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hyz (我心飞扬), 信区: Fantasy
标 题: [转帖]《仙剑神曲》[二部曲]己 龙腾虎跃 第01~04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y 18 20:30:21 2005), 转信
第一章御剑
"嗤嗤"剑气破空之声,在大殿中回荡,穹庐剑式源源不绝、滚滚奔腾,一团青华里杀
气弥漫,罡风如注,却听不见仙剑撞击发出的声响。
雷霆不由心中一沉,暗自焦虑道:"难道到这时候,阿牛这孩子还不肯施展翠霞派的剑
招么?即便是老夫,面对穹庐剑式,也只有以快对快,正面硬撼一途而已!"时间仿佛被一
只无形大手拉得冗长而沉重,大殿里鸦雀无声,只有碧穹仙剑奔流不息的呼啸声。
也不知过来多久,青光突然"砰"的朝四周迸散,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一幅难以置
信的景象。
阿牛面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已是千疮百孔,有几处甚至印出丝丝血痕,脚下的青砖早
被满天剑华涤荡为齑粉,深陷露出了褐色的岩石。
他的左手汩汩流淌着热血,碧弯仙剑的剑锋却被他的五指紧紧抓住了,右手的沉金古
剑,稳稳的架在了停心真人的咽喉旁。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赢的,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静"字诀为何会在那一刻迸发。待到
停心真人真元耗尽,弯庐剑式土崩瓦解之时,一切都已成定局。
停心真人面如死灰,木然呆立,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与颓丧。
时间仿佛凝滞了许久,直到停雪真人尖锐的嗓音,刺破大殿中的死寂:"孽障,你想干
什么,还不住手?"
她双目喷火,又羞又怒,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剑还架在停心真人的脖子上。
雷霆等人却是惊喜交加,他们原本估算着,阿牛能在停心真人手下撑过十招,就已难
能可贵了。
没有料到,十招之后落败的却并非是阿牛,从心底里,不禁又生出一丝希望来阿牛"啊
"了一声,就似如梦初醒一般,赶忙松手撤剑,朝后退开几步,嗫嚅道:"停心师伯,我…
…"停心真人万念俱灰,只感觉到自己苦心修炼一百五十多年,未曾窥得天道奥妙尚且不说
,今日居然还在众目睽睽底下,被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仅用了十招就给击败。
什么正道翘楚,一派掌门,直如镜花水月,殊不真实。
他涩声问:"你为什么不杀了贫道,为令师报仇?"
阿牛一呆,随即摇头道:"我答应过师父他老人家,绝不与正道为敌。今天弟子只想恳
求诸位前辈不要再打下去了,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阿牛实在不想再有人流
血了。"
他顿了顿,似乎看见对面一干人等投射过来嘲弄与不解的眼神,只是阿牛脑子里可没
想那么多,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毫不在意的接着说道:"弟子生性愚笨,始终想不通大伙
儿为何要在这里拼得你死我活?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顾及家里的亲人,是多么的在为自己
担心?"
"弟子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魔教中个个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个个都该千刀万剐?就
算今天魔教里的人真的全被杀光了,天下就果真能太平无事了么?"
"那些死者留下的孤儿寡母、亲朋子婿们,是不是又该为他们报仇雪恨,重又生出无数
新的仇怨?"他笨嘴笨舌的,好不容易把这些话说完,感觉大家投过来的眼神,怎么就跟见
着个怪物一样的。
最后,停心真人说道:"正魔之别,其大于天,你年纪太轻,是不会理解的。贫道却想
知道,刚才你用的究竟是什么身法,贫道纵然输了,也要输个明白!"
阿牛照实交代道:"这是弟子从一幅星图中参悟出的身法,今天是第一次施展。"
停心真人嘿嘿道:"只是随便参悟了一幅星图,就可打得贫道无地自容,阿牛,莫非上
苍对你特别眷顾不成?"
阿牛见他神情颓废,意态愤懑,不安道:"其实弟子的修为远远比不上您老人家,刚才
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抓住您的剑了。停心师伯,您千万别太难过,要是弟子没有学会
那套身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挡过您十招的。"
停心真人徐徐道:"阿牛,你这样说,是想让贫道心中好受一些么?"
阿牛道:"停心师伯,弟子说的都是实话。您老人家是德高望重的正道前辈,弟子素来
景仰得很。"
停心真人哈哈一笑,充满苦涩沮丧意味,自嘲道:"景仰?我哪里还受得起什么景仰!
经此一战,贫道已是身败名裂,万人耻笑。而你却从此声名鹊起,直追令尊当年。贫道只
是个败军之将而已!"
阿牛摇摇头,满脸认真的回答道:"不,不,一个人修为再高也没什么了不起。倘若不
能造福苍生,行侠仗义,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又能如何?反过来说,就算这人一点仙家
修为都没有,阿牛也是一样的由衷敬佩。"
一老一少一对一答,大殿里可说坠针可闻,不少人都露出深思之色,甚而暗暗点头。
当一些六大剑派之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赞同一个小魔崽子的观点时,又禁不住偷偷
狠啐了自己一口。
停心真人面色渐渐凝重,回想到自己这几十年来,一心一意想光大碧落,争雄天陆,
脑海里悟道之心日渐淡薄,名利之念却越来越盛,到头来不仅碧落剑派的光大遥遥无期,
自己对仙道体悟却是渐行渐远。
前次败于丁原、年旃之手,今天又输给了阿牛,可说是前因早种,却尚无自知,一味
怨天尤人。
一念至此,停心真人不由汗流侠背,警醒道:"这点浅显的道理,贫道一百年前本是懂
得的,可惜自从做了掌门后,却渐渐淡忘了。说起来,我竟连一个孩子也不如!我一味追
求技艺精进,却忘记了天道凭已,若心之有玷,何以悟道?阿牛这一剑,真正是点醒了我
!"
他本是极具智慧之人,霍然醒悟后,顿感心头一松,刚才战败的羞辱与愤懑,立时如
过眼烟云般淡去,一声长叹道:"罢了,罢了,天数如此,老夫何必再多言?"左手食指在
碧弯仙剑上轻轻一弹,"叮"的一响,剑身断折成两截,喟然道"贫道一百五十年的苦修,还
及不上一个娃娃十几年的参悟,留此剑又有何用?从今往后,贫道归隐碧落,专心悟道,
这世俗闲事,却是再也不想管了。"
说罢,头也不回朝着殿外走去。
众人一阵惊愕,连碧落六子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众人目光纷纷朝向云林禅寺那边望去,毕竟这次六大剑派围剿魔教,无涯方丈是名义
上的总召集人。
无涯大师不得不劝阻道:"停心真人,且请留步!
停心真人驻足微笑道:"大师,您还有何话要说?"
无涯大师苦笑道:"停心真人,贵派之事贫僧原本不便过问,可是今日六派围剿魔教余
孽,是天陆正道一大盛事。您若突然离去,却教贫僧如何向其他人交代?贫僧还望真人您
能以大局为重,稍待这里事情结束,再做决定也是不迟。"
停心真人道:"多谢大师提醒。不过,贫道已经输了,依照刚才的约定,碧落剑派自当
退出今日围剿魔教之举,贫道留与不留,已经无关紧要。
无涯大师无可奈何的望向碧落六子,希望他们能出言规劝,以避免六大剑派内部先闹
起分裂来。
除去停心真人,碧落七子里数停云真人身分最尊,当下为难道:"掌门师兄,您要是就
这样一走了之,我们却该怎么办为好?"停心真人淡淡道:"贫道既然决定闭关参悟天道,
以省往日之非,这掌门之位自然是要让出来的。
"众师兄弟中,本以师弟你最老成持重,本派的掌门就由你暂代吧。等回山之后,贫道
即举行大典,传位给你。
停云真人大吃一惊,未料到停心真人居然甩手的如此彻底,急忙叫道:"掌门师兄,您
停心真人摆手道:"贫道去也,停云师弟,这里善后就拜托你费神照料了。
说罢,也不顾碧落六子如何的目瞪口呆,通自飘然而去。
他身分尊崇,即使是无涯大师也不便强行阻拦。而一执大师与一励大师则自始至终垂
眉入定,对此不闻不问,浑然好似事不关己一般。
停心真人这么一走,停云真人颇为尴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瞧着无涯
方丈苦笑道:"大师,按照刚才的约定,本门不得不退出今日之事,接下来的事情,就只好
有劳诸位了。
在剩下的五大剑派里,越秀剑派与燕山剑派已经出战过了,派中高手尽数折在殿青堂
跟风雪崖的手下,不能再战。
如今,也就只有云林禅寺、平沙岛和太清宫三家元气尚存,可以与阿牛一战。
无涯方丈恩忖片刻,暗道:"停心真人败在羽罗仁之手,让我六大剑派士气大损,下一
场一定得拿下,不然,再拖延下去,那些中毒弟子性命难保。
"耿掌门的修为虽是精深,可也未必能强过停心真人,要是他再输的话,对六大剑派的
士气打击,无异于雪上加霜。
"看来,也只有请守残真人出面,尽快了结此事。他的修为道法不输给天陆正道十大高
手,应当可以马到成功。
想到此处,目光不由自主凝视守残真人。
守残真人心领神会,淡然一笑,微晃拂尘出阵道:"羽罗仁,贫道便与你再战一阵,你
有这个胆量么?"阿牛愣了愣,才意识到守残真人叫的是自己,急忙双手连摇道:"守残师
伯,弟子万万不敢与您老人家动手,这仗不打也罢。
守残真人道:"你既然投身魔教,与我正道已形同陌路,这'师伯,二字,贫道只怕消
受不起。要是你不愿与贫道动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让殿青堂交出解药,率众投降听侯
发落就是。
殿青堂冷笑道:卑躬屈膝投降于你?
"老杂毛,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殿某堂堂七尺之躯,怎会卑躬屈膝投降于你?”
退思真人见掌门受辱,不由怒喝道:"魔教妖孽,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悟!"
雷霆哈哈一笑,说道:"阿牛,你都瞧见了,即便咱们想善罢甘休,人家也不肯饶过我
们。你已赢了停心真人一阵,这场就交给老夫吧。"
但此时此刻,阿牛又如何能让雷霆与守残真人对决?
他的目光扫过秦柔、殿青堂、风雪崖那一张张激愤的面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
怎能忍心眼睁睁瞧着他们引颈就戮?
他心中踌躇道:"师父,您老人家能不能告诉阿牛,弟子究竟该怎么做?怎样才能不再
让他们互相流血仇杀?"这个问题,淡言真人自然已经无法回答,但在阿牛的脑海中,却恍
然浮现起师父从万军丛中挟着自己御剑翔空、绝尘千里的那一幕场景。
为了自己,为了守住那一份对故人的承诺,更为了执着在心的天理公道,老道士决然
而起,用他瘦小的身躯,抗衡着整个天陆正道的庞大力量与毁辱。
仁者无敌。
师父虽然已经远去,可是在他的心底永远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亲近。
渐渐的,阿牛有了答案,他深吸一口气,悄然抬头,恍惚中感觉到师父的眼神,正在
冥冥里慈祥的注视着自己。
那目光是多么的温暖,足以令他平添无限勇气与信心。
阿牛的眼睛里,闪烁起坚定有神的光芒,朗声说道:"守残师伯,弟子斗胆再向您老人
家讨教十招!倘若弟子侥幸不败,还望您老人家和太清宫也一并退出今晚之战。"
守残真人心弦轻轻一颤,微感诧异,隐约感到对面的阿牛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就像挣
脱了某种禁锢的蛟龙,终于要腾云九霄,叱吒四海,显示出强大的信心与气势。
他不由得下意识避开阿牛的眼光,徐徐问道:"要是你输了呢?"阿牛转头望向雷霆,
雷霆道:"本教自然会交出解药,听凭发落!"
守残真人领首道:"雷护法一言九鼎,贫道是信得过的。不过,也不必十招分出胜败,
贫道与羽罗仁便在一招之上决出输赢,岂不更加简单?"雷霆一怔,问道:"守残真人,此
话怎讲?"守残真人胸有成竹,回答道:"本派虽为天陆七大剑派之一,声名实力比起云林
、翠霞却多有不及。好在我太清宫也并非一无是处的沽名钓誉之辈,本门先贤传下的几手
绝学,堪堪可登大雅之堂。今日贫道就以'一气三清剑诀,会会羽罗仁。倘若他能破解了贫
道的剑诀,我太清宫二话不说立即退出,反之,贵教就要履行允诺之事。"
雷霆等人晰间明白守残真人的用心。
原来他对阿牛的十三虚无身法,也是颇为忌惮,唯恐步了停心真人的后尘,所以出此
险招,想用御剑术制住阿牛。
要知道"一气三清剑诀"一旦施展,方圆十数丈内剑华充盈,再无半点闪躲空隙,任阿
牛的身法再是玄妙,也无济于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与守残真人硬撼,一招立决高下。
这一提议看似冠冕堂皇,实际上却是险恶非常。
阿牛毕竟只是翠霞派的一个二代年轻弟子出身,纵然淡言真人调教有方,阿牛修炼的
时间,还远抵不上守残真人的一个零头。
如此短兵相接,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风雪崖嘿嘿冷笑道:"真人果然是好城府啊,天陆正道人才辈出,风某今日算是又大开
了一回眼界。"
守残真人脸上微微一热,好在他原本就面色红润宛如婴儿,旁人隔得远了也看不出来
。后面却有人同样尖声冷笑道:"风老魔,你有什么不满,不妨直说,何必话里带刺,讥笑
我六大剑派?要不是看在你身负重伤,无力再战的份上,老身今日头一个就不放过你!"
风雪崖闻声,朝那说话之人的方向瞧去,正见曲南辛横眉冷目瞪着自己。
风雪崖胸口热血一冲,就想要起身应战,无奈真气刚一流转,全身经脉便传来刺骨疼
痛,连动弹一下也难。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心道:"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换做往日,两个曲婆子也不放在
老夫眼里。可今天,我却只能听由她折辱漫骂,连个指头都伸不出来。"
殿青堂察言观色,低声劝慰道:"风大哥,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暂且不跟这婆娘计较
。只要圣教不灭,你我不死,日后终有讨还之日。"
风雪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就听阿牛道:"守残师伯,就遵照您老人家所说,弟子勉力一试,却不晓得能不能接得
下来?"
雷霆唯恐阿牛出个万一,赶紧用传音入密说道:"阿牛,太清宫的'一气三清诀,非比
儿戏,你要是没有把握,千万不要勉强,咱们另想办法就是了。"
阿牛向雷霆憨憨一笑,意似宽慰,同样以传音入密说道:"雷老伯请放心,晚辈新近修
炼成了一式御剑诀,威力强大,应该可以与守残师伯一拼。"
守残真人见阿牛与雷霆嘴唇蠕动,也不晓得两人在悄悄说什么,当下自背后抽出仙剑
"无极",轻轻用指一弹,发出清脆悠扬的摘鸣,说道:"既然如此,贫道便多有得罪了!"
说罢,右手擎剑朝天,左手横于胸口捏作剑诀,丹田内近三甲子的真元流转全身,最
后注入仙剑之中。
无极仙剑似秋水明亮晶莹的锋刃,微微震颤,亮起一蓬紫色光华,随着守残真人的功
力不断注入,紫光的亮度不断增强,如潮水一般朝四面八方涌去。远远望去,就好似一波
波云涛翻滚弥漫,夹杂着一团无形的呈风扩散开来,激得附近火把齐齐嗤嗤乱晃,忽明忽
暗,颇为壮观。
雷霆见此阵势,暗自一震,思忖道:"瞧这老牛鼻子的架式,竟似要尽全力施展‘一气
三清诀’。刚才阿牛虽说出其不意赢了一场,可那多半归功在他变幻莫测的身法上。现在
纯粹硬撼,单单是功力上,他就要吃亏不少!
可阿牛既然已经同意,雷霆万不能此刻再来阻挠,只好暗中苦苦积聚真元,全神贯注
在场内,若是阿牛有一点不测,便可立即出手救援。
至于是否坏了单打独斗的规矩,相比保全羽教主留在人间的唯一子嗣,已是其次阿牛
见守残真人率先摆开阵仗,气势迫人,剑冲斗牛,不知为何,忽然回想起当年翠霞派剑会
上,自己挑战巫挺的情形。
那时,他只不过是紫竹轩门下一个没没无闻的少年,相比在上回剑会上已经声名鹊起
的巫挺,在众人眼中,胜负之分似乎未战之前,已有了结果。
然而他却没有半点的畏俱,更不去想输赢结果,只牢牢记着师父教导自己的那句临阵
要诀:"心如清泉映明月,身似清风拂山冈。
此时此刻,尽管面前的对手比起巫挺来,无疑强大了百十倍,但淡言真人的教诲却如
言犹在耳。
不知不觉里,阿牛灵台净澄,耳中再听不到六大剑派弟子的鼓啸,眼中只剩下守残真
人手中那柄秋水为神、丰润飘逸的无极仙剑。
阿牛的脑海里,清晰的展现出"万象森罗"的星图场面,无数枚星辰周而复始的运转闪
烁,勾勒着玄妙无比的轨迹与天象。
蓦然丹田一热,一道澎湃浩瀚的真元,犹如洪水般咆哮而起,源源不断的汇入沉金古
剑。
阿牛的身上依稀散发一团银白色的薄薄光雾,轻柔如纱,飘渺如烟,好像谁人轻吹一
口气,就可令它消散。
光雾逐渐笼罩住阿牛全身,覆盖起他每一寸的肌肤与衣裳,熠熠闪着光亮。
他的左手五指舒展,指尖朝上不住的转动,吞吐出一团银华凌空旋转,如同托转着一
座奇异的星阵,让那广裹虚空,无垠天宇尽皆在他的掌心里跃动。
"叮"的一声,沉金古剑似乎存心不让无极仙剑专美于前,也爆发出一记铿然鸣响,从
朴实无华的剑刃上,徐徐升腾起一点一点淡金色的光球,每一个的大小都只如粟米般,从
最初的三五点,络绎不绝的生出,直至成百上千,飘浮流转在银白色的光雾里,就好比璀
璨星空辉耀日月。 见多识广如风雪崖者,也禁不住轻咦道:"这绝对不是翠霞派的御剑
诀!
殿青堂也点头笑道:"真不晓得少教主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厉害招式,老牛鼻子这下有
好看的了。
风雪崖生性某鹜不驯,此时也不得不叹服道:"淡言真人果真了不起,一个丁原已经将
云林禅寺打得无可奈何,颜面落尽。没想到连少教主这样性格木讷憨厚的弟子,居然也被
他调教得如此厉害。倘若再有三五年的磨砺之功,足以跻身天陆十大高手之林。只可笑那
些正道的老顽固,食古不化,硬生生将淡言真人这样的中流砒柱逼死,更将丁原与少教主
一手推到我们这边。"
殿青堂嘿然笑道:"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只要我们能涯过今日之劫,圣教中兴指日可
待。到那时侯,婆罗山庄的血海深仇,我们要一笔笔跟他们算清楚!"
两人低声交谈的工夫,阿牛与守残真人已经各将自身的真元提升至顶峰,一紫一银两
团流光异彩的光岚,避无可避的撞击在一起,迸发出"啾啾"鸣响,犹如过年时点放的爆竹
一般,回荡在大殿之中。
剑气抵冲里,两人不约而同生出感应,上身如风拂杨柳微微晃动,脚下却似生根一样
岿然不动,稳稳伫立。
一波波的光岚,排山倒海向着对方涌去,不断的激撞纠缠,忽而此消彼涨,忽而僵持
对峙,人们的心情便随之七上八下的悬在空中。
第二章聚首
守残真人心中更感惊诧,暗道:"想不到这娃娃的御剑诀也如此了得,我更要提足精神
,万不可有分毫的大意。要是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还有什么面目再见本门的列祖列宗?
"
他默念真言,催动十成真元飞起仙剑。无极仙剑冉冉升过头顶,剑尖遥指阿牛,锋刃
上的紫色光芒越聚越浓,凝成一束波光,顺着剑身循环往复的流动,到最后化作一串耀眼
夺目的光焰,刺得人眼也睁不开。
"咄——"
伴随守残真人一声低喝,光焰激射而出,犹如一道撕裂虚空的闪电,快得让人几乎来
不及作出任何的反应。
紫芒射至半途,突然色彩由紫转青,分化成三束剑光,左中右齐头并进,迫向阿牛。
也不见阿牛口中念动什么真言,沉金古剑飞撩半空,迷离苍茫的银色光雾蓦地爆裂,
滚滚翻卷弥漫,光雾中流转的金色星光,却同时迸射出亮眼光华,拖曳着无数道美轮美奥
的淡金色轨迹,仿佛一张撑开的巨伞,罩向三道紫光。
刹那里,万象森罗诀铺展开壮观璀璨的神奇景象,恍惚间星光满天,北斗斜横,每个
人的眼中不断闪现着点点金色星辰,直如突然置身在一片浩瀚无垠的苍穹之中,周围星移
斗转,白云苍狗,演绎着无穷无尽的变化与沧桑。
那般的庄严肃穆,变幻万千;那般的深邃玄奥,极尽天地。
不知不觉里,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心旷神怡,差点就忘记眼前正在进行着一场事关正
魔两道兴衰存亡的生死对决。
三道紫光被金色的光束牢牢抵住,仿佛是一条条被无数丝光缠缚禁锢的苍龙,任有飞
翔九天八荒的神力,如今也只能凝滞不前难做寸动,但又不甘蛰伏,暴烈的扭曲旋转,企
图挣脱这张无形的牢笼。
守残真人头顶水气如柱,面色赤红,丹田中的真元倾囊而出,势在一搏,二次低吼道
:"破!"
三道紫光合而为一,幻化做一束浑厚磅礴的光柱,瞬间紫芒大盛压制了漫天星光,大
有破围直进之势。
"轰"的一记震耳欲聋巨响,半空中的光澜,终于承受不住来自双方的庞大冲击力,宛
如碎裂的玻璃顷刻迸散。
支离破碎的光焰流火,一时充盈了整个天地,此起彼伏的激流声中,离乱的剑气呈风
如同狂暴的怒兽,横冲直撞,肆虐呼啸。
六大剑派中站在头排的耆宿人物,几乎同时功透全身,双掌推出,顿觉好像猛一头撞
在了一堵铜墙铁壁上,气血翻腾,脚下立足不稳连连后退,胸口一口真气接不上来,好生
的难受。
而这些长老级人物的修为高下,也随之可见端倪。
如云林禅寺的无涯方丈,只不过向后退出半步就已重新立定,而燕山、平沙岛等剑派
的宿老却少则一步,多则两三步。
一恸大师与一执大师竟是纹丝不动,巍然如山的伫立在原地,依然一副眉目低垂、事
不关己的模样,却教人看得又惊又佩。
守残真人"嘿"的一记低哼,立在地上的双足,仿佛被人用一双无形大手猛往后拽,形
成两道由深至浅的沟壑,足足不下六丈长,身躯硬是没有被弹飞出去。
然而他却是有苦难言,为了保全住最后的面子,守残真人硬吃下这一记呈风反挫之力
,表面看来气度从容,浑然无事,可暗地里已受了莫大的暗伤,全身无处不传来刺骨疼痛
,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一口淤血积压在嗓子眼里苦苦忍住,才没令它当场喷洒,无
形里又让伤势加重了一层。
阿牛的模样就显得狼狈了一些,身子滴溜溜的在空中翻滚起伏,被铺天盖地的气浪抛
来颤去,直飞出十数丈远。
他体内的真气,在适才施展的万象森罗诀里几乎耗尽,经脉与丹田里空荡荡的十分难
受,索性就随波逐流,舒展身躯,任由呈风挟着自己载浮载沉,"璞"的喷出一口热血,藉
以疏通胸口郁结。
如此一来,他所受内伤,反倒较之守残真人为轻,经脉虽受震荡,但并未伤及肌理,
只要一段工夫的调养,待真元恢复即可无碍。
只是乍一眼看上去,着实令人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秦柔见阿牛吐血飞退,只感到眼前一黑,仿佛天也要塌下来了一般,再顾不得矜持羞
涩,冲出人群闪身射向爱郎。
雷霆的反应更快一步,刚一在呈风激流里站稳脚跟,身形便再次腾起,欲从半空里接
下阿牛。
猛然两人身前光影一闪,一白一紫两道飞电似的身影奇快无比,在电光石火间抢先救
下阿牛。
那道紫色身影接着阿牛魁梧敦实的身躯后,悠然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飘飘落在魔教
阵前。
而那道白色身影轻舒水袖,卷起沉金古剑,也随之落地,又见她迅速取出一枚杏黄药
丸塞进阿牛嘴中,轻声道:"快服下,不要开口,专心调息。"
雷霆与秦柔大吃一惊,双双折回,这才看清楚,救下阿牛的是两名面蒙轻纱的中年妇
人。
那紫衣妇人轻探左手,为阿牛微一把脉,松了口气道:"好小子,倒把我们吓得不轻,
要不是有三叶奇葩灵力护体,我看你还能剩下半条小命就算不错。
秦柔闻言稍稍放心,但看见阿牛满身被剑气划出的血痕触目惊心,深浅不一,忍不住
又心疼无比,想开口安慰几句,又唯恐打扰了阿牛的静修,只得强忍着激动默默关注,目
光不肯有片刻的离开。
就看见,阿牛略显疲惫无神的眼眸望向自己,闪烁着憨憨的笑意,好像是在说:"柔儿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雷霆目不能视,却也猜得出这两名妇人尽管来意不明,但对阿牛非但没有恶意,反而
颇多关爱,不禁心下一松,用客气的口吻询问道:"请教两位朋友高姓大名,雷某与本教的
众位兄弟,先在此谢过援手之德。"
阿牛本想通自出言回答,可记起白衣妇人的叮嘱,话到嘴边急忙憋住。
正于此时,一团暖洋洋的真气,在丹田里渐渐凝聚,原来在药力刺激之下,三叶奇葩
的灵力开始散发,生出新的真元,不断补充入几近干涸的铜炉。
白衣妇人见阿牛已无大碍,站起身子微微含笑道:"雷护法何必这样客套?老身雍舆情
,与敝师妹容雪枫,说来和圣教颇有渊源,更是羽翼浓羽教主的昔日故人,你我便不必见
外了。"
雷霆、风雪崖、殿青堂等一干魔教高手面面相觑,谁也记不起什么时侯羽翼浓羽教主
多了这两位修为直可超凡入圣的故人。
魔教这边忙着救护阿牛,六大剑派那边也没闲着。
观止真人与退思真人双双抢出,一左一右赶到守残真人身前。见他微阖双目,屏唇不
语,观止真人低声问道:"掌门师兄,你不要紧吧?"
守残真人有口难言,生怕一张嘴淤血就要喷口溅出,惟有摇摇头。
退思真人收了无极仙剑,见剑身上竟开裂了几丝浅纹,不由暗自一惊,悄然握住守残
真人的右手,立时感到对方体内真气微弱,气息紊乱,似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反应极快,一面不动声色向守残真人体内输入真气,助他疗伤,一面用传音入密盼
咐观止真人道:"师弟,掌门师兄已受了内伤。你不要声张,先将他搀扶回去再说。"
当下两人各出一手,携着守残真人退回六大剑派的阵列,各派人等纷纷投来关注目光
。
东海平沙岛与太清宫素来交好,两派的队列也离得最近。耿南天低声问道:"观止真人
,不知贵掌门情况如何?"
观止真人取了一枚丹药为守残真人送服入口,向耿南天微一苦笑摇头,却不说话。
一众高手目睹此景,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任谁也没想到阿牛居然一神至此,再次让身
为太清宫第一高手的掌门真人也大吃苦头。
先前停心真人战败,马马虎虎还可说得过去,毕竟阿牛那套变幻莫测的身法有取巧之
嫌。
可与守残真人一战,双方却是以御剑术实打实的正面硬拼,半点投机也是没有的。
淡言真人门下出了一个丁原,已经让天陆正魔两道为之侧目,或者头疼不已。
如今要是再加上一个异军突起的阿牛,岂不要天下大乱了?
屈痕皱眉道:"方丈大师,守残真人也已不幸失手,下面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东海五圣中年龄最长的邓南医,徐徐道:"若老夫所见不差,那羽罗仁也负了不轻的内
伤,恐怕一时半刻难有再战之力。
"倒是方才将他救下的那两位妇人不知是什么来历,身手不凡,倘若突然插手相助魔教
,无异又让我六大剑派平添强敌。"
曲南辛冷哼道:"谁晓得她们是什么来历,既然和魔教余孽纠缠在一起,多半也是邪魔
歪道。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拿到解药,要是等那些中毒弟子体内毒性发作,可就说什么都晚
了。""
无涯方丈一醒,颔首赞同道:"曲施主说的正是,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
耿南天和葛南诗暗暗对视一眼,耿南天开口道:"既然除了云林禅寺与我东海平沙岛以
外,其他各派都出过手了,这阵就由我平沙岛接下罢!"
无涯方丈稍一踌躇道:"耿掌门豪情公义,着实令贫僧钦佩。只是那羽小施主正如邓施
主所言,已失去再战之能,我们若是再出阵与他对决,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葛南诗摇头微笑道:"方丈大师宅心仁厚,不愧是得道高僧。只是此战关系天陆千万苍
生,绝不能留有半分犹豫。今日若不乘机铲平魔教余孽,待到他日又将是养虎为患。何况
,杀害贵寺无为大师的真凶还没有着落,咱们更不能就此收手。不然如何对得起令师兄的
在天之灵?"
无涯方丈心头一震,无为大师身中魔教绝学重击,惨死云梦大泽,是云林禅寺上下千
多僧侣的奇耻大辱。葛南诗说到这点,他自然不好再反驳什么。
曲南辛见无涯方丈默许,当下说道:"耿师兄,这一战便让小妹为你代劳,替诸位中毒
的弟子讨回解药!"
说来或许是因旧怨太深,曲南辛见着淡言真人的门下弟子,修行多年的灵台便气不打
一处出。
先是盛年,害得东海平沙岛好不尴尬,自己更是赔上了苦心栽培十数载的爱徒墨晶。
后是丁原,当众辱骂嘲讽平沙岛不说,甚至变本加厉打伤耿照,让双方仇怨越结越深
。
她本来就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性情老而弥辣,如此接二连三受辱于紫竹轩一脉
,早憋了满腔的怒火。
只是以往碍于彼此正道连枝,看在翠霞派的面子上,一再忍让,才没有主动去找盛年
等人的麻烦。
而今时过境迁,不仅是盛年、丁原被逐出师门,连阿牛也因身世不堪反成仇敌。
今日相逢,于公于私,曲南辛都要先出上一口恶气。
耿南天与她相处百多年,自然熟知这个师妹的脾气,晓得若是不答应,多半曲南辛要
暗生上老半天的气。
好在一个强弩之末的阿牛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抵挡得住曲南辛的手中仙剑,于是顺
水推舟道:"那就有劳师妹了。"
曲南辛走入场内,冲着对面的魔教阵营扬声道:"羽罗仁,你连败碧落、太清两家掌门
,修为果然非同小可,称得上是年少有为。可惜,你不仅辜负了翠霞派苦心造就之功,更
白白槽蹋了一身所学,投身魔教,为虎作怅。老身即便有意怜惜你,可也不能因私废公,
忘了天陆正道与魔教千年血仇!"
"不过,看在你身受内伤的份上,老身也可网开一面。只要你能接住老身三剑,我平沙
岛今日就再不为难魔教半分!"
她以气传音,话声虽然并不如何响亮,却清晰的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
魔教阵营里顿时响起一片嘲笑喝骂,连不少六大剑派中的耿直之士也感觉耳热。
阿牛暂时口不能言,耳朵里却听得清清楚楚,眼见曲南辛出阵向自己挑战,他心中一
急,体内真气立时出现紊乱,险些出了岔子。
幸得雍舆情在旁护法,以纯厚真元替他导引真气流转,在阿牛耳边低声喝道"不要分心
,一切交给你雍姨和容姨处置。"
那边容雪枫在雍舆情劝慰阿牛时,已缓步迎上曲南辛。
她冷冷扫了对方两眼,不屑哼道:"我说是谁敢在我圣教阵前耀武扬威,大放厥词,却
原来是你这老虔婆。东海平沙岛好歹也算是天陆正道的名门大派,什么时侯竟然沦落成趁
火打劫之徒?"
曲南辛没激出阿牛,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妇人,在众目睽睽底下一通冷嘲热讽,不禁
怒火勃发,同样报之以一声冷哼道:"我东海平沙岛声誉如何,自有天下人众口评说,却也
轮不到你这藏头露尾的妖孽指手画脚!
容雪枫嘿然道:"曲婆子,即便老身是藏头露尾之辈,也总好过如你这般道貌岸然、满
肚机心的伪君子。你明知阿牛已经真元耗尽,无力再发一剑,却堂而皇之的出阵挑战,也
就罢了。可偏偏还要故作正经,假惺惺的满口放屁,连老身也不由得要替你和平沙岛害噪
!"
曲南辛弯眉一立就想发作,却听身后葛南诗提醒道:"曲师妹,别和她枉作口舌之争,
先取了解药要紧!"
曲南辛一警,暗道:"若不是葛师兄出言提醒,我差点就中了这妖妇的拖延之计。个人
荣辱事小,取回解药,围剿魔教余孽才是正事。我姑且再忍上一忍,不要乱了方寸,给这
妖妇可乘之机。"
她当下扬声说道:"妖妇,老身没时间听你的胡言乱语。先让那羽罗仁出来跟我斗上三
招,你我的事情等稍后解决也是不迟。"
容雪枫冷笑道:"想找阿牛的麻烦,先得瞧瞧阁下能否过得了我这一关。
曲南辛道:"怎么,难不成你也想插手进来?"
容雪枫道:"要不是这样,我又何必跟你这老虔婆说上半天废话?"
曲南辛嘿然道:"妖妇,你以为老身果真怕了你不成?只是,今日之战乃我六大剑派与
魔教生死之争,与外人无关。况且依照方才的约定,只有魔教余孽方才有资格出战,那羽
罗仁虽然身不在魔教,但他是羽翼浓之子。否则一场场的打下去,何时才算完了?这儿虽
然热闹,可也没有阁下插手的份儿。"
容雪枫淡淡道:"曲婆子,你怎知我就不是圣教中人呢?"
曲南辛先是一怔,继而哈哈笑道:"妖妇,你想欺我正道无知么?何时听说过,魔教突
然多出两位高人?倘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二十多年之前,婆罗山庄一战,却不见阁下二人
的影踪?"
容雪枫微一犹豫,曲南辛还以为对方因被自己戳穿谎言一时语塞,得意道:"老身劝你
还是躲到一旁为妙。魔教覆灭不过旦夕之事,你又何苦受奸人蛊惑来垫背领死?"
她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就听见大殿门口有人讥笑道:"是哪里来的乌鸦在这儿胡说
八道,怎么没人把它轰出去?"
这话明显就是冲着曲南辛来的,六大剑派的弟子纷纷变色,怒冲冲望向门口。
无涯大师、耿南天、曲南辛、碧落六子等人却是同时神情一震,异口同声的惊讶道:
"丁原!"
一恸、一执两大云林神僧闻声,也禁不住微抬白眉,深邃的眼神凝视向声音传来的地
方。
只见殿门外并肩走进两个人。
丁原还是那一身褚色旧衣裳,昂首阔步,神采飞扬。
在他身边一位高大魁梧、豪情迫人的大汉,分明是久违了的盛年。
人的名,树的影,数十日前丁原怒闯云林,力败一正大师之事,尽管云林禅寺众僧讳
之草深,噤口不谈,可终究还是泄漏出来。
如今丁原在天陆的名头,直不亚于正魔十大高手之名,甚而有好事者封了他个"潜龙"
的雅号。
更让众人心惊的是,地宫内外的机关埋伏虽说多半已被毁,可各处都留有不少六派弟
子把守巡视,扫荡残存的魔教余孽。
丁原、盛年二人居然视若无物,一路闯进大殿,到现在也不见有一人前来报信。
六大派中其他人还则罢了,人群中的耿照却是面色突变,呆呆注视着盛年,脸上忽青
忽紫,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起来。
曲南辛回转过头,目光里半是愤怒半是震惊,实在没有想到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不
单单是丁原突然现身,连盛年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虽说今夜之战乃正魔对决,但是魔教一脉中与丁原交好的人不少,而那羽罗仁更与他
有同门之谊,何况按丁原一贯的行事作风,又哪里会管有没有什么规矩加身。
丁原第一眼就瞧着了阿牛,心中顿时大喜过望,也不管有多少双眼睛正望着自己,大
叫一声:"阿牛!"迈开大步,疾行过去。
他与盛年从两大阵营当中的空地上穿行而过,六大剑派这边竟没有一人出身拦阻,只
是情不自禁的想道:"这两人一到,魔教无异如虎添翼,看来也只有云林禅寺的两大神僧才
能制住丁原!
阿牛正在调息,猛听到丁原的声音,立刻睁开双眼朝门口望去,正见着丁原、盛年朝
自己大步走来,他再顾不得什么身上的伤势,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兴奋无比的叫道:
"丁小哥,盛师兄,你们怎么也来了?"
丁原嘿嘿笑道:"这么热闹的聚会,怎可少了我和盛师兄?"说话间,人已到近前。
阿牛脸上笑容突然凝固,眼圈却慢慢红了,低声道:"丁小哥、盛师兄,师父……师父
他老人家为了救我,已经……"
盛年神情肃穆,徐徐领首道:"阿牛,你不必说了,我和丁师弟都已经知道了。"
阿牛喃喃道:"可是,师父他老人家,完全是为了我才会……"他情绪一激动,伤势又
复,一口血哇的吐了出来。
盛年伸出大掌抵住阿牛背心,一道浑厚的翠微真气立时输入阿牛体内。
他有意化解阿牛的自责悲愤之,微笑道:"阿牛、丁师弟,真没有想到,我们师兄弟三
个自天雷山庄一别,今日竟然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重新聚首!
一瞬间,三人心头不约而同升起了一道灼热的暖流,直通全身。
六道目光彼此交错,汇聚在一处,也不知是谁先伸出了第一只手,三人的手掌紧紧握
在了一起,血脉相连,兄弟之间生死不渝的情义与热血,在三人胸中激荡!
他们三人,以盛年居长,阿牛次之,丁原最末,彼此的出身与经历大相通庭,性格更
是各不相同,但因为紫竹轩,因为淡言真人,这三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铁血男儿,却被
命运奇妙的连接起来。
而后,先是盛年,再是丁原,如今又轮到阿牛,莫不经历了人世间最无情沉重的打击
,一个接一个的被逐出师门,零落天涯,游离四海。
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伤痕如何心酸,岁月总也抹不去他们的豪情与意气,反在风雨
洗礼中不断的成长,渐渐成长为一个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因他们的血是热的,因他们的手是暖的,更因他们出自同一门下,受过同一个老人身
体力行的谆谆教诲,越挫越强,就如同茁壮的青松,终有一日会顶开压制在头上的岩石,
挺拨高傲的屹立在群山之巅!
第三章昭雪
久久无语,三人的眼眶却已都润湿。
或是上天眷顾,或是师父冥冥中的关爱,无数磨难风霜后,他们终能重聚,而自天雷
山庄一别,恍然已是数年。
丁原热血沸腾,蓦然仰天发出一记长啸,声穿云天,说不尽的桀骜飞扬。
盛年、阿牛也同时以啸声相和,一粗犷豪迈,一浑厚刚劲,犹如三道冲天飞腾的蛟龙
,不住盘旋翱翔,舞动于苍穹之上。
这啸声,是如此的惆怅愤懑,似在心伤师父之逝;却更多几分壮怀激烈,破石激浪,
宛如滔滔潮水滚滚汹涌,回荡于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良久不绝。
众人心神俱震,呆呆凝望着他们,无论是谁,此刻心头莫不突然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三个人若是联手,足可横行四海,睥睨天陆,恐怕天下再难有人可敌!”
以曲南辛的强横,瞧着这师兄弟三人,心头竟也有些发毛。
她原本想乘阿牛重伤,一鼓作气解决了他,也好为六大剑派立下首功。
哪里晓得,先是容雪枫,再是丁原、盛年,一一从斜刺里杀出,任其中哪一个,都不
可轻辱。
但她既已出阵,怎的也不能虎头蛇尾,就此退场,不然一世的盛名都将付诸流水,但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起头皮,厉声喝道:“羽罗仁,你到底怎么说?”
丁原早看曲南辛一百个不顺眼,刚才沉浸于兄弟三人重逢的喜悦里,也没心思与她计
较。不防曲南辛在一旁色厉内茬的挑衅阿牛,顿时撩起他心头怒火。
他环顾对面六大剑派中人,徐徐说道:“曲老婆子,你嚷嚷什么?也是苍天有眼,当
日害死我师父的人,今日都在这里了,咱们旧怨新恨,就一并了断!曲南辛道:”说的好
,我平沙岛是有些旧帐要和人算算清楚了!
盛年听出曲南辛话中所指,苦笑道:“曲仙子草非是在说在下的那桩公案?”
曲南辛森厉的目光注视盛年,领首道:“不错,如果我没有记错,距离阁下当日订下
的五年之期已为时不远,却不知你如何给我平沙岛和天下同道一个交代?”
阿牛叫道:“曲师叔,我盛师兄是受人冤枉的!我以性命担保,盛师兄绝不会做出那
种对不起墨师姐的事情来。”
曲南辛嘿嘿一笑,说道:“羽罗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老身和平沙岛上下千
余弟子串通一气,有意陷害盛年不成?”
丁原冷笑道:“阁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自然心里最清楚。不过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你
要颤倒黑白,一手遮天,栽赃盛师兄,只怕是痴心妄想!”
盛年沉声道:“阿牛、丁师弟,不必与曲仙子多做无益争执了。盛某今日来此,只为
劝说两家暂罢刀兵,以免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至于我与平沙岛的公案,来日自会有水落
石出的一天!”
曲南辛却寸步不让,哈哈笑道:“奸佞好色之徒,你有什么资格在老身面前大言不惭
夸夸其谈?淡言真人教的果真是好徒弟啊,一个贪恋女色,中伤同道;一个魔教孽障,助
纣为虐;还有一个肆意妄为,倒行逆施。翠霞派的脸面都给你们丢尽了!”
阿牛黝黑的面庞涨得通红,倘若曲南辛指责的仅是自己,也就算了,可如此当众凌辱
已逝恩师,一任他再好的脾气也气得浑身发抖。
奈何他平生不擅言辞,更从未骂过粗口,此时心里纵有万般激愤,一时反不知该如何
回击。丁原可不管这一套,铿然抽出雪原仙剑,眼中杀气如炽,寒声道:“老虔婆,今日
丁某要割下你的舌头,看你日后再敢嚣张!”
盛年出手如电,一把按在丁原腕上,深吸一口气道:“丁师弟,你忘记我来时路上的
叮嘱了么?无论如何,先平息两派争斗,罢兵讲和才是正事!”
除了淡言真人,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让丁原听话的,瓣手指头数数,还真不多,
可眼前的这位盛年师兄,却正好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位。
丁原手握雪原仙剑,剑眉飞挑,怒发冲冠,好不容易克制住冲动的情绪,狠狠盯着曲
南辛。
曲南辛当然不会真以为盛年理亏才会如此隐忍,但她也是箭在弦上,无从选择。她故
意翻出旧事,就是想将盛年逼入死地,甚至激怒丁原大开杀戒。
届时六大剑派自不能坐视不理,正可藉着天陆正道的庞大力量,为平沙岛除去来日的
心腹大愚。这其中的用心良苦,连葛南诗也未曾猜到,旁人也只当她是生性使然。
眼见盛年不失理智,任自己如何羞辱,甚至连淡言真人也搬了出来槽蹋一通,可对方
非但不肯上钩,而且还极力劝阻丁原出手,曲南辛暗一咬牙,心道:“为了我平沙岛的千
年声誉不毁在这三人的手里,老身的个人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她厉声笑道:“盛年,你用不着这样装模作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翠霞派门下出
了你这样的沽名钓誉之徒,着实失算到家了!”
盛年见曲南辛不依不饶,一再恶语相加,胸口怒气上撞,回想起昔日在东海平沙岛,
师父与淡怒师伯为了自己,受曲南辛等人所迫,九刃穿身,血流满地,禁不住虎拳紧握、
悲愤交加。
他正想好好教训对面这个含血喷人的老虔婆,脑海中却猛然一警道:“我怎么也分不
清是非轻重来了?要是我这一出手,丁师弟与阿牛势必也不能置身事外,一场血战顷刻即
起。痛快是痛快了,可不仅无法洗刷我的冤屈,挽回翠霞派的清誉,反倒让人误解我是理
屈词穷,杀人泄愤。无形里更坐实了罪状,成为六大剑派的公敌,却如何再当这和事佬?
”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徐徐道:“曲仙子,盛某大好男儿,无愧天地父母,更不曾
做过任何苟且见不得天日之事。”
“你对在下心存误解,难以宽宵也就罢了,却也不必辱及盛某的师门和恩师。天网恢
恢疏而不漏,苍天有眼曲直自解。待五年约满,在下自会重登平沙岛,给贵派和天下同道
一个交代。但今日,请您以大局为重,不要苦苦相逼,纠缠旧事了!”
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来有理有节。
即使是六大剑派的人听了,也不乏有人暗暗点头,多少觉得平沙岛和曲南辛未免有些
得理不饶人,大失名门正派宽宏谦和的风范。
曲南辛眼角余光里瞧见,不少人眼神里都对自己流露出不以为然之色,不禁又羞又急
,百年苦修的道心一时失守,头脑发热,厉声喝问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百般狡辩的无
赖之徒。你若真是问心无愧,却为什么拐带走劣徒墨晶,如今又将她藏到哪里去了?”
盛年摇头道:“前些日子,墨师妹确实是与盛某在一起,可也绝对不是拐带。”
曲南辛冷冷道:“你还敢抵赖?当日我平沙岛弟子奉师门之命,要从东海边的小渔村
中接回劣徒,却被你和丁原横加截杀。不仅伤了晋师侄,更强行掳走墨晶,至今下落不明
,有家难回,你们犯下这样的无耻行径,却是为什么?”
丁原忍无可忍,仰天笑道:“老虔婆,那日若非我和盛师兄到得及时,恐怕墨师姐已
被你们杀人灭口了!错过今日,丁某必会登门拜访,向阁下讨回这个公道!”
众人心头一震,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丁原说到做到。
曲南辛这个麻烦惹得可不小,淡言真人倘若在世,丁原或许多少还会有些顾忌,如今
却像脱去僵绳的野马,天底下只怕没几个人还能压制得了他。
有些正道有识之士忍不住暗自懊丧道:“这真是何苦来由?原本盛年、羽罗仁、丁原
三人尽皆出身翠霞,来日可期为正道中流砒柱,可如今却一个个被逼得反目成仇,连淡言
真人也惨死云林,直闹得天陆风声鹤唳,白白便宜了魔教妖孽。燕山剑派掌门萧洗尘,轻
轻摇头,目视丁原,低叹道:“可惜,可惜!”
站在他身边的屈痕苦笑道:“说到底,这三人都是被我们一手给逼到对面去的。自己
的师父被人害了,盛年又背上见色起意的恶名,自逐于师门,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一样
也不会给平沙岛好脸色看。”
曲南辛心知肚明,平沙岛与紫竹轩的冤仇已无可挽回,若不乘着今夜藉助六大剑派之
力解决了后愚,日后东海平沙岛永无宁日。
她厉声冷笑道:“诸位可都听见了,丁原如此嚣张!不是老身有意苦苦相逼,实在是
紫竹轩一脉欺人太甚!
“盛年,你当日在东海岸边强行掳走劣徒墨晶,到底把她藏到了什么地方?今日你若
不给老身和在场众位同道一个交代,我平沙岛誓与你们周旋到底,不死不休!”
她这话说的义正辞严,悲壮豪迈,却令无涯方丈也暗暗皱眉。
原本六大剑派围剿魔教的天陆盛事,不知从何时起,竟逐步演变成平沙岛与盛年乃至
紫竹轩门下昔日恩怨的一出闹剧,谁能说不是节外生枝。
更教无涯方丈反感的是,曲南辛话里的意思,摆明是要把六大剑派一起拖下水去。
虽说眼下局势盛年、丁原二人是敌非友,可终究还留有一丝周旋的余地,不到迫不得
已,谁也不愿激反他们。
尤其是丁原,一旦大开杀戮,势必无所顾忌,纵然最后伏诛,却不知须得赔上在场多
少正道耆宿的性命?
然而六派同枝,又是大敌当前,无涯方丈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出言斥责,只能无奈的
望向耿南天。
谁晓得,耿南天双目半睁半闭,浑若不觉,当真是对曲南辛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极尽纵容。
无涯方丈见此情形,惟有摇头苦笑,他毕竟是得道高僧,脸上丝毫不露怒容。
可旁边的几家掌门长老却不干了,禁不住纷纷心中微怒道:“好啊,你平沙岛与盛年
、丁原的纠葛,却想要拉我六大剑派一齐垫背!耿掌门,天底下只怕没那么便宜的事吧?
”一个个打定主意袖手旁观,姑且先看完这场好戏再说。
就在这时,大殿门前忽然传来一人淡淡的声音,说道:“师父,您不必再逼迫盛师兄
,弟子自己已经来了。”
曲南辛如遭五雷轰顶,呆呆望向殿门,失声道:“晶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一名身材修长、容颜绝美的白衣少女,缓步走入大殿,不知吸引了多少六大剑派
青年男子的艳羡目光。
这其中,却有一双眼睛极为特殊,似是惊恐,似是羞惭,只匆匆一瞥后,便不敢再看
。
墨晶低声答道:“师父,您说的的确不错,弟子这些日子是一直和盛师兄在一起。刚
才他们闯进地宫的时侯,却把弟子留在了上面。弟子知道,那是盛师兄担心我再遭受左右
为难的尴尬境地。可是,弟子着实放心不下,于是偷偷进来,却正听见您与盛师兄、丁师
弟的一番对话。” 曲南辛好半天才稳住心神,隐隐预感到事情不妙。
她勉强不让心底的惊惶表露到脸上,说道:“晶儿,你什么也不用多说,先站到为师
身后,看老身如何当着天下人的面,为你洗刷屈辱,讨要公道!”
墨晶的目光凝视着曲南辛,从她的眼睛深处寻找到一缕惊恐和哀求。
在曲南辛门下十数年,她委实太熟悉师父的性情,那样的眼神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分
明就是在穷途末路里,企盼自己能够保持沉默,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墨晶心头微微一酸,回忆起师门点点滴滴的恩情,曲南辛往日里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与呕心沥血的教导,神思忽然恍惚了一下。
不经意里,她的视线扫过盛年伟岸高大的身躯,正对上那双坦诚执着的虎目,陡然一
醒,思量道:“我已经害过盛师兄一回了,这次绝不能一错再错!”
她立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轻轻摇头苦笑道:“师父啊,连盛师兄这样一个原本与弟
子不相干的人,都如此维护关爱晶儿;曾亲手培育弟子成人的您,却为何要一再陷晶儿于
不义之地?直到今日,您还不能蟠然醒悟么?”
曲南辛呆了呆,有些不信墨晶居然说出这番话来,下意识的问道:“晶儿你在说什么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师父有害过你?”
丁原冷哼道:“墨师姐的话,是什么意思,连三岁小孩都听得懂,还要人再解释一遍
给阁下听么?”
曲南辛仿佛一下苍老了数十年,徐徐环顾周遭,迷迷糊糊里,只觉得好像每一个人望
着自己的神情,都是那般不屑与厌恶,嘴角边更带着不经意的讥笑。
她顿时呆如木鸡,孤独的站在原地,好似泥塑一般。
耿南天沉声道:“曲师妹,别和他们枉费口舌了,你先下场歇息片刻,这里的事情交
给本座处置!”
曲南辛好像被耿南天点醒,终于意识到自己费尽心血所掩盖保护的秘密,随着刚才墨
晶淡淡的一席话语,已然大白天下。
不仅是她今后无以容身天陆正道,连平沙岛也将成为万人唾骂嘲讽的对象。
她猛一摇头,叫道:“不,我不相信!”目光怨毒无比的盯着盛年,面庞因着激动而
扭曲变形,几近疯狂的低吼道:“姓盛的,你是用了什么邪法妖术蛊惑了晶儿?今日老身
与你拼了!”
“呛哪”一声,仙剑出鞘,发疯似的扑向盛年,剑招中全无章法,直如着魔。
盛年眼见一位盛名赫赫的正道宿老,竟沦落到这般田地,任他晓得对方就是害得他含
冤莫白、身穿九刃的元凶,也不禁生出怜悯之念,轻轻叹息道:“曲仙子,您还是先下去
休息一会儿吧。”身形一闪,轻轻的躲过仙剑。
曲南辛要待回身再刺,猛的手臂上一紧,却被人牢牢抓住,就听耿南天的声音低喝道
:“曲师妹,你连本座的话也不肯听了么?”
曲南辛回首望见耿南天铁青难堪的面容,犹如泄了气的皮囊,立时浑身松软下来,颤
声道:“掌门师兄,我对不住你和平沙岛,竟教出了这样的忤逆劣徒!”
墨晶闻听,玉容惨淡。眼看着自己的恩师失魂落魄,即将遭受无数人的讥嘲耻笑,而
平沙岛千年的清名,更是因着自己毁于一旦,不觉心如刀绞,好似有万把钢针在狠狠的戳
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她慢慢拜倒在地,低声道:“师父,是弟子害了您,可晶儿实在不能再让盛师兄这样
的好人受冤枉了,您杀了晶儿吧!”
曲南辛浑身颤抖,几乎靠着耿南天的支撑,才勉强能够站立。
她双目赤红,无限怨毒的眼睛,凝望着自己亲手调教出的爱徒,手中的仙剑剧烈的震
颤轻鸣。
忽听有人惨笑道:“墨师妹,倘若有人真该杀,那人也该是我,却关你什么事?”
却见耿照走出人丛,也不顾旁人诧异鄙视的眼神,双膝跪倒在耿南天与曲南辛跟前,
沉声说道:“爹爹,曲师叔,一切过错皆由照儿所起,纵有万般罪孽,都让照儿一人承担
,却怪不得墨师妹和盛年,是照儿对不住他们。”
耿南天一震,难以置信的望着耿照,怔怔问道:“照儿,你……”
耿照扫过耿南天铁青的脸庞,惨然一笑。
这些年来,无数个深夜,他都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盛年师徒三人血淋淋的九刃自残
之景,宛如毒蛇一般在黑暗里咬噬着自己。
他的本性原本不坏,少年得意时,也曾矢志做一个顶天立地、。康慨豪侠的正道翘楚
,然而对墨晶的一厢暗恋遭拒,直至一时的冲动糊涂,终于铸成大错。
那时倘若能够有人拉他一把,或许耿照也能迷途知返,也就不可能再发生后来的事情
。无奈阴差阳错之下,自己越走越远,到最后已身不由己,万难回头。
前些日子他遭遇冰宫高手,虽侥幸逃脱,却身中寒毒,性命垂危。万万没有料到,救
护自己的,居然会是曾经遭受他冤枉陷害而流落天涯的盛年!
或许是出于一种嫉妒,当他看到墨晶注视盛年的目光里,那种含情脉脉的模样,断然
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而心中对墨晶也彻底断绝了最后一点妄念。
然而,盛年非但千里迢迢护送他寻访农百草,更只字不提旧日仇怨,甚至在自己伤愈
后一路将他送至东海岸边,方自回转。
而那时,盛年已经闻知淡言真人遇难的消息,大可先杀了自己以泄私愤。
耿照的心中真是矛盾无比,回到平沙岛后,没敢对任何人说起这段遭遇,人却突然变
得沉默寡言。
有好几次,他都想迳自奔赴翠霞山,向淡怒真人说明真情,而后听凭翠霞派的发落,
以谢其罪。
但是他不敢,因为他无法想像,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不仅耿南天与曲南辛势必身败
名裂遭人唾弃,东海平沙岛也将无颜再位列于天陆七大剑派之列。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太过沉重可怕,令他根本没有勇气说出真相。
于是,仿佛是背负着一道无形的枷锁,每个昼夜都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越来越害怕五
年约满之日,自己该如何面对盛年与墨晶?
而此刻,当自己跪倒在耿南天与曲南辛的面前,耿照反倒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轻松,就
好似突然从噩梦里解脱了出来。
他眼角余光里看到盛年与墨晶脸上的惊讶和关切,他知道,在这一刻,他们已经原谅
了自己。
耿照苦涩的笑了笑,抬头道:“盛兄,过去在下害得你如此凄惨,今日沦落到这般田
地,实是罪有应得。只求你不要再为难本门与曲师叔他们,大不了耿某以死相谢就是!”
曲南辛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照儿,你疯了么,你爹爹可就你这一个儿子!”
耿照苦笑一声,又朝墨晶道:“墨师妹,是我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和平沙岛。而今
,我算是大彻大悟了,可惜太晚了些。”
“耿某已经无颜再面对天下人,即便能活过今日,我也要遁入空门,求云林禅寺收下
我这不肖之徒,从此青灯古佛,洗刷满身的罪孽。也许,以后我再不会见着你与盛兄了,
便藉着机会祝福你们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墨晶百感交集,眼前这个青年,曾是平沙岛的天之骄子,曾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俊彦,
无奈一失足遂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她的心情也是矛盾至极,却已再无恨意,只有深深的怜悯与同情。
却不防耿照突然冒出了最后那两句话来,禁不住玉领微微一红,偷偷瞥了眼盛年,见
他神情凝重,却没有不愉之色,轻轻道:“耿师兄,小妹并不怪你。”
耿南天长叹一声,低声道:“照儿,你何苦如此?”
耿照摇了摇头,渗笑道:“爹爹、曲师叔,假如当日我敢将真情如实禀报你们,也许
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又假如,墨师妹对你们说出真相后,你们能令照儿悬崖勒马,痛
改前非,照儿亦不会害人又害己。”
“可是,照儿并没有半分怨恨你们,也知道你们是为了照儿和平沙岛的声誉,才迫不
得已出此下策。只是,方式真的用错了,真的错了!”
耿南天面沉如水,也不晓得他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只低声道:“冤孽——冤孽!
曲南辛却是万念俱灰。
她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维护的耿照,到头来也会这般数落自己,好似是她将平沙岛和耿
照害到今天的境地。
她不由心中怒火焚烧,一股血气直撞头顶,眼光狠狠扫过跪倒在跟前的墨晶,突然状
若疯癫的哈哈笑道:“什么冤孽,都是这妮子惹出的好事!若不是她,耿师侄又怎会有今
天?”
说罢,猛挣脱耿南天之手,仙剑飞掠向墨晶的胸口!
第四章龙头
这变故委实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连耿南天也愕然无措,而盛年、丁原等人更是措手
不及,有心救援也为时已晚。
墨晶见曲南辛一剑刺来,竟是不躲不闪,反将双目轻轻合起。
“璞”的一响,似是长剑刺入躯体的声音,可奇怪的是,墨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周围却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在这嘈杂的呼喊声里,就听见曲南辛声嘶力竭的叫道:“耿师侄!”
墨晶一怔,睁开眼,正瞧见耿照胸口斜插着一把仙剑,殷红的热血从伤口喷涌而出,
身躯横倒进耿南天的怀抱中。
原来就在曲南辛出剑之时,耿照竟突然跃起,挡在了墨晶身前,替她硬生生受下这一
剑!
他刚才正跪倒在离墨晶身边不远的地方,他的修为虽比不了曲南辛,但要想挡住这一
剑原本也不是难事。可他居然只以肉身迎上,显然心中死志已萌。
墨晶娇躯陡震,望着耿照轻轻道:“耿师兄,你这是何苦?”
耿照微微一笑,曲南辛这一剑直入心肺,令他生机已绝,全凭一口元气强撑,才保持
着最后的清醒。
他目光无力看向盛年,喘息道:“盛兄,我害过你一次,你却救了我一回,今天耿某
以命相抵阄矣肽γ玫亩髟勾哟艘槐使聪」⒛持沼诳梢宰叩锰谷晃蘩⒘恕?
盛年重重领首,沉声道:“耿兄,你我之间非但再无恩怨,盛某却还想要交上你这个
朋友!”
耿照勉强一笑,低声道:“下辈子吧,这辈子却是来不及啦……”
耿南天将一粒丹药塞入耿照嘴中,右手拼命朝他体内灌输真元,低喝道:“照儿,别
说话,用心护持心脉,千万不要昏睡过去!”
耿照摇摇头,吃力的抬眼仰望父亲,提起最后一口真气道:“别费心了,爹爹,我知
道自己就要走啦。不要记恨盛年和墨师妹,照儿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话音断断续续,直到微弱得不可听闻,他的眼睛兀自未曾合上,嘴角挂着一抹坦然的
微笑,就此而去。
“照儿!——”
耿南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周围的火把呼啦拉齐声闪耀不定,照得他的面庞无
比可怕狰狞。
他犹不死心,继续拼命朝耿照体内输送真元,却如泥牛入海,全无一点反应。
葛南诗等人纷纷抢至身前,唤道:“掌门师兄!”
耿南天犹如着魔一样,紧紧搂抱着儿子慢慢退却温热的身躯,语不成声道:“照儿,
你怎么可以丢下爹爹自己先去了,你让我如何向你娘亲交代?”滚热的泪珠无声无息沿着
面颊滑落,最终滴淌到耿照的脸上。
猛然就听见曲南辛凄厉的哈哈大笑道:“是我杀了耿师侄,是我杀了他!”
邓南医皱眉道:“曲师妹,你冷静些,不要再添乱了。”
曲南辛痴狂的脸色蓦地平静,怔怔道:“邓师兄,你放心,小妹今后再不会给平沙岛
和大伙添乱了。”
说罢不等邓南医反应过来,猛举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厉声叫道:“盛年、墨晶,老
身纵是化成厉鬼,也绝不会饶过你们!”
“啪”的一声,曲南辛头颅碎裂,血浆溅洒满地,身躯缓缓的软倒在冰凉的地上。
墨晶“啊”的一声,想要上前,却被邓南医抢先一步,飞身抱起曲南辛满身血污的遗
体,只见她的头颅已被自己的掌力击得四分五裂,连脸庞也扭曲得不成模样,显然没得救
了。
想起百多年的同门情分,邓南医顿时泪沾衣襟,不能自己。
这一幕幕惨剧接二连三的发生,直教人透不过气来,等风波稍定时,已多了两具血肉
模糊的尸体。
众人惊得已说不出话来,谁也没想到耿照会以死赎罪,而曲南辛刚烈如此。
虽说这两人生前所作所为令人不齿,但如今的下场着实令人可悲可叹。
“师父!”
墨晶的身形骤然凝滞在邓南医身前,失色的樱唇轻轻会动,终于什么也没说出,一滴
晶莹的泪珠,缓缓从明眸里流落。
耿南天横抱耿照的尸身,呆呆的扭过头冷冷望着墨晶,一瞬之间,他好像已是满头华
发,皱纹满面,而眼神中的那股冰冷彻骨、凄凉绝望却令墨晶永世难忘。
突然,耿南天的嘴边,扯出一丝僵直的笑容,竟是向墨晶笑了笑,说道:“墨晶,照
儿死了,你师父也死了,他们两个人都死了,这下你和盛年两个都该满意了吧?”
葛南诗唯恐师兄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拼命拽住耿南天的手臂,劝慰道:“掌门师兄
,大敌当前,您节哀顺变啊。”
耿南天恍若未闻,笑容顿去,冲着墨晶低吼道:“你既是平沙岛弟子,如今毁了照儿
,毁了平沙岛,为什么死的却不是你?”
说罢老泪纵横,垂手替耿照合上眼皮,柔声道:“照儿,爹爹带你回家,爹爹从今往
后再不逼你练功闭关了……”
他回身步履瞒姗的朝着大殿门口走去,蓦地脚步一记踉跄险些摔倒。曾经高大的背影
在火光映照下显得苍老落寞,哪里还有来时的雄风英姿?
墨晶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眼前恍恍惚惚飘浮着邓南医、耿南天等人
的身影,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仿佛整个人都已麻木。
“盛年、墨晶,老身纵是化成厉鬼,也绝不会饶过你们!”
曲南辛临终前那充满怨毒的诅咒,不停的回荡,墨晶清楚的知道,她这一生也休想摆
脱今晚的噩梦。
她蓦然感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然而血淋淋的场景却告诉自己,这
绝不是一个梦,养育她多年的师父,就这样去了。
而害死她与耿照的,恰恰就是自己!
为什么死的却不是我?
她忽然凝目向盛年投去深深一瞥,唇角浮现出一缕淡淡的微笑,好似已将所有想要诉
说的话语,尽皆溶于这一瞥一颦中。
盛年一怔,隐隐预知不妙,叫道:“墨师妹,不要!”
就在他出声之际,墨晶已然拨出心莹仙剑,一抹淡青的弧光,直向玉颈吻去。
盛年不及细想,右掌轰出一束罡风,正击中墨晶右腕,心莹仙剑一声轻鸣激射而起,
“咄”的斜斜插入大殿顶上的石梁,剑刃兀自颤动不休。
即便这样,墨晶白皙如雪的肌肤上,还是泛起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痕,所幸没有割破咽
喉。蓦地身子一紧,却已被盛年牢牢搂在怀中,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什么也不知道
了。
盛年见墨晶昏厥过去,一搭脉搏,一颗悬紧的心才落下,知道是因为情绪太过激荡所
致,并无大碍,至于颈上的伤口也并不严重,假以时日就可痊愈。但墨晶心灵所受的创伤
,只怕这一辈子都难以愈合了。
盛年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变故与打击,对于她而言,着实太残酷。也许,暂时
失去知觉,反而可令她暂时脱离苦海,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丁原抢到盛年身旁,关切问道:“盛师兄,墨师姐不要紧吧?”
盛年低声苦笑道:“她只是昏迷了过去,并不碍事。”
丁原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盛年沉冤昭雪,陷害于他的元凶一个个血溅当场,丁原的心中却怎么也畅快不起来。
如果说他曾经无比憎恶鄙视耿照与曲南辛,而今却只剩下怜悯和一种莫名的失落。
尤其是耿照,假如他能够醒悟的早些,未尝不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现在,却成
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这边因墨晶乱作一团,六大剑派那儿更是炸开了锅。
葛南诗生怕耿南天浑浑噩噩再出什么意外,疾步追出大殿。
东海五圣中的钟南山和邓南医,低声商量了几句,迳自走到无涯大师跟前苦笑道:“
方丈大师,敝派遭此变故,恐无法在此逗留了,其中缘由实也是迫不得已。请天陆同道多
多见凉。待掌门师兄情绪平复之后,自会给翠霞派和大伙一个交代。”
无涯大师点点头,他心里清楚,纵然自己出言挽留,平沙岛一众也自觉无颜继续留在
这里。
何况遭受了这种沉重的打击,钟南医等人现在最急切的便是妥善处理善后,却再没有
空余的心思与魔教周旋。
当下无涯大师领首道:“这点贫僧自会向大伙解释,只是贵派那些中了蜂毒的弟子,
却当如何是好?”
钟南山一呆,刚才他和邓南医都已神思不属,竟忘了还有数十名身中破罡蜂剧毒的年
轻弟子,急待解药。若是平沙岛就这么撤走,那些弟子的生死倒成了个问题。
这时另几家的掌门也都聚拢过来,碧落剑派的停心真人已先自退出,便由停云真人暂
时替代。
眼看一场围剿魔教余孽的盛举,竟风云突变,不仅各派高手一一折损,更出了平沙岛
这么一档子事情,对士气的打击不言而喻。
萧洗尘苦笑道:“最多还有一个半时辰,那些弟子身上的剧毒就要发作,倘若再不赶
快想个法子讨得解药,纵然最后剿灭了魔教,六大剑派也将元气大伤。”
屈痕叹道:“谁晓得羽罗仁、丁原、盛年三人会突然杀出,还牵扯出一桩平沙岛的旧
案。眼下人数上我们虽还有优势,可真正实力完好能堪恶战的,也只剩下云林禅寺一家了
。”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实言,打到这个份上,大伙第一次生出可能落败的不祥预感。
好在云林禅寺的一恸、一执两位神僧还未曾出手,要是他们也败下阵来,这仗就不用
再打了。
说到底,哪家的掌门也不愿以本门精锐折损大半的代价,去换取一场惨胜。
无涯方丈身后的一执大师,忽然睁开眼睛,徐徐道:“钟施主切勿忧虑,待老钠跟魔
教先讨得解药再说。”
无涯方丈一怔,问道:“一执师叔,莫非您要出阵?”
一执大师微微含笑道:“即便老钠不愿出手,对面也有人断不会放过老钠。”
无涯方丈顿时醒悟,道:“师叔,您说的是丁原,丁小施主?”
一执大师淡淡道:“我云林千年的佛门净地,却被他闹得鸡犬不宁,这笔帐今日老钠
也正该找他算算了。”
众人见一执大师自告奋勇要出战魔教,都是精神一振。
如今天陆正道中,百年前的十大高手消隐近半,剩下的人里,云林禅寺与翠霞派便各
占两席。
一执大师位列四大神僧之一,名头上虽不及故去的一心大师与身旁的一恸大师那样响
亮,可今日出征魔教的众人之中,除去一恸大师,论修为之高深,便首推该老。
若是由他出手,自是再好不过。即便出了点闪失,后面也还有一恸大师可以收拾残局
。
抱着这样的想法,停云真人喜道:“大师出手,魔教余孽哪里还能再猖獗?”
萧洗尘却微一皱眉道:“倘若对方就一个丁原也就罢了,可盛年、羽罗仁的修为分明
也是不弱。那两个后来的神秘妇人,恐怕也不那么好对付。大师虽说有通天之力,但要想
在一两个时辰里连挫这多高手,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但接下来的意思大伙都已明白。
之所以不明说,也是怕一执大师面上不好看。但萧洗尘的话,却将众人方方乐观起来
的情绪立刻打压下来,这才意识到如今的局势实是微妙之极。
若说绝对人数,自然六大剑派占有优势,可对方的一流乃至顶尖高手,却绝不逊色。
按照先前的约定,一对一的比拼起来,己方至少已占不到什么便宜。至于想在两个时
辰里尽挫魔教高手,和痴人说梦也没多大差别。
尽管六大剑派大可考究丁原、盛年和那两个神秘女子的身分,可魔教也不是笨蛋,自
然有千般理由应对。除非是撕破脸皮一场混战,否则终究无可奈何。
无涯方丈沉吟片刻,摇摇头道:“这的确是个麻烦,毕竟数百弟子的性命非同儿戏,
但有一线生机,我们便须竭尽全力。”
各派掌门默默点头称是,毕竟自己门下都有数十弟子中毒,谁也不想眼睁睁瞧着他们
奄奄一息,毒发身亡。
一执大师道:“既然如此,索性直截了当由老钠与魔教一战赌输赢。若是老钠获胜,
只须他们交出解药,咱们修整一日明天再战,想来他们一定会答应。”
也不知是过于自负还是不愿提及,一执大师没有说一旦自己落败该当如何。
但这答案于各派掌门心里,已经是很清楚了。
无涯大师环顾各派掌门,缓缓问道:“诸位施主以为如何?”
停云真人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敝派便唯云林禅寺马首是瞻。”
其他几人都没说话,只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众人心中均觉得,倘若果真要以一战定生死,由一恸大师出手或许更为妥当。毕
竟自一心大师圆寂之后,他才是云林禅寺的第一高手,放之天陆正道也仅有淡一真人、曾
山等人堪可抗衡。
可一面是一执大师主动请缨,一面是一恸大师置身事外,仿佛入定,众人纵有疑惑,
也不好意思当面说出。
好在以一执大师的佛法修为,除非羽翼浓复生,不然对上魔教之人依然胜面居多。
无涯方丈见众人计议已定,于是朝着一执大师合十道:“有劳师叔出战了。”
一执大师还施一礼道:“方丈与诸位施主尽可宽心,老钠定将解药取回。说罢袍袖一
拂,大步走出阵列。”
他在大殿中央站定,瘦小的身躯与身上宽大的架装殊不相称,双目深深凹陷在眼眶中
,闪烁着深邃悠长的神光,雪白的长须一直垂到胸口,遥遥望着魔教阵中沉声说道:“老
钠一执,想请问如今的魔教究竟谁是主事之人?”
他的话语以三甲子精纯的功力徐徐送出,宛如和风过面,不论远近皆听得无比清晰,
直如说话之人就站在自己身旁一般。
丁原见一执大师露面,立时心头涌起杀机,右手悄然按在雪原仙剑上。
猛觉得手腕一紧,却是被盛年牢牢按住,耳中听他以传音入密道:“不要冲动!”
丁原冷冷低哼一声,好不容易按撩下来,双目中兀自闪动骇人的寒光,死死锁定一执
大师,不肯有片刻离开,就好像唯恐对方会突然溜走一般。
风雪崖愣了愣,视线扫过殿青堂、雷霆、盛年、阿牛、丁原与雍舆情、容雪枫等人,
沉吟片刻,方才回答道:“一执大师,有话请尽管说来,我等洗耳恭听就是。”
一执大师呵呵一笑,说道:“不是老钠看轻了风施主,只怕自羽翼浓去后,魔教已是
群龙无首,各自为政。风施主若想越俎代庖,未必贵教的其他人就会答应。”
魔教群雄心中一震,互相暗自对望一眼。
一执大师的用意自然瞒不过风雪崖等人,无非是想不动声色的分化魔教,制造群雄的
内部不和。
但魔教四大护法、乃至教中四坛九旗的首座,有过百年的生死交情,而今又是大敌当
前,存亡关头,谁也不会去在意下任教主的宝座之争。否则早在二十多年前,殿青堂已经
可以在云梦地宫中,关起门来做皇帝了。
可一执大师眼辣,一语中的,正点在了魔教的软肋上。
现在魔教阵营里,除了风雪崖等旧部之外,还有阿牛、丁原、盛年等人,以及自称是
羽翼浓故人的两位不速之客。
这些人虽说与魔教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毕竟非名正言顺的教中之人,未必就愿服
从某一人的号令。相比对手以云林禅寺为尊,自己这边却缺少了一位一言九鼎、坐镇中军
之人,倒也是件棘手事情。
一执大师察言观色,晓得自己的话语点中要害,有意哈哈笑道:“奇怪也哉,昔日威
震天陆的魔教,难不成羽翼浓一死,就变成了无头苍蝇,乌合之众,竟连一个能与老钠对
话的主事之人也举荐不出么?”
魔教群雄勃然变色,殿青堂嘿然冷笑道:“老和尚,不要以为你这手三岁小孩也会玩
的挑拨离间之计,能有多大用处?本教只要有一人不死,就可让你正道各派寝食难安,如
芒在背!”
六大剑派里也不晓得谁在人群里出声奚落道:“殿护法怎地如此迫不及待的就跳出来
了?你想号令魔教,先问问风老魔和雷老魔他们的意恩再说吧!”
话音一落,对面顿时响起一片哄笑,被压抑已久的士气终于稍稍抬头。
自一执大师出场,丁原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而一执大师仿佛也存心挑衅,有意无意的用目光一再扫向丁原。
两人的视线无声无息中数度碰撞,都察觉到隐藏在对方眼睛深处的敌意与警惕!
风雪崖冷冷说道:“我圣教兄弟亲如一家,彼此同心同德。殿四弟的话便是风某和雷
三弟的话,何须多问?况且谁说我圣教群龙无首,本教的未来新任教主不是已近在眼前,
可惜诸位有眼不识泰山罢了。”
他的声音也不见得有多响亮,却稳稳把众人哄笑压制了下去,显是针对一执大师方才
的佛门神功,同样也露了一手。
众人闻言都是感大为意外,齐刷刷朝雷霆、殿青堂等人瞧去,却又觉得其中无论哪一
个成为下任魔教的教主,都不是什么意外之事,可比起当年羽翼浓的声势又远远不如。
连雷霆、殿青堂等人心里也在奇怪,什么时侯本教已内定了新任的教主?忽然脑中灵
光一闪,都有了答案。无不为风雪崖这手妙着击节叫好,胸有成竹的待在一旁等侯好戏开
锣。
一执大师暗吃一惊,忖道:“这魔头好生精深的修为,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功力竟已
恢复至此。今日若不能一鼓俱歼,来日定又将成我正道心腹大患。”
他表面不露声色,淡淡问道:“听风护法的意恩,贵教已有了新教主的人选?
恕老钠眼拙,却不晓得这位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抑或是阁下本人?”
风雪崖哈哈笑道:“风某这点不入大家法眼的雕虫小技,怎能窥视圣教教主的宝座?
我看大师早已对此心知肚明,只不过有意装作糊涂而已。”
一执大师小眼里神光一闪,一字一顿的道:“莫非是羽罗仁羽施主?”
风雪崖扮掌微笑道:“大师高明!这人选是本教诸位首脑私下里共同推举,只待今夜
之战后便昭示天下,择一良辰吉日为少教主举行即位盛典。到时侯,大师若有兴致观摩朝
祝,本教将扫榻以待。”
他的话好似往油锅里倒了一壶冰水,顿时大殿里就炸了开来。
要知魔教教主之位一贯由上任教主生前指定,却不是纯粹的父子传承。阿牛纵有羽翼
浓之子的身分,也未必能一步登天就成为新任的魔教教主。
就算众人对此结果多少都有些心理准备,可由风雪崖此时宣布,仍是大感错愕。
毕竟阿牛的修为与资历着实浅薄了一点,要他统领曾经睥睨貌四海的魔教群雄,总有
些突兀。教中各大高手首脑,未必能够心悦诚服。
但转念仔细再一想,风雪崖的方案,实是再绝妙不过的一步险招。姑且不说四大护法
、四坛九旗首座等教中元老,因着羽翼浓昔日的恩德威仪,爱屋及乌会对阿牛爱护有加,
绝不至于为难陷害于他,单就目前的局势,阿牛确为不二人选。
一方面教中兄弟多年群龙无首,对于羽翼浓越发的怀念爱戴,阿牛子承父志,也算得
上名正言顺。
对此风雪崖早几日与殿青堂等人已有私议,只是出于重重顾虑和阿牛下落不明,方才
暂时搁置一边。而以雷霆与阿牛的关系,这位魔教四大护法中如今修为最高者,更不会有
反对之意。
另外一面,丁原、盛年与阿牛份属同门,亲如手足,又是同仇敌忾。一旦阿牛即位,
魔教便等若凭空多了两大牢固的强援。
至于那两位妇人,分明就是为着阿牛而来,到时也绝无袖手旁观之理。
如此一来,一个阿牛顷刻之间就能将身分复杂、来路各异的魔教阵营紧紧捏合成团,
解决了当前一件最为头疼的问题。
原来一切事物,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
--
@~ Don’t wait to be loved, to love.
@~ Don’t wait to be lonely, to recognize the value of a friend.
@~ Don’t wait for the best job, to begin to work.
@~ Don’t wait to have a lot, to share a bit. @~ Don’t wait for the fall, to remember the advice. @~ Don’t wait for anybody else pain, to ask for apologies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30.57]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422.042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