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Fantasy
标  题: 吸血鬼黎斯特-第四部(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23日23:06:03 星期天), 站内信件

5

翌日晚上,张开眼睛醒来,我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我能不能忍受看到他的模样并不
重要,他既然是我缔造成的,那么,不管怎么样,我必须将他从恍惚发呆里唤醒过
来。

猎食并未改变他,虽然十分明显的,他杀戮得够多,啜饮得也够多。如今,我必须
努力设法,仰制自己对他的厌恶反感;我必须到巴黎去,去拿一样可能令他振作恢
复的东西。

小提琴是他有生以来的最爱,也许只有提琴还能唤醒他。我将把提琴放在他手上,
他将会再举琴演奏,他将乐于发挥新的技巧,再次演奏音乐。一旦琴声再起,这一
切都会改变,我内心的寒栗多少可以消融些。


当卡布瑞醒来之后,我立刻告诉她我的打算。

“可是那些其他的妖怪怎么办?你不能单枪匹马到巴黎去。”她焦灼地说。

“我当然可以。”我说道:“你必须跟他在一起,倘若那些小怪物再次突击,以他
目前的态势,他们很容易就能诱骗他出去,何况,我还进一步想知道,圣婴公墓到
底变成什么样了;就算我们真正休战了,我也想知道呀!”

“我不喜欢你出去。”她摇着头说:“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相信,我们还应该跟
那个头目再谈谈,我们还能从他和老女鬼身上多学习一些事,我宁愿今晚就离开巴
黎。”

“他们能教导我们什么?”我冷冷地说:“太阳真的是围绕着地球在旋转?还是地
球不是球体而是平面?”我语气里的怨尤苦涩,让自己觉得羞愧。

至少他们可以告诉我一件事,为什么我缔造而成的吸血鬼,彼此能够互通思维,而
我却不能?然而我对尼克的嫌恶,太令自己垂头丧气,已使得我尽失理性,什么也
不想了。

我只是注视着她,心里想着,多么神妙呀!眼见幽冥法术在她身上行了奇迹,眼是
她恢复青春美丽,成为当年孩童时代心目中的女神。可是,哎!眼见尼克的改变,
他的死去!

也许用不着我多说神妙,她对我的了解,根本太透彻了。

我们缓缓相拥在一起。

“一切小心!”她轻轻叮咛。


我应该立刻到公寓,去找尼克的小提琴;还有可怜的罗杰更必须好好对付,一堆的
谎言要说,然后还有关于离开巴黎的各种准备。好像该做的事是越来越多啦!

然而,有好几个小时,我只在杜勒利公园于大道上,随兴纵情猎食于漫游;假装圣
婴公墓之下根本没什么鬼怪集会,尼克还安全的活得好好的,整个巴黎也全属于我
似的!

其实每分每刻,我都在仔细倾听,我也想着老皇后。突如其来的,当我在杜登波大
道,当我靠近瑞诺剧场,我听到他们的声音。

多奇怪呀,他们竟在明亮的地方叫唤我。几分钟内,我知道他们有若干位,正躲在
剧场的后面张望。不过这一回并没有仇恨于恶意,当他们知道我靠近时,只扬起阵
阵的兴奋骚动。

我看到那张女吸血鬼的森森白脸,那个一头女巫蓬发,黑眼晶亮的漂亮女鬼!她站
在舞台门边的巷子。看到我,她冲出来对我挥手招呼。

我附近来回转了一会儿。大道上一如往常,展现着春天活动画景:车如流水马龙之
间,行人熙来攘往;街头音乐家吹笙奏簧,耍把戏的花样百出,翻筋斗的当街滚翻
;灯火明亮的戏院,大门敞开以恭候观众驾临。我为什么要离开热闹,去跟那些怪
物交谈呢?然而我不自禁倾听着,他们共有四位,正焦虑不安地在等待我,他们显
然陷入紧急和慌乱之中。

好吧,他们即等我,我就去吧。我转身,骑着马进入小巷,一路上他们靠在石头墙
壁,徘徊逡巡。

灰眼男孩也在,这个有些意外。他的脸色看起来晕眩惶惑。一个金发高个儿吸血鬼
,和一个帅气的女鬼,一起站在他的后面;他们身上全穿得破破烂烂,就像是麻疯
病患。曾在圣婴公墓的阶梯上,对我的嘲弄大笑不止的黑眼漂亮女鬼先开了口:

“你一定要帮我们的忙!”她的声音极轻。

“我一定要?”我试图让马站稳,这匹母马一点也不喜欢这些妖怪。“为什么我一
定要帮你们?”我诘问着。

“他毁了整个集团--”她说道。

“他毁了我们全部……”男孩说着,眼睛没望我,却直视着在他面前的石头。从他
的思绪,我似乎捕捉到某些事变的闪光磷片,柴堆火烧了起来,阿曼德强迫他的徒
众跃入火里。

我试图驱走这些脑海的影像,然而,影像从他们那里全传送过来,黑眼漂亮女鬼直
视着我,将她的心灵图画勾描得更清晰;阿曼德一边躯干妖怪进入火焰里,一边挥
舞着一大块烧成焦炭的木棒,谁想脱逃的,他就以焦棒戳刺他进入火中。

“老天爷,你们有十二位--”我大声说:“难道你们不反抗?”

“我们反抗啦,所以我们在这里。”女鬼说:“他一共烧焚六个,剩下的就逃跑了
。心惊胆战的,我们到处寻求庇护的地方。我们以前从未曾如此远离神圣的墓穴,
另觅地方睡觉,也不知道又什么祸事会临头。当我们醒来,阿曼德已找到我们,他
又毁了两个,现在的四个是仅余下的。他甚至打开最深的墓穴,把那些嗷嗷待哺的
鬼魂全部烧死,又把我们所有的地底通道全部封死!”

男孩慢慢抬起头。

“都是你害的,”他喃喃说着:“你把我们全害惨了。”

女鬼站到他的前面来。

“你非帮忙我们不可,为我们重新建立集会--”她说道:“帮我们找获生存之道
,如同你一样。”她不耐烦地望望那个男孩。

“那个老皇后呢?那看上去不可一世的一个?”

“就是她起的头呀!”男孩子怨恨地说:“她纵身入火,她说要追随梅格能的后尘
,她在烈火中还哈哈大笑。就因为那样,阿曼德才将其余的也驱入大火中。”

我低下头默哀。她就这么走了,所有她知道的,她见证过的秘密也随之而去。她留
下什么呢?头脑简单的一个,想报仇的一个,这一个心怀恶意的男孩,认为她的所
知全非真实。

“你非帮我们不可--”黑眼女鬼又说了:“你要明白,身为集会的主脑,他有权
利毁灭这些软弱无用,不能生存的家伙。”

“他不能让整个集会成为大混乱--”站在男孩身边的另一个女鬼说:“一旦对幽
冥法规失去信心忠诚,这些家伙很可能会瞎闯乱搞,那时凡人群众就会紧张而有所
行动。如果你能帮我们组成新帮会,以新的规条来防范保护我们……”

“我们是帮会中最强壮的几个--”男吸血鬼说:“如果我们避开挡开他时间够久
,而去没有他,也能继续好好过下去,也许他就不会再来干涉我们啦!”

“他会毁掉我们的。”男孩轻声抱怨着:“他不会干涉的,他会伺机等候,当我们
不在一块儿,他会逐一毁掉……”

“他并不那么顽强--”高个子说:“别忘了,他已经失去所有的信念!”

“你拥有梅格能的塔楼,一个安全的地方……”男孩看着我,语调沮丧苦恼。

“不,我不能跟你们共享塔楼--”我口气坚持:“你们必须自己打赢这场战争。


“你至少可以指导我们……”高个子说道。

“你们并不需要我--”我说:“从我身上你们应该已学到不少。我昨天晚上说的
话,你们学到多少了呢?”

“从你跟他谈话之后,我们懂得不少。”黑眼女鬼说:“我们听到你跟他说什么新
的邪恶,而新纪元的邪恶,注定要以漂亮的人类化妆面貌,在世界上出入活动。”


“那你们就去化妆呀--”我说:“脱下受害者的衣服,从他们的口袋拿出钱;慢
慢的,你们就能跟我一样,和凡人混在一起。时间久了,你们可以拥有足够的财富

建立自己的小小堡垒,你们的秘密圣所。到那时,你们就不再是乞丐,不再是幽魂
啦!”

我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的彷徨绝望,不过他们全都在用心聆听。

“可是我们的肌肤,我们的音色音调……”黑眼女鬼苦恼地说。

“你们可以蒙骗凡人的,那太简单了,只要玩一点小技巧就行。”

“我们怎么开始着手呢?”男孩悒闷深沉地说,好像他极不甘心汤这场浑水。“我
们应该佯装那一类的凡人呢?”

“你们自己挑选决定呀!”我大声地教训:“观察四周的人,如果高兴,装扮成吉
普赛人嘛,那不会太难的,或者装扮默剧演员也挺不赖!”我瞧向明亮的大道。

“默剧演员!”黑眼女鬼有点兴奋地轻叫起来。

“对呀,演员,街头艺人,特技艺人;就表演特技吧,你们一定看过他们的表演,
是吧?脸上抹上油性彩妆,这么一来,你们夸大的表情和姿势,根本没人会注意。
再也没有什么改妆比这个更合适了。在大道之上,你们可以观摩住在这个城市的各
色人种,你们可以学到任何想知的事情。”

她忍不住笑起来,眼睛瞧瞧另外的几个。高个儿陷入沉思,另一个女鬼冥想着,男
孩犹豫不安。

“以你们的力量,你们耍杂技、翻筋斗乃是轻而易举--”我说道:“完全不费吹
灰之力。千千万万的路人走过看见,任谁也猜不出你们的真正身份。”

“跟你出现在舞台的表现,这不能相提并论吧,是吗?”男孩冷冷地说:“你把观
众吓得死去活来。”

“那是因为我别有原因--”我的声音充满惆怅黯然。“那是我的悲剧,但是我如
果真想做,一定可以瞒过所有人,你们当然也没问题。”

我从口袋掏出一把金币,把金币交给黑眼女鬼。她双手接过,眼睛紧瞪着,好像金
币在手上会燃烧似的。她抬起走,从她的眼神,我看到自己站在瑞诺的舞台上表演
,我那些鬼魅技巧,把观众吓得跑到大街上。

不过,她显然别有所思,她知道剧场已关闭,团员都被遣送了。

在那片刻,我再三思量,内心的沉痛也更加倍了。此情难忘却须忘!只是,别人会
有什么感想呢?唉!有感想又当如何?往事不可追呀!
9
“是呀,拜托--”漂亮女鬼说,她伸出手,以冰冷白皙的小手指碰碰我。“让我
们进到剧场里面,拜托!”她转过身,视线抛向剧场的后门。

让他们到里面去?让他们在我的坟墓上跳舞!

旧的表演服装恐怕都还在吧?离去的团员手上多的是金钱,大可以任意添装新行头
呀!是的,白漆旧罐子,没倒的水桶,在仓猝离去之际,多少宝贝的东西都还留下
来吧!

我全身麻痹四肢发冷,不能去想,不忍去想,不敢去想。往事历历,怎能遗忘?

“好吧--”我怅惘地抽离视线,好像有别的事分了我的心。“你们喜欢的话,就
进去吧,里面的东西你们都可以使用!”

她走近了,猝然间,她的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

“我们不会忘记这一切的--”她低低说:“我是依兰妮,男孩叫劳伦特,高个儿
是菲力,跟他一起的女的叫尤金。倘若阿曼德再对你宣战,他就等于是对我们宣战
。”

“希望你们一切顺利。”我说道,很奇妙的是,这个祝福乃出自肺腑。这几个历经
幽冥仪式,幽冥法规折腾的夥伴,当初有谁是甘心承受这种梦魇呢?然而他们都跟
我一样,已陷入泥沼而不能自拔。如今,不论好坏祸福,我们都已是幽冥子孙,即
是过河卒子,能不拼命向前吗?

“当你们在这里时,千万要机敏些,绝对不要带受害人来这里,绝对不许在附近杀
戮。总之千万小心,保护藏身之处安全无虞!”我语出警告。


骑往圣路易岛途上,已经三点了,我已浪费不少时间,如今要赶快去找小提琴啦!


靠近河岸尼克的房子时,我旋即发现事情不太对劲,窗户上空无一物,所有的窗幔
全拉掉了,然而屋内却灯火辉煌,好像点燃了上百支的蜡烛。太奇怪了,罗杰不可
能全权处理公寓,时间还不到,他根本还不可能料想到尼克已遭遇什么不测!

迅速的,我爬上屋顶,攀下靠庭院的墙壁,发现面向庭院的窗户,窗幔也全扯光了


所有墙上突出的烛台,蜡烛全都点燃着,桌上钢琴上,蜡烛没有烛台,就直接垂着
蜡泪烧将起来。整个室内陷入杂乱无章之况。

书籍全都书架上掉出来,有一些书本已破损,一页页掉落书架旁,就连乐谱也一张
张撒满地毯上。墙上的图画一一取下,跟着其他小东西,像钱、硬币和钥匙摆在桌
子上。

也许当初妖怪来掳捕尼克时,顺手把屋内破坏捣毁殆尽;可是谁会点燃所有的蜡烛
呢?这太不合理哩!

我仔细聆听,屋内没有人,好像没人;突然我听到真正声响,不是思维脑波。我眯
了一会眼睛,全神贯注。我发觉听到的是翻书之声,然后有东西掉落,然后又是翻
书之声,是羊皮纸的声音,书本又掉落的声音。

我轻轻推开窗子,细碎之声持续,没有人类的血气之味,没有脉动的思潮!

然而某种味道是存在的,比芋草比蜡烛油的气味更浓烈,那是吸血鬼的味道,是汲
取自墓穴土壤的气味。

弄堂上点有蜡烛,卧室里也点有蜡烛,到处一片凌乱;乱七八糟的书堆在一起,床
铺上皱成一团,画框成堆,柜子倾空,抽屉拉开。

没有看到小提琴,我遍寻无着。

小小声响来自另一个房间,如今翻书翻得更快了。

不管他是谁--当然我知道他是何妨神怪,对我的现身,他完全一副该死的不在乎
!他连一口气都没屏住一下。

我走进厅里,站在书房的门边,直直地盯住他看。

他当然是阿曼德。只是我倒没料到,他已大刺刺的出现在这儿。

蜡烛的油滴在凯撒大帝的大理石雕像,也流满颜色亮丽的地球仪。书在地毯上堆积
成小山丘,只剩下架子上最上的一层,他还没动到。他依然穿着破旧的衣衫,头发
尽是灰尘;无视我的存在,他全心全意在翻阅一页页的书;眼神专注在书上的词句
,嘴半张;他的表情就像是一条虫,正在一片树叶上专心大咬大啃。

他看上去十足的惊人,更确切说,他正在从书本里吮吸摄取一切的资料。

他丢下手边啃完的一本,又取下另一本书,打开书来,仍然狼吞虎咽着,手指如飞
一行越过一行。

我察觉到,公寓里的事物无论具细,他全仔细打量研究过,包括床单、床幔、画框
里的画、所有柜子上抽屉里的大小东西,全没逃过他的法眼。不过书本里的知识,
才是他全副精神吸收的对象;从凯撒大帝征服高卢之战史,到现代英文小说,全一
本本堆在地上,内容则已被他吞食下腹。

他的态度倒也未必惊人,可惊的只是又被他洗劫一空的现场。可惊的是他对汲取过
诸种事物,弃之如敝履的轻率!

此外,他对我的置之不理,也令我错愕。

他读毕最后一书,丢下书,来到最低一曾的旧报纸堆。

我离开书房。身子离开他,两眼却犹麻木地瞪着他赃小的身影;他沾满灰土的褐发
,依然闪着光辉;他的双目炯炯发亮,有如两团火在燃烧。

在一屋子的蜡烛,和摇晃不已的烛影下,他看上去古怪诡异;然而这个冥府的肮脏
流浪者,毋须圣母院阴影的烘托,毋须墓穴火炬的巧饰,依然神采不变容光不改!
华美如军临天下!特别是此刻,在明亮的烛光之中,他更别具威猛气势,乃以前我
从所未见!

我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迷惘困惑。他即具危险性,却又魅惑十足,我简直可以痴痴
望他一生一世。只不过强烈的本能在自我警告:走开吧,他想要这个地方,就由他
去吧,这算得了什么呢?

小提琴!在绝望中,我只能抓住小提琴之念不放。停止看他翻阅挥动的手,停止看
他专注凝眸的眼神!

转过身不去看他,我走进客厅,双手发抖,几乎不能抗拒他就在附近的吸引力。我
到处翻找,就是找不到那把该死的提琴,尼克又能用提琴来做什么呢?我完全想不
通。

一页翻过一页,报纸沙沙作响,报纸丢在地上的轻响。

立刻回到塔楼去吧!

我很快穿过书房。猝不及防的,他无音之声叫住我,拦住我;好像有一只手碰到我
的喉咙,一回头,我看到他双目直视着我。

你爱他们吗?你沉默的羔羊?他们又爱你了吗?

这是他的问话,问话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回响,解开了纠结的意识。

我觉得脸因血脉湍流而胀红起来,我注视着他,血之热扩散,如面具罩住我的脸。


屋内的书现在全堆在地上了。站在书堆废墟当中,他是鬼魂,一个来自地府的访客
。然而,他的脸容,如此年轻,如此温柔!

幽冥法术从没有带来情爱,只带来沉默,你明白了吧?在全无声响之中,他的话语
好像更加轻柔更加清晰,回声反射消散了。我们一向承认那是撒旦的愿望,主子于
奴才之间彼此不须寻求慰藉亲爱;毕竟,只有主子撒旦才需要服侍呀!

每一句话语都刺穿了我,每一句话语都为我带来秘密的羞愧的好奇,还有不堪一击
的脆弱。然而我拒绝让他看穿我,反倒生气地问道:

“你需要我什么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感觉恐惧,此时此际,我的恐惧远超过先前的攻伐于
争论。因为恐惧,我愤慨憎恨;我恨这个让我恐惧、拥有我急欲明白的事理、又有
力量击垮我的家伙。

“这就像不懂得如何阅读,是不是?”他大声说:“你的创造主人,那个门外汉梅
格能,他对你的无知关心吗?他曾告诉你任何最简单的事理吗?他有吗?”

他说话时,脸色毫无变化。

“历来不都是如此吗?谁会关心你教导你任何事理?”

“都是你,你逼得我说出内心的话……”我脱口而出,内心即惊骇又愤怒。我想到
了修道院,那时我是一个小小男孩,那里又成排成排我不会阅读的书籍;我想到卡
布瑞,她只顾自己沉湎书里,理也不理我们:“停止!停止!”我喃喃低语。

好像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我仍彷徨迷失。他的话语再起,犹然无声地传送着。


他们绝不可能满足你;你缔造的东西,在沉默之中,疏理于怨恨只会增不会减!

我竭力想让自己走开,可是我动弹不得,只能痴望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渴望我一如渴望你,在这个王国里,只有你和我彼此差堪匹配,难道你不明白吗


这些没有声音的话语,仿佛延伸着,扩大着,好像小提琴的某个旋律,不断的,持
续的在奏鸣下去。

“这简直是疯狂。”我轻轻低语。我想起他曾经说的一切,他对我的责怪;还有刚
才那四个的描述,他抛掷徒众进入烈火之中。

“是疯狂吗?”他问道:“那你就回去找你的沉默羔羊吧,在这个当儿,他们可以
彼此沟通,你却被排斥在外。”

“你撒谎……”我的声音极低。

“时间只会使他们挺直脊梁,自立而不须依靠你。不过,你自己去学得教训吧。当
你想来找我时,你很容易可以找到我的;毕竟,我还有哪里可去?你已经把我变成
孤魂野鬼了。”

“我没有--”我却辩无言。

“你当然又--”他说道:“是你造成的,是你摧毁了这一切。”他的神态仍无任
何怒意。“不过,我仍然等待你来,等待你来提出问题,这些问题只有我才能解答
。”

我凝视着他很久很久,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时间过了多久;就好像我即不能活动,也
见不到别的,眼前只有他,还有在圣母院所感受的宁静。他似乎又念咒了,咒语也
生效了。屋里的灯火太通明了,除了笼罩在他身上的亮光外,屋里似已无余物,我
们仿佛彼此接近靠近,然而谁也没动。他在吸引我,吸引我向他而去。

我转身,顿失平衡地微微发抖起来。不过我还是走出房间,我跑向穿堂通道,爬到
后面的窗户,攀行上屋顶。

我骑马驰向西提岛,唯恐他也会追上来,直到已出了城,我的心仍然怦怦乱跳。


地狱的铃声响了。

微曦乍现的薄亮里,塔楼犹是阴暗深沉。我的小小帮会,已经回到地牢里歇息。

我没有打开石棺看他们一下,虽然心里热切渴望打开,只想看卡布瑞一眼,只想碰
碰她的手。

我独自一个走到城垛,眺望黎明之前天色焚烧的奇观,这种灿烂奇观,我再也无缘
从头到尾欣赏了。地狱的铃声在响,我秘密的音乐……

另外的声响随之而来,当我爬上楼梯时,我直到玄妙的声音来了,我惊讶于它的无
远弗届,它就像一支歌,在极广阔遥远之处,低沉的,甜蜜的,笼罩而来。

好多年以前,我曾经听到一个农家小男孩唱歌,他独自从村庄北边的高耸坡道走来
,他没想到自己身形暴露在空旷,也没想到有人在谛听,只是纵情放声高歌,声音
嘹亮而纯净,不管歌词如何,听起来美好有如来自天籁!

如今,就是相似的声音在呼唤我,悠扬的歌声,恍若在好几哩之外,却将两地隔也
的我们联系在一起。

我再次感到惊慌失措。然而我仍然打开楼梯顶端的门,走到石头的屋顶上去。黎明
的微风,如丝般柔拂着,晚归的星星,如梦般眨眼着;薄雾冉冉上升,天空仿佛只
是小小罩蓬,罩在我的头上;星星在薄雾里飘浮,越飘越小……

遥远的歌声却越来越响了,好像高山传下来的旋律,一阵阵碰触到我放着手的胸口
上。

歌声穿透我,好像光线穿透黑暗;歌声在婉转呜唱:来我这里吧!只要你来,既往
不咎,一切皆可原谅!我极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

随着声音而来的,时间空间顿成虚幻,影像意识却无限无穷;阿曼德站在圣母院,
即惊讶又期待;他站在主祭坛的暗淡光辉之前,柔软的身躯,披的是褴褛的帝王之
服;他倏隐倏现,身子微光闪闪;圣婴公墓之下已尽无墓穴;尼克的书房,无怪物
在怒目而视,也无鬼魂在咬啃书籍,边啃边丢,丢书如丢掏空的蚌壳。如今,这个
曾经在暴愤怒的妖怪,眼神只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于耐心。

我觉得自己跪下来,头歇放在有缺口的石头上;月光如幽灵般渐渐融散着,太阳一
定已碰到他,给了他光热;因为他已伤了我的眼睛,我不得不双目紧紧闭上。

然而我感到欣喜若狂,我的心灵,不必透过血的啜饮涌流,就能感受幽冥法术的神
秘璀璨;藉着亲密声音的拥触,我已能寻获灵魂深处最温柔、最神秘的部份。

我想说,你要我的什么呢?才不多久之前,我们迭有夙愿,此刻哪能旧恨一笔勾销
呢?你的帮会已尽毁,惊慌失落非我所能想像,这一切能既往不咎吗……我想再问
一次。

然而我说不出话来,我的语词一如刚才无法成形。如果我贸然开口,此刻的狂喜欢
乐即将融化,离我而去;而我的彷徨痛苦,比之嗜血之焦渴只有更甚。

我保持静默不动。神秘的妄念顿生,但是,我知道所有奇特的思想于影像,皆非发
自于我。

我看到自己潜回地牢,抱起我所爱的、死气沉沉的、血亲妖怪的躯体;我看到自己
把躯体带到塔楼的屋顶,把无助的他们,置放在初升太阳底下,任凭太阳摆布;太
阳把他们带去,把他们变成徒留头发的灰烬。

我的理性骤然清醒反弹了,心碎而失望的反弹了。

“毕竟是孩子!”我自言自语。哎!修好的可能性减低了,我黯然神伤……“你怎
么如此愚昧幼稚?竟认为我如此凉薄无情?”

声音淡出,撤退了。我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感到孤单,好像我身上的所有遮
掩,已永远失去;此后,我将一如现在,永远赤裸裸,孤伶伶,惨兮兮了!

一阵天摇地动的震荡似远远袭来,恍如发声的神灵,以它巨大的舌头,卷噬过来。


“背叛之徒呐……”我大声喊出来:“哦!多么悲哀呀!你竟错误估计!你竟说需
要我!这种话怎能出自你之口?”

去了,绝绝对对去了。无比绝望的,我竟期盼他来,回来跟我厮杀攻伐也好。我渴
望那种凡事无不可能的感觉,那种可爱的闪闪摇曳!

我看到他的脸在圣母院,孩子气而近乎甜蜜的脸容,像是达文西所绘的圣像!一阵
不幸的致命的恐怖感觉,迎面罩下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18.188.15.167]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6.661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