
校场。 
  丁原一怔,心想这东海之中怎的有如许大的海龟? 
  忽然记起《天陆魔物志》中所载的“万年玄龟”,与眼前的海龟在模样上倒是七八分
相似。 
  若不是急于赶路,他倒想飞到近处再仔细打量打量。 
  苏芷玉讶然说道:“这不是水晶宫的守宫魔尊万年玄龟么,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说话间,那万年玄龟居然朝着他们游来,速度之快直如闪电,犹如是在海面上踏波逐
浪。 
  苏芷玉秀眉微蹙说道:“丁哥哥,这万年玄龟好似冲着我们来的,我们也没有必要节
外生枝,和水晶宫惹上麻烦,且先避开吧。” 
  丁原晓得东海水晶宫乃魔道三宫之一,宫主任峥百年前已位列魔道十大高手,与苏真
、羽翼浓、楚望天等人齐名。 
  不过最近这些年,任峥只在东海韬光养晦,少有在世间显露踪影,令水晶宫的名头渐
渐不及忘情、冰宫来的响亮。 
  如若不是苏芷玉提醒,他险些都忘了这个茬。 
  丁原绝非怕事的主,但念及一旦跟着海龟纠缠不清,不知道要闹腾到什么时候,眼下
还是办正事要紧,当下微一点头,催动仙剑就想朝左避让。 
  哪知人无害龟意,龟有伤人心。 
  那海龟猛然高耸脖子,张开大嘴喷出一道逾丈粗的水柱,直射丁原、苏芷玉。 
  丁原剑眉一扬,低喝道:“好你个畜生!”双掌分错,以“山”字诀轰出两股庞大的
真气,“蓬”的一声击在水柱头上,激起无数水花四散洒落,就好像喷泉一般在阳光中熠
熠闪光。 
  以丁原秉性,他不招惹人家已算不错,况且是那海龟主动惹到他的头上?于是也不管
对方是什么万年玄龟,水晶宫护宫魔尊,右指一弹,射出三道玄金飞蜈。 
  苏芷玉在旁也暗自诧异,万年玄龟虽是水晶宫护宫魔尊,可等闲也不会显露真身,攻
击不相干的人,不知今日它是犯了什么脾气?眼见丁原出手,她明白麻烦已经惹上,再躲
也是没用。 
  原来万年玄龟每个晴天清晨都会浮到海面吸取红日精华,今日同样如此。 
  可它甫一浮到海面,就感觉到一股修行千年的草木灵气,却是芊芊元神附在雪原剑上
所起。 
  万年玄龟素喜吞食诸般元神魂魄,芊芊这样的千年木精,无疑对它是莫大的美餐,顿
时贪心大动,向丁原挑衅。 
  万年玄龟大嘴一张,三道玄金飞蜈尽数被它吞进肚子,浑然没有半点事情。 
  丁原没料到对方这么轻松就破解了玄金飞蜈,傲气上涌右手剑诀一收,雪原剑飞还手
中,劈出层层紫浪涌向万年玄龟。 
  万年玄龟蓦然脖子一缩,连带着四肢全躲进龟甲中。 
  剑光应声劈在龟甲上,爆起连串火花,可这玄龟只在海里一翻身,迅速探出脑袋,仰
天喷出一蓬黑色云雾。 
  苏芷玉识得它是“氤氲混元罡”,专破仙家真气,如果不懂得它的来历,鲁莽催动真
气抵御,必然要吃大亏。 
  她不及提醒丁原,朱唇轻动祭起天心灯,一蓬红光当头洒落,正把氤氲混元罡挡在了
外面。 
  丁原冷哼道:“好畜生,今日咱们就来比个高低!” 
  雪原剑光芒一炽,凌空飞击,直刺万年玄龟的面门。 
  如今的雪原剑经芊芊元神炼化,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语,剑身上紫光流动,剑气迫人,
将一式“大浪淘沙”演绎得妙到颠毫,凌厉绝伦。 
  万年玄龟的两只前爪突然朝水中一沉,身前的海面轰然雷鸣,卷起一层十多丈高的水
浪,骤然间形成飓风般旋转的水柱,铺天盖地般扑向丁原。 
  丁原丝毫不惧,一面施展穿花绕柳中的“风逝”一诀,一面鼓动仙气,破浪而进。哗
啦啦水声滚动,层层碧波被剑光斩破,可偏偏抽丝剥茧,穿透了一层,迎面毫不间歇的又
撞上一层。 
  丁原在那水柱中陷入包围,苏芷玉看的一清二楚,盈雪剑碧光如水惊鸿乍现,剑尖轻
盈挑在水柱边缘,玉腕一引一转,顿时牵出一股水流。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盈雪剑带出的水浪亦越来越多,苏芷玉的身形徐徐后退,竟如舞
龙一般,引出一条数丈长的水龙来,远远望去,一股碧波跌宕起伏,不停旋转拉长,煞是
好看。 
  忽然听见丁原一声清啸,身剑合一,破开重重水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左手一弹,打
出一枚石矶珠。 
  万年玄龟吐出一道玄光想将石矶珠击落,孰料石矶珠在空中划过一条诡异的弧线,堪
堪避过玄光。 
  万年玄龟要再闪躲已然不及,石矶珠“砰”的击中它光秃秃的脑门,可这魔物竟也了
得,脑袋一摆连小包都没起一个。 
  那万年玄龟却是有苦自知,凭着浑厚的护体先天真气,尽管躲过一劫,但这一下着实
挨的不轻,脑袋里一阵晕眩,差点栽进水里。 
  丁原扬手收回石矶珠,刚想乘胜追击,就听半空中传来一人冷笑的声音道:“好胆,
竟敢伤我护宫魔尊!” 
  丁原一惊抬头望去。 
  半空里站着一个黄衣中年男子,面如淡金,骨瘦如柴,似个痨病鬼般缩着身子。相貌
虽然甚是英俊儒雅,可神情落寞,双目黯淡无光。 
  这男子望着他们,脸泛怒色,却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右手从宽大的袖口里取出
一块方巾捂在嘴上,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 
  苏芷玉却是暗吃一惊,虽说她从没见过眼前男子,可看这相貌打扮,不正是爹娘口中
所说的水晶宫宫主任峥? 
  莫要看他如今一副半死不活、风吹能倒的样子,一旦真的被激怒,半个东海也要被他
掀翻。 
  好好的一次东海之行,先是惹出万年玄龟,现在又把这老魔头也牵扯出来,看来今日
之事断难善了。 
  丁原却不晓得对方是何等人物,就算晓得,他亦不会就此退缩。当下收住身形,冷笑
道:“我道是谁,原来打了孩子,爹娘出面了。” 
  中年男子起先没有察觉丁原话中的讥笑之意,但只一转念已想通其中奥妙,不由得心
中恼怒道:“好个小子,居然拐弯抹角把老夫比作乌龟王八蛋了!” 
  但他修炼了近三个甲子,修为早达大乘之境,距离飞羽化仙不过半步之遥,涵养的功
夫也当真了得。 
  他徐徐将方巾展开在眼底,上面一滩暗红的血迹,在洁白的方巾上十分醒目。 
  中年男子淡淡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丁原道:“我看你御剑架式,应是翠霞派弟子,小
小年纪有此修为也算难得,不过若光图口舌之利,未免又让老夫看低你三分。” 
  苏芷玉在旁躬身施礼道:“前辈可是任峥宫主?晚辈苏芷玉,与翠霞派丁原赶赴平沙
岛,不巧遇上玄龟拦路。 
  双方间或许有些误会,没料到惊动了任宫主,还望恕罪。“ 
  任峥听苏芷玉言语得体,对自己又颇为尊敬,心中怒气淡了一些,颔首道:“原来是
苏真和水轻盈的女儿,你那盈雪剑用的倒也似模似样,有天一阁剑法的三分精髓。” 
  苏芷玉的修为尽管尚不能与其父母比肩,但在当世能胜得她的人却也不多,可到了任
峥口中,仅仅得了个“似模似样”和“三分精髓”的评语。 
  幸而苏芷玉生性恬淡矜持,闻言从容含笑道:“能得任宫主如此夸奖,芷玉铭感肺腑
。” 
  任峥看看苏芷玉,又瞧瞧丁原,心中不禁喝采道:“好一对金童玉女!我自负平生也
不输给苏真丝毫,可在这一项上惟有自叹不如。” 
  想到苏真娇妻佳儿,坐享天伦之乐,自己贵为水晶宫主人却形单影只,情恨无期,任
峥心头一恸,顿时又是一通咳嗽。 
  好半天才停歇下来,任峥喘息着说道:“也罢,就看在你这女娃儿面上,那小子方才
辱我之罪就此算了。可他用石矶珠险些伤了魔尊,这笔帐若是不算,别人还当我水晶宫无
人。” 
  丁原虽然已经了解对方身分,可听任峥言辞中傲慢托大,咄咄逼人,他骨子里的傲气
也被激起,昂然道:“任宫主说的不错,石矶珠确实是我所发。你若要为那玄龟报仇,就
尽管冲着我来,与旁人无关!” 
  任峥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又拿出一块干净方巾,轻轻抹去嘴角边的血迹,左手如变
魔术似的,取出一颗碧色药丸吞服入口。 
  他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倒也懂得这个道理。 
  好,只要你肯在魔尊面前叩头认错,老夫今日便破例饶了你们。“ 
  这对任峥而言,已是极轻的惩戒,要搁在以往,重则挥手夺命,轻则断肢残体,哪那
么容易放人过门? 
  哪知丁原斩钉截铁的道:“我没错,为何要给那畜生下跪?” 
  任峥本有心放丁原与苏芷玉一条生路,可见丁原不识抬举,当面顶撞自己,若不给他
些教训,外人还当水晶宫软弱可欺了。 
  他将方巾收起,没精打采的叹了口气道:“既然你逼我出手,那便怪我不得了。” 

  苏芷玉亦晓得丁原性格孤傲,虽说这些年在翠霞山静修仙道,脾气改变不少,但要他
向一只海龟叩头认错,无疑比登天还难。莫说是丁原,换作自己或是旁人,怕也难以答应
如此屈辱的条件。 
  她微一躬身说道:“任宫主,我们并非有意顶撞,但要向玄龟叩头认错也的确有些强
人所难,亦非恕人之道,可否请前辈再宽容一二?” 
  丁原一摇头昂然说道:“玉儿何必求他?大丈夫顶天立地,可杀不可辱,就算修为远
比不过他,但也不能卑躬屈膝!” 
  苏芷玉心里暗自一叹,明白事情再无转机,纵使任峥再厉害,说不得也要硬撼了。倘
若施展出双修剑法,或可有一线的生机。 
  任峥点头道:“好,说的好!有老夫当年的风骨。” 
  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双眼陡的射出慑人神光,到说完“风骨”二字全身猛的挺直,
爆发出庞大的气势与杀气。短短几个字的工夫,便如脱胎换骨,显露出百年前魔道十大高
手的真正风姿。 
  任峥又是仰天一啸,竟引得云团翻滚,海浪呼啸。 
  他凌风海上,喟然吟道:“恍惚廿年如一梦,沧海无心葬山盟!” 
  宽大的袍袖无风鼓荡,打里面飞射出一道银光漂浮在半空,定睛打量,竟是一个五彩
银丝编制而成的锦囊。 
  苏芷玉玉容微变道:“丁哥哥快施御剑之术,那是天罗万象囊!” 
  她想祭起天心灯抵挡一二,可哪里还来得及? 
  天罗万象囊在空中陡然膨胀成一个巨大的口袋,周围萦绕着团团五彩仙霞,射出一束
五彩光华,牢牢罩定丁苏二人。 
  丁原方欲用雪原剑招架,就觉眼前五色光华一闪,脑袋里嗡的一声,失去了意识,连
人带剑被吸入囊中。旁边的苏芷玉亦未能幸免,一块被收进天罗万象囊中。 
  任峥念动真言,偌大的天罗万象囊,竟瞬间恢复原状飞回到他手中。 
  他撮唇一啸,海面波浪翻卷现出两个身高过丈、鱼脸人身的海怪来。 
  任峥将天罗万象囊朝其中一怪怀中一抛道:“老夫要外出几日,里面的两个人替老夫
好生照应。” 
  两名海怪恭声应是,任峥双足飘落在玄龟背上,又恢复了病恹恹的老样子,倏忽去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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