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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enmingxing (楚枫), 信区: Fantasy
标 题: 仙剑神曲第七集龙吟越秀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Sun Nov 28 19:32:01 2004)
第七集龙吟越秀
第一章考教
姬别天威风凛凛、大马金刀的往洞口一站,不屑道:“说大话没用,老夫让你先出手。”
丁原可没什么尊老敬贤的念头,闻言也不多话,暗自催动翠微真气、心神守一,脚下碎步
轻移,绕着姬别天徐徐转动。
在任何时候,丁原都晓得绝不可冲昏头脑,越想击败对手或者敌人越强大,就越加需
要冷静与沉着。
当他抬腿迈出第一步时,整个人宛如脱胎换骨,散发出一股强大气势,偏偏身躯沉稳
如山,双目冷澈似冰,全不带半丝怒意。
他晓得姬别天百年修为怎可小觑。倘若自己真打定主意为淡言一门争口气,自己就一
定要全力施为,给他点颜色看看。
故此,丁原并不急于出手,而是一面积聚真气,一面观察姬别天,只要能发觉到对方
破绽,便即刻展开雷霆一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尽管丁原只是绕着姬别天兜圈子,可落在曾山等人眼中,
已是暗自惊讶。
石矶娘娘不由轻轻叹道:“这孩子实在不错,再过三五年,只怕我也难应付他了。”
毕虎胡子翘翘,嘟囔着抱怨道:“要不是这臭小子,我当日怎么会白白失了芊芊,现
在想着这儿还疼。”
毕虎一面说着,一面揉揉自己的心窝,眼珠子却骨碌碌只跟着面色越来越沉重的丁原
转圈。
姬别天站在场中,可没心思听他们说什么,丁原一玩真格,效果迥然不同,迎面迫来
的罡风,也令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尽管脸上依然轻松,却以一式“定海”身法守住门户,
不再有丝毫懈怠。
他允诺在先,当然不能抢先出手,只能任由对方在身周游弋寻找破绽,可丁原耐心出
奇的好,整整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出招。
这两人不着急,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倒先不耐烦起来,曾山嘀咕道:“没劲,早知道
这样,我该带个枕头来。”
毕虎这次少有的附和曾山看法,朝圈子里叫道:“喂,你们到底打不打,这么转下去
,太阳也要落山啦。”
石矶娘娘白他一眼,道:“你没看人家在对峙么?”
毕虎撇撇嘴,眼珠子依然盯着丁原骨碌碌转圈道:“他们打的人不累,我看的人倒受
不了啦。”说完,又冲场内大叫大嚷起来,一会给丁原鼓劲,一会给姬别天打气,也不晓
得他究竟帮着谁。
丁原对这老贼头的喳喳呼呼,早已习以为常,更加上心入忘我通幽之境,因此对毕虎
的喊叫过耳不闻。
姬别天本就对天陆九妖人物没什么好感,更何况是这位不分主客、见宝贝就犯心痒痒
的毕虎仁兄。听那老贼头越喊声越大,越喊越得意,终于忍不住低喝道:“吵什么!”
这一喊毕虎是住嘴了,可不免心神微分。
气机牵动之下,丁原蓦然腾身掠起,犹如一羽利箭直射姬别天,漫天的拳影好似缤纷
落英,层层迭迭朝姬别天头顶洒下。
姬别天只觉得面部生疼,冷风凌厉,头顶真假莫测的无数拳影变幻无方,妙到巅豪,
可自己居然看不出这后生晚辈使的是哪路拳法。
说起来,这倒也怨不得姬别天,只因丁原所用拳法,脱胎自曾山撒尿时悟出的二十二
字拳,几经实战揣摩后,又被丁原改良不少,将一式“年”字诀,演绎得精采纷呈,更显
灵动之气。
姬别天不愧为当世大家,虽被丁原抢得先机也并不见慌,侧身踱步避过拳锋,双掌崩
山裂石轰然拍出,以实击虚,以拙应巧,“蓬蓬”几声脆响,化解了丁原第一波攻势。
可如果丁原仅止于这么一点功夫,前次偷下翠霞山受的那些罪,未免是白受了。
见姬别天封住上盘,破解了年字诀,丁原想也不想,借对方反挫之力,身体凌空倒转
,双腿朝上,以辟魔腿幻化无数影子,攻其面门,双拳在下用“七”字诀,强攻姬别天双
肋。
当下拳脚并用,刚柔拙巧相济,看的曾山都眉毛一挑,高声叫好。
姬别天心头微感诧异,电光石火中犹自思忖道:“我原以为这小子进境尽管了得,也
高不过雪儿多少,没想他现在的修为竟似不在榄儿之下!难怪掌门师兄如此看重他,却是
真有些名堂!”
一面想着,一面也是身形飞转,拳脚迭出,用上八分修为,才化解了丁原的第二招。
奈何丁原素来得理不饶人,那日风雪崖也曾被他一气攻出三招才缓过劲来,何况是今
日之丁原?
但看他身影如絮飘飞无端,忽然已到姬别天左侧,依然是双腿朝上,身子一沉,化掌
为剑,分斩对方左右膝盖。
姬别天变招不及,只得急吸一口清气,将偌大身躯倒飞出去三丈,方才脱离丁原的掌
影笼罩。
可没等他双腿落实地面,眼前黑光闪烁,丁原双指连弹,一连射出六道玄金飞蜈。
姬别天怎会不认得,当年门下弟子巫挺就是伤在飞蜈手中。
他浓眉倒立,怒喝道:“好小子,还敢使邪门歪道,面壁的还不够么?”双掌轰然喷
出两股浩荡罡风,仗着不知比丁原精纯多少年的翠微真气,将玄金飞蜈击散。
丁原射出玄金飞蜈后,身子一展,再次迫近姬别天,以“游”字诀指打面门。
一老一少在场中犹如花蝶翻飞,斗的煞是好看,一连五招,竟都是丁原占着先手,攻
得姬别天只有应付的分。
按理,纵使姬别天让了丁原先手也不至于如此,怎奈丁原的套路变幻莫测,总爱剑走
偏锋,一时令姬别天也难以适应。
这也和他的性格相连,换作阿牛,则多半是王道招式,举堂堂之兵。
可丁原生性不羁,又屡在强敌重压下靠险招求生,久而久之,更不按牌理出牌,只管
兴致所至,毫不理睬什么套路规矩。
但姬别天毕竟了得,到了第六招,终究是抓住了丁原招式中一点几不可察觉的破绽,
呼喝一声,转守为攻,抢在丁原变招前,拍出一记“流光映霞掌”。
这套掌法不过一十三路,在以剑立门的翠霞派,亦属独树一帜,创自于六百年前翠霞
派掌门流光真人之手。经过历代翠霞派精英宿老的锤炼完善,到得姬别天手上,已化繁为
简,从最初的二十七路减少到了十三路,但威力更甚,隐然与云林禅寺的“大慈悲手”齐
名天陆。
姬别天原也不打算施展此掌法,无奈眼看五招已过,自己居然被一个后生小辈压的无
力还手,旁边曾山等人看的真切,一旦传出去,说自己这个师叔被一个入门不过五六年的
师侄打得全无还手之力,恐怕以后就别想在翠霞派里抬头做人了。
他拼出真火,用上了八成功力,丁原顿时吃紧,两招之间,攻守易位迅速落到了下风
。可他自下山后,屡经恶战,早非初出茅庐的稚嫩之辈,一看姬别天恃强猛攻,也不惊慌
,紧紧守住门户,以灵动的招式身法周旋。
到了第八招上,姬别天掌势再变,大喝一声:“看掌!”一对巨灵似的手掌,幻化出
千万掌影,从四面八方层层迭迭朝丁原迫来,把他压缩在不到一丈的狭小方圆中,使得丁
原失去周旋余地。
丁原意念一动,背后雪原剑镝鸣飞弹,打从芊芊魂魄与紫竹灵心合一,雪原剑已被炼
化到紫虚境界,不需主人催动真气,仅凭着意念,就可作到心剑合流。
丁原左手剑诀一引,右手握住雪原仙剑,劈风荡云以攻对攻,在重重掌影之后,寻到
姬别天的真身,飞掠他的咽喉。
姬别天一惊,左掌顺势一压,拍在丁原剑上,谁晓得竟是空空的毫不着力,就像舞动
着千斤大锤一下子砸在了空处,反震的自己气血一滞。
刚道一声“不好”,雪原剑已随着掌风被激飞,丁原哈哈一笑,赤手空拳揉身而近,
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直攻姬别天真身。
姬别天万没料到,丁原居然敢如此大胆,方才自己那一掌若含吞吐之劲,顺着仙剑倒
攻入丁原经脉,这小子就是有十条命也要交代。可对方就是赌他看不破剑势虚实,乘着自
己一个失算,重又夺回主动。
姬别天的招式已经用老,无奈只好撤身调息,利用身法变化闪过丁原双拳。
他突然看见丁原嘴角带着一丝讥笑,心头警兆一动,直感觉背后剑气冲天,居然是雪
原剑凌空回转,射向自己背心。
毕虎看的直咂嘴,扭头朝曾山道:“你们翠霞派的二代弟子,不会个个都这么年轻厉
害吧,真要这样,我们这些老人还有的混么?”
曾山呵呵一笑,晃晃脑袋得意的道:“这样的小子,百年能出一个就不错了,你还嫌
少么?”
说话间,姬别天背后赤光闪动,催起仙剑“红莲”,“叮”的一声,凌空接下雪原剑
的诡异一击。以一个二代弟子身分,竟然迫得姬别天不得不出剑抵御,丁原已堪自豪。
丁原右手一引,雪原剑仿佛肋生双翅,乖乖落回手里。
姬别天也在空中一个腾身,接住红莲仙剑,炯炯望着丁原,颔首道:“丁原,这才不
枉你师父苦心调教一场。”
丁原并不领情,喝道:“姬大胡子,你老气横秋说什么废话,看招!”仙剑紫影蒙蒙
,施展飞瀑十八剑攻了过去。
姬别天真气一运,红莲剑上赤光爆涨,幻化出朵朵火莲煞是好看。他右手持剑,以一
招“中流砥柱”封住丁原仙剑,左掌又是一记流光映霞掌拍出。
截至目前,姬别天仍只用上八成的修为,但仅这八成,放在一般人身上足以死过十回
。
石矶娘娘呓道:“这十招不是已满,怎么还在打?”
毕虎幸灾乐祸道:“定是姬别天挂不住脸面,想讨回点便宜来。反正师叔要打师侄,
师侄总不能不理啊。”
曾山笑道:“你懂什么,姬胡子是要探丁原的底细,不然用上十成功力猛轰上十招,
那小子再强也吃它不起。”
需知招式的掌握可依靠名师传授、自己体悟,可真气修为乃是实打实的东西,纵然是
天纵奇才,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丁原尽管造化堪奇,然而毕竟年纪尚轻,纯粹的修为,无论如何也及不上姬别天百多
年的苦心修炼。
说话间,丁原与姬别天又斗了四招,丁原竟似越打越轻松。
原来姬别天也以一套“飞瀑十八剑”应对,全然中了丁原下怀。
要知道,当年为了参悟这套剑法,丁原可没少吃苦头,别人一日学一式,丁原用上十
天也不止。他整日跟老道士拆解剑招,穷尽一切变化,有时连晚上作梦都在想,第二天怎
么给老道士点“惊喜”。
所以习剑时间虽短,却何啻于普通弟子十年二十年的光阴?再加上上次下山经受了生
死锤炼,对于飞瀑十八剑的体悟更上层楼。
正因为如此,丁原对飞瀑十八剑可说是滚瓜烂熟,闭起眼睛来,也能靠风声辨出姬别
天用的是哪一招,往往可料敌机先,抢到先手。
幸亏是姬别天在这套剑法上浸淫百多年,不然单单招式变化的比试,恐怕还要输给丁
原。
当毕虎心中默数到第十八招时,姬别天蓦然剑势再变,换作一套大衍剑法。从轻灵飘
逸到古拙不工,不过是剎那的转换,竟显得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连曾山都点头,道:“呵呵,姬胡子的修为进步不少,快赶上我老人家当年啦。”
可惜姬别天是无心去听曾山的嘉许,他换了一套大马金刀的厚重剑法,希望凭借功力
上的优势,克制住丁原。一套大衍剑法滚滚施展,但见是漫天红莲盛开,光焰腾霄,剑气
浩荡,声势比先前更胜百倍。
丁原却偏不着道,他可不会笨到与姬别天硬拼,专门使出“九曲青莲”、“百转千流
”、“阳关三迭”等轻盈招式以虚击实,以巧破拙。急切之间,尽管姬别天占着了上风,
可要令丁原俯首,还没那么容易。
姬别天心情颇是矛盾,一面觉得被一个小辈拖了二十多招,脸上无光,另外一面见丁
原修为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不免又是欢喜,暗暗想道:“看来,当年掌门师兄将丁原交
给淡言师兄果然不错,以这小子眼下的修为,足以与天陆成名人物一拼,战胜苏真的女儿
,亦非不可能。“若真能赢得赌约,为我翠霞派取回天道上卷,则本门光大指日可待!”
不知不觉里,姬别天将功力再加一成,几乎已在尽力施展。
丁原在修为上的劣势逐渐显露,任他怎么以空灵剑招抵挡,也禁不住姬别天威猛无伦
的狂轰乱炸,心跳气急渐渐真气不济。
他每接下姬别天一剑,就觉得自己手中的雪原剑重上一分,丹田里翠微真气少上一丝
。而姬别天的红莲剑,更像一张不断收缩的天网,压缩迫小着自己闪展腾挪的空间,再这
么下去,只怕要给活活的逼死。
更可气的是,姬大胡子在施展大衍剑法的同时,居然还有余暇以流光映霞掌,不断辅
助攻击,时不时奇峰突起于厚重剑势里,加上一记轻灵掌法,让自己疲于应付。翠霞六仙
的名头果非虚传,以姬别天的修为,莫说天陆九妖,就是比风雪崖这般的魔道顶尖人物,
也绝不失色。
正着恼时,姬别天低低一喝,红莲仙剑激射出九朵光华,笼罩住丁原全身,将他前后
左右的退路尽皆封死。
丁原仙剑连挑,紫光破火而出,把那九朵环绕周身的红莲一一刺落。
姬别天哈哈笑道:“好,再看这招!”左掌猛然胀出一倍,映射着一团赤芒拍落丁原
头顶。
丁原扭身撤拳,刚想封架,孰料姬别天铁掌收起,左臂一屈,一抖宽大的袍袖,火龙
一般射出,拂向丁原胸口。
丁原左拳已被姬别天的虚招骗过,来不及回手招架,只得再次运用身法,转换在空中
飞速旋转侧飞向西。
姬别天仿佛早算准丁原惟一的脱身之招,左袖长长抛飞数丈,不可思议的从丁原身侧
回转,正先一步封住西首的空档。
丁原闪避不及,整个身子就像投怀送抱撞了进去,姬别天大袖一收,巨蟒般卷住丁原
上身,低喝道:“看好了,袖手旁观诀!”
丁原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好似被装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火炉之中,雪原剑轻轻脆鸣,
硬是破不开身外看似不堪一击的衣袖。
忽然面前一亮,姬别天的大袖已然收回,再看他的袖口与一般的道服也无甚区别,真
不晓得是如何展出三五丈长的袖衣。不用问,这里面定是另有奥妙。
姬别天仙剑回鞘,双手负后道:“丁原,把你的东西整理好,跟我走。”
丁原也将雪原剑收起,一面调息恢复,一面回答道:“我可没答应过要跟你走。再说
,我接了你二十招三十招也不止,输家自然是你,岂有赢家要听输家的道理?”
他伶牙利齿连晏殊都辩他不过,何况是素来秉性暴烈、不善狡辩的姬别天?
姬别天闻言怒火又生,也该是他和丁原天生不对,刚刚对这小子有了点好感,立刻就
被两句话打回原形。
他平生最恨人胡搅蛮缠,伶牙巧辩,勃然道:“丁原,你当我真的治不了你?”
丁原见他生气,不怕反笑道:“你是我师叔,要治我这么一个二代弟子,还不是手到
擒来,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
这话别人说也许是正话,到丁原嘴里怎么听怎么煽人怒火。
姬别天再按捺不住,不管曾山就在旁边,暴喝道:“好大的胆子!”口中真言急念,
从袍袖里放出一蓬红光,却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铃铛,通体晶莹,非金非玉,不知是何质地
。
石矶娘娘偏向丁原,见状赶忙叫道:“丁原快躲,那是锁仙铃!”
可她不免叫的迟些,锁仙铃在空中迅速放大,射落一束光芒,当头罩落丁原,牢牢定
住了他的身形。
丁原在那团红光包裹下,怎的都动弹不得,不禁怒道:“姬大胡子,你暗箭伤人,算
什么好汉?”
姬别天也不理睬他,念动真言,催驾锁仙铃将丁原缚到面前,左手一招,收了仙铃,
右手掌心红光一吐,喝了声:“制!”
丁原只觉丹田一热,一道赤红色灵符在衣裳上一闪而隐,全身真气顿时凝滞,丹田中
再发不出半点力来。竟是被姬别天以火灵符,封了气海。
丁原浊气一生,一个趔趄,就要从空中坠落,被姬别天眼明手快夹到了腋下,冷冷说
道:“你不想摔死,就给我老实些。”
丁原着实没想到姬别天居然突施仙器偷袭自己,不然就算那锁仙铃精妙无伦,也未必
能如此简简单单的束缚得了早有防备的自己。
他被姬别天夹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想挣扎,可偏偏丹田宛如被一团火焰死死堵住了般
,哪里还能运气,惟有愤然道:“姬大胡子,你有种就放开我,小爷宁可摔死,也不跟你
走!”
姬别天落下云头,在曾山面前躬身道:“师叔,弟子告辞,丁原师侄的行李物品,稍
后弟子再派人来取。”
丁原勉强扭过头,望着曾山道:“曾老头,我要是走了,可没人陪你玩啦!”
曾山挠挠脑袋,道:“丁小子,你也别太上火,不就三个月么,很快就过去啦。至于
我老人家你就别担心了,有老贼头陪我下棋打弹子,勉强也能将就啦。”
丁原没想曾山居然这么不讲义气,眼睛一翻,气的再说不出话,心中却想道:“还是
娘亲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惟一能靠的人就是自己,指望着别人绝不会有出息。”
想到娘亲的话,丁原顿时又醒悟到,这位娘亲其实最多只能算是自己的养母而已,在
这个世上,他其实再无一个真正的亲人,也许除了雪儿,或者还有阿牛、盛年、老道士和
远在聚云峰的玉儿。倘若不是他们,如今的自己,真不晓得会是什么样子?
姬别天对曾山执礼颇恭,对毕虎与石矶娘娘却毫不理会,又见毕虎绿豆小眼泛着光盯
着自己的袍袖,脸上居然还贼兮兮透着点美孜孜的笑,不禁重重的哼了一声,驾起红莲仙
剑,风驰电掣回转碧澜山庄。
刚一进院门,姬雪雁远远迎了上来,诧异问道:“爷爷,你怎么绑了个人回来?”
原来她昨日被爹爹逼着修炼“青霞退魔诀”,尚无空闲去找丁原,自是不晓得翠霞六
仙对丁原已有新的安排。
可等她走近了一看,不免花容失色,急忙道:“咦,这不是淡言师叔祖门下的丁师叔
么,爷爷怎把他抓回来了?”
姬别天对这个宝贝孙女可谓宠爱有加,尽管刚才被丁原激得雷霆暴怒,可对着姬雪雁
依旧和颜悦色道:“你丁师叔要在碧澜山庄住些日子,去把段唱找来,让他为丁原安排食
宿。”
丁原平生头一遭被人夹在腋下动弹不得,偏巧如此狼狈的模样被姬雪雁撞见,顿觉无
光,索性双眼一闭,一声不吭,却在心里暗自发狠道:“姬大胡子,你将来别落到我手里
,否则就算看在雪儿面上,我也不会轻易作罢!”
姬雪雁见丁原神色不愉,有心询问又怕着了痕迹,于是点头道:“雪儿这就去!”再
偷偷瞥了眼丁原转身去了,连千里传音也不敢在姬别天眼皮底下使用。芳心之中却思忖道
:“难道是爷爷知道我与丁原的事情了?若是这样,他该不会对我那样和蔼才对。或许是
丁原不知怎么惹到了爷爷,稍后我得想个法子才行。”
她赶紧去寻段唱,一颗芳心却忐忑不安的系在丁原身上。
第二章缚龙
姬别天走进书房,把丁原往地上一放,丁原腿一软,差点一个踉跄。
姬别天坐到书桌后的椅子里,大手指着丁原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三个月里必
须学会袖手旁观诀,不然就别想我解了你的禁制,放你离开。”
丁原头扭到一边,也不看姬别天一眼,鼻子里轻轻一哼,一副漠然。
姬别天越瞧他火越大,猛一拍桌子道:“你当我乐意将碧澜山庄传承数百年的独门绝
技,传授给你?要不是掌门师兄法旨,要不是盼你这小子胜过苏真的丫头,我连话都懒的
跟你这无赖说!”
丁原眼睛看着一边的墙壁,淡然道:“那是最好,我也落得耳根清净。”
姬别天见丁原一副毫不领情、死活不回头的模样,简直快被丁原气爆了,他咬牙道:
“好,那么我们就试试看,到底是谁先低头?”
这时,正巧段唱走进来。他是姬别天首徒,虽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可实际年龄早超
过八旬,也算是资格最老的二代弟子之一了。
姬别天道:“段唱,这是淡言师兄门下的丁原师侄,现在我将他交给你看管,好吃好
住不准无礼,但是绝对不准他走出碧澜山庄半步,否则惟你是问。”
段唱盯了眼丁原,心中疑惑。师尊为何要将淡言师伯的弟子,软禁在碧澜山庄中?
可他侍奉姬别天近七十年,对师尊的脾气,就像对自己的五根手指头那么熟悉,当下
也不多问,躬身道:“是,师父!”
丁原嘿然道:“姬大胡子,你以为这样我丁原就会认输么?咱们走着瞧。”
段唱被丁原吓的不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遭听见有人敢当面称师尊是“姬大胡子”,而且还是个本派的二
代弟子!
姬别天大手一挥,道:“带他下去,派人寸步不离看着他!”
段唱不敢多言,一面奇怪师尊怎的对丁原的无礼没有反应,一面朝丁原道:“丁师弟
,请跟我来吧。”
丁原知道是走不了的,现在也没谁能够救他,看来姬大胡子存心要和自己耗上了,更
可恨的是,居然将自己的丹田禁制了,如今好汉不吃眼前亏,惟有既来之则安之,就看他
能拿自己怎么办。
段唱引着丁原穿过三道院落,走进一座僻静清幽的小院子,在那院门上,有瘦金字体
镌刻着“养心”二字。小院的正中是一个苗圃,穿过苗圃,段唱推开正屋的门,道:“丁
师弟,你就暂住这里,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
丁原走进屋子观量几眼。里面收拾的倒也干干净净,外间是一个客厅,左右分为书房
和卧室,家具虽简朴,也还齐全,连漱洗的器皿都已经是放的妥妥帖帖。
丁原走进卧室,说道:“段师兄,我要睡觉了,你没事可以走了。”
段唱兴许是早被姬别天练就出一副好脾气,闻言并不生气,微笑道:“那好,丁师弟
,你先歇着吧,我门下弟子何欢会照料你的起居,若是闷了,也可让他带你到处走走。”
丁原见段唱好好先生笑微微的样子,也不想与他为难,但还是忍不住回嘴道:“照料
,是监视我吧?”想想自己总算结束了三年面壁生涯,却被姬大胡子抓到这儿来软禁,还
把自己的功力给禁制住,不知该哭该笑?
段唱出屋后把门带上,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丁原一个人。他心有不死,盘膝坐到床上
,想试着以翠微九歌的心诀,破解火灵符的禁制。可任丁原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济于事,
丹田中的真气仿佛凝铸成铅块一般,就是无法冲破那道火墙,费了半天劲,除了一身热汗
,什么也没挣到。
正又怒又急时,忽然隐约听到门外有人低声道:“不行的,丁师叔正在休息,小师妹
你过会再来吧。”
然后,就听姬雪雁娇脆脆的声音道:“休息什么,这大天白亮的。再说,丁师叔明明
醒着,你不用眼睛,用灵觉也能探到啊。”
丁原穿上靴子走到客厅里,往椅子里一坐道:“外面吵什么?”
门一开,一个二十多岁膀阔腰圆的红衣弟子走进来,道:“弟子何欢拜见丁师叔。”
说着一抬头,脸上却带着别扭。
早知道淡言真人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比自己还小不少,现在要自己天天侍奉左右,
还要尊为“师叔”,多少觉着别扭。但有什么办法,辈分如此,不叫也不行。
丁原问道:“你就是何欢,刚才在外面干什么?”
何欢刚想回答,姬雪雁一推门,进到屋里来道:“我说他没睡觉,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
丁原故意一皱眉,问道:“你跑来干什么,见到长辈还大呼小叫,恁的无礼!”
“你!”姬雪雁话到嘴边,想到身旁还有何欢,连忙改口道:“弟子奉了家祖口谕,
前来探望丁师叔。”
她望着丁原心里恨的痒痒,暗暗道:“好你个丁原,乘这机会捉弄人家,看我等会怎
么收拾你。”
丁原当然晓得,姬雪雁不可能是奉了姬别天的命令而来,这么说,只是为堵住何欢的
嘴巴而已。就算给这个家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找姬别天求证此事,顶多在心里犯几下
嘀咕罢了。
看姬雪雁望着自己凶巴巴的眼神,丁原心中暗笑,装模作样道:“好吧,我有点渴了
,你给我倒杯热茶来。”
何欢赶紧道:“还是弟子来吧。”
他知姬雪雁尽管是个跟自己一样的三代弟子,可人家是碧澜山庄里的小公主,谁敢差
她做这种下人差使?
丁原摆手道:“何欢,你到院子门口守着,有人来,就说我在会客,让他在外面等着
。”
何欢看了眼姬雪雁。
姬雪雁嗔道:“何师兄,你没听见丁师叔的话么?”说着,心不甘情不愿从桌上茶壶
里倒出一杯热茶,似模似样捧给丁原。
何欢的修为,在段唱的几名嫡传弟子中只是一般,脑子跟阿牛一样也不太灵光,但因
办事忠心,为人勤快,故此才被段唱派来照料丁原。
他闻言,楞楞退出客厅,到院门口守着去了。
姬雪雁一等何欢出门,轻拂玉手将门带上,恶狠狠就朝丁原低声道:“丁原,你敢作
弄人家,看我怎么找你算帐!”
说着,娇躯靠入丁原怀里,樱桃小嘴一口咬在丁原肩膀上。
丁原吃疼,险些把进嘴的热茶喷出,说道:“我有作弄你么,你不是刚才在外面也丁
师叔长丁师叔短的在叫么?”
姬雪雁娇憨道:“那还不是为了敷衍何师兄,可恶,你居然当真!”想到刚才这家伙
要自己端茶送水,气得又在他胸口掐了一记。
忽然,她抬起头诧异道:“咿,我怎么感觉不到你身上的真气流动了?”
丁原苦笑道:“这都是拜你家老爷子所赐,不晓得用什么狗屁封印,禁制了我的丹田
内息,现在我浑身有劲使不出,跟废人也差不了多少。”
姬雪雁奇道:“我爷爷虽然脾气暴躁了点,可也犯不着要如此待你?不行,我要去跟
他说,求他解了你的禁制。”
丁原一把拉住她道:“你不用去,莫说他不会答应,就是肯答应,我也不要你去求他
!”
姬雪雁晓得丁原性高气傲,忍不住道:“可爷爷这么做,总有个为什么吧?”
“为什么?”丁原没好气的答道:“他逼我学什么袖手旁观诀,我不答应,就这么简
单。”
姬雪雁诧异道:“袖手旁观诀?那可是碧澜山庄独门不传之秘,当世除了我爷爷和我
爹爹,再无第三人修得,就算淡一师叔祖也是一样。“爷爷他怎么可能肯将袖手旁观诀传
授给你?”
丁原不以为然道:“你当你爷爷果真如此好【http://bbs.yunxiaoge.com——云霄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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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雪雁一怔,问道:“你说的天道,可是号称天陆第一奇书那卷《天道》,它与你又
怎么扯上了关系?”原来此事在翠霞派中除却六仙外,其他弟子诸人皆毫不知情。
丁原苦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弄清楚。”他简单的将翠霞派与苏
真的赌约,说与姬雪雁听。
姬雪雁听完,一皱眉道:“既然如此,你与苏姑娘比上一场也没什么不好,何苦与我
爷爷赌气?”
丁原道:“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上,争的就是这口气。那些人凭什么就把我和玉儿当
作棋子一般的摆布?明明是自己想要天道,却要我与玉儿这么两个本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人
,去为他们争胜斗赢?”
姬雪雁听丁原说出来的确是他心中所想,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总不愿听人劝,眼下
爷爷禁制住你的真气,将你软禁在这儿,却该如何是好?”
丁原顺手一抚姬雪雁耳边秀发,微笑道:“这里又舒适又清静,还能天天离你这么近
,不是很好么?我便跟姬大胡子耗下去,瞧他能拿我怎么样?”他说的顺口,“姬大胡子
”的几个字又脱口而出。
姬雪雁可没丁原这么洒脱,闻言摇头道:“难怪爷爷要禁制你的真气,他传你独门秘
技你不要,还开口叫人家『大胡子』。你不了解我爷爷,他的性子怕比你更倔,莫说关你
三个月,就是一年半载也不稀罕。你这么跟他耗着,却又教我该怎么办?”
这争执的双方,一面是自己的情郎,一面却是自己的爷爷,姬雪雁夹在当中,着实有
一种左右为难之感。
她刚想再劝丁原,忽然灵觉一动,探到院外有人来到,赶紧从丁原身上站起道:“有
人来了!”
话音落下,丁原听到门外段唱的声音响起,道:“丁师弟,我可以进来么?”
丁原道:“进来吧,门没锁。”说话间,姬雪雁远远站到一边,目光瞥向门口。
段唱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何欢。
段唱先奇怪的看了眼姬雪雁,道了声:“哦,原来雪侄女也在这里!”然后把一个包
裹放在桌上说道:“丁师弟,你留在思悟洞的衣物我给你取来了,可要查点一下还漏了什
么?”
丁原看也没看,说道:“我原也没什么东西,该都在包裹里了,多谢段师兄。”
段唱微笑道:“师尊他老人家既让我照料你,这点小事便该是我做的,丁师弟不用客
气。”
姬雪雁说道:“段师叔,丁师叔,弟子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说完,转身走出屋子
,尚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胸口的一颗心也咚咚不争气的跳的厉害。
段唱目送姬雪雁出门,而后朝丁原说道:“丁师弟,眼看就是正午了,你还没用饭吧
。我让何欢带你去紫翠轩,那里专供本门二三代弟子用餐,菜色也算不错。我还有些事情
,便不奉陪了。”
原来他与姬榄一样早开府收徒,在碧澜山庄有着自己独立的一栋府邸,不用再到紫翠
轩用饭。
丁原倒不觉饿,但想想与其闷在屋里,出去走走也好,于是点头道:“行,段师兄你
自己去忙吧,有何欢给我带路就够了。”
当下,何欢领着丁原穿过几层院落。路上也遇到不少碧澜山庄的弟子,这何欢似乎在
碧澜山庄里还挺得人缘,这一干弟子纷纷跟他打招呼。
但见着丁原,不免都奇怪的多看两眼,一听何欢介绍说是淡言真人的门下弟子,虽年
纪轻轻却是自己的长辈,尽管颇不愿意,也不得不无可奈何叫上声“丁师叔”。
等到了紫翠轩,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相好的同门多在一桌,一面用餐一面聊天,弄
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丁原放眼望去,上下两层的紫翠轩足足坐了四五十人,比起老道士门下几根独苗的冷
落景象,不可同日而语。
何欢带他上了二楼,这里是二代弟子才有资格进来,比楼下清静了许多。
冤家路窄,偏偏丁原在楼梯上一抬头,就瞧见巫挺正坐在靠楼梯边的桌旁,一边还有
两个同门作陪,两人的目光却不期而遇。
几年不见,巫挺消瘦不少。
一看到丁原上楼,他不由自主的脸色一变,站起身朝着丁原走来,皮笑肉不笑道:“
我当是哪位贵客来了我们碧澜山庄,这不是淡言师叔门下的丁师弟么?几年没见,可长高
了不少。”
丁原对巫挺虽不像当年那般痛恨,却依旧不齿他的为人,冷冷道:“请让开,我要上
楼用餐。”
巫挺嘿嘿笑道:“你不是在后山面壁,怎的跑到我们碧澜山庄来了,莫非是后山实在
没什么吃的,把你给饿昏了?”
当年他剑会上误伤丁原,不仅反被丁原以玄金飞蜈打成重伤,伤愈后,更被姬别天责
罚面壁五年。
好在事后姬大胡子消气不少,又经同门师兄弟劝解,总算减轻到三年,可说与丁原一
前一后出关。
丁原淡然道:“你是想再回床上去躺上两三个月?”他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巫挺只需
伸一个小指头就能将他点倒,但明知如此,丁原也绝不肯在对方面前示弱,眼神中更带着
几分不屑。
巫挺给丁原揭了伤疤,心头更恨,脸上的笑容迅速冻结,沉声道:“小子,你敢再说
一遍。”
丁原微笑道:“你那么喜欢我把你当年的丑事到处宣扬么,刚才说了一遍还嫌不够?
”
巫挺恼道:“丁原,你想找揍?”
他这声极大,引得楼上楼下的人,纷纷停箸探头过来。
何欢见事不好,赶紧拦在丁原与巫挺中间,说道:“巫师叔,丁师叔是师祖请来的贵
客,现下暂住本庄,由弟子和弟子师父照料。有什么事情,还请你看在我师父的面上担待
着,弟子给您行礼啦。”说着,抱拳深深一躬。
何欢也不傻,晓得凭自己的身分在这里连话也插不进去,于是把姬别天和段唱的招牌
全给搬了出来。
巫挺再狂妄,也不敢和自己的师父对着干,而段唱的人缘又是极佳,他也犯不着为了
眼前的冲突,去开罪同门师兄。
借着何欢给自己陪不是的台阶,巫挺鼻子里哼了声,回到位子上道:“丁原,这里是
大家用饭的地方,人多口杂。今天就看在何欢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日后你别让我再
撞上!”
丁原刚想反唇相讥,忽然肩膀给人拍了一下,旁边有人道:“丁师弟,你坐我这桌来
吧。”
丁原一怔,转头望去,原来是姬榄。
姬榄微笑道:“我今天正巧陪两位朋友到这里来,菜多人少,正愁怎么消受,加上你
和何师侄倒是正好。”
换了别人,丁原多半不理,可姬榄却是姬雪雁的爹爹,这个面子多少要卖些,于是微
微一笑道:“那就打扰姬师兄了。”
他眼光扫过坐在椅子里、正忿忿瞅着自己的巫挺,道:“好在遇到姬师兄,不然我还
以为这紫翠轩不欢迎我进来,更有人挡着道,连楼也不让我上,真是奇怪。”
姬榄心道:“你当年用玄金飞蜈打的人家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这能怨人家对你心有
不满么?”
不过看在丁原曾经救过自己宝贝女儿的分上,姬榄亦微笑道:“你我同属翠霞一脉,
碧澜山庄哪里有不欢迎丁师弟的道理,这边请!”
说着,三人走到姬榄那桌各自就位。
何欢坐在几位师叔当中,未免有些受宠若惊,心想,师父分给了自己这份差事,倒也
算不错,不仅有好酒有好肉吃,还可与姬师伯这般的本门大人物共坐一桌,在以前那是想
都不敢想。
丁原打量同桌的另两人,却是一男一女似为一对夫妻。
那男子长得又黑又壮,豹眼狮鼻,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可真实年龄到底多少,却不
晓得。
身边的女子皮肤白晰,五官与身材都是娇小玲珑,眼角微微显露出的鱼尾纹,却说明
她的年纪恐不在姬榄与那黑汉子之下。
姬榄介绍道:“丁师弟,这两位乃越秀剑派的杨挚、容仪伉俪,此次来翠霞,是为邀
请本门的诸位长老,前去出席屈掌门的一百六十岁寿诞喜庆。家父因与屈掌门私交莫逆,
故此特将杨兄夫妇留在敝庄招待。”
丁原恍然想起,那个死在赤髯天尊手里的赵卓杉,曾经说过,越秀剑派掌门曾有带着
他的宝贝孙子到翠霞山住过一阵。
那姓屈的小子,当时对姬雪雁似乎颇感兴趣,引得赵卓杉醋火翻天,结果还不明不白
把小命搭掉。
杨挚举起酒杯,道:“丁小哥,半年前你横扫天雷山庄,杀雷远、弒天龙的事,我在
越秀山上都听人说起了。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年轻,着实的年少有为。今日有缘相见
,在下无论如何也要敬你一杯!”
丁原听他恭维自己,心里也甚为受用,于是端起酒杯道:“杨大哥的话我可不敢当,
就借姬师兄的水酒,让小弟敬杨兄一杯。”
两人对饮了,顿时彼此熟稔不少,席间气氛更见轻松。
那杨挚相貌虽有些丑陋,可言辞得体、为人豪爽,来者必饮,千杯不倒,难怪越秀剑
派会派他出使翠霞。身旁的容仪,多数时候含笑静坐,只听夫君与人高谈阔论,偶尔插上
两句却是点到为止,两人你唱我和倒是极得时宜。
一顿酒席,直用了近两个时辰才尽欢而散,姬榄送杨挚夫妇回屋休息,何欢则陪着丁
原回暂居的小院。
没想到刚进门,就撞见了段唱,何欢见着师父,酒意立刻醒了不少,赶忙低头施礼道
:“弟子拜见师父!”
段唱朝他微一摆手,说道:“丁师弟,听说你刚才在紫翠轩跟巫挺师弟有点不愉快,
还差点动手?”
丁原哼道:“是他先找上我的,可怨不得我。”
段唱微微一笑,道:“巫挺师弟脾气是差了些,人却也不坏,你容让他几分也就没事
。对了,我是奉师父的口谕来通知你,准备行装,三日后跟随他老人家赶赴越秀山,为屈
掌门祝寿。”
“段师兄,你回去告诉姬大胡子,人家又没请我,我凭什么要去?”丁原抗议道:“
再说,我现在连一成的功力也没有,去了岂不是给翠霞派丢脸。”
“匡”的一声脆响从旁边传来,原来是何欢吓的失手,把捧给丁原的茶杯打碎。
段唱已经听过丁原当面直叫姬别天为姬大胡子,现在,见自己的徒弟被丁原一声“姬
大胡子”吓得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惟有苦笑道:“师父他老人家早料到你不愿意。他要
我转告你说,他老人家是你师叔,现在淡言师伯和掌门师伯都将你托付给师父他老人家管
教,你就要乖乖听话。“师父他要你去越秀山,你就得去!至于丁师弟身上的禁制,什么
时候想通了,师父他老人家什么时候给你解掉。”
丁原一听,全身横七竖八、四面八方的汇聚起来,就一个“气”字直冲脑门!他仗着
几分醉意道:“那麻烦段师兄回去告诉姬大胡子,我不指望他给我解掉什么狗屁禁制,更
不稀罕他的袖手旁观诀。“至于越秀山,去就去了,又能如何?反正他别想我向他低头!
”
段唱摇头叹气,道:“丁师弟,你何苦硬要跟师父顶牛?他老人家这么做,完全是一
片苦心想栽培你。我看你还是认个错算了,大家皆大欢喜不好么?”
丁原固执的摇摇头,道:“段师兄,你别劝我,总之,随便姬大胡子怎么折腾,我就
是不学!”
段唱无可奈何的再摇摇头,一边的何欢拣起茶杯碎片,也学师父的样子摇了摇头,着
实不明白有这般天大的好事,丁原为何偏偏要拒绝?
难道这天底下,真还有人喜欢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第三章祝寿
三日后,丁原随姬别天启程,赶赴越秀山为屈痕祝寿。同行的除去姬榄夫妇外,姬别天还
将孙女姬雪雁也带上了,另外还有段唱跟何欢。
姬雪雁本想携上彩儿,奈何这只多嘴鹦鹉前几日被风寒击倒,惟有留在碧澜山庄托人
照料。
少了彩儿,却多了何欢。
按说何欢不过是个碧澜山庄的普通三代弟子,这等好事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分,也是沾
了丁原的光,才由姬别天亲点,要他一同赶赴越秀山,一路上负责对丁原的看管。
初闻此讯时,直乐的何欢一夜没睡好觉,作梦都在手舞足蹈。
翠霞六仙中,要去越秀山为屈痕祝寿的,尚有淡怒真人与罗和,但都要迟上两日才启
程。
淡一真人虽在闭关静修,但也备下贺礼托淡怒真人捎去。
淡言真人素来低调,至于淡嗔真人恰巧云游海外,已有数月未归。
何欢刚参悟了翠微九歌中的登堂境界,御剑是不会的。若用陆地疾行术,莫说当晚到
不了越秀山下,就算到了第二天早上怕还在路上,故此由段唱祭起仙剑,将他带上。
另一个麻烦是丁原,他这些日子被姬别天设下禁制,真气被羁于丹田不得出,十成修
为倒有九成九施展不上,比起何欢还不如。于是惟有辛苦姬榄一路照应,七人这才上了道
。
越秀山位于天陆东南,七大剑派中,在地缘上与翠霞派并非最近,但两派的关系素来
交好。尤其是当代的越秀剑派掌门屈痕,与姬别天之间,更是多年的莫逆,堪称作生死之
交。
“山色甲东南,灵秀冠三山。”越秀山下朝仙门前的石碑上,所刻的这副对联,千百
年来为人传诵。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学子仕商,曾为一睹越秀山的风光景致,而千里迢
迢,登高一瞰。
比之翠霞山的雄峻伟奇,越秀山另得天陆江南的清婉秀丽之色,山水如画,林木参天
,曲径清幽处,空山有鸟鸣,云谷听水流,潭影空人心。
在群峰深处,有一峰如柱擎天,高逾万仞。自古以来钟天地之神秀,参日月之造化,
卓然不群。
半山以上云蒸霞蔚,飞鸟不渡,终年人迹罕至,被世人称之为“接天峰”。
越秀剑派便坐落于接天峰金顶之上,楼宇千栋,亭台上百,或有珍禽来仪,奇花如锦
,云雾缭绕。
姬别天一行抵达接天峰时,已近傍晚,满山流光异彩,云气万丈,直看的何欢啧啧称
奇。忽有见到一行白鹭直上青天,披霞而去,消逝在青山之阴,竟忍不住兴奋的大叫起来
。
段唱苦笑道:“现在也就算了,待会到了金顶之上,你可千万别再一惊一诧,让人以
为我们翠霞派的弟子都没见过世面。”
何欢连连点头,眼睛盯着身旁美景,不肯有半点分神。可才安静了一小会儿,蓦然见
着前方接天峰山麓之中,一道瀑布奔流千丈而下,宛如天上银河泻落凡间,波光里漾起七
彩光晕分外妖娆,刚想惊呼出声,猛记起师父先前的交代,又赶紧闭嘴。
段唱见自己宝贝徒弟一副乡下土财主进城的模样,忍不住暗暗摇头,口中却介绍道:
“那是天陆著名的绚光天瀑,天气晴朗时焕发七彩霞光,随着光线明暗交替,可不断变幻
色彩,到了晚上又呈银色,犹如玉水飞流,美不胜收,乃越秀七景之一。”
姬榄闻言,微笑道:“何师侄若是喜欢,便可请越秀派的朋友领你与雪儿、丁师侄到
天瀑游玩。”
姬雪雁喜道:“好啊,我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到天瀑跟前,好好欣赏一番呢。”
和婉慈和一笑,说道:“越秀美景何止天瀑一处?不过将来你有的是机会一一赏遍。
”
她哪里晓得,姬雪雁此刻芳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摆脱众人视线,好与丁原携手游遍这眼
前胜景?
说话时接天峰已近,众人收了仙剑缓缓降下云头,落在朝天门前。
丁原脚落实地四下打量,见山门前十数名越秀剑派的弟子分列两厢,有不少先到一步
的宾客,正由人引上金顶。
一名白衣青年男子背负仙剑,远远迎来,行到姬别天等人面前,深深一礼说道:“弟
子屈箭南在此等候多时,拜见姬师叔祖,姬师叔、和师婶、段师叔,诸位师兄妹!”
丁原一听这名字,就觉得耳熟,忽然记起当年赵卓杉提及的正是他,不禁留神多瞧上
了两眼。
屈箭南看上去二十多岁,面冠如玉,丰神俊朗,颇有些儒雅倜傥的才子味道,却是越
秀剑派首屈一指的青年俊彦,声名鹊起于天陆九州。
姬别天伸手扶起屈箭南,呵呵笑道:“我和你爷爷分属莫逆,何必如此见生,行此大
礼?”
屈箭南恭敬道:“正因为姬师叔祖与家祖乃吻颈至交,弟子更礼应如此。”
姬别天回首道:“雪儿,你还不来见过南儿,却躲在你娘身后作甚?”
姬雪雁从和婉身后走出,朝着屈箭南一礼道:“屈师兄!”
屈箭南眼睛一亮,只见眼前站着的少女明眸皓齿,眉弯如月,樱桃小口含着盈盈笑意
,偏还藏着几分娇憨俏皮。一袭明艳的红衣短靴更衬托出肤光赛雪,黑发如瀑,仙剑上火
红的剑穗,随风轻盈飘动。
屈箭南心中暗道:“难怪古人有说女大十八变,几年前的雪师妹已是艳光照人,可今
日再见,竟又更增几分娇艳,即是仙临人间也不外如斯。”
但他自幼失去双亲,为屈痕苦心调教,气质涵养与普通名门子弟迥然不同,目光只一
触即过,执礼微笑道:“雪师妹一向可好?”
姬雪雁娇笑道:“我不是正好好站在屈师兄面前,又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姬榄斥道:“你这孩子,恁的没规矩,怎么跟南儿这般说话?”
姬别天罕见的好脾气道:“那是他们小儿女彼此玩笑,榄儿何必当真?”
丁原见他们说的热乎,心里不晓得为什么老大不爽,两眼一翻道:“姬大胡子,我们
就一直要站在山门前喝西北风不成,莫非这就是越秀剑派的待客之道?”他这些天被姬别
天封印了丹田,胸口正堵着一肚子火气,偏巧屈箭南与姬别天、姬雪雁笑谈正热,更激起
一腔邪火,一张嘴,就把整个越秀派给得罪到底。
屈箭南微微一怔,有些奇怪这少年为何竟敢直呼姬别天为“姬大胡子”,难道说并不
是姬别天门下弟子,可姬别天又怎会将他带在身边,同来越秀山贺寿?
他身旁的越秀弟子却纷纷作色,仅碍于姬别天在场,不便开口训斥。
姬别天没想到丁原这样妄为,当众叫自己“姬大胡子”也就罢了,居然连越秀剑派也
敢讥笑嘲弄,不禁有点后悔,不该把这小子带来。
他老脸一沉,厉声喝道:“放肆!”
丁原什么时候怕过这个,正打算反唇相讥,却发觉姬雪雁盈盈秋波朝向自己悄悄投来
,神色里颇多恳求之意。于是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道:“不管怎么说,姬大
胡子也是雪儿的爷爷,看在雪儿面上,我也不能太在人前得罪他了。”
姬别天向屈箭南歉意道:“老夫门下弟子口不择言,请贵派担待一二。”
屈箭南洒脱一笑,反为丁原开脱道:“是弟子见了诸位长辈太过激动,一时竟疏忽了
招待,这位师兄之言,倒是提醒了弟子。”一躬身道:“姬师叔祖先请!”
众人走入山门,沿着三百六十九级天阶,往玉华苑攀去。
越秀剑派以屈痕为首分为三支,分驻一苑两庄,在金顶上呈鼎足之势。玉华苑占地千
顷,广厦千栋,更有无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蕴藏于云雾霞照之中。其景致较之碧澜山庄
,着实更胜一筹。
姬雪雁走在娘亲身旁,说道:“屈师兄,你刚才可说错话了。”
屈箭南一怔问道:“雪师妹,我说错了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师兄师弟,”姬雪雁玉手指引丁原,道:“论起辈分,你也该叫上一
声『丁师叔』才是。”
屈箭南心下一惊,他起初见丁原步履凝重,身形却有些轻飘,似乎并无上乘的仙家修
为在身。
得到姬雪雁提醒,再一仔细打量,才发现丁原天庭玉泽内敛,双眼精光暗收,竟是一
等一的年轻高手。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竟教一身修为无法施展,自己刚才差点看走了眼。
猛地想起前两年轰动一时的天陆传闻,精神一振问道:“这位公子可就是当年剑挑天
雷山庄,劈雷远、斩天龙,连战天陆三妖的丁原师叔?”
丁原不冷不热的答道:“我小时候曾差点做了叫化子,却从没当公子的福分。”
屈箭南朗声笑道:“英雄何问出身?以丁师叔的丰姿神采所作所为,有谁能不赞上一
句翩翩浊世佳公子。箭南当日听闻丁师叔的故事便心生仰慕,不料今日有缘得见,却险些
有眼不识,尚请丁师叔原谅。”
丁原见他不但不与自己计较,依然谦逊有礼,言辞得体,也不好意思再冷言冷语,于
是淡淡微笑道:“阁下是名门之后,少年有为,该是我羡慕阁下才对。”
姬雪雁见丁原收了刺头脾气,心中喜慰,嫣然笑道:“你们一个说仰慕,一个说羡慕
,倒是熟络的很快。”
段唱在后面凑热闹,道:“这就是英雄相惜,我们都老了,已无当年鲜衣怒马杯酒论
交的豪情。再过一二十年,天陆正道浩气,就该轮到你们这些年轻人仗剑宏扬、纵横九州
了。”
姬别天不以为然道:“老夫还未嫌老,你怎的先叫起老来?他日若再有妖孽猖獗,我
的这把老骨头也一样能御剑九天,快意恩仇!”
姬雪雁冲着段唱,一吐香舌道:“爷爷可是最忌讳一个『老』字,再说段师伯不过比
我爹爹大上十几岁,也未必见老啊?”
屈箭南笑道:“家祖最佩服姬师叔祖的也正是这点,他经常向晚辈说起当年您与他并
肩大战群魔、一夜扫平屠罗峰的往事。他老人家若不是正在接待碧落剑派的掌门师叔伯,
此刻定已迎到山门前了。”
姬别天听屈箭南借屈痕之言,说起当年自己最得意的一战,心中甚是受用,哈哈一笑
道:“那都是百多年前的往事,还提它作甚?碧落剑派的停心真人也到了么,他来的还真
是早,不知七子之中这回来了几位?”
屈箭南回答道:“除了停心师叔伯外,还有停云、停涛、停风三位前辈,和门下十数
位弟子。”
姬榄道:“碧落剑派来的人可真不少,连停心掌门师伯都亲自驾临,令祖着实好大的
金面。”
屈箭南不显得色,只微笑回答道:“回禀姬师叔,原本家祖过寿并不愿惊动诸位仙友
,只是想着自从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一役后,大家都许久未曾聚首,才借着这个因头,请
来天陆众位仙家耆宿,以叙别情。”
和婉问道:“屈师侄,不知家父到了没有?”
屈箭南道:“请和师婶放心,燃灯居士是我滕师伯去请的,至迟明晚必到。”
姬雪雁说道:“娘,我们可也有好多年没见到外公了吧,不晓得他老人家的胡子是否
真长到了地上?”
和婉慈和笑道:“就你小时候最会淘气,差一点就把外公辛苦留了百多年的胡子,给
剪个精光。”
大家边走边聊,天阶虽长,一路行来也不觉气闷。
天阶分为三层,每隔一百二十三级,便筑有一处平台以供人驻足歇息,平台上,还建
有飞檐铜铃的凉亭,正可俯瞰脚下云涛飞流。
当众人登上第二层平台,却见凉亭内外已有来宾立足,相陪的,正是丁原当日在碧澜
山庄遇见过的杨挚夫妇。
丁原未曾见到凉亭中人也就罢了,可一瞥之下,禁不住怒火陡生,暗自冷哼一声。
原来凉亭里的宾客,正是东海平沙岛的耿南天、葛南诗、曲南辛与耿照等人。
他们比姬别天等人早到片刻,却停留在天阶之上,欣赏起黄昏日落,偏巧被姬别天一
行人从后赶上。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几年来,丁原为了盛年蒙冤之事耿耿于怀,总想着怎么找平沙岛的晦气,没想踏破铁
鞋无觅处,居然在这里撞上了正主,这样的机会他怎容错过?
当下,丁原佯作不识的问道:“这凉亭里偌大一帮人是谁?”
姬别天面露不豫之色哼道:“便是东海平沙岛的人,我们不必理睬,只管上山。”
丁原“哦”了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一群无耻之徒。屈师侄,你们越秀剑
派怎的把这些人也请了来,莫要玷污了这名山的钟灵仙气。”
屈箭南自然听说过翠霞剑派与平沙岛的纠葛,知道丁原与盛年分属同支,闻言心中叫
糟。
果然凉亭里有一妇人的声音,喝道:“是谁家的弟子,如此没有教养?”
丁原听到曲南辛的声音,心火更盛,轻蔑的冷笑道:“屈师侄,这好端端的,仙山上
怎会有乌鸦在燥舌?”
忽见眼前身影一闪,曲南辛柳眉倒竖,望着姬别天兴师问罪道:“姬仙友,这娃娃可
是你的门下,竟这般无礼!”
姬别天本不欲多事,可如今曲南辛找上门来,他又怎肯示弱?
更何况,刚才曲南辛分明看见了自己,却还斥问丁原是谁家门下,分明就是不把翠霞
剑派跟自己放在眼里。
当日平沙岛一事,姬别天虽然未曾亲身参与,但淡怒、淡言双双代盛年受九刃穿身之
刑,盛年本人更是蒙冤莫白自逐出门。
这个梁子,翠霞派上下又岂会因短短光阴而消淡?
姬别天本和盛年不熟,与淡言真人的交情更是平淡,可真若有人欺负冤枉到翠霞派同
门的身上,此老焉甘忍气吞声?
只不过是碍于天陆正派同道,又有淡一真人的事先告诫,他才未曾找上耿南天讨要公
道。
今日天阶偶逢,姬别天念着屈痕大喜之日,不便驳了主人的颜面兴致,故此尽管远远
就看到了耿南天一行,却假装不知,不予理会。
谁晓得丁原突然出言讥讽,句句都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令他老怀大畅,头一遭觉得这
小子的可爱。
他的护短,在天陆正道中也是与火暴脾气一样出名,见曲南辛责问自己,不动声色的
回答道:“原来是曲仙子大驾,不晓得我这弟子丁原与仙子有何过节,令你妄动无名肝火
?”
屈箭南一见情势不对,晓得以自己的身分立场难以劝阻,悄悄向杨挚一打眼色,后者
心领神会,赶紧飞驰回玉华苑禀报屈痕。
曲南辛勉强按捺住心中怒气,狠狠盯了眼丁原,道:“莫非姬仙友没有听到,刚才那
娃娃口中所说的污言秽语,还是阁下也存心纵容庇护?”
姬别天皱起眉头,道:“奇怪,刚才丁原所说又未曾点名道姓,老夫更不见有旁人发
怒,怎的仙子却大动干戈?”
曲南辛冷笑道:“原来姬仙友也是想为盛年那淫贼之事出头,我平沙岛数年前放他一
条生路,更对翠霞派既往不咎,阁下还想怎的?”
丁原不屑道:“无耻到了你这妇人的地步,能将黑白倒写,更把假话说的理直气壮,
可谓天下少有。”
屈箭南劝解道:“诸位前辈,大家远来我越秀山便都是贵客,亦是天陆正道同门仙友
,若[云霄阁论坛:www.yunxiaoge.com]是有误会纠葛,不如进了玉华苑坐下后细细相谈
,却不必在天阶上彼此争执。”
耿南天走出凉亭,颔首道:“箭南侄孙所言正是。曲师妹,莫要再作争辩。姬仙友心
直口快、疾恶如仇驰享天陆,他这么说,也不过是对敝派存有误会而已。何况盛年与淡言
、淡怒两位真人,为此事而受九刃之刑终究是事实,姬仙友和翠霞门下对我平沙岛有所怨
怼,亦是难免。”
他这话说的甚为得体,姬别天再有不满也不便发作。况且耿南天毕竟是一派掌门的身
分,多少也需给留三分颜面。
当下姬别天点头,道:“是非曲直总有天理,这事也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如果盛年
果真做了有辱翠霞门风之事,我姬别天头一个不会饶了他!但倘若是有人存心陷害,那便
是与我姬别天手中的红莲仙剑过不去!”
他这番话听的丁原心里也大声喝采,不禁对姬别天的恶感消除几分。
曲南辛脸色铁青,冷冷道:“好,老身就等着看盛年日后能再有何说法?不过盛年当
日订下的五年之约,可不等人。”
丁原冷冷含笑,说道:“老虔婆,你为一己私利,逼迫墨晶冤枉盛师兄,最后又害得
她跳海自尽,就真当没人知道内情了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耿照干的好事,我看
你平沙岛能欺瞒天下人多久?”
曲南辛勃然变色道:“好个劣子,竟如此嚣张。晶儿因在大庭广众下,被迫说出女儿
家的私事而羞愤自尽,我未曾找你们翠霞派算帐,你居然先指责到老身头上!若不是看你
年纪轻轻不知好歹,老身今日定不放过你!”
丁原算准有姬别天、耿南天、屈箭南等人在场,曲南辛不敢拿自己如何。眼睛一翻,
望着漫天晚霞,讥笑说道:“好一个理直气壮的曲仙子,好一个宽宏大量的平沙剑派!我
丁原真该为你们立上金子牌坊,好教天下所有人都记着你们的伟大!”
这话,再傻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
曲南辛再忍耐不住,低喝道:“你找打!”
蓝色长袖如碧波飞起,层层迭迭变幻无穷,直射丁原面门。
众人惊呼中,却埋没了姬雪雁的声音。
第四章清宵
丁原倘若气海未被火灵符所制,要躲这一式“东海平沙袖”也非难事。奈何眼下偏偏是心
有余而力不足,明明脑海里瞬间想出六种闪躲格挡之法,却无一能够施展。
姬别天就站在丁原身旁,岂容曲南辛真个得手?大袖一扬,飞云般卷出,堪堪截住曲
南辛的东海平沙袖。
“砰!”的一记闷响,两人身形各自微晃,激起的罡风,却迫得周围之人纷纷运功抵
御,才不至于东倒西歪立足不稳。
丁原在姬别天护体真气的庇护里毫发未伤,剑眉立起冷笑道:“老虔婆,你恼羞成怒
,想杀人灭口么?”
曲南辛原本出于一时激愤,只想出手给丁原一点教训,可经丁原这么一说,倒颇令旁
人生疑起来。
她收了长袖,怒道:“你这小子休要血口喷人!老身要杀你作甚?”
她心里却是在暗中奇怪,怎的丁原对此事内情有如亲见,莫非真是墨晶已然将秘密泄
漏给了外人?
当日墨晶跳海自尽前,曾留下一张字条,曲南辛得知后,一面感伤爱徒之死,但内心
深处也未必不是一松,以为此后当再无人能知晓盛年公案的真相。
可丁原言辞凿凿,并不似唬吓之语,难不成墨晶不仅没有死,更和翠霞派的人走到了
一起?
可仔细再一想,又觉不对,假如真是这样,淡一真人早携着墨晶、邀集天陆同道再上
平沙岛讨还公道了,哪里还有目下的风平浪静?
正惊疑不定间,遥遥传来一串苍老洪亮的笑声,道:“平沙翠霞两派的仙友双双驾临
,令越秀剑派蓬荜生辉。屈某迎接来迟,还望诸位老友恕罪。”
屈箭南听见祖父嗓音,紧绷的心情才松弛下来。
方才姬别天与曲南辛剑拔弩张,说不准就要恶斗起来,无论是哪一方吃亏,都不是一
件好事,更有可能殃及越秀派三日后的寿喜。
屈痕鹤发童颜,白衣飘飘,似缓实快的自天阶上步下。
身旁另有一名皓首道人,一身的杏黄色道袍,身材高大,仙风道骨,气宇脱俗,正是
碧落七子之首的停心真人。
两人身后,尚有数十名门下弟子和赶来迎接的先到宾客,其中大半都是耿南天与姬别
天的熟识。
耿南天率先一礼,道:“当年一别,恍恍然二十多载,耿某对屈兄时有挂怀。今日见
屈兄神采依旧,着实令耿某欣慰。”
屈痕行到近前,含笑道:“适才听门下弟子禀报,言道耿兄与姬兄于天阶相逢,似起
争执。老夫与停心真人闻报就急忙赶来,想做一个和事佬,还请诸位看在屈某这个寿星公
跟停心真人的金面上,化干戈为玉帛,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耿南天道:“方才曲师妹与姬仙友不过是口角几句,不曾料惊动了两位掌门大驾,实
不敢当。”
停心真人心道,曲南辛与姬别天分明当庭动起手来,恐怕不是口角几句那么简单。看
来,翠霞派与平沙岛之间为了盛年的公案旧怨嫌隙颇深,绝不是外人一言两语能够开解。
他手中拂尘一摆道:“屈掌门,姬仙友,不妨我等先随屈掌门回返玉华苑入座,再一
叙这二十多年的旧情,如何?”
姬别天听停心真人与屈痕都从旁做和事佬,自己此行原本也是为贺寿,而非为追究平
沙公案而来,于是一点头,哈哈笑道:“真人说的极是,老夫远道而来,正想先讨杯茶喝
。”
屈痕展颜道:“玉华苑里早备得香茶美酒,正等着诸位老友莅临,今日我们便先醉上
一醉!”说罢,一手握住左边的耿南天,一手握住右面的姬别天,并肩朝上走去。
曲南辛心有不甘的瞪了丁原一眼,随在耿南天与葛南诗身后上山。
丁原毫不相让的回瞪一眼,耳中却听见姬雪雁以“传音入密”关切问道:“丁原,你
没被伤到吧?”
丁原真气被封,已无法施展传音入秘,只得微一摇头以示回答。
姬雪雁悄自松口气,又说道:“刚才你讥讽曲仙子大快人心,连我爷爷都一力维护你
,看来他对你的印象也大有改观。今后你还是少惹他老人家生气,就算是雪儿求你了。”
丁原狠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大好,闻言向姬雪雁颔首,微微一笑。
何欢在旁低声道:“丁师叔,刚才那老婆婆向你出手的时候,真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幸好师祖拦阻下她,却惊的我一身冷汗,到现在都没干呢。”
丁原奇道:“那老虔婆要打的是我,你怕什么?”这话声音虽轻,却还是逃不过走在
前头的曲南辛耳朵。
她眼里寒光一闪,就要回头发作,却被葛南诗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低喝道:“曲师妹,
何必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这情形落在丁原眼里更是快意,可惜他并不认识耿照,否则断不会轻易饶过这个罪魁
祸首。
那边何欢径自回答道:“丁师叔你是好人,我可不想你伤在那老婆婆手中。”他语气
挚诚,教人不得不相信确是由衷之言。
丁原不禁想起远在翠霞山的阿牛,觉得眼前的何欢倒跟阿牛颇多相似,不免生起爱屋
及乌之情。
一路再无事故,众人进得玉华苑,在“品茗阁”分宾主入座。
丁原、姬雪雁跟何欢却未曾入内,由屈箭南引着先到精舍休息。
平沙岛的弟子则由杨挚领去下榻,又特意将两家分得远远的,以免再起事端。
越秀剑派为姬别天一行安排的,乃是一栋颇为清静雅致的庭院,住下七个人,可谓绰
绰有余。
安顿下来后,姬雪雁说道:“屈师兄,这几日越秀山宾客如云,你还是赶快去照顾别
的贵客,我们几个自己照应自己就成了。”
屈箭南一摇头道:“不妨事,此次前来祝寿的各大门派不下百家,家祖和两位师叔祖
都已事先安排了专人接应。在下的任务,便是接待好翠霞派的众位朋友,能令各位尽兴而
归。”
何欢大喜问道:“屈师兄,待会你是否能带我们去观赏天瀑?听我师父说,到得夜里
,这瀑布能发出银白光芒,十分的漂亮。”
屈箭南笑道:“这自然没问题,稍后等大家用过晚膳略事休息后,我便引诸位去观看
绚光天瀑。”
丁原丹田被火灵符制住,一日奔波已甚是疲倦,可没心情再夜游天瀑。当下道:“你
们去吧,我想早些休息。”
姬雪雁一怔,说道:“要不就请屈师兄陪着何师兄去观赏天瀑,小妹留下照应丁师叔
就成。”
何欢赶忙摇头道:“不,不,还是我留下,这原本就是师祖他老人家吩咐我做的事情
,怎能麻烦姬师妹?”
屈箭南建议道:“我看大家都累了一整天,今晚不如好好休息,等明日清晨我来唤醒
大伙,我们再去游玩越秀山可好?”
“如此甚好,”姬雪雁说道:“反正我们要在这儿住上几日,也不急着今晚就去看天
瀑。”
四人计议已定,屈箭南又坐了会起身告辞,用过晚膳后,三人各自回房休息。
丁原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子里想着隔壁的姬雪雁,怎么也睡不着,索性重新起身走
出里屋。
外屋的何欢正盘膝坐在床上打坐,听得动静,睁开眼睛道:“丁师叔,你要出门么?
”
丁原道:“我到院子里走走,你不用管我,自己用心练功。”
何欢“哦”了声,想想又叮嘱道:“这里很大,丁师叔可别走远了,会迷路的。”
丁原笑道:“你是怕我乘机偷偷溜走,或者是去找平沙岛的麻烦?放心,我现在连爬
山都吃力,惹不了事。”说着,推门出屋,迎面一股凉爽清风吹拂到面上,令他精神一振
。
此刻外面夜幕笼罩,一轮皎洁无瑕的明月高悬清空,院子里万籁俱寂,只听虫吟,淡
紫色的薄雾飘渺萦绕,更增几分朦胧。
丁原信步沿曲廊走至院中空旷之处,抬头仰望皓月,心中不禁想到盛年,不晓得此际
的他正在做什么?是否还在为娘亲的伤情奔波九州,关山万里?
可恨墨晶顾念师门恩情,始终不愿出面指证耿照,否则焉容得曲南辛猖狂嚣张?
更不知道娘亲的病情到底是否有救,何时才能醒来。
自己真想亲口问问她,老道士所言是否属实,而当年追杀娘亲、迫得他们分离十多年
的凶手,究竟又是何人?
丁原正想的出神,忽然听见背后姬雪雁的声音道:“你怎的还没有睡?”
丁原没回头,回答道:“你不是也没有睡么?”
姬雪雁轻声道:“我在想你,睡不着。出来见你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所以也想陪陪你
。”
丁原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给封印了全身真气,不然我们乘机夜游越秀山,一起去看
看绚光天瀑该有多好?”
姬雪雁走到丁原身旁,柔声道:“你若真想,我可以用御剑术携上你,也不费事呀。
”
丁原苦笑道:“这里不比翠霞后山,你只要一亮飞剑,惊动了越秀剑派的弟子,没的
又惹出一堆麻烦。”
姬雪雁知道丁原是怕别人见状后,在背地里议论自己的清名,所以才忍住不去。
她心中感动,悄悄握住丁原的手道:“只要你真心待雪儿就已足够,别人怎么看,雪
儿都不在乎。”
丁原握着姬雪雁温暖柔软的小手,胸中豪情涌动,说道:“雪儿,总有一天我要堂堂
正正的将你娶进门。什么辈分礼教,不过是一堆臭杂碎,绝不能阻挡我们分毫!”
姬雪雁重重颔首,低声道:“雪儿知道,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还记得我们从前的约
定么,总有一日,我们会自由自在的遨游海外仙山,只我们两人过着神仙也羡慕的日子。
”
丁原仰望夜空,心驰神遥,徐徐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真希望它能早日到来。
到时候,你再为我生上三五儿女,什么修仙飞天,都不如这般来的逍遥快活。”
姬雪雁玉脸微红,却舍不得松开丁原的手,轻轻说道:“你便答应爷爷,跟他修炼袖
手旁观诀吧。看的出,他老人家其实在心底很是赏识你,连你叫他『姬大胡子』都不在意
。如果换了别人,只怕早被揍的鼻青脸肿了。”
丁原苦笑道:“今日在天阶上,你爷爷以一式袖手旁观诀,击退老虔婆的东海平沙袖
,我如何能不晓得其中奥妙无穷?可一旦我修炼了此诀,就等若答应他们日后要和玉儿决
斗。苏大叔一家待我情义深重,我怎能忘恩负义,拔剑相向?”
姬雪雁道:“其实他们也不是要你跟苏姑娘真个的决一生死,不过是为了实践当年的
赌约而已。何况若是你不肯应战,就等若翠霞派就此认输。淡一师伯祖他们的一番苦心,
岂不是全都白费?”
丁原哼道:“他们当初收留我就有此用心,我这么做也没什么对不起他们。把我逼急
了,了不起连翠霞派的弟子都不当了。这样他们总不能再难为我了吧?”
姬雪雁久久不语,神色却有些黯然,似有什么心事。
丁原略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了,雪儿?”
姬雪雁含情脉脉抬头仰视丁原,欲言又止的问道:“你与苏姑娘自幼相识,又屡次救
过她的性命,这次为了她又不惜触怒师门。丁原,你会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轻轻发颤,再不敢往下多想。
丁原已明其意,嘿然笑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与玉儿只有兄妹之情,从不曾想
到别的上面。在我心中,亦惟有你是最心爱的女子,即使再过千年百世,也绝不会变。”
姬雪雁娇躯一震,明眸里露出喜悦无限的目光,紧紧握住丁原的手,却为方才所言忽
感一阵害羞,垂下头来,把如瀑秀发贴在丁原胸口上道:“千年百世,永为爱侣。有你这
句话,即便叫我立刻死了,也是甘愿。”
丁原斥责道:“胡说,我们要一起好好的活上百年千年,今后都莫要再提那个字眼。”
姬雪雁在丁原怀里微微颔首,嫣然而笑。
两人再不说话,却觉得眼前的静默,胜过红尘里的万语千言。只想就这样执子之手,
永无穷尽。
一直到月上中天,院子外响起姬别天含带醉意的声音,丁原与姬雪雁才依依不舍的分
开,各自回屋。
在外间,何欢早已经熟睡,竟没有觉察丁原进门。
丁原也没叫醒他,径自回到里屋躺上床,可依旧难以入眠。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老半天,他心中想道:“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再试试如何解开
姬大胡子设下的禁制?”他想到做到,翻身起来双腿盘坐在床上,徐徐阖起双目,抛除去
脑海中的诸般杂念,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月色如水,透过窗纸映射在丁原的身躯上,仿佛覆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色光晕。
丁原默念翠微九歌的仙诀,尝试自丹田中催动起真气。
但每一提气,都只觉得丹田里重如凝铅,往日听话无比的真气全不听使唤。反是印在
丹田之上的火灵符受到感应,隐隐焕发红光。
丁原连试几次,结果都一模一样,白白耗出一身热汗,气得他重重在床板上一捶,低
骂道:“好你个姬大胡子,我就不信这个邪!”他的牛脾气一旦上来,其执拗劲头丝毫不
逊色于阿牛。
可惜火灵符乃翠霞派三大封魔符印之一,岂是易与?又折腾了个多时辰,丹田里的真
气仍不见丝毫动静。
丁原长出口气,再次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思忖道:“老道士曾经说过,天道之奇在乎
『平衡』二字。因此有生必有死,有光必有暗,而任何一种厉害的功法,也定然有它的破
解之道。
“这火灵符尽管神奇,可未必就不能解开。我这几日始终不得要领,一定是尚未找到
正确的门径。但以前次情况看来,再以翠微心法一味蛮劲硬冲显然不行,该想想是否有别
的法子?”
他想通此层,心情平静许多,细细思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丁原心头猛然一动,一拍大腿,暗自叫道:“我怎么忘了天殇心法!
”
原来丁原尚不晓得,自己从天魔神曲中所修炼的功法,乃是魔道至高无上的“大日天
魔真气”,于是便将它唤作“天殇心法”。这些年来,他沉迷此道勤练不辍,已然突破了
魔体的境界。
随着魔气日盛,翠微真气逐渐不能克制,有好几次险险走火入魔,全依仗金丹护体,
才屡次化险为夷。丁原不知其中蹊跷,只当是自己修炼时有不得法处,才会至此,因而心
里也并不在意。
丁原回想起“吞虚篇”开章所言:“天地为虚,惟神不朽。凝空铜炉,结水成冰。”
这不正是眼下自己情形的写照?
如果依照吞虚篇的心法以虚化实,溶散丹田真气,再以归元心法收纳百川,反叩天关
,说不定就可解开姬别天的火灵符。自己为何没有早些想到这点?
这也多亏丁原生性不羁,素有天马行空之想。更兼之老道士匪夷所思的调教之方,令
他养成独立思悟的习惯,对仙家心法的理解也远胜同龄。
一念至此,更不迟疑,丁原双手虚抱成环收拢于胸口,十指或蜷或伸作“吞虚印”,
再次进入空明之境。这回他不再利用翠微心法强冲,而是由内而外,耐心分融被火灵符凝
结成铅的仙家真气。
所谓“堵不如疏”,先前他耗费数日也无寸功,全因恃强妄动,企图强行调动起体内
真气,殊不知在火灵符的禁制之下,自己修炼多年的真气犹如上了笼头的野马,哪里还能
有所作为?
而吞虚篇的心法,恰恰是这火灵符的克星,它一反常理,采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方法,先将丹田内积聚的真气溶散,达到“反空无我”之境,反可不受火灵符霸道功法的
制约束缚。
该着丁原心灵福至,居然想出了这个法子。
他依照吞虚篇的心法抽丝剥茧,小心翼翼的行功,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丹田内凝结的
真气终于有了动静。起先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真气游离出来,徐徐溶散在铜炉里,几乎都察
觉不到它的存在。
但仅止这一点成就,已足以令丁原兴奋无比。
有了这么一个良好的开端,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丁原耐着性子静坐运功,将凝固成团的真气,一丝丝抽离分散,感觉丹田里的那块重
铅渐渐消融减小,直如吞虚篇中所言的“游离三界,不在五行,抽丝剥茧,反空无我”。
至此,丁原才真正体会到,吞虚篇的另一层深奥境界,领悟到“天殇心法”敢与日月
争,敢夺天地造化的不羁魔境。
个多时辰后,丹田内的真气终于化空,丁原浑身顿感一阵轻松。
他一鼓作气运起“归元”心法,再将游离在丹田中的丝丝真气徐徐收拢,重炼铜炉。
这过程却比先前顺利许多,浑厚的仙家真气在丁原意念引导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宛如百川纳海一般重新聚集。但这情景已与方才真气凝结无法催动之状,截然不同。
丁原心头一片喜悦祥和,照着归元篇的导气纳元之术,将聚拢的真气在丹田内游走了
九周天,大日天魔真气如滔滔长浪破闸而出,又汇聚成一片汪洋般的气海,不断奔腾呼啸
。
丁原见时机已然成熟,更不迟疑,意念所到处,天魔真气奔流万里直冲天关。
猛然觉得丹田一热,仿佛被灼铁炙烤,耳中响起了一声惊天轰鸣。
第五章天瀑
“哧哧”轻响里,在天魔真气连续三次叩关之下,火灵符终于失守。
丁原小腹上红光一闪,冒起几缕赤色轻烟,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冲破禁制的天魔真气,好似脱缰野马,自丹田中喷薄而出,几乎与此同时,翠微真气
也苏醒而起,与天魔真气一顺一逆运行全身。
连日来,丁原终于再一次能够体会到真气在自己体内经脉里,自由游走的感觉,只感
到身躯如在云里雾里飘然欲仙,仿佛随时都可以乘风而去。
若不是担心惊动别人,他真想仰天长啸,一舒胸臆。一正一魔,一刚一柔,两道迥然
相反的仙魔真气浩荡流淌,宣泄淋漓,又在丁原胸口的檀中穴不期而遇,可偏又水火不容
,难以相安。
在剧烈撞击后,两道真气不约而同直冲丁原天灵,一走百汇穴,一走玉枕穴,再次分
流。
这也多亏是真气初生尚在周天循环阶段,各自急于收复失土,不然焉肯如此见好即收
?自古以来道魔难融,就同一山不容二虎之理。故此千年以下,即便是才俊纵横之士,亦
不敢修炼道魔合流之体。
丁原胆大妄为又兼之误打误撞,竟将魔教的大日天魔真气,与翠霞剑派的翠微真气,
合于一体,祸根深种,却不自知。
幸而在胸口有金丹之力护持,才未令形神震散于方才的激撞中。
可随着天魔真气日盛,渐渐有反客为主之势,金丹已无力克制,走火入魔不过是迟早
事情。
然而丁原此际犹满心沉浸在欢喜之中。那两道真气不断澎湃,终于化作一青一紫两道
光雾,从丁原头顶心升腾而起,徐徐于虚空里,幻化出元婴之形。
这元婴貌似少年,高过五尺,隐隐然已成大器。但他左半身焕放淡紫之气,右半身笼
罩青色光华,模样甚是诡异,实是百年难得一见。若是有外人凑巧目睹,只怕当时就要惊
的合不起嘴来。
丁原却是完全进入空明灵境,聚精会神导引真气,心中更无半点旁骛。
蓦然那元婴轻轻一啸,声极轻微,丁原周身青紫色光华一闪,脑海里轰的一声巨响,
直觉得自己的灵觉倏忽中飞升天外,再无一物可为羁绊。
原来就在这一剎那,道魔两道真气互相刺激冲撞之下,彼此被激发出惊人潜力,不分
先后冲破瓶颈,使丁原一夜之间再有突破。
尤其是天魔真气冲破了魔体境界,再上层楼,竟令丁原修炼得“魔意”之境。即使是
百年的魔头,非造化之功,修行之苦,亦望尘莫及。
而翠微真气尽管尚停留在“通幽”层次,但与一夜之前已有云泥之别,或许十年之功
,即可突破连天陆九妖中不少人都在梦寐以求的“坐照”之界。
所谓一饮一啄,福祸因果,世事莫不是凭人心,依天意。
倘若不是姬别天在丁原身上种下火灵符,断不会逼的他以天魔真气冲关,亦就不可能
在一夜之间突破魔意境界。
然而,也正因如此,翠微真气与九转金丹对魔气的制约日见衰微,走火入魔只在旦夕
。不然,三五年内,丁原当仍可无事。
两道真气在丁原经脉里又游走九大周天,缓缓回归丹田。
头顶的光雾渐散,元婴也重回肉身静修。
丁原的意识重新醒来,又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梳理调息,才恢复过来。
一缕和暖的晨曦从窗外照入,丁原睁开眼睛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全身宛如在
温泉里浸泡过一样,说不出的舒服自在。耳朵里听见何欢叫道:“丁师叔,你醒了!”
丁原一怔,就见何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眼巴巴望着自己。
“你在这里干什么?”丁原问道。
“屈师兄跟小师妹都已在外屋等你多时了。”何欢回答道:“我本想进来叫醒师叔,
可见您正在练功,便不敢打搅。屈师兄和小师妹也都说,等你收功再一起出门也不迟,所
以我就一直坐在这里等啦。”
丁原望着何欢,摇头问道:“你们这么多人等我作甚?”
何欢瞪大滚圆的眼睛,诧异道:“丁师叔,您忘了么?昨晚我们大家都说好,今天请
屈师兄陪我们去游览天瀑的。屈师兄真是好人,一清早就赶过来了,现在正和小师妹在外
屋说话。”
丁原这才想起有这个茬,他见何欢已将洗漱清水打来,于是下床道:“哦,好像是有
这么一回事。姬大胡子和你师父他们呢,屈箭南不用陪他们了么?”
何欢对丁原称自己师祖为“姬大胡子”已经见怪不怪,回答道:“天刚亮的时候,他
们就被屈掌门请了去,说是有什么要事商量。师父走时叫我好好照料您,不要惹您生气。
”
“也不要让我再闯祸,对么?”丁原哼了一声问道。
何欢不好意思的呵呵笑道:“师父和师祖都只是担心您再去找平沙岛的麻烦。师祖说
看在屈掌门大寿的分上,我们这几天还是不要跟平沙剑派起冲突的好。”
丁原洗漱已毕,走出里屋,屈箭南招呼道:“丁师叔,你昨晚睡的可好?”
丁原心道,我破解了火灵符,自是好得很!他不欲跟屈箭南解释详情,含糊其词道:
“还好。”
姬雪雁道:“原本屈师兄说要领我们去舞风台观赏云海日出,现在都快日上三竿了,
什么都看不成啦。”
丁原道:“其实你们都不必等我,自己去玩就可以啦。”
屈箭南笑道:“雪师妹与何师弟都不肯把你一个人留下,所以我们大伙只好在外面等
丁师叔醒来了。幸好师叔醒的早,不然在下惟有请大家去别情崖欣赏日落了。”
听他话说的有趣,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丁原对屈箭南说道:“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屈箭南慨然道:“丁师叔但有所命尽管讲来,箭南无不效力。”
丁原笑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在年纪上你比我大上好几岁,可一口一个『丁师叔
』的,叫得我好生难受。不如私下里我们平辈论交,你便称我丁原即可。若是看的起我,
叫上一声丁兄弟那是最好。”
屈箭南一怔,心想,曾听杨师叔说起丁原颇是桀骜难近,在翠霞派内外都得罪过不少
人。可今日看来,其实他也是性情中人,率真不羁反显出男儿本色。
这样的人倒值得一交。
可终究彼此间辈分分明,怎好胡乱逾越,于是犹豫一下道:“丁师叔,蒙你看的起在
下,可你毕竟是淡言师叔祖的嫡传弟子,箭南实在不敢如此相称。”
丁原不悦道:“我本以为你也算是洒脱不群的人物,谁晓得竟也这般迂腐。老道士是
我的师父,可不是你越秀剑派的师叔祖。我们两人各交各的,却碍着别人什么事?”
屈箭南脸上一红,心底反对丁原生出几分由衷的钦佩,深深一揖道:“丁兄,既如此
,箭南便不矫情了。”
姬雪雁娇笑道:“这下可好,辈分全乱了。我要叫你屈师兄,称他丁师叔,你却是两
边都平起平坐,见谁也不吃亏。”
屈箭南笑道:“丁兄不拘世礼,潇洒倜傥,却是在下望尘莫及,深为钦佩。”
几个人走出院子,姬雪雁问道:“屈师兄,如今我们却是要去哪里?”
屈箭南道:“何师弟不是一直想看天瀑么,我们不如先去揽瀑岩,那儿是观赏瀑布最
绝妙的地〖云霄阁-http://www.yunxiaoge.com〗方。”
四人到得揽瀑岩上,但闻满耳隆隆水声如狂雷轰鸣、震聩欲聋,等闲人欲说话,却只
见口形而不得闻其声,只能以双手比划,更需配合脸部夸张的表情,引人猜测其意。
十数米外的陡峭悬崖上,一道宽过千尺的瀑布,仿佛永无止境的在奔腾坠落,晶莹的
水珠宛如颗颗明珠飞溅而起,将四里方圆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浓雾湿气之中。七彩的水浪
在阳光映射间,奼紫嫣红不断变化出魔幻般的色彩,远远望去,便如一道从九天之上轰然
倾泄的水筑长虹,起伏跌宕在苍山白云间。
不待再靠近半步,几人的衣衫、头发早已被水气侵润,置身瀑布的轰鸣冲击中,人惟
一能感觉到只有震撼与心弛神怡。
除屈箭南外,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磅礡的瀑布,心中暗赞此瀑无怪乎世人喟
之曰“天瀑”。
屈箭南站在岩边,风卷起白衣翻飞,人就仿若一片秋叶,随时都可能被刮下山岩。他
却稳稳站在湿滑的岩石上,伸手一指云封雾笼的脚下,道:“绚光天瀑由此再向下三千尺
,便会汇入山麓间的一处深潭。“而由此往上三千六百尺,则是它的源头老龙口。若在这
一上一下两处俯瞰仰观,当另有非凡风情。”
屈箭南说话的声音依然柔和缓慢,可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却都清晰无比。
姬雪雁难得有机会能与丁原出游,正苦恼身旁还多了屈箭南与何欢,闻言灵机一动,
问道:“屈师兄,打这儿到老龙口,是否也有山路可行?”
屈箭南微笑道:“自然是有的,不过需绕上老大的一个圈子,从东面的白浪坡爬上去
,我们平日里也不会走,多以御剑飞登。”
姬雪雁又问道:“除了白浪坡,是否还有其他路程相近的山径?”
屈箭南不明其意,想了想回答道:“还有一条路,稍稍远了一点,便是从西面的百仞
岩攀登上去,路却难走不少。”
何欢奇道:“小师妹,你问这个干什么?”
姬雪雁道:“我们左右无事,不如做一个游戏。大家分作两组,各选一条山路攀上老
龙口,却不准使用御剑飞行之术,看谁能先到?”
丁原闻歌而知雅意,拊掌道:“这个主意不错,一路上大家还可欣赏越秀山的云石松
水,确是一举两得。”
何欢也赞同道:“有意思,不过大家说好是爬上去,谁都不能耍赖用仙剑!”
在这四人里,他的修为还够不上御剑飞行,故才特意强调。而姬雪雁的建议,显然也
是正合他的胃口。
姬雪雁道:“那是当然,要不这游戏还有什么意思,大家干脆比拼修为得了。”
屈箭南道:“在下也赞成,但不知这组怎么分,路如何选?”
姬雪雁胸有成竹,说道:“分组最是好办,我们抽签决定就是。至于选路,谁跟屈师
兄一组就走西面的山径,谁让他是东主熟知山路呢?”
屈箭南不疑有它,笑道:“其实这两条路我也仅止知道,不曾真占到什么便宜。但作
为东主,理当先让三分。”
姬雪雁从袖口里取出四颗丹丸握在手中,掌心朝下却不让人看见,然后说道:“我手
里有四颗丹丸,两红两黑,大小却是相同。屈师兄,你是主人,就请你先抽。”
屈箭南点头道:“好,那么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伸手在姬雪雁的掌心用手指一捏,却不可避免的碰触到对方滑润如脂的玉肤,不由
自主的心神一荡,却赶紧抱元守一目不斜视,取了丹丸。
他看了一眼,微笑道:“是红的。”
姬雪雁将纤手探到何欢跟前道:“何师兄,轮到你了。”
何欢想也不想的应了一声,却也抽出了一颗红色丹丸。
姬雪雁见状,娇声笑道:“这倒省事,我和丁师叔都不用抽了。”
屈箭南心底里略有些失望,但仍是洒然一笑道:“那么就只好有劳何师弟与在下绕远
路了。”
姬雪雁道:“你若觉得不公平,不妨我们把路径调换一下,我和丁师叔也未必输给你
们!”
屈箭南摇头道:“不必,就这样定了吧。”
当下,将东面白浪坡的山路,简略的向姬雪雁和丁原介绍了一番,又叮嘱了两人几句
当心之类的话,尔后四人便分成两路,各自觅路离开揽瀑岩。
等屈箭南与何欢消失在山路尽头,丁原才笑着朝姬雪雁道:“雪儿,还不快把另两颗
红色丹丸收了,翠霞派疗伤的圣药却被你用来诈人。”
姬雪雁狡黠一笑,收起手里的药丸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丁原嘿嘿笑道:“屈箭南是谦谦君子,所以才会上你的当,何欢更是老实巴交不知道
转弯,要是换了旁人,哪有那么容易让你的小伎俩得逞?”
姬雪雁晃动丁原的手,撒娇道:“人家这么做,还不是想和你单独多待一会儿,你却
指责起人家的不是来了。”
丁原顺势将姬雪雁拥入怀中,轻轻一吻道:“我怎不晓得,不然岂容你对他们大耍花
样?”
姬雪雁哼了声,蹙起可爱的小鼻子道:“你知道人家的苦心就好。”
丁原松开姬雪雁,道:“我们也上路吧,若到的太迟让他们久等,终究不好。”当下
两人依着屈箭南指点的山路绕上白浪坡,朝老龙口登去。
丁原修为已复,走起崎岖山道来并不吃力。他和姬雪雁自无争雄登顶之心,不过是借
这机会好独处片刻罢了。故此两人边说边走,一路欣赏越秀山的秀丽奇景,浑不在意时光
荏苒。
不觉走出十多里地,刚转过一道山口,迎面正撞见一群平沙岛的年轻弟子,说说笑笑
,正在一条山涧边休息。而耿照正巧也在其间,可惜丁原并不认得。
【庚】龙吟越秀92丁原因姬雪雁在身旁,也懒得找他们的晦气,况且他亦不屑与那些
耿南天的徒子徒孙计较。两人都只当没看见对方,自顾上山。
孰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丁原不想找对方的麻烦,平沙岛的人一眼瞅见他们,却不肯轻
易放过。
昨日里天阶狭路相逢,丁原连削带打,弄的耿南天与曲南辛大失颜面,更叫耿照十分
难堪。这些年轻弟子当时碍于师尊在场,都不敢有所举动,心中对丁原早深怀不满。
耿照看到丁原与姬雪雁,鼻子里忍不住重重一哼。
身旁一名葛南诗门下的弟子袁馗,见状说道:“咦,那小子不是昨日口出狂言的翠霞
派门下么?他身旁还有一个美貌姑娘,不晓得是谁?”
有知道姬雪雁的弟子回答道:“那是姬别天的宝贝孙女,怎的和姓丁的小子混在了一
起?”
耿照讥笑道:“孤男寡女,荒山野岭,又能有什么好事?”
袁馗闻言“呸”了声道:“姓丁的小子不是姬雪雁的师叔么,翠霞派竟生出这种狗皮
倒灶的事来。”
又一个名叫言桓的弟子,故意大声笑道:“昨天也不晓得是谁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今天却偷偷出来打野食了!”
这五六个平沙岛的弟子不约而同哄堂大笑,以挑衅目光瞧着丁、姬两人。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丁原与姬雪雁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起初姬雪雁不欲生事,还想
劝住丁原,可听到后来亦不禁花容变色,面含寒霜。
翠霞山一脉千多弟子,谁不知道她是姬别天的掌上明珠,平日间连玩笑也不敢多开一
句,何时有人敢当面出此污言秽语?
一时姬雪雁又怒又羞,呵斥道:“闭上你们的脏嘴!”
她不理睬还好,这一开口,对方兴致更高。
袁馗有意讨好耿照,哈哈笑道:“怎么,你们做的,我们就说不得么?昨天你们翠霞
派的人,不是在天阶上也说的很开心吗?”
丁原收住脚步,远远望着山涧旁的几人,面色平静并不见怒色,只徐徐道:“滚!”
言桓从山涧里站起身来,冷笑道:“你是怕我们碍着你们俩的好事么?从盛年到阁下
,看来你们翠霞派果真是藏污纳垢之地!”
姬雪雁再按捺不住,口中娇喝道:“看剑!”
雪朱剑清鸣出鞘,人如玉剑如虹,一团火云般直掠言桓。她恨对方出言无状,一式“
阳关三迭”剑华澎湃,立意要言桓吃些苦头。
言桓乃耿南天门下得意弟子,从师二十余年修为也是不弱。他一面拔剑抵挡,一面口
中怪笑道:“杀人灭口啦!”
身旁的平沙岛弟子看的有趣,纷纷鼓噪。
姬雪雁银牙暗咬,一套飞瀑十八剑施展得淋漓尽致,红光漫天。
然而言桓亦非易与,三五招内有攻有守不落下风。
姬雪雁见一时半会收拾不下对方,心中思忖道:“他们有六七人,且个个皆非弱者,
偏偏丁原真气被我爷爷的火灵符所封,不能动手。这样缠斗下去殊为不利,我需以雷霆手
段先解决眼前这家伙!”
想到这里,姬雪雁晃身撤到圈外,言桓一怔笑道:“怎么,你是要认输么?”
姬雪雁娇叱道:“谁与你认输,看打!”
她纤手一扬,祭起三昧红莲,在空中顿时赤光大作。红莲花心间一溜三昧真火犹如怒
龙出渊,正打中言桓头顶,言桓猝不及防,头发忽的一声烧了起来。
言桓直吓的一身冷汗,也顾不得斥骂嘲笑姬雪雁了,左手拼命扑打被烧着的头发,却
“哎吆”大叫一声,原来差点整个左手也被三昧真火熔去,肌肤上血肉模糊黑糊糊一片,
这苦头吃的可不小。
姬雪雁也不乘机出招,毕竟对方是平沙岛的弟子,给个教训也就够了。倘若真闹出人
命来,爷爷那里也不好交代。
她见言桓头上“火冒三丈”大是畅快,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娇叱道:“看你还敢乱嚼
舌根?”
可怜言桓火燎眉毛,哪里还有心思跟姬雪雁斗嘴?
耿照见势不妙,呼喝一声腾空而起,右手在言桓头顶一按“嗤嗤”有声,想以纯阴掌
劲按灭三昧真火。
然这三昧红莲乃天地仙宝,燃灯居士百年炼铸,耿照修为虽是不凡,可单凭一掌之力
宛如杯水车薪,不仅没有熄灭真火,反灼得他掌上生疼。
幸而他的实力比之言桓高出不少,才不至于把左手也烤焦了。
耿照反应极快,默运玄功背后剑芒飞纵,左手一握克己仙剑,削过言桓头顶,将着火
的头发一剑切下。
言桓只觉头上一凉,寸寸发丝飞雪似的飘落,却丝毫没有伤到头皮。
饶是如此,言桓的头发或被烧去或被耿照仙剑削去,十成里只余下二三成披散在脑后
,样子狼狈不堪。
旁边的平沙岛弟子却拍起马屁,纷纷喝采道:“耿师兄好功夫!”
言桓惊魂未定,破口大骂道:“臭丫头,敢暗箭伤人,老子跟你没完!”
他话音未落,猛觉眼前褚色身影晃动,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劈啪”连响
,挨了四记耳光。只被打的满眼金星,口鼻渗血,一个趔趄从空中摔到山涧里。
姬雪雁诧异道:“你的禁制解了?”
丁原颔首道:“雪儿,剩下的事便交给我来料理。”
耿照一惊,丁原出手让言桓挨了四记耳光,自己就在言桓身旁竟来不及搭救。当下急
忙抽剑在手,望着丁原道:“阁下好身手!”
丁原目光中比寒冰还冷三分,盯着耿照道:“你姓耿,便是耿照了?”
耿照被丁原的眼神看的心底一寒,赶紧稳住心神回答道:“不错,我就是耿照,阁下
有何指教?”
丁原嘿然笑道:“很好,我早就想找你了!没想到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
言桓这时才在同门搀扶下从水里爬起,又惊又怒的叫道:“耿师弟,替我好好教训这
小子!”
在他看来,身为东海三英之一的耿照,无论如何也要强出丁原许多,而自己也不过是
一时不慎被人偷袭才着了道。
底下的平沙岛弟子也纷纷叫嚷道:“对,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通,为言师兄报仇!”
耿照却明白对方并不好对付,全力提防着丁原问道:“你是想给盛年那淫贼讨要公道
么,耿某便在此恭候!”
第六章禁果
姬雪雁心中讶异丁原的火灵符怎被解开了,又听耿照口口声声称盛年为淫贼。她虽与盛年
不曾谋面,但爱屋及乌,立时怒上眉间,娇叱道:“丁原,让雪儿来教训他!”
丁原摇摇头道:“他是我的!”
袁馗在下面嘲笑道:“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你能在我耿师兄手下走过三
十招,我便叫你爷爷!”
他当然听说过丁原剑屠天龙的故事,但总不相信眼前的小子真能有此厉害。就算从娘
胎里开始修炼,也不可能胜过耿照近三十年的寒山苦修。
丁原也不多话,身形一展欺向耿照,竟是赤手空拳。
耿照不由心生恼怒,对方连仙剑也不拔出,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成名已久,即便是天陆有名的魔道人物,都不敢如此托大,况且对方只是一个未及
弱冠的少年?
他手中克己古剑飞纵九点寒星,直掠丁原上身要害,立意要给丁原一点苦头。
丁原灵觉舒张,清晰的观察到克己仙剑的轨迹脉络,心中对耿照的修为亦是一惊,暗
自想道:“这家伙还有些真材实料,我可不能太过大意了。”
见对方剑势凌厉,丁原一个假身闪向右侧,有意先采取守势,一面察看熟悉耿照的剑
路,另一面也要对方生出骄敌之心。
耿照仙剑走空,未等招式用来,手腕一翻看也不看切向左首,剑势如行云流水,颇得
“碧海青天二十四剑”的真味。
丁原一味游斗,并不恃狠对攻,只稳稳守住门户,等待耿照露出破绽。
他知道对方的真实修为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真个拼起来,没有百招难分胜负,因而
才上手就采取骄敌之策,消耗耿照的真气。
故此,表面看来耿照的剑光霍霍气势极盛,十招不到就将丁原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平
沙岛弟子瞧的兴高采烈大声叫好,姬雪雁的心头却如有小鹿乱撞,若不是因丁原刚才有交
代,早已上前助阵。
她见丁原十招下来被耿照逼的四处闪躲,竟无一记还手,偏还托大不肯拔剑,忍不住
催促道:“丁原,快出剑啊!”
丁原此刻对耿照的剑路已有所了解,但还是耐心等对方将二十四式剑法从头到尾的使
完一遍,直到第三十一招上耿照再无新剑式使出,丁原胸有成竹蓦然发出一记龙吟。
耿照一怔,他隐约已感觉到丁原似乎是有意保留,否则自己断无三十招还收拾不下对
方的道理。但这个时候无暇多想,手中克己仙剑第三次施展出“星垂浩海”。
丁原见对方手腕一震时,立刻识破耿照又要施展“星垂浩海”攻自己的面门,他玄功
默念,雪原仙剑心息相通,铿然自背后皮囊中腾起,一道紫光如虹经天,令克己仙剑的光
芒不由一黯。
丁原纵剑在手,身如蛟龙抢先一步侧闪向右侧,雪原剑一式“投鞭断流”当空劈落,
气贯长虹一反先前颓势。耿照大吃一惊,自己的剑招正在将生未生之际,对方竟如未卜先
知,不仅抢去先手,更是攻向他最难受的左肩膀。
他不禁想起学剑时,父亲曾叮嘱过“星垂浩海”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出手之际未留后
手,尤其左肩看似在剑势笼罩下,却恰恰最为薄弱。一旦有高手识破,就只有玉石俱焚一
途可循。
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是丁原年纪轻轻,怎的目光会如此犀利?
他自是不晓得,当年老道士教授剑法时,曾将平沙岛的二十四式碧海青天剑一一与丁
原拆解,招式变化早了然于丁原胸中。
当然,倘若对敌之人换成耿南天,丁原绝不可能有机会出此奇招,奈何耿照骄心已生
,一味猛攻,才种下祸患。
眼看避无可避,耿照只得咬牙出剑挑向丁原天庭,期望迫使丁原撤身变招。
可丁原早就把这招变化计算清楚,岂容他如意?
耿照长剑刚一递出,丁原几乎同时左拳轰出“一”诀。火候角度无不恰倒好处,正打
在克己仙剑的剑页上,发出“叮”的一记脆响。
而那厢,耿照终究了得,千钧一发之际肩头侧沉让过要害,雪原剑却还是在他臂膀上
割过一道血槽,顿时衣衫尽赤。
丁原得理不饶人,左拳以二十二字诀牵制住克己剑,脚下辟魔腿连环飞踢,耿照堪堪
挡住三腿,终于门户失守,被丁原踢中小腹,不由惨哼一声吐血飞出。这一切发生在电光
石火间,等众人反应过来大局已定。
谁都没想到,刚才大占上风的耿照,竟在一招之中就被丁原打的吐血而退,就连姬雪
雁也大感意外。
袁馗赶紧纵身飞起接住耿照,口中怒斥道:“兔崽子,你敢打伤耿师弟!”
山涧旁的四五名弟子各拔仙剑,呼喝着群起围攻。
姬雪雁娇叱道:“以多欺少,恁的无耻!”雪朱剑更不容情,如红电裂天迫住杀上来
的四名平沙岛弟子。
猛听惨叫连声,三名扑上来的平沙岛弟子捂面而退,手指缝隙间鲜血长流,竟是鼻梁
骨被丁原的石矶珠打断。这尚是丁原留了一丝情面,否则焉有命在。
丁原收了石矶珠飘落下山涧,袁馗抱着耿照,下意识朝后退却,口中兀自强硬道:“
小子,你打伤了我们这么多人,这事不算完!”
丁原冷笑道:“今天我只是给你一点教训,也算替盛师兄先讨点公道回来。你的脑袋
就多留几天,异日待盛师兄亲自来取。”
姬雪雁飘落在丁原身旁,怒气未消,扫视着狼狈不堪的平沙岛弟子道:“听清楚没有
,还不快滚!”
没曾想耿照骨头还挺硬,在袁馗怀中喘息道:“姓丁的小子,有种你就杀了我,否则
异日耿某必报此仇!”
丁原目中含煞,冷笑道:“你当我不敢么?”
姬雪雁惟恐丁原一时冲动,真将耿照结果了,那祸可就闯大了,赶紧说道:“今日杀
了你,盛师兄的沉冤恐怕就更难洗清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你?”
丁原一醒,挥手道:“滚的越远越好,想要报仇的话,小爷随时恭候。”
袁馗等人哪里还敢嚣张,相互搀扶着离去。
姬雪雁看他们走远,蹙起眉头扫兴道:“真是倒楣,碰上这群无耻之徒。”
丁原收起雪原仙剑,道:“看着吧,回头他们准要像妇孺一样找耿南天哭诉,平沙岛
又要来兴师问罪。”
姬雪雁不以为然的说道:“问罪就问罪,是他们先胡说八道,我们还怕了不成?”忽
然她想起一事,上下打量丁原道:“好啊,你解开了火灵符也不告诉我,小心爷爷再封印
你!”
丁原“嘿”道:“他能封印我就能解,谁怕谁?”
姬雪雁刚想再说些什么,蓦然看见丁原面色一下子变的苍白,剑眉紧锁,双手捏成拳
头,似乎在强忍苦楚。她一怔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丁原低哼一声,脸上渗出细细的冷汗,艰难道:“没什么。”而后说道:“我们先离
开这里,我要找个僻静的地方调息。”
说着,丁原吃力的迈步朝前行去,额头冷汗不住增多,面色亦由苍白转成淡紫色,忽
而又转青。
姬雪雁发觉不对,伸手扶住丁原,左手食指与中指在丁原手腕的脉门上一贴,立时花
容变色道:“你经脉里怎的有两道真气在乱窜冲撞,竟似要走火入魔?”
丁原强忍着痛楚,安慰道:“没事,以前也有过几次,过会就好。”
但这次却与往日不同。
适才丁原催动真气,痛快淋漓的将耿照等人打的落花流水,却刺激起天魔真气觉醒反
噬,脱离丁原意念控制大举而起。
原本只是暂时相安无事的两道真气,为争夺对丁原丹田经脉的统治权,彼此之间犹如
水火不容般互相攻击,在丁原体内大打出手。忽而如千军万马奔腾冲击,忽而如山崩海啸
惊天动地,道魔之争,竟以这种形式在丁原体内摆开沙场。
要在往日,大日天魔真气其势尚微,对翠微真气几乎是一触即败。但今日清晨丁原已
突破魔意境界,令魔气获得大成,其浑厚磅礡已不弱于翠微真气,再不肯轻易俯首称臣。
才走了几步,丁原便举步为艰,全身分量全压在了姬雪雁的身上,这要是让耿照等人
看见,正可进一步作实了他们的“罪状”。
姬雪雁急的几乎要哭出来,幸好她尚能保持清醒,左右观量了下,扶着丁原走进山径
旁的一片密林里。林中百年古木参天,烈日当空却也只能洒下点点金光,人踪难觅却有飞
鸟脆鸣,绿草如茵,不乏野花摇曳。可惜姬雪雁此刻无心流连,只连声呼唤道:“丁原,
丁原,你怎么啦,不要吓唬雪儿啊!”
丁原疼的眼前金星乱冒,只感到体内仿佛有万千钢针不住狠戳,又似有把锔子要把身
子活生生裂开。剧痛中又见雪儿花容惨淡、焦急万分的模样,他勉强唇边牵出一丝笑容,
道:“放心吧,死不了。”
越是这样,姬雪雁越是担心,她着实太了解丁原的脾气,晓得自己的情郎生性倔强高
傲,从不肯示弱服输。倘若不是疼的难以忍受,绝不可能表现若此,不禁心疼得带着哭声
道:“都这样,你还有心说笑。”
姬雪雁将丁原搀扶到一地势平坦的隐蔽之处,道:“你赶紧运气调息,再不成我们赶
紧回去找爷爷。”
丁原靠着古树树干盘膝坐下,低哼道:“没事,你别担心。”他阖上双目,抱元守一
,试图将两道在体内交攻的真气纳回丹田。
可此时候的魔道二气已全面开战,相互间宛如仇人见面早杀红了眼睛,各自好似脱缰
野马,一正一逆顺着经脉自丹田奔流而出,再不听丁原的使唤。
丁原只坐了一会儿,突然闷哼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竟带有深紫色的血丝。
姬雪雁玉容苍白,珠泪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真个的哭出来,惟恐扰乱了丁原
的心神。
她稳了稳心神,在丁原对面盘腿坐下,右手抵住丁原胸口檀中大穴,催动真气,希望
能助丁原一臂之力。谁知她不渡入真气还好,这一将自身的真气运起,立刻进一步刺激起
丁原体内两道真气的暴虐凶性。他们二者本已斗的不可开交,焉能容忍第三人再插足进来
分一杯羹?
莫说大日天魔真气是姬雪雁所炼的翠微真气之死敌,即便是丁原自身的翠微真气也已
敌我不分,见魔杀魔,遇仙诛仙。
尤其是那檀中穴,更乃兵家必争的中枢,两股真气无不屯重兵于此,要不是九转金丹
勉强护持,早就震裂了丁原心脉。
姬雪雁这一插手,顿时感到掌心间一阵灼热,两道沛然莫御的真气反震而回,不仅逼
回了自己想渡进丁原体内的真气,更如长江大河般倒卷回来。
姬雪雁猝不及防,“嘤咛”一声娇躯后仰,樱唇边渗出一缕血丝,竟也受了内伤。
她的修为本就不及丁原,再加之没有防范,一心又要为情郎渡劫,自是吃了大亏。
可她心悬丁原,也管不了右手被震的几乎麻木,胸口也窒闷难当,急声叫道:“丁原
!”
丁原却完全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惟保着灵台一丝清醒在苦苦挣扎,怎可能再听见她
的叫喊?
姬雪雁见丁原全无反应,禁不住泪水潸然滴落,恨不能以身相待。
她有心扶着丁原去找姬别天,可毕竟家学渊源,知道一旦修真之人走火入魔切忌妄动
,否则必会加剧伤情。可眼睁睁看着丁原深陷泥沼也不是办法,心底里诚心诚意祷告道:
“在天上的三清神祖,求你们救救丁原,即使要让雪儿去死亦是甘愿。如果您是在惩罚我
们,就请您将万千痛苦都加诸在雪儿身上。一切都是雪儿的过错,雪儿愿意粉身碎骨来承
担,只求丁原能够平安无事。”
她虔诚的跪倒在树下,明眸阖起却无法阻止泪水的滑落,颤抖的娇躯也似乎随时会失
去支撑的力量。但她仍坚强的挺直自己的身子,仰起头,全身心的祈祷,期望上苍能够听
见自己的声音。
或许是她的真诚感动了天,丁原脸上的紫气逐渐消退,渐渐只剩下一层青气笼罩在肌
肤上。
原来经过一番惨烈的角逐,大日天魔真气终于再次被翠微真气压制,率先败下阵来,
不甘的退回丹田休息。它自然不肯就此认输,暗自里重整旗鼓,等待东山再起。
而这么一通厮杀之后,魔气又强壮了不少,翠微真气亦同样得到了增强。
可惜这并非好事,不过是说明丁原体内的祸根又重了一步而已。
更糟糕的是,他的经脉受到连番的冲击早已伤痕累累,狼藉满地,不知道还能承受几
回这样的折磨?
丁原恢复神志,徐徐收了得胜凯旋的翠微真气,只感到全身像烙铁炙烤似的难受,耳
朵里却听见姬雪雁轻声的啜泣。
他睁开血红的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却看到姬雪雁犹如梨花带雨,无助的跪倒在
自己的身旁。
丁原爱怜的伸手抚摸她的秀发,低声安慰道:“别哭,雪儿,我没事了。”
姬雪雁望向丁原,好半天似乎才确信丁原已经转危为安,脸上渐渐露欣喜的神色,猛
地不顾一切的扑进丁原的怀抱,哭泣道:“你吓死雪儿了,你知不知道?”
丁原爱抚着姬雪雁的肩头,微笑道:“我知道,是我不好。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了么
?”
姬雪雁抬起头来,昏暗的光线里眼眸如同星辰一般闪光,埋怨道:“还说没事,你要
是真的有事,却教雪儿怎么办?”
丁原看见她唇边尚留的血丝,心疼的问道:“雪儿,这是怎么回事?”
姬雪雁毫不在意的回答道:“没什么,刚才雪儿想帮你,却被你体内的真气反震了一
下。”
丁原一阵痛惜,伸手将姬雪雁搂的更紧,左手轻轻替她抹去血丝道:“这些真气真是
该死,居然连它们的女主人都不认得,看我将来怎么教训它们!”
姬雪雁被丁原逗的转悲为喜,噗哧笑道:“你还说,都是你!”
她娇艳的脸上泪珠犹存,却仿佛有鲜花盛开,整个树林也顿时亮丽起来,有了色彩。
丁原不觉看的心中一动,情不自禁的低头深深吻上姬雪雁香润柔软的红唇。
姬雪雁没有闪躲,更没有畏缩。
在刚才丁原走火入魔的剎那,她的心头油然升起一股近乎生离死别的感受,再次清晰
意识到身旁的这个男子,对于自己的生命是何其的重要。他的喜怒安危,已经完全占据了
自己的心扉,是她所有的幸福所在。
从当日的情窦初开,将一缕芳心寄托在丁原身上,后来的碧潭倾情,紫竹林一吻,无
数山盟海誓两情相悦的日子,就这么在幸福甜蜜里悄悄流逝,却从不曾真正品尝到因生离
死别而带来的痛苦与悲伤。
直到此时,看着丁原行走在走火入魔,命悬一线的生{bbs.yunxiaoge.com-云霄阁}
死边缘,姬雪雁更加清楚的感受到手中幸福的可贵。那是一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心情,在
丁原重新睁开眼睛,用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的时候,她原本无助惊惶的芳心,瞬间有了依
靠与希望,天地才再次有了颜色。林中光线晦暗,茂密的枝叶宛如层层迭迭的绿幕帷帐,
将日头与红尘一并遮挡于另一个世界。
在这里,惟有如茵的绿草,清脆的鸟鸣,和一对沉浸在热恋中的少年男女。
两人忘情的拥吻,使尽全力希望将自己的灵肉完全融化在对方的体中,从此何必再分
你我,何必再担忧天荒地老?
熊熊的火焰越燃越高,在两人抵死缠绵里,积聚多年的情感,终于像溃堤的洪水冲破
最后的理智与清醒。既然彼此早已身心相许,他们再顾不得人世间太多的羁束与陈规。
天为被,地为席,沧海为媒,这对少年男女终于放开所有的顾忌与矜持,向着对方敞
开自己的心扉与情感,深深的融合在一起,尽情享受红尘里最浓烈的滋味。风过密林,落
叶缤纷,轻轻吹落在他们火热年轻的胴体上,渐渐覆盖起一层柔纱。
一番番暴风骤雨里,丁原与姬雪雁忘情的缠绵,以最热烈的方式将自己奉献与怀中的
爱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停歇,却依旧紧紧相拥,只是觉得这美妙的光阴着实流逝
的太快了些。
姬雪雁将脸颊贴在丁原的胸膛上,耳畔的红潮犹未退去,樱唇边含着幸福快乐的浅笑
轻轻道:“彩儿说的真是没错,你就是个小坏蛋!”
丁原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搂着姬雪雁的纤腰,感受着怀中少女的冰肌玉骨,微笑道:
“物以类聚,那你又是什么?”
姬雪雁嗫声道:“嫁鸡随鸡,跟了你这坏蛋,人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丁原哈哈一笑,拥紧怀中玉人问道:“雪儿,你还疼么?”
姬雪雁摇摇头,低声道:“就是疼,也是雪儿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倒是你怎么样
了,怎么体内会有两股不同的真气?”
丁原苦笑道:“这个说来话长,若不是它,我也解不开你爷爷的火灵符。我想该是修
炼时在哪里出了岔子,回头我会好好想一想。”
姬雪雁关切道:“你可要小心,走火入魔可不是好玩的事情,我就曾经亲眼看见过一
位师叔,为了强冲『通幽』境界,真气反噬被震的经脉全断,从此成了废人。如果不是爷
爷出手相救,连性命也保不住。”
丁原不在意的道:“我会小心,总不会让你为我守寡就是了。”
姬雪雁虽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却也受不了,满脸羞红的啐道:“谁要为你守寡,人家
才不稀罕你这个小坏蛋呢。”
丁原一翻身,将她压在草地上,嬉笑道:“可是先前你为何眼泪汪汪,死抓住我不放
?”
姬雪雁却不说话,樱桃小嘴在丁原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疼的丁原一跳,这才得意道
:“小坏蛋,你现在不也快眼泪汪汪了么?”
第七章抗婚
两人御剑赶到老龙口时,早不见了屈箭南与何欢的踪影,想来是久候不至,怕他们出了意
外,所以往白浪坡找寻去了。
为怕两拨人再错过,丁原与姬雪雁索性回返朝天门等候。
果然,天近黄昏时,才见屈箭南与何欢的身影。
姬雪雁歉疚道:“屈师兄,对不住,我们半路上遇见一点小麻烦,所以耽搁了行程。
等到了老龙口已经找不到你和何师兄,所以回到这里来等了。”
屈箭南笑道:“难怪我们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还以为是迷路了呢。”
何欢道:“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一天没露面,怕师祖师父他们会着急。”
话音一落,就听见天阶上遥遥有人喊道:“丁师弟,屈师侄,你们怎么才回来?”却
是段唱满脸焦急,朝众人快步行来。
屈箭南见段唱风疾火燎的模样,诧异道:“段师叔,有什么事么?”
段唱苦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丁师弟和雪侄女这次可惹上大麻烦了。师尊就是命
我到这里来守着你们回来,好立刻领你们去见他老人家。”
何欢不解道:“师父,我们今天只是去天瀑玩了一转,丁师叔他们又会惹什么麻烦呢
?”
丁原哼道:“我把耿照给打了,不用问,定是耿南天上门兴师问罪,想替宝贝儿子讨
还公道。”
段唱叹了口气道:“你这下手可也不轻,耿照到现在连走路都需人搀扶,只怕不养上
三两月无法复原。如今屈掌门、耿掌门跟众多正道前辈耆宿,都在品茗阁等你和雪侄女回
来。”
屈箭南这才晓得姬雪雁口中的小麻烦是什么,不由望着丁原道:“丁兄,这下你可真
是闯了大祸了。”
丁原不以为然道:“我问心无愧害怕什么?去就去,难不成耿南天能把我吃了?”说
罢,当先走向天阶。
等到得品茗阁,只见里面黑压压坐满了各派人物。姬别天与耿南天一左一右端坐在屈
痕身旁,俱是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在耿南天旁边摆着一张软榻,耿照面无血色的半躺其上,袁馗等人则侍立其后。
丁原等人才一踏进门,就听见曲南辛尖锐的嗓音道:“好啊,居然还敢回来,翠霞派
的年轻弟子果然一个比一个嚣张!”
丁原在人丛中找到曲南辛,蔑然一笑道:“老虔婆,是你们耿掌门请小爷来此对质的
,小爷光明磊落又有何不敢的?”
姬别天一拍椅背道:“放肆,曲仙子乃平沙岛宿老,你怎可这样说话?就算曲仙子宽
宏大量不与你一般计较,老夫也看不过眼!”
他似乎是在斥责丁原,却将曲南辛的口也一并封了,免得对方再拿丁原的话茬做什么
文章。
在座的明眼人自然看的出来,心中俱暗道:“先是盛年与耿照的公案至今未有了结,
如今丁原又将耿照打伤了,翠霞派与平沙岛之间的纠葛愈演愈烈,连两派的长老人物也掺
和了进来。”
但看到丁原不过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居然把号称“东海三英”之一的耿照打成重伤,
也少不了有几分惊讶。
屈痕见几人一进门就争吵起来,眉头微微皱起,望着爱孙道:“南儿,你先说说早晨
你跟丁师侄他们都去干什么了?”
屈箭南照实回答道:“弟子昨晚就与丁师叔他们约好今早出门游玩,故此一早,便领
着大伙去了揽瀑台,随后就分成两路,想沿山道爬上老龙口。“可弟子与何师弟到得老龙
口等候许久,也不见丁师叔和雪师妹的踪影,直到回到朝天门才遇见。这当中发生了什么
事情,弟子并不知情。”
坐在姬别天身侧的一个气度雍容的红袍虬髯老者,开口说道:“这么说,你们是早就
约好一起出门游山,当时并没有提及要寻平沙岛弟子的麻烦。”
姬雪雁以传音入密对丁原悄声道:“他就是我外公燃灯居士,当年正道的十大高手之
一,有他在,咱们不用担心会吃亏。”
屈箭南尽管不认得燃灯居士,依然恭恭敬敬回答道:“是这样,若是弟子晓得丁师叔
他们要去找平沙岛诸位仙友的麻烦,自然会极力劝阻。但事实上,大家根本没提此事,只
是说想去看天瀑而已。”
屈痕徐徐问道:“丁原师侄,你们与南儿分手后,又是怎么撞见耿照师侄他们?”
丁原道:“我们是从白浪坡上山,想攀上老龙口与屈师侄、何师侄会合。可在一条山
涧旁正巧遇见了耿照等人,我们本不欲招惹麻烦,正打算远远绕过,可耿照等人却口出污
言秽语,十分的难听。”
姬雪雁接着道:“弟子曾出言喝止,哪知这些人反而变本加厉,肆意取笑侮辱我们,
更对本门多有不敬之言。弟子恼怒之下,才先拔剑出手。”
袁馗躲在葛南诗身后叫道:“你胡说!是你们先挑衅我们平沙岛,辱骂我掌门师伯与
耿师兄,我们忍无可忍才还的嘴!”
丁原看着袁馗的目光中,满是鄙夷之色,沉声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你颠倒黑白,
不怕半夜有鬼敲门么?”
耿南天不悦的说道:“丁师侄,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们平沙岛都是信口雌黄之徒
?”
丁原昂然无惧,双眼望天,漫声道:“这个弟子不知道,问问曲仙子和耿照,或许他
们心中更加清楚。”
曲南辛重重把茶盏拍在桌上,怒喝道:“姬别天,你门下弟子如此张狂,你管是不管
?”
姬别天一反往日火暴脾气,慢条斯理的说道:“他是我三师兄淡言真人的弟子,要管
也该由淡言师兄来管。而且,老夫觉得他刚才也没说什么过分无礼的话啊?”
丁原的心中大乐,直觉得此刻拿腔拿调的姬大胡子,实是自己见到他以来最可爱的一
面。
曲南辛可没丁原这般好心情,怒极反笑道:“好啊,先是盛年,再是丁原,你们翠霞
派是存心跟我们平沙岛干上了!”
姬别天浓眉一竖,冷笑道:“每回都是你们上门找茬,淡怒、淡言两位师兄因此身受
九刃穿身之苦,盛年师侄也自逐于门墙外五年。莫非曲仙子还不能心满意足,想要得寸进
尺?”
耿南天咳嗽一声道:“姬兄误会了,平沙岛绝无难为贵派之意,但劣子无端端两次伤
于贵派弟子手中,贵派也理应给个交代才对。不然,我耿某今后又有何面目执掌平沙岛一
门?”
姬别天怒气稍消,说道:“雪儿是我的孙女,我绝不护短。但老夫相信,若非有人欺
负的她太狠,她绝不会出手伤人。”
碧落剑派的停心真人拂尘一摆,微阖双目道:“耿掌门,姬兄,依贫道之见,这事还
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切莫伤了两派间的和气。况且眼下魔焰仍炽,实不宜为门下年轻
弟子间的争勇斗狠而同道相煎。”
燃灯居士颔首道:“停心真人此言在理,我看这事就如真人所说的,化干戈为玉帛吧
。”
屈痕见停心真人与燃灯居士两位正道巨头,出面充当和事佬,心中一定,转眼望向姬
、耿二人道:“两位意下如何?”
姬别天也不想真和平沙岛闹翻,毕竟耿照已经躺倒在软榻上,自己亦该见好就收,当
下说道:“既然两位掌门和居士都出面调停,老夫也无话可说。”
耿南天面沉似水,徐徐道:“诸位仙友的面子耿某不能不给,但劣子这一腿也不能白
挨。翠霞派为正道牛耳,素以公道严谨著称天陆,相信对这事多少也需有个交代。”
太清宫与平沙岛一贯交好,观止真人闻言点头道:“耿掌门的要求也不过分,不管事
起何因,丁师侄将耿照师侄打伤,总是不对。”
姬别天面色渐渐和缓,回答道:“我翠霞派光明正大,无论是谁触犯门规伤及同道,
俱都严惩不怠。等明日掌管本派执法的淡怒师兄到了,老夫自将请他秉公断处,给平沙岛
的耿掌门和在座各位一个公道!”
丁原朗声说道:“耿照是我打伤的,那是他咎由自取。有什么处罚冲我来,小爷接着
就是!”
耿南天锐利的目光,一扫丁原。
丁原心头一震,暗道:“这老头子的修为可比他草包儿子强多了!”
耳中听到耿南天说道:“好,翠霞派的门下弟子果然个个有种!耿某就等明日淡怒真
人给本派一个交代!”说罢,起身就要率着门人退出品茗阁。
屈痕在身后唤道:“耿兄请慢走,老夫还有一事想在这里说明。”
耿南天一怔,坐回位子上问道:“哦,不知屈兄有何事要说?”
屈痕微笑道:“数日前老夫曾命门下弟子杨挚、容仪携了聘礼,前往翠霞山为南儿求
亲。蒙姬兄高看,已答允了这桩小儿女的婚事。“今早我与姬兄商议后,决定乘着老夫的
寿宴一并将订婚吉礼给办了。但怕到时再说有所唐突,故此想先跟大家打声招呼,至于请
柬便不另发了。”
屈箭南又惊又喜,他虽早有听闻,屈痕有意与姬别天联亲,将姬雪雁许配与他,可没
想到爷爷今日便当众宣布了此事。
自数年前,屈箭南随着屈痕拜访翠霞山,邂逅姬雪雁,就对她一见钟情。不过屈箭南
生就老成持重,虽对姬雪雁心生爱慕,却从不溢于言表。他只当这个心底的秘密无人看破
,哪料早落在了屈痕与姬别天等人的眼里。
屈痕与姬别天本就是莫逆之交,自乐得亲上加亲结成亲家。
当时考虑到姬雪雁年纪尚幼,仙家根基不稳,才暂搁了这事。
这回屈痕命杨挚夫妇赴翠霞山代屈箭南求亲,姬别天当下一口应允。
姬榄夫妇尽管只这宝贝女儿,未免有些不舍,但一来屈箭南乃名门之后,年轻俊彦,
姬雪雁嫁他正是门当户对;再则,屈箭南双亲二十多年前双双战死于婆罗山庄,惟留下这
一根独苗,也惹人同情。
所以求亲之事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便定了下来。众人却不晓得屈痕偏借此时宣布,尚
有另一层苦心--明日淡怒真人到后,便要再追究丁原与姬雪雁伤人之罪,素闻淡怒真人
铁面无私,说不准这两个小辈要受重罚。
屈痕现将定亲之事宣布出来,姬雪雁就等若半个越秀剑派的人,淡怒真人到时亦不得
不网开一面,不为己甚。
屈痕与姬别天乃生死之交,在天陆正魔两道可说人尽皆知,故而众人对此并不感意外
,纷纷向二老和姬雪雁、屈箭南贺喜。
有些站在师长身后的年轻弟子,看看娇艳无双、红衣雪肤的姬雪雁,再看看英俊潇洒
、卓尔不群的屈箭南,私下不免都有些艳羡。
男弟子固然是羡慕屈箭南果真好运气,居然能娶得这般天仙般漂亮的少女;女弟子则
是暗自神伤,从此天陆正道年轻俊彦中,又少了个如意郎君。
丁原脸色一变,如遭五雷轰顶。
他万没有料到,前一刻自己尚和雪儿海誓山盟,两情相悦,突然间风云突变,自己的
爱侣就要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
一刻前打的平沙岛弟子狼狈不堪的喜悦之情,立刻化为虚有。
忽听姬雪雁在喧闹的恭喜声中,轻轻道:“我不要成亲!”
声音虽小,厅里人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厅中的喧嚣顿时轻了许多,无数诧异的目光射
向姬雪雁。
姬榄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姬雪雁面色苍白,似因激动,似因害怕,樱唇微微颤抖,却仍坚定的重复说道:“我
不要成亲!”
姬榄一皱眉,没想到女儿会当面顶撞这门婚事。他耐着性子道:“雪儿,你是对这桩
亲事有什么不满意么?”
姬雪雁不敢跟父亲的目光接触,垂下头道:“雪儿现在还不想嫁人,只想守着爹爹和
娘亲。”
姬榄哑然失笑道:“原来是为这个!傻孩子,后天不过是先将亲事定下,谁也没叫你
们立刻成亲。”
和婉伸手搂过爱女,微笑道:“你这孩子,却把娘亲吓了一大跳,以后可不许这样。
”
姬雪雁轻咬红唇,脑海里乱成一片。
她知道如果自己再当庭抗拒下去,势必会令爷爷和爹娘等人无法下台,屈痕和屈箭南
也将十分难堪。
在这大厅里,着实有太多的眼睛与耳朵,只需要一夕的功夫,就能把消息传送到天涯
海角。
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嫁与屈箭南的。
但她与丁原的事情,却又怎能当众说出口?
姬雪雁几乎可以想象,爷爷与爹娘晓得这件事后的愤怒与伤心,失望和惊讶,还有无
数人的指责和讪笑,这一切却教她如何去面对?
好在还有时间缓冲,等稍后有机会,自己再想办法和丁原商量对策吧。
最多,也就是偷偷的一走了之,从此与他浪迹天涯,双宿双飞。
这样,也总好过公然与爹娘决裂,给旁人留下笑柄。
那边的屈箭南心头一松。
姬别天哈哈笑道:“雪儿,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姬雪雁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如果假装答应,只怕丁原误解闹出事端;可要是不
答应,又怎么过眼前的这一关?
见爷爷再问,姬雪雁玉首低垂,咬住红唇不再言语,可容颜激动,眼眶中珠泪已经盈
盈欲出。
屈痕见状站起身来,呵呵笑道:“真是,老夫都忘了在隔壁已经摆好了酒宴等大家入
席。不如马上开席吧,若酒菜凉了,便没那么可口啦。”
在座多是一点即透的聪明人,停心真人第一个起身笑道:“其实贫道早就嘴馋了,碍
于主人不发话,只好在这儿干坐着。呵呵,既然屈掌门开口相邀,贫道也就不客气了。”
他一带头,别人也纷纷起身朝厅外走去,尽管每个人都有好奇之心,可也都明白,再
在这里耗下去,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
平沙岛的门下在耿南天的率领下,也随众人退出,依稀听见曲南辛冷笑道:“今晚这
酒宴前的开锣大戏,还挺热闹啊。”
姬别天听的清清楚楚,无奈话柄在人,想回击曲南辛也找不出什么道理。无可发泄之
下,一巴掌狠狠拍在茶几上,上好的茶几竟连响声都没发出就碎成齑粉。
众人目睹此景不由暗吸一口气,心道,此老好暴烈的脾气,还是早点离开为妙,免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的脑袋可不是茶几,更禁不起这么一拍。
顷刻间,近百人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姬别天、姬榄夫妇及燃灯居士几人,连段唱跟
何欢也退到门外。
屈箭南也随屈痕离开,临出大厅时,忍不住回头悄悄瞥了姬雪雁一眼。见她花容惨淡
却神情坚毅,不禁心头黯然。
却听到屈痕在身旁,轻轻叹了口气道:“走吧,外面还有许多朋友等我们去招呼。”
屈箭南点点头,跟在屈痕身后而去。
却觉得,心仍留在大厅里。
姬别天见丁原仍站在原地不动,丝毫没有退出的样子,问道:“你怎的还不出去?”
丁原心中思量道:“我一向自诩是敢作敢当的大丈夫,怎能眼睁睁看着雪儿遭受责问
而躲在一旁。事情既然是我做下的,就当由我承担。况且我与雪儿心心相印,问心无愧,
又怕它做甚?”
想到此处,一挺胸膛大声道:“你们不必再问,雪儿她是不会答应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惊疑的眼神都汇聚到丁原身上。
姬雪雁蓦然抬头望向丁原,眼神里不晓得是喜悦仿徨还是忐忑?
自己终究没有所托非人,丁原虽说外表冷漠孤傲,却是一个情深意重的铁血男儿。
在这个时候,他没有选择畏缩逃避,而是勇敢的站了出来,与自己一起抵挡风雨。
只是,他又怎了解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这么一来,事情再无回转余地,爹娘与爷爷
的颜面势必为此丢尽。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然而姬雪雁却无法断定对于丁原的挺身而出,是欢喜多些还是埋怨多些,一时柔肠百
结,默默想道:“丁郎,是福是祸,就让雪儿与你一起担当吧,雪儿绝不会背弃当日的誓
言!”
姬别天一怔,喝道:“丁原,你说什么,这又关你什么事?”
和婉毕竟是女性,心思要比姬别天等人细腻许多。她隐约觉察到不对,连忙道:“丁
师侄,你有什么话等晚膳后再说吧,现下你先出去吧。”
丁原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和婉怀中的姬雪雁。他知道该是水落石出的时候了,自己
绝不能让雪儿独自去承担这场风暴,有什么讥讽嘲笑、责难攻击,就让自己一人挡下吧。
此刻他的心中出奇的平静,缓缓说道:“姬师兄,和师嫂,对不住,这件事情隐瞒了
大家这么久。但丁原自觉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的地方。”
姬榄皱眉道:“丁师弟,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丁原微微一笑,回答道:“姬师兄,雪儿是不会和屈师侄成亲的。在她心目中,只有
我一个人,而我亦是一样。”
众人张口结舌,面面相觑。
大厅里鸦雀无声,静的可听见一根针坠下。谁都未曾预料到,丁原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
千年以来,长幼辈分都如金科玉律一般,在人们心中不可颠覆。莫说正道各派,就是
魔道中人也对此忌讳颇深,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丁原虽然年纪与姬雪雁相若,可却是淡言真人的弟子,与姬雪雁分属叔侄。
就凭这一点,他刚才所言已触犯天条,足以一死。姬别天魁梧的身躯微微震颤,显然
在极力压制胸口的怒火。
他低沉着嗓子,问道:“雪儿,丁原所说可是真的?”
姬雪雁看着祖父须发皆张,宛如一头正处于暴怒边缘的雄狮,却依旧勇敢的点头,轻
声回答道:“他说的都是真的,雪儿此身已属丁原,请爷爷与爹娘成全。”
厅中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被这对小儿女的表白惊呆了。
“孽障!”姬榄双目喷火,扬手打在姬雪雁的玉颊上。
姬雪雁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顿时浮现起五道血痕,唇边渗出一丝血迹。
她却没哼一声,仰头凝视着怒其不争的父亲,徐徐道:“爹爹,女儿的性命身体都是
您和娘亲给的,您若要杀,女儿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和婉见爱女被打,疼惜至极,泪水夺眶而出道:“有话不能好好说么,非要这样谩骂
殴打?”
丁原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倘若非因姬榄乃雪儿之父,他早祭起雪原剑拼个你死我活了
。勉强克制住冲动,大怒道:“姬师兄,欺负自己的女儿好威风啊,事情是我丁原做的,
有什么不痛快,尽管冲我来!”
姬榄双目喷火,怒视丁原道:“若不是你心存不轨勾引雪儿,她又焉能如此?你还有
脸说话?”
丁原毫不退缩的迎上姬榄的眼神,回答道:“我与雪儿真心喜欢,没有心存不轨,更
没有勾引!我为什么不能说话,你又凭什么不让我说?”
第八章棒打
品茗阁里一片死寂,丁原孤独的站在所有人对面,昂然望着犹如暴怒狮子般的姬别天和姬
榄,仿佛恨不能一口吞噬自己的眼神。
但他却知道自己并不孤单,因为有一双温柔明媚的眼睛,正凝望着他。
在这世上,即使所有人背弃自己,与自己为敌,只要还有这双目光在身后关注,他即
可永无畏惧。
姬别天咬牙沉坐半晌,抑制住心头怒火,缓缓道:“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他还不能相信方才姬雪雁的话是真的,他更不能相信自己最钟爱的孙女,
会做出这般冒天下大不韪的叛逆之举。
不用说,这必然都是丁原在暗中鼓惑的了。他对丁原好不容易产生的一点欣赏,也顷
刻为厌恶痛恨所代替。方才还打算喜气洋洋的宣布婚事,从此招徕无数人艳羡的目光,没
料一转眼竟成了别人的笑料。
非因丁原情况特殊,姬别天恨不得立刻就将这败坏孙女清白的劣子,毙于掌下。
姬雪雁不敢对视姬别天骇人的神情,垂首道:“爷爷,都是雪儿不好,这件事情一直
不敢告诉爹娘和您。其实雪儿和丁原早已两情相悦,有了山盟海誓。求您老人家不要生气
,成全了孙女与丁原。”
姬别天见孙女竟这样承认下来,直气得怒目圆睁大喝道:“无耻!”他声若洪钟,在
大厅里嗡嗡作响,怕三五里外也能听清。
丁原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比他更大声的道:“我们光明正大,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
没有害了任何人,你凭什么说是无耻?”
他生就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倘若姬别天等人温言劝说,尚可保留三分情面,而以雷霆
手段对之,却激起丁原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性子。
到此时,他已然豁了出去,明明晓得在姬别天等人面前万难讨到好结果,而触怒对方
的后果更是糟糕,可傲气一上来,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得了。
姬别天气极,颌下胡须根根竖起,哈哈大笑道:“你居然有脸说自己光明正大?你们
两人不知廉耻,叔侄相恋,不仅败坏了翠霞派千年的清誉,更为世人不容!”
丁原斩钉截铁道:“我管世人容我不容,反正我与雪儿真心相爱,又关别人什么狗屁
事情!”
姬别天瞪视丁原说道:“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总之雪儿一定要嫁给屈箭南,不然老
夫何以向屈掌门和天陆同道交代!”
姬雪雁叫道:“爷爷!”
姬别天森然道:“你如果还认我这个爷爷,此事便需听我的,从此跟丁原一刀两断,
再无瓜葛!”
丁原怒火勃发正欲出言驳斥,猛觉丹田一阵刺疼。原来他情绪激动之下导致气血浮动
,急火攻心,激得体内的两道真气又发作起来。
他咬牙强忍,冷笑道:“姬大胡子,雪儿是你的孙女不错,但她并非任何人的玩偶,
任由你来摆布。”
姬别天怒发冲冠,蓦然欺身到丁原身前,探手抓向丁原衣领。
丁原刚欲转身闪躲,不料胸口檀中穴如钢锥刺骨,真气淤积于胸再起内讧。
丁原的身形不由一慢,正被姬别天抓个正着,顿时动弹不得。
丁原心中苦笑,这要命的怪病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在这时添乱,分明是老天也存心
跟自己过不去。
姬雪雁惊呼道:“爷爷,求求你千万不要伤了丁原!”
丁原全身经脉如受火炙,额头上冒出细细冷汗,却不愿哼上一声,反叫道;“雪儿,
我们没错,不必求他!”
姬别天心头更恨,却未注意到丁原的异常。他高举铁掌罩住丁原天灵,呵斥道:“你
还嘴硬,果然是个不可救药的混小子!老夫宁可一掌毙了你再向掌门师兄谢罪,也绝不能
容你玷污雪儿和本门的清白!”
丁原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姬别天的手掌,嘿然道:“要杀就杀,何必找那些冠冕堂皇的
道理。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却休想叫我认错服软。”
姬雪雁挣脱和婉的怀抱,踉跄跪倒在姬别天背后,哀求道:“爷爷,求你别伤了丁原
。他若死了,雪儿也不想活了!”
姬别天性如烈火,最受不了别人要挟,况且是他一贯最钟爱的孙女为了另一个野小子
?再一想到翠霞派千年的声誉,竟损于己手,更感愧疚难当,无地自容。他满面涨红大喝
道:“好,我先杀了他,再来处理你这忤逆!”
说罢,铁掌下沉,就向丁原头顶拍下。
姬雪雁见状,只觉天崩地裂一般,柔肠寸断不能自持,用尽全力呼喊道:“不要啊,
爷爷!”
她也不晓得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不顾一切冲向姬别天,想从他手下抢出丁原。
丁原浑身在翠微真气与大日天魔真气的煎熬中,膨胀欲裂,却硬是坚持不吭一声。他
见姬别天大手劈落,心底蔑然一笑,暗道:“就是这么死了也好过苟且偷生,辜负雪儿。
我烂命一条,能得雪儿垂青已堪满足,可惜从此再见不到老道士他们啦。”
蓦然间,厅中火烛齐齐晃动,一道黑色身影毫无征兆,风般掠向姬别天【云霄阁-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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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别天只觉头顶罡风排山倒海似压下,来人五指如钩离他头顶近在咫尺,手段之强横
霸道乃平生罕见,竟是顶尖的高手。
姬别天不及多想,拍向丁原的铁掌半路变招往上封架,身躯右闪以避锋芒。
不防对方却是虚晃一枪,手腕翻转处抓住丁原右肩,一提而起。
姬别天这才醒悟自己中计,对方分明志在丁原,适才不过是声东击西骗得自己移开手
掌。
他怒喝一声打出右掌,掌风过处一片碧光升腾。
来人发出一声冷笑,“啪”的与姬别天足可开山断流的铁掌硬对一记,借势在空中一
个回旋射向大厅西首的窗户。
他右手挟着丁原,动作不仅丝毫未受影响,反如闪电一般迅疾,令人追之不及。
姬别天右掌被震的酸麻,脚下喀喇喇连响,方圆三尺内的青砖碎成粉末。
燃灯居士白眉一扬,低喝道:“看打!”一溜赤色精光从袍袖里射出,直打黑衣人的
后脑。
那黑衣人并不回头,背后所负的古剑突然镝鸣飞出,化作一束耀眼血光,堪堪击在那
溜赤芒上。
两道红光相撞爆出“砰”的一响,古剑回旋收回主人鞘中,赤芒亦被燃灯居士召回袖
中,却是名震天下的“雷火梭”。
姬别天从剑上识出来人身分,讶然道:“苏真!”原来直到此刻,他都没能看清对方
面目,更莫遑论他的来历。
苏真傲然大笑,“轰”的破窗而出,遥遥传来声音道:“这个好女婿你们不要,苏某
却收定了!”
姬雪雁见苏真从姬别天铁掌下救走丁原,当下又喜又惊,可听到苏真最后一句话,心
头一震,不明白此言何意。
燃灯居士与姬别天双双飞落厅外,但见天高云渺,余音犹在,月影之下,哪里还有苏
真的踪迹?
燃灯居士微阖双目,以天眼朝着方圆十里搜索,沉声道:“他不敢御剑飞行,以免暴
露目标被人截击,现下必定是利用魔门的潜踪之术,挟着丁师侄逃离,以至于贫道的天眼
也寻他不到,但一时片刻绝走不远!”
姬别天被苏真从手中硬生生把人抢去,颜面甚是无光,闻言精神一振,道:“我们分
头去搜,定不能让苏真这魔头走脱!”
姬榄、和婉与姬雪雁此刻也赶到厅外,听得两人对话,和婉诧异道:“苏真怎么会在
这儿?”
姬别天没好气道:“老夫怎么知道?”
姬榄道:“先别管这些,追人要紧。”
燃灯居士与苏真对了一招表面似乎不分胜负,可需知对方只有脱身之意,严格说来,
还是自己略逊了半筹。他久未出山,不想今夜甫遇强敌,不禁也起了争雄之心道:“好,
就依姬兄之言行事。”
燃灯居士与和婉飞身向北,忽听背后姬雪雁唤道:“外公!”
燃灯居士身形一滞,回头问道:“什么?”
姬雪雁轻咬红唇,低声道:“小心别伤着丁原。”
燃灯居士心底暗叹,明白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对丁原实是钟情极深,颔首道:“晓得了
,你不用太担心,外公一定把人追回来!”
有了燃灯居士的承诺,姬雪雁稍稍宽心,可要想教她的芳心彻底放下,却又怎么能够
呢?
却说苏真御着丁原果然没有走远,他施展匿踪遁形之术,暂且躲过众人的耳目,利用
玉华苑中的地形掩护,潜到距品茗阁不远的一处小竹林里。
此时越秀剑派的弟子与众多宾客正在出席晚宴,此地反而了无人踪。
强敌环伺下,苏真也不敢大意,利用竹林地形简单布下奇门遁甲之术,好教对方一时
半刻搜索不到这里。
姬别天与燃灯居士只当苏真必定远遁,亦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反其道而行之,藏在了这
片小竹林中。
丁原原忖必死无疑,不料半路有人杀出,不禁惊喜道:“苏大叔!”
苏真神色不善,低哼一声,在林中停下脚步,说道:“小子,咱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
,我有话问你。”
丁原脚一落地险些摔倒,胸口气血翻江倒海直令他热血欲喷。
他深吸一口气,扶住一根竹子,问道:“可苏大叔为何会这般凑巧赶到相救?”
“凑巧?”苏真鼻子里冷冷一哼道:“我还凑巧看到你挺身护花,好小子,连姬老鬼
的宝贝孙女都敢偷,胆子着实大到家了。”
丁原脸上一烫,苦笑道:“苏大叔,你不会也像他们那般看我吧?”
苏真嘿然说道:“那些狗屁世俗常理,焉能放在我苏真心上,我来找你是为另一件事
。”
“苏大叔,是什么事?”
苏真双手负后背对丁原,沉默许久才徐徐问道:“你告诉我,对于玉儿你是如何看待
?”
丁原一怔,不明所以的追问道:“玉儿怎么了?”
苏真道:“她很好,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除了那个姬雪雁,却将玉儿放在哪里?”
丁原隐约感觉到苏真话中含有深意,但仍实话实说道:“我一直当玉儿是最好的妹子
,若她有任何难处,我愿全力维护,但是这些跟雪儿并无关系。”
苏真霍然回头,犀利如锋的目光盯在丁原脸上,沉声问道:“你是说,你一直只当她
是你的妹子,而从未有其他想法?”
其实这个答案他早已猜到,却要丁原亲口说出才能确准。而在下山寻找丁原时,他尚
抱着万一之心,希望丁原对苏芷玉有所钟情。
可怜天下父母,莫不能免于此。当年苏真纵横天陆,快意恩仇,没想到如今却要为儿
女之事奔波操劳。
丁原坦然点头道:“是这样,苏大叔,不晓得这有什么问题?”
“你不晓得?”苏真语调转寒,回答道:“问题就是玉儿可不这么想,她一直将你视
作情郎,多少年来痴痴等你!”
丁原大吃一惊,甚至一瞬间忽略了身上的伤势,失声道:“怎么会,这不可能!”
其实他内心已相信了苏真所说。
他并非阿牛,对于情感之事虽不精通,也绝非木讷。对于苏芷玉不经意间的情感流露
,丁原多少早有所察觉。
但一方面,他的心目里始终把苏芷玉当作那个儿时爱哭的小女孩,从没深想过;另一
方面,在潜意识中,他也不愿意多想,惟恐这样的念头会破坏自己与苏芷玉之间纯真的兄
妹之情。
何况,丁原的心思早全部寄托在姬雪雁的身上,心中已容不得其他人半点身影。
“不可能?”苏真嘿嘿冷笑道:“她为你几次出生入死关山万里,你以为仅仅因为兄
妹之情,或者是报答你当年救命之恩?
“她宁可舍弃爹娘,也要陪你赴汤蹈火,同生共死,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丁原,你
到底是在装傻还是在自欺欺人?玉儿的心思连我们旁人都能看透,惟独你这个局内人却糊
里糊涂?”
丁原呆呆的望着苏真,回想起苏芷玉为自己舍生忘死,迫退神鸦上人,力闯九光灭魂
阵,联剑恶战风雪涯,继而是故园重逢,远赴东海,又同囚于水晶宫中。这一切,难道仅
止因为兄妹之情才做的么?
他胸口像遭了重重一击,实在不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突如其来
的发生。
他的眼前浮现起苏芷玉的秀容,那含情脉脉却又无比矜持的眼神,那隐藏着万千诉说
却永不离弃的目光。
他的身躯不由一震,这眼神,这目光,自己不是每每可在雪儿的眼睛中寻找到?
他不禁喃喃苦笑道:“我错了,的确错了。”
苏真神色稍缓,说道:“你总算不是虚伪小人,尚敢承认这点。事到如今,你对玉儿
又当如何交代?”
如何交代?
丁原一生中可说惟这个问题最难回答。
但他知道不能回避,不仅因为玉儿,还为了雪儿。
只有他知道,被两个美丽少女同时爱上的滋味,是何其苦涩!
丁原徐徐的抬起头,枝叶间逃逸出的天星在夜幕里悄然闪烁,就宛如苏芷玉深情的明
眸。
“苏大叔,你希望我怎么做?”
苏真回答道:“我不管你怎么解决姬雪雁的事情,但你必须娶玉儿,发誓一辈子不辜
负她!”
“我办不到!”丁原咬牙道:“对不起,苏大叔。我不能欺骗你,除了雪儿,我谁都
不会娶,我的心底只有她一个人。”
苏真说道:“你娶了玉儿,一样还可以再娶姬老鬼的孙女。而且,一旦你成为老夫的
女婿,老夫不但会将《晓寒春山图》拱手相赠,更可把百年的修为传授于你,令你在天陆
独树一帜,笑傲九州。”
丁原苦笑道:“苏大叔,你这么说是在侮辱丁原。我虽修为及不上你,但也不稀罕靠
这种手段来获取成就。何况,若我并不爱玉儿,你这么做又真能给她幸福么?”
苏真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那你就是打定主意要对不起玉儿?”
丁原体内的真气越发狂乱肆虐,他知道倘若不立刻坐下静修,怕有性命之忧,但仍先
坦然回答道:“玉儿对我的深情,我无以为报。我可以毫不犹豫的为玉儿去死,但那也只
是基于兄妹情义。“在我的心中,玉儿永远是我最可爱的妹子和朋友,但我绝不能因此自
欺欺人。”
苏真怒道:“我苏真的女儿,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你这混小子?”
丁原的神志渐渐模糊,两道真气在经脉中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一阵阵刻骨铭心的痛
楚,几乎淹没了他的意识。
可他还是勉强微笑道:“玉儿温柔善良,乃仙子一般的人物,岂能配不上我这么一个
小混混?只是我心中早有了雪儿,再不作他人之想!”
苏真暗道:“这小子一身傲骨,能钟情不渝,倒与老夫当年颇为相似。可惜事关玉儿
的终生,老夫断不能心慈手软!”
他嘿嘿一笑道:“我明白了,说到底,你因为有了那个姓姬的小丫头,才不愿娶玉儿
。这个好办,我这就回头将她宰了!”
丁原大吃一惊,苏真素来肆意不羁,他若对姬雪雁真动了杀心,即使有姬别天等人在
侧,亦无济于事。
丁原方欲出言阻止,一口热血却直冲喉咙,“噗”的喷洒而出。
他的脑袋里天旋地转,却依然想着:“绝不能教他伤了雪儿!”无奈身体已完全不听
使唤,绵软无力的朝后倒去。
竹林深处传来一声少女轻呼,一道水色身影轻盈飞起,正飘落在丁原身后,将他的身
躯接住。
丁原朦胧里看见苏芷玉焦急心伤的面容,他想说些什么,却猛再喷出一口淤血,昏了
过去。
苏真“嘿”了声道:“玉儿,你还是追来了!”
苏芷玉小心翼翼抱住丁原,只见他面无血色,肌肤上笼罩着一青一紫两股异色,甚为
诡异。
他的一双星目紧闭,口鼻中渗出丝丝黑色淤血,皱起的眉宇显得十分痛苦。再一摸,
全身衣衫早被冷汗湿透,微微发出颤抖。
苏芷玉借着灵犀镯,好不容易寻到苏真与丁原,哪知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丁原这般模样
,不禁心焦如焚道:“爹爹,丁哥哥怎会这样?”
苏真何等的眼光阅历,回答道:“放心,一时半刻这小子还死不了。”
他一搭丁原脉门,顿时感到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在丁原经脉里肆虐暴走,彼此争斗打
压不可开交,显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苏真心中一奇,思忖道:“奇怪,丁原的身上怎会有两种相克的真气?其中一道沛然
纯正,自是翠霞派的翠微真气,可另一道雄浑霸道,分明乃魔道心法所炼,难怪他落得现
在模样。”
苏真明白,倘若再不及时施救,丁原纵能挺过今晚,也势必经脉大伤,再反复几次后
,不等走火入魔而亡,亦先变成废人。急切间,他也惟有先治其标,好歹将丁原伤势压下
再说。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地,越秀剑派本就为正道七大门派之一,近日又是嘉宾云集
,甚至有燃灯居士这般的正道十大高手中的人物。一旦自己被发现,再加上重伤的丁原,
要想杀出重围绝非易事。
可救人如救火,丁原的伤情是片刻也耽误不得的。
况且,苏真素来高傲妄为,从不将别人放在眼中,故此在这小竹林里,竟就地为丁原
疗伤。
他的修为与姬雪雁何止是天壤之别,一道修炼了两甲子的雄浑真气,自丁原胸前檀中
穴透入,顿时压制住走火入魔的两道真气。
但丁原的修为毕竟已非同小可,饶是苏真也要大费周折,才将那两道野马般脱缰的真
气导回丹田。
这时,竹林外有人叫嚷道:“快将林子包围起来,万不可放走苏老魔!”
第九章远遁
苏真神色平静,收回抵在丁原胸口的手掌道:“玉儿,你先将丁原带回聚云峰疗伤,我且
阻挡他们一会儿。”
苏芷玉点头道:“爹爹小心!”
苏真傲然一笑,道:“凭他们也想留下你爹爹?”
苏芷玉知道乃父当年遭受各派围攻追杀,到最后不仅本人安然无恙,还娶得了娘亲归
隐聚云峰。越秀山虽是群贤毕至,可也未必就能截得住爹爹,自己与丁原在场,却反可能
成为累赘。
因而她顺照苏真的意思,抱起丁原,倏忽消失在幽暗的竹林中。
苏真好整以暇的负着双手,有意仰天发出一声长笑,道:“是谁在林外不知羞惭,居
然叫嚣要抓住老夫。苏某便站在这里,恭候诸位正派耆宿的大驾!”
他的笑声未落,屈痕与燃灯居士双双赶到,紧接着姬别天、耿南天、停心真人、观止
真人等人也接踵而至,其后林内黑影朦动,不住有各派高手加入,空中也有人盘旋巡视。
顷刻之间,二三十人已将苏真团团围住,几乎连只苍蝇也难以逃出。
燃灯居士微笑,道:“苏仙友好手段,居然在竹林里设下奇门遁甲的埋伏,险些教贫
道吃上苦头。”
苏真哼道:“这点雕虫小技自然不入居士法眼,居士也不用过谦了。”
曲南辛在人丛里叫道:“苏真,今天你自投罗网,还想走得了么?”
苏真犀利的目光扫过曲南辛,徐徐冷笑道:“老夫要来便来,想走便走,天下之大,
又有谁人能管的了老夫?”
他并不急于脱身,好将越秀山上的各派高手尽数吸引于此,以利苏芷玉携着丁原远遁
。
观止真人呵呵笑道:“苏仙友好大的口气,莫非将天下英雄都视若无物?”
苏真悠然一笑,道:“老夫亦不至于狂妄至此,如翠霞派的淡一真人和曾山老头,又
或云林禅寺的几个老不死若在此处,今晚老夫能否走成,还真难说。”
他这话看似谦虚,实则摆明不把在场众人放在眼中。
耿南天喝道:“苏真,六十多年前本门丁、叶两位长老都为你所杀。我平沙岛与阁下
不共戴天,今日便让耿某向阁下讨教一二!”
苏真正眼不瞧他一下,淡淡道:“老夫纵横天陆百年,所遇之敌不知凡几,但如耿掌
门者,尚不配苏某出剑。”
耿南天也不动怒,只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耿某虽不敢与淡一真人、云林神僧
相提并论,可再不济也忝为一派掌门,莫非苏仙友眼中除了翠霞云林,再无余子?”
苏真怎不知他是要故意激怒在场高手,好引起同仇敌忾,但傲慢如他又岂肯低头,从
容微笑道:“老夫自然不至于这么狂妄,不过今晚在此的诸位里,苏某的确尚未找到一个
配老夫出剑之人!”
众人脸上多是微微变色,需知屈痕、停心真人等莫不是一派掌门,正道巨擘的身分。
而燃灯居士虽是闲云野鹤,无门无派,可亦是百年前公认的正道十大高手之一,与淡
一真人同列而尊。
即便是其他人,或是一派宗主长老,或是成名百年的耆老人物,哪一个不是名动一方
?尽管素闻苏真目空一切,可也没想到他居然狂妄至此。
葛南诗惟恐掌门孤身挑战苏真,一个疏忽反为那魔头所伤,故此越出人群,与耿南天
并肩而立,说道:“苏真,阁下修为精深,老夫向来钦佩,可阁下方才的话,说的未免太
满了一点。况且口舌之争多属无益,你我还是仙剑之上见真章!”
曲南辛道:“葛师兄何必跟这魔头废话?苏真!老身自知修为不如阁下,可纵是拼的
玉石俱焚,也不能教你小觑我平沙岛一门!”
她徐徐拔出三尺仙剑守直,衣袂无风而动,目光冷厉注视苏真,神情肃穆,充满一去
无回的决绝之色。
众人心道:“这曲仙子脾气的确差了一点,口碑也不怎么灵光,可这点骨气却还是有
的,倒是丝毫不逊色于须眉男子。”
苏真满不在乎的扫视东海三圣,双手拢在背后动也未动,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们
三个便一起上吧,也免有人笑话老夫以强凌弱。”
他只字不提今夜如许高手合围竹林,摆明是打算群起而攻之,却自恃身分要以一敌三
,自负如斯,在天陆亦是异数。
尽管说是正魔泾渭分明,可众人心底里仍禁不住涌起一丝佩服。
自然,也会有人以为苏真是存心托大,看不起东海平沙岛,如曲南辛等人心中不免更
加愤懑。
姬别天忽然高喝道:“且慢!”
苏真问道:“怎么,阁下也想参合,苏某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姬别天摇头道:“老夫是要问你,你将丁原藏哪里去了?”
苏真故作诧异的咦道:“你方才不是举掌想杀了他以正翠霞门风,现下怎又关心起来
?”
姬别天怒道:“那是我翠霞派的内务,何须阁下挂怀?”
苏真冷冷道:“阁下也别忘了,丁原当年可是老夫亲自送上翠霞交与淡一真人,他的
生死,焉会不关苏某的事?”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骚动,不少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丁原与苏真有这么一层渊源
,可又暗自奇怪,淡一真人怎的肯收下苏老魔送来的弟子,莫非其中还另有什么文章。
曲南辛咯咯笑道:“原来翠霞派与苏老魔早就同流合污,难怪啊难怪!”
姬榄扬眉道:“曲仙子,弟子敬你是前辈高人,可说话也需讲个真凭实据,恁的信口
开河,恐不符您老身分!”
曲南辛刚要反唇相讥,被葛南诗一把拽住低声道:“大敌当前,不可造次!”
姬别天怒视曲南辛一眼,回答道:“若不是你当年之举,翠霞派又怎会生出这多事来
?”
苏真嘿嘿道:“却是怪起老夫来了,当年想收丁原的可是淡一真人,而非苏某硬塞的
!”
姬别天见这事越说越远,身旁人的眼神也越来越疑惑,再争论下去绝无善了,于是回
转主题道:“废话少说,你究竟将丁原如何了?”
苏真油然回答道:“你问晚了,我已将他丢下悬崖,天明后,你们派人去搜一搜,兴
许能找回尸体。”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群里和婉惊呼道:“雪儿!”
原来姬雪雁闻言一口鲜血逸出,竟自昏了过去。
苏真瞥了和婉怀中的姬雪雁一眼,心道:“这女娃儿对丁原倒是情真意切,不惜忤逆
父母违抗师门。可惜碰上姬别天这个老顽固,多半跟丁原是有缘无分。”
姬别天又惊又怒,冷笑道:“苏真,你当老夫是三岁娃娃?”
苏真毫不将姬别天的暴怒放在眼里,答道:“信不信由你,就算他还活着,你也休想
再见着他。哼,老夫当年送丁原上山,岂是送给你姬别天宰杀的?”
姬别天道:“丁原是翠霞派弟子,你即便对他有救命之恩,也不能包容不放。况且他
犯了门规大忌,理当受到责罚。”
苏真不以为然道:“什么门规大忌,都是你们这些伪君子的迂腐之言。你们想杀丁原
,老夫偏就不让。非但如此,老夫将来还要把玉儿许配给他!”
众人闻言瞠目结舌,心想苏老魔之名果非虚传,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做的出。
姬别天的老脸涨的通红,怒笑道:“好你个苏真,是要存心与我翠霞为敌!”
耿南天冷笑说:“何必跟这魔头废话,先擒下他再说!”说罢,手起剑腾直袭苏真,
葛南诗与曲南辛一左一右亦紧随而上。
苏真屈指一弹,轻描淡写射出三缕白光,也不见什么花巧变化,不知为何却迫得耿南
天三人在空中收住身形,催动真气各以仙剑封架。
“叮叮叮”三响,剑刃上火星四溅泛起团团青烟,直震的耿南天、葛南诗与曲南辛气
血浮动,手腕酸麻,三人的联手攻势亦随之夭折。
东海三圣中曲南辛修为稍弱,手中“守直”仙剑,几乎被苏真的指力激飞,急忙深吸
一口气稳住身子,卸去剑上气劲,才不至于当堂出丑。
观止真人白眉一挑,说道:“好一记『王指点将』!贫道见猎心喜,不妨献丑了!”
他手中拂尘一扫,凝起一蓬青色罡风,转瞬积聚成有如牛头般大小的青芒,轰向苏真
。那青芒射到半途蓦然一分为三,凝成三股如同飞剑般的光束,交错纵横发出尖锐的呼啸
,直逼苏真。
苏真冷笑道:“太清宫的一气三清心法不外如是!”左袖一抖,看似十分随意,却把
那三股剑光几乎不分先后的包裹住,只见他的大袖如气球似的鼓荡膨胀,发出淡青色光华
,竟重把三清剑气炼成一团青芒。
苏真人立原地动也不动,轻松振臂一挥,袍袖舒展犹如青龙吐珠,将那团青罡打还向
人丛,去势比来时更疾三分。
停心真人急忙抢先一步,面色凝重,双掌合十朝外缓缓推去,打出一道黄色掌风,“
轰”的一声,将一气三清的罡风接下。
停心真人身躯晃动几下,终于没有后退,吐了口浊气道:“苏仙友,六十多年不见,
修为益发精深,贫道佩服!”
众人见苏真谈笑间连退数大高手,不禁耸然动容。年轻一辈多未亲身参与六十多年前
正魔二道围攻苏真之役,对于苏真了解仅限传闻。
如今亲眼目睹如耿南天等一派掌门的身分,竟在一招间就被苏真迫退,始知其威尤在
故老相传之上。
苏真环视四周,心中计算着此刻苏芷玉应已走远,自己也无必要继续在这里陪众人对
峙。
毕竟燃灯居士等人皆是正道中一等一的人物,一个疏忽,自己说不准真要有麻烦,若
是等他们结成阵势,那就更糟糕了。
当下他微笑道:“停心老道,数年前你遣门下截杀苏某讨要《晓寒春山图》,这事做
的忒不地道。故此老夫可不怎么佩服阁下!”
苏真一提到《晓寒春山图》,在场众人莫不怦然心动,谁不晓得当年苏真正是因此,
才招徕无数正魔两道人物上天入地的追杀!
若不是后来苏真听从水轻盈之劝隐居起来,使人遍寻不着,不知天陆还要再多几分腥
风血雨。
曲南辛此刻已缓过气来,厉声喝道:“苏老魔,你手上沾了多少正道人物的鲜血,今
晚誓必要你以命相偿!”说着,催动十成功力,祭起守直仙剑,以平沙岛的“海上明月诀
”直击苏真。
但见剑光森寒耀人眼目,焕射出层层银雾,犹如波光一般汹涌澎湃,当中一团剑芒却
似明月悬空,皓光万丈,向着苏真头顶排山倒海似的压下。
众人原见耿南天三人被苏真一招逼退,对平沙岛不免起了轻视之心,只碍于同道颜面
不能当场讥笑。然而看到曲南辛二次出招,其气势宛如惊涛骇浪不可匹敌,端的是气势万
千,景象磅礡,不禁暗道:“平沙岛位列七大剑派,果非虚名所至,就这一剑,天下有几
人敢硬接下来?”
惟独苏真面有不屑道:“米粒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嘴唇轻嘬,吐出一颗龙眼大
小的血红珠子,剎那幻化成一条七爪赤蟒,长逾三丈,浑身红光流动鳞甲生辉,庞大的身
躯仿佛神龙盘柱,卷起那团银色剑光,在空中飞旋。
守直剑剑光一黯,漫天的气势荡然无存,只看到一道云柱般的红光,卷裹着银色剑芒
在竹林间旋转飞舞,无边落木萧萧而下,罡风过处如刀割面。
原来苏真所祭出的,乃是与布衣大师所持骊云珠并称“天陆六珠”之一的“霓蟒珠”
,原属上古仙宝,经苏真百年修炼,威力更是了得,与天心灯一攻一守,莫有能制。
耿南天见势不妙,忙念动真言挥出手中“碧波仙剑”,一道绿色精光去如闪电,正击
中霓蟒。
“轰”的一声,周围竹子纷纷折裂,一团气浪更逼的众人急忙运功抵御,才不致站立
不稳。
那霓蟒有若通灵怪嘶一声,重新凝成一枚赤色珠子,被苏真纳回口中,守直仙剑这才
摆脱禁锢飞回主人手里。
曲南辛低头一看,自己苦心修炼了近两甲子的仙剑,竟被霓蟒打的扭曲变形通体无光
,要再恢复原先灵性,不知需再耗费多少心血!
她咽喉一甜,竟不能自己的喷出一口血来,直滴在呜咽而鸣的守直仙剑上。
停心真人见曲南辛出师不利吃了大亏,手里拂尘一收,飞起仙剑道:“除魔降妖乃我
辈天职,苏仙友,得罪了!”
众人见碧落剑派的掌门亦挺身而出,虽忌惮苏真厉害,但想着对方终究人单力薄,己
方却拥有诸多宗师人物,更念及《晓寒春山图》的好处,纷纷各出仙器就欲围攻苏真。
苏真嘴角浮起冷笑,口中默念真言,双手在胸前如画灵符,片刻书就一个金光闪闪的
“困”字,却是眨眼散成无数点金星弥漫林间。
屈痕面色一变,大喝道:“小心苏真的奇门遁甲!”
他这一提醒,老辈人物无不心头一凛,年轻弟子未免有些不明所以。
岂知当年苏真才学通天,对于阵法五行的研究,尤在风雪涯等天陆名家之上。凭借此
术,他多次安然脱身,却教正魔两派的人物吃了不少苦头。
他话音未落,林中一阵天昏地暗,斗转星移,突变已生。无数道金风肆虐而起,吹得
草木皆兵,飞沙走石,众人眼前只觉一片苍茫,哪里还找的到苏真所在?
脚下的泥土蠢蠢欲动,不住的旋转位移,身边的竹子竟似有人以无形之手掌控,忽远
去数丈,忽又迫到近前,便仿似千军万马冲杀跌宕,隐约有金戈之音。
众人顿时一阵慌乱,修为低者人人先求自保,修为高者则在寻觅苏真身影。
停心真人剑落空处,灵觉中失去苏真踪迹,当下道:“小心,别让苏真乘乱逃走!”
燃灯居士两眼一睁,爆出有若实质的精光,闪烁着火焰似的赤色穿透诸般幻象,低喝
道:“是困仙诀!”
双手连番射出两串火珠,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奇异的光焰图案,再念动真言,唇间吐出
一个“破”字,那团赤色光焰轰然爆裂,溅起无数火花随风狂舞。
赤光所过之处,金风徐歇,林中渐渐恢复正常,幸而没有人员伤亡,但满地的狼藉依
旧叫人〈云霄阁论坛:bbs.yunxiaoge.com/index.asp〉触目惊心,暗暗庆幸苏真没有乘机
偷袭,不然这里需倒下一片。
葛南诗由衷喝采道:“居士好精深的修为,竟破了苏老魔的困仙诀!”
燃灯居士暗叫一声惭愧,若不是苏真事起仓促,只在竹林中匆忙布阵,自己的“辟魔
雷符”焉能这般轻易的一战功成?
但苏真端的了得,短短的功夫,居然就能因地制宜在竹林里布置下埋伏,这样的对手
实是令人头疼。
他灵觉忽动,几乎看也不看,飞身而起,双袖里探出一对琉璃灯笼,射出两道红光,
直奔密林深处。
林内响起苏真长笑道:“十大之一,名不虚传!”一缕赤色血光冲天而起,竟是苏真
借此机会御剑而去。
燃灯居士的琉璃神火,打在赤光之上爆出“砰砰”两响,赤光似有所感微微一颤,但
去势更快,转瞬已上云霄。
燃灯居士咦了声,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目光炯炯朝着四周环顾。
在竹林上空亦早有人守候,距离苏真最近的,乃是越秀剑派三老中的伍端与关寒,两
人齐声怒喝御剑飞出,直射苏真。
众人一面起剑追击,一面关注着上空战况,只希望二老能将苏真耽搁片刻,他便插翅
难飞。
越秀二老果不负众望,一左一右两柄仙剑逼出那道赤光。
关寒哈哈笑道:“苏真,看你往哪里跑?”
可话才说了一半就嘎然而止,以他的百年修为也禁不住脸色大变。
原来仙剑击落之处一记金石之音,赤色光芒顿灭,却是一方血色玉简所化。
那玉简经关寒、伍端连袂出击,平滑如镜的玉面上裂出丝丝细纹已不堪再用,更留有
被琉璃神火焦灼过的黑色痕印。
这哪里是苏真本人,分明是其炼制的“浮血凝玉简”!
此宝在苏真身上不下三五枚,可经真气催动幻化成一束凌厉无伦的剑光,威力不在各
派御剑术下,当年亦有不少成名人物命丧于斯。
可谁想到苏真今日居然利用它施展障眼法,硬是骗过了在场众人。
越秀二老收回仙剑,伍端大喝道:“不好,我们上当了!”
这时,另一方黑漆漆的天空里,再响起苏真冷笑道:“诸位明白的是否太晚,苏某告
辞了!”
半空里突然爆出一团耀眼红光,苏真在无人阻挡下祭起赤血剑,飘然朝着越秀后山而
去。
他一路长啸似雷动九天,蛟龙万里,剎那去远。
众人这才醒悟,苏真以金蝉脱壳之计,将所有人的吸引力骗到玉简之上,自己却凭借
匿踪潜行之术,脱出重围,等大家察觉时已是追之莫及。
停涛真人一跺脚,懊丧道:“又让他给溜了!”
屈痕苦笑道:“六十多年前那么多高手追杀苏真,也莫奈他何,我们留不住他,亦不
算丢脸。可惜,丁师侄的下落却不知该如何查询了。”
和婉看了眼怀中昏睡的姬雪雁,叹息道:“或许,苏真果真将丁原杀了?”
姬榄摇头道:“应该不会,丁原对苏真的女儿有救命之恩,苏真恩怨分明,绝不会下
此杀手。”
曲南辛盘膝在地,吐出一口淤血,恨恨道:“不要让我知道了苏真老巢所在,否则此
仇必报!”
停涛真人皱眉道:“要说报仇,这里谁和苏真没有血仇?几年前,我碧落剑派还在他
夫妇手下折损了数名弟子。可那老魔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露面也难以围捕,端的叫人头
疼。”
观止真人道:“既然苏真有一爱女,或可从她身上寻到其下落。”
众人正在商讨,姬别天却没有插话。
如今苏真劫走丁原,也不晓得这小子死活,当年斗剑之约,真不知该如何是了?
倘若丁原果然就此死了,翠霞派岂不是亏大了。
他此际对丁原愤怒之情稍减,内心反倒希望这个混小子还在人世。
至于是不是为了翠霞派,姬别天却也说不清楚。只是眼前迫在眉睫的是,解决姬雪雁
的婚事,可这件事情着实又让人束手无策。
和婉泪水盈盈望着怀里的女儿,她知道爱女不过是一时激动才昏厥过去,对于性命并
无大碍,可她跟丁原之间的一段孽缘,又如何去解?
屈箭南因辈分较小,立在人群里也没有说话。
他看看愁眉不展的姬别天,又瞥过昏迷不醒的姬雪雁,想着今晚所发生的事情,直如
一场大梦。
忽然心头也想起丁原,却没有丝毫恨意,只是略有那么一点嫉妒和羡慕,真希望姬雪
雁醒来时,也能用那般的眼神望向自己,可自知这终究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第十章求医
天空发着明黄色,鹅毛大雪飘飘洒落在聚云峰头,厚厚积起一地。
朔风过林,吹得青松上的积雪簌簌抖落,在半空散成白茫茫的雾团,但仍有几条冰棱
顽强的坚守枝头,眺望傍晚的暮色。
几只灵鼠从树洞里探头张望,它们早已习惯这肆虐的风雪,只是觉得少了些许清幽鸟
鸣,这天地间未免寂寞。
在青松林深处,一座小湖结起了晶莹的冰渣,漂浮在湛蓝的水面上,三五只雪白的珍
禽傲然迎霜,悠闲的守候天黑。
在湖中央,凌空驾起一座水阁,在白雪覆盖中一团的银装素裹,分外醒目。
一股朔风狠狠撞在水阁的门上,却徒劳无功的伴随着一声不甘的叹息幻灭。木门发出
“吱哑”轻响,似在嘲笑前者不自量力。
苏真的右手双指轻扣在丁原的脉门上,冷峻的面色里,丝毫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屋子里寂静无声,惟有角落里的火炉劈里啪啦欢快的响着。一团团暖气弥漫在空气里
,微微带着沁人的香草气息,却教人几乎忘记门外的冰天雪地。
丁原神色平静的接受苏真的诊断,并不着急开口追问结果。
最近几天,走火入魔的征兆越来越明显,也一再耽搁了他回返翠霞山的行程。
此际莫说想御剑千里,就是稍一提真气,必然引来丹田的一阵刺痛。
潜伏在体内的魔气日益壮大,渐渐有了与翠微真气分庭抗礼的势头,几番纠缠后,两
股水火不容的真气倒是各有精进,可丁原的经脉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倘若不是曾经为翠霞六仙以六合回春之法巧夺天工,洗经易髓,他早已经脉血管爆裂
而亡。
然而就这样活着的滋味也不好受,真气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猛烈。
更头疼的是,随着大日天魔真气的飞速增长,发作的时间也渐渐变长。
从最初的半个时辰,到如今的两个时辰,迫的苏真夫妇不得不守护在旁,以自身百年
的精纯修为,全力维护。
不过丁原心里也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等若饮鸩止渴。一旦魔气彻底冲破翠微真气
的压制束缚,就是反噬其主,大难临头之日。
苏真与水轻盈连日穷百家医经,贯正魔心法,能够做到的,也只是延缓走火入魔的爆
发时日,减轻伤势发作时丁原的痛苦。
而在另一边,或许苏芷玉才是更加痛苦的人。
她看着丁原一天天因伤痛折磨而消瘦憔悴,看着爹爹与娘亲殚精竭虑却束手无策,才
深深体味到无助的痛楚。自水晶宫一别经年,可岁月悠然洗尽铅华,又如何能抹去心头对
丁原的那份挂牵。
苏芷玉自己也无法明了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对儿时记忆里的那位“丁哥哥”不能相
忘,对远在翠霞的丁哥哥柔情牵系。
也许,在她内心深处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幼基于对爹爹的仰慕钦佩,也令她对丁
原生出莫名的认同和好感。
因为在丁原的身上,她分明看到与苏真一般的孤傲、不羁和率真豪情。再加上感激、
怜惜,还有少女情窦初开时的诸般美丽幻想,终于使她对丁原无可自拔。
或许对于这一切苏芷玉并不能清楚的解释明了,但情根深种,已是刻骨铭心。
她只是明白,纵然今后终老聚云峰,再无缘重逢;即使使君有妇,今生无缘,自己的
心扉里也早已烙上那个少年的印记。
这一切,苏真与水轻盈夫妇自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终于,苏真按捺不住,下山寻找丁原,期望能从中撮合这对小儿女的美满姻缘。
私心里,他对丁原的激赏亦毋庸讳言,甚至从这个好胜倔强的少年身上,找寻到自己
当年的影子。
可惜事与愿违,即使苏真有移山倒海的修为,有令人谈虎色变的盛名,独独对于“情
”之一字,也无能为力。
苏真轻轻放开丁原的脉门,没有说话。
丁原悠然问道:“苏大叔,我的伤势还没有好转,是么?”
苏真摇摇头道:“非但没有好转,而是更加糟糕。如果照这趋势继续发展,短则一年
半载,长则三年五年,你小子想不死也难。”
丁原似乎早有预料,嘿嘿一笑道:“看来连阎王爷都嫉妒我这些年日子过的太逍遥,
想早收了我,去陪他喝酒。”
苏真注视丁原,问道:“你便没有半点害怕或是怨愤?”
丁原摇头道:“害怕与怨愤又有何用?如果大哭一场能够救活的我小命,我倒愿意破
例试上一试。可惜,天地不仁,老天爷对世间疾苦尚不闻不问,又哪会在乎我这么一个小
人物?”
苏真哼道:“老夫就不相信今次斗不过老天!无论如何,苏某也要将你救活。”
丁原心下感动,却依旧摇头道:“富贵在天,生死由命,苏大叔不必为小侄的生死太
过在怀。“何况,有今日之果,也是我妄炼大日天魔真气所致,丝毫怨不得别人。回想起
来,我有多少次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再回来,能活到今天已经足够啦。”
丁原自幼飘零,总觉得自己贱命一条,除死再无大事,故此于生死之事素来看淡,否
则亦不会有屡次舍生忘死之举。
但他的这点想法正对上苏真胃口,以他百年阅历,见过多少平日里夸夸其谈、轻死重
义、临头却畏缩不前、苟且偷生之辈。
能如丁原这般年纪轻轻勘破一死者,又有几人。
“大日天魔真气,”苏真低沉的声音说道:“当日在水晶宫,倘若老夫能及时察觉你
施展天殇琴的心法,就是魔教的大日天魔,亦就不会有今日之局!”
丁原劝慰道:“苏大叔何需为此挂怀,你和水婶婶还有玉儿已为丁原做的够多,丁原
对苏大叔只有感激之情,绝无半点怨尤。“况且,大日天魔真气的事情,也根本牵扯不到
苏大叔的身上。”
苏真听丁原提起苏芷玉,心中不觉叹了口气,暗道:“就算现在丁原愿意娶玉儿为妻
,老天爷也是不会答应。“难道我苏真纵横一世,却最终因为此事折在老天爷的手上?可
恨大日天魔心法恁的霸道,竟与丁原的精血融为一体,无法强行散功,否则又焉会令老夫
束手无策!”
丁原见苏真没有回答,于是说道:“苏大叔,事已至此,小侄亦不便在聚云峰久留,
想明日一早下山回归翠霞。”
苏真嘿然道:“你肯认输,苏某却不甘心!你不妨再多住几日,让老夫再想想其他法
子。”
丁原摇头道:“小侄在此已住了十多天,对翠霞山的事情甚是挂念。如今归心似箭,
一刻也不愿多等,请苏大叔恕罪。”
苏真立刻明白,他是记挂姬雪雁的婚事才急于回转。
可这件事情姑且不说丁原与姬雪雁叔侄相恋,难为世间伦理所容,仅姬别天这一关,
丁原就过不了。以丁原性格,届时势必血溅五步,不为瓦全,结果可想而知。
但苏真毕竟不是常人,心中思量道:“与其让丁原在聚云峰等死,倒不如放他回去找
寻姬家丫头,也算了了最后心愿。即便最后轰轰烈烈玉石俱焚,亦不枉男儿本色。”
于是苏真颔首道:“好,明日一早老夫亲自送你回翠霞山。虽然老夫不便露面,但倘
若翠霞派敢有半点亏待你的地方,老夫誓教它赤野千里,鸡犬不留!”
丁原晓得自己眼下已空有一身真气不能施展,连下聚云峰都难,因而也不推脱,颔首
道:“如此有劳苏大叔。”
这时屋子里飘进一阵诱人香味,苏芷玉在外唤道:“爹爹,丁哥哥,开饭了!”
苏真听到女儿的呼唤,微微一笑起身道:“今晚是玉儿下厨,走,且让你尝尝老夫这
宝贝女儿的手艺如何。”
丁原笑道:“玉儿的手艺,我在故居时就曾尝过一次,从此再吃别家的饭菜,顿感索
然无味。”
苏真最喜别人赞誉他的女儿,丁原的话听到耳里,直比说了自己一百句恭维还要动听
。他哈哈一笑道:“什么时候你丁原也变的油嘴滑舌,溜须拍马起来了?”
丁原坦然道:“正因为小侄从不拍人马屁,所以方才的话更真实可信。”
水轻盈见一老一少说说笑笑走了进来,亦不禁含笑问道:“什么事情值得你们如此开
心?”
苏真答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丁原在赞美玉儿的厨艺。”
他看了眼桌上的菜肴,吩咐道:“玉儿,去将爹爹珍藏了五十年的那坛『醉里仙』拿
来。今晚老夫要与丁原大醉一场。”
苏芷玉误会苏真的意思,欣喜道:“是丁哥哥的伤势有了治愈之方?”
苏真摇头道:“不是,是丁原明日就要回翠霞山。今晚老夫要替他送行,一醉方休!
”
苏芷玉手中的碟子一颤,险险摔落地上。
她连忙低下头,好教人看不到自己黯然失望的神情,转身朝屋外走去道:“玉儿这就
去拿。”
水轻盈望着女儿的背影轻轻叹息,继而微笑向丁原道:“来,我们大家且先坐下开席
。”
丁原自然也注意到了苏芷玉的反应,心头思忖道:“玉儿对我的情义,今生我已无法
回报,此去翠霞生死未卜,体内的伤势更随时会要了我的性命。“玉儿的事情总该有一个
了断,大丈夫岂能拖泥带水,耽误了他人?”
这些日子他和苏芷玉天天见面,也屡有独处的时候,但两人间仿有默契,都绝口不提
感情之事。表面上似乎言谈欢笑一如往昔,可谁都明白,横亘着的芥蒂难为解开。
丁原正是自知来日无多,明晨一别,与苏芷玉再无相见之时,因此才下定决心要向苏
芷玉作个了结。
这顿饭吃的甚是沉闷,席间众人似乎都没有了谈笑的兴致,草草终了后,只留下苏芷
玉收拾碗筷杯碟。
丁原在一旁相帮收拾完毕,开口说道:“玉儿,明日我就要回山。可聚云峰的夜景却
不曾欣赏过,你可否陪我出去走走?”
苏芷玉微笑道:“难得丁哥哥有这样雅兴,玉儿理当作陪。”
两人推门出屋,漫天的风雪呼啸而来,幕天席地的洒落在他们的身上。
丁原毫不在意,一脚踩进雪地,大笑道:“这大的风雪,踏夜寻梅不胜快哉!”
苏芷玉芳心一震,暗想道:“在丁哥哥心目里,那位雪儿姑娘怕就是漫天风雪中的那
枝红梅,他即便顶风冒霜,也甘之如饴。”
她心有所思,默默陪在丁原身旁,在雪地中迤逦而行。
“玉儿,你知道么?”丁原忽然说道:“苏大叔刚才告诉我,我最多也活不过五年,
快的话,一年半载就要被收去见阎王。”
苏芷玉轻轻道:“丁哥哥,玉儿相信,像你这般的好人,老天绝不会眼睁睁坐视不管
。”
丁原笑道:“我算什么好人?盛师兄与阿牛才当得,我更不信老天真的长眼,否则世
上焉有那多不平事?”
苏芷玉摇头道:“不,在玉儿心里,丁哥哥永远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铁血男儿,玉儿
也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丁哥哥为玉儿说故事的情形。”
丁原微笑道:“我也忘记不了,在我心底也永远记着你那时爱哭娇憨的模样,所以无
论生死,无论万水千山相隔,你都是丁哥哥的好妹子!”
苏芷玉心头一酸,珠泪差些夺眶而出。
她抬起头,让泪水回流眸中,看着铺天盖地的大雪在漆黑的夜空里飘飞,一如自己的
思绪,却终有堕落泥尘的一天。
“丁哥哥,玉儿永远都会是你的好妹子,”
苏芷玉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平和,但这心,这泪,这风雪交加,又如何能似她的声音一
般平静?
“谢谢你,玉儿。”丁原说道:“我丁原原本不过是个生于农家、失去双亲的无名小
子。“这些年,因缘机合,经历种种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也遇见了许多像苏大叔、水大
婶、老道士还有盛师兄和阿牛这样的师长朋友,更得着了雪儿的垂青。“其实这么一想,
老天待我丁原已经不薄,即算现在死了,也没有太多遗憾啦。”
苏芷玉听着丁原以平淡的口吻说着自己的生死,仿佛与他毫不相干。她禁不住说道:
“丁哥哥,天无绝人之路,你的伤势一定会有办法。你还记得布衣大师赠给玉儿的《青阳
双修剑法》么,那里面还有一套双修的心法,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丁原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成,我死则死耳,怎能再有辱玉儿你的清白?”
他深深吸了口气,让冷风灌进咽喉,感觉刺骨的冰凉,继续说道:“玉儿,有你这样
一个好妹子,是我丁原最可自豪的事情之一。
“丁哥哥没有苏大叔那般的本事,从来也帮不了你什么,却也希望你能快快乐乐,无
忧无虑。”
苏芷玉听丁原拒绝,凄然道:“可是丁哥哥,你可知道,倘若你不在了,玉儿又哪里
会有幸福可言?玉儿只盼望你能和雪儿姑娘白头偕老,比翼双飞,可如果你真的走了,却
教雪儿姑娘怎办,教玉儿怎办?”
或许是知道聚日无多,或许是心忧丁原之伤,苏芷玉将少女的矜持勇敢放下。
丁原即使是铁石心肠,闻听此言,又如何能不动容?
他仰面朝天,一任飞雪冰冷的飘落在脸上,苦笑道:“玉儿,你何苦如此,丁哥哥不
值得你这样!”
何苦如此?
这一问题,困扰千百年来多少痴情男女,又有几人可以勘破,可以解答?
苏芷玉的珠泪再不能忍住,随风滑落,滴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再不见踪影。
夜风飞翔,大雪弥漫。
苏真与水轻盈夫妇悄然站立在水阁长廊上,默默注视着远处的丁原与苏芷玉。
“情为何物,却教青山白头?”
水轻盈幽幽一叹,轻轻握住夫君的大手。
苏真哼道:“丁原这个笨蛋,老夫的宝贝女儿有什么不好,他却偏一心想着姬老鬼的
孙女!那丫头纵然不错,可姬老鬼焉能答应?”
水轻盈微笑道:“真哥,当年我们两人的情形,不也是与丁原今日一般么?幸运的是
我们终究能在一起,而丁原却只剩下最多三五年的寿命。”
回忆起当年与妻子冲破重重阻力,超越正魔世俗的界限携手白头,苏真冷峻的面容上
,也不禁浮起一缕淡淡的笑意,回答道:“正因如此我才没有迁怒丁原,要换成旁人,哼
,敢欺负玉儿,除非是他不想活了!”
水轻盈早知夫君脾气,摇摇头含笑道:“有你这般的爹爹,将来还有哪个小伙子敢娶
玉儿?”
苏真罕有的苦笑道:“你没看出来么,就是丁原死了,玉儿今后也不会再嫁人。她外
柔内刚极有主见,十足的像似你当年。”
水轻盈神色一黯,低声道:“我如何不知,倘若丁原能够活着,玉儿的事情或可有转
机。一旦丁原真的不治,玉儿恐怕真要孤老终生。”
苏真道:“然则你我又能如何,对于丁原的伤势,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可这小子肆意
妄为,居然同时修炼正魔两道的顶尖心法,这回再有十颗九转金丹,也救不了他!”
水轻盈何尝不清楚,她凝望漫天的雪花徐徐道:“为了丁原,也是为了玉儿,我们无
论如何也应想出救治的法子来,否则你我终生难安。”
苏真摇头道:“所有的法子都想过试过,明日丁原就要回山,急切间,老夫还能有什
么办法?除非天意冥冥,对丁原自有垂怜,或有一线生机。”
水轻盈犹豫一下,轻轻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或可救了丁原。我只怕真哥你不
肯答应。”
苏真一怔问道:“还有什么法子,你为什么不肯早说?”话刚出口,他立刻醒悟妻子
的心意,脸色一变道:“不行,绝对不行!”
水轻盈苦笑道:“真哥,这是最后一条路了。如果能够救得丁原,能让玉儿重展笑颜
,轻盈即使有所牺牲,也心甘情愿。”
苏真默默不语,双拳紧紧攥起发出清脆的骨节声。
水轻盈道:“你不必太担心,轻盈已经把所有的利害都考虑过,应有几成把握,才会
向你提出。”
苏真沉声道:“六十多年前你反出天一阁,执意与我成亲。当时天一阁便放下话来,
永不许你再踏进南海一步,否则格杀勿论。“如今六十多年过去,天一阁对你我的仇视依
然,你再登门求医,岂不是自投罗网?就算她们不杀你,也势必要凌辱讥笑一番,这口气
老夫又怎能咽下?”
水轻盈目向南方,徐徐道:“天一阁号称海外三大圣地之一,素以正道魁首自居。轻
盈是先师的得意弟子,为她老人家寄托无限期望。结果轻盈忤逆先师苦心,不仅曾光大门
户,反嫁给了天陆最负盛名的魔头,天一阁恨我亦是当然。”
苏真冷笑道:“什么正道魁首,魔道巨孽,都是那些伪君子的欺世之谈!”
水轻盈望着丈夫,说道:“轻盈能与真哥白头偕老已心满意足,但终究师门恩重,轻
盈内心总存愧疚。可这些年来,轻盈一直没有勇气再登南海,这亦是轻盈惟一的遗憾。“
乘着丁原的事情,轻盈也想将师门恩怨一并了清,从此心底坦然,再无牵挂!”
苏真面色冰冷,良久才说道:“但这件事情,也不可与丁原的伤势混为一谈。倘若天
一阁晓得你我有求于它,还不知道会如何刁难!”
水轻盈知道苏真心意已动,但他一生高傲不肯低头,要他为丁原上天一阁求医,直比
一剑杀死自己还难。
于是她微微一笑道:“现今的天一阁阁主是小妹的师姐安孜晴,当年与轻盈私交最笃
,想来她不会过分为难于我。况且,丁小哥对玉儿的救命之恩何其深重,你我焉能为一己
之私,而眼睁睁看着他走火入魔?就算是为了玉儿,这一次南海之行也应去得。”
苏真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我和妳一起去!”
“真哥!”水轻盈抬头凝望与她结发一个多甲子的夫君,内心百感交集。
她清楚苏真要下这样的决心是何等艰难,更知道苏真一旦踏入天一阁,面临的危险比
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天一阁一向以正道卫道者自居,对于自己或可念及旧情不为己甚。
可对苏真这个在她们看来夺走本门最杰出传人的百年老魔,却绝对不会客气。
更加麻烦的是,此行他们为了丁原而有求于人,面对师门的种种责难,苏真势必不能
翻脸,这样的委曲求全,是何等的情义!
火光中苏真的面色依然是平静无波,他握着妻子温暖的纤手,缓缓道:“这是我亏欠
你的,也是为了丁原与玉儿,却不是向天一阁低头认错!”
水轻盈轻轻点头,将面颊靠在了丈夫宽广厚实的胸膛上,感受到他的心跳与深情,还
有寒夜中那火热的温暖。
请继续期待仙剑神曲续集
第八集预告:
为救治丁原,苏真夫妇下定决心委曲求全,登临南海天一阁求医。
几经周折,丁原的伤势终于得到医治,但依然不能妄动真气。
而苏芷玉则作为苏真夫妇对于天一阁的补偿,被留在天一阁两年,修炼至高无上的正
道心法。
丁原归心似箭回返翠霞山,满心想着与雪儿重逢的喜悦,却哪里知道,一场突变正在
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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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羡鸳鸯不羡仙,携手浪迹萍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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