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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yz (我心飞扬), 信区: Fantasy
标  题: 仙剑神曲 第二部第四集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May 19 12:05:57 2005), 转信

   第一章百鬼 
    丁原的心,沈沦到冰湖最深处,脑海里止不住的晃动著苏芷玉向自己的最后一抹微笑
,眼中满是恬静和温柔,没有一丝一豪的恐惧与犹豫。 
    水色的身影在漫天迷离光雾里,宛如飘落的叶子,美好而淒艷,无力的隨风逝去,一
如她年轻的生命。 
    “玉儿,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这么傻?” 
    丁原想骂,心却像被人狠狠的捅上一刀似的,痛到停止了呼吸,他全然忘了身边鬼僊
门三大绝顶高手虎视耽耽,忘了太乙九极鼎的炉火正如恶魔般,吞噬著另一位挚爱少女的
生命,一双眼睛衹能深深凝望那抹水色,那抹微笑。 
    “啵!” 
    雪原僊剑刺中鬼先生的小腹,砰的爆出一团浓烈的血雾。鬼先生的外衣徐徐垂落,上
面赫然多了一个剑孔。 
    他的身躯仿佛是从衣服里凭空消失,却是┱钩隽斯韮M门七大妖术中的“脱袍让位大法
”,在避无可避的绝境底下,拼著耗损数年真元,侥幸逃脱一劫。 
    这也是因为丁原瞬间的魂不守舍,不然,鬼先生未必能保住全身毫髮无伤。 
    饶是如此,鬼先生也惊出一身冷汗,在剑气的强大冲击之下,口中连喷数蓬鲜血,面
色愈加的苍白可怖。 
    他身形一晃,让到数丈开外,竭力调息压制內伤。 
    丁原被眼前弥漫的血雾,重新带回到现实,神志一清,发出悲愤激越的一记滚滚长啸
,飞身接住苏芷玉软软飘落的娇躯。 
    他低头望去,伊人樱唇失色,嘴角含著未乾的黑色血跡,曾经黝黑灵动,灿若星辰的
星眸已然微闭,却安详如熟睡去的孩子。 
    但她的身体却在渐渐发冷,呼吸也近停止。莫行虚与巫行云的联袂一击,不下三百年
的功力,又岂是她的肉躯可以承受? 
    然而,明知道是这样,苏芷玉只用最后深情的一瞥,诉说著自己对这个世界对丁原的
恋恋不捨与浓情眷恋。 
    丁原好似魂魄出窍,愣愣的抱著苏芷玉,拼命想將全身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输入她的
体內,却一次次石沈大海。 
    他已感受不到她丝毫的生机,更再无法看见她温柔婉约的笑容,与情深款款的眼神。
 
    有那么极短暂一刻,鬼先生、莫行虚、巫行云,所有的人都怔在原地,以不可思议的
目光,注视著丁原怀抱中的苏芷玉,实在想不到,在这个世界上,居然真还有这样甘心为
他人付出生命的女子。 
    丁原终於绝望,猛然抬起头,一双赤红的眼睛,闪烁著暴烈的杀机与寒光,缓缓扫过
巫行云与莫行虚,一字一顿道:“你们杀了她,你们死一千、一万次,也抵不上她的一根
指头!” 
    “噗——” 
    满腔的热血飞溅而出,淒迷的洒在苏芷玉的衣襟上,如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丁原心头撕扯著难以言喻的痛楚,一如那夜的思悟洞前,寒风冷月,心如枯槁。 
    想那巫行云与莫行虚,也是素来桀驁自负之人,如今对著丁原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
心生寒意。 
    莫行虚下意识的躲避开丁原的目光,呵呵冷笑道:“那就让我送你一起上路,好跟这
女娃到黄泉底下做对同命鸳鸯!” 
    话音未落,莫行虚突然见丁原竟是向她微微一笑,笑意中渗著虚幻般的冰冷与平静。
 
    雪原僊剑怒吟飞腾,丁原的双手十指驀地变幻出眼花繚乱的剑决手印,浑身焕发出一
团柔和庞大的紫色光雾。 
    鬼先生陡然变色,低喝道:“御剑术!快拦……”他的话到一半嘎然而止,雪原僊剑
在空中飞旋飘舞,幻化作一束沛然无儔的光芒,充盈著无限的愤怒与杀意,卷裹起四方风
云,八面惊雷! 
    其势已成,强如鬼先生者也不敢贸然冲上,去直面君临天下三百余年的世间第一御剑
术——“平乱决”! 
    丁原心中空明坦荡,雄浑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源源不绝灌注僊剑,把所有的恨与怒
,全部倾泻在这短短的三尺青锋上! 
    群魔乱舞,鬼魅咆哮,是谁能执倚天之剑,唤回朗朗日月,浩荡乾坤? 
    然而,纵负绝世修为,纵斩尽强仇,却难再唤回伊人! 
    此恨此怒,即便千年万载,如何能消,如何能平? 
    “轰——” 
    雪原僊剑爆出万丈紫光,飆起一束幕天席地的狂澜,涤荡著滔滔浊世里无数的愤与恨
,以浩然长空之气进射九天。 
    僊剑定乱,无数的紫色光华,在雪原剑周围縈绕飞舞,交织成一幅震慑人心的壮观画
面。 
    在这阴森幽暗的鬼冢中,顿时充斥著夺目的光与热,直要將世间所有阴暗与不平统统
摧毁,再换回万世承平,千秋定乱! 
    鬼先生一声冷叱,落在太乙九极鼎前,扬手祭起一盏莲臺。 
    那莲台大小如棋盘,上面一朵粉白莲花绽开数十枚花瓣,散发出妖艷的光晕,犹如大
伞一样张开,护持住八座妖鼎。 
    这尊“逸水莲臺”鬼僊门己传承千年,可御天怒地瞋,堪比苏芷玉手中的天心僊灯。
如今对鬼先生而言,最为要紧的便是八座妖鼎,至於莫行虚与巫行云的性命能否保全,他
们衹能靠自己自求多福了。 
    况且,倘若丁原这一记平乱决,直衝太乙九极鼎而来,恐怕逸水莲臺也未必能接下这
一剑之威。 
    所幸,丁原首取目標並非太乙九极鼎,则以莲臺的法力,犹可护住方圆十数丈內的鼎
炉。 
    巫、莫二人见鬼先生居然在生死关头对自己弃之不理,心头无不又恨又惊。不过,假
如丁原这一剑是冲著鬼先生又或鼎炉而去的,他们两人只怕也会逃得比谁都快。 
    然儿,此刻莫行虚和巫行云在强大剑气的笼罩中心神俱憾,更莫说脚底抹油了。衹要
他们稍有异动,僊剑气机感应之下,立时就是雷霆万钧的霹雳一击! 
    两人勉强凭藉著数甲子的修为稳住灵臺,抱元守一,將全身的真元尽皆凝聚在青木拐
杖与打魔银鞭之上,口中飞速念动真言,双双施展出鬼僊门“肆舞鬼天决”。 
    这一拼命,气势果然不同,一银一青两股绚光呼啸而起,蒸腾著烈烈蓝焰,迎头撞向
雪原僊剑。 
    一时丹室內光华如炽,杀气盈天,重重光影中,蕴藏著几多生死,几多爱恨。 
    “轰——” 
    三束绚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狠狠撞击在一处,进射出串串流火,朵朵光花。 
    丹室像是在地震中抖颤,坚固的石壁喀哧哧连串开裂,犹如龟纹密密麻麻,瑟缩著抖
落一地烟尘。 
    在逸水莲臺的保护之下,八鼎铜炉与里面的人总算安然无恙。但凌厉密集的光箭,哧
哧撞击到莲臺筑成的粉色光球上,直震得它不停剧烈晃动,光华越来越弱。若非鬼先生以
十一层天贝珈蓝神功支橕,可能也已难以抵挡。 
    每个人的眼睛都情不自禁的闭起,却感觉耀眼的光芒像根根铜针刺透眼皮,直插向头
颅深处,绞得脑海里生出撕心裂肺的剧痛。 
    耳朵中,嗡嗡的轰鸣佔据所有空间,全不晓得此身到底在何方,似乎连魂魄也被那浩
荡的狂飆,挤压出了躯体。 
    衹是在身躯惊惶无助的翻飞起伏里,依稀听见巫行云与莫行虚仿佛发自地狱的最后嚎
叫。 
    两人的身躯就像泄气的皮囊,被剑气戳得千疮百孔,不住飆射出汩汩血箭。 
    全身上下,在平乱决的惊世轰击之下,再无半点完好,魂飞魄散后留下的僵直躯体,
隨著漫天光雾,重重弹射在石壁上,再无力的滑倒在地。 
    “噹啷!” 
    碎裂扭曲、不成形状的青木拐杖与打魔银鞭,颓然落在两人的尸体旁,顷刻被鲜血染
透,这两个一辈子籍籍无名的鬼僊门顶尖人物,只落得如此惨淡的结局作为收场。 
    丁原全身的真气,好像在一剎那里被全部抽空,丹田中空空荡荡说不出的难受。 
    平乱决固然威力庞大,但每次施展,都必须以抽干所有的功力作为代价,也令他有了
诸多限制。 
    他一面在罡风狂澜里隨波逐流,一面努力恢復体內的元气,猛然背后一凉,也是贴到
了石壁。 
    雪原僊剑“叮”的一响光芒收敛,飞回到主人手中。 
    丁原按捺住胸口的鬱闷难受,低头望向苏芷玉。 
    即便是这样的惊涛骇浪,也没能將她从睡梦里惊醒。娇好无瑕的玉容上,渐渐泛起一
层晶莹蓝光,身体也由冰冷而转向火炭一般的滚热,那是天贝珈蓝的火毒开始散佈全身。
 
    “若真是那样,芷玉便永远隨著丁哥哥,直到你能找回姬姐姐为止。”玉儿坚定而羞
涩的话语,不由又在耳畔响起。 
    “玉儿——”丁原终於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吼,震碎层层石壁。他终是禁不住又喷出一
口热血,让伊人胸膛前的血花,更是娇艷淒美! 
    鬼先生喘息著收起莲臺,眼睁睁看著自己两个得力手下,在平乱诀的硝烟中形神俱散
。 
    好在,姬雪雁与鼎炉都安然无恙,衹要能修成第十三层天贝珈蓝,即便再丟掉三对巫
行云、莫行虚,鬼先生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乘著丁原心哀神伤的专注苏芷玉的间隙,鬼先生拼尽残余真气,口中低低吟动真言,
自背后飞起一盏红色灯笼,灯笼表面上画著狰狞无比、神色各异的一百零一只厉鬼形象,
正是鬼僊门的“百鬼焚僊灯”。 
    “呼——”的一声,红灯绽开诡异波光,罩在丁原身上,竟將丁原与苏芷玉连人带剑
,一齐吸入不停膨胀变大的灯笼中。 
    鬼先生闷哼呛出一连串血丝,森森目光仰望头顶的百鬼焚僊灯,魑魅离魂竿凌空虚指
,低喝道:“疾!”一股幽蓝光束射在灯上,灯笼飞速旋转,瞬间舞动成一团红影,將丁
原与苏芷玉困在其中。 
    丁原顿觉眼前一黑,身子好像被一个巨盖罩住,隔离到了另一个诡异的天地里。 
    他一惊之下,徐徐凝聚恢復著丹田內的真气,定下心神打量四週。然而,周围竟是混
沌一片,灵觉延伸处空空荡荡,没有一点生命存在的跡象。 
    丁原的身躯缓缓下沈,须臾之后脚下一定,似乎踏到了十分坚硬的地面,该是百鬼焚
僊灯的底部。 
    他暗自思忖道:“我一定是刚才心神微分,著了那鬼先生的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难
道我被幽闭到了那古怪灯笼之中?” 
    正在疑惑间,不远处赤红色的火光一闪,赫然冒出一只五尺高矮的厉鬼,週身上下好
似火焰凝铸而成,口中喷出烈烈光焰,朝著丁原扑来。 
    丁原呼呵一声,仗剑疾劈,那赤焰厉鬼在雪原僊剑的光华映照之下被一斩而二,“呼
”的从丁原身躯两侧滑了过去,竟又重新融合在一处。 
    丁原一惊,没想到这灯笼中别有乾坤也就罢了,却无端端生出这古怪的厉鬼,竟连雪
原僊剑也奈之莫何。 
    事实上,丁原不知道,那厉鬼也喫亏不小,嘶嘶乱叫,身形己缩小了近半,火焰亮度
更是黯淡不少。 
    可惜丁原因平乱诀耗费太多真元,否则一剑斩下,那赤焰厉鬼哪里还有命在。 
    他正惊异时,身侧微风乍起,猛地又生出一只浑身蒸腾幽蓝之光的厉鬼,身躯一展,
像条大蟒朝丁原缠来。 
    丁原左手环抱苏芷玉,右手僊剑一振而出,“啵”的挑中厉鬼面门。 
    厉鬼淒厉的嘶嚎,“砰”的幻化成一团火焰退走,弹指又在不远处恢復原先模样,依
旧仅仅是焰色转暗少许。 
    接连两剑无功而返,丁原的呼吸开始急促,辛苦积纍的点滴真气几乎又一次耗尽。 
    他不由讶异道:“不晓得这些孤魂野鬼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居然难缠得很。 
    若是我功力全復自不会怕它,大不了一记平乱诀捅破这烂灯笼。可现在哪有力气再去
硬拼,得赶快想个法子离开这里才行。” 
    忽然背后一记风声响动,杀气大炽,第三只冒著绿焰的厉鬼掩袭而至。原来丁原已墮
入焚僊灯中的“百鬼夜行阵”。 
    此阵中藏有一百零一只厉鬼精元,都是以千年地煞阴火淬炼,不畏寻常罡风法宝,不
避雷电水火,单就一两只已足够闹得天翻地覆,况且是百余只结成阵势。 
    眼瞧著那只绿焰厉鬼,就要扑到丁原身后,苏芷玉袖口里驀然僊音轻动,天心灯昇到
二人头顶,洒下一蓬淡淡红光,却是僊宝通灵,於危难间自动飞昇,护持住自己的主人。
 
    绿焰厉鬼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撞在天心灯洒下的光幕上,激起一簇熊熊火焰,呼的將
它卷裹。 
    那厉鬼惊恐的嘶叫,只剩半截身子从火光里挣脱而出,凶焰立时大减。 
    其他的厉鬼见状,再不敢肆无忌惮,远远围著天心灯以圆阵急旋,双手不断射出焰光
,轰击在天心灯上。 
    天心灯光滑陡亮,任由周围的厉鬼如何肆虐,衹是巍然不动,牢牢守护著主人。 
    丁原不由心中一定,暗道:“有天心灯在,竟是省去不少麻烦事,至少暂且可保我无
恙。如今当务之急是迅速恢復功力,再有就是……” 
    他情不自禁望向怀抱中的苏芷玉,在天心灯光芒的照耀里,她的玉容上映起一抹娇艷
酡红,混合著天贝珈蓝泛起的蓝光,苏芷玉清秀的面容竟变得淒艷无比。 
    丁原想著雪儿现今命悬一线,玉儿却又为了自己落到这般的田地,心头忍不住痛闷难
当,恨不得以身代雪儿受那炼炉之苦,以命换玉儿安然无恙。 
    他心中默默念到:“老天爷,我一直都不相信你是有眼的,我更从来也不相信你会为
这世上的好人做些什么。” 
    “如果说,我与玉儿之间有一个人一定要去死,那也应该是我!对你不敬的素来是我
,对你怒骂讥笑的素来是我,就算有万般惩戒,也该由我来承当。” 
    “你莫非真的不长眼,为什么现在好端端活著的是我,你要带走的人却是玉儿?她是
那么的善良无辜,即便大到无为,也该有天意人心,也该有天理昭昭。” 
    忽然,目光停滯处,苏芷玉胸口居然有一记缓缓微弱的起伏,假如不是凝神细察,根
本无法发现,那颗芳心还在顽强的跳动! 
    她没有死,在巫行云与莫行虚三百多年的修为猛烈夹击之下,她依然保住了心口一丝
元气,儘管象风中的残烛那般脆弱,隨时都会熄灭,但足以令整个世界为之光亮。 
    是什么令她在昏迷沈睡里眷恋不去,是什么离去盼魂魄依然流连? 
    丁原的心中一阵狂喜,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顾不得身外还有百鬼横行,收起雪原,用右手食指小心翼翼的探到苏芷玉琼鼻底下
,良久良久,屏著呼吸,不敢有些微的分神,期盼著奇跡的发生。 
    终於,一丝微弱的鼻息,轻轻浮过丁原的手指,但对他而言,已是强烈如戈壁上吹过
的狂风。 
    这一刻,丁原禁不住抬起头,仰望天心灯上无边的黑暗虚空,內心喃喃说道:“老天
爷,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感激你,从此无论你將任何的惩罚加到我身上,我都无怨无悔,甘
之如飴!只求……你不要带走玉儿!” 
    一滴热泪,无声无息顺著面颊滑落,这是人所珍爱之物失而復得的心动。 
    一见苏芷玉犹有生机,丁原的头脑顿时灵转起来,思忖道:“我功力未復,一时半会
也出不去,即便侥幸出得了这鬼地方,外面还有鬼先生那一关要闯。当务之急,必须儘快
救治玉儿,若再能恢復七八成的修为,再与那老鬼一拼又有何妨!” 
    他低著头端详著苏芷玉,继续想道:“玉儿气息如此微弱,藏在她体內的天贝珈蓝魔
气每深入一分,她便离死亡接近一尺,真是片刻也不好拖延。可在这儿,任我有通天本领
也是束手无策。倘若能有一两颗冰莲朱丹、九转金丹,又或是无忧丹什么的,先將她伤情
稳住,能保一缕元气不灭,也是好的。” 
    他身上的三枚冰莲朱丹,早在出潜龙渊前已经用完了,眼下被困在这百鬼夜行阵中,
却又到哪里去找那些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丁原略一思煮,抱著万一的希望探手伸进苏芷玉的袖口中,心中居然下意识念叨:“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果然,他的手指触及到了一只柔软的丝囊,似是女儿家的荷包。 
    或许固为这荷包小巧,因此苏芷玉並没有用“袖里乾坤”將它收起,这也算是冥冥中
天意眷顾吧。 
    丁原心中一喜,盘膝坐下,把苏芷玉小心翼翼的扶靠到胸口,双手打开荷包,然而里
面只装了些银两,却不见盛放丹丸的瓷瓶一类物什。 
    丁原的心一沈,再摸苏芷玉的袖口,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只找到了一条洁白绢帕。 
    那绢帕的角上兀自绣著一行小诗,却是“水晓琴音添衣暖,凝眉相望心茫然。” 
    丁原一震,回忆起这两句诗,正是自己与苏芷玉当日在水晶宫娘亲所留的画卷上所见
,没有想到玉儿居然悄悄將它绣在了绢帕上。 
    那字字含情,字字惆悵,却將几多少女情怀,倾慕之苦倾诉? 
    丁原百感交集,右手紧紧攥著娟帕,胸口愈发鬱闷难当,有一种想痛痛快快的宣泄,
可偏偏寻找不到口子的感觉。 
    自己亏欠怀中少女的,著实太多。而每一次,自己却总心安理得的,拿兄妹之情搪塞
了过去。 
    而今,她的生命之花为自己几近凋零,自己却衹能一筹奠展的坐困愁城,就算想报,
也即將没有了机会! 
    丁原一咬牙,默念道:“玉儿,你一定要坚持住,就算我拼著元神出窍,耗尽全身真
元,也要把你救醒!” 
    他將苏芷玉面向自己,扶坐在怀中,左手扶住肩膀,右掌贴在她的小腹上。 
    正想行功祭出元神,忽然觉得左手手指触在了什么东西上,全不似腰带那么柔软。 
    丁原一震,禁不住暗骂自己道:“我怎么忘了搜一搜腰带!” 
    其实也不能怪他忘记,而是那地方著实是女儿家隱私,但此刻也管不了男女大防、圣
贤之说。 
    丁原右手探进苏芷玉的小蛮腰,触手一片滑软,却也似火碳一般滚烫,自是天贝珈蓝
之毒发作所致。 
    若是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苏芷玉必全身精血焚沸而亡。 
    他无心旁顾,急急取出那藏在腰带中的东西,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只青瓷小瓶。 
    丁原一阵狂喜,却又生出患得患失的心情,万一这里面装的不是疗伤灵丹,那可就断
了最后的指望。 
    他拔瓶塞的手,不由自主的竟然有点发软,好不容易打开了瓷瓶,里面幽然昇起一缕
淡淡清香,正是冰莲朱丹独有的芬芳! 
    丁原的心终於一定,从瓷瓶里倒出两颗朱红丹丸,就如捧著无上僊宝一般。 
    有了它,纵然不能立杆见影令苏芷玉痊愈,但凭冰连之功,也可镇住天贝珈蓝的火毒
,换取宝贵的光阴。 
    就在他山穷水尽之际,这两颗小小的丹丸,何啻是柳暗花明的福星。 
    第二章执手 
    丁原右手轻轻撬开苏芷玉的樱唇贝齿。左手將两枚朱丹捻碎送入她的口中,然而苏芷
玉生机虽已断绝,朱丹含溶在舌尖竟噎在咽喉无法下咽。 
    丁原沈聆片刻,把心一揽俯下颈来,吻在她火热的唇上。 
    这並非是他第一次亲吻苏芷玉,但上回於云梦大泽中正值神志恍惚疯狂之际,自没有
太多感觉,而这一次,禁不住怦然一动。 
    他赶紧抱元守一。收住心猿意马,聚起丹田凝聚的一股真气缠了过去。 
    朱丹丹真气崔送,徐徐流动顺著苏芷玉的咽喉滑下。丁原不由送了口气,刚打算抬头
,却忽然感应到渡入苏芷玉体內那股真气的异动。 
    原来,此刻苏芷玉被天贝珈蓝震裂的经脉中真气游离,正四处乱窜,无力抵抗魔气火
毒的肆虐。 
    丁原真气甫一渡入,就彷佛含有莫名的奇异吸力,不断吸纳劝合著苏芷玉紊乱微弱的
天一真气,瞬间水乳交融,难分彼此。 
    丁原惊诧莫名,突然醒悟到,当年苏芷玉以青阳双修大法救治自己,两人的真气已融
会贯通,相生相依。 
    因此之故,他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一但进入苏芷玉的体內,立刻水到渠成,產生意想
不到的效果。 
    但那股真气行至苏芷玉心口,却遭遇极大的阻力,为其胸前淤积的气血堵塞,几次冲
击都无功而返,却有趋於微弱之势。 
    原来巫行云与莫行虚的两记重击,皆印在了苏芷玉背心上,功力所透,尤以此处伤情
最为严重,不仅是经脉几乎震裂,大量的气血亦尽凝结於此,便宛如一座了无生机的废墟
一般。 
    丁原急忙丹田提气,凝住心神,再渡一口真气。两股真气合於一处,顿时强大许多,
重整旗鼓,再次昂然叩关。 
    丁原不敢停歇,不停將丹田內苦苦凝聚起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渡入苏芷玉樱桃小口
中。 
    才半盏茶不到的工夫,丹田內的真气已是入不敷出,头顶青烟蒸腾,身上衣裳尽湿。
 
    就在这时,苏芷玉心口忽然极其轻微的一动,那股始终守护主人心脉的天一真元,若
有所觉发出一阵涌动,与丁原的真气遥相呼应。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股真气终於裹应外合,突破苏芷玉胸前经脉的室碍,匯合成一
股顺流直下。 
    所过之处,游离散乱的天一真气趋之若凉,不停的融合进来,如百流入江渐渐壮大。
 
    苏芷玉在昏迷中似有所觉,一双睫毛缀一颤,有了復甦微兆。 
    与此同时,冰莲朱丹的药力也开始发散,一蓬暖洋洋的热流护持在苏芷玉的心口,徐
徐朝著四週扩散,却遇到了天贝珈蓝极大的阻力。好在,苏芷玉的心脉暂时已可保无虞。
 
    丁原精神一振,努力挤压著体內残存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渡与苏芷玉,那道温亮如
水的细流,源源不绝涌入怀中玉人的娇躯。然而他的脑中已昏昏沈沈,喘息声急剧加重,
也是濒临油尽灯枯的地步,全凭著一股顽强的意念支橕。 
    好在,几经波折,丁原的真气终於进入苏芷玉的丹田,却发现裹面无数缕失控的真气
呼啸肆虐,横冲直撞,犹如发狂的怒龙,全不听使唤的纠缠膨胀,竟似要橕破铜炉,灭鼎
而散。 
    这情形,便如当日丁原错炼大日天魔真气,走火入魔所造成的景象一般。然而,苏芷
玉重伤垂危的羸弱之躯,又如何当得?一旦功消元散,后果不堪设想。 
    丁原一凛,心神微分之下,那股渡入苏芷玉体內的真气竟陡然失去控制,摆脱丁原的
意念束缚,迅速凝聚成丸。 
    丁原暗叫一声“糟糕”,却没等有所动作,气丸砰然爆裂,强大的气团瞬间炸开,犹
如秋风扫落叶似的,將丹田中纠缠盘结的混沌真气涤荡一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芷玉小腹驀地一热,“轰”的一声再起变化。 
    那些被气丸震得支离破碎的丝丝游离真气,非但没有消散离乱,反而翻腾卷涌,渐渐
向著丹田底部沈淀,蕴生一汪清泉,与丁原泪泪注入的真气重新融合,倏忽凝聚成一束云
柱直衝天关。 
    彷佛中,便似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丁原又惊又喜,心头骤然多了一层明悟,记起当日无心参悟大乘之情形,索性屏除一
切杂念,遗形忘体,损心弃意,任由身外涛起云灭,只守灵臺心灯不熄。 
    大道无为,有容乃大;生生不息,破而后立。 
    那束云柱不断壮大,从丹田內源源不绝的喷薄而出,以先天之意奔流汹涌,一面吸纳
周围游散的天一真气,一面洗精筑髓重修经鄴盘踞於其间的天贝珈蓝魔气,被这股洪流一
冲,竟似摧枯拉朽,立时丟盔卸甲节节败退,从上下两面往苏芷玉的胸口收缩,企图作最
后的困兽犹斗。 
    九个大週天后,苏芷玉丹田內真气鼓荡,浩浩荡荡,终於交会为一股磅礡浩荡的大潮
,朝著大椎、膻中等胸前背心的要穴发起总攻。 
    苏芷玉的肌肤泛起一层娇艷的红晕,胸脯剧烈起伏,琼鼻中隱隱有了低低的呻吟。 
    突然问她娇躯猛烈颤动,喉咙裹一股滚热的淤血被真气激迫而出,却苦了丁原猝不及
防,连躲都来不及全涌进了嘴裹。 
    丁原知是苏芷玉胸口的鬱结终於被打开,全身经脉尽皆疏通,儘管说痊愈如初尚需时
日,但恢復之快,已远远出乎了自己原先的期望。 
    他不过是无心插柳,盼以朱丹保住玉儿的元气不灭,可阴差阳错居然两股真气龙虎交
会,打通了经脉尚在其次,更要紧的是將天贝伽蓝之毒化解。 
    一口咸咸湿湿的热血喷进丁原嗓子,他不禁油然昇起一种异样之情。 
    昔日,为救治姬雪雁的性命,他不惜以血相注;没有料到,数年之后,天意却又让一
位少女与自己血脉相连,生死与共。 
    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多烦忧。丁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注定?而上天,在
冥冥中,又与自己开了怎样一个深黑色的玩笑? 
    他刚打算將嘴唇移开,冷不防苏芷玉樱唇中一缕真元接踵而至,竟是络绎不绝,熟门
熟路的流转全身,最后万流归宗注入丁原已然乾涸的丹田。 
    这股热流,恰似甘霖玉露,丁原精神大振,只觉得隨著苏芷玉回涌的真元不断的增强
,他的身子就像泡进了温泉裹一样,贪婪的吮吸著每一滴露水,积聚著丝丝真元,丹田裹
一阵的温暖充盈。 
    借著这对少年男女的唇舌相亲,大日翠微督天真气与天一真气在两人体內循环往覆,
清润百脉。 
    苏芷玉的玉颊,在不知不觉裹浮起一层淡淡血色,丝丝微弱的蓝色天贝珈蓝毒气,从
她的娇躯中冉冉蒸腾,被彻底逼迫出来。 
    丁原、心底全无綺念,全身心的体味著两人血脉相连,息息相关的奇妙况味。不觉裹
,又入空明之境,头顶隱约腾起一蓬白色光晕。 
    光阴悄然无息的从两人身旁溜过,天心灯犹如最忠诚的护卫,守护著自己的主人,牢
牢將黑暗与厉鬼遮挡在另一个世界中。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丁原缓缓醒来,怀抱中苏芷玉的面色与体温都已趋向正常,衹是
稍嫌有些苍白憔悴。 
    真气兀自在两人体內流转循环,但已经平稳了许多,也再感觉不到天贝伽蓝的存在。
 
    丁原鬆了口气,徐徐抬起头,天心灯在头顶静静的飘浮,红色的光罩外,一盏盏酷似
磷火的厉鬼忽隱忽现,偶尔发出一两股诡异的光焰。 
    他浑身的疲乏空虚都一扫而空,丹田內重新溢满充沛的真气。 
    丁原垂首望著苏芷玉酣睡一般的清秀容顏,那湿润香柔的红后,在睡梦裹轻轻翕动,
吐出悠长和缓的芬芳。 
    回想起適才景象,丁原脸上不由一热,却也著实不清楚,那深深一吻究竟是多久? 
    这个少女,本该守在父母的身旁,享受著天伦之乐,又或者,远在南海,心无旁騖的
参悟天道,成为僊阁期许的嫡传门人。 
    然而,现在她却与自己困守鬼冢,几乎將性命拋却。 
    丁原的双手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紧,却听到苏芷玉低吟一声,秀美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
,徐徐睁开眼眸。 
    她的第一眼,就望见了丁原,继而是浑身经脉骨骼传来的阵阵针刺疼痛,一股暖洋洋
的真气,徐徐在体內流转,感觉竟比受伤前更加淳厚。 
    眼前的丁原將自己抱在怀中,脸上荡漾著狂喜与爱怜的笑容,轻声道:“玉儿,你醒
了?” 
    苏芷玉一双妙目柔波,只管定定的凝视丁原,察著他嘴角残留的血跡,心里一跳急忙
问道:“丁哥哥,你吐血了?” 
    丁原听她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关切的还是自己,不禁心下感动,摇头说道:“这是
你吐出的淤血,溅在了我脸上,並不碍事。” 
    苏芷玉心中一宽,歉然伸出右手,用袖口小心翼翼的为丁原抹去血跡,浅笑道:“玉
儿刚才一定吐了很多血吧,那一剎那,我只当自己再也没法活转了呢。” 
    丁原沈声道:“你放心,玉儿,衹要你的丁哥哥有一口气在,今后就绝不容许任何人
伤你一根毫毛,” 
    苏芷玉的手一颤,袖口在丁原面颊边凝滯,羞喜参半的眸子注视著丁原,苍白的脸上
,昇起如朝霞一般娇艷动人的红晕。 
    丁原握住苏芷玉的右手,炯炯目光端详著她,徐徐道:“玉儿,你也要答应我,今后
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如果你刚才真为我死了,我即便杀尽鬼冢中的所有
人,也抵不上对你的半点歉疚与悔恨。” 
    苏芷玉的眼睛裹剎那充满光采,低低在丁原怀中唤道:“丁哥哥……” 
    衹有在这与外界隔绝的两人天地中,衹有在九死一生的劫后重逢裹,她才放开了些许
少女的矜持,全心感受来自丁原大手的火热体温。 
    两人忽然如有默契的一起陷入沈默,在天心灯罩起的这片小小天地裹,却充满了一种
莫名的温馨。 
    苏芷玉的手任由丁原一直握著,只想著能够將岁月挽留,从此天荒地老也不管不顾;
丁原的面颊,也任由苏芷玉的袖口贴拂,感受著脉脉情深,那一缕幽香沁人心脾。 
    实在,苏芷玉捨不得打破眼前的恬静与安寧,直觉著心如展翼,在幸福的云端翱翔瓢
荡,充满著无限的温暖与感动。 
    她不求天长,不奢地久,衹要有这么一刻的记忆,温暖今后漫长寂寿人生,已是足够
。 
    幽幽嘆息著,苏芷玉问道:“丁哥哥,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外面一片空寂黑暗?”
 
    丁原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鬼先生祭出的一盏灯笼,將我们罩了进来,而后
就冒出古裹古怪的孤魂野鬼来。要不是天心灯的庇护,可能我们也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
裹说话了。” 
    苏芷玉家学渊源,闻言皱眉道:“难不成是鬼僊门的百鬼焚僊灯?听爹爹说过,这灯
中另有乾坤,吸纳千年地煞阴寒,暗藏著一座百鬼夜行阵。等闲人一旦被吸进去,最多坚
持三日三夜,三日后势必为阴火焚魄而亡。” 
    丁原不以为然道:“那也未必,要不是我先前耗尽真元施展平乱诀,这狗屁灯笼也困
不住我!” 
    苏芷玉晓得丁原,姍然一笑道:“丁哥哥,玉儿已恢復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赶紧设
法出去,也不晓得外面的姬姐姐情形如何了?” 
    丁原的虎躯一震,心情又黯淡下去,自苏芷玉醒来后这么长的一段时问,他竟然没有
想起姬雪雁来! 
    现下苏芷玉一提,眼前顿时又浮现出雪儿为鬼火焚身,吮精沥血的场景。 
    丁原不由心头如焚,扶起苏芷玉道:“玉儿,你伤势刚好,实在不宜再出手。稍后只
管跟在我身后,用天心灯护身,千万不要再逞强。” 
    苏芷玉也晓得,如今她的经脉一时间再难经受剧烈冲击,否则真当爆经裂脉,再有十
颗朱丹也救不回。 
    可姬雪雁还在鬼先生掌握之中,一场恶战势在难免,她又怎能坐视丁原孤身涉险? 
    看看丁原坚定的眼睛,苏芷玉頷首说道:“玉儿知道,丁哥哥你只管放手施为,儘早
將姬姐姐救出来。” 
    说著,她收了天心灯,周围红光顿时消隱。 
    丁原一怔,道:“玉儿,你把灯给收了做什么?” 
    苏芷玉浅笑道:“玉儿的伤已不碍事,正可助丁哥哥一臂之力,也好及早脱困,去救
姬姐姐。” 
    她的话尚未说完,周围虎视眈眈的厉鬼一见天心灯敛灭,立时迫不及待蜂拥而上,四
面八方鬼火如林阴风阵阵,说不出的淒厉恐怖。 
    丁原一闪身,护住苏芷玉,雪原僊剑大力劈出,他伤势尽復之下!声势迥然不同,僊
剑爆出一溜紫电,斩在一只赤焰厉鬼胸前,砰的一声,赤邑光焰从厉鬼胸膛炸裂开未,转
眼灰飞烟灭,形神俱消。 
    丁原旗开得胜,精神大振,僊剑挥洒自如,气吞山河,左右开弓,又劈散身前两只厉
鬼。 
    苏芷玉在他身后手握盈雪僊剑,舞出一团绚丽光团以为护翼,两人前后呼应,双剑併
举,直杀得鬼哭狼嚎,光影翩卷。 
    丁原杀得兴起,在阵中横冲直撞,勇不可当,一出方才虎落平阳被鬼欺的恶气,但这
百鬼夜行阵,实属鬼僊门三大妖阵之首,非同凡响。 
    只见一只绿焰厉鬼双爪喷出十道幽芒,合身朝著丁原胸口扑来。丁原左拳轰然击出,
激荡起一蓬白光。 
    谁料想这只厉鬼未等掌风打到,“呼”的凭空消失,却是借著火遁逃逸。 
    丁原左右身侧风声如吼,两只硕大的金焰厉鬼陡然现身,犹如巨灵神似的將他夹在当
中,四只桌面大小的手掌,燃著熊熊光焰,恰如泰山压顶捶了下来。 
    丁原剑眉微扬,背后驀然飞起一束剑光,堪堪挑中左侧金焰厉鬼的小腹,凌厉的剑气
“砰”的將它震碎成点点火球,散落开去。 
    原来是苏芷玉见丁原遇险,急切中施展出“青阳双修剑法”,替他斩去一鬼。 
    丁原左边压力一去,右手僊剑全力挥出,將剩下的那只金焰厉鬼拦腰斩断。 
    回过头来,正瞧见苏芷玉樱唇含笑,向著自己轻一点头。 
    两人心意交融,青阳双修剑法於鬼阵中纵横睥睨。然而那些厉鬼凭藉著阵势变换与火
遁隱身,竟也纠缠不退,双方一时陷入僵局。 
    忽然苏芷玉轻“咦”一声,道:“丁哥哥,左首斜上九尺,全力劈出一剑。” 
    丁原不明所以,但闻言仍毫不犹豫飞身而上,雪原僊剑龙吟劈下。 
    就在他举剑斩落的剎那,苏芷玉指定的方位上光焰一闪,冒出一只青焰厉鬼,就如同
飞蛾扑火撞在了剑锋上,“砰”的泯灭。 
    苏芷玉口令不停,继续道:“朝右六尺,僊剑横推!” 
    丁原声落剑到,又是两只厉鬼投怀送抱,被腰斩於马下。 
    如此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丁原毫不费力接连斩落二十余只厉鬼,不由哈哈一笑道:“
玉儿,你是怎生办到的?这些小鬼死的也未免太冤了些。” 
    苏芷玉一面以玉手指点方位,一面微笑道:“丁哥哥,如果你仔细打量,就可发现这
些厉鬼通常三只一出,之间前后相差不过瞬间。再看它们出没的方位,不论如何变化,也
总是踩在九宫之位。玉儿方才心中默计了一轮阵势变化,以此推算出「三三玄九」之数,
这才麻烦丁哥哥你试上一试,不想果然奏效。” 
    丁原听她说的简单从容,但其间的演算推定,必然是无比的复杂,不然苏芷玉也不可
能耗费这么长的时间,才看清百鬼夜行阵的奥妙。而自己在这阵中猛打猛冲这么久,却连
门槛都没摸著。 
    丁原有感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幸亏这回又是你陪我闯入鬼冢,要不就这狗屁
阵势,就够我折腾半宿。” 
    苏芷玉听到丁原夸奖自己,玉颊一红,尚未回答,心头猛地警兆突起,竟不知为何一
下子推算不到下一步阵势的变化玄机。她急忙僊剑回引,低声道:“丁哥哥,撤回天元正
位,不要妄动!” 
    丁原一愣,身形已隨苏芷玉飞起,耳中就听周围“轰”的一声,炸开无数五顏六色的
光球,奼紫嫣红,彷佛漫天的礼花一般绚丽多姿。 
    丁原奇道:“玉儿,这是怎么回事,要放焰火么?” 
    苏芷玉面容微紧,徐徐道:“三三之极,九玄归一。丁哥哥,玉儿猜想鬼先生在外面
显然是感应到这边的情形,因此不惜耗损真元,要发动此阵的终极变化,以百鬼合一,流
火焚僊之变,来对付我们。” 
    丁原傲然道:“他不过是黔驴技穷,有什么可怕的?”丹田真气磅礡泉涌,浑身白光
一闪,僊剑鏗然鏑呜,紫色剑身昂然颤动,灌注入十成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 
    再看那边,千万流火狂舞,银蛇从四面六合匯聚到丁原上方虚空,迅速凝铸成一团庞
大的彩色光球。 
    光球外圈泛著血红之光,咄咄逼人的烈焰高过数丈。 
    光球內圈七色光芒流转融合,进射出耀眼华彩,照得阵中綺丽如昼,一不住发出震耳
欲聋的电闪雷鸣。 
    丁原在漫天罡风急流裹立然如山,真气提陞到满盈境界,低喝一声,身剑合一,幻化
作一束沛然浩荡的白色光柱,迎头激射。 
    他不愿意过早施展平乱诀,以保有后劲,应对外面的鬼僊门一眾高手。但这一记以身
剑合一所发的“中流砥柱”乃毕身功力所铸,比起等闲御剑之术尤有过之。 
    苏芷玉见丁原飞身硬撼,不禁大喫一惊,唤道:“丁哥哥!”口中真言急念,左手剑
诀如花盛绽,竟是情急之下,祭起天一阁的“云生水起诀”。 
    她的伤势尚未痊愈,这番不顾一切的耗用真元发动御剑术,顿时胸口气血翻动,五臟
六腑一起传来钻心的剧痛。 
    苏芷玉强自以一口真元压住咽喉热血,朱唇轻喝一声:“疾!”盈雪僊剑清音如乐,
焕出层层云霓如碧霞光,追著丁原翱翔九天。 
    “轰轰”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雪原僊剑与盈雪僊剑一先一后,撞击在光球中心,千
盏流波如星陨落,汹涌的热浪冒著彩色光焰爆裂膨胀。 
    丁原一记闷哼,身躯弹石似的拋飞,在光波跌宕裹不停滚翻,身上衣裳尽皆碎裂。 
    苏芷玉嚶嚀抚胸,一缕血丝汩汩逸出嘴角,面色惨淡如金,几乎连站定的气力也已失
去。 
    盈雪僊剑打著盘旋飞回主人头顶,光泽黯淡如雾,显然灵性大损。 
    那团光球打从中央爆开,滚滚火云冲向高空,露出一个五六丈方圆的庞大黑洞,无数
淒厉的鬼魄面容在光雾裹忽隱忽现。 
    从那黑色空洞裹,赫然轰出一束绚丽光芒,直射丁原。 
    苏芷玉看得心摇神荡,要待救援,奈何丹田中真气翻捲,全然使不出劲,想祭起天心
灯,也已远水不解近渴。 
    当下禁不住眼前一黑,惊呼道:“丁哥哥——” 
    第三章裂鼎 
    丁原被光球震的眼冒金星,差点魂魄离身,在空中一面藉势翻腾卸去劲道,一面聚集
真气疏理经脉他这亏喫的也算不小,好在都天云伏魔大光明符护持住週身要害,更保得胸
口一股真元不散,所以情况並不像苏芷玉想想的那般糟糕。 
    经歷无数次血战恶斗,丁原早非初出茅庐的楞头小伙,这看似冒险莽撞的一击,也另
他试探出对方的分量。 
    丁原人在空中,灵觉里清晰的映射出一股汹涌光芒,正朝著自己劈到。 
    他临危不乱,左手向下虚按,身形弹起定住,雪原僊剑笑指苍穹,砰的抵住迎面迫来
的光束。 
    饶是丁原施出九成功力,脚下也不禁踉蹌而退,但他退而不乱,真气源源注入僊剑,
紧紧顶著头顶的那束硕大绚光。 
    苏芷玉见丁原安然无恙,芳心一定。她已无力再次施展御剑术,当下聚起丹田残余真
气,玉手轻扬,真言驱动,灵犀鐲化作一道银光打向光球。 
    丁原手腕上驀然传来轻轻震动,却是另一只灵犀鐲若有所感,发出呼应。 
    丁原心念一动,口中喝道:“去!”腕上光华一闪,灵犀鐲欢鸣飞起,迎著耀眼的光
芒逆流而上。 
    两只灵犀鐲一左一右龙吟飞展,突然间齐齐焕放波澜一般的层层光晕,交织辉映,绚
烂如霞。 
    丁原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奇异感悟,彷佛一剎那裹,自己的意念借著放飞的灵犀鐲,
与苏芷玉的心紧紧联係在了一起。 
    两人的心头同时通过一缕微妙感触,竟在刀光剑影中相互深深一瞥,齐齐左手翻转灵
印,遥指灵犀鐲。 
    灵犀鐲“叮”的清鸣,幻化分一龙一鸞两柬绚丽光影,最终而为一银光復现,轰然击
中光球正中的黑色空洞。 
    双鐲合璧,灵犀一点。光球石破天惊一般的炸裂开来,无数罡风流光疯狂的朝四週汹
涌膨胀,虚空中隆隆雷声如炽,撕裂出一道道光痕。 
    丁原与苏芷玉只觉得一团势不可当的气流涌到,將两人出身躯高高拋起,耳边“哧哧
”激流呼啸不断,眼前眼花撩乱,什么也看不清楚。 
    正自惊骇间,驀然光雾如潮卷散,渐渐露出一座庞大的地底墓室。原来在灵犀鐲的合
璧惊天一击之下,百鬼焚僊灯终於喫不住这股沛然莫御的冲击,迸碎成麵粉瓢飞,將两人
从阵中释出。 
    灯毁人伤,鬼先生口中鲜血狂喷,面色惨白如纸。 
    更因事起突然,丹室中的八座妖鼎齐齐惊呜,光焰摇动,流火散落,如繽纷落英,煞
是壮观。 
    鬼僊门的七大长老急忙催动真气护住丹鼎,好不容易才重新控制住局面。 
    丁原在半空一阵的翻腾,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苏芷玉,虎腰一挺,探身將她揽住。
两人双手互执,一道柔和真气流转在身体经脉之间,徐徐稳住身形瓢落著地。 
    丁原一抬头,便瞧见太乙九极鼎上方光团中的姬雪雁,右手僊剑一指鬼先生、喝道:
“老鬼,你还有什么招数儘管使出来,丁某今日奉陪到底!” 
    鬼先生调勾气息,心头不禁暗凛。 
    光一个丁原就已经够麻烦,现在连本以为已经死掉的苏芷玉,也好端端站在眼前,虽
然他也瞧出苏芷玉重伤未愈不堪恶战,可自己的两个得力手下却早已损命当场。 
    再想那百鬼焚僊灯是鬼僊门镇门之宝,衹是这次非但没能將丁原与苏芷玉炼化,反而
被轰得粉碎,真不晓得这两人是怎么办到的。 
    他心念急转,当机立断,沈声命道:“封鼎!” 
    那七大长老闻言无不愕然,一旦鼎炉熄灭,先前的所有工夫都等於白费,自姬雪雁体
內汲取的朱果菁华也一同付诸东流。 
    好在。相对四十九天的凝炼,这两天的损失还不算太大,不然可就亏到家了。 
    鬼先生这么做,也是无奈罗。鬼僊门好手眾多,但此时此刻真正能帮他对抗眼前这两
个年轻人的,也不过是眼前这几位长老了。倘若巫行云与莫行虚没有死,他也不必出此下
策,白白浪费了两天的心血。 
    七大长老同时收功,炉火渐渐熄灭,太乙九极鼎上的光团,却兀自不散,托著姬雪雁
的娇躯,缓缓沈入鼎中。 
    丁原冷眼旁观,淡然讥笑道:“老鬼,你又想玩群殴的把戏么?” 
    鬼先生心中对丁原苏芷玉已是恨极,双目幽光如电,锋锐的射在丁原脸上道:“小子
,你毁我僊宝,杀我同门,若不將你们两人一同扔进丹鼎炼化成鬼,又岂对得起「鬼先生
」这三字的百年盛名!” 
    驀然,甬道深处传来一人狂妄囂张的大唉声,道:“狗屁,一个装神弄鬼、躲在死人
坟裹的老家伙,也敢提什么盛名?哈哈,你先问问老子我答不答应?” 
    丁原一听这声音,不由目光一转望向甬道口,叫道:“老鬼头?” 
    “砰砰!” 
    甬道口先出现的,却是两具被拋过来的鬼僊门丹室守卫尸首,而后才是年旃的声音道
:“不错,老子来了!” 
    朦朦光影一晃,年旃的元神持著冥轮大刺刺闯了进来,左手鲜血琳淋,也不知这一路
闯进来,痛宰了多少鬼僊门弟子。 
    跟在年旃身后的,还有一男两女,竟是安孜晴、楚凌僊与屈箭南。有年旃开道,他们
三人只轻鬆在后面跟著,连剑也不曾出鞘。 
    如今镇守鬼冢上两层的巫行云与莫行虚,都倒在丁原剑下,剩下那些小角色,只不过
是撞枪头白送死的罢了,四人一路杀来,直如无人之境。 
    也怪鬼先生下有严令,没他准许任何人不得接近丹室半步,几名赶来报讯的弟子,都
在门外被守卫拦下,却没有一人有巫行云莫行虚的胆子往裹直闯。 
    苏芷玉抬眼就见安孜晴等人,不由得惊喜交加,唤道:“阁主、楚师姐!” 
    忽然想到自己的手还被丁原握在手裹,脸上不禁一红,急忙借著整理散乱鬢髮的机会
,將玉指抽出。 
    丁原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冷冷扫了眼屈箭南,问道:“老鬼头,你们怎么来了?”
 
    年旃哼道:“老子想想还是不放心,就跟著安阁主他们一块来了。也亏苏丫头一路留
了天一阁的暗记,我们才这么快找著此处。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老子刚才还听有人大言不
惭,嘿嘿,想欺负丁原?也得先问问老子的冥轮!” 
    鬼先生别人不认得,年旃却曾在蓬莱僊会上见过。见他横冲直撞杀將进来,又摆明要
为丁原橕腰,不禁大是头疼。 
    眼中的幽光更盛,鬼先生冷冷道:“年旃,你什么时喉变成了丁原这小子的看家狗了
,一百多年没见,果然是大有长进!” 
    年旃再笨,也听的出这话裹的讥讽之意,脸上红光一闪,怒啸道:“老鬼,你找死!
” 
    双手驱动冥轮呼啸而起,化作一溜寒光,直射鬼先生。 
    鬼先生口出讥讽之言,手下却不敢有半点怠慢,魑魅离魂竿斜斜挑出,准確无比的击
在冥轮中心。“叮”的一声响,冥轮倒飞回年为手中,两人身形俱是一震,同时心道:“
百多年不见,这老家伙倒没白费光阴!” 
    年旃更是收敛狂妄之心,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倘若不是得丁原的冰莲朱丹与天道感悟
之助,刚才那一记硬撼,多半还要喫上点亏。 
    说起来倒不是他修炼不勤,却因为潜龙渊中血雾著实消耗了他许多真元,依仗著元神
出窍,这才能与鬼先生战成平手之局。 
    安孜晴遥遥向鬼先生一礼道:“在下天一阁安孜晴,虽僻居南海一隅,却也是久仰先
生大名。今日多有冒犯,也是逼不得已,希望先生能大度为怀,放过姬姑娘,我等自当赔
罪退去。” 
    鬼先生联想到方才苏芷玉对安孜晴的称呼,暗自思忖道:“原来这婆娘就是天一阁的
现任阁主安孜晴!据说她的修为已臻大乘之境,却从未出过南海一步。 
    如今居然连她也来了,今日之事看来万难善了。” 
    他不禁重新掂量丁原的分量,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就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不
仅修为高的惊人,更有正魔两道最顶尖的人物藏在背后橕腰,惹了他,跟惹了半座天陆有
什么太大区别? 
    但是他桀驁阴狠,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丁原那边有三大顶尖的高
手,可自己加上鬼僊门七大长佬也未必不能一战。何况,在鬼冢之中,尚有许多阵势机关
未曾发动,关键时刻或许也能收奇兵之效。 
    再不济,还有一个姬雪雁掌握在自己手中,又怕他何来? 
    当下,鬼先生阴惻惻一笑道:“原本有安阁主的大驾说和,老夫也应当卖个面子。可
惜,安阁主已经来晚了一步。丁原这小子连杀我两位同门师弟师妹,又毁了本门的百鬼焚
僊灯,这个粱子,可不是安阁主能够一句话化解得了。” 
    丁原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若真想找丁某报仇,便先放了雪儿。丁某与阁下
单打独斗,生死由命!” 
    鬼先生摇摇头道:“你说我会答应么,丁原,你莫將老夫当作三岁的孩童哄。” 
    年旃不耐烦道:“说到底,还是要拳头解决问题。老鬼,老子有百多年没会过你,今
天咱们就瞧瞧到底谁更高明!”说罢,元神一晃欺近鬼先生。 
    丁原眉毛一挑道:“老鬼头,他是我的!”身形后发先至,硬抢在年旃之前一剑“投
鞭断流”,朝著鬼先生斩落。 
    年旃被丁原抢了先机,骂骂咧咧道:“奶奶的,连这也跟老子抢!”元神在空中转向
,奔著七大长老杀了过去。 
    屈箭南亮出僊剑,呼喝道:“丁兄,我来助你!”拧身飞击一个矮咚咚的胖长老。他
一出手,身旁的楚凌僊唯恐有失,侧目望向安孜晴低声道:“师父。” 
    安孜晴怎不明白弟子心意,暗嘆一声,道:“小心对方的鬼魅伎俩,出手先留三分余
地,以应万全。” 
    楚凌僊面露喜色,低低应道:“是!”撒出僊剑,衣袂飘飘护持在屈箭南身旁,双双
敌住那名胖长老。 
    混战一起,丹室中顿时刀光剑影罡风激荡。安孜晴与年旃的修为,明显要比其他人高
出许多,各缠住两名鬼僊门的长老;苏芷玉、屈箭南与楚凌僊三人成虎,对上余下的三人
,堪堪打个平手。 
    最为凶险的,自是鬼先生与丁原之爭,两人全无留手,恨不能每一招都置对手於死地
,从顶上打到地上,再从石壁斗到甬道,真是棋逢对手,精采纷呈。 
    在一连串暴风骤雨的对攻裹,两人都没工夫再去动用身上法宝,全凭著自身真实功夫
爭锋相对,寸土不让。 
    转眼一百余个回合,丁原终究在经验与功底上逊色些许,渐渐稍落下风。但他身上所
负的杂学著实太多,从二十二字拳到辟魔腿,从穿花绕柳身法到七大剑派的精奇招式,总
能奇峰迭起妙手纷呈,令鬼先生佔不到丝毫的便宜。 
    原本鬼先生的天贝伽蓝神功,乃天陆正魔两道修真高手所忌惮的歹毒功夫,奈何偏巧
丁原身怀三股绝世真气心法,硬是不喫这套。那蓬蓬幽蓝氤氳,无数厉鬼魂魄,根本不在
丁原话下,使得他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鬼先生有心施展鬼僊门镇门绝学“通天慑地万魂诀”,一来丁原不给半点凝聚真元、
发动鬼诀的喘息之机;二来他也顾忌丁原的“平乱诀”威力太大,以通天慑地万魂诀对撼
,未必能够討到多少好处。因此,鬼先生衹有不断催动体內真气,魑魅离魂竿快如风电,
以求能拖垮丁原。     眾人正斗到酣处,突然耳中听见震耳欲聋“轰隆”一声巨响,原来
是年旃拼出真火,发动“万雷轰天诀”,一举震毙鬼僊门两大长老,冥轮去势不止,居然
狠狠撞击在丹室中央的太乙九极鼎上! 
    太乙九极鼎受此万雷轰天的强横冲击,先是鼎身剧烈晃动不已既而从受创处裂开百多
道龟纹,迅速蔓延全身。 
    鼎炉中驀地耀出一蓬赤红光焰,直衝穹顶,爆发出“喀喇喇”的电闪雷鸣。 
    周围七鼎同时生出威態,齐齐淒厉呜响,一束柬光芒犹如火山爆发喷薄泉涌,鼎身承
受不住来自內部的庞大冲击一一开裂,从缝隙中发射出妖艷的华光。 
    鬼先生与眾长老面色齐变,脸上又是惊恐又是悲愤,彷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將发生。
 
    六人竟再顾不得激战,不约而同抽身闪退,可怜那胖长老走的慢些,却被屈箭南与楚
凌僊死死缠住。 
    他迫不得已的厉声吼道:“还打什么,八鼎陨灭,天塌地陷!再不逃,谁也休想活著
离开!” 
    好似为了应证他此话不虚,太乙九极鼎“轰”的炸开,卷裹著赤红的光嵐向四週汹涌
溢去。 
    周围七座妖鼎接二连三的爆炸,一声声轰鸣,几乎把人的耳朵都给震聋。 
    一时间丹室中充满各色流光,惊人的气浪排山倒海的卷向每一个角落,周围石壁恰似
发生地震一般摇晃碎裂,头顶无数的巨石雨点一样的砸落。 
    丁原被一股迴旋的气流拋上半空,头上猛的一暗,却是大块的巨石压下,他急忙挥剑
阻挡,目光穿过重重光雾望向太乙九极鼎碎裂之处,大声吼道:“雪儿——” 
    但他的声音,竟被这惊天动地的轰鸣迅速掩埋,天昏地暗裹,哪裹能够找到姬雪雁的
踪影? 
    丁原心中一疼,暗道:“难不成,雪儿已被那丹鼎炸得形神俱毁,连一点痕跡都没能
留下?” 
    想到復裹,他拼命扑向丹室中央,在狂乱的气流裹,宛如一叶隨时会颠覆的轻舟,任
他有通天的修为,也被不住的拋起又卷落。 
    忽然,从旁掠来一条水袖,准確的缠在丁原腰上,却是安孜晴正好在左近,见丁原发
狂似的冲向下面,赶紧出手拦截。 
    丁原並不领情,僊剑一挥斩向水袖吼道:“你为什么要拦我?雪儿还在下面,我要找
她!” 
    安孜晴儘管听不清楚丁原在大叫什么,可也能从他的表情上猜测到话裹的意思。 
    她右手玉指一弹点开雪原僊剑,以传音入秘道:“丁原,这儿马上要塌方了。我们衹
有先活著出去,才有希望再救别人!” 
    话虽有理,可惜丁原现在哪裹听得进旁人良言相劝,摇头吼道:“我不管,我要先找
到雪儿和玉儿再说!” 
    安孜晴见他不肯听劝,丹室、鬼冢坍塌又迫在眉睫,於是虚指前方,以传音入秘诈道
:“咦,那不是姬姑娘么?” 
    丁原一震,转头望去,不防腰上一麻,已被安孜晴点中。他知上了对方的当,不由怒
目而视。但安孜晴衹是不理,身如翩翩惊鸿,在罡风光流的缝隙间穿梭游走,悬合上眾人
一路往外突围。 
    可刚回到第二层上,突听得一声噶喇喇巨响,鬼冢轰然塌陷,惊流密石中眾人先后失
散,倒是丁原被安孜晴以水袖卷里、御起云生水起诀,冲出牢笼。 
    等两人回到地面,俯瞰脚下,只见鬼冢上方的陵墓废墟,已然塌落成一个巨大的黑色
洞穴,裹面不住朝外冒著滚滚浓烟,直衝起有三十多丈高。 
    在废墟周围的沙漠上,居然裂出成百上千道的沟壑,最窄的也有一裹多宽,深度更不
可测。 
    这些沟壑,就如蜘蛛的触角,无边无际的伸展向四方天际,恐怕方圆几百里之內,都
不能幸免。 
    天空中浓雪翻滚压住日月,黄澄澄的妖艷光晕充斥弥漫,疯狂的大风狰狞厉號,捲起
漫天的黄沙,直叫人无法睁眼。 
    假如方才不是安孜晴见机得宜,施展御剑术破困而出,此刻她与丁原两人定然已被掩
埋在深深的岩层乱石中,不见天日! 
    安孜晴鬆开丁原禁製,目光四处搜索其他的同伴,可乱影迷离中,除了风沙浓烟,哪
裹还有人影。她心中一震道:“难道凌僊、玉儿和屈箭南他们都来不及走脱,被埋在了鬼
冢裹了?” 
    丁原看了一眼塌陷的鬼冢,深吸一口气,在狂风巨流中拼命喊道:“雪儿、玉儿、老
鬼头!” 
    他的声音被狂风冲散许多,可周围几里內仍能够依稀听见,远远传来年旃的嗓门哈哈
笑道:“小子,你放心,老子怎么可能被这破坟头活埋?” 
    说著话,年旃从迷雾裹晃晃悠悠飞了出来,样子虽然有点狼狈,不过看上去倒也没什
么大碍。 
    丁原心一宽,旋即问道:“老鬼头,你有没有见著玉儿她们?” 
    年旃摇头道:“老子只顾著冲出来,哪裹还有空闲去管别人?怎么,其他人都还没找
见?” 
    丁原摇摇头,道:“不行,我要下去找他们!” 
    年旃叫道:“你疯了,底下都塌成一片了,你怎么进去,就算进去了,又怎么找他们
?” 
    丁原知道年旃说的是实话,可是站在上面苦守,简直比杀他更加难受。 
    忽然眼前一亮,远处腾腾黑雾中,冉冉昇起一抹红光,正是苏芷玉驭著天心灯,从地
下出来。 
    丁原飞身赶过去,苏芷玉遥遥见著丁原向自己奔了过来,心头一鬆。 
    她经歷刚才一番恶战,又强运天心灯脱困!值內伤势骤然馥发,全凭著一股坚强意念
,才支橕著到现在。 
    苏芷玉天心灯一收,人已软倒在丁原坚实的怀抱中,也顾不得羞涩,努力靠著一口真
元,无限愧疚的说道:“丁哥哥,玉儿没能找到姬姐姐。” 
    丁原百墨父集,心中暗念一声:“好玉儿!”右手真气源源不绝注入苏芷玉体內,助
她稳住伤势,克制著对姬雪雁的担忧,安慰道:泌关係,玉儿,你只管好好习,其他的事
情,都有我和安阁主、老鬼头在。“苏芷玉缓缓点头,目光望向安孜晴道:”阁主,楚师
姐他们还没出来么?“安孜晴頷首道:“玉儿,丁原说的不错,你好好调息,我这就设法
再进鬼冢去找他们。” 
    年旃与这些正道人物死不对脸,这次来大漠万里迢迢,也没跟安孜晴等人说过一句话
,这时更站的远远冷笑道:“安阁主,你虽然贵为天陆三大圣地的掌门之一,不过也未必
有法子再进得鬼冢。” 
    丁原也没搭理老鬼头,说道:“安阁主,还是让我去。我拼著元神出窍潜入鬼冢,一
定將他们找回来!” 
    安孜晴断然拒绝道:“不成,这样太过凶险,万一你的元神来不及收回肉体,那是万
劫不復的后果。丁原,我也算是你的尊长,你就听我的话,留在上面照看玉儿,下面的事
情交给我就是。” 
    丁原不肯让安孜晴涉险,何况他心悬姬雪雁安危,那是一刻也不想等,立刻说道:“
安阁主,我一定要下去,你这次说什么也拦不住我!,” 
    说罢,双目一闭,就欲施展元神出窍之功。 
    年旃见状,嘆口气道:“罢了,罢了,也不晓得老子哪辈子欠你的。丁原,安孜晴说
的不错,你这么下去太过凶险,不如由老子再走上一遭。老子当年肉身被毁,反少了这层
牵掛,总比你强出不少。” 
    丁原一怔,没料到年旃居然转性主动出手相帮,心下感激,问道:“老鬼头,你能行
么,别逞能把老命搭在裹面。” 
    年旃傲然道:“狗屁,老子敢去自然就有把握,你小子就放心在这儿,等我的好消息
吧!” 
    说著,元神一晃,驾著冥轮朝著地穴飞去。 
    第四章地穴 
    隆隆的塌方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渐停歇,周围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屈箭南在最后一刻,祭起了越秀剑派法宝“青光罩”,将楚凌仙与自己一同护在其中
幸免于难,却也被困守在了一个方圆不到三丈长的狭小缝隙中。 
    屈箭南耐心等了半晌,见头顶不再有沙石落下,这才收起了青光罩,周围顿时陷入伸
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楚凌仙纤手一弹,祭起一枚灵珠,朦胧的柔和光晕,映照在两人的脸上。 
    屈箭南问道:“楚姑娘,你没有受伤吧?楚凌仙真气游走全身,发现除了左臂被砸落
的岩石刮伤几处外,并无大碍,当下回答道:“我没事,屈兄你呢?” 
    屈箭南苦笑道:“还好有青光罩的保护,不然还真难说。不晓得安阁王他们是否已经
脱险,但愿别像我们这样也给困死在这里,那可糟了。” 
    楚凌仙心中也没底,猜想道:“师父她老人家还有苏师妹他们的修为比我高出许多,
应该有法子旱一步逃出鬼冢。说不定,现在他们正在设法寻找我们。” 
    屈箭南心下稍安,饱含歉疚道:“楚姑娘。刚才你要下是为了照应我,现在也该逃出
去了。连累到你,在下著实过意不去。” 
    楚凌仙含笑道:“屈兄这么说,岂非要折煞小妹?要不是屈兄的青光罩,小妹恐怕已
被这乱石堆活埋啦。” 
    屈箭南半弯著腰,摸了一下探手可及的石壁,长出一口气说道:“可如今你我给压在
这里面,连身子都没法站直了。” 
    楚凌仙见他情绪有些低落,鼓劲道:“屈兄,只要我们安然无恙,就有机会挖出一条
通道回到地面。何况,师父和苏师妹他们,一定也会想方设法营救我们的。” 
    屈箭南闻言,不由一降断愧,暗道:“我屈箭南一贯自诩是男子汉大丈夫,眼前稍稍
遇到一点挫折却愁眉不展,还要一位姑娘宽慰劝说,怎不教人惭愧?” 
    他挺了挺身子,不防却触动些许泥沙碎石,刚好兜头洒在身上,道:“楚姑娘,你说
的不错,与其怨天尤人,不如言起立行,在这地下废墟中打出一条通道,说不定只要一两
个时辰的工夫,你我就能重见天日。” 
    楚凌仙见屈箭南灰头上面却又目光炯炯,显是精神振奋起来,可惜听他口出豪言壮语
,却又有点含糊不清的样子,料想是他嘴里吃进了沙子说话咯取,不由噗哧一笑道:“既
然屈兄有此豪情,小妹自当忝附骥尾。” 
    灵珠映射下,灰尘掩不住的娇容,竟显得说不出的明媚,看得屈箭南也是一呆。 
    但他自幼家教严谨,立刻收住心神,借著打量头顶情况的机会,自然而然挪开了目光
,伸手触摸顶上,说道:“我说这里为什么能形成一个小洞穴,原来是上面架著一块巨石
。咱们暂且不去动它,以免巨石一碎塌落下来,连最后的藏身之所也没了。” 
    楚凌仙站起身,摸著头顶的巨石,小心冀冀朝洞穴另一端走去,三步两步到了尽头,
微一蹙眉道:“这块石头好大,一直延伸到这儿也没断开。” 
    这时屈箭南袖口一动,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却是彩儿。它当日与年旃寻到安孜晴等
人,已是次日清晨,经过一夜争夺,三叶灵花也各有所归。 
    安孜晴依仗著天一阁的云生水起诀脱颖而出,取得其中一叶,另一叶则不出所料落到
了一动大师的手中。 
    至于最后一叶灵花,则被一个神秘人物夺去,此人突忽而来,突忽而去,在场无数高
手,甚至连他的面目都未曾看清。 
    姬雪雁被鬼先生所掳的消息,经彩儿小嘴这么一说,最为着急的自然是屈箭南。 
    而安孜晴与楚凌仙也担心丁原、苏芷玉万一大意,救人不成反遭蛇咬,于是当即决定
从后援手。 
    年旃想来想去,居然也跟了过末,倒让旁人吃惊不小,实在不明白这老魔头与丁原之
间,到底有多厚的交情,居然能把他也搬动。 
    见著屈箭南,彩儿可算是脱离苦海,说什么也不肯再跟年旃待在一起,却把屈箭南的
袖口,当作了临时的安乐窝。 
    方才地陷时,彩儿躲在屈箭南的袖子里,竟吓得昏了过去,直到这时才醒过来。它大
著胆子左右张望,哭丧著脸道:“屈公子,咱们在哪里?小姐呢,怎么不见小姐?” 
    屈箭南安慰道:“彩儿不要害怕,我们暂时被困在了地底下。雪师妹我们也没能找到
,但无论如何,大伙都会想法救她。” 
    彩儿摇头道:“我不信,小姐一定已经死了!你们都只顾自己逃命!却都不管小姐死
活,只有彩儿才一心记挂著小姐。” 
    屈箭南苦笑道:“彩儿,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下面,说什么也要先去找雪师妹。可现
在楚姑娘也因为要救我被困在这里,我怎能再拖累她?” 
    彩儿叫道:“你和丁原一样,身边有了别的姑娘就立刻忘了小姐!彩儿要去找小姐,
你们走你们的,我是不走的。” 
    说著,从屈箭南的袖子里飞出,落到地上,拼命用小爪子扒拉坚硬的泥石。 
    屈箭南偷眼看了眼楚凌仙,正巧碰上对方微含笑意的眼波,屈箭南脸上立刻莫名起火
,楚凌仙却落落大方道:“屈兄,连彩儿这样一只鹦鹉都有情有义,我们怎能就这样舍下
姬姑娘?不如,你我先合力向下挖,或许能找到那座丹室。” 
    屈箭南何尝不牵挂姬雪雁的生死,但丹鼎爆裂如此的威力惊人,失去神志的姬雪雁又
如何能幸存?而要想从这里挖通一条到丹室的地道,艰难程度更远胜向上逃生。 
    正因顾虑多多,他才强自按捺下寻找姬雪雁的冲动,先求脱困。 
    闻听楚凌仙的建议,屈箭南心中感动。 
    要知道,姬雪雁不比苏芷玉,她们两人可说是素不相识,没半点交情可言。 
    楚凌仙之所以要先救人后求生,凭的是一副令人钦佩的侠义与善良心肠。 
    他刚想开口,耳朵里突然听见脚下的沙土发 
    出轻微响动,连忙低喝道:“彩儿小心!” 
    赶紧将彩儿救开。 
    “哗啦啦!”沙土松动陷落,露出一个桌面大小的洞穴。 
    楚凌仙亮出仙剑,遥遥指住洞口,轻喝道:“底下是哪一位?” 
    “轰”的洞穴下青光一闪,两人脚下地面剧烈的震颤,直教人怀疑是不是新的塌方又
来了。从那洞穴中掠出一人,正是先前与两人交过手的矮胖长老。 
    屈箭南“咦”道:“原来是阁下!”他反应奇快,声音未落仙剑己出,一溜寒光直刺
矮胖长老的胸膛。 
    屈箭南心知以自己与楚凌仙的联手之力,也未必能赢的过对方,偏偏这狭小的石穴里
毫无转圜余地,惟有抢先下手先声夺人。 
    然而,那矮胖长老却早有了防范,他本是鬼仙门七大长老之首,修为不输给莫行虚,
地位甚至更高。 
    矮胖长老眼见屈箭南仙剑杀到,他右掌进指如刀劈出一道狂澜,震开仙剑。 
    左掌第十层的天贝珈蓝狂风咆哮而出,一蓬蓝幽幽的光岚,好似惊涛骇浪压向屈箭南
。 
    楚凌仙身形一晃斜刺杀出,凌波仙剑翩若惊鸿,将天贝珈蓝劈成两半,从两人左右呼
啸滑过,重重撞在石壁之上,头顶“沙啦啦”抖落浓浓烟尘。 
    矮胖长老嘿然道:“真是冤家路窄,竟又撞见你们两个小鬼。正好,让泉某吸了你们
的真元精血,以解鬼冢覆灭之恨!” 
    他双掌灌注十成功力,打出两道光风,分袭屈箭南与楚凌仙。 
    只见那光风里若隐若现厉鬼的狰狞面目,一团灼热的气流,瞬间弥漫小小的石穴。 
    楚凌仙心头一凛,提醒道:“屈兄小心,掌风有毒!”只为开口说这么一句话,鼻中
已吸入一丝天贝珈蓝的火毒,顿时头晕目眩,脚下虚浮。 
    幸而楚凌仙自幼拜入南海门下,根基扎实,立即默念天一真诀,将那缕毒气化解。 
    三人恶战二十余个回合,难分胜负。屈箭南的功力终究稍逊一筹,渐渐抵挡下住天贝
珈蓝火毒的侵蚀,头顶因汗水蒸发,形成的淡淡水雾不住升腾,面色更是赤红一片,体内
真气眼看著难以为继。 
    他心中暗道:“若在这样下去,不出二十个照面,我与楚姑娘势必要么生丧于此。与
其两人皆死在这老魔手中,倒不如由我舍命一拼,与他同归于尽,至少也能保住楚姑娘的
性命!” 
    一念至此,屈箭南虚晃一剑,撤出战团,全身功力凝聚丹田,吐气扬声低喝道:“咄
!”头顶霞光一绽,甫然生出一团绿光,刹那幻化作元神模样。 
    楚凌仙与矮胖长老齐齐惊呼,只不过个中意味大是不同。 
    屈箭南的元神飘浮在肉身之上,双手一掐剑诀,仙剑光芒爆涨,将石穴映得犹如自昼
。 
    矮胖长老厉喝道:“小子,你在做什么?”想要冲将过去,却被楚凌仙紧紧缠住。 
    屈箭南元神的双目一阖,将毕生真元源源不绝汇聚到仙剑之上,徐徐道:“泉老魇,
看剑!” 
    越秀剑派的“山高水长诀”龙吟飞展,宛如层层青峰录碉,焕放出耀眼光华,刚柔并
济,灵拙相得,照著矮胖长老的头顶轰落。 
    “轰”的一声,矮胖长老的身躯,在剑光掌风进发出的旋流中踉跑而退,双手几成焦
炭。 
    屈箭南一击之后真元近乎尽散,元神“哇”的喷洒出漫天血雨,将四壁染红。 
    楚凌仙心神俱震,失声道:“屈兄——”却发现那矮胖长老身负重伤,正欲转身遁入
先前开凿的地道,当下暗咬银牙,祭起“云生水起诀”。剑华一闪,自矮胖长老背心透入
,楚凌仙也无心多看半眼,纵身到屈箭南跟前,颤声道:“屈兄,你这是何苦?” 
    屈箭南真元涣散,元神已无力归窍,勉强微笑道:“一命换一命,我也算值了。” 
    楚凌仙一醒,催动玄功将屈箭南的元神收回肉身,双手扶抱著他道:“屈兄,你一定
要挺住,凌仙这就设法带你出去!” 
    彩儿被刚才一场惊心动魄、一死一伤的血战吓得魂不附体,见屈箭南七窍流血,面如
惨金,禁不住叫道:“屈公子、屈公子!你别死啊,都是彩儿不好!” 
    屈箭南强撑著身体,微笑道:“彩儿,我没能救出你家小姐,你不要怨我。” 
    楚凌仙取出一枚冰莲未丹,送入屈箭南口中,左掌将天一真气毫下吝惜的注入他的体
内,帮助护住心脉,重新聚敛真元。 
    她一面催动功力一面说道:“屈兄,你不要再多开口,只管全心运功调息,先将性命
保住,才是眼前最紧要的事。” 
    猛然,头顶传来“喀喇”一声,碎石簌簌下落,那块巨大的岩石上,赫然裂开一道缝
隙。 
    屈箭南急道:“不好,楚姑娘,伽快带著彩儿从那老魔开凿的地道走吧,这里只怕马
上就要塌方!” 
    楚凌仙毫不犹豫的一摇头道:“宁屈兄,凌仙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咱们要嘛一
起逃生,要嘛便一起死在这里!” 
    屈箭南望向楚凌仙,蓦然从对方坚定的眼神中察觉到什么,不由全身一暖。 
    还没等他开口,那道缝隙上传来一人声音道:“下面是谁唧唧喳喳,还没死透?” 
    彩儿一听到这人的嗓门,吓得“哎呦”一声,马上缩进呱屈箭南的袖口,就好似老鼠
遇见猫。 
    屈箭南闻声却是一喜,奋声朝上喊道:“可是年旃老前辈在上面?” 
    缝隙中金光一闪,正是年旃他老人家,晃晃悠悠驾著冥轮拍马杀到。 
    当下年旃冥轮开道,楚凌仙殿后,辗转打柜一条地道,重新回到地面。安孜睛与苏芷
玉见到楚凌仙、屈箭南归来,自是欢喜。屈箭南因伤势甚重,便就地打坐疗伤,由楚凌仙
将石穴中的遭遇说与众人。 
    丁原却哪里有心思听这些,将年旃一把揪到旁边问道:“老鬼头,还是没有雪儿的下
落么?” 
    年旃哼道:“老子我能找回两人来已算不错了,那个丫头多半是被埋在鬼冢的最底一
层,离著上面不知有几十丈深。就算真还活著,也等于大海捞针。” 
    丁原明白,年旃的话虽然不好听,可也是实情。然而,自己万里迢迢深入大漠,九死
一生闯荡鬼冢,更差点搭进苏芷玉的性命,到头来还是海市蜃楼一场空,却教他如何心平
气静? 
    年旃见他面色越来越不好看,忍不住道:“小子,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
有通天本事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姬丫头。我看,她多半已经……” 
    丁原低喝道:“我不相信!雪儿绝不会死!” 
    就这时,天上忽然传来一记嘹亮的鹤唳,引得众人注目观望。但见无垠苍穹下,一羽
雪白的仙鹤悠然向着这里飞落,上面端坐著一位中年女尼,青衣青帽,法相庄严。 
    彩儿探头一看,一声欢呼,飞到她的肩头上好一阵亲热,显是熟悉亲和之人。 
    女尼下了仙鹤,朝著安孜晴躬道:“请问施主可是南海天一阁安阁主?” 
    安孜晴颔首道:“本座正是,敢问师父如何称呼,却找孜晴何事?” 
    女尼微微一笑道:“贫尼东海灵空庵门下,法号静闲,奉师尊九真师太之旨,特来拜
会安阁主,并有一言转告阁主与丁原小施主。” 
    丁原一听,奇道:“静闲师父是说,九真师太有话托你转告我和安阁主?” 
    静闲道:“师尊嘱咐贫尼转告安阁主、丁小施主二位,贫尼的师妹静斋,也就是姬雪
雁姬姑娘,已被师尊所救。因她身中剧毒,又受连日的丹鼎凝血急需救治,因此师尊已经
带著姬师妹回返东海。惟恐几位心悬姬师妹安危还在鬼冢寻找,这才人叩贫尼前来传讯,
请诸位施主尽可放心。” 
    彩儿闻言欢呼道:“原来小姐真的没死,彩儿好开心!” 
    丁原等人也是又惊又喜,自不赘言。 
    安孜晴微彻惊讶道:“原来九真师太也曾到过鬼冢,本座与她失之交臂,着实可惜。
” 
    想到九真师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救走姬雪雁,而自己与丁原等人居然毫无察觉,仅这
份不显山不露水的身手,不得不令人叹服。 
    静闲听闻安孜晴如此推崇九真师太,脸上也不露半分傲色与欢喜,依然平静道:“师
尊也说,这次未能与安阁主秉烛深谈,甚为遗感。因而请阁主若他日有闲,屈尊东海,敝
庵上下无不热诚以待。” 
    安孜晴淡淡一笑道:“九真师太这么说,教本座如何敢当?” 
    丁原听两人客套,禁不住打断道:“静闲师父,令师又是怎么知道雪儿陷于鬼冢之中
,不早不晚偏偏这时赶到出手?” 
    静闲听出丁原话中的责难怀疑之意,含笑道:“丁小施主别误会,虽然静斋师妹远离
东海,但她的行踪举动,莫不在师尊的掌握之下。” 
    “我灵空庵有一佛门至宝,唤作‘琉璃三界瞳’,状若碧色水晶球,只要事先锁住一
人的魂魄,则无论此人身在何处,皆可从琉璃三界瞳中看到。只是施展此功颇耗功力,以
师尊之能,也只能每曰午后运功察看一回,这才在昨日发现静斋师妹被鬼先生所掳。”,
年旃嘿然道:“原来如此,嘿嘿,你们这些尼姑,就喜欢摆弄些暗地里窥视旁人的玩意儿
,今后我老人家可要小心一点。” 
    静闲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师尊赶到鬼冢时,恰逢安阁主与年老施主诸位叩关而入
,与鬼仙门在地底一场激战。师尊本想完救出静斋师妹,再助诸位战退鬼先生。不料年老
施主的冥轮误中丹鼎,引起地陷,师尊情急之下,施展‘佛影空照禅’,救下静斋师妹,
率先退出鬼冢。”     所谓“佛影空照禅”乃灵空庵绝顶身法,比之桑土公的土遁或是鬼
仙门的火遁更高一筹,可在瞬间移形换位,最高境界能倏忽千里,不留痕迹。也难怪以安
孜晴等人的修为灵觉,都未曾察觉到九真师太的踪迹,借那一缕佛光,来无影去无踪。 
    丁原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道:“静闲师父,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凭证吗?” 
    静闲微笑道:“师尊也恐诸位不敢轻信,特让贫尼带来一件静斋师妹的信物,交与丁
小当施主。” 
    说罢,从袖口里取出一块玉佩模样的东西,交到丁原手中。 
    丁原一看,正是当年曾山心血来潮,赠送给姬雪雁护身的那枚玉符。 
    静闲道:“师尊说,多亏有此符的保护,静斋师妹在丹鼎爆炸时才能躲过一劫。此番
回返东海疗伤,或有两三个月就可苏醒初愈。!” 
    丁原完全放下心来,将玉符小心收起,谢道:“有劳静闲师父传讯。” 
    静闲见诸事父代完毕,向著众人合礼道:“贫尼告辞。”扬手唤过彩儿,跨上仙鹤飘
然而去,转眼消失在天际尽头。 
    年旃笑道:“小子,这下你可以放下心思,陪老子去那万壑谷找绝情婆婆了吧?” 
    丁原回答道:“老鬼头,你怕我会食言么?我这就与你先回云梦大泽,跟老桑盛师兄
他们会合,然后一起去万壑谷就是。” 
    安孜晴微微一笑道:“丁原,看来我们要在这儿暂别了。” 
    丁原不由自主望了眼安孜晴身旁的苏芷玉。问道:“不知道安阁主下一步有什么安排
?” 
    安孜晴将丁原细小的举止尽揽心中,再看苏芷玉虽然神色平静,但眼神中分明也透著
眷恋不舍,不禁暗叹一声回答道:“我见屈公子伤势颇重,所以先要将他送返越秀山,然
后就准备回返南海开炉,炼制三叶奇葩。” 
    丁原“哦”了一声,转眼望向正在盘膝疗伤的屈箭南,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忍住。 
    他始终疑惑,为什么姬雪雁绝心要出家?在自己坠落潜龙渊后,她与屈箭南之间,究
竟有了什么变故? 
    但是从姬雪雁到和彩儿,似乎她们都在小心冀冀避著什么。他有心想向屈箭南询问,
然而目光一碰触到对方的脸庞,两年多前翠霞山上的一幕华刻骨铭心的往事,迅速翻涌上
心头,禁不住低低哼了一声。 
    当姬雪雁在云梦大泽中绝情而去的时候,他终于了断了最后的一点希望。纵然仍是为
她关山万里,为她赴汤蹈火,却也明白,过去种种譬如昨日已死,许多事许多人,都已无
法回到从前。 
    但无论怎样,往事已矣,自坠落潜龙渊的那一刻起,其心已死。而云梦邂逅,形同陌
路,从此海角天涯两不相干,自己还去追问这些做什么? 
    这时苏芷玉轻轻道:“丁哥哥,让玉儿送你一程吧。” 
    丁原望著她略含羞涩的俏脸,不觉一阵茫然。 
    大汉风沙中的生死与共,鬼冢血战里的执手深吻,情深似海,自己又怎堪消受? 
    他微微颔首,向安孜晴拱手作别。 
    年旃识相的缩在冥轮里,远远缀在两人后面,心中嘀咕道:“这小子不知哪辈子修来
的福气,那边不尴不尬的悬著一个,这里又是一个!” 
    苏芷玉说道:“丁哥哥,你与年老前辈去万壑谷,千万多加小心,别意气用事,再与
绝情婆婆起争执。原本玉儿想陪你一起去,可现在却得随阁主回返南海,今日一别,下知
道何时才能重逢,丁哥哥自己要多保重。” 
    一双水灵灵的黑眸中,除了殷殷关怀之情,就是浓浓眷恋之意。 
    丁原一颗心沉浸在苏芷玉的眼波里,莫名的心中泛起一缕不舍,故作从容的笑道:“
玉儿,你在南海好生潜心修炼,等天陆的事情办好了,我就会来探望你。” 
    苏芷玉脸上闪过不可掩饰的喜悦光芒,深深颔首低声道:“丁哥哥,玉儿等你来,不
管三年五载,还是十年百年,玉儿都会在南海等著你。” 
    第五章雪魄 
    一路御剑南行,丁原半声不吭。 
    他的心头不时浮现起苏芷玉临别时醉人的眼神,还有那一句守候自己的承诺。想到这
些,他的思绪就犹如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线团。完全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年旃憋了丰天,实在忍不住了,嘿嘿笑道:“小子,你还在想那苏丫头?’ 
    丁原哼道:‘老鬼头,你舌头怎么变那么长?’ 
    年旃活了两百来岁,还是头一回被人比作长舌头,大怒道:“狗屁,老子看你一副魂
不守舍的模样。这才好心问你。嘿嘿,要不你这就转回头去找苏丫头吧,也好过数人家天
天在南海边上等你。“丁原一怔,猛的醛悟道:”好你个老鬼头,居然敢偷听我跟玉儿说
话。” 
    年旃道:“老子我那是关心你,哼,换了旁人死在老子面前,我都不会眨下眼。” 
    丁原听他说得当真,冒起来的火气也消了,悠然道:“那也未必,屈箭南他们不就是
你给救上来的么?” 
    年旃回道:“那也是老子看在你的面子上,这姓屈的小白脸跟那天一阁的女娃儿,与
老子有什么关系?要是从前,这些正道人物别说要老子去救,不顺手宰了,已算慈悲为怀
了。” 
    丁原微笑道:“老鬼头,你是不是转了性了,还是在潜龙渊里待得太久,把你以前的
戾气都给磨掉了?要是让别人知道冥轮老祖年旃,居然自觉自愿出手救了正道弟子,十个
人有九个要把脑袋想破。” 
    年旃出奇的沉默半晌,才哺哺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劲,自从遇著您这小子,老子就
没一件事是按照以往本性做的。不过奇怪的是,现在这么搅和,感觉也还不错,奶奶的,
真是邪门了!” 
    两人说说吵吵,丁原也放下思绪,结伴回返了云梦大泽。 
    短短几曰,重见大泽,但丁原已不再有初来时候的心情。 
    这几天对他而言,发生的事情也著实太多了一些,而漫漫前方,不晓得老天又有怎样
的安排在等待著他。 
    三日后,绛禹兰如期盛开,可盛年不知为何,始终不见到来。 
    众人又耐心等了几日,仍不见其踪影,于是在草庐中留下一张字条‘相偕御剑西行’
。 
    虽已早春,天陆南方嫩芽新爆,水暖花开,一派明媚,然而位于凉州极北的大雪山万
壑谷,依然是冰封天地、银装素里。 
    绝情婆婆成名两甲子有余,雄踞天陆魔道十大高手宝座,也是其中唯一的女性。但万
圣谷一脉人丁非常单薄,满门上下不过二十多人,或老或少都是女子。 
    绝情婆婆名头虽响,可因僻居西域苦寒之地,生性孤傲也少有与人交往。因此,她的
大寿也鲜有宾客盈门,丁原等人可说是难得一见的客人。 
    众人抵达时,离绝情婆婆的寿辰还有两曰,万壑谷内一如往常,也见不到增添了多少
喜庆气氛,比起当年越秀剑派掌门屈痕的大寿,实在冷清太多。 
    那晏殊原是绝情婆婆的钟爱弟子,经她一番通禀引见,众人很快便得到绝情婆婆的召
见。 
    丁原原本以为,依照年旃等人的介绍,绝情婆婆多半也是那种白发苍苍、面露凶相的
老婆子形象。待真个见著,才晓得大错特错。 
    他与桑土公、年旃,随著晏殊走入客厅,只见正中主座上已端座著一位中年美妇。这
妇人眉目如画,一袭白衣,眉宇问蕴著一层淡淡煞气,看上去竟似比晏殊更加年轻。 
    在她身后,侍立著两名女弟子,一抱宝刀,一捧古筝,一眼望上去,就知道修为还在
晏殊之上,足可与天陆九妖中人一抗。 
    入座之后,晏殊将众人一一向绝情婆婆介绍。 
    轮到年旃时,老鬼头从冥轮里钻出,哈哈一笑道:“绝情婆婆,咱们两个可也有一百
二十末年没见了吧。你居然越活越年轻了,怎变得像个大姑娘似的?” 
    绝情婆婆淡淡道:“年老祖,听说你被翠霞派幽禁了九十余年,别的也没什么,这张
嘴倒也乖巧了不少。咱们两个,虽说并列魔道十大高手百多年,可说到交情,只怕比纸还
薄。 
    我是老了,可还没糊涂,你不远万里来到万壑谷,绝不单单侍为了给老身祝寿这么简
单的吧?“ 
    年旃看绝情婆婆张嘴就直逼自己的来意,心道这老婆子真不好糊弄,自己还没开口说
什么呢,她已一副要把话说穿说透的样子。事既如此,紊性开门见山把话挑明,拐弯抹角
原本就不是他年旃的性格。 
    年旃颔首道:“绝情婆婆,你算说对了。老夫这回上万壑谷找你来,还真是有事。”
 
    绝情婆婆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嘿嘿笑道:“年老祖,你就直说了吧,是不是想求我
的雪魄梅心,好重塑肉身?” 
    年旃回答道:“正是,老夫当年肉身在翠霞毁去,如今只能藏身冥轮之中。 
    倘若你能借一枚雪魄梅心与老夫,日后老夫也必有厚报!” 
    绝情婆婆道:“果真是这样,年老祖,著实委屈你低声下气,前来讨求雪魄梅心。 
    可惜,这东西是本谷至宝,只有我的门人可求。原本,看在小徒引见,还有你远来相
求的面上,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惟独这一件,我劝你赶紧断了这份痴心妄想,另谋他
策,不要在这里白费唇舌。“晏殊急忙跪下道:”师父,年老祖对弟子有救命之恩,若不
是他与丁小哥出手击退碧落七子,弟子如今就见不著您老人家了,那绛禹兰更是要被碧落
剑派的无耻之徒夺走。弟子也明白雪魄梅心珍贵万分,乃本谷第一至宝,可毕竟谷中长有
三株,若能取其一赠予年老祖,何啻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绝情婆婆摇头道:“傻徒儿,你懂什么?年旃救你,只因有求于我,分明就没存什么
好心。雪魄梅心的确有三株,可本谷历代的规矩你也该明白,非为本谷弟子,任是谁来都
莫想讨到一点半枝。” 
    丁原起身拱手道:“婆婆,我等也晓得,这雪魄梅心乃天地罕见的仙宝,非不得已也
不会来求。只要你放下一句话来,如何才肯答应,纵然赴汤蹈火,丁某也势必为婆婆办到
!” 
    绝情婆婆悠然道:“我万壑谷尽管荒僻,可也算衣食无忧,太平无辜。老身本人,更
没什么事情是自己解决不了,需要托付给旁人!丁公子,你多说无用,不管什么样的条件
,老身也不可能松口破例。倘若没有其他事,就让晏殊陪著你们在万壑谷逛上几天,等喝
过老身的寿宴喜酒,再走不迟。” 
    晏殊跪在地上没动,刚出声哀求道:“师父!” 
    绝情婆婆已截下晏殊的话道:“晏殊,师父已经很各气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老身怎能容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继续在谷中逗留?” 
    年旃丁原闻言双双色变,连桑上公都忍不住结结巴巴道:“绝……绝情……婆婆,你
……你不欢迎我……我们,便……直截了当的说,何……何必指桑骂槐?” 
    绝情婆婆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桑上公,老身与晏殊说话,什么时候有你插嘴
的资格了?你们几个爱留不留,恕老身没空闲奉陪。” 
    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丁原怒气一起就欲发作,但想到盛年的嘱咐叮咛,又强耐著性子道:“婆婆,我等这
般空手登门求药,的确很是唐突。只因为雪魄梅心是无二仙宝,一时半刻,我们也实在想
不出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拟。往后婆婆凡有差遣,丁某万死不辞。但请婆婆看在年旃肉身
尽毁,元神无依的份上,慈悲为怀,慷慨援手。” 
    他说著,深深一揖到地,心中思量道:“昔年苏大叔与水婶婶为医治我的走火入魔之
症,不惜踏上天一阁,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我今日为这老鬼头,向绝情婆婆拜上一拜,
又能算什么?” 
    岂知绝情婆婆毫不领情,冷冷道:“丁公子,你可晓得旁人是如何称呼老身的?” 
    丁原心头一沉,徐徐道:“绝情婆婆!” 
    纶情婆婆轻哼一声道:“老身即以绝情为号,又哪来慈悲之心?况且年旃与我,非亲
非故,老身又凭什么破坏本谷规矩,送他雪魄梅心?” 
    丁原朗声道:“绝情非无情,只因曾为情伤,故此不敢言情!丁原虽然年少无知,但
也相信婆婆绝非真正无情之人,不然晏仙子也不会对婆婆百般尊崇敬爱” 
    绝情婆婆清澈半闭的眼眸中,陡然射出两道凌厉森寒的冷光,利刃一般落在丁原脸上
,彷佛要穿透到他的心底。 
    丁原肃然下动,不卑不亢对视著她,两对目光对峙了不知多久。厅中鸦雀无声,连年
旃都按耐性子,望著这一老一少。 
    晏殊大著胆子,轻轻映道:“师父!” 
    绝情婆婆这才哼了一声,收回目光,恢复冷傲神情说道:“丁公子,你年纪轻轻,又
能懂得什么?不管你们怎么说,老身都不可能改变心意,诸位还是请回吧。” 
    年旃忍无可忍,怒喝道:“老婆子,老子与丁原好话说尽,你也不肯有半步退让,难
道真当老子转性成了滥好人不成?不是老子听人劝告才登门相求,早就杀进谷中让你鸡犬
不宁!你以为就凭你的狗屁大空十三斩,真能挡住老子的冥轮?” 
    绝情婆婆寒眉一扬,冷然道:“年旃,你终究还是露出狐狸尾巴未了。软的不成想来
硬的,老身一样奉陪!昔年蓬莱仙会上,你我未曾交手,可你的冥轮还真不放在老身眼里
。也罢,只要你能赢得过老身一招半式,万壑谷中所有一切任你攫取。可要是输了,你就
把这条老命留下来!” 
    年旃一晃冥轮,哈哈狂笑道:“好的很,老子就会会你的无心朱颜刀,瞧瞧是谁今日
把老命留在了这儿?” 
    晏殊见双方话不投机,就要动手,不禁左右为难,求求这个横眉冷笑的,劝劝那个吹
胡子瞪眼睛的,两边却哪里肯再多听她半旬,只急得晏殊眼泪珠子都快掉出未了。 
    丁原道:“老鬼头。你忘了我们来前的约定么?倘若婆婆执意不肯,咱们也不能动粗
,不然跟抢有什么区别?” 
    年旃这个时候哪里听的进去,他肉身重塑、飞升化仙的希望,就全集中在小小的一枚
雪魄梅心上。 
    绝情婆婆的话,若是说得客气一些还好点,可几番冷嘲热讽之下,老鬼头的凶性也被
勃然激起,就是天王老子当面,也不会再卖半点帐。 
    他恶狠狠的盯著绝情婆婆道:“小子,你别管了。这事就让老子跟她单独解决,嘿嘿
,手底下论输赢,正合老子的心意!” 
    晏殊纵身挡在年旃身前,哀求道:“年老祖,丁小哥说的对,求你万万不要动手!”
 
    绝情婆婆冷喝道:“晏殊闪开,莫非你当为师的会怕了这失去肉身的孤魂野鬼?” 
    年旃再被这么一戳,顿时怒发冲冠,飞身越过晏殊头顶,暴跳如雷道:“老子活刮了
你这老婆子!” 
    说罢,手中冥轮金光夺目,幻化出团团虚影压向绝情婆婆。 
    绝情婆婆反手虚空一抓,抱剑弟子怀中的无心未颜刀吭然出鞘,挺身迎上劈出万盏红
花,动作快如鬼魅一气呵成。 
    众人耳中就听金石激撞的铿锵之音不绝,两大魔道绝顶高手已斗到了一处,这两人平
生未有交手,却老而弥辣,谁都不肯退让半点。 
    双方以快打快,争锋相对,三十照面转瞬即逝,居然招招抢攻。更无一式肯回身自救
。 
    丁原瞧的心旷神怡,如饮甘露。在观战众人里,以他的修为眼力最高,对于绝情婆婆
与年旃的每一招变化,也最有体会。 
    他见这两人对攻之中犹如博弈,离快不乱,虽猛不燥,一刀一轮,有板有眼,就好像
是狂草之书,点捺撇折处处到位,锋芒毕露中又张弛得宜,轻重相兼。 
    他不由暗暗思忖道:“毕竟姜是老的辣,看这两人过招,实无愧于天陆魔道十大高手
的名头!我尽管迭遇奇缘,成就如今一身修为,可真要说到功力火候,只怕比起老鬼头与
绝情婆婆还差不少。 
    “他们的经验与感悟,都是经过无数生死恶战才体会得末,临敌应变之快之准,更是
有赖于此!看来,我需要提高的地方著实还有许多。” 
    丁原的这些感慨,并非没有道理。 
    大凡臻至大乘境界的绝顶高手,彼此之间多数知根知底,相差都在一线之间,临阵所
要比试的,真实修为已成其次,最关键的还是双方的经验火候,心态斗志以及应变之术。
 
    而这些东西,光靠平日里的闭门参悟,多半难以体会得到,惟有通过真刀真枪的恶战
,才能从生死刹那中,获得灵光一闪的领悟。 
    丁原的幸运就在于,他不仅有一个好师父, 
    能以合适的法子自小调教于他,更有著远超常人的血战经历,从中汲取到别人可能一
辈子也学不到的经验心得。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在红袍老妖、鬼先生这些绝顶魔头面
前从容应对,不落下风? 
    绝情婆婆突然刀势一变,手中如缀著千斤重负,无心朱颜刀缓缓横推而出,竟似十分
吃力的模样。 
    这一下由极快转为极缓,毫无微兆却自然流畅,没有半分生硬晦涩。 
    年旃对这缓慢如老牛破车的一刀,面色微微一凝,显得格外小心,冥轮收到身前,催
动三甲子的功力,幻化作一蓬密不透风的金光。 
    无心朱颜刀刃上蓦然一亮,凌空劈出一道道赤色弧光,聚在空中却不消散。 
    如片片光刃纵横飞舞,无孔不入的射向年旃。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光刃,或前或后,将年旃卷里右答田中,分明是一套高明已极的
刀法! 
    丁原禁不住神色微动,哺哺低声道:“原来这就是大空十三斩!” 
    年旃的冥轮上下飞旋,叮叮连声,不住绞碎袭末的光刃。就看到数十道赤红刀光流波
如水,围绕著一团金芒层层轰击,令人眼花曦,目不暇接。 
    绝情婆婆争中刀势再变,改推为切,施展出大空十三斩的第二式“慧断情根”。 
    年旃冷笑一声,喝道:“老婆子,老子今日就陪你玩足这十三刀!”元神一闪隐入冥
轮,心轮合一,刮起一阵金风。 
    堪堪到了第十三式上,绝情婆婆额头已现汗珠,真元也提升到了极至,无心朱颜刀一
记幽幽低吟,轰出九道弧光,就彷佛一波波澎湃巨浪,以不同的角度与速度,有直有斜,
有旋转有曲张,幕天席地向冥轮压来。 
    铿一声轰鸣,冥轮与九道弧光几乎同时撞上,漫天的赤色弧光顿时支离破碎,化作了
缤纷光雨。 
    冥轮发出沙哑难听的镝呜,被抛射起老高,年旃的元神打里面硬生生的进出,差点就
给震裂。 
    绝情婆婆闷哼一声,踉跄退到座椅前,脚下青砖一块块碎成面粉,手中的宝刀嗡嗡震
颤,喷薄出散乱的离光。 
    年旃拼出真火,顺势祭起万雷轰天诀,厉声啸道:“老婆子,也该轮到你接老子一招
了!” 
    冥轮汇聚起老鬼头的全身真元,金雾如炽,风雷响动,滚滚轰落。 
    绝情婆婆坐落椅中。左手凌空一张,抱过古筝乎放身前,右手无心朱颜刀叮的插入青
砖。 
    纤细如玉的十指,此起彼伏飞拨琴弦古筝上迅速凝起一蓬紫光,宛如弧形波浪一层层
朝外扩展延伸。 
    这紫浪冉冉升起,似慢实快,砰的撞上冥轮,爆裂出一串火花。冥轮只晃悠了一下,
立刻冲破第一道紫浪继续下压,可第二波的紫浪已经接踵而至。 
    如此一攻一守,冥轮艰难的层层推进,速度越来越慢,距离绝情婆婆的头顶,可也越
来越近。 
    两人都已全力以赴,发动了各自的绝学,年旃的万雷轰天诀固然了得,绝情婆婆以“
万念俱灰筝”发动的“东风破”也不逞相让。 
    不过片刻的工夫,两人都已微微气喘,可又谁都不肯退让认输,况且,这个时候双方
箭在弦上,势同骑虎,即便想收手也成不可能之想。 
    无论是万壑谷众弟子,还是桑土公等人,都瞧得惊心动魄。谁都知道这么硬拼下去,
多半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可眼下又有谁敢冲进这两人当中劝阻拦截?一个弄不好,东风破
兴万雷轰天诀一并轰将上来,就算羽冀浓复生也未必可当。 
    晏殊晓得一干人等里,只有了原的修为尚可与那两人一拼,当下急道:“丁小哥,你
快想个法子将他们分开,不然这事可就真没法收场了!” 
    丁原脑子里早不知转了多少念头想过多少法子,可是见那两人加在一起足足近四百年
的修为,不是说著玩的。 
    闻听晏殊此言,目光再次扫过万念俱灰筝,猛地灵光一闪,说道:“好,我来试上一
试。” 
    他真言一动,打天罗万象囊中吐出天殇琴,双腿盘膝将琴架于腿上,抱元守一催动玄
功。 
    琴弦清越悠扬,泛起一层淡淡青晕,渐浓渐涨,凝聚成一蓬光球,不住在琴上旋转膨
胀。 
    丁原在潜龙渊蛰伏两年,已将天殇琴修炼至“抱残”境界,只差“地恸”、“天殇”
两篇没有参透。随著他修为精进,天殇琴的威力愈加惊人。 
    眼见著年旃与绝情婆婆僵持不下,却由绝情婆婆的万念俱灰筝,想到了天殇琴中的“
抱残”心法。 
    他引而不发,光球越聚越大,凌空丝丝轻响,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怀抱着它飞速旋
转,一时罡风如荼,光影弥漫,声势直迫九宝冥轮与万念俱灰筝。 
    丁原的琴声一响,绝情婆婆心神无端的一乱,指法接连出错,走了几个音调。 
    本以她这样的人物。灵台如镜波澜不惊,万不该有些微异状。冥轮顿时乘虚而入,再
向下压近一尺有多。 
    丁原低低龙吟,“咄”的一声十指齐按琴弦,那团光球化成一束青芒,劈在冥轮与紫
浪当中。 
    金、紫、青三色的彩光交相辉映,发出轰然巨呜,振聋发聋,令远在十多丈开外的晏
殊桑土公等人连连后退,脚跟不稳。 
    蓬蓬的光华炸裂,年旃、绝情婆婆与丁原不约而同的闷哼吐血,承受著惊涛骇浪一般
的光澜冲击。 
    绝情婆婆坐下椅子“喀喇”断裂,但她身形连带著椅子硬撑不动,如站马步。 
    年旃的冥轮翻转冲天,砰的在屋顶上砸开一个大窟窿。又晃晃悠悠回到主人手中。老
鬼头的元神一阵扭曲浮动,好半天才重新恢复,显然吃亏不在绝情婆婆之下。 
    丁原所受的感应稍小,天殇琴无风自呜,琴弦震颤不已。再看丁原盘膝所坐之地,已
裂开数块青砖,位置亦硬生生朝后挪移一尺,拉出一道寸深的印痕。 
    在场之人无不相顾骇然,望著满厅碎裂破损的桌椅杯碟,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绝情婆婆不顾气血翻腾,两眼紧紧盯著丁原身边的天殇琴,目光如刀,厉声喝道:“
天殇琴,你怎会有天殇琴?!” 
    丁原平复紊乱的真气,吸了口气道:“婆婆,老鬼头,两位再拼下去,势必玉石俱焚
,不如罢手了吧!” 
    绝情婆婆恍若未闻,只盯著丁原,厉声质问道:“快说!天殇琴怎么会在你手中?”
 
    年旃哈哈笑道:“老婆子,这话问得奇怪!他是羽冀浓与赫连宣的养子,继承魔教的
天殇琴理所当然,又关你什么事?” 
    绝情婆婆凄厉冷笑道:“你胡说,羽冀浓死了这么多年,哪来如此年轻的养子?” 
    丁原回答道:“婆婆,年旃并未说错。丁某的养母正是赫连夫人,天殇琴也是传自她
的手中。” 
    绝情婆婆一阵冷笑,徐徐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六章寒洞 
    丁原见她神情,隐约感到不妙,问道:‘婆婆可是认得羽教主或者是赫连夫人?’ 
    绝情婆婆冷笑道:“我怎会不认得赫连宣那小妮子,更不要说羽冀浓。再过八百年,
他就算被烧成灰,老身照样能一眼认出!’ 
    丁原顿时恍然,看来这当中又牵扯上了羽冀浓、绝情婆婆与赫连夫人之间的一段恩怨
情仇,而且八成仇比情还浓点。丁原暗暗叫苦,年旃的问题还没解决,如今再把上一代的
恩怨参合了进来,整件事情越弄越糟,可真有些束手无策了,年旃在旁叫道:“老婆子,
你还打不打?若是认输,就将雪魄梅心交出来,不然就再跟老子大战三百合!” 
    丁原见绝情婆婆根本不理会年旃的大呼小叫,面色阴情不定,于是说道:“婆婆,你
与羽教主、赫连夫人之间的往事,晚辈不甚了然。但事过境迁这么多年,羽教主早已身故
,赫连夫人也渺无音讯,婆婆纵有天大的心结,也该解了。 
    “倘若婆婆仍觉得怨愤难平,丁某便替娘亲接下就是!不过,希望婆婆能成全年旃这
一回,不管婆婆如何处置丁原,晚辈都绝不反抗!” 
    他这话就等若把自己的性命,全数交在了绝情婆婆手里,以换取雪魄梅心,年旃又如
何能肯? 
    只见年旃一舞冥轮,低吼道:“丁原,老子的事你不用管,是死是活,就让老子跟她
靠本事说话!” 
    丁原目光扫过年旃,淡淡道:“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讨得雪魄梅心。 
    老鬼头,你再吼也没用,这事丁某管定了。” 
    绝情婆婆看也不看年旃一眼,紧紧注视丁原,说道:“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想用命未
换老身的雪魄梅心?” 
    丁原微笑道:“只要婆婆肯赐下雪魄梅心,丁原的性命奉给婆婆,又能如何?” 
    晏殊惊道:“丁小哥,千万不要,你不知道师尊当年她与……”话到嘴边,瞥见绝情
婆婆阴沉面色,急忙又收住。 
    她心里不禁暗自后侮,假如早晓得丁原与赫连宣、羽冀浓有这么一层关系,说什么也
要事先警告他一声。 
    丁原昂然望著绝情婆婆,他当然明白自己不是神仙,小命只有一条,他也知道年旃是
怎样的一个人物,一旦死了,不晓得有多少天下人会拍手称快。 
    但这一刻的诀定,是从盛年与他谈话后就有的念头,现在说出口,更没有了点的动摇
后悔。 
    年旃沉默了,上上下下再次打量眼前的青年,目光里蕴藏著少有的感动与震撼。他己
然抱定主意,只要绝情婆婆敢提出要丁原命的条件,他的冥翰就会毫不迟疑的轰将上去,
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连累丁原。绝情婆婆的十指轻轻击打著扶手,发出啪啪的响声,成
为厅中唯一的动静。 
    众人都紧张的望著她,连身后两名女弟子,也对丁原流露出钦佩同情之色。 
    沉寂良久,绝情婆婆终于徐徐道:“丁原,你真想为年旃讨得一枚雪魄梅心?” 
    丁原回答道:“丁某正是为此而来,若能得婆婆恩赐,不胜感激!” 
    绝情婆婆颔首道:“好!雪魄梅心就藏在万壑谷西首的‘氤氲寒洞’里,你有胆子,
只管一个人闯进去拿。可要是一不小心,把命丢在了里面,休要埋怨旁人。” 
    桑土公面色大变,叫道:“丁小哥,去不得!”他情急之下,说话就变流利。 
    却见丁原朝他微微一笑,回答道:“婆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丁原多谢婆婆的成全
,但能侥幸不死取回雪魄梅心,定当再来谢过婆婆。” 
    桑土公急的直跳脚,晏殊瞅了绝情婆婆一眼,低声道:“丁小哥,你可晓得‘氤氲寒
洞’是什么地方么?里面氤氲冰雾终年缭绕,路径复杂宛若迷宫,更有无数世间少有的魔
兽妖禽,只怕云林禅寺的十八罗汉阵、魔教的九光灭魂阵,也比不上那里凶险。 
    “连师尊她老人家都要依仗本门的‘百辟云衣’和‘青泓灵珠’才得入内,可就算这
样,也只能支撑半个时辰。你不熟洞内情况,恐怕一两个时辰也未必能找到雪魄梅心,却
要被氤氲冰雾活活冻死!” 
    丁原从容答道:“我这条命连都天伏魔大光明阵都不要,氤氲寒洞也未必会收下我这
个小鬼。既然婆婆划下这条道来,丁某怎么也要试上一试。” 
    年旃道:“小子,要用魄梅心重塑肉身的是老子,这鬼地方怎么是你去的?” 
    丁原摇头道:“老鬼头,你没听婆婆说么,那里只准我一个人进去,你就老老实实待
在外面,等我的好消息吧。” 
    年旃怒道:“不成,老子岂能教你出生入死,自个儿却在外面眼巴巴的站著?” 
    绝情婆婆淡淡道:“年旃,别怪老身没有事先提醒。我是看在丁原与羽冀浓的渊源上
才网开一面。倘若有第二个人跟著进洞,刚才的约定立即作废,你若不服,咱们尽可再来
斗过。” 
    年旃恶狠狠道:“打就打,先吃老子一轮!” 
    说罢,挥起冥轮便罩著绝情婆婆纵身扑去,快得令人只觉得一阵风刮过,连个影子都
没瞧清。 
    叮一响,雪原仙剑横空掠过,架住年旃的冥轮。 
    丁原拦住年旃去路,沉声道:“老鬼头,你对我这么没信心么?给我三个时辰,假如
我到时候还没出来,你要打要砸,丁某也管不了你。” 
    年旃的冥轮压在雪原仙剑上,元神猛烈的喘息,凶光盯著绝情婆婆,一刻也不离。 
    绝情婆婆早换了一张椅子,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岿然不动样子。 
    年旃铿一声地抬起冥轮,低吼道:“好,老子就等你三个时辰!你若不回来,老子就
先宰了这老婆子,然后杀进洞里找你。” 
    丁原收了仙剑,向绝情婆婆拱手道:“麻烦婆婆派弟子引丁某进洞。” 
    绝情婆婆的玉容无喜无怒,教旁人看不出她心中到底是在盘算什么主意,听得丁原说
话,她轻轻点头道:“就让晏殊陪你去吧,你们谁要想为他送行,老身也不阻拦。但到了
洞口,却只准他一人入内。” 
    彷佛在她眼中,丁原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般。 
    丁原微笑道:“哪里这么麻烦,大家就在此处等我三个时辰,容丁某回头再叙。” 
    说罢,晏殊迟迟疑疑在头前引路,丁原疾步向前,反越过晏殊,大步走出客厅。 
    绝情婆婆望著丁原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奇异神采,却不晓得她究竟想到了什么? 
    年旃转身,恶狠狠瞪著绝情婆婆,一字一顿的低吼道:“老婆子,要是丁原这小子三
个时辰里还没出来,老子管叫万壑谷鸡犬不留!” 
    绝情婆婆无动于衷,淡淡道:“老身难道是被人吓大的么?丁原要是死在里面,那也
是天意。” 
    年旃呸道:“狗屁天意!” 
    桑土公在一边赶紧劝说道:“年……年老祖,稍……稍安勿燥。丁……丁小哥……素
来福大命……命大,这回也……准没……没事。您……老人家不妨,先……先喝口茶……
歇一歇。” 
    年旃怒道:“老子就剩元神。要喝个鸟茶?”不过好歹也听了桑土公的劝告,坐了下
来,可屁股刚一粘椅子,猛然跳起叫道:“老婆子,快给老子弄个沙漏来,老子要一边数
著辰光,一边等丁原那小子。” 
    绝情婆婆这次没有反驳,手一挥,片刻后就有弟子捧上一只沙漏,摆放在了厅口。 
    年旃盯著沙漏,左瞧右瞧了好一会儿,见挑不出什么毛病,才冷哼一声收起元神,藏
进冥轮里满厅的晃悠,就好像人在焦躁志忑的踱步。 
    绝情婆婆好自以暇的品著香茗,冷眼旁观,心中却暗暗诧异道:“年老魔为人私心极
重,素来冷酷无情,残忍噬杀,怎么会对一个年轻后生如此的著紧? 
    纵然说丁原是为他求取雪魄梅心才冒险入洞,可要是放在一百多年前,为他送死的人
还少么,也没见他眨一下眼皮。难不成,这老魔头在潜龙渊里待了九十余年,居然修身养
性,凶性大敛了?” 
    这时,厅外有一弟子进来恭敬禀报道:“师父,晏殊师姐已将丁公子引入寒洞,她眼
下正在洞外守候。” 
    绝情婆婆微一点头道:“下去吧。” 
    那弟子应了,转身退出客厅。 
    厅中一时鸦雀无声,只有沙漏在“沙沙”的流淌,日头照射在窗上,形成的光影也渐
渐的西移。 
    桑土公茶几上的糕点早被一扫而空,茶盏也见了底。他修炼多年,自然不会如寻常人
那般饥渴,更无贪嘴的嗜好,奈何、仰情著实的太过紧张,不知不觉就把桌上能吃的东西
全部塞进了肚子。 
    就算这样,也才过了一个半多时辰而已。 
    年旃的冥轮忽然在空中一停,说道:“不成 
    ,老子不能在这里干等。桑胖子,咱们到洞口去瞧瞧!” 
    桑土公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就听绝情婆婆徐徐开口说道:“年旃,你现在过去也没
有用了。丁原直到现在还未有动静,多半已经凶多吉少。只不过,老身既然答允给他三个
时辰,自然要遵守承诺,不好提前入洞寻他,等到了点,沙漏流尽,你们再到洞口,等著
收尸就是。” 
    年旃的九宝冥轮一跳,低喝道:“你说什么?” 
    绝情婆婆道:“年旃,氤氲寒洞你也该听闻过,没有百辟云衣,和天陆六珠之一的青
泓灵珠,老身都不敢妄自踏入一步。即使身怀两宝,以我三甲子的修为,至多也只能支撑
半个时辰,就必须退出。如若不然,不消半炷香的工夫,浑身精血必为氤氲寒罡凝固成冰
,立时成为洞中魔物的盘中美餐。” 
    她冷冷一笑,续道:“丁原入洞已快两个时辰,周身又无百辟云衣与清泓灵珠的保护
,你说他还能有几分生望?” 
    年旃愤然道:“这么说,你根本就是想让丁原到洞里送死去!老子可明白了,你这是
将当年对羽冀浓、赫连宣的仇恨,尽数转嫁到了丁原这小子的头上,这才故意把他引上死
路!” 
    绝情婆婆不置可否道:“随阁下怎么想,但丁原是为救你才冒险入洞,事先小徒晏殊
也曾警告过他,只是他恃强逞能,不肯听劝罢了。” 
    年旃哈哈厉笑,喝道:“倘若他果真死了,老夫就要你万圣谷上下几十口,一起殉葬
!” 
    桑土公急忙道:“年……年老祖,丁小哥说……说三个时辰……必定有……有他的道
理。咱们再……再等等!” 
    年旃怒啸道:“你没听这老婆子说么,老子一刻也等不了。先让我血洗万圣谷,再夺
了百辟云衣与清泓灵珠,进洞去找丁原!” 
    说实话,这原本就是他最初的打算,后来碍于丁原的阻拦,才暂时罢手。 
    如今,丁原进入氤氲寒洞,没有半点音讯,惊怒焦急之下,年旃凶性顿时大发,哪里
肯听桑土公的劝说。 
    年旃元神跃出,右手一挥冥轮,罩著绝情婆婆轰下。 
    经过这两个来时辰的歇息,他真元恢复不少,这一轮灌注了满腔愤怒与杀机,撕开层
层光焰声势无比惊人。 
    绝情婆婆抽出无心未颜刀,身形舒镶如白云出岫,迎上年旃。 
    两人一一次交手知根知底,连一个过场都不摆,各自施展三甲子的苦修魔功,招招夺
命,步步惊险,转眼从厅里斗到厅外。 
    桑土公也追出屋来,却急的直跺脚。 
    一边是晏殊的师尊,一边是丁原的朋友,偏偏这两个人的修为又都胜过自己太多,没
等他挨近,就被阵阵狂飙迫飞出来。 
    旁边万壑谷的弟子也聚集了不少,可大家都晓得绝情婆婆的脾气,谷中的几位长老也
只远远压阵,不敢上前相帮。桑土公有心找晏殊来劝驾,可看这两人不死不休的架式,只
怕天王老子来了都不买帐。 
    他情急之下,灵光一闪,乘著众人不注意的工夫,悄悄退回厅中,矮墩墩的身子一晃
,钻入地下。 
    他先前随晏殊入谷时,曾有见她指点过氤氲寒洞的大致方位,当时只因著雪魄梅心珍
藏于内而心生好奇,却没想眼前还真用的上了。 
    桑土公凭著记忆在土中疾行,竟比在陆上还快。 
    平日里在天陆九妖中,他也不是什么起眼人物,不仅远不及红袍老妖独尊南荒,威震
四海,也比不上雷公雷婆、赤髯天尊等人。可要是一钻进土里,那就彷佛换了一个人,纵
横驰骋,天下无双。 
    他在土中潜行出数里大概已到了氤氲寒洞的底下,腰板一挺,三楞锥破土而出,紧接
著将自己回鼓鼓的脑袋伸到了外面。 
    一股凛冽的寒罡从头皮一古脑的灌下,雾蒙蒙的冰岚宛如利刃刺疼双眼,就好像整个
身子突然被扎进了冰水里,冻得桑土公一个激灵。 
    总算他生死关头的反应,远比说话速度来得快,赶紧气走全身,抵御彻骨冰寒。 
    饶是这样,桑土公的感觉只不过稍暖和一点,头发皮毛上首先凝起一簇簇晶莹的蓝色
冰霜。 
    他勉力睁眼打量四周,却惊骇的察觉视线里冰寒的淡蓝色光岚浓烈如烟,缭绕弥漫,
令他完全看不清三丈之外的景物。 
    这时候,他或是坚持原意,入洞找寻丁原;或是立刻抽身而退,借著土遁回到氤氲寒
洞之外。 
    桑土公怔了半晌,终于一咬牙窜出地面,手中三棱锥狂舞如风,防备著四周突如其未
的魔物偷袭。 
    他辨明方向,才走出几步,牙齿就重新开始打颤,原来体内的真元,竟然丝毫镇不住
洞中寒罡,片刻之间冰毒已渗透肌理,直钻经脉。 
    桑土公不禁暗暗心惊,思量道:“我才进未这么一小会儿就吃不消了,丁小哥入洞两
个多时辰,又要时刻提防对付那些魇物,现在哪里还能有命在?” 
    这一下子,不由得对绝情婆婆的话更多信了三分。 
    可他不甘就此死心,只觉著丁原与苏芷玉曾经数次救过自己与晏殊,大丈夫有恩必报
,焉能因为贪生怕死而瑟缩不前? 
    说不准,丁原只是冻僵,还有生机,又或者真的遭遇了不幸,好坏也要把他的尸身找
到,不能教魔物糟蹋。 
    桑土公一生僻居天南,又因是口吃而屡遭人前背后的嘲笑,再加上他原本是一只穿山
甲修炼成妖,故不为天陆正道所容,打一开始就被列进了九妖的序列,视为洪水猛兽一般
的魔头。 
    久而久之,也养成了他孤僻古怪的禀性,不愿与他人多打交道。可在桑土公内心深处
,何尝不希望有人放弃这些成见,真心关怀于他? 
    所以,即便如神鸦上人这样居心叵测者!不过对他是稍加和颜悦色,桑土公便将他引
为知音,不惜万里迢迢赶赴天雷山庄助阵。 
    十余年前,他为抢夺《晓寒春山图》邂逅了丁原、苏芷玉,既而掳为人质,以图要挟
苏真。没有想到苏芷玉不仅没有怀恨,反而恳求苏真救治自己,才保得一条老命。 
    更难能可贵的是,丁原与苏芷玉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穿山甲炼化成形,就敌视疏远自
己,更不曾因他的口吃而有丝毫的轻蔑讥笑。 
    相反,这两人皆将自己看作了真正的朋友,倾心结交,屡次援手。桑土公拙于言表,
在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这个时候,他端的是豁出性命找寻丁原,明明知道危机四伏力有不逮,偏偏不肯钻回
土里独自逃生。 
    又走了几步。桑土公的衣服上结起一层厚厚冰甲,肌肤冻得发青,连步子都险些迈不
动。脚下的冻土又冷又渭,洞中的路径宛如迷宫,很快令他迷失了东南西北。 
    他鼓起丹田一口真气,送出声道:“丁……丁小哥……” 
    一股寒流立时倒卷入口,呛得嗓子口犹如冰刀割裂一般的疼痛,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
固了一般。 
    没有想到,他这一声未叫来丁原,却招来了左近的一条三头冀蛇。 
    此怪形状如蟒,生有三颗头颅,肋下四翅,鼓风而行,由于性喜苦寒,多出没在极北
蛮荒之地,据说冰宫中就有豢养。 
    偷袭桑上公的这条三头冀蛇长逾九尺,腰粗如桶,不过刚刚成年。换在其他情形底下
,桑土公原也不惧怕,大不了一个土遁逃之夭天。 
    可在冰雾弥漫里,三头冀蛇来的好快,连半点征兆也无,就缠上三棱锥,毒信丝丝张
嘴噬来。 
    桑土公见状,一声大喝,将三棱锥猛力一挥,三头冀蛇吃不住庞大的力道,甩飞出去
,毒信自然也落到了空处。 
    可没等他庆幸战退魔物,脚下“喀喇喇”冰层开裂,钻出一只雪白的穿山甲,一口咬
向他的脚脖子。 
    桑土公见是同类,不禁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念著五百年前是一家,也不忍痛下杀手
,只左掌一按想将它驱走。 
    谁晓得那穿山甲好生了得,身杂一抖,跃窜到桑土公背后,居然似高手一样,懂得趋
避游斗。 
    还没有半盏茶,周围冰岚中又陆续出现了三头魔物,凭的一个比一个难缠。 
    它们似乎笃定桑土公早晚经受不住寒罡侵蚀,因而也不著急猛攻,只不断骚扰消耗他
的真元。 
    桑土公光是著急,偏无可奈何,只要自己一想土遁,立刻就有魔物攻到,使他毫无余
暇。 
    果然,桑土公的真元飞速的被抽空,反应渐渐迟钝,呼吸却愈加的沉重,他暗暗苦笑
道:“真没想到我桑土公埋头修行了这多年,到头来居然是死在这个氤氲寒洞之中,连尸
首都不能剩下!” 
    就在这刻,远处蓦然传宋飘渺琴韵,如风轻颂,初闻时似乎尚在极远,可转眼已到近
前。 
    这琴声如泣如诉,彷佛蕴藏著说不尽的哀伤悲愤,又隐约跌宕著豪情傲骨,铮铮仙音
,听著让人心情发酸泪眼欲滴,却又涌动无限血性。 
    桑土公眼睛一亮,狂喜道:“丁小哥!” 
    一蓬凄艳的红光,从层层冰岚深处波涛汹涌,澎湃磅礴而至。 
    红光所到之处,淡蓝的雾光犹如风卷残云忙不迭的退避三舍,好像遭遇上了天生的克
星。 
    在红光闪耀的中心,丁原怀抱天殇,一曲方自于绝境中参悟的“地恸”心韵曲声悠扬
,纵横睥睨,踏雪破冰来到桑土公跟前。 
    他琴弦连拨,弹出数道凌厉霸道的赤色雷火,那群魔物惊恐四散,转瞬无踪。 
    丁原见桑土公全身青紫,几乎就成了冰人,微笑道:“老桑,这里面凉快得紧吧?”
 
    桑土公气得瞪他一眼,心口一热,原来丁原的天殇琴上,射出一束光晕注入他的体内
,顿时好受了许多。 
    他的身躯在红色光团的笼罩中渐渐复苏,这才有力气道:“丁小哥,你……有没取到
雪……雪魄梅……心?” 
    第七章吊唁 
    丁原轻轻点头,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朵巴掌大小的六色梅花,上面兀自冒着森森
寒气。 
    丁原苦笑道:“就是为了摘取该鬼东西,害的我跟守护在旁的冰魂神麟恶斗一场,险
些栽了跟头。不过也亏是她,才让我豁然悟出地恸心法,能救得你出去。” 
    桑土公想起一事,急忙道:“快……快出去,年……年老祖跟……跟绝情婆婆,又…
…又打起来了。” 
    丁原嘿然谓:“这个老鬼头,总没安定的时候。” 
    丁原收起雪魄梅心,以天殇琴护身开道,再没费多大周析,退出了氤氲寒洞。 
    两人出得洞来,令守在洞外的晏殊喜不自禁,等三人高高兴兴地回到客厅前,不禁大
吃一惊。 
    也就个把时辰的工夫,年旃与绝情婆婆几乎将方圆百丈夷为了平地,好端端地院落被
他们轰出的罡风狂澜摧毁殆尽,到处飞沙走石,狼籍遍地。 
    可他们全没有罢手的意思,一持无心朱颜刀,一舞九宝冥轮,寸步不计,杀得天昏地
暗难解难分。 
    晏殊赶紧叫道:“师父,年老祖,莫要打了,丁小哥己摘得雪魄梅心回来!” 
    这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年旃率先撤出战团,气喘吁吁转头观望,果见丁原、桑
土公和晏殊走了过来。 
    年旃哈哈大笑道:“奶奶的,你小子果然福大命大,老子不信这个邪也不行。 
    丁原一皱眉道,“老鬼头,我不是说要你等上三个时辰,你怎连这点耐心也投有?将
绝情婆婆的万壑谷打成这副模样,如何跟主人家交代?” 
    年旃见丁原无恙,心情舒畅,也不计较他的责备,呵呵干笑遁:“老子不是以为你己
死在那寒洞之中了,这才一着急跟老婆子拼出真火了么?” 
    丁原不理他,朝绝情婆婆道:“婆婆,丁原幸不辱命,己取来雪魄梅心,多谢婆婆有
意成全!” 
    绝情婆婆收了无心朱颜刀,无喜无怒淡淡谓:“这是你自己凭本事赌赢的,何必谢我
?” 
    年旃闻言喜翻了天,有了雪魄梅心,他就可重塑肉身,异日参悟天心得成大道,也不
再是痴人说梦,禁不住颤声道:“小子,你是说雪魄梅心拿到手了?” 
    丁原取出雪魄梅心,递给年旃道:“老鬼头,你看情楚了,我有没有拿错?” 
    年旃小心无比的捧在手裹,看了又看,连声道:“没错,就是它了! 
    哈哈,老子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绝情婆婆看不惯年旃的张狂,冷哼一声扫袖而去。丁原快步跟上道:“婆婆!” 
    绝情婆婆脚下不停,朝前走道:“你们己取得雪魄梅心,却还要找我做什么?” 
    丁原朗声道:“婆婆,丁某心中明白,若非你有意暗中成全,丁原绝无可能摘回雪魄
梅心。 
    绝情婆婆冷笑道:“我己说了,这是你凭藉自己的修为换来的,与老身无关。” 
    丁原微笑道:“丁原入洞以后才晓得,原来天殇琴中的地恸一篇,是氲氤寒罡的最大
克星,想来,婆婆也是了然这一秘密,才故意放丁原入洞取药。” 
    绝情婆婆身躯微微一震,脚步不觉中放缓,两名弟子却仍远远缀在丁原身后,不敢靠
近。 
    丁原继续道:“婆婆,请恕丁原唐突推测,只怕当年羽翼浓羽教主也曾经有入此洞,
摘取雪魄梅心,故此婆婆才能知晓此中奥妙吧?丁原多谢婆婆看在故人情面,今日一并成
全了丁原与老鬼头。” 
    绝情婆婆蓦然停步,沉默半晌,才轻轻遣:“你说的不错,一百四十多年前,羽翼浓
也曾孤身闯入氤氲寒洞,靠着天殇琴破解寒罡。也就是从那时起,老身才有了绝情婆婆的
名头,一用至今!” 
    丁原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幽幽的缅怀与相思,禁不住想道:“原来婆婆也是为情所伤才
变得如此,说到底,她也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可怜人罢!” 
    联想到自己也为雪儿所弃,为师门所逐,孑然天涯,不由升起同病相怜之憾,低声馗
:“对不住,婆婆,我不该这般的莽撞。” 
    绝情婆婆苦涩的一笑,背对丁原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说的不错,事过境迁,其
入已逝,老身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见你能继承了羽翼浓的魔琴衣钵,老身也由衷的欣慰。
总算,他在这世间还是留下了一点什么。” 
    丁原无言以对,忽然间心中酸涩,情字艰辛,如绝情婆婆这样的人物,历经百年沧桑
,也始终抹不去那点记忆深处的伤痕。 
    而自己,又果直能够忘记雪儿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安孜晴领着苏芷玉、楚凌仙,将身受重伤的屈箭南送回越秀山,掌门人屈痕闻讯
,赶紧率着门下宿老降阶相迎。 
    越秀剑派开山千年,位列天陆正道七大门派之一,声誉极隆。然而上一回三大圣地的
掌门人物造访,己远在两百余年前,那时连屈痕都尚未出世。 
    今日安孜晴领着两位门人,亲自将屈箭南护送回山,这等的颜面,足以令屈痕乃至整
个越秀剑派与有荣光。 
    众人见面寒暄几句,屈痕见爱孙伤势无忧,顿时放下心来,引着安孜晴等人进了玉华
苑入座,自有弟子奉上香茗点心。 
    屈痕再次谢道:“这回有劳安阁主大驾,将劣孙亲自送回越秀。敝派上下,对阁主厚
谊,不胜感激。” 
    安孜晴道:“属掌门何必如此客气。越秀天一,同属正道一脉,互为援手,自是理所
当然。况且,令孙是因为维护小徒凌仙,才会为鬼仙门妖孽所伤,于情于理,本座也该当
如此。” 
    越秀剑派三大巨头之一的关寒笑道:“安阁主这么说,我们也就不客套了。您和两位
仙子难得有来,不如在越秀小住几日,也好让我们稍尽地主之谊。” 
    安孜晴婉拒道:“不是孜晴不原,但离山太久,心悬仙阁,而且尚有要事着急回返。
关仙友所请,孜晴心意领了,却实在难以从命。” 
    屈痕等人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另一位巨头身分的伍端说道:“不知安阁主有役有听说
这个消息,云林禅寺的掌门无为大师,近日在云梦大泽中不幸为人所害。他的遗体现己送
回寺内,后天就要发葬。” 
    安孜晴讶然道:“竟有此事?前些日子本座也因事滞留云梦大泽多日,却不曾听人说
起。无为大师是一代高僧,佛法修为俱称绝顶,又是谁能加害他? 
    他关寒叹息道:“原来安阁主还不知道这事,听说无荡大师是死在魔教绝学幽明折月
手、赤魔残玉爪之下。不仅如此,连闻讯救援的一恸大师也受了重伤,拼死才逐退强敌,
抢下无为方丈的遗体。看来,十之八九,都是魔教徐孽所为。” 
    安孜晴说道:“我正有一件事情,想说与屈掌门与诸位知道,日前本座于云梦大泽中
因缘巧合,误入一处庞大的地宫,谁知竟是魔教余孽的巢穴所在。依照孜晴的推断观察,
地宫之中的魔教党羽己颇成气候,为首者是当年逃脱的殿青棠。联想无为大师被害一案,
看来魔教行将死灰复燃,蠢蠢欲动。” 
    众人齐齐变色,连屈痕也禁不住白眉一耸。 
    这话换别人说来,多半他们要心存怀疑,再加考证,然而安孜晴是何等身分,短短几
句话,不啻平地炸起一个惊雷。 
    苏芷玉也是心头一震,她曾有见过魔教四大护法中的风雪崖与布衣大师,也有听闻到
雷霆的消息,可这三人都己隐居不出,于天陆少有现身,远远谈不上什么死灰复燃。 
    役有想到,除去他们,另一位护法殿青棠也没有死,而且正在云梦大泽休养生息,以
图东山再起。 
    这个消息一传播开来,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她更加担心的是,一旦丁原晓得了,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多半也要仗剑而起。 
    那时,面对着天陆正道的无数高手,纵然他修为通天,也毕竟是血肉之躯,又如何能
抵档得住? 
    一想到这裹,芳心顿时乱成一团,下面众人的谈话,只成嗡嗡之声。 
    关寒诧异道:“想不到魔教余孽居然还死性不改,要不是安阁主撞破他们的老巢,还
不晓得他们会隐匿到什么时候?” 
    屈痕道:“安阁主的推断不无道理,暗害无为大师可能只是他们的第一步棋,其后阴
谋我们虽然无法知晓,但势必非同小可,这个消息,一定要赶快通知其他门派。好在后天
无为大师发葬,天陆正道的各大门派都会有宿老到场吊唁,也省却我们往来奔波送信。”
 
    安孜晴点头道:“就麻烦屈掌门与各位将此事转告诸位同道仙友,预先作好防范,以
免被魔教余孽打得措手不及。不过,本座心中也有一点疑惑不能想通,也想听一听诸位见
解。” 
    屈痕道:“安阁主有何高见尽管说来,咱们一起想想,或许也有一愚之得。” 
    安孜晴淡淡一笑,道:“本座尽管未曾见过无为大师,但他的修为,想必绝不会在殿
青棠之下’。至于一恸大师,那就更不必说了,自从二十余年婆罗山庄一役,魔教教主羽
翼浓战死,部下或死或逃,己不复昔日鼎盛。 
    孜晴不明白的就是,无为大师怎会如此轻易就遭了魔教的毒手?” 
    伍端沉吟道:“魔教妖孽素来阴险狡诈,正大光明的比拼无为大师自不惧任何人,可
要是有人设下圈套暗算,无为大师一个不慎,总也有可能。” 
    安孜晴微笑道:“那么,为何连一恸大师这样高踞正道十大高手宝座的人物,竟也身
负重伤,连一个魔教妖孽都投能留下?” 
    关寒眼中精光一闪,道:“难不成是羽翼浓那魔头根本没有死?也只有他出手,才可
能令一恸大师这样的人物也吃了大亏。” 
    屈痕摇头道:“不是羽翼浓,依照云林禅寺派遣来本门传信的僧人说法,一恸大师是
遭一群不明身分的黑衣蒙面人围攻,才寡不敌众,负了重伤。” 
    关寒嘿嘿一笑道:“师兄,这些话我也有听到。可小弟想的是,若果直是撞见了羽翼
浓,一恸大师才吃了那么大的亏,又赔进了无为方丈,这么丢脸的事情,云林禅寺恐怕也
不肯实说,所以编造一点故事,也是有可能的。” 
    屈痕头摇得更加明显,回答道:“关师弟,要是一恸大师折在别人手中,或许会如你
所言有所隐瞒,但倘若真是败在羽翼浓手下,他绝不会遮掩!要知道,能够在羽翼浓面前
活着回来的人,那得是天陆顶尖高手。当年为了围捕他,我们七大剑派,死伤了多少掌门
长老?” 
    楚凌仙等晚一辈的弟子闻听屈痕之言,情不自禁对羽翼浓生出敬畏之情。 
    其人已逝多年,可如今连屈痕提起他时,竟依然有这样的评价,遥遥可想当年无敌天
下的雄风霸气。 
    伍端皱眉道:“安阁主的疑问,老夫也想不明白,也许要当面问过一恸大师,才能知
晓。” 
    关寒苦笑道:“一恸大师是何等身分,除非安阁主当面,不然他不愿多提,咱们这些
人,连问上半句都不好意思。” 
    屈痕望向安孜晴,恳请道:“魔教余孽盘踞云梦地宫,无为大师不幸遇害,这两件事
情非同小可。安阁主,可否劳烦大驾同往云林禅寺,有你主持,说上一句话,也比我等费
尽口舌向众人解释,好出许多。” 
    安孜晴回答道:“孜晴恐怕要令屈掌门失望了。魔教之事,三大圣地等闲都不会插手
,何况些许魔教余孽,也不足令天陆正道侧目。孜晴确需早日回返仙阁,不过屈掌门的提
醒也有道理。这样,本座就将凌仙与玉儿留下,后天携了孜晴的亲笔手书,与诸位同赴云
林,如何?” 
    屈痕见安孜晴坚持,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谢道:“如此就要多麻烦两位仙子了。” 
    楚凌仙浅浅含笑道:“屈掌门这么说,岂不要折杀晚辈?凌仙更不敢当‘仙子’之名
,屈掌门只管叫我一声楚姑娘。” 
    她对屈箭南暗生情素,爱屋及乌对待屈痕也尊敬许多。不过旁人也不以为意,盖因楚
凌仙一贯为人持重谦逊,颇有大家风范。 
    安孜晴叮嘱道:“凌仙、玉儿,你们两人这次前去云林禅寺,一是代表本座向无为方
丈的圆寂表示哀悼之情;二则相助屈掌门,将魔教余孽之事昭示天下,好使正道各派早作
提防。但我仙阁门规绝不可违背,不可打着天一阁的旗号,介入此中纷争,否则本座定罚
不赦,明白吗?”     楚凌仙与苏芷玉双双躬身受命,屈痕明白,安孜晴这话多一半是在
提醒自己,不要把楚凌仙和苏芷玉拉进正魔两派纠葛的混水裹。 
    如此一来,屈痕不得不跟着表态道:“安阁主请放心,老夫届时绝不会有令两位仙子
为难之事。” 
    安孜晴道:“屈掌门这样说,倒令孜晴汗颜了。事关天阁千年门规,请诸位多多见谅
。” 
    屈痕呵呵笑道:“安阁主说的哪裹话来?你能遣两位弟子随老夫等人同行,又留下亲
笔书信,足见盛情,我等感激来不及,又怎能有不谅之意?” 
    安孜晴见话己说的差不多,当下取来笔墨写下一封信笺,一半是悼念缅怀无为大师,
另一半则将她误闯魔教地宫的经过大致解说。 
    书信写毕,安孜晴将信交与楚凌仙暂收,起身告辞道:“孜晴这便回返南海,诸位仙
友后会有期。” 
    屈痕挽留道:“安阁主,天将行晚,深夜御剑也多有不便。何不如小住一宿,让本门
聊备薄酒,为三位接风洗尘,同时表达老夫对三位救治劣孙的感激之情。纵然阁主事情再
急,也不赶这么一个晚上。” 
    安孜晴想了想,连日的奔波恶战,的确也有些乏累,盛情难却之下,颔首道:“孜晴
若是再拒绝,难免有矫情之嫌。既然如此,就叨扰贵派了。” 
    屈痕笑道:“哪裹,哪裹,安阁主肯屈尊本门,着实是我等荣幸,怎能称得上叨扰二
字?” 
    言毕,当下吩咐门下弟子摆上宫席,众人尽欢而散,安孜晴与楚凌仙、苏芷玉,自有
屈痕安排了歇息的精舍。 
    安孜晴送走屈痕等人回到屋中,将楚凌仙与苏芷玉召到跟前,交代道:“云林禅寺的
吊唁一等结束,你们二人就即刻返回南海。距离蓬莱仙会的日子已经不多,你们是本门的
希望所在,需抓紧时日更上层楼,以期在仙会上为仙阁争得光采。” 
    楚凌仙回应道:“请师父放心,弟子与苏师妹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辜负仙阁造就之恩
。” 
    安孜晴欣慰道:“你们能明白这些就好。凌仙,我还有话要单独和玉儿谈一谈,你先
回屋歇息。” 
    屋里只剩下安孜晴与苏芷玉两人,安孜晴说道:“玉儿,凌仙虽然是你师姐,修为也
可称得上仙阁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但她自幼在南海长大,于天陆的人情世故,阅历经
验难免有所不足,这一点上,你需多用些心思,处处提醒关照于她。” 
    苏芷玉恭声道:“楚师姐恬淡持重,谦逊温和,有她代表师伯您吊唁无为方丈,应是
再合适不过。玉儿愿尽最大努力,从旁辅助师姐。” 
    安孜晴微微一笑道:“我对你们两人自然放心,否则也就不会叫你与凌仙代表我与仙
阁出席无为大师的葬礼了。只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在心中思虑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
想要问你。” 
    苏芷玉一怔,道:“师伯请说。” 
    安孜晴清澈深邃的目光端详着苏芷玉,沉默半晌,才问道:“我想知道,倘若有朝一
日,丁原果真登上歧茗山前来找你,玉儿你又当如何以对?” 
    苏芷玉心弦剧颤,玉颊不期然的泛起娇艳红晕,低声道:“仙阁对玉儿恩重如山,又
是玉儿娘亲的师门,无论将来发生任何变故,玉儿也绝不脱离仙阁。至于丁哥哥,在他的
心目中只有姬姐姐一人,玉儿从不敢有更多的痴心妄想。” 
    安孜晴知她对丁原钟情已深,轻叹道:“玉儿,你虽然不是我的徒儿,但因着你娘亲
和你师父的关系,我对你的期望与钟爱甚至超出凌仙。不是师伯硬要插手你的私事,而是
着实不愿意你走上水师妹的老路。” 
    苏芷玉明白,这是安孜晴在提醒自己。 
    天一阁千年多来,少有门下弟子出嫁,多半都终老南海,水轻盈与苏真只是特例,然
而己在六十多年前,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直到两年前苏真夫妇重临仙阁谢罪,才算得以
冰释。 
    安孜晴自然不希望苏芷玉与丁原也走上这条老路,因此才借这机会,语重心长的劝说
她。 
    见苏芷玉乖首无语,神情黯然,她禁不住又低低一声叹息。 
    “玉儿,师伯并不反对你与丁原交往,甚至也不反对将来有一天你们会琴瑟和鸣。说
到底,仙阁并役有立下不得嫁人的规矩,不过,师伯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把握其中的方寸,
不要令仙阁与你娘亲为难失望。” 
    苏芷玉深深吸了口气,低声回答道:“玉儿明白,多谢师伯。” 
    安孜晴役有说话,她一生清修,实在不能理解小女女的情爱之事,更不晓得自己这样
提点苏芷玉,于仙阁,于玉儿与丁原,究竟是对是错? 
    翠日,送别安孜晴之后,楚凌仙、苏芷玉随着屈痕等越秀剑派的名宿,御剑前往云林
禅寺。 
    因无为方丈于天陆正道中的地位着实了得,故此越秀剑派的三大巨头齐齐出动。 
    屈箭南由于伤势过重,留在了玉华苑修养,但杨挚夫妇等二代弟子,也有多人随行。
 
    一行十多人,黄昏时浩浩荡荡抵达云林禅寺山脚。 
    为表示对于无为方丈和云林禅寺的敬重与哀悼之情,屈痕等人从山下起,便不再御剑
,改为沿着石阶登临而上。 
    山路上,各方人物络绎不绝,都是天陆各家闻讯赶来吊唁的宿老故旧。 
    这其中,有许多人与屈痕、关寒和伍端熟识,可众人也只是拱手为礼,低声寒暄几句
,没有一人高声说笑。 
    虽然还役有到得云林禅寺的山门,但凝重肃穆的气氛己显彰然。 
    走到中途,正巧遇上翠霞派一众,在淡怒真人的率领之下拜山吊唁。 
    除了闭关不出的淡一真人,和仍在养伤的罗和,翠霞六仙居然到了四位,那是近年少
有的盛事。 
    屈痕与翠霞六仙是多年故交,跟姬别天更是莫逆无间,险些成了亲家,虽然这两年为
了姬雪雁与屈箭南的婚变,二老相见多少有些尴尬,可毕竟百多年的交情尚在,况且事过
境迁,双方又都是豁达之人,倒也没存下太多芥蒂。 
    令苏芷玉微感意外的是,人群中不仅有淡言真人的身影,连阿牛也在。 
    屈痕将她与楚凌仙一一引见放翠霞四仙,姬别天等人尽管知道苏芷玉乃是苏真这个魔
头的掌珠,可看在天一阁的面上,仍是不冷不热的打过招呼,倒是对楚凌仙颇为推崇。 
    苏芷玉也不以为意,行到淡言真人跟前,施礼道:“弟子见过真人。” 
    淡言真人向她和蔼一笑,颔首回礼,却不说话,并非是他倨傲,实在性情使然,多年
以来惜字如金,也难得开口说上半句。 
    第八章云林 
    阿牛见着苏芷玉甚是亲热,主动上前招呼道:“苏姑娘,你也来了?” 
    苏芷玉答道:“小妹与楚师姐奉了安阁主口谕,前来弔唁无为大师。阿牛小哥,许多
年不见,你可还好?” 
    阿牛咧嘴笑道:“我很好,谢谢苏姑娘关心。”说着神色忽然一黯,偷偷瞥了眼已走
到前面的淡言真人,低声道:“苏姑娘,你遗不晓得吧,师父他老人家,已将丁小哥逐出
门墙,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苏芷玉含笑道:“这事芷玉已然知晓,就在前两天,小妹还与丁哥哥在一起。 
    阿牛惊喜道:“你撞见了丁小哥,在哪儿,他可还好?”情绪激动下,声音不觉大了
许多,引得山道上前前后后不少人侧目。 
    苏芷玉低声道:“起先芷玉与丁哥哥是在云梦大泽中遇到,而后又一同去了漠北的鬼
冢。两日前我与他才分开,丁哥哥与年旃前辈回返了云梦大泽,要与晏殊、桑土公前往万
壑谷,为绝情婆婆贺寿。” 
    阿牛呵呵道:“丁小哥没事就好,我真怕他一个想不开,又要闯祸。” 
    苏芷玉问道:“阿牛小哥,你也是跟随淡言真人来吊唁无为方丈的么?” 
    阿牛挠挠脑袋,道:“无为大师是天陆正道的泰斗,我哪裹够资格到他老人家灵前上
香?只不过师父说,像无为大师这般慈悲澹泊的高僧,咱们也都该来拜上一拜。” 
    苏芷玉点头道:“淡言真人说的正是,倘若天陆能多几位如无为大师这样的人,或许
会清平不少。可惜,大师竟遭此劫难,实在是天陆憾事。” 
    阿牛赞同道:“谁说不是呢?听说连天子听说无为方丈的噩耗,都深感痛惜,连夜写
了一幅挽联,又备上厚礼,命人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云林禅寺,还说要追封大师为‘功德无
量护国法王’呢。” 
    原来历代云林禅寺的方丈,都世袭“护国法师”一职,其实也不过是挂了个虚衔。当
今天子对於佛法笃信无比,曾三次驾临云林禅寺。无为方丈圆寂,朝廷自然在场面上也做
足了功夫。 
    可这些恩典,对於寻常人自是梦寐以求,然而对於潜心天道的修真之人,倒并不如何
放在心上。 
    苏芷玉微微一笑,说道:“阿牛小哥,秦柔姑娘是否已回天雷山庄了?” 
    阿牛脸一红,说道:“丁小哥连这也跟你说了?”顿了顿,继续回答道:“她昨天刚
走。师父说,他老人家已经跟红袍老妖订下后约,乘着这一年的工夫、我和阿柔都要加紧
修炼,才能为秦老爷子报仇血恨。” 
    说着话,大队已到山门前。 
    云林禅寺这面遣出了无痴、无悔两位高僧,统着执香殿三十馀名“静”字辈弟子,接
应八方贵宾。 
    越秀剑派与翠霞派联袂而来,又偕着海外一二大圣地之一天一阁的两位嫡传弟子,声
势不同等闲。 
    执香殿的首座无痴大师一边迎接,一边派了知客僧通禀入内。 
    由於无为大师着实去的突然,也未曾定下继承人,现今寺中事务,皆由一恸大师暂摄
。 
    百年沧桑,物是人非,当年赫赫一代的“一”字辈神僧,眼下硕果仅存四位,基本都
不再理事。 
    无痴大师方将众人请到第二道山门前,一恸大师率着十馀位云林禅寺的高僧,已迎了
上来。 
    阿牛立在人丛最后偷眼瞧去,只见一恸大师身着金边红色袈裟,身形高大威武,白髯
如雪,宝相庄严,远远双手合十道:“诸位施主远道而来,老衲权代敝寺谢过。” 
    在他身后,那些清一色的老僧,个个穿着红色袈裟,眉毛胡须一把白,双目精光内敛
,面露沉痛之色,齐齐合十施礼。 
    屈痕、淡怒真人领着众人回礼,淡怒真人沉声说道:“大师,无为方丈为魔教馀孽暗
害,天陆正道上下皆感痛心。但人死终究不能复生,请大师与贵寺诸位高僧节哀顺便。”
 
    一恸大师点点头,一路领着众人行到灵堂。 
    灵堂内香雾缭绕,禅唱飘荡,四边墙壁上,挂满各色挽联,正中是一个大大的“奠”
 
    字。 
    屈痕、淡怒真人各自引着门下弟子斗依次上前敬香,一恸大师等云林禅寺的高僧,在
旁合十答礼。 
    阿牛排在九悬观一支弟子之后,双手捧香,照着众人模样恭恭敬敬的叩拜。忽然觉得
旁边一双犀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馀角馀光瞥去,却是一恸大师双目炯炯,向着自己合十
答谢。 
    礼毕后,众人分成两拨,各派掌门耆宿,由大悲殿首座无苦大师请到后堂歇息,阿牛
姬榄等二三代弟子,则被安置到别处,楚凌仙与苏芷玉因着身分特殊,也被请到了后堂。
 
    后堂甚为宽敞,已七七八八坐了不少人,如碧落七子、东海五圣以及太清宫、燕山剑
派的一干宿老,都有在座。见得屈痕、淡怒真人他们进来,大夥儿纷纷起身问候。 
    平沙岛跟翠霞派由於盛年墨晶的事情,结下不小的梁子,可当着这么多人面,双方在
表面上也还要过得去。 
    耿南天率先礼道:“淡怒真人,别来无恙?” 
    淡然真人面沉似水,不咸不淡的回礼道:“耿掌门,久违了。”说完这句,两人之间
再无其他话可讲,各自落坐。 
    停雪真人一眼瞅着了苏芷玉,咦道:“这不是苏真那魔头的女儿么,怎会出现在这里
?” 
    她的话音虽然不响,可在寂静的后堂中,仍被这些高手耆宿听的清清楚楚。 
    关寒连忙解释道:“苏仙子与这位楚仙子皆乃南海天一阁的传人,奉了仙阁掌门安孜
晴仙子的口谕,随我等前来吊唁。” 
    有关寒圆场,又有天一阁的名头罩着,停雪真人自然再说不出什么。 
    她冷冷扫了苏芷玉一眼,心中却惟恐这个丫头一个嘴快,将碧落七子连阵败於丁原、
年旃之手的丑事给抖落出来,当着在座各家高手,这个脸可就丢的实在有点大了。 
    幸而苏芷玉与楚凌仙只静静在角落裹坐下,品着香茗,十分的低调,她这才把心放下
些。 
    屈痕与众人客套了几句,把话引入正题道:“诸位仙友,老夫此来云林禅寺,除了吊
唁无为大师之外,还与天一阁的两位仙子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事本该等到明日无为大
师出殡后再来公布,可事关紧要,半刻也耽搁不起,老夫只好冒昧,请无为大师在天之灵
,原谅在下。” 
    众人的窃窃私语声顿时中断,姬别天就坐在屈痕身旁,忍不住好奇道:“屈兄,到底
是什么消息,居然让你也寝食难安?” 
    屈痕苦笑道:“何止寝食难安?”他转目望向楚凌仙,道:“楚仙子,就劳烦你将令
师所发现的惊人秘密,转告大夥儿罢。” 
    楚凌仙盈盈起身,未曾开口,先赢得众人心底一阵喝采,暗道天一阁垂名天陆,号称
海外三大圣地之一,果非幸至。这位姑娘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可气度风范非凡,其徒如此
,其师可知。 
    楚凌仙先朝着在座众人环施一礼,才说道:“诸位前辈,家师於数月前深入云梦,不
想误闯入云泽深处的一座地宫。更加令人震惊的是,这地宫之中竟有魔教馀孽盘踞,为首
之人是二十多年前火焚大明宫,魔教四大护法裹唯一全身而退的殿青堂。” 
    她只说到这里,人群裹已然炸开了锅。 
    太清宫的退思真人眉宇一挑,沉声问道:“楚仙子,如此重大的事情,为何令师没有
亲来?” 
    楚凌仙道:“家师因身有紧要之事,不得不先行回山。临行之前,她特地留下一封亲
笔手书,将误闯魔教地宫的经历详细写明,以为佐证。”说着,取出手书,双手递在屈痕
跟前说道:“请屈掌门转交诸位前辈过目。” 
    天陆正道七大剑派,数百年来共尊云林禅寺与翠霞派为牛耳。云林禅寺的方丈无为大
师新丧,主持一恸大师尚在灵堂接客,内堂数十人裹,就以淡怒真人的地位最高。 
    屈痕将手书送与淡奴置人,老道士拆开火漆,看了一遍,默不作声,又将它递送给旁
边坐着的碧落剑派掌门停心真人。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安孜晴的书信在各派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楚凌仙手上。 
    在内堂陪客的云林禅寺执事院首座无观大师身为东主,故此谦让到最后才阅过书信。
 
    他交还手书后,面色戚然,站起朝着楚凌仙躬身合十道:“老衲权代无为方丈与云林
禅寺谢过安阁主。有了这条线索,不难追查到杀害方丈师兄的真凶,更可乘势将魔教馀孽
一网打尽,造福天陆。” 
    楚凌仙赶紧还礼道:“大师切莫如此,凌仙怎敢代师尊受您大礼?” 
    无观大师站直身躯,凝声道:“楚施主有所不知,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之战,敝寺的
前任方丈无妄师兄杀身成仁,便死在了魔教教主羽翼浓的手上;而今无为方丈又遭魔教宵
小暗算,往升西天极乐世界,若不是一恸师叔及时赶到,恐怕连他的法澹都夺不回来。”
 
    无观大师顿了顿,续道:“我云林禅寺与魔教之间,可说势如水火。我等虽是出家之
人,可两代方丈师兄的血海深仇,又焉能不报?若非有安阁主的指点,楚施主又万里迢迢
前来报讯,无为师兄冤死之仇,敝寺却又找谁去算?” 
    燕山剑派的掌门萧浣尘年过百岁,却是在座各大门派掌门中资历声望最浅的一个,或
许正因为这样,无论何种场合底下他都少有出声,说话之少堪与淡言真人一比。 
    听了无观大师之言,萧浣尘起身道:“大师,魔教是我天陆正道各家公敌,无为方丈
不幸圆寂,也绝非云林禅寺一家的事情。我燕山剑派虽然僻居北疆,力薄势弱,但也从不
敢忘除魔卫道之责,只要贵寺振臂一呼,燕山剑派上下数百弟子,打老夫以下无不景从!
” 
    停涛真人说道:“萧掌门此话不错,魔教馀孽杀害的虽然是贵寺的方丈,但我七大剑
派乃至正道各家,同气连枝,同仇敌忾,岂容这些宵小猖狂!” 
    耿南天清了清嗓子,待众人目光转向过来,方才说道:“依在下看来,魔教馀孽,犹
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尽管羽翼浓那个魔头已经尸骨寒却多年,四大护法亦烟消云散,
可其千年的根基终究非同小可。 
    “咱们绝不能贻误战机,任由这些妖孽继续坐大,不妨再效二十馀年前,七大剑派联
手覆灭魔教一幕,兵发云梦大泽,照着安阁主手书指引,将那些跳梁小丑一鼓荡尽!” 
    苏芷玉见这些位掌门、长老一个个慷慨激昂,言辞激烈,好像恨不能立刻把魔教地宫
夷为平地,不由暗暗担忧。 
    她与魔教自然毫无关系,但所见如风雪崖、布衣大师等人,无不是光明磊落的好汉,
殿青堂尽管没有见过,想来物以类聚,也必是雄飞人物。 
    可叹自古道魔不容,魔教与正道七大剑派之间更是不共戴天。只怕用不了多少时候,
云梦大泽中即将风烟四起,血流成河,偏偏她无力劝阻,惟有眼睁睁的瞧着,只盼不要把
丁原也给卷了进去。 
    议论稍歇,太清宫掌门守残真人,见对面的淡怒真人始终端坐,不发一言,於是问道
:“淡怒真人,这件事情,不知贵派是什么看法?” 
    数十双目光骤然又聚焦到淡怒真人的身上,等待他的表态。 
    须知淡一真人闭关多年,翠霞剑派的事务,几乎已完全交给这个瘦小苦干的老道士打
理,他的话就等若翠霞剑派的意思。 
    而翠霞剑派实力鼎盛,声誉直与云林禅寺并列,倘若围剿云梦大泽地宫,为无为大师
报仇的事情,少了翠霞剑派的参与,未免美中不足。 
    淡怒真人缓缓道:“贫道以为,魔教馀孽固然必须扫除,可无为大师之死,却未必与
殿青堂等人有关。” 
    屈痕一怔,这个见解昨日安孜晴也曾经说起,可讨论了半天,最后也不得要领,当下
问道:“淡怒真人,莫非你也在怀疑无为大师的死因?” 
    淡怒真人道:“贫道只是就事论事,谈不上怀疑。无为大师身中魔教十六绝学而亡,
这个不假,可即便殿青堂也未必能有如此的修为,手刃无为大师。更况且幽明折月手、赤
魔残玉爪乃羽翼浓独门绝技,莫说殿青堂不会,魔教四大护法九使七卫,也无一人会得,
因此,贫道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有值得推敲之处。” 
    无观大师怫然道:“淡怒真人,莫非你是在怀疑,敝寺一恸师叔的话有所隐瞒?” 
    停心直︵人连忙道:“无观大师不要误会,淡然真人不过是说出心中的疑点。这个问
题,贫道与诸位师弟也曾经想到过。可无为大师是在云梦大泽受到暗算,身中的又是魔教
绝不外传的十六绝学之二。而根据安阁主送来的消息,殿青堂领着一班魔教馀孽,恰恰就
潜伏在云梦大泽的地宫之中,事情总没如此的凑巧法。” 
    观止真人赞同道:“羽翼浓虽然已经死了,可魔教绝学想来还在。这二十年裹,被殿
青堂等人参悟学成,也不足为奇。至於说无为大师身遭暗算,说一句唐突的话,连仙阁的
安阁主都曾受困於魔教地宫,那么无为大师寡不敌众,为对方毒计陷害,也是有的。” 
    屈痕跟着出面圆场道:“在一些事情上大家各有见解,在所难免。但我七大剑派素来
一体,这点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变。淡奴买人的疑虑,不妨待我等攻破魔教地宫,活捉了殿
青堂之后,再来问过。现下,我们却要努力同心,共剿凶顽。” 
    无观大师敛起不悦,合十向淡怒真人躬身道:“老衲一时激动,请真人海涵。” 
    淡怒真人起身还礼道:“大师言重了。无为方丈佛法精深,为人宽宏慈悲,乃贫道所
景仰。至於说到讨伐魔教馀孽,我翠霞派自是责无旁贷。” 
    伍端抚掌道:“真人快人快语,既然有贵派与云林禅寺牵头,何愁此战不胜?” 
    曲南辛听他言语里有捧高翠霞剑派的意思,哼道:“不过是殿青堂领着一帮乌合之众
苟延残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萧浣尘摇头道:“曲仙子不要小看魔教馀孽,这一战或许比起二十年前好打不少,可
也未必就能手到擒来。我们都不可以掉以轻心,疏忽大意。” 
    曲南辛不忿道:“萧掌门,莫非你是以为,我们在座这多高手,连一个殿青堂也斗不
过?” 
    萧浣尘第二次摇头道:“曲仙子误会了,老夫自然也不是这个意思。” 
    曲南辛怔道:“那么萧掌门,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浣尘道:“老夫想来,一个殿青堂统率着些许魔教馀孽,的确不足畏惧。但一来二
十多年来,他们潜伏地宫休养生息,实力必然有所恢复二,更加重要的是,诸位莫忘记,
除了殿青堂,魔教还有另外三大护法,有谁敢说他们都不在世了?” 
    他这话一出口,立时令众人刮目相看,曲南辛哑口无言。 
    萧浣尘继续道:“别人老夫不知道,可雷霆如今分明隐居天雷山庄,据说已参悟大乘
境界,修为绝不下於魔道十大高手。他要是晓得我们围剿魔教馀孽的消息,岂肯坐视?假
如再加上不知所踪的风雪崖、云布衣等魔头,实力依然不容小嘘。” 
    屈痕颔首道:“萧掌门提醒的很对,我们可不能忽略了这些魔头的存在,不然一个轻
敌反被敌所乘,着实不值得。” 
    葛南诗见师妹面色难看,晓得她落了面子又无法反驳萧浣尘,惩在心里难受,於是说
道:“两位掌门所言,葛某深以为然。但终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如今正道鼎盛,魔教
却因羽翼浓一死群龙无首,不成气候。纵然四大护法重新聚齐,我们七大剑派堂堂之师,
又怎会怕它?” 
    停涛真人附和道:“不错,这些人不来就算了,若是不自量力前来送死,正可让我们
一鼓俱歼,也好教天陆清平数十载。” 
    守残真人道:“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待等明日无为大师发丧之后,大夥儿再详细商讨
细节计画。不过,事关天陆正魔气运,贫道希望在座诸位,千万不要泄露今日所谈之事,
免得被魔教小人探知,有了准备。” 
    众人齐齐称是,苏芷玉不禁悄悄望向淡言真人。只见老道士双眼低垂,动也不动的坐
在那里,彷佛睡着了一般。 
    就在这个当口,执香殿的无痴大师来请众人入席,原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众人说
的兴起谁也没留心这个。 
    屈痕、淡怒真人、耿南天等人纷纷起身,在云林禅寺高僧的陪同下走出内堂。 
    在正厅中共设下十六桌的素斋,因前来云林禅寺吊唁的宾朋逾千,故此身分稍低的门
人弟子都被请到一旁的侧厅。 
    翠霞剑派与越秀剑派的七人坐在第二桌,与东海五圣隔开甚远,显然也是东主有意如
此,免得在宴席上再起争执。 
    楚凌仙与苏芷玉谢绝了云林禅寺的邀请,回到精舍静修。 
    这顿饭吃的沉闷之极,许多桌上甚至连菜肴都没怎么动过,更没有人放肆的高声说话
。 
    云林禅寺的四位“一”字辈神僧裹,有大半出席,只少了生性豁达诙谐的一愚大师。
若有他在,或许厅中的气氛会热烈不少。 
    出席的三位,除了主持一恸大师外,还有他的两位师弟,一正与一执大师。三人只在
桌前端坐不动,犹如老僧入定,也没有谁敢去打扰。 
    茶过三巡,菜过五味,一执大师忽然起身走到淡怒真人跟前,双手捧起杯盏道:“真
人,贵派耆宿不远万里前来吊唁敝寺方丈,老衲与众位师兄师侄都感激不尽。出家人不沾
酒肉,老衲便以茶代酒,敬诸位施主一杯。” 
    淡言真人与姬别天、屈痕等人连忙站起,端着杯子回礼道:“大师何需客气,你我同
属正道一脉,风雨同舟,福祸共当,也是应当。还请大师与贵寺诸位高僧,节哀顺便。”
 
    一执大师澹然一笑,将茶饮尽,半昏半醒的目光落在淡言真人脸上,说道:“淡言真
人,听说你门下曾有三位嫡传弟子,但其中两人已因不同缘由破出师门,如今仅剩下二弟
子罗牛罗小施主。这位罗牛小施主,三岁时就已投入到你的门下了吧?” 
    众人闻言一怔,不明白一执大师为何会突然关心起淡言真人的门下弟子。 
    老道士面色平静,毫无讶异,回答道:“大师说的不错。” 
    一执大师笑容不减,继续问道:“老衲还听说,罗牛小施主原本是一位孤儿,得蒙真
人收养才有今日之福。却不知道,这位罗小施主的父母究竟是谁?” 
    第九章魔裔 
    淡怒真人依稀听出一执大师话里,似乎另含玄机,绝不是普通的问候那么简单,当下
沉声道:“大师,你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些?难道罗牛的父母与大师是旧识?” 
    一执大师呵呵低笑,笑声中竟暗藏悲怆之音,回答道:“何止与老衲有旧,他的父母
与在座哪一位敢说不认识?” 
    屈痕等人都是一惊,连姬别天、淡嗔真人也从没留意过阿牛的身世,却不晓得一执大
师怎会突出此言,目光无不聚集在了老道士身上。 
    淡言真人放下杯盏,静静道:“一执大师,贫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一执大师冷笑道:“真人非但明白,而且明白的紧!” 
    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封泛黄的书信,在淡言真人面前微微一晃,道:“淡言真人,
或许见到这封书函,可以帮你回忆起一点什么。” 
    淡言真人眼眸中精光一闪,低声道:“一执大师,一人做事一人担,不要牵连那个孩
子。” 
    姬别天见这两人犹如打哑谜一般的对话,瞅着一执大师手中的书信,忍不住问道:“
两位到底在说什么,罗牛的爹娘究竟是什么人?” 
    一执大师冷冷望着淡言真人,回答道:“姬施主,这封书信是前几日在清理无为方丈
遗物时发现的,看来在敝寺埋藏了有二十余年。不知什么原因,无为方丈始终没有公开,
今日老衲不妨交与姬施主看一看。” 
    姬别天接过信函,风急火燎扫了几眼,面色骤然大变,抬眼惊愕无比的望向淡言真人
,道:“三师兄,这可是真的?” 
    淡言真人没有说话,却点点头,显然是承认了。 
    姬别天气急败坏道:“三师兄,你对得起翠霞,对得起我们?” 
    淡嗔真人一头雾水,问道:“姬师兄,这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姬别天脸色铁青,只是摇头,狠狠盯着淡言真人。 
    一执大师缓缓道:“还是让老衲来说吧。这封信倘若老衲推断无误,是当年攻破婆罗
山庄时,敝寺的无为大师无意之中所获,却一直隐藏至今。不是信上的内容不重要,而是
它所记载的那个秘密实在太过惊人。这封信,落款是淡言真人,收信之人不问可知,便是
羽翼浓那个魔头!” 
    众人“啊”了一声,压根没有料到,翠霞六仙之一的淡言真人,竟然与魔教教主私下
有书信往来,想的更深更严重一点,整个翠霞派也难逃干系。 
    一执大师继续说道:“信上的内容是说,羽翼浓托座下七卫送与淡言真人的亲生之子
,真人已妥善安排。因孩子年纪太小,故此在翠霞山下的乡村了寻了位农妇悉心收养,待
到三岁后,再由淡言真人带回紫竹林好生调教。 
    “信上还写明了那农妇所住的地址,好让日后羽翼浓暗中探望。嘿嘿,老衲今日也把
那位农妇请了来,众人若有疑问尽可问她!”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呆,连素来沉着的淡怒真人,袖口也禁不住微微颤
抖。 
    谁都晓得,私通魔教的罪名已非等闲,而淡言真人居然胆大妄为到将羽翼浓的亲生之
子收到门下,抚养成人。 
    仅仅是这么一条罪状,就足够要他以死谢罪,而翠霞剑派也会同钍苤炅汛瞧渚
獭?/P> 
    淡怒真人心头暗自恼怒,云林禅寺毫无征兆的将这桩公案当着各大门派抖落出来,也
显然别有居心。 
    天陆数百年来,云林禅寺与翠霞剑派并驾齐驱,同领风骚,但这事一出,无论是淡言
真人私下所为,还是翠霞一门的授意,本门的声望清誉都将受到沉重打击,一石二鸟,不
可谓不厉害。 
    姬别天等人则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本门出了这样一桩丑闻,实在难堪。
至于旁边几桌,早停止了闲聊,悄然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有人心中暗道:“也难怪云林禅寺这么不给翠霞剑派的面子,人家前后两代方丈都死
于魔教之手,对羽翼浓自然恨之入骨。 
    “算淡言真人倒楣,无为大师死的太过突然,以至来不及交代后事,这封密函就不明
不白的落到了一执大师的手里。这一下,却看翠霞剑派怎么收场?” 
    这些人里,或许就属平沙岛的心情最为轻松了。 
    曲南辛等人,早已恨透盛年、丁原,如今阿牛与淡言真人也出了大事,真是大解了一
口恶气。 
    曲南辛面含冷笑,远远瞧着淡言真人,心道:“我原以为这老道士果真是个正人君子
,没料到背地里竟然与羽翼浓这魔头早有勾搭。哼,观其徒知其师,能调教出丁原、盛年
这般嚣张狂妄的弟子,他又怎会真是个好人?” 
    而自始至终,一恸大师与一正大师,依然端坐不动,就仿佛这些事情跟他们毫无关系
,但若说,这只是一执大师一人的主张,任谁也不相信。 
    闹哄哄里,两名僧人搀扶着一个五十来岁的村妇,走进正厅。这妇人神色惊惶,衣着
简朴,一看就晓得,果真是个寻常农妇。 
    一执大师向那村妇合十温言道:“女施主,你别害怕,老衲只想问你几句话。稍后,
就送你回家。” 
    村妇左右张望,赫然在人群里看见了淡言真人,嘴巴动了动,却没说话。回过头来,
回答道:“大师,您要问老婆子什么?只要老婆子知道的,准老老实实告诉您。” 
    一执大师含笑道:“女施主,请问您原先住在什么地方?” 
    村妇心里一奇,心想我住在哪里,你们不是早都知道了么,可还是照实回答道:“老
婆子我家住水云县瞿家沟,十六岁上嫁到王家,给我老伴统共生下六个大胖小子,没一个
丫头……” 
    众人听她絮絮叨叨把话题扯远,有心想笑,可谁也笑不出声。 
    一执大师打断她道:“那么这地方离翠霞山可是不远?” 
    村妇一摇头道:“远,怎么不远?” 
    一执大师一怔,就听村妇接下去说道:“足足有一百八十多里地,光坐毛驴就得赶上
两天多才能到山脚底下。” 
    一执大师微微一笑,在这村妇看来,一百八十里地的确不算近,可对于他们这些身怀
绝学的人物来说,不过是弹指即到。 
    一执大师继续问道:“女施主,你可认识这位身穿褚色道袍的真人?” 
    村妇闻言定睛打量淡言真人,自言自语道:“我刚才进来就觉得他眼熟,可怎么一下
子就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一执大师提醒道:“女施主,你再好好回忆,大约二十四年前……” 
    村妇一拍巴掌,旁若无人叫道:“大师,我想起来了,这位道长,老婆子还真的见过
!” 
    一执大师道:“女施主,那么你能否记起第一回见到他时的情形?” 
    村妇寻思着道:“好像还有印象。大概二十多年前,一天夜里我刚和老伴睡下,天已
经很黑了。大师,您要晓得,那时我刚生完六小子,每天还得下地干活,累的我呀,一躺
在床上就能打呼。” 
    姬别天没心思听她喋喋不休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追问道:“后来呢?” 
    村妇悄悄瞅了眼姬别天,暗道:“这人模样好凶!”不敢怠慢,急忙说道:“我正睡
的迷糊,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大冷天的我老伴披了件衣服出去应门,却请进来一位道长,
怀里还抱着个娃娃。这位道长看见我还睡在床上,立马背过身去。” 
    淡怒真人一指老道士,徐徐道:“大嫂,你说的这位道长,可就是他?” 
    村妇道:“可不就是他嘛!他要我替他给怀里的孩子做奶娘,我本来也不肯答应。可
他又说愿意出一个月十两银子请我,我这才动了心。一个月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哪,教谁不
动心啊?” 
    一执大师道:“女施主,你就这么着收养了那孩子?” 
    村妇道:“可不咋的?我一养就是三年,每个月这位道长都会来一到两回,送些银子
和小孩衣服什么的。到了第三年头上,他就把那孩子给抱走了,临了还多送了老婆子二十
两,说是另给的什么什么……酬劳。” 
    一执大师点点头,说道:“女施主,你还能不能记得,那孩子小名叫什么?” 
    村妇想也没想,回答道:“叫阿牛啊,这是道长告诉我的名字,老婆子一直就跟着这
么叫。可你说,一位出家的道长,怎么会有小孩,这年头真有怪事多多。” 
    她越说越兴奋,全把起初的惊惶扔到九霄云外,却教姬别天等人脸色越来越黑。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基本已经明朗。 
    云林禅寺断不会无耻到串通一个村妇来作伪证,而要真这样,淡言真人又岂会任由她
在这里信口雌黄。 
    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村妇的声音兀自喋喋不休。 
    淡怒真人拂尘一摆,沉声道:“大嫂,贫道想知道,假如你现在再见到那孩子,能认
出他来么?” 
    村妇笑道:“道长,不瞒您说,要是别的娃儿,这么多年没见老婆子心里还真没谱。
可那个阿牛,老婆子只要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在他头顶心上,有三颗红痣,刚来时候头
发还没长齐,特别显眼。后来阿牛头发密了,旁人才没法瞧见。” 
    淡怒真人低声吩咐道:“姬师弟,将罗牛带来!” 
    姬别天瞥了眼沉默无语的淡言真人,起身走出正厅。 
    一转眼,他领着尚在云里雾里的阿牛重新回到厅中。无数眼神不约而同注视到这个走
进来的敦实少年身上,却实在瞧不出他有哪点与羽翼浓相似。 
    阿牛见大家都用一样的奇怪目光盯着自己,心里有些犯嘀咕,可也绝没有意识到,一
场灭顶之灾已然降临到他的头上。 
    他随着姬别天走到近前,躬身道:“师父、淡怒师伯,你们找我?” 
    淡怒真人点头道:“阿牛,让这位大嫂瞧一瞧你的头顶。” 
    阿牛心中疑惑,也不明白自己的头顶心有什么好看的,可周围那些个掌门、长老们无
不瞪大眼睛,紧张的瞅着自己,好像这件事情对他们十分的重要。 
    他刚想走过去,淡言真人忽然开口说道:“师兄,不必了,阿牛头顶的确有三枚朱痣
。” 
    淡嗔真人勃然变色道:“三师兄,这二十多年,你欺瞒的我们好苦!” 
    远远听见曲南辛冷然道:“那可不一定,有谁晓得你们是不是在合起来演戏?” 
    姬别天怒然起身,手指曲南辛低喝道:“你说什么?” 
    淡怒真人阻止道:“姬师弟,不要再生事端。” 
    姬别天听得师兄这么说,虽然憋了一肚子火,也惟有暂且气呼呼的坐下。 
    阿牛傻呵呵的望着淡言真人,问道:“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回事,为什么诸位前
辈要瞧我的头顶?” 
    淡言真人招手将阿牛唤到跟前,目光里露出慈和之色,轻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牛,你不是以前都在问我,你的爹娘是谁,如今还想不想知道?” 
    阿牛喜得连连点头,道:“想,我当然想知道。师父,您老人家肯告诉我了?” 
    淡言真人面露微笑道:“我不仅要告诉你,也要告诉这里所有的人,你的爹爹到底是
谁。” 
    阿牛连大气也不敢出,睁大眼睛望着老道士,惟恐他改变了主意。 
    淡言真人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他就是百余年来叱咤风云、睥睨天陆的魔教教主,
羽翼浓!” 
    阿牛如遭五雷轰顶,难以置信的叫道:“什么,我爹爹?魔教教主?师父你别逗我玩
了!” 
    淡言真人肯定的点点头,道:“你的真实名字,该叫做羽罗仁。你的小名阿牛,就是
将那仁字稍加拆解而出。” 
    这段话阿牛浑浑噩噩,也不晓得自己听进了多少,心底里有一个可怕的声音不断的在
吶喊道:“羽翼浓,我是魔教教主的儿子,我不是阿牛,我该叫羽罗仁——” 
    一执大师蓦然发出一阵长笑,震得厅中火烛猎猎摇曳,透着一股刻骨铭心的愤恨与快
慰。 
    他凝望阿牛不住颔首道:“好,好!想当年敝寺无妄师兄为剿灭魔教,舍身卫道,不
幸死于羽翼浓之手。没有想到,翠霞派的淡言真人,居然已偷偷抚养了他的亲生之子,还
将他收入门墙,传得一身上乘修为! 
    “淡怒真人,贵派掌门淡一真人闭关多年,如今翠霞山的事便由你说了算。你可否告
诉老衲,这件事情到底如何了断?” 
    淡怒真人没有直接回答,犀利的目光罩住老道士,问道:“三师弟,你为什么要这么
做?为何要陷本派于不义?” 
    淡言真人站起身,深深向淡怒真人一躬,缓缓回答道:“师兄,贫道甘愿领受本门一
切责罚,只是求师兄与诸位高僧、仙友饶过这个孩子。他没有丝毫的罪过,甚至从出生那
一日起,就不晓得父亲是谁。” 
    停雪真人厉声道:“这孩子的父亲既然是羽翼浓,那便容他不得。养虎为患,贻害千
年。淡言真人,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淡言真人平和的眼神,扫过正厅中每个人愤怒可怕的面庞,面对着四面楚歌,孤立无
援的境地,老道士道:“羽翼浓已经死了二十三年,他的罪过,也早已用魔教无数教众的
鲜血抵偿。况且,这个孩子何其无辜,大伙怎能将对魔教、对羽翼浓的仇恨,转嫁到他的
头上?” 
    东海五圣中排名最末的骆南庭不以为然道:“淡言真人,这话说得不对。我正道与魔
教对峙数百年,双方的仇怨,岂是一个羽翼浓之死就能抵销干净?远的不说,今日我们聚
集于此,就是为了悼念为魔教余孽暗害的无为方丈。这个娃娃以前不晓得自己的身世,还
没大关系,可从今往后就难说的很了。” 
    太清宫四真之一的退思真人赞同道:“不错,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难保将来,
这个罗牛不会想着为替羽翼浓报仇而与正道为敌。淡言真人,贫道以为,连你只怕也不敢
担保这一点吧?” 
    淡言真人一字一顿的应道:“贫道敢!我的弟子,我心里最清楚!” 
    退思真人面对淡言真人坚毅坦荡的双眼,转开头去,呵呵干笑道:“真人的信誉,贫
道原本是信的过的。可出了今天这么一档子事情,在座还有几个人,还会相信真人所说的
话?” 
    阿牛满脑子迷迷糊糊,就仿佛受了谁的催眠,耳朵里嗡嗡乱成一团,根本不晓得旁人
在在争论什么。 
    他二十余年来,在翠霞山上与淡言真人相依为命,过着平淡快乐的日子,从来也没有
担心忧愁过什么。 
    可是,突然一时之间,似乎所有一切都变了,自己莫名其妙成为了大魔头羽翼浓的儿
子,以往自己所尊敬的师长们,咬牙切齿的讨论如何处置他。 
    而师父他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用他瘦小的身躯和镇定的目光,维护着
自己。 
    他并不晓得羽翼浓有多坏,为什么眼前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父亲恨之入骨;他也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就成为了正道的公敌。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变成了羽翼浓的儿子? 
    退思真人的话隐隐约约落进阿牛的耳朵里,他猛然一挺胸,向着周围一众天陆正道中
威名赫赫的长老们大声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们为什么不相信他的
话,为什么要为难他?” 
    屈痕叹息道:“阿牛,你就少说两句吧。这件事情,不是我们要为难令师,更不是谁
想存心陷害你,而是……而是……” 
    他忽然接不下去,远处葛南诗的声音道:“而是,他居然敢收养你这魔教余孽二十多
年,要不是云林禅寺的诸位大师揭发,我们这些人全都被蒙在鼓里。” 
    淡言真人一摆拂尘,深吸一口气道:“一执大师,淡怒师兄,诸位仙友,你们打算如
何处置阿牛?” 
    众人相互环顾,淡怒真人木无表情的坐在原位,久久不出一言。一执大师摇了摇头,
也没有说话。 
    屈痕犹豫片刻,开口说道:“诸位,以老夫之见,阿牛尽管是羽翼浓的逆子无疑,可
毕竟以往也未曾犯过什么大错,倘若就这么杀了他,着实有伤天和,也不是我等正道人士
所取。” 
    久未有语的一恸大师忽然睁开双目,轻轻点头道:“不错,屈掌门之见,正合佛门慈
悲本意。” 
    屈痕听一恸大师出言支持,精神一振道:“所以,老夫觉得,不如将阿牛的修为废去
,再交由云林禅寺看管,终生不得获释,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这么说,其实已在偏帮翠霞派,至少也保住了阿牛的一条性命,可谓面面俱到,煞
费苦心。 
    姬别天一楞,问道:“屈兄,为什么阿牛要交给云林禅寺看管,而不是翠霞?” 
    曲南辛冷冷道:“这还不明白么,如今谁还会相信翠霞派?将阿牛交给你们看管,和
纵虎归山有什么两样?” 
    姬别天黑脸涨红,拍桌而起,大喝道:“曲婆子,你敢再说一遍!” 
    曲南辛犹如好斗的公鸡,迎着姬别天冷笑道:“怎么,你们翠霞派是想跟天陆正道干
上了不成?” 
    淡怒真人右手一拍姬别天背脊,说道:“姬师弟,你先坐下。”看他手上也不见使力
,姬别天的身躯却是一震,不由自主的坐回原位。 
    淡怒真人徐徐说道:“屈掌门的提议很妥当,贫道与翠霞派没有意见。一恸大师,不
知你与在座诸位仙友,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一恸大师摇摇头,道:“老衲也没有意见。” 
    一恸大师一点头,屈痕不禁松了一口气,虽然说旁边还有百余人,但云林禅寺与翠霞
剑派的当家人物都已点头,别人也不会再轻易驳回。 
    阿牛怔怔瞧着众人,心头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成为了这些人随意宰割的
鱼肉,是生是死,是废是留,自己只有站在那里,等人发落的份儿。 
    他正想出声抗议,猛然想到,假如自己不服这些正道耆宿们的公决,势必又要为难和
连累师父。 
    如果就这么认下来,那些人从自己身上能出了一口恶气,也许师父就不会受到什么严
厉的处罚了。 
    一念至此,阿牛的嘴唇只微微一动,立刻紧咬住牙关,强忍着没有开口。 
    谁知淡言真人平静而坚定的声音,斩钉截铁的回应道:“不成!” 
    淡怒真人一抬头,利剑似的目光直射过去,沉声道:“三师弟!” 
    淡言真人从他的眼神里,体味到师兄的苦衷与对自己的关切,两甲子相交,虽然情淡
如水,可彼此之间早已相惜如一。 
    可是,他仍然固执的摇头道:“孩子没有罪,不该这样对他!” 
    淡怒真人道:“正因如此,屈掌门与我们才决定要留住阿牛的性命。三师弟,你难道
到今日还参悟不透正魔之分,善恶之别么?” 
    厅中无人开口,却蔓延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窒息感觉。 
    第十章风逝 
    淡言真人道:“对不起,师兄。我当年曾经答应过羽教主,无论如何,也要将阿牛抚
育成人,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您若有任何的责罚,贫道都甘之如饴,惟独这个
孩子,请大家放他一条生路!” 
    阿牛眼见着淡言真人拼死维护着自己的安危,不惜公然对抗淡怒真人,乃至整个正道
,禁不住激动叫道:“师父!您老人家别管弟子,弟子甘愿被废除修为!” 
    说着双膝重重跪倒,向着老道士砰砰叩了九记响头。 
    他原本就是死心眼,如今更是用足力气,将青砖也敲裂开来,额头上沾满鲜血。 
    阿牛一边叩首,一边说道:“师父,弟子往后不能伺候你老人家了,您要多多保重啊
!”而后转过身一挺腰板,对着淡怒真人说道:“淡怒师伯,你就出手废去弟子修为吧,
只求大伙不要再为难阿牛的师父了!” 
    目睹此情此景,众人都默默无语。站在近处的屈痕长长叹息一声,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姬别天与淡嗔真人面沉似水,伍端、关寒则低垂眼眉避开视线。淡怒真人垂首看着阿牛
,右手怎么也抬不起来,手中的拂尘倒缀,洁白的柔丝轻轻的飘荡。一执大师双手合十,
阖目诵道:“善哉善哉——”他心头不禁也有一丝的迷茫与犹豫,但一想到本寺前后两代
方丈,无数同门师兄弟皆都惨死在魔教手中,心肠又是一硬。 
    淡言真人突然身形一动,迅捷无比的探手抓住阿牛腰带,又迅捷无比的一挥左手拂尘
,迫出一团气劲,震开一旁的伍端,足尖一点射向厅门。 
    整个动作毫无征兆,一气呵成,在旁的无不是正道顶尖人物,却也反应不及。 
    淡怒真人低叱道:“三师弟,你要做什么?”拂尘云卷,一溜青风扫向老道士后背。
 
    淡言真人一手提着阿牛,一手拂尘反抖,化解了淡怒真人的攻势,口中回答道:“对
不住,师兄。稍后容贫道负荆请罪!” 
    他的声音还没落下,人已飘然冲出正厅数十丈,外面侍立的云林禅寺众僧一脸茫然,
还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执大师面色一变,扬声发令道:“寺内弟子听令,全力截住淡言真人,不得让他走
脱!” 
    他的声音以精纯的佛门真气遥遥送出,顿时祥和肃穆的古剎之内风声鹤唳,数百禅寺
僧人黑影窜动,各就其位。 
    屈痕等人就站在老道士左右,全没有料到他胆大妄为至此,居然在满堂高手的眼皮底
下,想劫走阿牛,不由惊怒交集,一阵风似的追出正厅。 
    一正大师坐在椅中双目一瞠,低低喝道:“哪里走?”手中佛珠啪的飞出,向着淡言
真人头顶罩落。 
    老道士脚下不停,已掠上殿顶,背后海阔仙剑弹鞘飞腾,朴实无华的光芒一闪,正击
在佛珠上,砰一声佛珠金光晃动倒飞回去,海阔仙剑兀自颤鸣不已。 
    淡言真人收了拂尘,一捏剑诀正欲祭起御剑术,不防身前黑影一晃,淡怒真人的身躯
宛如凭空生出,手中拂尘一扫,默不作声的截住去路。 
    原来他见淡言真人倏忽在数十丈开外,当下施展九悬观一支的绝技“缩地成寸”,转
眼赶到殿顶。 
    淡言真人海阔仙剑反背身后,沉声道:“师兄,请让路!” 
    淡怒真人摇头道:“不行,三师弟,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就这么一问一答的工夫,一恸大师、屈痕、姬别天、耿南天、停心真人、守残真人等
等络绎追至,在外圈将淡言真人紧紧围住。 
    观止真人怒喝道:“淡言,你好大的胆子!欺师灭祖,私通魔教在前;庇护羽翼浓余
孽,不知悔改在后。如今难不成还想从云林禅寺中,把人给带走?” 
    姬别天与淡嗔真人隐在屈痕身边,神情复杂的瞧着淡言真人,出奇的沉默。淡言真人
将阿牛放下,阿牛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原来方才老道士怕他挣扎反抗,顺手制住了阿牛的
穴道,令他不得动弹,连呼喊也是不能。淡言真人注视着淡怒真人,突然深深一揖,低声
道:“师兄,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成全。”淡怒真人脸上的肌肉几乎难以察觉的牵动
一下,徐徐道:“三师弟,你还不肯死心么?” 
    淡言真人嘴角逸出一缕悠然微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阿牛远不该受此
责罚!我自知今夜难以闯出云林禅寺,可也绝不能就此束手。” 
    淡怒真人声音猛然提高三分,说道:“你一味的执迷不悟,换来的就将是血溅五步之
局。三师弟,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补救。” 
    淡言真人含笑道:“我死事小,失节事大。” 
    淡怒真人一声激越悲怆的长啸,远远回荡清冷的夜空,徐徐说道:“好,不管你求我
什么事,我都可答应,这也算还了你我同门一场的手足之情!” 
    众人心头俱是一震,谁也猜不着老道士会提出怎样的请求。但淡怒真人当着天下群雄
之面千金一诺,势必不能反悔,这一诺却又牵动几多人心! 
    淡言真人微微一笑道:“多谢师兄。倘若我今夜不幸战死,只求师兄您将小弟的尸骨
带回翠霞,葬于紫竹林内。贫道有辱师门,死后不得立碑,只要在坟头上插上几株紫竹就
可。” 
    阿牛再木讷,也能听懂这话的意思,回身双手死死抱住老道士拼命叫道:“师父,您
老人家千万不要啊!弟子甘愿领受责罚,求您老人家好好活着,不然阿牛怎么向盛师兄和
丁小哥交代啊?” 
    淡言真人轻轻一叹,运气弹开阿牛双手,望着淡怒真人道:“师兄!” 
    淡怒真人良久无语,半晌后问道:“你想好了?” 
    淡言真人道:“是。” 
    淡怒真人猛一颔首,道:“好,我答应你!可惜这里无酒无茶,否则今夜贫道一定要
与你对饮三杯,为你送行!” 
    淡言真人淡淡的浮现起欣慰笑容,回答道:“淡言拜在翠霞门下一百四十余年,于师
门无功,于天陆无德,庸庸碌碌,着实惭愧。若有来世,淡言仍愿跪叩翠霞,与师兄与诸
位师弟再续前缘。” 
    他的话说得就好像在与交知多年的老友谈心,可听在淡怒真人的心里却如刀绞。 
    他大力一挥拂尘,啪的一响,低喝道:“三师弟,门规森严,淡怒也是迫不得已。你
一路走好,贫道回山后自会向掌门师兄谢罪!” 
    周围近百人屏息无语,默默观望着这对师兄弟的最后诀别。 
    当淡怒真人最后一言出口,大伙心中一震,明白这位翠霞剑派的实际当家人物,也要
亲自出手了。 
    一场惨烈的同门相残,已然不可避免! 
    姬别天望着场内的两位师兄,双眼赤红,猛一跺脚叫道:“罢了,罢了!”御风远去
,竟不忍再看。 
    阿牛蓦然拔出沉金古剑,虎目里闪烁泪光,颤声说道:“师父、师伯,你们两位老人
家,何苦为了阿牛拼的你死我活?阿牛自己了断就是!”右手一横,锋利的剑刃就朝着咽
喉抹去。 
    淡言真人出手如电,五指迸立,如刀在仙剑上轻轻一推,沉金古剑从阿牛脖颈旁滑过
,带出一缕血丝。 
    老道士不待阿牛反应过来,易掌为爪,劈手夺过仙剑铿然回鞘,海阔仙剑倒转,剑柄
在他胸口一点,整个动作兔起鹘落,阿牛只来得及叫了声:“师父!”便软软倒地。 
    老道士爱怜凝望着弟子苦笑道:“痴儿,你以为这样为师就可以活下去了么?你若死
了,贫道又有何面目九泉之下再见故人!” 
    阿牛嗓子眼一热,潸然落泪,哽咽道:“师父,弟子罪该万死,拖累了您。您就把弟
子交给淡怒师伯他们吧,一人做事一人当,谁叫弟子是羽翼浓的儿子,弟子绝不会怨恨任
何人……” 
    众人见状无不动容,燕山剑派的掌门萧浣尘朗声说道:“一执大师,诸位仙友,像阿
牛这样忠厚敬道,质朴明理的弟子,又怎么会因为其父是一个万恶魔头,就会陡然性情大
变,为祸天陆? 
    “倘若我们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废去他苦练多年的修为,再幽禁终生不见天日,又
于心何忍?老夫不才,却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留他一有用之身造福天陆,也显我正道宽宏
气度!” 
    这话引起不少人的共鸣,四周私语声渐渐响起,显然有不少人开始动摇。 
    守残真人却断然道:“万万不可!羽翼浓昔日死于七派联手围剿之下,这孩子即知身
世,谁敢保证不会起为父报仇之念?即便他现在没这个念头,可难保日后有魔教余孽撺掇
鼓惑,借着他的名头召聚旧部,再起浩劫。我们万万不能一时心软,而为天陆带来更大杀
劫!” 
    众人怵然一惊,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一日一夜的连番血战浮现眼前,虽已时隔遥远,
可感觉上恍若昨日一般的触目惊心。 
    一执大师白髯飘动,高声道:“阿弥陀佛,真人言之有理。老衲宁愿背负千载骂名,
也要为天陆除去祸患!”说罢,朝前阔步而出,双手拢于胸前,偌大袍袖猎猎鼓起如球,
便欲代淡怒真人出手。淡怒真人横身拦住一执大师,平静道:“大师,淡言师弟是翠霞门
下,还是由贫道自行解决。”一执大师停步颔首道:“好,老衲就在一边为真人掠阵!”
淡怒真人沉声说道:“师弟,出手罢!”淡言真人深吸一口气,徐徐道:“师兄,得罪了
!” 
    就当每个人都以为他要抢先出招之时,老道士头顶青光一闪,紫气蒸腾,元神赫然现
身。淡怒真人骤然变色,惊道:“师弟,你……” 
    海阔仙剑龙吟冲霄,与淡言真人的元神合为一体,光焰剎那充盈整座云林禅寺。 
    阿牛的身躯被老道士的元神一把抓起,华光盛绽间破空直去。 
    耿南天大吃一惊,率先叫道:“紫气朝圣诀,快截住他!” 
    淡怒真人心头悲愤难已,老道士以元神出窍祭起御剑诀,自是令人措手不及,但这么
一来,他的元神只怕永远也回不了肉身之中,摆明是抱了必死之心。 
    难怪他托付自己将尸骨带回翠霞,只因他的魂魄千生万世都不能再回故土! 
    淡怒真人神思恍惚中也忘了出手,四周却亮起无数道宝光剑芒。各大门派的高手纷纷
出手拦截,一时空中奼紫嫣红,尽朝着那抹海阔剑光而去。 
    淡言真人竟不招架,“砰砰”连响,几束弧光结结实实击中海阔仙剑,洒落一连串的
光雨,在夜空中犹如萤火虫似的忽闪幻灭,煞是好看。 
    仙剑每承受一次轰击,就会发出一次剧烈震缠,焕放的光华随之减弱。 
    然而老道士的元神灌注岂同儿戏,海阔依旧如蛟龙经天,冲破层层枷锁束缚,向着无
垠瀚海飞扬。 
    虽千万人,吾往矣! 
    众人相顾骇然,未曾料想这个素日六仙中最低调寡言的老道士,居然一强至斯! 
    幸亏他只求御剑突围,不以伤人为念,不然的话,真个血战一场,难保不是重演六十
多年前正魔两道围剿苏真的一幕! 
    头顶苍穹,脚踏千山,海阔仙剑发出雄壮慷慨的镝鸣,一路呼啸一路雷动,在云层飘
渺寒风如刀间,倏忽去远。 
    淡言真人的元神如流星一般的在剧烈燃烧,用着生命的菁华焕发出最后的绚烂。 
    他刚才接连吃了三记飞剑,六道仙宝攻击,真元已到崩散边缘。只是完全凭着超人的
意志,坚守着灵台心灯不灭,不停催动残余真气驾御仙剑风驰电掣。 
    阿牛被老道士下了禁制,身不能动,真气也完全被压制在丹田中不得运转,就等若寻
常人无异,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面颊淌落,立刻又被迎面刮来的风吹冷吹干。 
    他恨不得能够立刻拔剑杀了自己,这时假如有任何的法子能够保全住老道士的性命,
他也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去做,纵然赴汤蹈火,纵然永坠地狱! 
    然而现在,他只能无力如一个孩子,靠在师父温热的元神胸前,眼睁睁瞧着淡言真人
为着解救自己,一滴滴的耗尽最后的真元乃至生命。 
    他想哭,却只能一任热泪不争气的流淌;他想喊,可一张嘴,凛冽的狂风便倒灌入口
,瞬间吞噬了微弱的声音。 
    二十四年来,平生第一次,阿牛品尝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刻骨铭心的痛楚! 
    他才了解到,当盛年蒙受不白之冤,挥剑九刃自逐门墙;当丁原孑然孤影,愤啸苍天
的时候,是何等的心情。 
    淡言真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海阔仙剑终于猛烈晃悠几下,向着脚下的莽莽群山坠落
。 
    砰一声,剑光涣散,两人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山崖上。淡言真人在着地的一剎那,仍以
自己的元神遮挡在阿牛的身下,令他可少受些冲击。“噗——”老道士的口中喷洒出漫天
血芒,殷红的光雨犹如凄艳落英,冉冉荡漾在空寂的山崖之上。阿牛仍是被摔的七荤八素
,满眼天星,因身子被禁制住,宛如滚地葫芦,连翻出十几尺才算歇住。阿牛顾不得别的
,拼命扭动脖子瞧向老道士,大声叫道:“师父!”淡言真人低低闷哼一声坐起,勉力拄
着已然龟裂开的海阔仙剑,走到阿牛跟前,弯腰替他解开禁制。 
    这个平日十分轻易的动作,此刻竟显得无比艰难,十几尺的路,走来犹如千山万水,
激得元神丝丝低响,仿佛随时就要幻灭。 
    好不容易解开了阿牛的禁制,淡言真人竟再无余力,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依靠着海阔
仙剑的支撑,才勉强靠住一块山岩坐下。 
    阿牛一个骨碌爬起身,嘴中叫道:“师父,您老人家可不能死啊!”双掌按在老道士
胸前,恨不能一下把自己积聚的所有真元,全部渡进师父瘦小羸弱的身躯里,却如杯水车
薪般无济于事。 
    淡言真人抓住阿牛粗壮的小臂,想从身上拉开,扯了一下才察觉自己已到了油尽灯枯
的地步,元神在夜风里不停的涣散蒸腾,连自己弟子的一只手都挪不动分毫。 
    他的心中没有恐惧与悲哀,只用充满慈祥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精心呵护造就的弟子,
微笑着喘息道:“阿牛,你听我说。不要耗费真元了,为师大限将到,大罗金仙也是救不
得的。” 
    阿牛哪里肯收手,他一面催动真元一面道:“不,师父,我不让您老人家死!您快告
诉我,有谁还能救得了您,弟子这就背您去求医!” 
    淡言真人摇头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有几句话还要交代你,你一定要记住。” 
    阿牛狠狠的点着头哽咽道:“师父,不管您说什么,阿牛都一定会牢牢记住。以前阿
牛太笨,老学不会您教我的东西,往后阿牛一定用心,再也不会这样了。您不要扔下阿牛
啊,师父——” 
    淡言真人轻轻叹息,抚摸着阿牛的头,徐徐道:“为师怎舍得扔下你?在三个弟子里
,为师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你在为师身边待的时间也是最久。可天下没有不散筵席,这
一天终于还是要来,只是来得太突然,也太快了一点……” 
    他剧烈的咳嗽几声,浑身的光晕又黯淡几分,尽管阿牛以自身的真元源源不绝的补充
,却也仅仅是杯水车薪。 
    淡言真人继续说道:“二十四年前,你爹爹羽翼浓羽教主,命座下血卫乌岩,秘密将
你抱上翠霞,托付于为师抚养。那个时候,你才刚生下来三天,连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开…
…” 
    阿牛回想师父对自己二十多年的养育再造之恩,师徒朝夕相处之情,尽管彼此毫无半
点血缘关系,其情谊之深却远胜于父子。 
    他本是生性木讷之人,老道士更是素来沉默寡语,然而又有多少事多少情,其实早已
无须言语! 
    当下阿牛辛酸落泪,情不能自己道:“师父——” 
    淡言真人努力保持平静之色,喟然道:“你爹爹这么做,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为师
虽然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但无论如何,你也不要再怨恨他。” 
    阿牛用力点着头,感觉着师父的元神越来越弱,不管自己如何努力的灌输真元,老道
士生命却正以更加飞快的速度逝去。就如同这山崖上悲鸣的风,想要伸手挽住,却怎么也
无法留下它匆匆流逝的步履。 
    淡言真人欣慰的喘息道:“阿牛,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和丁原、盛年一样,从没让
为师失望过。可惜,我看不见你们三个重回翠霞的一天啦!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
记恨云林禅寺,更不要与正道为敌!” 
    阿牛心如刀绞,心中充满悔恨,连声应道:“我答应您,师父。可你不能走啊!是我
拖累了您——” 
    淡言真人靠在阿牛坚实的怀里,勉强提升起一口元气,回光返照似的脸上一亮,摇头
微笑道:“痴儿,这又何关你的事?去找雷霆前辈,丁原与盛年都在那里……告诉他们,
不管身在师门与否,你们也都是为师最得意的好徒儿。” 
    老道士的气息愈加的微弱,声音轻到几乎不能听闻,阿牛却一字字的,将师父最后的
教诲牢牢印刻在心,往后长路漫漫,不再有师父温暖双手的扶持,也不再有那双慈和目光
的鼓舞。 
    淡言真人流露出最后一缕微笑,轻轻道:“走正道,悟天心,你们三个的成就,早晚
会超越为师,为天陆苍生造福谋……” 
    他颤微着伸手,抚摸到阿牛湿润的面颊,一如十几年前,在紫竹林里,为他拭去脸上
的泥污…… 
    猛然,整个天地仿佛停止,老道士的手凝固在阿牛的嘴角旁,唇边兀自含着一抹欣慰
的笑容,那双深邃的眼却已然阖起,永远不会再睁开。 
    阿牛一呆,半晌才意识到师父已然去了,禁不住泪满霜衣,仰天长啸道:“师父——
”他紧紧拥着老道士的元神,感受着师父身上传来的最后一丝热,最后一点光,发疯一样
的将自己的真元拼命注入,但已是石沉大海,再无 
    反应。 
    悲啸如诉,群山呜咽。 
    风如号角,月似残钩。 
    如许孤寂的少年,环抱着即将幻灭的那一缕元神,禁不住心痛若死! 
    在这同一轮月下,在万里迢迢外的某地,丁原与盛年的心头,不约而同的升起一股莫
名的剧痛,就好像世上最宝贵的某件事物正在逝去,永不会回来…… 
    云林禅寺的厅堂里,淡言真人元神蜕出后空余的肉身,无声无息的从耳目口鼻里淌出
汩汩的热血,转瞬染红陈旧的道袍。 
    姬别天默默站在一旁,双手紧捏着桌角,眼角溢出一滴滚烫的泪珠,喃喃低语道:“
三师兄,你终究还是去了……” 
    坚硬的木桌应声爆裂,像漫天的泪痕洒落…… 
    海阔仙剑悲鸣不已,直令闻者心碎,眷恋盘旋在淡言真人的头顶,向着故主依依不舍
的诀别,紧接着“啪”的一声迸射出绚烂光雨,竟是粉身碎骨,与主偕去。 
    光雨飘落到老道士的元神上,恰似柔纱轻软,依旧闪耀着熠熠光晕。 
    阿牛呆呆凝视着淡言真人的元神,徐徐分解作一个个小小的青色光点,萦绕淡去,融
入漆黑的夜空,眼前熟悉的面容也逐渐的模糊远去,却见一缕流星正从山崖后掠过,坠入
远方茫茫天地。 
    那是师父最后的踪影么? 
    那天空无数星辰中,又可有师父的归宿? 
    为什么,半个夜晚,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 
    的改变?为什么,师父就这样离开了自己?阿牛宛如从万丈高楼一步登空,整颗心沉
沦到无边的黑暗中,吸入胸腔的每一口空气,也是那样的烈,那样的凉。 
    迷迷糊糊里,仿佛师父正用那熟悉的眼神瞧着自己,在耳畔一如即往的轻唤道:“阿
牛……” 
    阿牛嗓子口一热,喷出满腔热血,伸手叫道:“师父!”然而手却抓空,所有的幻象
陡然无影无踪。 
    残月寒风里,孤单单惟有他孑然一身,不觉痛彻心扉,眼前一阵天昏地暗,昏倒在冰
冷光秃的山岩上,或可暂时摆脱刻骨铭心的伤痛。 
    忽然,黑暗中传来轻轻一声叹息道:“可怜的孩子……” 
    一道白色身影飘然现身,徐徐走近,弯腰抱起昏迷的阿牛,替他拭去嘴角的血迹,喃
喃低声道:“让我带你回家吧……” 
    雪白剑光一闪,倏忽消逝,却未曾察觉身后还有一人悄然伫立,凝望浩瀚星空,低低
道:“月冷风寒,崖高云远,淡言师弟,魂魄归来兮……” 
    苍凉声里,月光凄清,夜已深沉。 
    请继续期待仙剑神曲第二部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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