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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Fantasy
标  题: 吸血鬼黎斯特-第七部(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23日23:10:57 星期天), 站内信件


4

       这是一个通往地底的阶梯。

       虽然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察觉阶梯比这栋房屋还要古老;一阶一
阶的梯子,随着岁月与脚步,中间凹了下去;弯弯曲曲的阶梯,越走越深入岩石里
面。

       偶尔,有切割粗糙的出口通往大海;只不过出口太小了,人根本爬不出去
。凸出的岩石上,有鸟儿筑了巢,也有野草长在石缝中。

       随之而来的是阴冷。一种在古老修道院、教堂废墟、闹鬼的房子里,所常
常发现的不可名状的阴冷。

       我停下脚步,用手搓揉我的手臂,但觉寒意穿过阶梯升了上来。

       “不是他们引起的。”他温和的说,站在下面阶梯等着我。

       半明半暗的氛围把他的脸切成明暗两面,使他呈现出不该有的凡人年龄错
觉。

       “我带他们来之前,这里就已存在。”他说。“有许多人来岛上膜拜。也
可能在膜拜者来以前,这里已经存在了。”

       他再次以独特的耐性,对我打招呼,眼神带着温情。

       “不用害怕。”他继续往下走时又说。

       我为自己的踯躅不前感到羞愧,阶梯一级一级似乎再也走不完。我们到了
一处大的出海口,海的浪涛声传了过来,凉气往双手和脸颊拂来,石头上可以看到
明显的水迹。我们继续往下走,脚步声在圆形的天花板、在粗糙的墙上反射回响。
这里比任何地牢都更深一些,这简直就像是童年时挖的洞,你向父母吹嘘,你将挖
一条地道直通地心。

       终于,我们来到另一处弯道,我看见了亮光,然后,看到两盏灯在门前点
燃着。

       灯是一种很深的邮筒,筒里蓄着灯芯。巨大的门上拴着粗大橡木闩,这样
的门闩恐怕要好几个人,说不定还需借助杠杆、绳索之力才打得开呢!

       马瑞斯轻而易举的抬起门闩,把它放置在旁边;之后,他往后站,眼睛看
着门;我听到另一根门闩在里面移动的声音,门慢慢的打开了;我感觉自己呼吸都
快停止了。

       并非他凭意志打开门之举,让我吃惊,我先前就看过这类法术;而是室内
一如上面的房子,处处可爱的繁花与明亮的灯火让我惊讶。在这深邃的地下,有百
合花,巨大又洁白,花上闪着发亮的小水珠;红、粉红以及多彩多姿的玫瑰,自藤
蔓攀开而下;小礼拜堂摆着许愿的蜡烛,烛光轻柔的摇曳;成千束的花儿,散发着
阵阵芬芳。

       墙上画着古代意大利教堂的壁画,黄金的叶片锤打进图案里。不同的是壁
上不是画着基督教的圣哲,画的是埃及的阔叶树,黄澄澄的沙漠,三座金字塔,尼
罗河蓝色的水;埃及的男男女女坐在造型优雅的船只里,航驶过河。河里有各种五
彩缤纷的鱼群,空中飞翔着紫色羽翼的鸟儿。

       回话唯金碧辉煌四个字可资形容。金光闪自天上的太阳,闪自远方闪耀的
金字塔,鱼儿的鳞,鸟儿的羽毛;甚至站在船上往前看的埃及人,身上所佩戴的细
致饰品,也无不耀耀生辉。

       我闭目片刻,再慢慢的张开双眼,眼前所见像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神殿。

       石头祭坛的两边有百合花,祭坛上摆着一个巨大有顶的金色神龛,龛上雕
刻着精美的埃及图案。空气自穿越岩石深邃的通风孔而下,长年点燃的灯火,火光
闪烁;如刃的百合花叶片也因而摇曳生姿;这些百合花在水瓶中,散发着醉人的芳
香。

       在这里,我几乎可以听到圣乐,可以听到古代祈愿的赞美诗;这里的美妙
即雄伟,又令你感到慰藉,使我再也不心生畏惧。

       我瞪视着祭坛上神龛的金门。神龛比我高,更有我三倍的宽。

       而马瑞斯也注视着它,我感觉到他身躯散发出力量,我听到神龛的门锁滑
开了。

       我很想靠近他,可是却不敢乱动。金色的门完全打开了,我屏住气息。门
里呈现出两座华丽的埃及雕像。一男一女,比肩而坐。

       灯光在他们纤细、精雕的白皙脸上移动,灯光掠过高雅的四肢,在他们的
黑眼珠上闪耀。

       正如我所看过的埃及雕像,他们都高雅细致,轮廓优美,素朴之中,又无
比壮丽。只有童稚而开朗的表情,让你觉得他们只是冰冷坚硬的石头。这些雕像身
上穿着真正的衣服,还有真正的头发。

       我曾在意大利教堂的圣徒雕像,看过类似的穿着打扮,只是天鹅绒披挂在
大理石上,看起来未必赏心悦目!

       眼前这两座像的服饰,却经过小心翼翼的处理。他们的头发是长而厚的黑
绺结,前面剪短只覆及前额,并以金环为冠;蛇样的手镯,绕在他们裸露的手臂,
手指上还戴着戒指。

       衣服是最好的纯白亚麻布料。男的裸露及腰,只围着一条裙子;女的身穿
合身、打褶的美丽长衫;男女都戴着许多船金项链,有些项链还镶着宝石。

       两座像几乎大小相同,坐姿也相同,双手平放在大腿上。他们的一致性,
令我有几分惊讶;他们无与伦比的可爱,以及眼睛像珠宝似的闪亮,也让我吃惊。


       我从未在任何地方,看过任何雕像能这样维妙维肖栩栩如生。其实,他们
一点也不像有生命的东西;或许是装备的细巧,或许他们项链和戒指的闪亮,或许
他们眼睛的反射光芒,令我发生错觉吧!

       他们是欧塞里和埃西斯吗?我在他们项链上,在他们发饰环上,看到刻上
的小字吗?

       马瑞斯一语不发,只是像我一样地瞪视他们。他的表情难以形容,或许是
悲伤吧。

       “我可以走近他们吗?”我低语着。

       “当然。”他说。

       我走近祭坛,像一个小孩,在一座大教堂里面,越走近越犹豫不决。走到
他们之前的几步外,我停下来,直视他们的眼睛,他们眼神的深邃和色致都太神妙
,太逼真了。

       每一根睫毛,每一道弯眉的描绘,都赋予最细密的巧思。

       嘴角半张,牙齿微露亮光,脸庞和手臂都擦亮得毫无瑕疵,光泽尽显。正
如所有的雕像或彩绘人物都眼睛直视,他们看起来恍如都在瞪着我看似的。

       我迷惑了。他们如非欧塞里或埃西斯,那他们又是什么?他们象征些什么
古老的真理?那些必须照顾的!这措辞意谓何指?

       头歪向一边,我陷入沉思。

       眼睛是真正的棕色,眼珠是黑色;上面蒙着白色的水气,恍如涂了一层最
透明的漆。嘴唇则为最柔软的白玫瑰色调。

       “我可以……?”转向马瑞斯,我喃喃低语,但缺乏信心,又停顿下来。


       “你可以碰他们。”他说。

       碰触似乎太亵渎了吧。我瞪视他们良久,瞪视他们张开的手放在大腿上,
瞪视他们的指甲;指甲看起来极像我们,好像有人在指甲里面镶了玻璃。

       我想,就碰碰那个男的手背吧,好像比较不冒昧;其实最想碰的倒是女的
脸庞;我终于犹豫的举起手指,手指轻轻抚摸那白皙的脸颊,然后我直视她的眼睛


       那种感觉绝非是抚摸石头。那是不可能的……,为什么感觉却完全像是…
…而女的眼睛,更有某种东西……。

       我停止触摸,身子往后跳。

       其实,我是身子向后冲,不但打翻了百合花瓶,还猛撞了门边的墙。

       我抖索得好厉害,双腿已无法再支撑了。

       “他们是活的!”我说:“他们不是雕像!他们是跟我们一样的吸血鬼!


       “是呀!”马瑞斯说:“只不过吸血鬼这个字词,他们可不懂。”

       他正在我前面,视线仍瞧向他们,双手垂在两边,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缓缓的转向我,向我走过来,抓住我的右手。

       我的血直往脸上冲。我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我本来一直瞪着他们,
现在视线朝向他,朝着握住我的那双白皙的手。

       “没事!”他几乎悲伤的说:“我想你的碰触他们不会有反感的。”

       有那么片刻,我不了解他的意思。之后,我懂了。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是否……他们只是坐在那里,……哦!我的
天!”

       深藏在阿曼德故事里,好几百年前他说的话,猛然浮上我的脑海;那些需
要照顾的需要平安,或者说需要宁静;否则,谁知道后果会如何呢?

       我全身毛骨悚然,无法抑制四肢的颤抖。

       “他们像我们一样在呼吸,在思想,在活着!”我连话都说不顺畅。“像
这种情况他们持续多久?多久了?”

       “冷静下来。”他说,拍拍我的手。

       “哦!天呀!”我再度愚蠢的说,我不断的说“天呀!”再没有别的字眼
足以表达我的心情了。“但是,他们是谁?”我终于开口问道,声音歇斯底里的提
高。“他们是欧塞里和埃西斯吗?这就是他们吗?”

       “我不知道。”

       “我要离开他们,我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他平静的问。

       “因为他们……他们体内有生命,然而他们……他们不能说话或移动!”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能?”他说。他的声音仍然低沉而带着安抚意味。

       “他们当然不能。这是重点做在,他们不能……”

       “来!”他说:“我要你再多看他们久一会儿。然后,我带你回到上面,
我会告诉你每一件事。我已答应过的。”

       “我不想再看他们了。马瑞斯,真的,我不想。”说着我摇摇头,想松开
我的手。不过他紧紧的捉住我,正如这些雕像也摄住我一般。我一直在想,他的皮
肤怎么这么像他们?他为什么也有相同的光泽?当他恬静时,脸一定也像他们一样
的光滑吧!

       他变得像他们。在永恒的岁月里,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像他!倘若我幸
存得够久的话。

       “马瑞斯,请你……”我说,我已不在乎羞愧和妄自尊大。我只想从房间
逃出去。

       “那么等我一下!”他耐心地说:“留在这儿。”

       松开我的手,他转过身,看看被我压碎的花,洒在地上的水。

       就在那瞬间,我眼睁睁看着花儿回到花瓶,水离开了地面;一切回复原状


       他站在那里,对着面前的两个身影;然后我捕捉了他的思维。不需说话,
也没有称呼,马瑞斯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向他们致意;并向他们解释,为何一连几晚
离开他们,他曾经到埃及,他很快会带来送给他们的礼物,很快会带他们出去看海


       我逐渐冷静下来。在震惊的一刹那过后,我开始清楚的仔细分析。他很在
意他们,他对他们从不掉以轻心;他把房间美化,因为他们也许会审视;或许他们
真的喜欢绘画的美,也喜欢他带来的花哩!然而,他并不确切知道。此刻我唯一能
做的,只有坦然面对面注视他们;去体验那种恐惧,体验他们是活的,却自我闭锁
的惊骇。

      “我无法忍受了。”我喃喃低语,我已知道了,他不必告诉我保存照顾他们
的理由;因为他们有意识,他不可能把他们活活埋在地球的某个地方;他也不能焚
烧他们,因为他们是无助的,也不能给予焚化的默许。哦,天呀,我越来越受不了
啦!

       所以他保存照顾他们,就像古代的异教徒,把他们的神供在庙里,把庙堂
当成他们的家,并带花给他们。

       正当我注视的当儿,他为他们焚香;他从一块丝巾里拿出一块香饼,告诉
他们这是从埃及带来的香料,他把香放在青铜碟子上焚烧。 

       我的眼泪盈眶,我真的哭泣了。

       当我再仰望时,马瑞斯正背对着他们站着,我可以从他的肩膀上看见他们
。他似乎也幻化成一座雕像,穿着衣服,看起来像极了他们。他的脸色一片茫然,
我觉得他似有意如此。

       “我让你失望了,是吗?”我低语。

       “不,一点也不。”他慈祥地说:“你没有让我失望。”

       “我很抱歉我……”

       “不,你不必抱歉。”

       我靠近了些。深深感到自己对那些必须照顾的太无礼了。对他也太无礼了
;他向我坦诚泄密,我却显得惊慌而畏缩。我对自己的懦弱大失所望。

       我更走近了些,想做出一些补偿。他又转向他们,手臂却揽着我。香味阵
阵袭来,他们的黑眼珠洋溢灯光摇曳的诡异气氛。

       白皙的皮肤见不到隆起的血管,见不到褶痕与皱纹,甚至也见不到马瑞斯
一直都有的唇线,他们也没有在吐纳与呼吸。

       我在宁静中倾听,我听不到他们的思维。没有心跳,没有血液的脉动。

       “听不到,但是有的。不是吗?”我低语着。

       “是呀,一点不错。”

       “而你--……?”你把受害者带给他们吗?我想这样问。

       “他们不再喝血了。”

       即使这样还是很恐怖,他们连饮血的欢愉也享受不到。不过想想看,他们
过去曾经怎么样呢?也许他们尚有些微动作火花,足以把受害人带回来,最后终于
沉入安静。哦!不,我应该宽慰才对。但就是办不到。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还喝血,不过一年才一次,我会把受害人留在圣
殿给他们,都是一些虚弱且行将就木的恶徒。回来后会发现他们已吮吸了血,然后
又回复动也不动的姿势;只有血肉之色有一些异样,而且一滴血也没洒在地上。”


       “总是在月园之夜来这么一次,通常选在春天的季节;其他时候则即使有
受害人,他们也不啜饮。后来,甚至一年一度的庆典也停止了。我偶尔仍继续带来
受害者,有一次是在十年之后,他们又喝过一次;仍是月园那一晚,仍是春天。再
来又过了大约大半个世纪,我没细算时日,我在想他们必须看到月亮,他们必须知
道季节的变化。不过到了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从我带他们到意大利之后,他们就什么也没喝了。这已是三百年前的事
。即使在温暖的埃及,他们不渴也不啜饮。”

       “这一切刚开始发生时,你并没有亲眼看到吧?”

       “没有。”他说。

       “你从来没有看到他们动过吗?”

       “没有,除了……刚开始--”

       我再度发抖了。再看他们时,好像看到他们在呼吸,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
,我知道这是幻觉;但这些想像令我狂乱。我必须离开这里,我又泫然欲泣了。

       “不过有时候我走近他们--”马瑞斯说:“发现事情有一些改变。”

       “怎么?什么?”

       “小事情!”他说。他沉思地注视他们,伸出手碰碰女的项链。“她喜欢
这一条,这条显然比较适合她,以前有一条,老是断裂在地板上。”

       “那么,他们是会动的!”

       “开始时,我以为只是项链断了,修了三次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好蠢。她
或许从脖子上扯下项链,或许用她的心意让项链自动脱落。”

       我发出惊骇的轻叫,却又觉得在她面前竟然这副德性,实在太丢脸了。

       我很想立刻走出去,她的脸有如镜子,照出我所有的幻想;她的唇角似在
微笑,其实根本没有。

       “其他的装饰品,也发生过类似的事。饰物上所刻神的名字他们如果不喜
欢,也会掉在地上。有一次从教堂带来的花瓶破了,仿佛他们用眼神,把花瓶吹成
碎片;此外,还有更奇异的事发生过。”

       “告诉我吧!”

       “我曾经在进去圣殿后,发现其中有一尊像是站立着的。”

       这太可怕了。我想拉他的手,把他从这里拉出去。

       “有一次,我发现男的离开椅子好几步外。另外一次,女的站在门边。”


       “试着要出去?”我低声的说。

       “或许。”

      他满怀思绪的说:“如果他们真想要,他们其实很容易就能出去,等你听完
整个故事,你自己可以下判断。每一次发现他们动了,我就把他们带回原来的地方
。把他们的四肢摆成老样子,这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他们很像柔软的石头,你想
想看,如果我有这么大的力气,你就能想像他们的了。”

       “你说……想要。但是也许他们想做每一件事,却根本不可能做到呢?也
许走到门边,已经是他们努力的最大极限呢?”

       “我认为只要她想,她就能打破门。我能用我的心志打开门,她为什么不
能做。”

       我望着他们漠然冰冷的脸容,他们窄而凹陷的脸颊,他们大而安详的嘴巴


       “也许你错了呢?也许他们能听到我们彼此所说的每一个字呢?说不定他
们在生气,他们在暴跳。”

       “我认为他们是在听!”他说,试着让我镇静下来。他的手放在我身上,
他的声调减弱。“但是我不认为他们在乎,如果他们真的在乎,他们就会移动。”


       “你又怎么知道呢?”

       “他们做过不少需要很费力的事情。例如,有时我锁上神龛,他们立刻开
锁又打开门,我知道是他们做的,因为唯有他们才能做这件事,门一弹开,他们就
在那里。我有时带他们出去看海,天亮之前,我回去带他们,他们变得很重,变得
不那么柔软,几乎移动不得,有几次,我认为他们这样做是为了折磨我,有时则是
跟我玩游戏。”

       “不,他们只是在尝试,他们不可能做到。”

       “别太快就下断语!”他说:“其实,我到了他们的房间,确实找到怪事
的证据,当然,一开始时,有些事的发生……”

       他突然顿住没说下去,有些事似乎令他分神了。

       “你在聆听来自他们的思维?”我问道。他好像是在聆听。

       他没有回答,但是细细端详着他们。我发觉是有某些事情改变了!我竭尽
所能,让自己不转身也不跑,只仔细地看他们。我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什么也感觉不到。我开始想喊叫。为什么马瑞斯还不解释,为什么他只是在瞪视
着?

       “别这么性急。黎斯特。”他终于开口说,微微一笑。眼睛仍盯住男的。
“偶尔我会听到他们,当然是模糊不明的,那只是他们在表示存在,你知道那种声
音的。”

       “你刚刚听到了?”

       “是呀……或许。”

       “马瑞斯,请让我们离开这儿,我求你,请原谅我,我无法再忍受了!拜
托,马瑞斯……让我们走吧。”

       “好的。”他慈祥地说,按按我的肩膀。“但请先为我做一些事。”

       “任凭吩咐。”

       “跟他们谈话,不必大声说出来,只随便谈谈。告诉他们,你发觉他们很
漂亮。”

       “他们已知道。”我说:“他们明白我觉得他们具有难以言宣的一种美。
”我很确定他们明白我的心意。不过马瑞斯的意思是要我以礼貌的方式告诉他们。
因此我排除心理所有的恐惧,所有疯狂的想像,真正告诉他们我的内心想法。

       “跟他们谈谈。”马瑞斯怂恿我继续谈下去。

       我照做了。直视男的眼睛和女的眼睛,一种奇异的感觉,爬上心头。我的
嘴唇蠕动,一直喃喃重复这些语句--

       我发现你们很美,我发现你们无与伦比的美。

       我似乎在祷告着,就像我是很小很小的小孩子时,在山边的草地上,祈求
上帝帮忙,让我得以离开父亲的家一样。

       此刻,我就以这种方式与她交谈。我说有幸靠近她,接触她古老的神秘一
事,我十分感激。逐渐的,内心奇特的感觉,变成是肉体的,奇特的感觉扫过我皮
肤表层以及发根,我感到紧张从我的脸上消失,感觉到紧张离开我的身体,我全身
飘飘然了起来。注视她深邃的棕色眼睛与黑的瞳孔时,烟薰的香和花香,更笼罩着
我的整个心灵。

       “阿可奇!”我大声叫出来。刚才在说话的同时,我听到了这个名字,这
个名字似乎好可爱。我的头发竖起来,神龛像燃烧的坛围绕着她。男像的坐处,却
似乎只有某种不明确的变化。不自觉的,我靠近她,我身子向前倾靠,差一点吻了
她的唇。我想吻的,身子更靠近了些,然后我碰到了她的双唇。

       我想让血液升到我的口里,再传给她,正如和卡布瑞躺在棺木那次,我曾
经这么做一样。魔力似乎更强了,我直直看进她深不可测的眸眼。

       我在吻女神的唇,我到底怎么回事了?疯了吗?

       身子往后退,碰到了墙,全身颤抖着,我用双手勒住头的两边。此刻至少
我没让百合不安,但是我又哭了。

       马瑞斯关起神龛的门,又让里面的门闩自动升起,又回到托架上,外面的
门闩他用手拴上。

       “来吧,年轻小友。”他说:“我们到楼上去吧!”

       我们只走几步路,就听到咯嗒之声,然后又是咯嗒之声。他转身向后看。


       “他们又玩花样了。”他说,苦恼的表情使他的脸蒙上了阴影。

       “什么?”我的背往墙上靠。

       “他们又打开神龛的门。来吧!我等一会儿回来,在太阳升起以前把它锁
好。现在我们回到画室去,我来告诉你我的故事。”

       我们到达有亮光的房间,我瘫软在椅子里,双手抱住头,他一动也不动的
站在那里看我,当我察觉时,不由抬头仰望。

       “她告诉你她的名字。”他说。

       “阿可奇!”我说。好像从溶化的梦的漩涡里抓到了一个字。“她是告诉
我了!所以我大声的叫出阿可奇来。”我看着他,恳求他的答复。他呆呆瞪着我,
这也算一种解释的姿态吗?

       如果他的脸上再没有表情,我可要失去理性了。

       “你生我的气吗?”

       “嘘,安静一些。”他说。

       在安静中我什么也没听到,也许只听到海的声音,也许听到房里烛芯的声
音,也许还听到风声吧!他的眼睛,从没有比现在更生气呢!

       “你好像惹起他们心中什么情绪了。”他低声的说。

       我站起来。

       “那是什么意思?”

       “我还不知道。”他说:“可能什么也不是,神龛的门仍开着,他们一如
平常仅仅坐在那儿,谁知道呢?”

       我突然感到,多年起来,或者说几世纪以来,他一直尝试从他们那里诱出
蛛丝马迹,但是什么也没找到。我知道他很惊讶,我怎么会发觉她名字的秘密?阿
可奇!是有事情发生,是在罗马时期发生的。黑暗的事!可怕的事!忍受痛苦!无
可言喻的痛苦。

       想像变得空白了。一片静默。但他困惑地坐在房里,好像一位圣哲从祭坛
上走开,却留在教堂的通道上发呆。

       “马瑞斯。”我低低的叫着。

       他醒过来。脸色慢慢温暖起来,慈蔼而又惊讶的瞪视着我。

       “什么事?黎斯特。”他说道,紧紧握住我的手,好像要让我安心似的。


       他自己先坐好,也示意我坐下来,我们再次舒适的面对面坐着。房间的灯
光,令我安心,窗外的夜空,看来尤其觉得安详宁谧。

       他回复了原来的敏锐,眼里也反射出幽默的眼神。

       “现在还不到午夜。”他说:“岛上的一切都很平静。如果没有任何打扰
,我想,是告诉你我整个故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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