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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Fantasy
标  题: 吸血鬼黎斯特-第四部(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23日23:05:18 星期天), 站内信件


3

巨大拱顶下的空荡屋子,之剩下两个吸血鬼在凝视我们,唯一的火把发出微弱而幽暗的光

使得空气中更加鬼气森森。

我默默地沉思着,那些鬼怪都离开墓地了吗?还是他们仍在楼梯的上面徘徊不去?他们肯

我带走还活着的尼克吗?男孩是一定在附近逗留不去的,但是男孩根本十分软弱;老皇后

会袖手旁观,我要对付的只有头目一个。此际,我一定不可以冲动急躁。

他依然直盯着我,默不作声。

“阿曼德?”我十分恭敬地说着:“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站得近了一些,仔细打量,

察觉任何微细的脸色变化。“你无疑是首领,也只有你才能为我们说明一切。”

这些话只不过在掩饰我的思维。我在投其所好,在问他为什么如此率领他们;他显得像老

后一样的远古,他所理解的深度自非他们所能领悟。我又想起他站在圣母院的祭坛前时,

上灵妙的表情;我发现我们俩实在棋逢敌手,难分高下。只是,此刻这个远古的敌手,却

静静屹立,不置一词。

在那一刻,基于智者应有所启示之心理,我以人类的感觉在对他探寻真理;内心深处凡人

弱如我,那个在客栈为大混乱幻象而哭泣的小伙子,谦卑问道:

“阿曼德,这一切所为何来?”

好像褐色的眼睛动了一下,然后脸色不可思议地变为暴怒之容,我忍不住退后几步。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感觉。纵使在圣母院瞬间的转变,比起来也不足挂齿。那种十足怨毒

具象化身,乃前所未见;就连卡布瑞也避开一边,又伸出左手档住尼克;我连忙退后,跟

站在一起,我们的手臂碰着手臂。

近乎奇迹的,他的憎恨猝然融化了;那张脸又变成甜蜜清新的凡人男孩。

老皇后吸血鬼暗淡地微微一笑,白色的手爪子拢了拢头发。

“你找我寻求解释?”头目问道。

他的视线移向卡布瑞,和靠在卡布瑞肩上尚昏眩的尼古拉斯,又回到我身上。

“我可以滔滔不绝,一直说到世界末日--”他说:“但是,你造成的大破坏却仍诉说不

。”

我觉得老皇后发出一些揶揄的声音,只是,他在震怒之中犹能轻柔说话,把我吸引住了。

“自从混沌初开--”他说道:“这些玄秘即已存在。”站在巨大的室内,他看起来显得

小,他的手软软地垂在两旁,声音自然流出而毫不费力。“自古以来,就有我们的同类,

城里出没作祟,利用夜晚四处掠夺,按照上帝和魔鬼的命令行事。我们是撒旦的选民,其

的则是被我们阶层所接纳者,这些人先要经过无数试探,证明确实忠诚,然后才能获授不

的幽冥禀赋。”

他稍稍走近了一些,火把的光在他的眼睛闪烁。

“在所爱之人面前,这些人好像寿终正寝了。”他说道:“仅仅靠着我们少量的血,他们

棺木里忍受煎熬,等待我们莅临;只有在那时,幽冥禀赋才得传授之。然后他们又密闭在

墓里,一直等到饥渴难忍,欲念变成力量,他们这才能打开狭窄棺材,挣脱出土。”

他的声调渐渐高昂,也更加宏亮。

“在这些黝黑的房间,他们知道什么是死亡;在打开棺材,打开囿锁的铁门起身之际,他

在明白死亡之外,也了解什么是邪恶的力量。至于那些可怜的弱者,他们无能力出来,他

只会天天哀号悲泣,徒然引来凡人厌烦,对这一群,我们全无慈悲之心。”

“这些自己站起来的,哎,这些吸血鬼,他们能在地上出没,体验,修炼,他们成为幽冥

孙;因为孕育自雏儿的血,从来没能拥有古代大老的力量;他们必须有智慧,藉着幽冥禀

慢慢壮大自己;为此,他们必须坚信也坚守幽冥法规;生活在死人当中--因为我们已是

亡之物;永远须回到自己的坟墓--固守本分;规避光亮的地方;诱捕受害人远离别人,

受害人在鬼魂出没的不净之处就死。要永远以上帝之名,包括十字架、圣体圣餐等等为荣

,绝对绝对不能进入上帝的殿堂;以免他惩罚,
令你失去力量,打你入地狱,让你受火刑而结束你在地上的势力。”

他顿了一下,首次眼光朝向老皇后,我不敢确定,但我觉得她的脸好像令他抓狂。

“你瞧不起这些事--”他对她说:“梅格能也瞧不起!”他开始颤抖起来转对我说:“

天生疯狂,你也天生疯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根本不了解这些玄秘,你毁灭这些只像

捏碎一些玻璃,但是你根本无知愚昧,而没有能力,你只是破坏,如此而已。”

他转开身子,犹豫了一下,好像无意再多说话,闲闲地眺望着巨大地牢。

我听见老吸血鬼皇后轻轻在哼唱。

她极低微地吟咏某些单调词曲,身体前后摆摇,头歪向一边,眼神如梦似幻,再一次,她

上去娇艳美丽。

“我的孩儿全完了--”头目低语着:“一切都完了也毁了,他们已知道什么事都可以置

不理;然而也因此,维系我们在一起,赐给我们力量来忍受这些该死的事物,更保护我们

这里的一切玄妙,完全崩溃瓦解了。”

他的视线又朝向我。

“而你竟然来要求解释,好像这是不可理解的事!”他说道:“你,利用幽冥法术贪婪无

,倒行逆施,你随心所欲,将禀赋传给生你育你的女人!那么,你又为什么不传给这一位

?这个魔鬼提琴手,这个你朝思慕念,遥遥敬拜的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不都知道吗?”吸血鬼皇后如此吟咏着:“十字架十字架算老几

圣水圣水没啥了不起!圣体圣餐有什么稀奇?……”她重复这些字语,旋律低不可辨,然

又接下去:“而这些古老的仪式。香烟袅袅,火光闪闪,当我们以为在黑暗已看到魔鬼降

,我们宣誓,喃喃低语……”

“住口!”头目忍无可忍,他的声音放低,他的手做出近似人类的姿势--掩住耳朵,他

起来像个男孩,一个几乎迷失的男孩。老天,我们的不死躯壳,给了我们这么多的囿紧,

们的不死颜脸,为了表达真正感情,有又这么多面具可资变化。

他的眼光凝视着我。那一刻,我以为他又会又天翻地覆的形相转变,或是他那无法克制的

暴又会出现,我不自禁地挺直起身子。

然而,他只是在默默恳求。

为什么这些会发生呢?当他一再强调这个问话,当他尽力仰制愤怒之际,他的声音在喉咙

几已干渴。“你给我解释呀!你,你拥有十个吸血鬼的气力,你拥有一整巢魔鬼的勇气;

身着锦缎,脚穿皮靴,在世界上横冲直闯;你,雷利欧,瑞诺剧场的大牌明星,你把我们

成大道上的戏码;你,你告诉我呀,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那是梅格能的法力,梅格能的天赋!”带着最最渴慕的笑容,吸血女鬼这样吟咏着。

“不!”他摇摇走:“我告诉你,他远远超越所有之上,他所知无限,他也拥有无限,但

,为什么呢?”

他稍稍靠近,好像没有走动,只是行云流水一般,一转眼幽灵已在眼前。

“为什么呢?”他质问着:“你目中无人地走在他们街道,打开门锁,任意叫唤他们!他

为你整梳头发,为你订制衣服!你跟他们同桌共赌,欺瞒他们,拥抱他们;在你啜饮他们

血之际,其他的凡人就在附近边笑边舞。你对公墓避之唯恐不及,却又在教堂的墓穴飞身

现,你,为什么呢?你,轻率的,傲慢的,无知的,自大的!这是为什么?你给我解释呀

回答我呀!”

我的心猛跳,我的脸燥热泛红,此刻,我对他已无畏无惧,只是愤怒却远超凡人之怒;奇

的是,我不确切明白为什么反应如此?

他的心智--我曾经渴望渗透他的心智,而这却是我所听到的,这么迷信,这么荒唐!他

本毫无崇高的理念精神,根本不了解追随徒众的缺憾。他并非有什么信念,更糟糕的是,

自以为又信念!

我终于看穿他了。他即非魔鬼也绝不是什么天使,只是混沌时代的一个敏感缎制物。那时

小太阳刚刚进入穹苍,那时星星只是小小灯笼,被比拟描述成夜晚出入的男女众神;那时

类乃是这个伟大世界的中心;那时所有问题都又合理的解答;那是女巫在月下跳舞,武士

巨龙搏斗的时代;那就是他身处的时代,一个古老世纪的孩子!

哎,这个可悲的迷失孩子。在一个复杂难解的世纪,在一个伟大辉煌的城市里,他却只躲

地底的墓穴中漫游。也许他年轻的凡人形体,比之我想像更适合贴切呢!

只是,不管他是多么俊美,为他悲叹追悼已不是时候了。这些奉他之令,幽禁在地下棺木

受苦鬼魂;这些被赶出外头的仓皇妖怪,应该可以唤回来的。

对他的质疑,我必须想出一个他能接受的答复;光是真实绝对不够;我必须构思出浪漫和

的理论,就像从前的老思想家,能说出别人所不能、不敢言的一套话来。

“我的回答吗?”我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此外,我还察觉到卡布瑞的

告,尼克的恐惧。“我不是玄秘主义的商贩--”我说:“也不是哲学理论的钟爱者。不

,发生在这里的事,其实简单平凡之极。”

他以特别的认真在研判我。

“倘若你对上帝的威力如此恐惧,”我说道:“那么你对教堂的课程应该不敢陌生。你一

知道,所谓美好善良乃跟着时代有所改变,在天堂底下,不同的时间,各有不同的圣哲存

。”

显然的,他在留心倾听,我使用的词汇让他感到亲切。

“在古老的日子里,殉道者四处去扑灭,反过来要焚烧他们的火焰;神秘主义者在听到上

的感召后,跃升进入空中;世界改观了,圣哲也随之改观。如今的世上又神秘圣者呢?归

的修女于修士。他们建立医院和孤儿院,却不会向天使呼救,用以击溃军队,驯服野兽。



我瞧不出他神情有何变化,然而,我坚持下去。

“所以,十分明显的,邪恶也会改变,它们的形体方式都会改变。在如今这个时代,你的

众那么害怕的十字架,有几个人相信?认为地上的凡人,彼此会谈论天堂于地狱吗?不,

们谈论的是哲学于科学而已!夜晚时分,白脸幽魂在教堂墓地游荡,他们哪里会在乎呢?

野的谋杀案多一件少一件,又算得了什么?不管上帝或是魔鬼或是人类,对如此碎屑小事

何兴趣之有?”

我听到老皇后吸血鬼又捧腹大笑了。

然而阿曼德即不作声,也无动静。

“即使你的游乐场,也很快会化为乌有。”我继续说道:“你所藏匿的这个公墓,即将从

黎迁走消失;我们祖先的骸骨,在这个世俗的朝代里可丝毫也不神圣呢!”

他的脸容猝然柔弱起来,他再不能掩饰他的震惊了。

“圣婴公墓要毁弃了!”他喃喃低语:“你在撒谎……”

“我从不撒谎--”我信口说:“至少不对我不喜爱的人撒谎。巴黎人不想再闻坟墓的臭

了,死亡的标志对他们而言,绝不像你那么重要。就在几年之内,市场、街道于房屋,将

这个地方全部覆盖起来。商业第一,实用至上,这就是十八世纪的世界!”

“别说了!”他絮絮轻语:“圣婴公墓的存在跟我一样的地久天长!”他孩子气的脸绷紧

老皇后却不动声色。

“你难道还不了解吗?”我轻柔地说:“这是崭新的纪元,需要崭新的邪恶!而我正是崭

的邪恶!”我停顿一下,端详他:“我正是这个时代的吸血鬼!”

他并未预料到我的主旨论点。说了以上的话,我第一次看到他发出惊骇的彻悟微光,同时

看到他真正的恐惧之色。

我浑不在意地做了个认可的姿势。

“在村庄教堂发生的意外--”我谨慎地用字遣词:“我承认自己太粗野胡闹了,在剧场

台的举止,更是一大败笔。这都是盲目妄动之错,你也知道这些并非你积怨生隙的根源。

且不谈我的谬误,请你试着想像我的美好于威力;试着理解我毕竟是邪恶化身;尽管穿着

凡人,在世界上昂首阔步,其实是最邪恶的魔鬼,是吸血的怪物,偏偏它看起来却十足人

人样!”

女吸血鬼大笑有如唱歌。从他身上,我只感觉到痛苦;从她身上,我却感觉到散发着的温

于亲爱。

“你想想看嘛,阿曼德,”我小心翼翼地进一步力劝:“为什么死神一定要在阴影下偷窥

伏?为什么死神要在门外等候?不管卧室或舞厅,无处我不能进去;死神在火炉的光热下

头,死神在走道下踮脚,我就是这个样子。谈到幽冥禀赋,我用其所当用。我是身穿绸缎

丝的绅士死神,烛光熄灭之后,我是玫瑰花心的溃疡肿瘤!”

从尼古拉斯那里,传来微弱的痛苦呻吟。

我想我也听到阿曼德唏嘘叹息!

“这些不信上帝,懦弱无能的人们,他们即将摧毁圣婴公墓;对我,他们却无处遁逃,什

锁也不能把我拦在外面!”

他无言地回瞪我,显得即悲哀又镇静;眼睛深邃了一些,却毫无怨毒或震怒。良久,良久

他缄默不语,然后开口了。

“那倒是了不起的使命。”他说:“身为恶魔,却生活起居于凡人一起,恣意杀戮不存慈

之心。然而你仍未大彻大悟呀!”

“怎么会?”我忍不住问道。

“在世界上你不可能持久忍受,于凡人共处,你无法侥幸生还。”

“可是,我做到了。”我说得很轻松:“古老的玄秘已被潮流取代了,谁又知道将来会出

什么更新的花样呢?对你,罗曼史是不存的,对我,罗曼史正是我努力要追求的。”

“你不可能那么强壮。”他不以为然地说:“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你才刚刚踏出

一步,你还少不更事呀!”

“无论如何,这孩子时分强壮,”皇后沉思地说:“他新生的美丽同伴也一样,他们是具

浮夸创意,伟大动机的恶魔,这有趣的一对!”

“你不可能长久于凡人住在一起的。”阿曼德再次强调。

他的脸色绯红了一下,不过他不再是我的敌人了;相反的,他是一个感到诡异的长者,正

力要告诉我一个重要的事实。在此同时,他似乎又像是个孩子在苦苦哀求,也许反过来说

是父母对孩子在恳求,求我听从他非说不可的道理。

“为什么不能?我告诉你,我属于人群里,是他们的鲜血,让我变成不死幽灵!”

“哎,是的,不死幽灵,所以你根本就不明白嘛!”他苦口婆心地说着:“那只是一种美

说词罢了,仔细探讨一下你的缔造者的命运吧,为什么梅格能要纵身火焰之中?这是我们

间长久以来存在的事实,而你根本连猜都没去猜过。住在人群当中,随着岁月的过去,你

发狂不可。眼睁睁看着别人生老病死,眼睁睁看着帝国兴盛衰亡,眼睁睁看着你珍爱于了

的逐一失去,有谁能长久忍受?时间长了,你就会变得白痴似的狂乱也绝望。只有你的同

不死幽灵,才是你的保护者,你的救世主!你不明白吗?古老代代相传的法则,从来不会

变呀!”

他住口了,为所用的语汇而吃惊。救世主!声音在室内回响,他的嘴唇似也再次将“救世

”三个字撮字成型。

“阿曼德!”老皇后轻柔地吟唱:“不管走老路子,或是抛弃老路子,我们知道年纪大了

可以变成疯癫。”她做了个姿势,好像要用她的白色手爪去攻击他似地,当他冷冷回瞪时

她又吱吱尖笑说:“我不就是依循旧法,跟你一样坚持长久吗?而我是老疯婆,不是吗?

概正因为我太食古不化、因循苟且才疯了吧!”

他摇摇头,生气地表示抗议。难道他不是墨守陈规,终而没疯的活生生例证?

老皇后靠近我,抓着我的手,让我的脸转而朝向她。

“难道梅格能什么都没告诉你吗?孩子。”她问道。

我感到她身上传来巨大的力量。

“当别的妖怪,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游荡潜行时--”她说:“我曾经一个人经过雪地,去

梅格能,我的力气是如此巨大,就像又翅膀能飞一般。我爬上他的窗子,发现他在房间里

我们双双在城垛散布,除了远处天空的星星外,谁也看不到我们。”

她更靠近了,手抓得也更紧了。

“梅格能知道许多事情--”她继续说:“只要你真的够强壮,疯狂就不会是你的敌人。

血鬼离开自己团体,去跟人类生活在一起;在疯狂之前,会面对一种可怕的、地狱似的煎

,他越来越难抗拒对凡人的爱恋,也就在爱里,他才开始了解许许多多的事情。”

“放开我!”我轻轻地说。她的凝眸于她的手爪一样,仅仅抓住我。

“时移岁转,他对凡人的了解,可能远远超过他们自己本身。”她的眉毛扬起,毫不妥协

接着说:“最后,他已不忍杀害他们,也不忍看他们受苦受罪;在那种情况下,除了疯狂

自焚以外,别无良策能解除他的沉痛。这就是老怪物的命运于结局,这是梅格能亲口对我

叙述。老梅格能的下场是痛不欲生,终而生不如死呀!”

她终于放开我,从我身旁退后。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低语着,只是低语却像是抗议的嘘声。“梅格能?热爱凡人?



“你当然不相信。”她说着,脸上出现那种凝固的小丑式微笑。

阿曼德也瞅着她,好像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

“此刻我的话显然毫不足道--”她加了这么一句:“往后,你多的是时间,当能慢慢了

。”

笑,嚎叫苍凉的狂笑,擦过墓穴的天花板,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墙内的哀号又大作,她兀

仰头狂笑不已。

注视着她,阿曼德惊骇欲绝。或许在他看来,她散发的狂笑恐怕不是雷声隆隆,而是电光

闪吧!

“不,这是慌话,是将问题极度荒谬的简单化!”我说着,头骤然刺痛起来,眼睛也刺痛

来。“我的意思是说,所谓因爱而死的观念,只是一种白痴伦理观的掩饰罢了。”

我把手放在双鬓上,内心深处,某种致命的痛苦正在渐渐扩散,剧痛使我的视野模糊了,

使我在梅格能地牢的记忆加深了;在臭味扑鼻的地穴,已被判罪的腐烂尸体推里,我想起

经被囚禁、被喂食,却也难逃一死的年轻凡人!

阿曼德悲怆地望着我,刚才老皇后的狂笑似在对他拷打,如今换做我在折磨他了。他的狂

持续不断,声音更似乎越来越大,越传越远。阿曼德伸手向我,好像想碰我一下,却又犹

不敢。

过去几个月来,我所感受到的狂喜于沉痛,此际全部凝结在我的心底;我骤然滋生不顾一

的冲动,想再次如在瑞诺的舞台上,大声嘶吼,放声尖叫;此种突来的强烈激动,使我惊

惶惑,我只有喃喃念着一些无意义的话,只是喃念渐渐大声了。

“黎斯特!”卡布瑞在耳边轻唤。

“热爱凡人?”我念念有词,眼睛瞪着老皇后的非人面孔。却惊恐地发现,黑色的睫毛,

她闪光的眼珠上有如一根根铁钉,她的肌肤好像大理石,却自有生命焕发。“热爱凡人?

需要花三百年的时间吗?”我凝视着卡布瑞。“从第一天晚上,我揽凡人入怀,我就爱上

们了。啜饮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死亡,我非爱不可呀。老天爷,这难道不是幽冥禀赋的精

吗?”

我说话的音量渐增,如今已像那天在剧场的响彻云霄了:“噢!你们都没有这种感觉吗?

们的智慧何在?你们的能量何在?太可耻啦!”

我离开他们身边,独自眺望这个我也身在其中的巨大坟墓,眺望我们头上的潮湿巨大拱顶

这个地方似已从实质转化成为幻象了。

“老天,幽冥法术让你们尽失理性吗?”我问道:“你们的繁文缛节,你们密闭吸血鬼雏

在坟墓里,只是一场虚无吗?或是当你们犹活着时就已经是妖怪?我们之中,有谁能够不

兹生兹地爱凡人呢?”

没有回答,除了墙里饥渴的那群啾啾怪叫外;没有回答,除了尼克衰微的心跳声外。

“好吧,不管如何,且听我说!”我又开口了。

我用手指指阿曼德,又指指老皇后。

“我从来没答应出卖灵魂予魔鬼,之所以会制造另外这一位,只不过伸出援手,给她脱离

啃尸骨的众虫咬噬罢了。倘若爱凡人之行为,乃是你们口中的堕入地狱,那么我早就下地

了。我的命运即已注定,你们大可袖手,就让我们结帐互补赊欠吧!”

我的语声支离破碎,我喘息不已,手痛苦地戳入头发里。阿曼德走近我,身上似乎闪闪发

微光,他的脸容似不可思议的纯净,却又带着不自禁的肃然起敬。

“死东西,死东西……”我喃喃念念:“请别靠近我。在这种臭气洋溢的地方,却夸夸其

疯狂于情爱!那个老妖怪梅格能,他把他们锁禁在地牢里,他怎么爱他们?怎么爱他的掠

物?就像男孩子爱蝴蝶,却又把蝴蝶的翅膀扯裂开来!”

“不,孩子,你认为已明白,其实并没有。”吸血女鬼完全不受干扰。“你才刚刚开始滋

爱意罢了。”她轻快地笑着:“你对他们感到抱歉遗憾,如此而已。至于你自己,你不可

即是人又是非人呀,是不是呢?”

“又是慌话!”我说道,我走近卡布瑞,伸手揽住她。

“有朝一日,你会是真正恶毒可憎的东西,孩子,这才是你不死的天性哩!”老女鬼接着

:“到那时,你才真正能从爱里了解许多事物,到那时,深深去爱,去了解吧,孩子!”

高双手,她又嚎叫了。

“该死的家伙!”我愤而诅咒道。接着卡布瑞和尼克,带他们转身走向门边。“你们反正

置身地狱,我决心让你们就留在地狱里啦!”

我从卡布瑞手臂中抱起尼古拉斯,我们穿过墓穴,跑向楼梯。

老皇后在我们身后,抛出狂乱尖锐的爆笑。

我停止脚步,回头一望。她大概像是莎士比亚笔下所写,失心成疯的奥菲丽亚吧!

“黎斯特,快走呀!”尼古拉斯在耳边轻促,卡布瑞也以急迫的手势催我快走。

阿曼德动也不动,老女鬼站在他旁边,依然暴笑不已。

“再见啦,勇敢的孩子!”她大声喊:“勇猛地疾驰在魔鬼之路上!在魔鬼之路上,用你

无尽岁月纵情奔驰吧!”


当我们飞奔冲出陵墓,那群乌合之众,在寒冷的大雨中,惊慌失措四处溃散;群龙无首的

们,在十分困惑无奈之中,注视我们远离圣婴公墓,走近人潮汹涌的巴黎街道。

不多久,我们偷了一辆马车,马车驶出城外,往乡间而去。


我毫不容情的赶驱马匹奔腾,然而身体却疲惫不堪,那种超乎自然的气力,似乎只不过系

一念。在每一个丛林于路边转角,我忐忑不安,唯恐那群赃兮兮的妖魔,又会再一次包围

来。

无论如何,我用尽心力,从乡下客栈那里,设法取得尼克所需要的食物和饮料,还有供他

暖的毛毯。

我们抵达高耸塔楼之际,他早已不省人事;我抱着他爬上楼梯,来到梅格能最早带我去的

楼小室。

他的喉咙青肿,那些妖怪吮吸的伤痕犹在。我让他平躺在稻草床垫,虽然他沉沉入睡,我

能感受到他的干渴之苦,正如梅格能吸我血之后,那种唇干舌燥的可怕感觉。

当他醒来之后,多的是酒可以喝,多的是食物可以吃。我知道--如何知道我可不清楚-

不管如何,他绝不会死去。

他白天醒来时会如何呢?我很难想像。一旦小室的门锁上,我知道他一定安全;不管他曾

怎么看我,也不管将来他怎么对我;反正在我入睡时,绝无任何凡人,得以自由在我的巢

走动出入。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自己有如凡人,在他的睡梦中走来走去。

我依然痴痴望他,轻听他模糊混乱的梦--在圣婴公墓的恐怖梦境。卡布瑞走进来,她刚

去埋好那个可怜的马童;此刻,她的头发纠结成团,充满细碎柔和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是

位蒙尘的天使!

她低头看着尼克,半响之后,把我拉出房间。在我锁上门后,她带我走到底下的墓穴,在

里,她伸出双手,紧紧揽住我,抱着我,看来她也是筋疲力尽,几近崩溃边缘。

“听我说--”她终于开口,身子稍稍退后,只是手仍托住我的脸。“等到我们一觉醒来

我们要马上送他离开法国,没有人会相信他所说的荒诞不经故事。”

我没有回答。她的理论或是意图,我几乎难以了解,我的头脑一片茫乱。

“你可以跟他完傀儡戏,正如跟老瑞诺的演员一样。”她说:“你可以送他到新大陆去。



“睡吧!”我轻轻低语,轻吻她张开的嘴。我眼睛紧闭地抱着她。我似乎又看到墓穴,听

他们诡异非人类的声音。这一切硬是无休无止,绝不饶我呢!

“当他走掉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别的事--”她冷静地说:“也许我们可以一块儿离开巴

,在别处一阵子……”

我离开她,转身走到石棺,倚在石棺盖旁边休息了片刻。自从成为不死幽灵以来,这是第

次我渴望墓穴安静无声,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左支右绌。

她好像又说了些什么话。别做这件事,她是这么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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